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退出之时，柯天蓝的脖子上便带着一个筷子粗的破孔。
此时项今歌也已经摆脱了触手的牵绊。
柯天蓝松开手，任由郁凌林掉落在地上，带伤转身隐藏于黑暗。
离开了精神领域的保护之后，郁凌林的身子逐渐恢复到正常大小。
此时的郁凌林处于一种相当诡异的平衡状态。
他仍旧在进化之中，身体有四分五裂的趋势，且长满了触手四处舞动，每一个触手都不怎么规矩。
但郁凌林是清醒的。
郁凌林脸上洋溢的笑容过于灿烂，项今歌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这个疯子被选为奈亚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确实适合这个世界，他与这世界的疯癫有种近乎诡异的相性平衡。
在进入进化状态之前，郁凌林刚狠狠坑了唐却一把，正处于亢奋之中。
这种于正常人而言的不正常精神状态，可能于邪.神和污染而言，恰巧疯的刚刚好。
项今歌回忆了一下郁凌林的几次进化，前三阶几乎没有任何反应，进化最为凶险的三阶升四阶是郁凌林在蓝天研究所受了刺激，精神状态震荡，这才凶险到了那个地步。
一开始项今歌以为前三阶的平稳是沉睡者之心的功劳，现在看来，说不定和郁凌林的体质也有关系。
项今歌蹲下身，立刻就有触手缠绕上了他的身体，裹着他的小腿摩擦。
若不是因为某些因素的限制，只怕现在触手要将项今歌给吞了。
项今歌也没拦着触手献殷勤，此时颇有几分感慨的意味，“祸害遗千年啊。”
此情此景不是郁凌林和郁凌林的触手不想吞了项今歌，而是被重力压的起不来。
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每一块肌肉都在直直的下坠，重若千斤。
骨骼心脏都负担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即使像郁凌林这样平躺在地上，血肉快要爆开了。
此时项今歌的状态和语调都格外轻松。
很难想象出听正在顶着几乎没有人可以承受的重力压。
柯天蓝在黑山羊的领域有优待自然感受不到这般阻力。
而项今歌一直都在这样的阻力之中行动。
在他与柯天蓝对峙之时，他的第二精神体已经彻底残破。就像一块挂起来的布料，人们按照喜好裁剪下上面的花纹，最后留下来的破破烂烂的躯干。
解决了精神体，黑山羊下一个便会对付项今歌本人。
项今歌盯着郁凌林纯粹到近乎诡异的笑容和眼中洋溢着的兴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郁凌林：“你喜欢我。”
郁凌林刚刚看见了，自己差点死在柯天蓝手中之时项今歌的眼神。
那一瞬间的情绪做不了假，项今歌在乎他，而且是非常非常在乎。
郁凌林甚至怀疑项今歌对自己的情感，要比当初自己弟弟对自己的情感更为纯粹浓厚。
意识到这一点就足以让郁凌林兴奋到发疯。
项今歌：“不对。”
郁凌林扬眉，明显的不信。
项今歌酸溜溜的，“是爱。”
郁凌林get不到项今歌调节气氛的意图，兴奋依旧：“都一样！！”
以前他对项今歌说“你喜欢我”都是揣测，这是第一次拿到实证。
虽然郁凌林不确定项今歌为什么会出现比自己弟弟更为纯粹的情感，他也不太能区别项今歌对自己的情感和弟弟对自己的情感的区别是什么。
但是很显然，此时的项今歌对自己关注和期待，绝对要比自己弟弟更多。
兴奋在每一个神经元之间流窜。
激动到指尖都忍不住为之发抖。
项今歌对着柯天蓝没想过要说遗言，这会儿对着郁凌林倒是犹豫起了要说点什么？
他会送郁凌林出这个精神领域，郁凌林会活下去，他会是见过自己的最后一个人。
让他帮忙给女王送信？好像不太靠谱，郁凌林也不像这种助人为乐的人。
他要是真去，指不定还要说些什么谣言，不如不提这茬的好。
那除开这个还能说些什么呢？
项今歌尚在沉思。
突然，一根半透明触手自郁凌林的手掌幻化而来，强行突破重力压，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洞穿了项今歌的胸膛。
……
…………
项今歌：？
郁凌林脸上洋溢着疯癫的笑容，每一滴血都在因为兴奋而沸腾。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项今歌的脸，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从他穿进这个世界开始，在等的就是此刻——一个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人，被自己杀死的时候的表情。
这时候的项今歌，既代表背叛郁凌林的弟弟，又代表曾被背叛的郁凌林自己。
他希望看到项今歌露出如当初自己一样的神情，不可置信，然后是愤怒，恨，后悔，无可奈何，最后在绝望中死去。
快快快，露出来。
郁凌林两眼放光，不愿放过项今歌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毫不夸张的说，今天发生的一切他都会牢牢的记下来，以供自己的后半生好好回味。
说不定他后半生就指着这个乐子活了。
感谢项今歌，他以一己之力提前了郁凌林报仇发疯的日子。
他不必等到生下一个和自己，也就是和自己弟弟一模一样的孩子，也不用养十八年。
现在他就可以获得那种快乐！！
在今天，他将洗刷自己曾经无意识的相信过别人的耻辱。
并将耻辱变成自己的快乐源泉！
项今歌回视着郁凌林的眼睛。
实话实说，郁凌林很缺德。
