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盘哇小说>仙侠武侠>紫阳【完结】> 第四百章 铁盒

第四百章 铁盒

  师徒二人自西南角落坐了下来,无名放下包袱拿了大肚铜碗出来,“师父,东面有水声,我去给您打水。”

  莫问点了点头,无名拿了铜碗出门东去。

  莫问看着无名东去,与此同时以眼角余光看那东北角落的四人,此时那四人都在看他,那三个中年男子脸上的彪悍之气更加明显,那女子虽然涂黑了面孔,两只眼睛却很是清澈,清澈之中透着惊怯,显然是个不会武艺的富家女子。

  不多时,无名打水回来,自包袱中拿出了莫问白日寻到的食物,“师父,我去寻些柴草回来烘烤木薯。”

  “不可生火。”无名话音刚落,东北角落就有人站了起来。

  莫问有感,扭头望去,只见站起身的是那矮小的精壮汉子。

  先前那说话之人随后站起,抬手将那矮小汉子摁下,自包袱里拿过两张面饼笑着向二人走来,“小道长,我家女眷前日受了惊吓,见不得火光,这两张饼子送给您和道长充饥。”

  “多谢善人,我们带有食物。”无名摆手拒绝。

  “不要生火了,时辰到了,随为师操行晚课。”莫问冲无名说道。

  无名答应一声,盘腿下来与莫问一同念诵晚课经文,那中年男子将面饼放于二人所带的包袱上,转身回到了东北角落。

  莫问虽然在念经,心中却在虑事,那女子曾经受过惊吓可能是真的,却不至于怕火,火光只会给人安全感,他们不想让二人生火应该是担心火光会暴露他们的位置,换言之,他们此时是在逃命期间,有追兵正在寻找他们,这也可以解释他们为什么要装扮成灾民。

  除此之外,通过那中年男子的语气和态度可以看出他们都是武人,并非修行中人,若是修行中人他们不会喊他道长,在此之前他说了完整的福生无量天尊,若是熟知道门礼仪,则应该尊称他为真人。

  经文念完,师徒二人简单的吃了些东西,东北角落的四人并不与二人说话,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四人在黑夜之中不再掩饰自己的表情,可以看到三人都是如临大敌,那矮小男子将后侧墙壁戳了个小洞,不时自墙洞观察北方情况。

  “无名?”莫问冲无名说道。

  “师父,什么事?”无名咀嚼着木薯转头应声。

  莫问原本想带无名离开此处寻别处歇脚,在听到无名声音中带着疲惫,以及看到无名嘴角的木薯残渣之后就改变了主意,“善人与你的面饼你吃了吧。”

  “师父,我若是吃了人家的东西,您又欠下人情了。”无名低声摇头。

  “吃吧,吃吧。”莫问将那两张面饼转递给无名,木薯此时还未成熟,很是苦涩,其他几种能吃的草药也是这样,但凡能治病的都不会是性平的东西,味道和气味也不好。

  无名抬手接过那两张面饼,转手放到一旁,吃了些木薯山芋便躺卧休息。

  莫问没有与那几人交谈,而是闭目静思内丹修行法门,末世的出现推迟了内丹修行法门的传播,此时不得聚集灵气,即便参出了适合常人修行的内丹法门也无法传授他人,如此一来他反而不再急切,三五年的时间定然能将内丹修行法门参透。

  三更时分,莫问皱眉睁眼,他听到北方出现了马蹄声,马蹄声很是杂乱,可见来人不少。就在他想要凝神估算来人数量之时,马蹄声于三里之外陡然停息。

  一刻钟之后,义庄周围出现了破风声,破风声有三道,来自东北,西北,正南三面,破风声是武人或道人施展轻功身法时衣襟与空气摩擦产生的声音,穿着不同的衣物,发出的破风声也不相同,通过闻听破风声,莫问断定来的三人都是穿着宽松道袍或袈裟的修行中人,其中一人还是渡过天劫的高手。

  莫问本想出言警告那四人,但沉吟过后并没有开口,对方的合围之势已经完成,他们带着一个女子很难冲出去,更别说那三人还有不少尚未到来的随从。

  “果然来截我们,快走。”先前那说话之人率先察觉到了有敌人靠近,急忙起身冲同伴示警。

  此人言罢,那矮小精装壮之人立刻弓步扎马,双拳齐出将北侧墙壁震塌一片。那瘦高之人将布包甩开,抓住其中长剑,拖了那惊慌的女子自墙洞内向北冲去。

  说话之人和那矮壮之人快步冲到房舍南侧,准备阻挡来敌。

  “道长,此处不宜久留,请尽快离开。”那中年男子冲莫问和惊醒起身的无名说道。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东北方向过来的才是劲……”

  莫问话音未落,一身穿蓝布道袍的年轻道人便出现在了义庄前的空地上,与此同时屋后传来了兵器碰击的铿锵之声。

  “大哥,你去帮张宁,我来拦他。”那矮壮男子高喊一声,冲着门外的道人急冲而去。

  那被称为大哥的中年男子也不迟疑,快步向北冲去,到得墙壁前抬手将墙洞拓宽,急冲而出前去增援。

  “师父,幸亏没吃他们的东西,我就说嘛,灾民怎会有洒了胡麻的饼子。”无名握着莫问早些时日与他的隐阳符,持此符不但可以见鬼,还可以夜视。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那高个子带着那女子离开之时他注意到那女子腰腹微鼓,观那鼓起的形状不似身怀六甲,反倒像是藏了什么东西在腰里。

  那矮壮男子冲到屋外立刻与那年轻道人交上了手,那道人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中等身材,颌下有须,用的是一柄精钢长剑,出招之时走禹步踏九宫,武功是太极路数“师父,他所穿的道袍阴阳在后面,是玉清宗的人。”无名根据那年轻道人的道袍样式猜到了来者的门派归属。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无名看的是来人的衣着,其实除了衣着还有一种方法能大致判断三清弟子的门派归属,玉清宗弟子普遍心存傲气,脸上永远挂着目空一切的神情。太清弟子与百姓打交道比较多,因此都比较和气。上清祖师持有教无类的随性之心,教风所致,门下弟子亦很随性,不愿藏喜隐恶,故此在外人看来上清宗弟子都有些喜怒无常。

  玉清宗的祖师为元始天尊,为三清之首,玉清宗的武功都与阴阳五行有关,很是玄妙,少有破绽,不过两招,长剑便扫中了那矮壮男子的前胸。

  “朱昌亭,不要逼贫道痛下杀手。”那年轻道人倨傲冷哼。

  那名为朱昌亭的矮壮男子并不答话,甚至不曾有片刻犹豫,斜身急转,以双臂连环攻那道人胸颈。那使剑的道人见对方来势迅猛,急忙回剑自保。

  虽然莫问已然知道这朱昌亭练的是外门功夫,见他敢以双臂直迎剑锋还是暗自钦佩,将外门功夫练到刀枪不入可不是易事,需要多年的勤修苦练,而且这种功夫还不能懈怠,若是懈怠皮肉会逐渐变软。

  那年轻道人眼见抵挡不住朱昌亭的猛攻,改用围魏救赵之法,不再封挡对方抡来的铁臂,侧身出剑,直取朱昌亭咽喉。

  朱昌亭虽然威猛却不敢托大,眼见对方长剑刺来,急忙收拳变掌将那长剑夹住,随即扭转双掌试图将对方长剑折断,未曾想对方所用长剑韧性超常,虽弯却不折。那道人趁机起脚踢向他的下裆,朱昌亭以左手抓住对方长剑,腾出右手弓身出拳,在那道人踢中自己下裆之前砸中了那道人的小腿腿骨。

  那道人吃痛,急忙撒手后退。朱昌亭虽然夺了对方长剑却不会使用,反手将那长剑扔掉,欺身再上。

  就在此时,那先前逃走的女子自北侧墙洞跑了回来,莫问转头北望,发现另外两人正在屋后的林中与两个道人争斗,那使剑的高瘦男子敌的也是一年轻道人,双方都使长剑,暂时难分高下。

  那被称为大哥的中年男子敌的是一五十多岁老道,双方皆是徒手,中年男子在这三人之中实力最强,内功颇有造诣,但他的对手也是这三位道人之中最厉害的一位,已然渡过了天劫,灵气可以外放,高下不言而喻。

  “彭将军,张将军,贫道敬你们忠义,不愿与你们为难,只要你们交出那方铁盒,贫道即刻放你们离去。”那老道出招之时换气从容。

  “此事关系到我家小姐的性命,恕彭某不敢应命。”中年男子高声喊道。

  “贫道略通歧黄之术,若是两位将军肯将铁盒交出,贫道愿为袁小姐开张方子,照方抓药亦可活命存身。”那老道又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他没想到这三人竟然是军中将校,那老道的言下之意是那女子有病在身,但在此之前他曾经看过那女子,没发现对方有什么异常。

  就在莫问皱眉之际,忽然察觉到南侧阳气陡盛,扭头南望,发现那朱昌亭右臂着火,那年轻道人趁机欺身而上,起脚将其踢进了破屋。

  “朱叔叔。”那女子惊叫一声跑了过来,用衣袖扑打朱昌亭右臂的火焰。

  屋后的二人见到同伴受伤同时舍了对手前冲来援,中年男子动作较快,先行冲至,那使剑的瘦高男子抽身稍晚,被那老道起脚踢中,此人虽然剑法不凡,内功却是平平,被踢中之后落地吐血。

  那老道并没有自墙洞进入,而是绕行门前,这是道人的规矩,不可钻墙洞爬沟渠。

  在这老道绕行之时,远处有大量兵卒点燃火把快速靠近,将这义庄团团围住。

  那老道自东侧绕行,到得南侧方才发现西南角落坐着两个道人,定睛一看,瞬时面色大变。

  莫问皱眉直视着那个老道,此人也是玉清宗门下,但他并不认得此人,不过看对方神情想必是认识他。

  “师叔?”那使用火符伤了朱昌亭的道人循着老道的视线看向莫问。

  被追捕的四人见那倨傲的老道面色有异,亦循着他的视线看向莫问。

  莫问看了看那几个道人,又看了看朱昌亭等人,收回视线拿过面饼递给无名,“现在可以吃了……”

  第四百零一章 善了

  无名见莫问神色如常,知道他胸有成竹,便接过饼子张口咬嚼。

  莫问没有搭理房里的四人,也没有搭理门外的众人,只是看着无名吃那饼子,他此举并非故作玄虚,而是他不知其中详细缘由,不知如何插手。

  那中年男子见那老道面露惊愕,猜到莫问不是寻常人等,自己的两位同伴已经受伤,此时迫切需要援手,犹豫过后迈步走到莫问近前,弯腰拱手,“道长容禀,武人彭炳泉,这两位是朱昌亭,张宁。我们三人皆归陇郡都督袁东麾下,这位是我家小姐,我等三人此番是与我家小姐自赵国求医归来,先前意外得了一株神异药草,此事为魏王得知,不得明索便暗中抢夺,从人在回返途中尽为他们所杀,我等九死一生方才到得此处,眼见陇郡在望却被他们再次拦住,我们三人死不足惜,只是我家小姐有病在身,敢求道长主持公道,救她性命。”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在此之前他有数月未曾出门,对天下各郡的归属并不详知,这陇郡本来是赵国西北的重郡,在刘少卿东征之时被凉国攻破,此时应该还在凉国手中,不然这彭炳泉也不会称冉闵为魏王。

  “陇郡现在归凉国管辖?”莫问抬头问道。

  “正是,敢问道长道号?”彭炳泉见莫问没有明确拒绝,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对方到现在都不敢动手,说明莫问确是一位能够镇得住他们的厉害人物。

  “福生无量天尊,玉清明真子稽首,莫真人莫要听他胡言乱语,他们所携药草乃是偷盗所得,那九叶青莲本为皇帝治疗痼疾所备之物,我们此番只是寻回失物,何曾暗中抢夺?”老道报上了名号。

  明真子报上名号的同时也泄露了莫问的身份,世间没有几个姓莫的道人,故此彭炳泉等人立刻想到眼前这个年轻道人就是莫问,知道了他的身份,求生之念更盛,只要莫问肯出手,他们就可以死中得活。

  “道长,你也是有道之人,岂能信口开河,那九叶青莲为黑龙潭无主之物,为得此物扈道长和十余位兵士命丧恶龙之口,我等辛苦得来的药草,怎地就成了你们黑云山之物?”彭炳泉出言反驳。

  “那黑龙潭距黑云山不过两百里,自古以来便为我黑云山所有,那潭中蛟龙亦是家师驯养。”老道旁边的年轻道人高声说道。

  “若果真如此,那黑龙每年上岸伤人,你们为何不管?”被烧伤的朱昌亭愤声责问。

  双方一旦开始拌嘴,都会有不实之言,莫问对彭炳泉等人所说言语也并不尽信,此事的根源还是那支九叶青莲,确切的说是末世的降临,九叶青莲是炼制补气丹药的灵物,若是换做平日它也只能算是上品而算不得极品,但末世降临之后能够炼制补气丹药的灵物成了修行中人眼中的宝贝,谁有丹药谁就有灵气,谁有灵气谁就能做法,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些道人才会勾结官军一路抢夺。

  双方互相辩驳之际莫问想的是此事该如何善了,他跟玉清宗的关系并不好,有心出手惩戒,但此时动手不合时宜,因为那赤龙子先前曾经与他达成了和解,随后的一段时间双方并无明显的矛盾,在末世降临之前天庭曾大范围的请仙上天,赤龙子肯定在被请之列,赤龙子寿近双甲,末世来临之前不敢不证位飞升,赤龙子一走,他就冲玉清门人动手,在外人看来会是小人得志,事后报仇。

  还有就是他们带有官兵,表明此事确实与冉闵有关,在这胡汉相争之际,此人成了汉人一方的代表,与他结仇就是与赵国境内的汉人结仇。他不怕结仇,却也没必要胡乱结仇。

  “明真真人所言不差,此事你等做的确有不妥之处,有喧宾夺主之嫌。”莫问冲彭炳泉等人说道。

  彭炳泉等人闻言无不面露失望,他们原本以为莫问会仗义出手,没想到莫问会数落他们的不是。

  莫问冲他们说完,转而冲明真子等人说道,“福生无量天尊,他们病急心切,难免行事鲁莽,礼数不周,还望真人看在他们都是汉人,且寻那九叶青莲确是为了与那病重的袁小姐疗疾的份上,将那九叶青莲送与他们吧。”

  明真子等人压根儿没想到莫问会与他们和颜悦色的说话,闻言不由得愣了。

  “可否?”莫问直身站起。有时候对方既然已经怕了,就给他们一个台阶下,若是一味盛气凌人,只能逼迫对方以命相搏,与一个紫气高手动手,必定耗损灵气。

  “福生无量天尊,三清同气连枝,莫真人既然开口,这个面子贫道总是要给的,贫道还要赶回邺城与师兄汇合,就此别过。”明真子人老成精,立刻就坡下驴带人离开,莫问稽首送行。

  “师叔,就这么走了?”远处传来了年轻道人不甘心的声音。

  “你还想怎地,今日若非有我在此,你们二人怕是已经被那上清狂徒给杀了。”

  “师父,明显是他们在贪人东西,就这么放走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无名很不甘心。

  “世上恶人很多,总不能尽数杀了。”莫问笑道。

  眼见追兵退去,彭炳泉等三人一同上前,单膝跪地冲莫问道谢,“多谢真人仗义援手。”

  “举手之劳,担不起谢,三位将军请起。”莫问抬手谦逊。

  那获救的袁小姐也迈步上前蹲身道谢,“多谢恩人搭救。”

  “不劳谢,敢问女善人哪里不适?”莫问问道,诊病有望闻问切四法,由深至浅,寻常疾患他只需上眼就能确诊,但这袁小姐气色并无异常,说话之时中气不虚,故此他很好奇此人究竟患了何种痼疾。

  袁小姐闻言大为羞涩,低头不语,并不答话。

  莫问见状心中有了计较,没有继续追问。侧目看了那朱昌亭一眼,发现此人手臂受伤不重。再看张宁,见他面色发青,这是肺腑之中积了淤血所致,也无大碍。

  “无名,寻些柴草生火御寒。”莫问转头冲无名说道。

  “小道长留步,此事交予我等去做。”彭炳泉和朱昌亭抢在无名之前出门寻柴,无名看了莫问一眼,转身跟了出去。

  “张叔叔,您快坐。”袁小姐扶着有伤在身的张宁靠墙坐下。

  张宁此人貌似不善言谈,坐下之后有心与莫问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袁小姐是官家女子,不似江湖女子那般豪爽,虽然对莫问心存感激,也没有多余的言语。

  不多时,三人寻了柴草回来,点燃了篝火。

  袁小姐不说话,张宁和朱昌亭都是闷葫芦,只有彭炳泉较为活络,拿出酒壶递向莫问,“真人救了我等性命,本该敬谢重酬,奈何眼下身无长物,只有这壶酒,请真人喝了暖身。”

  “逃命之时你怎么还带着酒水?”莫问笑着冲彭炳泉摆了摆手。

  彭炳泉此举只为寻找由头与莫问说话,见莫问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心中大喜,席地盘腿坐到了莫问身旁,“惭愧,惭愧,不知真人此行要往何处去?”

  “往凉国一行。”莫问答道,此人在追兵赶到之时曾让他与无名逃命,故此他对此人很有好感。

  “真人可是去寻刘真人叙旧?”彭炳泉知道莫问与刘少卿是同门。

  “刘真人还在凉国?”莫问反问。

  彭炳泉闻言摇头说道,“貌似不在朝中,彭某听闻刘真人正在相助魏王追击胡人。”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功利之心很重,一直想要立功飞升,哪里有事儿就往哪儿跑,此时自然不会呆在凉国。

  “真人还去凉国否?”彭炳泉小心的问道。

  “陇郡距离此处还有多远?”莫问反问。

  “不过两百里。敢请真人前往郡府盘桓数日,亦容都督和我等略尽地主之谊。”彭炳泉出言相邀。

  “你是怕那些道士调头回来吧。”无名不满的插了一句嘴。

  彭炳泉闻言略显尴尬,“真人开口,他们自然不会再来,小道长慧眼如炬,也不曾看错,彭某请莫真人同行确有求助之心,但彭某怕的是陇郡生出了变故。”

  “彭将军何出此言?”莫问皱眉问道。

  “不瞒真人,我等随身带有信鸟,早在几日之前就放出信鸟往陇郡请援,不知为何接应的援兵迟迟未到,令我等很是忧心。”彭炳泉叹气说道。

  “依将军之见,陇郡可能生出何种变故?”莫问问道。

  “陇郡本为赵国所有,前些年被凉国收复,后屯扎重兵倚为西南门户。眼下魏王掌权,大批胡人西迁返乡,我等驻守的陇郡恰恰位于胡人西去的必经之路,胡人要想撤出中原,舍陇郡无它途。但刘真人曾传书命陇郡不可放胡人西去,彭某担心大批西迁胡人会与我凉军拼命。”彭炳泉向篝火中投入木柴。

  “陇郡驻军多少?”莫问随口问道,刘少卿此举明显是关门打狗,意图将胡人斩尽杀绝。但关门打狗的前提是承受的住狗急跳墙,刘少卿急功近利的缺点当真是改不了了。

  “弓兵三万,骑兵两万,还有步军五万,整十万之数。”彭炳泉低声答道。

  “十万雄兵把守关隘当可万无一失,彭将军多虑了。”莫问说道,寻常郡府守军不过万余,十万人把守一个郡怕是连只兔子都逃不过去。

  “真人说的是,可是陇郡若是没有发生变故,都督为何不派人前来接应我们。”彭炳泉心中忐忑。

  “将军无需担心,待得前去陇郡便知其详,贫道许久不曾到得凉国,不知贵国都有哪些较有名气的寺院?”莫问趁机打听消息,他此番前来凉国是为了寻孔雀王的。

  “寺院?凉国早就没有寺院了。”彭炳泉说道。

  “被拆了?”莫问眉头微皱,刘少卿对佛教极为厌恶,掌权之后定然极力排挤佛教。

  彭炳泉闻言连连点头,“别说寺院了,凉国境内现在连庵堂都找不到一处。”

  “那些僧尼呢?”莫问急切追问。

  “两万多僧尼都被抓进了牢狱,刘真人东征之前用他们祭旗了。”彭炳泉说道。

  “都杀了?”

