刘义离开后,铃夜突然出现在路君年身边。
“路少爷,您昨夜一夜未归。”铃夜说。
路君年这才知道自己昏迷了一夜,很快想到什么,问:“你们告诉太子了?”
铃夜摇了摇头,又说:“路少爷,现在的情形属下估摸不透,但强烈的危机意识让属下提醒您,现在最好不再跟这些人接触。”
都到了这一步,路君年怎么可能放弃,他沉思良久,对铃夜说:“你去‘孟三汤’帮我找孟大夫,把我的情况跟他说清,然后跟他买两副温和些的治伤药膏,顺便将我暂时不能去医馆帮忙的消息告诉他。”
路君年能够感觉到,身上的药草用得非常辛辣,联想到刘家那两人对他的态度,估计不是什么好药。
铃夜有几分犹豫,还是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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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受着伤,却没打算浪费时间在养伤上,他忍着小腹处的尖锐抽痛,慢慢踱步到铁房,重新穿上甲胄,再次拿起铁钳和重锤,开始新一天的锻打训练。
铁房内,刘家二人还在打铁,他们相互看了眼,刘文继续自己手里的活,刘义倒是晃到了路君年身旁,一边看一边在旁边挑刺,实在聒噪不已。
路君年充耳不闻,沉默地打完了三块铁,眼睛都被火光熏得有些睁不开,他闭着双眼缓了好一会儿,看了看他今天的成果。
三块铁,全都凹凸不平,他原本想像老者那样打成小剑,结果一点小剑的样子都看不出来,只是三块长宽不一的条块。
路君年泄了气,放下铁钳和重锤,偏头看了看旁边的刘义,做出像是才发现他模样,问了句:“你今天打了多少铁?”
刘义被路君年这么一问,很快支支吾吾起来,他因为一直在骚扰路君年,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做成。
路君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往刘文的方向挪去,站在他不远的地方慢慢观察,自己跟对方究竟差在了哪儿。
看人打铁可比跟刘义争辩有意义多了,老者只教了他一遍,但没说不让他旁观别人打铁。
刘文察觉到旁边的视线,看了路君年一眼,又继续打起了他的铁。
没一会儿,一把弯钩出现在三人面前。
“不愧是文哥!”刘义很快站在刘文身边吹捧。
路君年看着成型的铁器,虽然不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但也足够他倾佩的了,他心里慢慢回想着对方刚刚的动作,抬着手臂试了一下,就又遭到了刘义的耻笑。
“你学哥的动作也没用,学了也打不好铁!”
路君年看都没看刘义,一边甩着挥锤的动作,目光看向刘文,问:“你还打吗?”
刘文顿了顿,没想到对方会对自己弟弟的挑衅充耳不闻,还气定神闲地问他话。
“打。”
话音刚落,直接就将又一块铁块扔进了火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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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看到,那是一块很大的铁块,用铁钳夹着都有些费事,真要锻打起来,极考验锻打者的臂力和锤法。
他不知道刘文要打什么,但光是看着那块铁块,他都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于是,刘文在认真打铁,刘义一边夸着他哥,一边嘲弄路君年,而路君年,一眼不错地盯着刘文打铁,将刘文打铁的细节牢牢记在脑中。
接下来的几日,路君年养着伤,不敢有大动作,每天定时定点地候在铁房内,看着刘文打铁,看完后自己也动手尝试,虽然成品的效果仍旧不好,但起码能看出打的是什么东西了。
刘文的神情也从一开始的傲慢,变得不再关注路君年,泰然自若地完成手中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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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段时间,一柄铁质长弓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刘文将淬炼好的长弓拿在手上比划,长弓足够一人高,绑上弦后,拉弓的声音格外响亮。
长弓的尾部留有刘文的名字,他背着弓和长箭走到了空旷的野外,将长箭搭在弦上拉了满弓,双眸锐利地直视远处的草丛,再一松手,弦声响动,长箭破空而出,直直射向那方草丛。
草丛中有物体动了动,连带着长箭晃动,显然是射中的活物。
路君年感叹刘文的射艺之余,也感叹他的目力,以路君年的视角来看,根本看不清远处的草丛中有什么。
刘义飞快地跑了过去,想要看看刘文射中了什么,路君年跟刘文站在原地,刘文转头,高抬着下巴看路君年,因为刘文的身量比路君年还高,这一副模样显得高傲不已。
“会射箭吗?”刘文难得有耐心问路君年。
路君年点头。
刘文说着就要把手中的铁弓递给路君年让他演示,路君年没接,拿过一旁小点的铁弓,搭上箭,像模像样地将箭射在了刘义往这边跑时,身旁的一块石头上。
射中了目标,算是没有给谢砚丢脸,路君年心道,他在太学堂的时候,谢砚曾手把手教过他射箭。
