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天蓝的脸称不上俊美，尤其是和项今歌这张俊美似妖的脸做对比，但他身上带着一种书卷气，天生的儒雅风流。
此人只需要站在那里，温和地看你一眼，便远胜许多精致皮囊。
项今歌：……
出人意表，但也没有太出人意表。
在柯天蓝现身的那一瞬间，项今歌便觉得像他。
只是项今歌没想到居然真是他。
柯天蓝与女王是出了名的恩爱，他一个男人，因为娶了女王而完全放弃了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一直作为王夫隐于幕后。早年间也有不少闲言碎语，说柯天蓝如果能放下对女王的情爱，只怕以他的才能早有另一番天地，哪用被困于宫闱做一只其貌不扬的花瓶。
说闲话的人大概没想到，柯天蓝居然还真有一方自己的天地。
看样子是事业美人两不误。
柯天蓝微笑，“何必这样惊愕，你揭开面具之前没想过会是我？”
项今歌分明就是认出人了才去揭面具的。
项今歌放下面具，心情复杂——倒也谈不上恨或者愤怒，此时的情绪并不怎么激烈。
项今歌作为女王义子，和王夫柯天蓝并不太亲近，他们两人只是以女王为纽带联系起来的熟人而已，女王面前装的来父子和睦，相逢之时也能格外熟络的聊几句。但离开女王视线，两人其实并不怎么联系。
项今歌：“你这样她知道吗？”
柯天蓝：“你还有闲心关心这个？”
一边说，柯天蓝一边侧目看了一眼远处。
就是这一瞬间，项今歌的第二精神体没了大半边身子。
看起来黑山羊已经没了猫玩耗子的心思。
可项今歌不为所动。
他与大部分变异种都不同，不仅是有两个精神体，而且精神体的受伤和死亡并不能对他本人产生太大影响。
即便此时第二精神体已经重伤到了这个地步，项今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柯天蓝：“有遗言吗？”
“有！”项今歌煞有介事，一点都不介意“遗言”两个字晦气，“我能问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吗？我的意思是，要除掉我是为了做什么？”
柯天蓝：“你这叫做问题，不叫遗言。”
项今歌：“那你让我死个明白。”
柯天蓝：“你挡路了，比起一起成神，你会更愿意和白鸽教会与他们保护的万千羔羊站在一起。”
项今歌：“……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是被教皇忽悠着长大的，假大空的套话我已经听腻了。咱们这么熟，你说话直白点。”
柯天蓝：“如果有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一个是牺牲这世界的所有人换你成为世间永恒的神明，另一个是为了自己不认识的千千万万的世人牺牲自己，你选哪个？”
项今歌几乎不加思索的，“后者。”
柯天蓝：“看，你挡在我的路上了。”
项今歌：……
他隐约觉得这选择题信息量很大，但他一时整理不出具体。
什么意思？
柯天蓝要成神，要这世间的所有人成为他成神路上的阶梯？
但是好像哪里不太对。
项今歌抓了抓头发，“你能不能说的再直白点？”
柯天蓝：“你要实在想知道，等你死透了，我可以手写十万字详情烧给你。”
项今歌：……
这话说的真不好听，这人在女王面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项今歌忍不住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柯天蓝一通。
本来见他第一眼，项今歌就几乎确定这人是柯天蓝。
但几句话说下来，项今歌又不太确定了，总觉得有些细微之处不太一样。
项今歌：“你真是他？”
这不是不愿相信，项今歌是真的觉得不像。
柯天蓝要更儒雅温和一些，不是说眼前这个人不儒雅温和，而是相比较之下，有些分寸间的差异。
项今歌在王庭之时也和柯天蓝聊天，对方说话不是这个风格。
远处的第二精神体节节败退。
此处的重力压也越来越强。
柯天蓝和项今歌对视，各有心思。
柯天蓝在想已经到了如此境地，项今歌为什么还这么从容镇定。
项今歌在猜想，柯天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以及他之前所说的选择题还有没有其他解读。
项今歌太从容了，柯天蓝隐隐觉得不对。
柯天蓝心生警惕，恰在此时，几只身体长满肉瘤的小熊猫横空而出，径直扑向柯天蓝手中的精神领域。
那几乎已经不能称之为“小熊猫”了。
它的身体因肉瘤变得奇形怪状，覆盖在身体表面的黑白色绒毛也不再可爱，反而加重了怪异程度。
柯天蓝迅速避让开。
同时，小熊猫被一只横空出现的黑山羊触手卷住，拉进了黑暗之中。
项今歌：“……”
不是他让小熊猫这么做的。