看似他的触手只是插在项今歌的胸膛，但实际触手在胸膛之中还在不住的翻滚，甚至试图侵入血脉。
郁凌林不仅要项今歌死在这里万劫不复，而且还是极尽痛苦。
作为他自己的替代品，也是作为他弟弟的替代品。
“……”
但凡还有一只小熊猫活着，项今歌都会揪着它们，让它们来好好看看郁凌林此时的嘴脸。
这是我老婆就算了，又不是你们老婆，你们前赴后继值得吗？
不值得啊——！！
兴奋，焦灼，急不可耐。
郁凌林的眼睛闪闪发光。
进化期情绪这么波动还没暴走，也算是个奇才。
郁凌林足足等了快有十来秒，项今歌还是维持着之前的表情看着他。
非要说变化的话，大概是那表情之中，添了一点点看神经病的无奈。
就好像宽容的父母看着一点都不省心的孩子。
兴奋慢慢褪.去。
隐隐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愤怒爬上郁凌林心头。
他怎么这个反应……
他不该是这个反应！
他怎么能……怎么能是这个反应？！？！
项今歌：“本来还想说两句遗言，现在突然觉得挺浪费口水的。”
郁凌林：……
项今歌：“唔嗯……”
在项今歌体内蔓延的触手发了狂。
项今歌眼疾手快的斩断郁凌林的手腕，截断郁凌林对自己体内触手的控制。
不是他这时候生气了想报仇，而是——疼……
他又不是个死人，怎么经得起这么折腾？
项今歌脸都白了，“我跟你讲，做老婆……可以过分，但是不能这么过分……”
郁凌林此时哪里还听得进项今歌的话？
斩断一根触手就有万千触手再次跟上。
他并没有从项今歌的反应中获得乐趣，反倒是自己快要抓狂了，恨不得此时用自己的所有将项今歌撕成碎片。
和情绪一起变化的，还有他的进化状态，一直稳定的进化状态终于出现了异状。
为什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为什么他就不一样？！！
郁凌林无法控制的回想起了自己被弟弟捅了一刀时候的情绪。
震惊，愤怒，恨意。
项今歌也是个可怜人，本来就残血快死了，这会儿还要安抚老婆。
借着重力压好不容易才将那些做乱的触手一一收服。
项今歌从容得过了头。
他不是第一天知道郁凌林是什么德性。
而且他从未期待过郁凌林为他做出改变。
太正常了，不对自己补刀反而不太正常。
自己的名字在郁凌林的小本子上绝对是大写加粗标红的那种。
项今歌可太有自觉了。
而且，项今歌在左舒烨离开时就想好了自己的结局。
反正快死了，补一刀就补一刀呗。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至于吗？”
项今歌比较费解的反而是郁凌林的状态，虽然他这老婆一直不怎么正常，但此时尤为的不正常。
“不是说了我爱你吗？包容你是应当的，我都没生气你气个什么。”
好好的话，到了项今歌嘴里能有一种渣男敷衍人的感觉。
郁凌林停了一瞬，直勾勾的盯着项今歌的眼睛。
项今歌觉得郁凌林的眼睛珠子里能往外窜火苗子。
啧，自己这是找了个什么玩意儿。
郁凌林突然觉得项今歌肯定没有喜欢过自己，他在骗人。
从一开始就在骗人，他就是为了看自己现在的模样，看自己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失控发疯的模样。
从一开始这就是项今歌的目的。
绝对！！
人是很容易以己度人的生物。
郁凌林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原谅最相信的人的背叛，也无法相信项今歌能够如此宽容毫不计较，用他自己的世界观来看，项今歌此时之所以如此从容是因为这才是他的目的，而他刚刚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伴随着一阵仿如飓风一般的污染气息涤荡，项今歌的第二精神体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消散在这个世界，残破的身躯渐渐碎为星尘，纷纷扬扬的下坠。
没了这个精神体的抵挡，项今歌就是黑山羊的下一个目标。
郁凌林：“你恨我。”
“胡说！！”
项今歌差点被气笑了，“你看过谁这么恨人的吗，讲不讲道理？”
郁凌林：“你恨我！！”
比自己的弟弟还要恨。
自己的弟弟是希望自己死，但眼前这个男人希望自己万劫不复。
项今歌：……
项今歌：“惯的你毛病……算了，来，临别之际送你个东西。”
郁凌林一脸疑惑，项今歌身体异化，从里面抽出一节骨头递到郁凌林手里。
此时郁凌林浑身上下都是触手，不太好分辨具体哪只才是郁凌林的手，所以项今歌随便挑了一个。
郁凌林脸上的疑惑更深。
项今歌一语道破，“留着，做骰子，以后犹豫不决了可以接收一下来自亡夫的建议。”
郁凌林还没弄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项今歌的精神领域便在瞬间扩张到极致。
不管不顾，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以一种将自己的能力利用到枯竭的姿态，将精神领域放至最大，甚至还利用体内肉瘤的残留力量，强行让自己的精神领域膨胀，以求蔓延到更多的地方。
他们二人原本就在黑山羊精神领域的边缘，项今歌精神领域扩张，一部分是往黑山羊精神领域的深处扩张，另一部分则是往黑山羊精神领域之外扩张。
在项今歌的精神领域之中，项今歌具有绝对的主导权。
不过瞬间，郁凌林便被送出了黑山羊的精神领域。
郁凌林最终也没能亲眼见证项今歌的死亡，但他听到了项今歌死亡的声音。
砰的一声，天地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