  “都杀了。”

  第四百零二章 龙族登陆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刘少卿行事比他料想的还要偏激,用偏激来评价刘少卿也不太精准,准确的说刘少卿缺乏气度和心智,佛教寄希望于来生,教导世人今世逆来顺受,遇事隐忍不可作恶,这种教义的对错暂且放到一边,但其安民的作用却是显著的。他之所以北上寻找孔雀王,主要是想听听大乘教法是怎么回事,如果大乘教法之中没有祸害中土断子绝孙的恶规恶律,则可以帮助其在中土传播。

  对阴阳之道了解的越深心胸就越宽,站的更高看的也就更远,世人受血脉遗传的影响,心智永远都会有高低优劣之分,聪慧之人多居高位,负引领之责,心智差者则为从人,为跟随者。

  真正的传法布道不是让世人尽数清醒,而是将聪慧之人唤醒,让他们带领心智差者走向正途,这一职责他绝对不会拱手让于外来宗教。至于那些跟随者,则没必要向其苦讲阴阳之道,阴阳之道太过深晦,非寻常人所能领会,但跟随者的数量最多,要想让他们安稳的跟着头领走向正途,则必须安抚他们,这一安抚之责由佛家担任最为合适。

  他的这种想法只存在于内心深处,从未与人谈起,本想逐一实施,没想到刘少卿竟然将凉国的僧尼杀了个干净,此举在外人看来会是心虚狭隘,恃主之强凌客之弱,不但有失道家风度,还违背了阴阳并济的天道。

  “真人要往凉国寻找僧尼?”彭炳泉根据莫问神情猜到了莫问北上的目的。

  莫问深深吸气,长吐平心,刘少卿将凉国的僧尼杀了片甲不留,那孔雀王东进之时神通受到了限制,加之长的又是外番模样,即便没有被刘少卿杀掉,怕是也早被汉人给打死了,这番僧此番东游算是倒霉透顶了。

  “师父,刘真人也是上清门人?”无名在旁问道。

  “他是贫道的六位同门之一。”莫问出言解释。

  “师父,另外五个师叔都是何人?”无名好奇的追问,莫问平日除了传授讲解,很少说起自己的过往。

  “我们七人同日拜入上清,没有尊卑长幼之分,为师道号乃抽签得来。”莫问随口说道。

  莫问言罢,发现无名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知道他想知道详细,此时彭炳泉等人跟无名的神情如出一辙,不问可知也想知道他的师门来历,若是不说就有见外之嫌。

  “为师道号天枢,为北斗魁星,下为天璇,是一坤道,为贫道内子。”

  “师父,师娘呢?”无名问道。

  “她已经证得天仙位次,受封任职了。”莫问说道。

  “原来师娘是神仙!您怎么从没跟我说过?”无名既欢喜又惊讶。

  莫问笑了笑,没有答话,伸手拿向木柴,彭炳泉见状抢先添柴,添柴毕了冲莫问抬了抬手,退回到破屋东侧,避开偷听嫌疑。

  莫问本想趁机结束谈话,无名却不肯松口,“师父,还有呢?”

  “三星天玑,四星……”

  “师父,北斗我懂啊,我问的是他们都是何人。”即将天亮,无名无心再睡。

  “天玑子俗名夜逍遥,之前曾任晋国护国真人。四星便是为师刚才与彭将军说起的天权子,俗名刘少卿,为凉国护国真人。五星玉衡子,俗名百里狂风,五年前驾鹤。”莫问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岁月如梭,眨眼间百里狂风已然去了五年了。

  停顿良久,莫问收回思绪继续讲述,无名是他的弟子,有些事情必须让他知道,“百里狂风所学法术霸道刚猛,力大无穷,兵器为金光狼牙棒,曾以一己之力诛杀南国二十几位紫气僧人,后遭同门偷袭驾鹤亡故,偷袭他的为六星开阳子,此人俗名柳笙,可随心变化形体,为恶人。排位最末的摇光子名为千岁,为异类成人,性情随和,为人友善。”

  无名没想到莫问的同门之中有坏人,也没想到莫问竟然对他毫不隐瞒,他虽然年幼却明白事理,有外人在旁就没有继续追问。

  天亮之后众人启程上路,此时彭炳泉等四人已经换上了自己先前的衣物,那涂黑了面孔的袁小姐也自东侧溪流洗去脸上的黑灰,露出了真容,此女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长的颇为秀美。

  有莫问在旁,彭炳泉等人心中安定很多,那袁小姐虽是大家闺秀却并不娇贵,行走之时也不扭捏,努力向前丝毫没有拖众人后腿。

  中午时分行到一处山脊处,众人自东侧林间发现了一条无足蛟龙。那蛟龙为灰白色,有五六丈长短,粗如水缸,头上长有两只锐刺形龙角。

  猛然见到这等庞然大物,彭炳泉等人如临大敌,分占三面护住了袁小姐。

  “是死物。”莫问离开道路向东侧树林走去。到得近前发现那蛟龙已经死去多时,绕行前后,没发现它身上有伤,反倒是腹部的鳞片缺失了很多。

  “师父,它怎么死在了这里?”无名跟了过来。

  “龙蛇之属只是长寿,并非永生,观它五官鳞片当是年老体虚,寿数终了。”莫问说道,虽然他冲无名作此解释,自己却并不认为事情这么简单,按照常理有灵识的动物在临死之前都会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安静死去,绝不会暴尸于人前。最主要的是这是一条水属蛟龙,并非旱龙,即便要死也应该死在水中,怎么会来到这无水的山林。

  短暂的停留之后众人继续赶路,到得下午申时,莫问陡然止步。

  “师父,怎么了?”无名见莫问神色有异,警觉的环视周围。

  莫问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向身后的彭炳泉等四人。

  “真人,出了什么事?”彭炳泉快走几步来到莫问近前。

  “前方一百五十里是何所在?”莫问手指东北方向。

  “应该是张将军所属前军安营之处,为陇郡东侧外防。”彭炳泉指了指面色发青的张宁。

  “那里有数十条龙属,一只披甲水族,那披甲水族道行不浅,当为海中妖物。”莫问皱眉说道,由于距离尚远,他无法确定那披甲水族的种属,却可以确定它是海里的妖怪,海水为阳,海里的动物比淡水的动物蕴含更多的阳气。

  “果真出事了。”朱昌亭随后赶来。

  “大哥,你与二哥先回去,我护着小姐尽快赶到。”张宁冲彭朱二人说道。

  “真人?”彭朱二人同时看向莫问。

  “你们继续北行,我先走一步,探探情况。”莫问冲众人说道。言罢冲无名说道,“你随几位将军在后。”

  “是,师父,您小心些。”无名将长剑递给莫问。

  莫问抬手接过长剑,提气轻身,凌空北行。

  百十里地施展轻身法术片刻便至,到得近处山野,莫问敛气落于南侧一处山巅放眼北望,北方不远处是一处偌大的城池,这座城池的大小比寻常郡城要大的多,只比邺城小上少许,城池坐落在南北两座峻岭之间,扼住了东西通行,南北贯通的咽喉,此时城池南北西三面的空地上爬动着不计其数的毒蛇,大小不一,颜色各异,虽隔数里却仍然能够闻到浓重的腥气。城东平坦区域此时正发生着一场规模巨大的混战,身穿凉国盔甲的骑兵敌的是胡人士兵,十余名上清道人敌的是十几条蛟虬巨蟒,根据双方站位可以看出道人相助的是凉国一方,而那些蛟虬之属则在相助胡人。

  混战发生在城东十里范围之内,再往东是大量西逃的灾民,这些灾民无一例外的都是胡人,扯家带口,拖儿拉女,队伍向东绵延出了数十里,人数当以十万计。

  战场上臭气熏天,摞叠着大量战马和士兵的尸体,其中亦有不少巨蛇蛟龙,由此可见战事已经打了很久,并非刚刚开战。

  胡人士兵虽然数量较少,却高大强壮。凉国士兵的优势是人数众多,双方混战厮杀短时间内分不出高下。

  那些蛟龙巨蟒本体强悍,鳞甲可抵御强箭利刃,多有可以吐毒喷雾者,那些道人与之交锋并无优势可言,不时有人中毒倒地。

  虽然战事惨烈,莫问却并未上前帮忙,这些蛟龙和虬龙以及巨蟒大蛇无疑是受海中水族调遣前来相助胡人开道西行的,那身穿青衣的长须汉子想必是东海水族幻化。若是相助汉人守城,则这些灾民定然会被困死在这里。若是相助胡人,他又心有不甘,当日敖术的一记青龙刺几乎要了他的性命,他怎么可能再与东海为伍。

  就在莫问皱眉沉吟之际,城中再度掠出了一群道人,人数亦有十几人,这些道人穿的是玉清道袍,他们一出现,疲惫不堪的上清道人立刻回撤,而那群蛟龙虬龙也并未追赶,蜿蜒回到己方阵营,另外一群巨蟒虬龙代替它们冲出迎战。

  眼见战事短时间内不会结束,莫问调头回返,与彭炳泉等人说了陇郡的现状。

  无名见彭炳泉等人欲言又止,便代替他们发问,“师父,帮不帮?”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按照他的性情,凡事都不会做绝,胡人可恶倒是真的,却总不能将老弱妇孺一并杀了。他们既然想走,放他们走也就是了,但与此同时他又担心放虎归山留下后患,万一胡人不死心,过段时间又杀回来了怎么办。

  将东海调集的蛟龙之属尽数杀了倒是解气,但十余万胡人平民就没了活路,杀十万士兵是一回事,害死十万平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若是说服陇郡放行,无疑得罪了刘少卿和三教友人,还有就是先前担心的放虎归山,如果胡人以后又打了回来,汉人又要遭殃了。

  若是两不相帮也不行,东海龙族此番是下了狠心的,围住了陇郡东南北三面,此举无疑是想将陇郡众人尽数困死,若是单纯为胡人开路,完全可以留出一面,让城中百姓可以逃生。

  良久过后,莫问转视无名,“你说为师帮是不帮……”

  第四百零三章 观战

  若不是为难至极,莫问也不会征求无名的意见,莫问言罢,陇郡四人立刻将视线投向无名,无名见状大为紧张,但他心性聪慧,本想立刻将烫手的山芋扔还莫问,却感觉有失孝道,踌躇片刻终于想出了延缓之策,“师父,要不看看情况再定?”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时当真无法立刻做出决定,只能见机行事。

  彭炳泉四人急于回返陇郡,由彭炳泉负了袁小姐,使出轻功一路急行,于次日四更时分到得陇郡城池南面山脊。此时双方已然休战,战场上遗留了大量的马尸,人尸和蛇蟒尸身。

  到得此处,彭炳泉等人分外焦急,城池就在前方不远处却因毒蛇挡路而无法进入。

  “真人。”彭炳泉转身看向莫问,言语之中求助之意非常明显。

  “你们想要进城?”莫问问道,在他离开的几个时辰之中龙族一方赶来了援军,敌方阵营之中多出了几道厉害的气息,观那气息当是淡水之中的猪婆龙。

  “求恩人帮助我们回城。”袁小姐不忍见彭炳泉低头求人,自己抢先冲莫问开口。

  “眼下情势似乎对归郡不利。”莫问出言提醒。

  “陇郡有难,我等身为领兵将军岂能袖手旁观。”张宁在旁说道。

  彭炳泉恐张宁言语令莫问心中不快,急忙接过话头,“真人好意我等岂能不知,但袁帅在城中,百姓在城中,我们的妻儿下属也在城中,请真人慈悲相助。”

  “师父,您不是说蛇不咬死人的吗,要不然您给他们画几张隐阳符吧。”无名追风鬼步未曾娴熟,跟随众人奔了百十里,很是疲惫,气喘吁吁。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伸手入怀取符盒画隐阳符四道分赠四人,“将此符咒握于掌心,可不为毒蛇察觉。”

  众人见莫问没有与他们一同进城的意思,只能接过符咒出言道谢。

  “真人大恩我等没齿难忘,这里还有一些干粮,留与小道长充饥。”彭炳泉自朱昌亭肩上取下包袱双手递给莫问。

  莫问沉吟片刻抬手接过,四人握了隐阳符在手,趁着夜色往北去了。

  莫问看着四人穿过长达数里的蛇群跃上了南侧城墙。

  “可惜此人不肯出手,不然我们陇郡定可化险为夷。”四人上得城墙,朱昌亭冲正在放下袁小姐的彭炳泉说道。

  “此时断言为时尚早,莫真人若真想置身事外就不会拿我们的干粮。”彭炳泉冲南面拱了拱手,他虽然看不到莫问,却知道莫问能看到他。

  “师父,那边都是什么人?”无名指着东面山中绵延数十里的火光。

  “都是想要逃回祖籍的胡人难民。”莫问环视左右走向东侧避风处。

  无名跟在莫问身后,“师父,您想怎么做?”

  “那些杂龙蛇蟒都是东海龙族召集而来,为师与东海龙族有仇,自然不会帮助他们。”莫问自一处平坦的青石上坐了下来,“若是帮助陇郡守城,那些灾民又会尽数困死在这里,为师不喜欢胡人却不能残杀妇孺。”

  无名先前一路奔波很是劳累,知道莫问犯愁便没有继续追问,自莫问身旁躺了下来闭眼休息。

  天亮之后,城中步兵蜂拥而出,浩荡的杀向东方龙族阵营,此番步军冲杀并无道人协助,水族龙蛇纷纷游出迎战,那些士兵哪是那些厚鳞怪物的对手,数十条巨蟒毒龙自战场上大肆逞凶,蜿蜒冲杀彷入无人之境。

  在东侧战事发生的同时,数十名道人出了北门,不多时,北门方向飘起了黄烟,北风南吹,隐约可以闻到硫磺的气味,不问可知那些道人正在试图驱赶北面的蛇群。

  由于距离太远,加上有城墙楼阁阻挡,莫问无法看到北面的情况,没过多久道人便撤回了城中,可以看到很多都是被背抬回来的,可想而知驱蛇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道人撤回城中之后并没有前去驰援东门的步卒,大量步兵自清晨一直苦战到午时,城中方才传来鸣金之声,此时敌方毒龙巨蟒死伤不过三五条,而凉国步兵折损则有两万余。

  “师父,他们为什么不早些收兵,这些官兵怎么可能打的过那些妖精。”无名不解的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先前的那场步军冲阵根本就不是为了杀敌,主帅派他们出来的目的就是让他们送死,令主帅做出这一痛苦决定的根本原因只能是城中已经断粮了。

  城中断粮,外面的胡人同样断粮,午后,大量胡人分散开来,试图自陇郡南北的高山峻岭之中绕行,但进得深山却多有丧命者,山势险峻是其一,林中有毒虫是其二,大部分灾民还是死于山谷之中的粉红色剧毒恶瘴。

  傍晚时分,城中飞起了一只海东青,海东青振翅升空,自高空往北去了。

  “师父,咱还要在这里待上多久?”无名待的很是无聊。

  “多则七八天,少则三两日。”莫问说道,实则白日里见到那些步兵送死他就已经有心动手了,但动手需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陇郡弹尽粮绝主动前来相求,只有这样才能对刘少卿有个交代。

  莫问说完站起身寻了柴草,点燃篝火与无名驱赶蚊虫。

  “师父,这样做它们会发现我们的。”无名看着那些蜿蜒在死尸堆中吞噬尸体的毒龙巨蟒。

  “不妨事。”莫问随口说道,他此举是有意暴露目标,让双方知道他的存在,在双方胶着之际他的出现会令双方的心理产生微妙变化,将苦战困守变成速战速决。

  半夜时分,那些龙蛇离开战场向北方移动,离开的龙蛇当有二十几条,后面跟随了大量的普通毒蛇。龙蛇离开之后,城中道人自东门冲出,围攻那些留在原地的龙蛇,并非所有道人都会做法,也并非所有道人都不惧百毒,那些留在原处的龙蛇道行都不弱,围攻的结果是己方损失过半,龙族只折损了五条毒蟒。

  莫问位于高处,可以清楚的看到下方的情形,那些道人无一不是强弩之末,城中官兵百姓将降妖除魔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却不知天地与人间隔绝之后道人无法聚敛灵气,也无法借气做法,无法做法的道人还不如武将威猛。

  哪怕莫问自山顶燃起了篝火,那些道人也并未前来向他求助,莫问并没有认为对方看他不起,而是知道他们心中的顾忌,在邺城时他曾经以神兽冲破城墙放胡人一条生路,此举令很多汉人对他的立场产生了怀疑。

  天亮之后,昨夜北行的蛇蟒蜿蜒回返,昨夜离开了二十几条,今早只回来了十几条,与城中放出海东青之事联系到一起,可以推断它们昨夜北上是阻截凉国的援军或粮队去了。

  发现龙蛇回返,城中守军明白援军受阻,不多时,城门大开,骑兵冲阵,步兵跟随,冲着那群龙蛇和胡军营地而去。

  东门战事开始不久,西侧城门忽然被打开,一队骑兵急冲而出,这群骑兵人数不少,当有数百人,出门之后策马狂奔,试图冲过毒蛇聚集的三里区域。

  他们是外出求援还是临阵脱逃尚未可知,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们都低估了毒蛇的毒性,马匹冲入蛇群之后尽皆被咬,极力奋蹄加速了毒液的起效,不过百十步就会跪地毙命,马匹倒地,马上的骑兵自然也不得活命,落马之后自蛇群之中翻滚惨叫。

  后出骑兵眼见难以冲出蛇群聚集的这片区域,纷纷拨马调头想要回城,此时城门已经被守军重新占领,他们进退无门,苦嚎哀求,但城门守军并不开门接纳,军中最愤恨的就是逃兵。

  “师父,他们不是说刘真人是他们的护国真人吗,怎么刘真人没有前来相助?”无名将视线自战场中收了回来。

  “北方的很多州郡仍在胡人的掌控之中,他协助魏王讨伐作战,怕是无暇抽身。”莫问摇头说道,天地封闭之后凌空飞渡变的极为奢侈,此处位于西北边陲,刘少卿在中土腹地,别说无暇抽身,就是有心相助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赶来此处。

  二人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的看到城中士兵都在紧张列队准备出城作战,毫无疑问,城中断粮已经逼迫他们进行最后一搏。

  城中本有守军十万,在此之前死伤了一些,此时当还有兵员六万左右,大量的士兵蜂拥而出,东海龙族和胡人一方立刻落于下风,龙族的龙蛇不过几十条,十几万胡人大部分是平民,能够作战的并不多。

  龙蛇连番奔袭,此时已经极为劳累,双方士兵腹中无食,打起仗来也毫无骁勇可言,整个战场呈现出的是疲惫无力和劳乏硬撑,这一情形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很难一举杀死对方,受伤惨叫者不计其数。

  “师父,他们要拼命了。”无名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无名指的是谁,但此时陇郡大军齐出,龙族一方已经开始调动围困城池的毒蛇向战场移动,双方都是拼命的打法。

  战争逐渐进入白热化,莫问在山顶观战,眉头越皱越紧,胡人一方眼见己方落于下风,老弱妇孺亦开始参战,如此一来胡人一方就占了人数上的优势,战局变的不再明朗。

  就在双方鏖战苦拼之际,莫问忽然察觉到东方出现了一股强烈的龙气,扭头东望,只见东方天际乌云滚滚,随着乌云西移,莫问根据龙气确定了来者的身份。

  东海龙三子,敖术!

  第四百零四章 仇人见面

  “无名,躲起来。”莫问抬手指着西北石坳。

  无名闻言提了包袱快速闪入石坳,“师父,怎么了?”

  “为师的仇敌到了。”莫问深深吸气,敖术此次很可能是冲他来的,他来到此处之后并没有隐藏行踪,那东海水族发现了他自然会向龙族请援。

  俗语所说贵人出门带风雨指的就是龙族,拥有真龙血脉的龙族可以腾云驾雾,出行之时多伴有风雨,随着乌云的西至,天空开始飘落零星雨滴。

  片刻过后乌云到得战场上空,敖术自空中几度蜿蜒之后变化人身,手持青龙刺凌空傲立,“东海敖术在此,着此间主事之人出来说话。”

  真龙现身,下方苦战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停止了厮杀,东西双分,陇郡兵马急速后撤,一干杂龙昂首嘶鸣冲敖术见礼,东方山中的胡人则跪地膜拜。

  敖术言罢,下方一弓背青衣的汉子凌至半空,手指西南冲敖术说话,敖术扭头南望,发现莫问站立山巅之后眉头微皱,但其面上的表情并非惊讶而是不屑一顾,待那青衣汉子说完,冲其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到得此时莫问方才知道敖术来此之前并不知道他在这里,敖术看他不起乃是因为在此之前二人曾经交过手,结果是他惨败。

  莫问出道十几年未尝败绩,与敖术的一战令他耿耿于怀,眼见敖术到来恨不得立刻上前报仇雪耻,但他并未急于动手,打是一定要打的,却一定要出师有名。

  敖术喊过之后没有多久,一群身穿甲胄的将帅就出现在了东方城楼,其中一身披金甲的中年男子冲上空拱手喊道,“我乃凉国镇南将军袁东,不知龙王到此有何见教。”

  说话的袁东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身材中等,相貌无奇,但其气势颇强,见到敖术并没有卑躬屈膝。

  “你那俗人,见到本王胆敢不跪?”敖术倨傲训斥。

  “袁某为华夏之臣,只跪陆上天子,不跪海中王侯。”袁东高声回应。

  袁东此语一出,陇郡之中爆发出了齐声叫好。

  敖术闻言龙颜大怒,“如此说来,本王让你开关放赵人西归你也是不肯的了?”