离得很远,听不清刘义在说什么,但从他的动作可以看出,刘义对路君年的行为感到非常生气。
路君年不理会刘义,转头对刘文说:“战场上的弓箭手非常稀有,你能够拿起这么重的长弓,还能正中目标,实在难得,等定方城的事情结束了,不如试着入兵队,上阵杀敌。”
在太学堂,路君年见过铁骑兵和护卫军射艺比试,刘文的水准和他们不相上下,除了打铁,私下肯定还专门练过射箭。
“你以为上阵杀敌依靠射箭就够了?”刘文的话又带上了火药味,似乎下意识地就想给路君年添堵,“纵马、行军、布阵等等,样样都得学,而且杀敌主要用的是刀枪,你单单看我射了一箭就认为我能上阵杀敌,未免太草率了。”
路君年默了默,说:“看一箭就足够了,我只是觉得,你射箭这么好,其他的刀枪应该也不在话下。”
刀枪跟箭不属于同一种类型的兵器,而真正要做到正中靶心,可比练刀枪要难多了。
路君年只是实话实说,没想到刘文这么大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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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喉头的话卡了卡,他一开始还以为路君年是想对他说教一番,以彰显自己的学识,没想到对方还暗暗地夸了他一句,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只是一个提议,毕竟男儿志在四方,我以为你会喜欢戎马战袍。”路君年转过头,看向气势汹汹而来的刘义。
刘文心里五味杂陈,没想好怎么回路君年,就被刘义的话打断了思绪。
“哥,你刚刚射中了一个人。”刘义气喘吁吁地跑来,顾不及谴责路君年的行为,跟刘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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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将中箭的男子摊开,对方已经没有了呼吸,刘义颤颤巍巍地问:“哥,你杀了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文也没想到这草丛里会躲了一个人,他瞄准目标的时候,只是看到了这里有个黑影,以为是老鼠狼之类的,在偷地里的粮食。
刘文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路君年蹲下|身在那人身上摸来摸去。
“要不我们赶紧跑吧!”刘义见他哥也没有办法,说:“把箭拔了,反正这里也没有人看到是我们射杀的人。”
“刘文。”路君年小心翼翼地蹲在尸体旁边,以免扯到腿间伤处,转过头喊刘文,“人不是你杀的,你射向这人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很久了。”
路君年说着,将尸体身上的衣物尽数解开,又将他翻了个面,露出尸体背后的青色痕迹。
“这些尸斑形成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时辰。”
刘义一听,更高兴了,拉着刘文就要走。
“那就跟我们无关了,我们赶紧回去吧,今天的铁还没打呢!”
“不,跟我们有关系。”路君年冷声道,“我们恐怕会是最后知道他为何而死的人,得把他的尸体送去检查。”
刘义开始不耐烦起来,指着尸体口吐白沫的嘴,说:“你看他这个死状,不就是得了那种病死的吗?你离那么近,不怕传染啊!”
“可他身体健硕,跟医馆内那些死去的女子死状有出入,你们看他的手,是不是跟你们打铁的手一样有厚茧?他也是一个铁匠。你们刚刚也看到了,长箭射中他的时候动了一下,他人已经死了,又怎么会动呢?”路君年坚持己见。
这估计是城内发现的第一个得病死去的铁匠尸体。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死的人又不是你亲戚!”刘义还欲再说,刘文拦下了他,对路君年说:“问问师傅吧,我们不能贸然将尸体送官,一来不知道他的身份,二来,上面有我的箭痕,我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洗清嫌疑上。”
路君年没有说什么,撑着手中的弓慢慢站起身,眼睛开始在四周寻找起来。
“你找什么?”刘文问。
路君年默了默,沉声道:“我在找,能让尸体动起来的东西。”
刘文也有几分不耐烦了,之前跟路君年对话升起的愧疚心慢慢变淡,他抱着胸不说话,就看着路君年一瘸一拐地踱步搜寻。
刘义看着路君年都觉得心烦,偏偏刘文还在这里,他不能离开,只能跟着站在一旁当木桩子。
“你平时都这么多管闲事吗?”刘文出声问道。
路君年没回他,专心致志地在附近找,事情发生没多久,那东西一定没有跑多远。
“哥别管他,我们走吧,今天的训练没完成,又要被师傅责罚了。”刘义说。
刘文深吸了几口气,也矮下了身,对刘义说:“帮着一起找,早点找到早点回去。”
刘义这才不悦地撇撇嘴,跟着一起在田地里搜寻。
路君年走了很远,终于,在一个田埂处,找到了他要的东西。
“我找到了!”路君年冲着他们喊道,双手捧起了一只灰色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