之前肉瘤导致精神领域受损，受影响最严重的便是这些小熊猫们，所以在刚刚面对黑山羊幼崽需要救人的时候，项今歌没有调动它们出来帮忙。
想救郁凌林是小熊猫们自己的意愿。
几乎是瞬息之间，本就重伤的小熊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被蠕动的肉块扭成了奇形怪状的碎片。
……做什么呢这是？
项今歌不理解，送人头？就硬送？
第一，郁凌林是他的老婆，不是小熊猫们的老婆。
第二，郁凌林个祸害不值得——这是一句非常客观的评价，没有任何个人恩怨，郁凌林就是不值得，天生记仇不记恩的玩意儿。
可明白归明白，项今歌是和小熊猫们一起出手的。
但他对自己有另一套说辞——那是自己老婆，缺德自己也得受着。
项今歌出手效果比小熊猫们显著，只有鸡蛋大的精神领域在项今歌与柯天蓝之间来回反转，两人各不相让。
柯天蓝的脑子或许很好用，从他一边做着女王的枕边人，一边做着黑山羊教会的实际掌权人，便能看出这一点。
但他的境界实在一般。
尤其是和项今歌相比。
此时此地柯天蓝唯一的优势便是他站在以黑山羊精神领域为基底的世界，所以能随时隐藏于黑暗，黑山羊会给予他庇护。
但这个庇护肯定不包括他手上那个鸡蛋大小的精神领域。
眼看着郁凌林马上便要脱手而出，回到项今歌手中，柯天蓝毫不犹豫地停手隐匿于黑暗。
像是为了自保而丢车保帅。
精神领域马上就要回到项今歌手中……
就在这一瞬间，在黑暗中的柯天蓝的授意之下，一只蠕动的碎肉块组成的触手扎进了郁凌林所在的精神领域。
原本除掉被选中的奈亚便是目的之一。
与其让郁凌林回到项今歌手上，不如现在就除掉他。
柯天蓝本人的境界并不高，所以此时大部分需要借助黑山羊精神领域的力量。
项今歌能明显感受到周围的触手开始围攻他，但并不是要取他的性命，而是拖住他帮助郁凌林的动作。
刚刚受了一击的精神领域已经失去了保护作用，渐渐裂开。
项今歌能嗅到郁凌林进化时所特有的污染气息的味道。
夹杂着一点点郁凌林信息素的味道。
洞穿精神领域的触手慢慢退回，露出一个大洞。
在项今歌被绊住之时，只有鸡蛋大的精神领域重新落回了柯天蓝手上。
柯天蓝再次显现身形，这次并没有错过机会的打算。
他五指收紧，不过顷刻之间，他便能捏碎这个精神领域。
项今歌心中一恸。
一股说不上什么的情绪爬上心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恐惧。
纯粹的恐惧。
在他知道自己的第二精神体敌不过黑山羊之时，他没有恐惧。
在知道自己今天即将陨落，他也没有恐惧。
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做好准备今天陨落在这里。
此时他在黑山羊的精神领域之中。
如果自己将所有的精神领域全部外放，再彻底引爆，想来即使是黑山羊也得重伤。
所以从始至终他都不着急，第二精神体节节败退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自己不敌黑山羊也是情理之中。
但自己甘愿赴死是一回事，看着郁凌林赴死是另一回事。
这个计划里没有郁凌林什么事儿，郁凌林应该跟随左舒烨一起离开这里，然后爱改嫁改嫁，愿意守寡守寡。
项今歌没深想过，也觉得没必要深想。
说来他们刚到陨落之地之时，曾经讨论过这个话题。
那时的小灵儿是怎么说来着？
你愿意舍弃一切救他，是因为你想他活下去，至于他活下去之后是哭还是笑，是感恩还是问候你祖宗八辈，是会铭记你一生，还是不屑一顾转瞬即忘，都没有关系。
因为你只是想让他活下去。
……虽然让这么个祸害活下去，挺对不起这世上的正常人的。
项今歌看着柯天蓝五指收紧呼吸都近乎停滞。
同生共死，在他这里不代表Happyending.
他不需要自己爱的人陪自己共死。
可郁凌林的死亡近在眼前。
蛋壳一般的精神领域在压力之下沿着破口逐渐出现裂纹。
裂纹蔓延的面积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瞬就会彻底碎裂成一片一片。
项今歌相救的手指近在咫尺，但在此刻，咫尺即是天涯。
伴随着一声没有任何人听到的脆响，蛋壳破裂成碎片，碎片又迅速的化为星尘……
郁凌林的身子还没有恢复正常人的大小，依旧躺在“鸡蛋”里。
简单的像是在杀死一只未破壳的小鸡。
强大弱小是相对而言的，柯天蓝不敌项今歌，是因为项今歌本体九阶，位属半神。
而郁凌林一个四阶，还处在进化期。
蛋壳破碎过后柯天蓝便会捏碎这具身躯。
……事实上此时他已经捏住了。
但并没有预想中的捏碎蠕虫一般的触感。
反而像捏着一块石头。
柯天蓝：……
一根半透明的尖尖触手，从柯天蓝的指缝钻了出来。
纤细的像一根刚刚破土的嫩芽。
但这嫩芽在破土的一瞬就直奔柯天蓝的咽喉。
洞穿。
一如刚刚带着触手扎进包裹着郁凌林的精神领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