  “正是!”袁东毫无惧意。

  敖术闻言不怒反笑,城墙上的将校有一半在仰头东望,另一半在转头南望。

  “师父,他笑完之后就该动手了,那人很有骨气,你当救他一救。”无名自石坳中探出头来。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无名一眼,不但没有出手反而后退几步坐了下来。

  无名猜的没错,敖术狂笑过后陡然出手,青龙刺脱手而出,将袁东贯胸刺死。

  袁东一死,城中传来了一片惊呼,与惊呼一同出现的还有漫天的箭雨,敖术傲立空中任凭箭雨射来,待箭雨到得身前抬手一挥,身旁百步之内的箭矢陡然转向,急速反射而回。

  箭雨落回城中,传来一片负痛哀嚎,只此一举便震住了陇郡满城的官兵。

  旁人不知,莫问心中却有计较,他曾经见过敖术做法,知道东海龙族可以操控木属事物,这些箭矢都为木杆,自然可以被其操控。不过即便这些箭矢射中了敖术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因为敖术与寻常龙蛇不同,他拥有正统的龙族血脉,寻常兵器伤不得他。

  “师父,您在等什么啊?”无名焦急的催促。

  莫问还是没有答话,袁东的死在他意料之中,他之所以不出手相救乃是因为道人行事有自己的原则,袁东明明知道他在,却不肯出言请求,这是倔强的硬气,也是取死之道。

  “再不开门放行,满城尽诛。”敖术说话之时再度轻蔑的向南看了一眼。

  作战也好,守城也罢,最怕的就是群龙无首,主事之人既死,大军瞬时乱了章法,就在此时,一老年将军高声镇场,“我乃陇郡副使李昴,三军听我号令,严防死……”

  老将尚未说完,青龙刺再度急刺而下,将那老将刺死之后倒飞回到敖术手中。

  “还不放行?!”敖术怒目瞪眼。

  “师父,您若是不管,咱们还是早些走了吧。”无名自石缝里看的真切,眼见老将军又被敖术给杀了,越发急切。

  “自然是要管的,但时机不到。”莫问说道。

  “师父,您到底在等什么呀?”无名急切追问。

  莫问转头看了无名一眼,没有接话。人活于世,谁都难免承受他人恩惠,该寻求帮助的时候一定要寻求帮助,得到帮助之后再报答对方的恩情,这才是正确的处世为人之道。强援在旁却不出言相求,一味孤傲独行,追求气节,此等做法就算别人相帮也没理由出手。

  “你这丑陋的蛇虫,有种就将我们一并杀了!”朱昌亭自身旁一偏将手中抢过长矛,奋力向身在半空的敖术抛去。

  这偏将所用长矛通体精钢,朱昌亭虽然身材矮小,臂力却大,猛掷之下长矛犹如离弦之箭向敖术急速飞去。

  敖术身居高空侧目斜视,待得长矛飞来,青龙刺微挑,将那长矛反拨而回,朱昌亭见势不好急忙侧身闪躲,堪堪躲过急飞而回的长矛,那长矛自城墙斜插而入,贯穿城墙飞入城中。

  “不要自乱阵脚,我乃二品虎威将军彭炳泉,听我号令,不许退后,冲出城去与胡人决一死战。”彭炳泉接替了领军之职。

  彭炳泉喊罢,自城墙内侧猛然出现二十几位三清道人,众人同时跃起,到得三丈之处有十余人将同伴送上半空,自身则急速落回了城中。

  这十余人到得三丈处再度如法炮制,将六人送向傲立半空的敖术。此番动手众人无疑是经过周密商议的,这六位冲向敖术的道人手中皆持有长剑,得同伴两番相送,前冲之势快逾闪电。

  眼见六位道人向敖术冲去,城中传出了一片欢呼,莫问见状却长长叹气,这些人没有与敖术动过手,不知道敖术的厉害,就这种速度和力道,怕是连螳臂当车都算不上。

  果不其然,先到的三人尚未靠身就被青龙刺刺死,另外两人后至,到得敖术三丈外时双手急扬,四道蓝色符纸脱手而出。

  敖术见到符纸袭来并未托大,凌空上拔丈许,避开了那四道蓝符,与此同时青龙刺斜划,凛冽的破体灵气将那两个道人同时分尸。

  此时最后一名道人也冲到近前,靠近敖术之后长剑脱手抛出,趁敖术挥动青龙刺格挡长剑之际再近丈许,双臂伸展冲敖术抱去。

  “师父,他这是干什么?”无名再次伸出头来。

  “捂住耳朵。”莫问沉声说道。

  无名虽然不明所以,却依言捂住了耳朵,就在其捂住耳朵的瞬间,一声巨响自空中传来,那道人散功自爆了。

  实力的高下有时犹如天堑一般,弱者甚至没有与强者同归于尽的能力,那道人虽然存了玉石俱焚之心,却因自身灵气修为平平而没有达到预期效果,敖术只被气浪震的东移了十几丈,自身并未受到任何伤害。

  敖术虽然没有受伤,那些道人的举动还是激怒了他,凌空抖身现出青龙本相,昂首发出了震耳龙啸,下方大量杂龙蛇蟒听得龙啸,纷纷昂首附和,啸吟过后所有龙蛇急冲而上,此番它们的目的已然不是困杀守军,而是攻城破门,血洗陇郡。

  “真人!”彭炳泉冲着莫问所在山巅高声呼喊。

  “何事?”莫问提气回应。

  “求真人看在华夏同根,炎黄同源的份上仗义援手。”彭炳泉高声喊道,此时陇郡已经陷入绝境,再无其他办法可想,只能向莫问求助。

  “为师等的就是这个,倘若他人还有办法可想,哪怕我们出手相助,他们亦不会领情。”莫问冲无名说道。

  “师父,您不是说帮助别人不能指望别人领情吗?”无名对莫问一直拖到现在才动手很是不满。

  “不许曲解,老实藏好。”莫问横了无名一眼提剑北掠,此时情况紧急,不能跟无名多做解释,他等到现在也是无奈之举,只有这样陇郡众人才会对他言听计从,只有陇郡众人对他言听计从,他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处理此事。

  莫问提气落于墙头,仰视停于空中的巨大青龙。

  “当日本王留你性命,此番你竟然还敢多管闲事,真是不知死活。”敖术变化人形,斜目蔑视。

  “贫道并非多管闲事,而是受此间主事邀请前来救人,若三王子肯率领水族离去,贫道即刻放那些胡人西去。若是三王子一味逞凶欺人,贫道只能出手自保,如此一来恐怕会殃及无辜。”莫问抬手指着东侧山中的胡人冲敖术说道。

  此语一出,周围立刻传来一片不满的嘘声,大部分将校都向他投来不满的眼神,这是越俎代庖,这是喧宾夺主。

  莫问没有搭理这些人,此时出手他们还是这种反应,若是再早一些,这些人怕是会当场给他难堪。

  “哈哈哈哈,窃宝蟊贼,手下败将,休要口出狂言,速速上来,让本王结果了你。”敖术倒旋青龙刺,歪头嗤笑。

  莫问见状没有再回话,收回视线冲身旁的彭炳泉低声说道,“未曾携带兵器的老弱妇孺不可杀。”

  彭炳泉有见识,听得莫问言语并没有反驳,立刻高声传令三军,“三军听令,不可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若有违抗,军法从事。”

  莫问探手入怀取了符盒在手,画朱雀符咒一道,幻出一只火焰朱雀,心念一转命其焚烧城外毒蛇。再画青龙符咒一道幻化青龙,命其冲向东面战场的杂龙蛇蟒。

  陇郡一方见到神兽现身,士气大盛,立刻大举反攻。

  士兵开始反攻之后,莫问并不犹豫,持剑凌空,迎战敖术……

  第四百零五章 高手过招

  莫问凌空升起,自敖术对面百步外定住身形,并未急于动手,他此时斟酌的是此战的主旨,也就是在报仇雪耻的前提下,是杀死敖术还是打伤敖术,这一主旨决定了接下来他要采用何种打法。

  平心而论,敖术先前追赶乃是为了夺回尺木,并非私人恩怨。此外不久之前东海龙族曾经降下淡水大雨,稀释冲淡了那场可能造成草木枯死的咸雨,此举有功于黎民。至于东海龙族帮助胡人,那是因为龙脉归属,也算不上助纣为虐。东海龙族嚣张跋扈,那是生性使然,敖术在天地不曾封闭之前就敢冲地仙下手,可见其原本就肆无忌惮,不是因为天地封闭之后才开始猖狂。

  综合权衡,莫问决定伤而不杀,毕竟双方只是立场的不同,并没有私怨仇恨。令他做出这一决定的次要原因是对东海龙族很是忌惮,倘若杀了敖术,一定会招来整个龙族的追杀。

  莫问凌空未动,敖术也没有立刻动手,莫问召出两只星宿神兽令其大感惊诧,天地封闭之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也知道道人做法的本质是借用天地灵气,莫问此时招出神兽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莫问可以继续借用天地灵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莫问体内积蓄了大量的灵气,所召神兽完全由自身灵气凝聚而成。

  世人都误以为狂妄之人都很愚蠢,其实这是极大的误解,狂妄之人之所以敢狂妄是因为他们自忖有过人之处,其能力和心智至少有一项远超常人,敖术狂妄却并不愚蠢,他此时想的是莫问的情况究竟属于前者还是后者,若是前者,天地封闭之后别的道人都无法借气,只有莫问不受影响,天庭怎么会给莫问此等优待。若是后者,以自身灵气凝聚星宿主兽,这需要体内积蓄大量的灵气,举手之间就召唤出了两只星宿神兽,这表明莫问体内储备的灵气还有很多,多到难以估算的程度。

  长时间的对峙之后,敖术右腿后撤,左膝微曲,右手倒拖青龙刺,左手冲莫问几度弯曲,示意莫问上前进招。

  眼见敖术做出此等姿态,莫问心中微凛,敖术收起了狂态说明已经猜到他是劲敌,不再因为他曾经落败而轻视他。

  “请赐教。”莫问左手拔剑,右手将剑鞘投向西南,剑鞘急飞而出,不偏不倚的插进了无名旁侧的石壁。

  长剑出鞘之后,莫问催动灵气向敖术急冲而去。

  虽然莫问进入了他灵气所能攻到的百步区域,敖术却并未急于出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莫问此时的速度较之先前逃命之时要快上很多,这表明莫问已经达到了紫气巅峰的境界,外延百步的灵气根本就不足以阻拦莫问。

  双方之间的距离越短,二人心中的压力就越大,常人过招有试招的前奏,高手过招没有前奏,一出手就会竭尽全力,通过第一个回合基本就能估算出最后的胜败。

  前冲之时莫问一直拿捏着二人之间的距离,敖术的青龙刺有丈许长短,属于长兵器,长兵器的优势在于可以提前发动攻击,故此敖术绝不会允许他近身,一定会先行出手抢占先机。他先前曾与敖术动手,知道敖术的灵气修为,以敖术的修为最有可能在三丈左右出手,这个距离既可以将自身灵气发挥到极限又可以及时的阻止他近身。

  四丈之时,敖术仍无动手的征兆,莫问并没有趁机继续靠近,而是长剑平伸,急旋逼近,他并不擅长用剑,更不擅长用左手用剑,之所以带剑为的就是使用这一招数。

  眼见莫问以长剑护身向自己逼近,敖术鼻翼微陡,二人此时位于同一高度,青龙刺无法攻击莫问长剑保护的腰腹部位,只能取上盘或下盘,但不管取莫问的上盘还是下盘,出刺之后都会与莫问旋转的长剑发生碰撞,一旦碰撞就会偏离方位,一旦偏离方位就会失去先机。

  转瞬的审度之后,敖术有了动作,他采用的是与莫问相同的招数,双手持握青龙刺,原地急旋,取了守势。

  莫问没想到敖术会如此应对,敖术的青龙刺比他的长剑要长,剑气也好,刀芒也罢,都是用来克制实力较自己弱很多的对手的。与实力相当的对手争斗,外延灵气起不到很大的作用。敖术此法虽有照搬之嫌,却是最为稳妥的防守招式,倘若他继续向前就会撞上锋利的青龙刺。若是中途收势,敖术会立刻挺刺来袭,届时怕是又要被青龙刺刺伤。

  千钧一发之际,莫问并没有倚仗伤口可以瞬间愈合的能力强攻,而是急旋向东避开了敖术的青龙刺。若是存心杀死敖术,可以拼着受伤取敖术性命,但此时他并不想杀敖术,既然不杀敖术就不能随意显露自己的看家本领,倘若世人都知道他的伤口能够自动愈合,日后与人争斗也就起不到出奇制胜的效果了。

  莫问旋转向东,再转北,再绕西,如此这般围绕着敖术转起了圈子。

  敖术见状暗自心喜,他位于中央,莫问环绕,他转的圈子比莫问要少很多,倘若僵持下去,莫问一定会败下阵来。

  二人速度奇快,三滴水的工夫莫问已然绕着敖术转了十几圈,二人此时属于僵持阶段,谁想拔高或降低高度谁就会落于下风,届时不但无法出招攻敌,还会为对方创造机会。

  又是三滴水的工夫,敖术耐受不住开始犯晕,但他并未慌张,而是反撩青龙刺冲着莫问前方丈许猛刺而去。

  他本以为莫问此时也与他一样晕眩,一定会收势不及自投罗网,未曾想莫问于瞬间止住了旋转之势,欺身而上,长剑直取他的右侧肩膀。

  此时他的右臂正在持刺外探,无法回收防守,情势瞬时变的极为被动。

  眼见落于下风,敖术心念闪动,自肩头变出一片青色龙鳞,欲以臂膀硬受莫问一剑。

  莫问见状微感失望,通过敖术的应对可以看出敖术身经百战,敖术若是左转闪避后背就会露出破绽,若是右转,暴露的就是前胸,不管是前胸还是后背,相较于肩膀而言都要脆弱的多,而今敖术应对得当,他很清楚自己手中的这柄长剑无法刺穿龙鳞。

  虽然失望,莫问却不愿放过这种伤敌的良机,灵气急催助力,即便不能刺穿龙鳞,让其右臂剧痛也会影响其使用兵器。

  转瞬之后,长剑刺中了敖术右臂龙鳞,由于莫问用力甚猛,长剑弯曲崩断。

  莫问对身外之物不甚在意,见长剑折断也不心疼,长剑折断的同时右手外探,快速抓向敖术的青龙刺。

  青龙刺为龙角炼就,凡人无法触及,莫问探手其上立刻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反弹之力,此时乃争抢先机之时,莫问狂催灵气,以灵气助力抓牢了青龙刺,与此同时扔掉断剑,以左拳猛击敖术脑后玉枕。

  敖术是个名符其实的独眼龙,右眼已瞎,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欺他眼瞎,莫问此时的举动令其勃然大怒,身形右转,左拳急速击出,直取莫问前胸。

  莫问出招在前,自然不会中途收招,虽然没有击中敖术玉枕,却击中了敖术的脖颈。

  就在莫问猛催灵气加重伤害之时,敖术的左拳亦击中了他的前胸,骨碎之声随即传来。

  敖术乃是真龙,灵气之中带有龙气,被其击中之后莫问周身巨震如遭重锤,但他并未松开青龙刺,倘若让敖术重新掌握青龙刺,将失去辛苦得来的先机。

  受创之后自然要给予反击,莫问提气左臂,再度左摆猛攻敖术左额太阳穴。

  这一拳势大力沉,打的敖术龇牙咧嘴,但敖术也抱了跟他一样的心理,无论如何也不肯舍弃兵器,气怒之下左手变为龙爪,冲着莫门脑门猛拍。

  莫问见状大骇,倘若被敖术的龙爪拍中可不是龇牙咧嘴那么简单了,但他又不肯松手躲避,危急之下急中生智,双手抓握青龙刺,上身后仰,双脚连环猛踢敖术中盘和下盘。

  敖术下腹受创,双手握住青龙刺凌空前翻,自莫问上方翻到了莫问后方,随即双臂向前极力猛甩,试图将莫问甩出。

  莫问猜到了敖术用意,双手死死握住青龙刺,被甩到敖术身前之后唯恐敖术自后面动手,急忙如法炮制的将敖术向前甩去。

  敖术抓住青龙刺不似莫问那般艰难,自然不会被莫问甩出,定住身形之后再甩莫问。

  二人抡甩之下自空中翻起了跟头,唯恐对方自身后动手,谁也不敢停歇,惯性一起,越甩越快,越甩越低。

  二人争斗的情形令下方众人目瞪口呆,众人原以为二人过招会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未曾想与寻常武人过招无甚区别,甚至还不如武人那般讲究套路,不是转圈子就是翻跟头,这是哪门子打法。

  二人风车一般的向东翻去,敖术为龙属,可以一直待在空中,莫问为凡人,若不消耗灵气便会坠落,有莫问拖累,二人很快滚落于东方山中,撞飞灾民一片。

  落地之后二人仍然抢夺青龙刺,此时双方都是双手抓握,谁也不敢腾手出招,只能以下盘攻守。

  二人争斗之时,周围的灾民叫嚷着冲了上来,“打死那个牛鼻子。”“那个道士是坏人。”“快来帮龙王爷。”

  这些灾民都是老弱妇孺,无有什么能耐,但人数众多,一哄而上拖拉抱拽,令莫问掣肘难展。

  莫问一直紧抓青龙刺乃是为了尽量减少灵气消耗,眼见被灾民围住,只能松手突围。

  就在莫问松开青龙刺的瞬间,敖术怒吼着现出了原形,先莫问一步,爬云升空。

  莫问见状来不及多想,灵气外放震飞了身上的拖累,匆忙升空抱住了龙尾……

  第四百零六章 人龙之战

  莫问抱住龙尾的瞬间立刻意识到此举极为危险,恐敖术摆尾,急忙攀附龙鳞试图借力上掠。

  莫问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敖术反应同样十分迅捷,察觉到莫问抱住了自己的龙尾立刻摆尾反甩,莫问此时尚未离开龙尾,被龙尾急甩而出,向东倒退疾飞。

  敖术将莫问甩飞之后立刻回身追击,莫问见势不妙顾不得痛惜灵气,灵气自涌泉急速宣泄,快速止住退势,再发灵气加速,向敖术迎头冲去。

  前冲之时莫问快速提气聚于右臂,既然要战就不能顾及灵气消耗,存心节省有可能浪费的更多,古语有迎头痛击之说,此番他就准备与敖术正面交锋,以自身充盈灵气挑战敖术的真龙之身。

  转瞬之后,短兵相接。

  莫问右拳击中了青龙双眼之间的头骨,竭尽全力的一击彻底阻止了敖术的前冲之势,但与此同时自身也被敖术巨大的力道再次撞飞。

  后退之时莫问如法炮制,以灵气减速反冲而回。

  敖术见莫问再度冲来,龙啸过后前腾云前冲,莫问先前的奋力一击虽然没有击碎坚硬的龙骨,拳上夹带的灵气却令他元神不稳,头晕眼花。此番之所以敢继续前冲,乃是因为先前二人相撞之时他听到了微弱的骨碎之声,他自身没有受伤,受伤的自然是莫问的右手,在其看来指骨断裂势必影响莫问出招的威力。

  莫问前冲之时既惊叹真龙本体之强悍,又庆幸自身拥有快速痊愈的能力,他此时的肉身绝大部分由灵气凝聚,凡人的肉身虽然也是由灵气组成,但其中掺杂了大量的浊气,遇到伤害之后的痊愈速度远远不如完全由精纯灵气凝聚而成的肉身。

  在二人再度冲撞之前,莫问完成了断骨复位愈合和凝气助力,这一次他完全舍弃前胸的保护,双臂高抬,冲着龙头怒吼猛砸,“下去!”

  争斗之时兼顾攻防,若攻六则防只有四,若九防则只有一攻,莫问此番将十分实力尽数用在攻敌上,威猛的灵气一举将敖术震晕,在其被撞的口吐鲜血倒飞之际,敖术庞大的龙身亦急速坠向地面。

  虽然可以瞬间愈合伤口,痛觉却不曾失去,敖术此番冲撞不但撞断了他的肋骨,连同脊骨和体内肺腑亦尽数受创,后退之时莫问强忍疼痛,以意行气扶骨归位,重愈五脏。

  下方的龙蛇眼见敖术被莫问击落,纷纷舍弃对手急速游至下方意图承接。

  莫问伤势严重,脊骨一直不曾归正,见此情形急忙神授先前召唤而出的青龙上前攻击敖术。

  敖术虽然被震晕,苏醒的却快,在即将落地之时苏醒了过来,变化为人,反转青龙刺将那急冲而至的符化青龙贯头刺死。随即踏地升空向莫问急冲,“本王要将你挫骨扬灰。”

  眼见敖术抢先恢复了行动,莫问只能催运灵气加速伤势愈合,伤势复原之后探手入怀取了符盒在手,连画两道火符两道雷符,双手各执其一,待得敖术近身,先将左手符纸催出,雷符与火符配合使用可以将火符幻化的火球炸开,增加火符威力。敖术不明所以,眼见符纸到来,以青龙刺外拨,一拨之下符咒变为火球爆裂,爆燃的火球虽然不曾伤害他的本体,刺眼的光亮却令他暂时失明。

  莫问自然不会错失良机,趁机欺身而上,右手夹带两道符咒击中了敖术前胸,此番他是抱了两败俱伤之心的,雷符与火符爆裂产生的炙热高温灼伤并震碎了他的右侧手臂,而敖术前胸则被炸的血肉模糊,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莫问甩手将右臂复原,提气急冲。

  敖术受伤之下气恼非常,抖身收回青龙刺,聚气双掌,与莫问对掌硬拼。

  争斗之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一方做出了比拼灵气或内功的动作,另外一方必须应战,如若不然就是自愧不如,哪怕胜了也是取巧胜的,万难服众。

  眼见敖术要硬拼,莫问并未取巧换招,双掌径直击向敖术的双掌。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二人同时闷哼倒飞,与莫问的吐血倒飞不同,敖术并未吐血,他是真龙之身,本体比凡人强悍太多,但此时他的心中充满了惊骇,因为他看到了莫问双臂错位破体而出的桡骨和尺骨瞬间归位,伤口急速愈合。

  短暂的惊愕之后,敖术环臂催出龙气将下方的大量木属事物引向空中,下方乃是混战的战场,戈,矛,枪,箭皆有木柄,大量兵器受到木属龙气感召急速升空。

  莫问有感,料到敖术接下来会做什么,故此不待敖术凝势完成,再度欺身而上出手攻他,此番他不再与敖术硬打硬拼,出招之时专取敖术气穴,且不管异类本体为何,变化为人之后气血运行的路线与人类并无二致,故此它们也有穴道和经络。

  由于莫问见机得快,敖术来不及调用木属事物,气急之下再度幻出青龙刺与莫问往来缠斗。

  失去了敖术的感应和控制,那些已经升到半空的兵器纷纷反落地面,误伤双方兵士无数。

  这一次二人都没有将灵气外延,因为灵气外延会拖慢出招的速度,敖术的青龙刺走的是长矛的路子,出招之时偏于勇武刚猛,少有奇霪诡变。相较之下莫问的招数就偏于阴狠,所谓阴,是指出招之时留有后招,一招既出,大致能够猜出对方随后会做出怎样的应对,根据对方尚未做出的应对,提前自心中想好接下来该施展怎样的招数。所谓狠,是指不惜拼着自身受伤也要制服敖术,似敖术这样的高手,在出招之时不会有很大的破绽,即便料敌于先也不可能抓到完胜他的机会,能够抓住伤敌七分,自伤三分的机会已然算是良机了。

  过招之时莫问一直试图抓拿敖术的青龙刺,久战不下已经令敖术极为气恼,腹部受伤更是令他暴躁,见到莫问一味的抢夺他的兵器更是气急憋闷,频出险招想要取莫问性命,但莫问身法诡异,身在空中腾挪自如,如此一来更是令他暴跳如雷。

  莫问试图抓拿敖术的兵器有两个用意,一是为了激怒敖术,使用长兵器的人通常耐性都不是很好,拖得时间越长敖术就越急躁。还有一个用意是声东击西,误导敖术,实则他的目标是敖术身后的魂门穴和命门穴,寻常的封穴手法根本就不可能封住敖术的灵气,必须一举封住他两处重穴才有可能令他出现短暂的气息不畅,然后趁机再封其他气穴,只有这样才能制住敖术。

  心中存了此念,莫问出招之时就会逐渐铺垫引诱,十余个回合过后终于抓到机会绕到了敖术身后,敖术虽不知莫问会做什么,却知道他绝不会干什么好事,青龙刺快速后撤,顶撞封堵。

  好不容易方才抓到机会,莫问怎会中途收手,拼着腹部被青龙刺撞击快速出手,点中了敖术魂门穴和命门穴。

  一击得手,敖术随之一滞,莫问强忍腹部疼痛连番出手,大椎,玉枕,尾闾,就在莫问以为已经制服敖术之际,敖术发出了一声怒吼,怒吼的同时现出了青龙原形。

  眼见敖术现出原形,莫问不再试图封点敖术穴道,退一步讲就算他想封也寻不准穴位的所在,但他也并没有抽身后退,而是闪身冲到了青龙头顶,一手抓附龙角,一手聚气猛击龙头。

  敖术虽然奋力现出了原形,气穴被封所造成的肢体麻痹却并未立刻消除,行动受限,不得施展,莫问连番猛击打的他头晕眼花,几欲晕厥。

  “到此为止,可否?”莫问暂时停手,低声发问。

  “否!不将你剥皮抽筋,难消本王心头之恨。”敖术气急之下高声怒骂,与此同时龙爪攀云,急速升天。

  与敖术斗了这么久,莫问也有些厌烦了,眼见无法和解便不再多言,掏出符盒连画镇尸符,一张,两张,三张……

  镇尸符的起效原理是封闭死人体内的阴气,用在异类身上也有同样效果,当敖术额头贴上三张镇尸符时他的动作开始减缓,敖术情急之下变回人形伸手去揭额头符咒,莫问趁机再封其周身气穴,连封三十几处方才彻底放心。

  制住敖术之后莫问并没有落于人群之中,而是将敖术带到了北侧五十里外的一处山巅。

  “你伤我一回,我制你一次,扯平,我无心与你们为敌,日后不可寻我麻烦。”莫问冲满脸怒气的敖术说道。

  敖术闻言只是怒视着他,并不说话。

  莫问这才想起在空中连他的哑穴一并点了,便抬手解开了他的穴道。

  “本王生平从未败过,今日败于你手乃奇耻大辱,你这肮脏的小人以奸计害我,竟然还想让本王念你人情,你这卑……”

  “你还是闭嘴吧。”莫问抬手再度封住了敖术的哑穴,转身掠回了无名所在的山顶。

  “师父,那条青龙呢?”无名将辛苦拔出的剑鞘递向莫问。

  “被为师制住了,留在了北方山中,剑断了,留它也无用处。”莫问接过剑鞘反手扔掉,想要自包袱里拿取道袍更换,却想起先前的道袍还未曾缝补,只能穿着这件缺了袖子的。

  “师父,您真厉害,现在怎么办?”无名欢喜的问道。

  “你在此处再等上片刻,我下去寻那披甲水族,让它将敖术扛走……”

  第四百零七章 不自强就灭亡

  莫问冲无名交代一句,转身掠向北方战场,此时战事仍在持续,朱雀虽然将陇郡周边的毒蛇焚烧大半,却仍有为数不少的毒蛇游进了东门战场,由于中途将符化青龙召去攻击敖术,体形巨大的蛟龙巨蟒此时还剩下十余条在战场中肆虐横行。

  莫问到得战场隔空抓过一把单刀逐一砍杀那些巨蟒蛟龙,有灵气助力,刀刃可以轻易破开那些蛟龙的坚硬鳞甲。

  莫问的出现令陇郡一方士气大盛,兵士奋勇冲杀,争先恐后。反观胡人一方,不见敖术已然令他们士气低迷,此番又缺了蛟龙巨蟒助阵,逐渐开始败退后撤。

  莫问根据气息落到了那变为人形的披甲水族近前,那水族用的是一根长鞭,眼见莫问到来,硬着头皮舞动长鞭前来战他。

  莫问抬手抓住了长鞭鞭梢,以灵气助力将那水族幻化的汉子拖到了跟前,“敖术在北方五十里外的山巅,准你负他回去。”

  那水族弓背尖嘴,想必是虾属怪物,听得莫问言语愣在原地,不明所以。

  “还不快去!”莫问松开了鞭梢。

  那弓背汉子愣了一愣,环顾左右之后见龙蛇死绝,狂澜难挽,这才离开战场匆忙北逃。

  莫问之所以将敖术放在山顶,为的是能够看到敖术,以防敖术无法行动遭到他人暗算,届时自己又要背上黑锅,一直等到弓背汉子将敖术背走才放下心来,离开战场提气掠回无名所在山顶。

  “走。随为师进城。”莫问拿起包袱,揽过无名,提气掠向陇郡城墙。

  彭炳泉此时站立东门城楼调度指挥,见莫问带了无名过来急忙快步来迎,“此番若非真人出手,陇郡军民皆无生理,彭某代他们向真人道谢。”

  “你分明知道贫道就在城南,为何迟迟不向贫道求助?”莫问挑眉问道。

  “真人乃是仙人一般的人物,我等岂敢随意劳烦……”彭炳泉说到此处见莫问侧目皱眉,急忙说出实情,“季道长等人不愿真人插手此事。”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并不知道彭炳泉所说的季道长是何人,此人应该是城中道人的头领,若是袁东等人向他求助,就会将城中那些道人先前辛苦护城的功劳抹杀,这才是城里的道人不愿袁东和彭炳泉向他求助的真正原因。

  古语有云兵败如山倒,胡人一方失去了强大的帮手,已经开始溃败,陇郡的士兵尾随追杀。

  “请问真人,追杀多少里?”彭炳泉见莫问环视战场,知道他有指挥定夺之心。

  “二十里。”莫问心念微动,散去了尚未消散的朱雀。

  彭炳泉听得莫问言语心中大为不满,二十里方才到得东山西侧山脚,山中的大量胡人都不在被杀之列。

  “二十里是不是有点短?”彭炳泉小心翼翼的试探。

  “三十里。”莫问说道。

  眼见莫问让步,彭炳泉没有再寸进尺,传令三军,追杀三十里。

  莫问站立城头,看着汉人追鸡撵狗一般的追杀胡人,他先前的妥协至少会令胡人多死两到三万人,这些胡人多是灾民,多死几万对汉人没有任何的好处,要说有好处,那就只是让汉人解气报仇。

  战事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战场上遗尸数万,胡人灾民仓皇逃命,十几万灾民,幸存的不过一两成,其他人都被凉国士兵斩杀,混战之际无人执行莫问不杀妇孺的命令,老人,孩子,妇人皆在被屠之列。

  鸣金收兵之后,彭炳泉邀请莫问进城歇脚。

  落脚之处位于彭炳泉的府邸,郡府被用来充当灵堂停放袁东的尸身。作陪的只有彭炳泉一人,张宁和朱昌亭借口善后并不来见。

  虽然彭炳泉尽心招呼,莫问仍能看出彭炳泉对他的不满,不满的原因很简单,若是他能及时出手,袁东和那老将军就不会死。

  眼见气氛不佳,莫问无心久留,冲彭炳泉说道,“彭将军,古人猎鱼不洒密网,行军打……”

  “真人想要放胡人西去?”彭炳泉猜到了莫问的意图。

  “开关一夜,可否?”莫问出言商议。

  “真人悲天之心彭某很是敬佩,但此事末将一人做不得主,需请示朝廷。”彭炳泉摇头说道。

  “请示朝廷怕会拖延不少时日,事出从权当尽早开关放行,若是不然,东海龙族还会卷土重来。”莫问皱眉说道。

  彭炳泉闻言皱眉不语,片刻过后出言说道,“真人言之有理,但此事关系重大,可否容彭某与其他将校略作商议?”

  “有劳。”莫问点了点头。

  “二更之前彭某一定回来,请真人和小道长暂歇。”彭炳泉言罢,转身快步出门。

  “师父,胡人很坏,还吃人,您怎么对胡人这么好?”无名不解的问道。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有时候糊涂是一种幸福,倘若看的太透,很多事情就无法随心所欲,也就很难做的大快人心。

  二人自将军府静坐等候,入更之后,身穿白色孝衣的袁小姐到来。

  “真人慈悲为怀,仗义出手救得陇郡百姓,我代先父谢过真人。”袁小姐蹲身行礼。

  “举手之劳,担不起谢。”莫问离座起身冲袁小姐抬了抬手,袁小姐此来是何用意他很清楚,道谢只是幌子,问责才是目的。

  果不其然,袁小姐道谢过后并未离去,而是出言问道,“敢问真人,您分明在旁观战,为何不早些出手救家父性命?”

  “满天神仙,非请神许愿不会垂临凡庇护。道人行事亦是如此,令尊没有开口相请,贫道师出无名。”莫问平静的说道。

  “原来如此。”袁小姐怨恨的看了莫问一眼转身离去。

  无名目送袁小姐离去,回头冲莫问说道,“师父,咱不该吃人家的干粮。”

  莫问挑眉看了无名一眼,无名见莫问神色不悦,急忙闭嘴。

  袁小姐刚刚出门,一群道人和将军便怒气冲冲的涌了进来。

  “诸位切莫冲动,此事还需商议。”彭炳泉自后方冲上前来,展臂挡住了众人。

  领头的一个年轻道人伸手推开了彭炳泉,“彭将军,此事与你无关,贫道倒要请教莫大真人,为何要放胡狗西去。”

  说话之间,一干道人和武将涌到了门口,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莫真人行事自有他的道理,诸位切莫冲动,好生说话。”彭炳泉跑到门口高声苦劝。

  莫问见状离座站起,移步门口,转头看了彭炳泉一眼,只见彭炳泉额头见汗,神色焦急。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门外众人稽首行礼。

  “莫大真人法术通天,降了青龙蛇蟒,救了陇郡百姓,贫道等人无不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不知莫大真人为何要放胡狗西去?”那领头的年轻道人怒目相向,讥讽责问。

  “他们不是士兵,多是手无寸铁的灾民,虽是胡人却不能尽屠。”莫问正色说道。

  “胡人占我汉人山河,抢我汉人妻女,视我汉人为两脚羊,行军之时捆带妇人充当军粮,这些事情莫大真人难道不知?”年轻道人高声喊道。

  “贫道自然知道,但不能因此斩尽杀绝。”莫问说道。

  “凌云子,你好生糊涂啊,莫大真人曾为赵国国师,与豫公主私交匪浅,你这发问着实不智。”后方有道人出言讽刺。

  “贫道自然知道,我只想问莫大真人,您是汉人还是胡人?”凌云子问道。

  “贫道自然是汉人。”莫问面色阴了下来,袁小姐先前的问责已经令他很是不快,此时心中怒火更盛。

  “你是汉人,为何要相助胡人,你可知道放虎归山的后果?倘若胡人恢复了元气卷土重来,我汉人岂不是又要惨遭杀戮?”凌云子步步紧逼。

  “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此事才好?”莫问强忍怒气出言问道。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胡人当年怎么对待我们汉人,我们汉人今天就怎么对待他们。”凌云子情绪异常激动。

  “老幼妇孺呢?”莫问皱眉问道。

  “再小也是狼,杀了,一并杀了,不可留下后患。”凌云子喊道。

  此语一出,立刻招来众人的齐声附和。

  “你们说了不算,贫道说了,放行一夜,你们不开关,贫道就亲自为他们开出一条道路。”莫问怒声高喊。

  “你这个助纣为虐的道门败类,你这个数典忘祖的无耻之徒,你若想放胡人西行,就先杀了我们。”凌云子迈步上前,与莫问直面相对。

  彭炳泉在旁看的真切,见莫问面露杀机知道他当真会下手,急忙上前插在了二人之间,“莫真人,此事可否融缓几日?”

  “不行,胡人眼下落了难,就因为我不与你们一样落井下石的追杀他们,你们就说贫道数典忘祖。贫道忍辱负重东征三郡,出生入死换得赵国百姓减赋五年,到了你们嘴里贫道之举就成了助纣为虐。你们可知道赵国的护国番僧是被谁打败的,你们可知道是谁缩短了赵国十二年的国运?放胡人西去怎么了,他们再来又怕什么,汉人若是团结强大,他们再来亦是纳贡称臣!若是汉人不思进取,他们再来将我们杀了,我们也是咎由自取!匈奴,鲜卑,羯,羌,氐确是外族,就因为他们是外族你们就要将其斩尽杀绝,恨不得天下只有汉人才好,你们是何等的卑劣狭隘,你们是何等的小肚鸡肠,都给我听仔细了,今夜三更必须开关放灾民西去,滚,都给我滚……”

  第四百零八章 放生

  “就你宽宏明睿,我们都是目光短浅之徒,你若执意放胡狗西去,除非我们死绝!”凌云子怒喊回应。

  “贫道要杀你们不比碾死几只蚂蚁更费事,你滚是不滚?”莫问抬手推开了彭炳泉。

  “凌云子,我们走,道不同不相为谋。”后面有人前来拖着凌云子匆忙离去,道门中人都知道莫问恶名远扬,不似那些唾面自干的老僧好欺负,惹他急了,他真会杀人。

  “真人息怒,阻截胡人西去是刘真人的……”

  “刘少卿那里我会与他说。”莫问打断了彭炳泉的话。

  彭炳泉见莫问铁了心,只能屈服,“那好,彭某即刻下令开关放行。”

  “彭将军,此事需禀报朝廷,你岂能擅专?”有人在旁插言。

  彭炳泉暂时持节,见其他将军有不同言语也不能一意孤行,只能为难的看向莫问。

  “彭将军,记下人数姓名,若是坚持先行禀报朝廷的人数占了多数,你可先行知会凉国朝廷。”莫问挑眉说道。

  彭炳泉闻言如蒙大赦,自正屋取了纸笔,将坚持先启奏再放行的那些将领记了下来,来者有十七人,有十二人坚持启奏朝廷,只有五人表态服从彭炳泉调度。

  “无名,我们走。”莫问回头冲已经背上了包袱的无名说道。

  无名答应一声,跟着莫问向院门口走去。行走之时莫问说道,“三更时分贫道会以玄武和朱雀冲关,挡路者绝不留情。”

  “真人,是你应允人数居多可先行上奏的。”彭炳泉焦急的追了上来。

  “你们可以上奏,贫道也可以冲关。这份名单拿好了,他日朝廷追究陇郡生灵涂炭之责,这十二人难辞其咎。”莫问迈步出门。

  守旧之人都希望照章办事,以免承担后果。莫问如此行事,直接将那些守旧迂腐之人推到了风头浪尖,若不开关,他就会强行冲击陇郡,到时候城破人亡朝廷一定会追责,届时他们这些不知权宜变通之人就是造成陇郡灾难的罪魁祸首。

  莫问出门之后行的很快,并不给那些将领改变主意的机会,他此时憋了一肚子恶气,无心与他们使用计谋,一心只想冲开陇郡关隘,谁敢阻拦,必不留情。

  走出街道拐角,莫问揽着无名凌空向南,不多时出得城门回到了先前所在的南侧山巅,远望东北方向,可见战场上有很多连夜打扫战场的士兵和收尸的民夫,十余万尸首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尽数掩埋的。

  “师父,他们会放那些灾民过去吗?”无名小心的问道。

  “我倒想他们不放,但他们不敢不放。”莫问深深呼吸,人贵自知,他知道自己的分量,也知道自己在外人眼里的分量,休说区区几个凉国将领,就是凉国皇帝亲临也得与他三分颜面。

  无名见莫问心情不佳,不敢多嘴发问,四处寻找柴草,点火驱蚊。

  莫问没有猜错,临近三更,陇郡东西城门大开,城中开始宵禁,大量士兵手执火把站于街道两侧,绵延数十里的火把为胡人指明了逃生的道路。

  “师父,灾民都跑散了,就算他们让开道路灾民也不知道。”无名说道。

  “自此处等我,不要乱走。”莫问冲无名交代一句,提气东掠。

  几个起落之后到得三十里外,此时大量灾民分散于山中各处,这些人逃难之初所带的干粮早已经消耗殆尽,这些天一直靠剥食草根树皮为生,无不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到得灾民散布的区域,莫问开始斟酌如何才能让这些灾民相信他,毕竟白日里曾经将敖术战败,此时就算放行,灾民也很难信他。

  斟酌良久,莫问并未想出有效的办法,只能掠至一处山巅提气发声,“五族胡人乱我华夏三十载,罪孽深重,血债累累,本该尽杀尔等告祭汉人千万冤魂,但尔等虽为胡人却是平民,上天有好生之德,汉人有炎黄教化,不能因尔等为胡人就屠杀殆尽,贫道已命陇郡守军开关放尔等西去,自今夜子时至明日辰时可安全通过,时辰一过贫道就会离去,届时你等万难再走。”

  莫问喊罢,四方山野多有躁动,却并无灾民自藏身的丛林来到主道。

  莫问见状抬手入怀取了符盒出来,画写符咒幻化火猴一只,“贫道要杀你们根本无需用计设伏,速速跟随火猴西去,以免拖延生变。”

  莫问说完,神授火猴凌空西去,起初有零星灾民外出跟随,到得后来人数越来越多,最终所有幸存的灾民都跟随火猴向西行去,他们已然陷入了绝境,留下只有死路一条,除了相信莫问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灾民饥饿困乏,还有很多伤病之人,故此行的很是缓慢,莫问也没有催促,快速提气回返无名所在的山巅。

  离无名所在的山峰还有很远他就看到火堆旁站着一个道人,细看之下竟然是刘少卿。

  “你何时来到的?”莫问掠到近前冲刘少卿抬了抬手,刘少卿虽然眉头微皱,脸上却并无怒意。

  “有小半个时辰了,刚自城里出来。”刘少卿答道,言罢,指着无名问道,“这是你的徒儿?”

  “这位是为师的同门天权子,还不见过师伯。”莫问冲无名说道,七人同时入门并无尊卑排辈,莫问所说的师伯是就双方年龄而言的。

  “师侄无名拜见师伯。”无名冲刘少卿行弯腰大礼。

  “嗯。”刘少卿点了点头,转而手指东北方向的灾民冲莫问说道,“为何你总是做些标新立异之事?”

  “都杀了有伤天和。”莫问说道。

  “末世何来天和?”刘少卿摇头苦笑。

  “外面相传你此时正在相助魏王驱胡,怎么到得此处?”莫问问道,不知为何刘少卿今晚的情绪很是低落,低落到连他放胡人西去都无心计较。

  “回来寻些药草,恰好路过此处,刚刚进城就有一干将官向我告状,说你越俎代庖,蛮横嚣张。”刘少卿说道。

  “我许久未曾出门,对时事知之甚少,驱胡之事如何?”莫问问道,他了解刘少卿,刘少卿城府不深,没有发火就是不甚在意。

  “一言难尽,胡人建国数十年,根深蒂固,兵强马壮,魏王虽然占了邺城还有其他重郡不曾攻克,加之多有拥兵自重的外臣,战事频频,每日东征西讨,焦头烂额。”刘少卿叹气摇头。

  “胜负如何?”莫问又问。

  “胜负各半。”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随身带了一个包袱,显然是不准备再回陇郡了。

  “莫问,你随身可带有补气丹药?”刘少卿踌躇片刻出言问道。

  “炼丹鼎器早就被玉清宗讨了回去,此时别说补气丹药,就是疗伤解毒的丹药也没有一颗。”莫问摇头说道。

  “既无丹药,你焉敢如此浪费灵气?”刘少卿指着夜色之中的那点金黄光亮,那是火猴所发。

  “我已悟得内丹修行法门,体内存有一些灵气,度些与你应急。”莫问抬手抓向刘少卿左手寸关尺,刘少卿见状眉头大皱,犹豫之下最终没有躲闪。

  莫问抓住刘少卿的寸关尺,运转灵气反推传度,刘少卿此时气海之中灵气几乎枯竭,半盏茶的工夫方才将其气海重新充满。

  “难怪你能与东海龙族正面为敌。”刘少卿再度叹气,自莫问传送入体的灵气可以看出莫问此时的灵气修为已经高出他太多。

  “冀郡近些时日有无动静?”莫问岔开了话题。

  “其他胡人州郡多有出兵讨伐者,唯独冀郡没有动静,一直韬光养晦不曾出兵。”刘少卿说道。

  “柳笙很可能藏身冀郡,你当小心提防。”莫问又道。

  “嗯,还有一事要求助于你,阿九当年得了李真人的丹鼎,那丹鼎能否借我一用?”刘少卿问道。

  “实话也不瞒你,那丹鼎被我用来换取了仙人泪,早已经易主多年。”莫问摇头说道,他先前并不曾猜错,天地封闭之后灵物和炼丹的神器成了修行众人追逐的上品。

  “换给了谁?”刘少卿追问。

  “太乙山的琼瑶道姑。”莫问答道。

  “那好,我寻她去。”刘少卿抬手过后转身欲行。

  “不忙走,我还有一事问你,凉国的僧尼当真被你斩杀殆尽了?”莫问留住了刘少卿。

  刘少卿闻言转过身来,“怕是少有漏网之鱼,你怎么问起此事?”

  “想寻一老僧问些事情。”莫问说道。

  刘少卿想了想出言说道,“你可去凉国都城司徒府,由他们协助查找。”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看了看不远处的无名,转身离去。

  “师父,师伯的隐身之术很是神奇。”无名看着刘少卿消失的方位。

  莫问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刘少卿这次到来之所以如此和气乃是因为有求于他,七位上清准徒无不心高气傲,刘少卿若非走投无路也绝对不会向他求助,由此可见天地封闭对修行中人造成的影响有多严重。

  下半夜,二人自山顶遥望灾民穿城西去,刘少卿既然没有明确反对,城中官兵自然不会阻挡为难这些灾民。

  虽然莫问说的是辰时,但师徒二人一直等到次日午后灾民尽数过境方才离开此处继续北行。

  第四百零九章 枉死

  北行之时莫问一直闷头赶路,陇郡之事令他心情很是低落,不管是谁,所做的事情都希望能够得到众人的认可,哪怕大部分人不认同,有一两个人知心的人能够认可也是好的,但这些年下来他没交到几个朋友,阿九飞升之后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交流,而对方能够理解他想法的人。

  北行十几里,迎头赶来一队官兵,伤兵甚多,在队伍后方跟随着不少挑担推车的民夫,这群人应该是先前被阻挡在陇郡北方的运粮队伍。

  傍晚时分,二人自路旁暂歇,由于没有干粮,莫问只能前往深山寻找木薯山芋等果腹之物,凉国这些年一直缺粮,水里的鱼虾,山中的野物都有人渔猎充饥,此时果腹之物寻之着实不易。

  “师父,咱要去凉国的都城吗?”无名吃着烤焦的山芋。

  “去是要去的,不过不急于过去,无名,为师有一处道观位于晋国东南,你若愿意可去道观居住。”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放下吃了一半的山芋,愕然转头,“师父,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不是,你若想回去,为师陪你一同回去,此时游方不合时宜,饥寒露宿太过辛苦。”莫问抬手捏去了无名嘴角的芋皮。

  “没事儿没事儿,古人不是说过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再说我跟着师父还没挨饿呢。”无名连连摆手,转而继续吃那山芋。

  莫问闻言点头微笑,“快些吃,吃完操行晚课。”

  莫问话音刚落,忽然察觉到东南方向气息异常,扭头回望,只见东南天际乌云滚滚,随着乌云的临近,莫问根据气息察觉到了来者的身份,敖术。

  “走走走,那厮又来了。”莫问笑着拉起了无名,灭了篝火快步向北。

  “是先前跟您比斗的那条青龙吗?”无名好奇的问道。

  “正是此人,先前他斗我不过憋气心中,重得自由之后便来寻我报仇,可不要与他纠缠,快快躲了。”莫问环视左右,冲着西南方向的小径行去。

  无名闻言随之发笑,跟随莫问拐入小径。

  “师父,他会不会迁怒城里的百姓?”无名行走之后频频回头,那片乌云一直停留在陇郡上空。

  “陇郡守军已然放胡人西去,他就算想要发飙也没有由头。”莫问说道。

  “幸亏您把胡人放了,不然他们就要倒霉了,可惜他们不领情,此时说不定还在恨您呢。”无名说道。

  “早就跟你说过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要指望对方领情。”莫问笑道。

  师徒二人趁着夜色快步急行,到得下半夜到得岔路口,往西是一望无际的群山,往北是通往村庄的小路,莫问带着无名选了向北的小路。

  胡人之争发生在赵国境内,凉国并未受到波及,除了贫穷并无战乱,村庄也都有人,天亮时分二人来到一处村庄,这处村庄人口不少,当有两百多户人家。

  “无名,自村里寻一户人家募化,必须一举成功,若是被拒之门外,罚你一日不食。”莫问给无名出题。

  “师父,这不对呀,怎么只有罚没有赏呢,我若是募化成功了呢?”无名狡黠反问。

  “成了传你符咒法术。”莫问笑道。

  “成。”无名痛快的答应下来,转身走到村南第一家砰砰敲门,“开门,快开门!”

  这是一处很大的宅院,无名敲门过后有下人将院门打开。

  “小道长何事敲门?”下人模样的人冲无名问道。

  “我跟师父与妖怪苦斗了一夜,很是腹饥,快去为我们拿些吃的。”无名蛮横瞪眼。

  那下人见无名神情不善,再看莫问道袍少袖,忙不迭的答应下来,转身进去端拿食物。

  “师父,成了。”无名得意回头。

  莫问见状哭笑不得,“你这是募化还是抢夺?”

  “当然是募化,我又没有动手,我发现人都怕恶人,得骂着来。”无名坏笑。

  莫问闻言不禁莞尔,无名募化所用的方法无疑是受到了他前夜与将领和道人说话态度的启发。但他让无名募化的初衷是为了让无名学会观察细节,故此笑过之后出言说道,“骂的前提是打的过人家,若是技不如人可千万别骂。不许胡闹,再去寻找,此番要寻找能够帮为师缝补道袍的人家。”

  无名无奈,舍了这家,在村子里逐街寻找,最终自村西寻到一户人家,“师父,这家。”

  “为何选这家?”莫问问道,无名寻的是一户很小的破旧院落。

  “这户人家有草药之气传出,说明家里有病人,咱给他们治病,不愁他家的巧手妇人不给您缝补。”无名得意的解释。

  “你如何知道这户的妇人很是巧手?”莫问笑问。

  “门上的贴花很是精巧,当出自巧妇之手。”无名自信满满的指着门上残留的年关剪纸。

  “观察还算细致,却算不得细致入微,这户人家得病的恰恰是妇人,而且家中没有其他能够使用针线的女子,即便我们帮其治病,她也无法为我们缝补衣物。”莫问点头说道。

  “师父,您怎么知道得病的是妇人?还有,您怎么知道他们家里没有其他能够使用针线的女子?”无名对莫问的判断深信不疑,脸上只有好奇,没有不信。

  “饭糊了。”莫问抬手指着木门,示意无名敲门验证。

  无名上前敲门,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见到门外的师徒二人,道了声“稍等”转身进院。

  “善人,我师父会治病。”无名喊道。

  那户主闻言急忙转身,“此话当真?”

  莫问用事实证明了无名‘此话当真’,也用事实向无名证明了他判断无误。给那妇人瞧病之后师徒二人出门东去。

  “世间本无秘密可言,所谓秘密都是对粗心之人而言的,真相要靠自己去观察判断,不可道听途说,也不能粗心大意。”莫问趁机向无名传道。

  “师父,我记住了。”无名随口应声。

  莫问点了点头,再度说道,“乾坤化天地,天道有阴阳,天下百姓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明眼人,这部分人很是细心,凡事用心观察,这些人都能过的很好,这是他们的得。但凡事都有好坏两面,有得必有失,他们在过的很好的同时也会活的很累,因为细心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还有一类是瞎眼人,这些人目光短浅,懒得用心观察,得过且过,少用心思,故此他们过的很是轻松,这是他们的得。反之,由于他们懒得观察思考,便会被明眼人利用引领,因此这部分人往往活在市井的最底层。”

  “师父,道士是哪一类人?”无名问道。

  “道士也不相同,似为师这般勉强算得上是明眼人了,似那凌云子那般则是自以为是明眼人的瞎眼人。”莫问说道。

  “师父,自卖自夸是不是不太好啊。”无名偷笑。

  “你看,你这就是陷入了俗世的陈规之中,我举例与你讲理,驴子去山中逞能,老虎去磨坊拉磨,这两者的本质都是虚伪,要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和准确的定位,是驴子就老实拉磨,是老虎就雄霸山林,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大道自然,你可懂?”莫问问道。

  “懂,是什么就是什么,没本事不逞能,有本事不装熊。”无名郑重点头。

  “对,道人行事需光明磊落,不可藏头露尾。那些微服私访的官员,其内心深处并不光明,巴不得有人前来招惹他,小看他,然后他亮出身份令对方惶恐。还有很多习武之人也有此等恶习,实则这是虚荣之心作祟,你长大之后万万不可做这种事情,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刻意伪装,不然就流于下乘,有违道家教义。”莫问说道。

  “师父,您就放心吧,咱还是回去寻户人家先给您袖子缝上吧。”无名说道。

  经无名提醒,莫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村子,于是调头回返,寻了一户大宅敲门请入。

  刘少卿在凉国境内大肆扬道抑佛令得道家弟子地位很高,莫问道明来意,户主急忙将师徒二人请进了宅院,上茶招待。

  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主家殷勤的态度令莫问心中生疑,“善人,有事明言?”

  那户主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听得莫问言语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长可会作醮?”

  “做得。”莫问点头说道,实则正规的作醮至少需要三人以上,但渡过天劫的道人要处理妖邪之事根本无需帮手。

  “那就好,敢请道长为先母做场法事,不管见效与否,酬资绝不敢少缺。”年轻的户主说道。

  “亡者不安?”莫问皱眉问道。

  “不瞒道长,姚某出生之时横胎,先母生下姚某就过世了,自姚某记事之时起,每到姚某生辰之日的晚间,就会梦到先母站立床边哭泣,问她何事却并不言语,年年如此,做了好多场法事也不见效。”年轻的户主眼眶泛红,神情悲伤。

  “善人,你怎么知道那女鬼就是令堂?”无名在旁问道。

  “过世之后不可称之为令堂,当称先妣。”莫问出言纠正。

  “回小道长问,姚某曾向先父说起过那妇人的衣着样貌,据先父所说那正是先母,况且母子连心,见到先母哭泣,姚某心如刀绞。”户主抬手擦泪。

  “善人无需悲伤,请带贫道往先妣阴宅一行。”莫问起身说道。

  “好好好,如此这般就有劳道长了。”户主起身带路。

  到得院内,户主喊了一个下人,四人出门东行。村民见之,聚众尾随。

  “村民也知晓此事?”莫问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十几位闲妇懒汉。

  户主闻言点头说道,“先母下葬之后就不时有村民见到先母自坟茔上哭泣。”

  莫问没有再问,跟随户主一路东行,出村之后向东没有多远,户主走向路北一处草夼,自一处坟茔前停了下来。

  到得此处,莫问立刻察觉到一股微弱的魂气,魂气虽然微弱,怨气却极为强烈。

  “先妣当真死于难产?”莫问皱眉问道。

  “当真。”户主连连点头。

  “不然,先妣乃是枉死。”莫问正色说道。

  莫问言罢,年轻的户主面色大变,“道长慎言啊。”

  “确是枉死,且魂魄受本体拖累不得前往地府,非开棺见天不足以平其怨气。”莫问说道。这座坟墓里怨气强烈,表明尸身不腐,但坟墓中并无尸气,表明尸身不是湿尸,很可能已经成了干尸。

  莫问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故此围观的众人都听到了他的言语,开始议论纷纷。

  “道长,姚家家门清白,先母确是难产而死,姚家上下都是知道的。”户主高声说道。

  “信我,开棺。不信,随你。”莫问说道。

  “若是开棺岂不扰亡者安宁?”户主连连摇头。

  “它若真的安宁,就不会于你床前哭泣。”莫问说道。

  “若是开棺不见效果?”户主发问。

  “砍头与你。”莫问说道。

  年轻的户主见莫问如此肯定,犹豫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召集人手开始挖坟。

  挖至中途,乡约闻讯带了仵作和官兵前来,若是姚家奶奶真是死于非命,那就牵扯到人命官司。

  那乡约不信鬼神之说,来到之后对莫问和无名很是轻蔑,“游方野道,妖言惑众,怪力乱神。”

  不多时,挖开了墓室,外人留在墓外,有关之人进入墓室。

  墓室与其他墓室没有很大的区别,一具棺木南北放置在墓室正中,莫问上前打开了棺盖,一具女性干尸暴露在了火把的光亮之下。

  这具尸身已经脱水干枯,双手呈上撑姿势,面部表情很是狰狞,一眼就能确定此人确是枉死。

  莫问看了那乡约一眼,转身离开墓室,那乡约急忙喊来仵作验尸。

  仵作忙碌了一个时辰,验尸的结果是这妇人当年生产之后体力衰竭出现了假死,家人不知,将其入殓安葬,后来此人自坟墓中苏醒,发现被活埋就开始挣扎,最终导致棺内空气耗尽,窒息而死。由于棺内无有空气,故此令得尸身不腐。

  仵作得出了结果,那乡约大为得意,走出墓室冲众人说道,“真相已经大白,何来鬼神。”

  莫问闻言笑了笑,出言问道,“敢问乡约大人,此人死因你确实已经查明,但还要劳烦你向我等解释,为何在此之前有很多村民都看到有妇人自这坟墓上哭泣?”

  乡约闻言眉头大皱,环顾围观百姓,“有吗?真有此事?”

  “有!”围观众人异口同声。

  此番轮到莫问冲那乡约投去轻蔑眼神,“解释不了就不要胡乱解释,免得弄巧成拙,遭人嗤笑……”

  第四百一十章 妖怪和尚

  那乡约当众丢丑,很是羞臊,带了仵作和官兵匆忙离去。

  “道长,接下来该做什么?”年轻的户主上前拱手。

  “请几位老人将先妣棺木抬出坟墓,围坟茔一周送入墓室便可。”莫问说道。

  户主此时对莫问敬若神明,闻言立刻请人照办,姚家乃村中富户,围观众人趁机讨好,有几个老者进入墓室,抬了棺木出来绕行坟茔,随后将棺木放归墓室。

  棺木放下之后,棺中干尸的表情已然发生了变化,狰狞的表情变为了平静安详,怨气亦随之消散。这妇人被闷死在了棺材里,心中积存怨气,重见天日如同受屈之人沉冤得雪,实则它也不求什么,只求他人知道自己的不幸遭遇。

  “道长,我想为先母换身衣服,可否。”年轻的户主抚棺痛哭。

  “孝子不可碰触父母尸骨,盖棺封墓,自墓外祭奠。”莫问转身走出了墓室。

  主家虽然悲伤,但此事终究是件喜事,祭奠毕了姚家户主立刻命人整治宴席,答谢莫问和先前帮忙抬棺的众人。

  “道长,近些年战事频频,赋税颇重,家中已无多少银钱,这是两百两香油钱,请道长不要嫌弃。”年轻的户主将一黑色布包放到了桌上。

  “贫道身上还有些盘缠,这些银两善人收起来吧。”莫问摆手说道。

  “道长有所不知,并非姚某吝啬惜财,而是家道中落,实在……”

  莫问不待对方说完便出言打断了对方的话,“善人误会了,贫道并非嫌少,而是要它无用,烦劳善人为我师徒二人整治一些干粮留与我们路上食用。”

  那年轻户主见莫问不肯收钱非要盛情呈送,莫问不喜欢这种无谓的推让便皱起了眉头,后者见莫问皱眉,这才作罢,吩咐厨下为二人烘烤干粮。

  晚间,师徒二人自村上留宿。

  世上传的最快的就是消息,日间的事情很快传至四里八乡,到得晚上,闻讯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这些人来到此处自然是有求于莫问,莫问并没有拒人于门外,而是将来人放进了自己和无名歇息的东厢。

  放进门的一共有七个人,其中有四人是想请莫问去作醮的,作醮主要是念经祈福,莫问对此毫无兴趣,遣走了四人,留下了三个请求抓妖驱鬼的人。

  这三人有两人是衣着寒酸的穷人,还有一人是满面愁容衣着富贵的老者。

  “道长,小人罗三,是汪古岭人氏,去年冬天我家婆娘不知被什么妖怪给寐住了,每天吵闹,见人就咬,敢请道长出手救助。”一中年农人自袖子里掏出了半串铜钱颤抖着放到了桌上。

  “汪古岭位于何处?”莫问随口问道。

  那农人急忙抬手北指“离此不远,不过七八里路。”

  莫问闻言凝神感知北方气息,心中很快有了计较,“令正中邪之后可是喜热怕冷?”

  “正是,正是。”农人忙不迭的点头。

  “可是无法直身?”莫问又问。

  “正是,求道长出手。”农人跪倒在地,磕头求助。

  “回去以硫磺泡酒环洒屋外,随后自令正所在之处向西寻到三里,掘地两尺可见一灰色大蛇,杀之则令正自愈。”莫问将那半吊铜钱扔还给了农人,摆手说道“去吧。”

  后者闻言半信半疑,将那铜钱放归桌上,道谢之后转身出门。

  莫问转头看了无名一眼,无名会意,拿过铜钱追了出去。

  “善人寻我所为何事?”莫问看向另外一人,此人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穿的虽然破旧却还算整齐,看到此人第一眼他就断定此人是个迂腐的学究。

  那老者闻言弯腰作揖,“道长,小女近些时日很是古怪,怕是有不洁之物附身,敢请道长方便之时前去救她一救,老朽身无长物,家徒四壁,拿不出谢礼,唯有朝夕上香为道长谋福积德。”

  “不知善人宝乡何处?”莫问起身还礼。

  “东南三十里杨柳庄便是。”老者说道。

  莫问闻言分神感知,发现东南三十里并无妖邪鬼魅之气。

  “令爱有何不妥?”莫问问道。

  “不思饮食,每日唉声叹气,与她说话亦不回答,近些时日更是茶饭不思,少进谷米。”老者出言说道。

  “令正可还健在?”莫问问道。

  “唉,内人前些年死于一场瘟疫。”老者叹气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取出符盒画了一道净宅符交予老者,“贴于正屋房门上方,可保平安。”

  老者接了符纸,千恩万谢的去了。

  “师父,他女儿招了什么邪物?”送客回返的无名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邪物,疑心生暗鬼罢了。”莫问随口说道,老者所说症状哪是什么撞鬼遇邪,分明是少女怀春。

  “不知善人前来所为何事?”莫问转视最后一位锦衣老者。

  “道长?”那老者说话之时看向房门。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无名,无名走到门口将房门关了。

  那锦衣老者放下包袱,自包袱里取出一方木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五块马蹄金。

  “道长,这是一点香油钱,您先收着。”老者将木盒放到了桌上。

  马蹄金始于汉朝,每锭重量不一,这几锭最轻的也在百两左右,五锭黄金就是五百两,在民间这可是不小的数目。见到此人拿出了这么多黄金,莫问开始重新打量此人,此人年纪在六十岁上下,身形高大,鼻大额宽,穿的是一件黑红蓝三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四角冠帽,身上多有配饰,观其面相当是一方富豪大贾。

  “善人来自何处,有何事寻我?”莫问问道,此人来到之初立刻献上巨金,此举令他对其心生好感,心生好感不是因为黄金的多少,而是此人知道大小。再之此人亲自来访也很有诚意。

  “老朽姓黄,乃是这林东村人氏,平日于州府经营米铺,此番回乡是来祭祖躲难的。”老者躬身说道。

  “善人所说遇邪之事从何说起?”莫问发问,在此之前他曾大致问过来访之人的目的,此人说的是遇邪。

  那姓黄的老者听得莫问言语面露为难神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我师父根本就不看重金银,有话快说。”无名催促道,平日里经常露宿野外,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安稳的下榻之处却被这些人缠的没办法入睡,无名因此很是不快。

  “容老朽想上一想。”老者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再看此人所戴方冠,细看之下发现此人所带的冠帽下沿压的很低,此举无疑是为了掩饰什么。

  老者说完再度陷入踌躇,良久过后抬手拿掉了帽子,竟然是个光头。

  “你是和尚?”无名问道。

  那老者闻言急忙将帽子重新戴上,冲无名连连摆手,“小道长小声些,黄家历代经商,老朽岂能是僧人,顶上无发乃是遭了妖怪的戏弄。”

  “头上的伤疤也是妖怪给你烫的?”无名忍俊不止。

  “正是。”老者哭丧着脸。

  “详说因果。”莫问也想笑,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这姓黄的粮铺店主此时吓的要死,这里是凉国,和尚是要被杀头的。

  “此事还要自上月说起,老朽开有米铺,仓中略有存粮,每年到得青黄不接之时都会设立粥铺,子午两顿熬粥赈灾,时值春夏时节,粥铺再度开放,四里八乡的饥民都赶去吃粥。千户帮一家易,一家帮千户难,今年饥民太多,加之余粮有限,粥铺就只开七天。施粥的这几日每逢入夜就会有一僧人前来托钵乞食,家中下人见他可怜就暗地里施粥与他,前几日给了,后来见他总去,恐被官府察觉,就借口老朽不准他们施粥于僧人拒绝给那僧人粥饭,未曾想那僧人是个妖精变化,听得施粥奴才的胡言乱语信以为真,当夜便前到我的宅院将老朽的头发尽数剃去,还以那烧红的铜钱为老朽烫了几处疤痕。”老者说的悲伤,无名听的有趣,待得老者说完,出言笑道,“怪不得你的戒疤外圆内方呢。”

  “小道长莫要说笑,老朽这般样子若是被官府察觉,怕是保不住这项上人头了。”老者后退几步,坐到了东侧的木椅上唉声叹气。

  “你可曾看到那僧人的样貌?”莫问问道。

  “施粥之时老朽并不在场,由于那妖怪都是晚间前去,施粥的奴才也不曾看的清楚,它前往老朽宅院行凶之时亦是黑夜,老朽受魇难起,难以睁眼,亦不曾看到它。”老者说道。

  “总不能一无所见。”莫问说道。

  “那是,那是,据那祸主的奴才说,此人样貌很是怪异,与常人大是不同。”老者又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难不成此人就是他此行想要寻找的孔雀王。

  “你可曾听他说话?”莫问追问道。

  “不曾,那妖怪发声混沌,语不成声。”老者摇头说道。

  “那你如何知道他是妖物变化?”莫问再问。虽然诸多线索都表明这老者口中所说的妖怪很像番僧孔雀王,但此事也有疑点,那就是孔雀王不会如此胡闹,孔雀王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不会只因为对方不与他粥饭就剃人光头。

  “这妖怪有魇人定身之法,老朽曾寻高功道长前去降它,每次都被它定住捉弄,可怜那些道长,抓妖不成道髻反被妖怪剃了去。”老者重重叹气。

  “它时常前去作恶?”莫问皱眉问道。

  “七天,七天就去剃上一次,老朽想尽办法也防它不住,只能逃回老宅避难……”

  第四百一十一章 神秘的乌鸦

  “在施粥之前善人和家中的下人可曾见过那妖物变化的僧人?”莫问问道。

  “不曾,不曾。”老者连连摇头。

  “那妖物变化的僧人形体如何?”莫问又问,孔雀王是番僧,其体形很是高大,可以作为判断的依据。

  “弯腰驼背,样貌猥琐。”黄姓老者答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驼背就无法判断那捣乱的妖物是不是孔雀王了。

  “道长,那妖怪可能是只鸟妖。”黄老似乎想起了什么。

  “何出此言?”莫问追问。

  “它剃头作恶的次日,内人自床角发现了一根鸟羽,有这般长短,灰白颜色。”黄老比划着羽毛的长短,当有三寸左右,并不是很大。

  “那鸟羽现在何处?”莫问再问。

  “妖物所留,自然是不祥之物,已然被内人付之一炬。”黄老说道。

  “师父,是……”

  莫问出言打断了无名的话头,“请问善人,七日之期何时到来?”

  “明日。”黄老答道。

  “善人先与仆从回去,明日早些再来此处,我们一同回返州府。”莫问说道。

  “啊?回去?不不不不。”黄老被那妖精剃头剃的怕了,一听要回城吓的脸色煞白。

  “躲不是办法,不将那妖物拿了它会一直作恶,这些黄金你先拿走,待得降妖毕了再做计较。”莫问端起了茶杯。

  那黄姓老者乃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莫问端茶的用意,直身站起出言说道,“这些谢礼只是定金,自当留与道长。只是老朽已过花甲之年,实在受不起那般惊吓了,明日可否由家人为道长带路,老朽还是不要回去了吧?”

  莫问闻言笑了笑,“也好。”

  “那就先行谢过道长了,时候不早了道长早些休息,明日卯时家中下人会来恭请道长。”黄老拱手告辞。

  “无名,代为师送客。”莫问放下了茶杯。

  那老者走到门口又转头回来,忐忑问道,“道长,那妖物很是厉害,先前的那些道长都遭了它的戏弄,您可有万全把握?”

  莫问尚未答话,无名自旁边接过话头“家师乃上清宗天枢真人,与你们凉国的护国真人师出同门。”

  黄老闻言愕然惶恐,站立门口手足无措,无名拉开房门将他请了出去。

  不多时,无名回返,“师父,那妖精是您要寻找的老僧吗?”在此之前他曾经听过莫问和刘少卿的谈话,知道莫问此行的目的。

  “说不好。”莫问摇了摇头,转而出言叮嘱,“日后不可将为师的名讳和道号轻示于人。”

  “师父,是您说的不可做那微服私访的下乘之事的。”无名打了个哈欠。

  “那也不需见人就报上道号,晚课尚未操行,补上。”莫问皱眉摆手,孩子还是十岁以下可爱,无名十三岁了,越来越顽劣。

  本来黄老对二人就没什么信心,无名报上了莫问的名号令他更加起疑,护国真人的师兄弟,这个来头太大了,大到令他不敢相信,心中存疑便留下两个下人自门外守着,自己带了另外一个随从回到距此不远的林东村。

  次日清晨,二人带了姚家为他们准备的干粮与等候在外的两名黄府下人出门东行,前往州府。

  干粮有蒸煮和烘烤两类,姚家为二人准备的干粮是烘烤而成的,这类干粮能够储存很长时间。

  莫问示意无名给那两个没吃早饭的黄府下人一人一张面饼,趁机与二人说话,由于黄老口风甚严,这两人只知道黄府有妖怪作祟,并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甚至不知道黄老已经被剃成了秃子。

  行了二十几里,黄老和一干随从自路旁等候,见四人前来,急忙上前与莫问施礼,说了几句好话,送四人上路。

  “师父,真不知道咱道家的规矩都是怎么定的,分明有马为什么不骑?”无名看着牵着马走在前面的黄府下人。

  “道人需修身养性,骑马太过招摇。”莫问随口说道。

  “骑牛不招摇?”无名撇嘴。

  莫问横了无名一眼,“不许胡说八道。”

  州府位于东方百里之外,若是步行一天之内很难到达,到得午后,莫问命黄府的下人先行,二人死活不肯,莫问见状知道二人是唯恐他们师徒携带黄金逃走,便将包袱交予二人携带,二人这才策马先行,傍晚时分四人自州府城外会合。

  来时的路上莫问一直留心周围的气息,天地封闭之后异类失去了管束,都开始蠢蠢欲动,方圆百里之内也有异类,不过道行微不足道。

  凉国此时比赵国相对安定,却同样的贫穷,黄府位于城池东南,离城墙和军营不远,占地颇广,只比州衙略小。

  由于家业很大,黄老外出避难留下了黄夫人和两个儿子看家管事,黄夫人年纪在五十岁上下,比黄老要年轻很多,虽然年过半百却很有姿色,只是对人接物很是冷淡,见下人带了一大一小两个道人进门只是出门看了一眼,也不与二人说话。

  “黄夫人,晚上贫道要在后堂做法,你把后堂让出来。”莫问喊住了转身欲行的黄夫人。

  黄夫人闻声转头,莫问再度抬高了声调,“我让你把后堂让出来,不然贫道无法降妖。”

  黄夫人见莫问态度恶劣,心中很是不满,但与此同时也高看了他一眼,敢如此说话表明莫问很有底气。

  “哦。”黄夫人应了一声,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向东院走去。

  “我们师徒二人还不曾吃过晚饭,要两荤两素,好酒一坛。”莫问又道。

  “哪里来的道人,竟然如此无礼张狂。”黄夫人怒了。

  “你家老爷五百两黄金请来的道人。”莫问回以颜色。

  黄夫人听得莫问言语气怒非常,却又不敢撵走黄老花重金请来的降妖之人,噎了半晌转身离去,移步之时冲下人吩咐道,“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莫问横了黄夫人一眼,迈步走向主人居住的后堂。

  “咎由自取。”无名看了黄夫人一眼,转身跟上了莫问。

  “无名,你当记住,古有投桃报李之说,倘若他人对你友善,你当回予友善。倘若他人待你不好,则应给予回击,立刻将心中憋闷转嫁给令你生气之人,万不可憋在心中暗自生气。不管是友善还是仇视,都是他们自己的言行换来的。”莫问随口说道。

  “是,师父,我记住了。”无名点头答应。

  师徒二人说话之间来到了后堂,汉人有个规矩,主人的卧室客人是不能随便进的,主人的床榻客人也不能躺卧,二人进入后堂之后自中屋坐定,马上有下人送来了茶水点心,不多时饭菜酒水也送了过来。

  “师父,今晚那妖怪会来吗?”无名抬壶给莫问倒酒。

  “妖物的想法与人类不同,常人的想法虽然复杂却很散乱,妖物的想法虽然简单却很执着,它们若是认定一件事情就会一直做下去,为师感觉它今天晚上应该会来。”莫问说道。

  “师父,那妖怪看人一眼,人就无法动弹,这是什么妖术?”无名好奇的问道。

  “移魂之术,你此时定力不深,元神不稳,它若是现身万万不可看它眼睛。”莫问说道,综合权衡,他感觉这妖物虽是鸟类,却不太可能是那孔雀王。

  富贵人家的饭菜很是精细,师徒二人饱餐过后莫问出门自东南西南角落留下了两道定气符咒,虽然符咒有上千种,他却并没有将其尽数使用,以定气符咒为例,这种符咒抓妖困鬼最为好用,三道符咒就能定住妖邪,灵气修为越是精深,所施展的法术就越不花哨。

  由于知道有道人要来降妖,黄府众人都早早的睡下了,二更过后莫问吹灭了灯烛,整个黄府一片漆黑。

  临近三更,一道异类气息出现在了东南方向,此物移动速度很是迅疾,片刻过后到得八十里处,到得此处莫问开始感知此物的身份和道行,根据那异类散发的气息可以看出此物是一只体形不小的鸟类,鸟类种类繁多,单纯根据气息无法判定它具体是什么鸟。其道行也并不高深,当有七八百年的道行,这样的道行只能勉强幻化人形。

  莫问转头看向无名,发现无名正坐在木椅上打瞌睡。

  那异类飞的很快,半柱香之后到得州府上空,但它并没有立刻前来黄府,而是自黄府不远处飞过,落到了城北一处区域。

  为免打草惊蛇莫问并没有出门寻它,此物应该还会回来。即便它不回来,循着它的气息也能找到它的老巢。

  那异类的气息自城北缓慢移动,半个时辰之后开始调头回返,此番径直冲着黄府飞来。

  没过多久,那妖物落到了后堂院内,随即就是人类移动的脚步声,不问可知它已经变化人形。

  不待那妖物进门,莫问就将第三张定气符咒贴到了门西墙壁,定气阵法立刻起效,将那妖物困在了院内。

  那妖物感受到了气息的封闭,立刻发出了怪叫,以此同时现出原形,振翅升空试图逃走。

  “师父,妖怪来了。”无名被门外的怪叫惊醒。

  莫问点了点头,抬手拉开了房门,只见一只一庹长短的黑鸟正在空中盘旋,细看之下发现是一只羽毛不全的黑色乌鸦,在其脖颈部位套着一个褡裢,褡裢两侧很是鼓胀,随着它的惊慌乱飞,有面饼自褡裢里掉落。

  “师父您看,剃刀!”无名指着房门台阶下方的一只剃刀。

  莫问没有答话,而是抬头看着上方徒劳冲撞的乌鸦,这妖物出现之初是来求粥的,此番又带了面饼在身上,它是禽鸟变化,不会喜欢吃熟食,也就是说它先前求的粥饭和此番偷的面饼都不是自己食用,而是带给一个吃熟食的人……

  第四百一十二章 谁

  乌鸦几番冲撞之后跌落地面,肚皮朝上一动不动,所带褡裢里的面饼散落了一地。

  “师父,它晕过去了。”无名侧目打量着那只体形巨大的乌鸦。

  “乌鸦很是聪明,切莫小瞧了它,它在装死。”莫问摇头说道,乌鸦是除了人类之外最为聪明的异类,较之狐狸灵猴还要聪明,这只乌鸦落地之后胸脯毫不起伏,这一细节表明它正在憋气装死。

  乌鸦先前的怪叫惊到了黄府众人,有护院自前院赶来查看究竟,发现后院直挺挺的躺着一只巨大的乌鸦,无不惊愕瞠目。

  “院内有无形阵法,不要进门。”莫问冲门口那几个手持火把的护院说道。

  “师父,它是不是看不到咱们?”无名好奇的问道。

  “不见亦不闻。”莫问点头说道,定气阵法的效果跟符咒所贴之物的五行归属有关,有些时候阵被困之人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此时阵法内的那只乌鸦是看不到外面情况的。

  趁那乌鸦装死之际,莫问再度仔细打量这只乌鸦,这只乌鸦的外形与寻常乌鸦没有很大的区别,只是体形大出很多,翼展能够达到一庹,自头至尾长有五尺左右,身上的羽毛为灰白颜色,很是稀疏,鸟喙呈灰色,苍老斑驳,表明它已经步入老年。

  再细看它脖颈上挂着的褡裢,用的是粗旧麻布,上面还打着补丁,显然是自饿死的灾民身上捡到的。

  “师父,我听大师傅说乌鸦会反哺,它是不是寻了食物与它的母亲吃?”无名问道。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乌鸦反哺不假,但此物并非异种,能够长寿乃是后天机缘造化,其母想必已经死去多年。况且它寻的是火食,也不为鸟类所喜。”

  师徒二人说话之际,有护院跑去喊来了黄家少爷。

  那脑满肠肥的黄少爷到得门口发现院内躺着一只巨大的乌鸦,以为妖物已经被莫问降服,大步进院向那乌鸦走去。

  莫问本想出言告警却晚了半拍,黄少爷没走几步就迈进了定气阵法,他此举无疑是向众人展示他的胆量,但事实证明他的胆量并不大,那乌鸦感觉到有人进入了阵法,滚身而起,吓的他连声惊呼转身欲逃。

  黄少爷转身之后方才发现冲撞不出,惊恐回头看那乌鸦有无追来,回头之下立刻被乌鸦寐住,瞬间失去了神智,转身木然南冲,被屏障震回再度爬起冲撞,几番冲撞之后鼻血横流。

  莫问对自己所布阵法的威力了然于胸,并没有急于撤掉阵法,而是皱眉沉吟该如何处置这只乌鸦,此物自然是杀不得的,只能放它离去,然后尾随其后看它回到何处,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它究竟在为谁寻找食物。

  黄少爷被妖物寐住了,府中下人又惊叫着跑去告知黄夫人,莫问有心等黄夫人到来,让她亲眼见见妖物真容,便没有急于进阵放那乌鸦出来。

  不多时,黄夫人和贴身丫鬟惊慌跑来,见到自己的儿子面脸是血,急切的想要上前阻止,周围的护院知道院内进不得人,纷纷出手将其拉住。

  “道长,快想想办法啊。”黄夫人冲莫问求救。

  “这妖物本来已经被贫道制住,令郎鲁莽上前,这才着了妖精的道儿,若是救令郎出来,妖物就会趁机逃脱,能否寻到它的老巢以绝后患,贫道无有把握。”莫问从容开口。

  “道长,先保人,再抓妖。”黄夫人焦急的喊道。

  莫问闻言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自心中快速斟酌,乌鸦的聪明是众人皆知的,但此物究竟聪明到什么程度却无人知晓,万一此物脱困之后绕了圈子,他很难保证能一直跟在它后方百里之内,必须想个办法确保不将它跟丢。

  黄夫人见莫问一直不曾动手,误以为莫问记了她先前怠慢之仇,忙不迭的出言道歉,“黄曾氏有眼无珠开罪了道长,还望道长不要与我这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快快救犬子出来。”

  “贫道正在斟酌如何救人。”莫问言罢自怀中取出符盒,画了一道聚阴符咒贴于掌心,迈步进入阵内。

  那乌鸦察觉到后方有人进入,立刻扭头北望,莫问闪身上前,大喝一声发出符纸,“孽障,休得伤人。”

  那乌鸦本想展翅躲避,却慢了半拍,被符咒击中,怪叫滚翻。

  聚阴符虽然起火,其本身却并不是伤人的符咒,乌鸦倒地滚翻与符咒无关,而是被莫问灵气击中。

  乌鸦翻滚之际变成了僧人模样,怪叫着向莫问冲来。

  莫问待那黑面僧人上前,再发一道灵气将其震退,那乌鸦变化的黑面僧人眼见不是莫问对手,止住翻滚之势之后转身向黄少爷冲去。

  莫问抢在它之前闪身上前,抓过黄少爷以灵气助力将其向南扔去。符咒是他所画,阵法是他所布,他的灵气可以无视定气阵法。

  那乌鸦见状急忙前冲急追,抓着黄少爷的左腿一同离开了阵法。

  脱困之后那乌鸦哪里还敢多待,双翅急振向西逃去。

  见那乌鸦逃走,莫问并没有前去追赶,而是揭下了一张定气符咒撤除了阵法,走向失魂落魄的黄少爷,黄少爷此番仍然处于混沌之中,莫问到得近前抬手拍向他的百会穴,以灵气助其回神定魂。

  黄少爷虽然被撞的七荤八素却并无大碍,在黄夫人的搀扶和众人的环绕之下快速离去。有了前车之鉴,黄夫人临走之时还不忘向莫问道谢。

  “师父,您是故意放走它的?”无名走上来将另外两道符咒交予莫问,莫问先前贴符之时他虽然没有看到,却知道定气阵法的起阵原理,根据莫问所揭符咒猜出了另外两道符咒贴于何处。

  莫问点了点头,抬手接过那两道符咒甩手焚化。

  “您快去追吧,万一它跑出百里之外就寻它不着了。”无名说道。

  “不妨,先前为师已然用聚阴符加重了它的气息,它逃不掉的。”莫问转身向正屋走去。

  无名跟在莫问身后,走到院子中央将那乌鸦遗落在院内的面饼捡了起来,这几张面饼一般大小,不问可知是那乌鸦自某个食铺偷来的。

  大家大户在正屋的南窗下都有向阳的暖床,这是婢女和下人休息的地方,莫问命无名自暖床上歇息,自己端坐木椅,凝神感知那乌鸦的去向。

  这乌鸦究竟是什么来历还不得而知,不过有三点此时已经可以确定了,一是那乌鸦很聪明,这家伙来的时候是自东南方向来的,逃走之时却是飞向西方,一个扁毛畜生竟然懂得声东击西惑人耳目。可见其心智之全。二是那乌鸦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寻常妖物变化为人都是先变人形,再口出人言,最后才能变化衣物,这老鸦不过七八百年道行,连话都不会说却能将羽毛变成衣物,虽然它变化的衣物不伦不类,却足以说明此物背后有高人传授它变化之法。第三,这乌鸦背后的高人很可能也是异类成人,因为只有异类成人的高人才懂得异类变化人身的法门。

  表面看来这乌鸦背后的高人与那番僧孔雀王很是吻合,但莫问却感觉乌鸦背后的高人不太可能是孔雀王,因为凉国灭佛发生在数年之前,短短几年时间孔雀王不可能传授给这乌鸦变化之法,而且这乌鸦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种属,它活的年限长极有可能与它背后的高人有关。

  那乌鸦西飞了两百多里方才停下,停留了一刻钟之后向南飞去,南飞数十里改道东南,随后一直向东南方向飞去,一直到五更时分方才停了下来,此时距离州府不过三百多里,位于东南方位。

  天亮之后莫问梳洗妥当,冲无名交代几句便出了黄府,步行自东门出城,出城之后提气向东南方向掠去。那乌鸦的气息一直于东南方向三百多里的一片区域做小范围移动。

  百里之后进入山区,再过百里进入无人深山,又行一百多里,莫问停了下来,东南方向是一片腐水沼泽,沼泽有百里见方,呈圆形,沼泽的黑水里生长着大量的浮萍,哪怕没有感知异类能力的普通人也能通过浮萍和水草的蜿蜒压痕判断出这片沼泽里蛰伏着很多巨蟒大蛇。

  那只乌鸦的气息就出现在沼泽中心区域,那里有一处生长着高大树木的孤岛,说是孤岛也不太贴切,因为那片区域太小了,小到只有十几棵树木,方圆不过百余丈。

  到得此处,莫问越发感觉藏身此处的高人不会是孔雀王,孔雀王若是恢复了修为可以随心变化,根本就没必要躲到这里来。孔雀王若是没有恢复修为,到得此处怕是早已经被巨蟒毒蛇给吞噬了。

  道门中人最喜欢的就是圆,因为圆是太极,是玄妙。道门中人最为忌惮的也是圆,因为圆是终点,是死亡。这处沼泽为规则的圆形,极有可能是一处厉害的阵法,换言之,乌鸦背后的高人很可能是被困在岛上的。

  心中存疑,莫问就没有急于前往那中心岛屿,而是绕行沼泽一周,不知为何,他始终感觉这处沼泽与上清宗囚困犯错异类的禁锢有某些相似之处。

  寻查无果,莫问提气掠向沼泽正中的那片岛屿,他能感知到乌鸦的气息说明那处岛屿并无禁锢,确切的说是至少乌鸦所在的岛屿外围没有禁锢。

  五十里对莫问来说不算什么,在凌空之势枯竭之后他开始催发灵气凌空借力,这一点寻常的紫气道人是做不到的,他们哪怕拼着耗损灵气也无法凌空借力,因为他们的行气经络太窄。

  行到中途,岛上的乌鸦发现了他的到来,振翅飞来,俯冲啄咬。

  莫问不愿与之纠缠,变换方位继续前掠,那乌鸦先前自他手下吃了亏,岂肯善罢甘休,一边嘎嘎怪叫,一边冲撞騒扰,一心想要将他逼落水中。

  就在此时,岛上传来了女子微弱的声音,“来者何人……”

  第四百一十三章 红发女子

  由于距离小岛尚远,加之对方声音很小,这声问询几不可闻。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莫问报上了道号,且不管这里是居所还是禁锢,主人问询都理当回答。

  “该来的终究要来。”对方轻叹出声。

  莫问闻言微皱眉头,听对方言下之意,似乎早就猜到他会前来。

  那乌鸦趁莫问分神之际自上空俯冲急下,莫问回过神来见乌鸦冲至,抬手发出灵气将其震飞,此番他所发灵气很是凛冽,那乌鸦吃痛之下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你要杀的是我,不要冲黑奴动手。”岛上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莫问闻言更加疑惑,听那女子声音此人年纪好似并不大,直至此时未曾现身表明她是被困在这里的,此人究竟是何来历,怎么会被困在此处。

  那乌鸦虽然吃痛,仍然连番冲撞试图阻止他靠近孤岛,就在此时,那岛上传来了一阵悦耳的鸟鸣,这阵鸟鸣显然是自人口发出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澈空灵,发音婉转,彷如九天天籁。

  鸟鸣传来,那乌鸦不再阻止莫问上岛,振翅飞回了岛屿,落到岛屿的一棵大树上嘎嘎怪叫。

  此时莫问距离岛屿还有很远,但他根据乌鸦低头的细节判断出了它正在低头看着什么,换言之,在岛屿正中区域应该有一处地势较低的坑洞。

  片刻过后莫问到得岛屿边缘,运转灵气落于实地,环视左右不见异常便移步向岛屿中间区域走去。

  他先前判断无误,这岛屿正中果然有一处坑洞,不过到得近前他方才发现这处坑洞比他想象中要深的多,坑洞上方只有井口大小,下方逐渐变宽,俯身下望,发现下方深达十几丈,坑底有水,水质很是浑浊,呈黑灰色,水中漂浮着很多腐坏的窝头和被泡开的面饼,散发出了浓重的酸臭气息。

  在坑底正中站着一个女子,由于自上方俯视,不得看清她的样貌,只能看到她的头发很长,且颜色与常人不同,为鲜艳的红色。

  这女子的双臂各被一条青色锁链锁住,双臂被锁链分别拉拽于两侧石壁,虽然看不真切,却能看出此人身上并无衣物。

  到得此时莫问已然能够确定此处与其他禁锢一样,都是囚禁上清宗犯错异类坤道的所在,这水下的红发女子想必也是异类,之所以感知不到她的气息是因为洞口有无形的屏障或阵法。

  心念至此,莫问发出一息灵气前去试探,果不其然,灵气到得洞口就被挡住,这处屏障有着些许弹性,表明这是一道由高人布下的灵气屏障。

  确定了这一点的同时莫问还确定了这道屏障的布置者是彩衣道姑,彩衣道姑先前冲他动过手,他熟悉彩衣道人灵气之中蕴含的火属气息。除此之外还能确定一点,那就是这被困的异类一头红发,表明她的本体也是火属禽鸟。

  “动手吧。”女子的声音自坑底传来。

  莫问闻声下望,发现此人说话之时并未抬头,由此可见此人心气很高,不愿仰视他人。

  “你是何人?”莫问疑惑的问道,先前在寻找阿九之时他曾经仔细的看过青羽文集,知道所有上清禁锢的位置,但这一处禁锢却并不在那五十几处禁锢之内。

  “哼哼,还需验明正身?”女子发出了蔑视的冷哼。

  “你究竟是哪一派的坤道?”莫问追问。

  那坑底女子闻言并不答话。莫问等了片刻,见她不曾开口便直身站起,迈步向北侧的一处青石走去,那块青石距离洞口有十几步,大小如同院磨,为圆形,颜色发青,有微弱的寒气散出。

  那只站在树上的乌鸦见莫问向青石走去,怪叫着俯冲而下,试图阻止他靠近那块青石。

  莫问见状心中有了计较,那块圆形青石可能会对坑底女子不利,故此那乌鸦才会试图阻止。想及此处便中途止步,转身回到了洞口。

  “你被困此处有多少时日了?”莫问出言问道。

  “哼哼哼。”坑底女子听得莫问言语再度发出了冷哼,这声冷哼除了七分鄙夷还蕴含了三分的悲苦。

  “贫道并不认识你,此番过来也并不为取你性命,你且报上来历,贫道或许可以救你脱困。”莫问和声说道,由于阿九的缘故,他对于这些犯戒受困的异类很是同情。

  “戏弄将死之人很是有趣?”红发女子言语之中仍然带着很重的蔑视意味。

  对方言语之中的轻蔑令莫问很是不悦,“贫道再说一遍,我乃上清准徒天枢子,你我无冤无仇,贫道为何要害你?”

  红发女子闻言惊讶抬头,“你是上清准徒?”

  “正是。”莫问点头说道,由于高度缘故,那红发女子虽然抬起了头,他却仍然无法看清对方的五官,无奈之下只好歪头细看。

  “上清准徒怎会是你这副嘴脸?!”红发女子的言语之中再度出现了轻蔑。

  莫问闻言大感疑惑,不明白对方为何有此一说,细想过后方才明白那红衣女子先前抬头令得胸前春光外泄,以为他歪头是要看她酥胸。

  莫问有心解释,犹豫过后却没有开口,没办法解释,总不能说‘我看的是你的脸,不是旁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问直身站起,转身欲行,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这女子被困此处太过悲惨,即便不出手救她也应该替她带个口信给她的情人。

  “你的情人是哪一派弟子,姓甚名谁,我替你带个口信给他。”莫问回到洞口出言问道。

  “哼!”红发女子再度冷哼。

  “哼哼哼,你哼个什么,我好心帮你,你却臭脸对人,不可理喻。”莫问踏地借力向北掠去。

  莫问刚刚凌空又忍不住停了下来,因为那红发女子说了一句,“我哪里来的情人?要杀便杀,何必污我清白。”

  情人在此时是对情投意合男女的一种通用称呼,那红发女子说没有情人是不对的,若无情人便不会犯戒,既然未曾犯戒,她为什么会被彩衣道人关在这里。

  心中存疑,莫问又落地回头,走到洞口冲那红发女子说道,“贫道再说最后一次,我此次前来只因那老鸦作恶,有人请贫道前来拿它,当真不是要来杀你。”

  “此话当真?”红发女子再度抬头。

  “当真!你究竟是哪一派的坤道,既然不曾犯那异类通婚的戒条,彩衣道人为何要将你困在这里?”莫问疑惑的问道。

  “这处恶水地牢方圆百里都有阵法隔绝,阳人不可进入,你如何能够来到这里?”红发女子仍然没有报上名姓。

  莫问闻言这才知道这沼泽周围原来还有一道阵法,“想必是末世来临之后天地封闭,令得此处阵法失去了效力。”

  “末世来临?”红发女子惊问。

  “已然有些时日了。”莫问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先前多有冒犯还望天枢真人莫要记恨,请问真人,你可知道清羽门?”红发女子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知道,那是彩衣道人飞升之前所在的门派。”莫问答道。

  “烦劳真人前往清羽门让现任掌教前来见我。”红发女子抬头说话。

  莫问闻言并没有立刻答应,清羽门位于南方,而他此时位于西北凉国,两者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若是凌空前往会耗损大量灵气,怕是比幻化青龙浪费的灵气还要多。

  那坑底的红发女子虽然被囚却很有骨气,见莫问犹豫不决只是叹气低头,并没有出言哀求。

  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真人想必知道末世降临之后道人无法借天地之气做法,也无法再度吸融天地灵气,此处离清羽门当有数千里,贫道还带了徒儿在身边,行动不甚方便,不如真人将被囚原因告知贫道,若是确为无辜,贫道当设法救你脱困。”

  “这灵气屏障非一人之力所能破除。”红发女子摇头说道。

  “贫道可破,但贫道需要知道前因后果,不是贫道有心探听,而是不知真人来历,贫道担心错放坏人。”莫问说道,那女子一直未曾报上姓名令他微有不满。

  “非我有心隐瞒,而是此事关系太大,知道内情之人怕是会招致杀身之祸,真人见谅。”红发女子缓缓摇头。

  “那好,既然真人执意不说,贫道也不便再问,真人暂且耐受几日,贫道即刻南下前往清羽门,请现任掌教前来见你。”莫问说道。

  “多谢真人。”红发女子抬头道谢。

  莫问没有再答话,提气轻身往北掠去。回城之时他心中满是疑惑,此人身份应该很是特殊,彩衣道人将其秘密关押在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师父,怎么样?”无名见莫问回返,快步迎了上来。

  “为师有要事要出门三日,你在此处安心等我。”莫问冲无名说道。

  “好。”无名点头答应。

  莫问出门招了黄府下人过来,交代道,“那妖物很是凶恶,贫道要前去做法三日才能将其降服,小徒暂留贵府,饭食茶水不可怠慢。”

  交代毕了,莫问立刻南下,行了百十里改道西南,一路使用凌空法术太耗灵气,当前往上清观拉上老五当脚力……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南海登陆

  南下之时莫问取的路径靠近昆仑山,赶路之时其眉头越皱越紧,他能够感知到西侧山中有着大量的异类气息,这些异类种类繁杂,道行也有高有低,但它们的气息之中无不蕴含着疑惑和躁动,天地封闭之后凡间气息会出现微弱的变化,它们感受到了变化却不知道变化来自哪里,这令它们疑惑不安,蠢蠢欲动。

  此时还只在末世前期,大部分的异类还不知道已经失去了天庭的监管,过段时日它们就会知道天地已经封闭,凡间已无秩序,届时它们将会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的凭借本能做它们先前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什么事情是异类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复仇,长久以来它们的子孙同类一直被人类猎杀剥食,它们虽然积怨成恨却不敢危害人间,因为那会遭到天庭的惩罚,而此时这种惩罚已经不复存在,迟早会有一场异类反扑人类的浩劫。

  这场浩劫何时到来,取决于这些异类什么时候反应过来,前期它们会试探,随后胆子会越来越大,到得最后就是群起而攻之。

  距离老五所在的上清观还有五百里时,莫问停了下来,令他停下来的原因并不是路上的饿殍和那些南下逃难的灾民,而是他感觉到了有人焚烧定位符咒召唤他。

  闭目凝神加以感知,莫问发现召唤并不是来自西方的无名山和南面的上清观,而是来自东南一千八百里之外的邺城。

  这些年他很少将定位符咒留给旁人,连周贵人和张洞之都不曾留下,除了老五,他只给了凉国的拓跋什翼犍和当年的旧部蒲雄,此番无疑是蒲雄焚符召唤。

  邺城此时是多事之地,蒲雄虽然不是氐人却是胡人,待在那里很不安全,哪怕有他的手书也很难确保万全,此番焚符召唤无疑是到了生死关头,不然以蒲雄的性情,绝不会劳烦他。

  短暂的斟酌之后,莫问提气南下,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若是蒲雄早些召唤,他可以在南下途中快速改道前往,此时距离邺城太远了,只能回上清观寻找老五,由老五负载前往。

  回到上清观时已经是二更时分,见到道观里的灯光莫问心中有了些许回家的感觉,家是什么,家就是亲人居住的地方。

  由于情况危急,莫问便没有落地敲门,径直落进了院子,几个老年护院此时正在院中的树下纳凉,见到有人闯入,高声喊道,“这是上清宗天枢真人的道观,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寻衅!”

  莫问听得他们的喊叫哭笑不得,这些人动手是不成了的,所谓看家护院只不过是拿他的名头唬人。

  “老五,到前院见我!”莫问冲后院喊道,老五现在有妻妾家人,他不便去后院。

  “老爷。”老五听出了莫问的声音,立刻高喊回应,话音刚落已然自后院蹦了过来。

  “老爷,可想死我了,我上次去山里找你,发现你早就走了,你这段日子去了哪儿?”老五满脸欢喜的打量着莫问。

  “几日不见你怎么胖成了这个样子,去跟家人交代一声,随我出去办点事情,即刻动身。”莫问拿过老五抓在手里的半截甜瓜咬嚼解渴。

  “好!”老五欢喜答应,转身冲后院喊道,“来呀,把我的兵器拿来,我要随老爷出战!”

  “以后不许自大殿上空往返,对祖师不敬。”莫问扔掉了瓜蒂。

  老五随口应了一声,转身向西侧偏院跑去。家中护院,道观住持,慕氏,赵氏等人纷纷前来相见。

  “吉儿变化很大。”莫问惊讶的看着慕青身旁的年轻女子,女子较男子成熟的要早些,吴吉儿此时已然有了七分大人模样,容貌超群,大胜其母。

  “老爷。”吴吉儿蹲身行礼,她与莫问接触不多,有些害羞。

  莫问微笑点头,不知为何,看到吴吉儿他立刻想到了无名,这二人同龄,吴吉儿已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而无名还是个懵懂的半大小子。

  就在此时,老五回返,将两枚青色圆果交予莫问,自慕青手里抓过孝棒,接了赵樱英手里的包裹,冲众人摆了摆手,“我跟老爷有要事要做,都散了吧。”

  莫问抬手指了指南门,老五会意,大步向前。

  “此物结果不易,有养颜奇效。”莫问将那两枚青色圆果分别扔给了慕氏和赵氏,这果子名为草露青梅,是他当年自敖烵处得来的种子,当年他留了几粒种子在道观,而今已经发芽结果。

  身为一家之主做事要有自己的气度和深度,莫问此举乃是对二人的奖赏,也表达了对二人同等的重视。

  出得大门老五变身巨蝠振翼升空,他早已经变化的娴熟了,左右肉翼末端都有钩爪,各自抓拿孝棒和包袱。

  莫问冲众人抬了抬手,踏地借力掠上了蝠背,“蒲雄有难,去邺城。”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立刻鼓翼加速,急飞东北。

  “这段时日可有人上门滋事?”莫问问道。

  “没有,咱上回虽然没有挨个收拾,打了那几个已经有用了,现在别说滋事了,都没人敢来咱这座山头儿。老爷,这么长时间你都去了哪儿?”老五问道。

  “也无定处,此番是自凉国回来的。”莫问说道,老五飞行比他的凌空飞掠要快,此时正值末世,灵气不得补充,巨蝠飞行用的是“力”而不“气”,末世之时最好有老五在身旁,可惜的是老五有家室了,不能总拖累他。道人的寿命很长,可以从容的去做一些事情,但老五只是一介凡人,寿数是有限的。

  “你去凉国干啥?”老五问道。

  “你可还记得当年我赠其盘缠,打发他去凉国的那个番僧?”莫问说道。

  “记得,你要去找他?”老五说道,二人虽然阔别多日,一旦相逢立刻就能找回默契。

  “是啊,不过怕是寻他不着了,刘少卿在凉国大肆灭佛,把凉国的僧尼一股脑的杀了。”莫问苦笑摇头。

  “哈哈哈哈,那老和尚可真够倒霉的,千里迢迢的跑过去送死。”老五不喜僧人,很是幸灾乐祸。

  莫问见老五胡言乱语便岔开了话题,“前些时日我在陇郡遇到了当日为难你我的那条青龙,出手惩戒,报了当日他欺辱你我之仇。”

  “你把那独眼龙怎么样了?”老五开心的问道。

  “点了他周身数十处穴道,令其无法动弹,让一东海虾兵扛走了,不过他后来又寻了回来,要找我再战,我隐藏行踪,不与他机会。”莫问笑道。

  “哈哈哈哈,憋死那驴近的。”老五又笑。

  “对了,前些年我收了一个徒儿,去年将其带在了身边,游方行走,增长见识。此时他正在凉国等我。”莫问说道。

  “好啊,也是好事儿,对了,老爷,你在凉国怎么不直接去邺城?”老五问道。

  “我此番南下本不是去邺城的,中途感知到蒲雄焚符召唤方才改变了行程,待得邺城之事毕了还得去清羽门一行。”莫问说道。

  “行行行,以后有事儿就喊上我,我在道观待着也没啥意思。”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人的想法都是逐渐变化的,换做之前,老五一定会一直跟着他,此时老五虽然也想跟他在一起,却顾念到家人,不能常年与他同行了。

  “老爷,蒲将军遇到了什么危险?”老五问道。

  “不晓得,邺城乃战乱之地,他一外族将领留在那里不是长久之计,当带他出来,暂避战乱。”莫问说道,蒲雄遇到什么危险此时还不得而知,但蒲雄心智超群,不会干那临时烧香的事情,一定会给他留出前往援救的时间,故此他心中虽然着急却并不如何焦急。

  “对对对,把他接道观来吧。”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以蒲雄的性情绝不会寄人篱下,就算将他带出来,他也不会住在道观里。

  老五见莫问沉默不语,便不再说话扰他,变成蝠头鼓荡双翼,快速前飞。

  拂晓时分,二人到得邺城外围。

  “老五,等一等。”莫问喊住了老五。

  老五凌空悬停,“老爷,怎么了?”

  “蒲府周围有着大量水属妖物,为数不少,当有数十。”莫问出言说道,此时的邺城满目疮痍,城墙多有破损。

  “又是那个独眼龙,老爷,再揍他一回。”老五撺掇,上一次他几乎死在敖术手中,虽然莫问将敖术击败,但他没有亲眼看见,始终感觉不太解气。

  “不是东海水族,气息之中阳气颇重,当为南海水族。”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对南海心存成见,莫问游方之时他憋在道观里无所事事,此番出来只想寻人打架,“管它是哪个海的,先打了再说。”

  “走吧,趁着天色还未大亮早些进城。”莫问说道。邺城就在眼前,没有必要进行无谓的猜测。

  老五振翼飞向邺城上空,莫问为老五指点路径,到得蒲府上空离开蝠背,先行落入蒲府。

  蒲府的院门是关着的,院内并无下人,正屋的门是开着的,正屋门口端坐着一个年轻道人,此人身穿玉清服饰,手持古剑,面色苍白,显然有伤在身。

  见到此人莫问感觉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就在其皱眉回忆之时,那道人直身站起,冲他稽首,“福生无量天尊,莫真人安好。”

  此人一开口,莫问立刻想起了此人的来历,随之抬手还礼,“福生无量天尊,见过司马真人。”

  “蒲将军有伤在身,正在东屋养伤,莫真人既然来到,贫道就先行告辞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蒲雄之子

  司马牧羊言罢,迈步出门。

  “司马真人请留步。”莫问上前几步拦住了司马牧羊,“贫道初来,心中多有不明之处,还请司马真人将此间发生之事告知贫道。”

  “蒲将军服了安神止血的药物,再有半个时辰就可苏醒,待其苏醒可由他讲述,贫道有要事在身,需赶赴龙城,雪峰之事总算有了了结,福生无量天尊。”司马牧羊绕过莫问向门口走去。

  走至中途,司马牧羊止步回头,“此事还望莫真人妥善处置,若是不杀当严加规劝,他日若敢荼毒南国,玉清宗定会插手。”

  司马牧羊话音刚落,老五自上空扑腾落地,司马牧羊厌恶的看了老五一眼,拉开院门,大步去了。

  “老爷,这家伙是谁呀?”老五套上了包袱里的长袍。

  “玉清天尊亲传弟子,南斗首座天府子。”莫问答道,司马牧羊先前说的那句话他不太明白所指为何。

  “怪不得牛哄哄的。”老五自然看到了司马牧羊临走之时看他的眼神充满厌恶,“老爷,他为什么要保护蒲将军?”

  “此人欠我一个人情。”莫问转身向正屋走去,当日在雪山绝顶,天府子带了画符圣物白龙尾前去挑战,尚未动手便被他施展擒风鬼手将白龙尾夺了去,但他当日并没有难为司马牧羊,而是将白龙尾还给了他,司马牧羊应该是因为此事才会出手相助。

  进得正屋,只见先前裱贴定位符咒的木架已经被利刃自正中剖开,蒲雄对他视若天人,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情,由此可见先前焚烧定位符咒之人并不是蒲雄,而是司马牧羊。

  蒲雄的将军府为一品规制,房舍众多,二人一直向东穿过四屋三门方才到得蒲雄养伤之处。

  “苟氏见过真人。”蒲雄的妻子见莫问到来,急忙蹲身行礼。

  “嫂夫人快起身。”莫问见苟氏行礼之时分神西望,知道她在寻找司马牧羊,“司马真人有要事在身,已然去了。”

  莫问言罢,走向蒲雄躺卧的床榻,床榻位于南侧靠窗处,东西摆放,蒲雄此时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手臂和胸脯缠绕着染血白布,面色苍白,床下有血,房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寻常草药没有这般香气,不问可知蒲雄服下的药物为司马牧羊所有。

  号脉过后,莫问放下心来,蒲雄伤势已经愈合了七八分,之所以昏迷不醒乃是安神药物所致。

  “嫂夫人,此事因何而起?家中下人和令郎而今何在?”莫问转视苟氏。

  “此事因何而起我确实不知,前日早些时分老爷遣散了下人,要带我母子二人离开邺城,未曾想刚刚出门便被一群红衣恶人给挡了回来,回房之后便听得老爷与那些恶人争斗,不多时那道人来到,出手退敌,将伤重的老爷扶了回来,犬子现在隔壁,也不知是死是活。”苟氏见到丈夫的好友到来,心中一轻,开始痛哭。

  莫问闻言大感疑惑,他耳目清明,没有听到隔壁有呼吸之声。

  心中疑惑,莫问便推门进了东屋,只见东屋床上躺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额上贴着一张紫色符咒。

  老五探头看了一眼东屋,转而缩头回来冲苟氏问道,“大嫂,你儿子被僵尸咬啦?”

  苟氏本来就六神无主,听得老五言语更加吓的面无人色,浑身颤抖,不得言语。

  “不许胡说。”莫问迈步走向那少年躺卧的床榻,低头细看那张符咒,三清各宗的符咒并不相同,他原本没指望能看出端倪,未曾想这符咒并不是玉清宗的高深符咒,而是一张很普通的闭气符咒,司马牧羊使用这张符咒只是为了将这少年的气息隐藏起来。

  见苟氏哭的伤心,莫问便抬手撕下了少年额头的那张紫符,符咒一去,那少年悠悠醒转,见到莫问在旁,急忙翻身下地冲他行礼,“蒲坚见过叔父。”

  莫问闻言没有回应,而是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多年之前他曾经见过这个孩子,此人的大号还是蒲雄请他给起的,但那时他并未发现这孩子的面相有什么异常,时隔多年,今日再见,此子竟然生出了峥嵘之相。所谓峥嵘之相又称隐龙之相,为帝王面相。

  “快快起身。”莫问在老五的碰触之下回过神来,探手扶起了蒲坚。

  “娘亲!”蒲坚冲苟氏喊道,苟氏见自己的孩儿并无危险,快步过来,抱了儿子再度痛哭。

  老五见莫问神色凝重,疑惑的问道,“老爷,怎么了?”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转而将视线重新移到了蒲坚的脸上细看他的面相,只见他奇骨贯顶,眼生双瞳,此相乃帝王之相无疑。

  帝王之相分为两种,一种为先天帝王之相,此类面相多见于皇族,一出生就显出了峥嵘,周贵人的两个孩儿就属此类。还有一种为后天帝王之相,多见于布衣天子,出生之时面相无奇,后天方才崭露头角,蒲坚就属此类,但蒲坚的帝王之相有缺陷,他的双瞳是一目双瞳,此相与楚霸王项羽别无二致,为好战且不得善终之相。

  到得此时他方才明白司马牧羊临走之时的言语指的是蒲坚,司马牧羊身为玉清亲传弟子,自然精通相命之法,他看出了蒲坚日后会成为一代帝王,唯恐他四处征战,荼毒生灵。

  此外南海龙族这次也是冲着蒲坚来的,龙族对龙气有着异常敏锐的感知能力,可以事先发现何处潜有隐龙,南海掌的是晋国气数,蒲坚日后有可能危及晋国安危,南海龙族发现了此处有龙气滋生,故此才要先下手为强,杀掉蒲坚以绝后患。

  撕去符咒之后,周围的数十道异类气息立刻开始向将军府靠拢,这些异类之中并无龙族,但每道气息都很是强大,显然都是水族高手。

  感受到异类气息的异动,莫问开始斟酌如何应对,要想隐藏蒲坚的气息并非难事,但南海龙族已然知道了他的存在,倘若有心追查迟早能找到蒲坚,逃走不是良策。

  根据司马牧羊的脸色来看,此人无疑有伤在身,他曾经与司马牧羊动过手,知道司马牧羊的灵气修为,南海水族能够令司马牧羊受伤证明它们的实力非常强悍。若是与它们动手,获胜是有把握的,全歼也有把握,但代价是浪费大量的灵气,虽然此时他体内的灵气异常充盈,却也不舍得随意浪费,毕竟谁也不知道末世会持续多久。

  “老爷,周围气息不对。”老五的蝙蝠本体感知到了有异类正在靠近。

  “是南海龙族,人数不少,是敌非友。”莫问正色说道。

  “它们来干什么?”老五不解的问道。

  莫问没有出言解释,蒲坚之事可能连其父母都不晓得,此事蒲雄可以知道,其母却没必要知道太多。

  “怎么办?”老五问道。

  “随我出去迎敌。”莫问言罢,转头看向苟氏和蒲坚,“有我在此,无需惊慌。”

  苟氏闻言擎泪点头,蒲坚冲莫问弯腰拱手,“多谢叔父。”

  莫问冲二人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老五,老五会意,随莫问穿堂出门。

  到得院内,老五看向莫问,莫问点了点头,老五扯下长袍变身升空,莫问踏地凌空,落于蝠背环视左右情形,此时大量身穿红衣之人正自四面向将军府飞来,这些红衣人男女皆有,手持各种兵器,不管男女无一例外的背生双翅,其翅如鳍,色青,长丈许。

  “老爷,这是群啥玩意儿,好像跟我上回见到的不太一样。”老五疑惑的看着那群与人类无异却生有双翅的红衣男女。

  “南海的一种鱼类,为龙族死士,比你先前见过的那些道行更深。”莫问皱眉说道,这些由水族幻化的红衣男女与先前偷出尺木的那条怪鱼应该是同一种属。

  二人说话之时那群红衣死士已然到得近前,遥隔百步将二人围住。

  莫问逐一打量这些红衣死士,这群异类数量超过三十,其中有十几个身上带伤,不问可知是先前与天府子苦斗所致。

  莫问打量它们的主要目的是寻找领军之人,异类的头领很容易辨别,因为它们通常都会站在队伍的前列。

  “贫道乃上清宗天枢子,与贵海长公主敖烵有一面之缘,这户人家乃贫道亲友。”莫问冲那站位靠前的红衣男子说道。

  莫问此言一出,那手持分水刺的红衣男子眉头微皱,环视左右之后没有说话。

  莫问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先前的那句话表明了身份,说明了与敖烵的认识,也表明了与蒲雄的关系,该说的都说了,如果对方给他面子,他自然感谢。如果对方不给他面子,他也不会给对方留脸。

  “让开。”红衣男子语气生冷。

  “瞎眼的东西,跟我家老爷说话客气点儿。”老五吼道。

  那群红衣死士听得老五言语,无不面露怒意,齐刷刷的看向领头的红衣男子。

  “这户人家乃是贫道的亲友,贫道势必要维护他们周全,贫道与敖烵有一面之缘,不愿与你们动手。”莫问再度表明了立场。

  那领头的红衣男子不为所动,右手分水刺高举过头,数十位红衣死士立刻抬起右手兵器高声应和,“呼!”

  “咯嘎!”老五发出怪声进行威慑。

  这群死士不是寻常禽兽,老五所发怪声对它们并无效果。

  那领头的红衣男子阴冷的直视莫问,莫问还以冷视。

  短暂的对视之后,那红衣男子右臂前挥,数十红衣死士立刻振翅向二人猛冲而来。

  “老爷,怎么打?”老五兴奋的问道,前番南海撇下二人,害的二人几乎丢了性命,此事老五一直耿耿于怀。

  “留个活口回去报信,其他的杀掉……”

  第四百一十六章 搏杀

  老五等的就是莫问这句话,听得莫问言语心中顾虑全消,振翼向着那领头的红衣男子冲去。

  前冲之时莫问自心中快速斟酌此番是凝聚神兽作战还是亲力亲为,斟酌过后决定亲自动手,必须让这些趾高气扬的龙族奴才知道上清道人的厉害。

  那领头的红衣男子飞在最前,到得近前双手后抬聚力,两支分水刺猛插巨蝠双目。

  老五见状没有丝毫的慌张,不曾躲闪也不曾变为人头加以躲避,而是猛冲向前,他相信莫问,确信莫问会出手。

  莫问眼见那红衣男子欲伤老五双目,弓步闪身冲到了红衣男子近前,双手齐出抓住了那红衣男子的双手手腕,起右脚猛踹其腹,与此同时双手顺其手腕后移,意欲趁势夺下它双手兵刃。

  一脚过后那红衣男子吃痛闷哼,却死死的抓着分水刺不肯松手,莫问见状再度补上一脚将其踢飞,夺下了它的两支兵器,左手急甩,将那倒飞的红衣男子贯额刺死。右手倒甩,以另外一支分水刺击飞了一支自身后急射而至的无羽长箭。

  与此同时老五也与随后冲来的红衣死士短兵相接,蝙蝠不同于大部分的素食禽鸟,其本身就是凶猛的猎食者,獠牙巨口此时已然将其中一人拦腰咬断。

  “强攻。”北方传来了尖利的女声。

  莫问抬手抓过自后方急射而至的另外一支长箭,向那女子发声之处甩出,与此同时气行涌泉,踩踏巨蝠背颈部位,将那段失去了控制正急速变大的鱼尸自巨蝠嘴里震出。

  老五腾出嘴来再去撕咬另外一名红衣死士,那红衣死士有了防备,反扇双翅急速后退,老五变化的巨蝠脖颈很短,没有咬到目标,立刻缩胸倒吸,巨蝠体形巨大,肺腑可容纳大量空气,一吸之下径直将那红衣死士吸了回来,此番老五学得乖了,咬断对方右腿之后立刻张嘴吐出。

  老五攻击的只是单一目标,其他红衣死士皆由莫问应对,眼见对方蜂拥上前,莫问耸肩振臂,挥出一道灵气将西侧的红衣死士拒出五丈,右手再发灵气将一手持匕首冲到近前的凶狠女子扭肩拖回,挡住了东侧急刺而来的一杆黑色长矛,趁那用矛死士愣神之际转身以左手抓住长矛中段,一送之下将那死士震的兵器脱手,随即倒扬长矛将那尚未死透的女死士甩向南方,将那意欲攻击老五的死士砸飞,转而提气助力将长矛掷向正北,将那正要再度开弓的红衣女子穿胸刺死。

  与敌动手不能有丝毫的犹豫,犹豫应该放在动手之前,一旦决定动手就必须心无旁骛,只有心无旁骛,心才能真正静下来,只有心静下来才能做出快速的判断,拿捏先后尺度。

  随后冲至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彪悍死士,此人左手持盾,右手拿锤,到得近前左臂盾牌向前撑挡,试图近身出锤。

  莫问快速呼吸,一呼一吸之间灵气自丹田运至右拳,前冲之时回臂聚力,到得蝠尾重拳挥出,以刚克刚,一举将那死士手中的甲盾击的粉碎,左手急出,将那死士扬起但尚未来得及前砸的八角铜锤夺了下来,冲其脑袋就是一锤,将其砸的原地转圈。

  “老爷!”老五喊道。

  莫问根据老五的声调判断出老五之所以喊叫并不是因为受到攻击,便冲那彪悍死士又补了一锤,将其打死之后方才侧目查看对面情况。

  歪头之下只见老五右翼的翼爪正转着一个竭力挣扎的死士,见到此人莫问立刻明白老五喊他的原因,左手铜锤反手扔出。

  未曾想老五怕他尺度拿捏不好误伤了自己,铜锤尚未砸到那死士就松开了右翼上的爪子,那死士脱困,急忙振翅上飞躲避铜锤,莫问见状急追三尺,以脚尖踩踏铜锤手柄,令铜锤去势偏向上方。

  来不及查看铜锤是否击中那死士,巨蝠左翼已然有死士再度靠近,莫问急忙回身救援,此人用的是一柄斩马刀,靠近巨蝠立刻扬刀,意图豁开老五的肉翼。

  莫问尚未出手,那使用斩马刀的死士已然被巨蝠左翼翼爪抓拿的孝棒抡中了面门,“去你娘的,还想偷袭五爷。”

  莫问趁那死士被打懵之际抬手发出灵气将其手中斩马刀夺回,以灵气催出刀芒砍掉了死士的脑袋。

  南侧的几名死士趁老五变化人头说话之际急冲而至,老五见状急忙变回蝠头张嘴拒敌,莫问将那已经变为鱼骨的斩马刀抛向西侧,格歪了蜿蜒刺来的九节鞭,抬手抓住鞭梢奋力右挣,将那用鞭的死士拽到了近前,不待对方站稳,左手反刺,将九节鞭的鞭梢插上了它的眉心。

  “分头行事!”一男子声音自北方传来。

  此语一出,十几名红衣死士拼命强攻,剩下的死士快速俯冲,试图闯入将军府刺杀蒲坚。

  “小心应付。”莫问踢飞那死士的尸身,旋舞九节鞭将众人逼退,转而纵身跃下蝠背,下落之时变换方位,落到了一名用剑死士的上方,将九节鞭灌气成棍将其砸晕,抢了它的长剑再移三丈,削去了另外一名死士的翅膀。

  落地之后已然有死士冲到了正堂门前,莫问甩出长剑将其刺死于台阶之下。

  那长剑为水族本体的某一部分幻化,被打晕的死士落地之后苏醒了过来,急切的想要召回长剑,此举给了莫问方便,待得长剑自身侧飞过时抬手抓住,再发剑气将那失了翅膀的死士砍杀。

  到得此时方才得暇上望,只见老五正在快速飞高,那些飞鱼虽然能飞,其飞行能力却远不如巨蝠,老五也发现了这一点,一边振翅一边出言羞辱。

  见老五游刃有余,莫问收回视线提气翻过屋脊,将一名落于屋后的死士枭首。

  眼见无法冲入房中,其中一名红衣死士凌空现出了原形,是条体长接近两丈的红鳞大鱼,现出原形之后冲着蒲雄一家三口所在的房间急落而下。

  这大鱼体形巨大,若是掉落下去势必会将蒲雄等人砸死房中,眼见情势不妙,莫问急忙抛出了长剑,长剑自鱼头处贯穿,将其刺死,但大鱼虽死,落势不减。

  莫问情急之下快速凌空,到得空中双臂齐出将那大鱼震向南侧院落,落地之后激起尘土一片,只差分毫没有砸中房舍。

  唯恐其他死士仿效,莫问并没有固守房舍,而是催气凌空主动进攻,这些死士都是成精妖物幻化,自身都有些许妖术,但寻常的迷魂射影之术对气定神稳的紫气道人毫无效果,其黑水毒液也伤不得莫问,莫问凌空之后杀东西,攻南北,无人可挡其锋芒。

  阻挡老五的那群死士追老五不上,纷纷落地增援,老五最怕弓箭,见剩下的死士之中无有使弓者,变化身形,落于地面协辅莫问。

  老五这些年生活安逸,严重发福,武功也懈怠了许多,追风鬼步施展的很不熟练,没过多久就被莫问扔回了空中,此举有两个原因,一是为老五安全着想,二是老五落地之后一直没机会套袍子,赤身光腚很是不雅。

  打到此时,那群红衣死士虽然并未退缩,却已毫无士气可言,攻,缺乏凌厉,守,毫无章法。

  莫问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龙族一直看不起凡人,连这些龙族的奴才也趾高气扬,此番他就要让龙族知道凡人并不是案上鱼肉。

  心存示威之念,莫问出招越发狠辣,速度越发迅疾,一炷香的工夫杀掉三十几个龙族死士比一个时辰之内杀掉他们更有威慑力,不打则已,要打就往死里打,不得罪则以,得罪了就往死里得罪。

  不止一炷香,却也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红衣死士尽数毙命,将军府内外到处是巨大的鱼尸,由于有很多死士是自空中毙命的,落地之时巨大的尸体将下方的院墙房舍压塌了不少。

  环视左右无有活口,莫问快步进屋查看三人安危,蒲雄尚未苏醒,苟氏和蒲坚受惊不轻,她们透过窗纸看到了外面先前发生的事情。

  “解气,解气,娘的,可算报仇了。”老五叫嚷着走了进来。

  莫问闻声皱眉回头。

  老五见莫问皱眉,撇嘴说道,“我上回去烧南海的龙王庙,他们打……对我很不友好。”

  “叔父,再当如何?”蒲坚拱手问道。

  “等令尊苏醒我们就离开这里。”莫问说道,虽然击杀了南海死士,蒲坚之事却不曾了结,南海势必还会派人前来寻他。

  “小兄弟,这周围的人都哪儿去了?”老五冲蒲坚问道,二人先前自外面争斗,连个观战的百姓都没有,令得老五很是失落。

  莫问闻言皱眉看向老五,这都怎么论的辈分。

  “回吴叔叔问,这里原本住的都是胡人,此时要么搬走要么被杀,这几条街上就只有我们一户人家了。”蒲坚拱手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姓吴?”老五疑惑的问道。

  “家父说过叔父身边有一位忠肝义胆的从人,姓吴,与叔父一起长大,有万夫不敌之勇。”蒲坚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大笑开怀,莫问虽然也在笑,心中对蒲坚却不甚满意,虽然蒲坚对答得体,言语有礼,但明显有修饰的意味,远不如无名来的自然。

  “哎呀,老爷,忘了个事儿,都杀了,没留报信的活口。”老五忽然想起一事。

  “无需报信,南海龙族此时已然到得南方百里之处,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莫问抬手南指。

  “咋办?”老五有些紧张,鱼是鱼,龙是龙,两者差距太大。

  “你累吗?”莫问笑问。

  “啥意思?”老五瞪眼问道。

  “不累接着打……”

  第四百一十七章 痛殴赤龙

  “老爷,来了几个?”老五走到床脚处自窗棂向南张望。

  “两人,其中一人正是上次接拿尺木之人。”莫问说道。

  “老爷,他们可是真龙。”老五咧嘴回头。

  “敖术也是真龙,怕个甚么?”莫问平静的说道,此人先前在危急时刻抛下了二人,还对前去报信的老五很是无礼,哪怕此人不动手,他也会主动出手。

  “老爷,咱已经得罪了东海,再把南海得罪了……”

  “不是我们开罪他,而是他开罪我们。”莫问挑眉打断了老五的话头。

  “你准备怎么办?”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冷哼过后转身向正堂走去,此时南海赤龙已然到得五十里外,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此处。

  出门之后,莫问掠上屋脊远眺南方,南方天际有两团乌云正在快速北移,乌云所到之处凭空起风,小雨淅沥。

  “老爷,要不要先把他们送走?”老五蹦跳上房。

  “不用。”莫问摇头说道。既然已经动手他就没准备善了此事,他要守在这里,谁敢冲蒲家动手他就取谁的性命。

  眼见乌云即将到来,莫问转头冲老五说道,“见机行事,不得鲁莽。”

  “好!”老五持了孝棒在手,深深呼吸,准备动手。

  二人说话之间,两团乌云已经到得将军府上空,两个身穿红袍的男子现身云中,一人年纪在三十五六,面方额宽,长的相貌堂堂,双手各持三尺铜锏,此人就是先前撇下二人的那条赤龙。在其身旁还有一年轻男子,变化为人之后年纪在二十五六,身高七尺,煞眉鹰目,徒手。

  但凡真龙,所穿衣物皆刺云纹,南海两位龙子现身之后无不面露惊诧,愕然环顾下方堆叠散落的飞鱼尸身。

  少顷,二人回过神来,将视线移至莫问和老五身上,那年长的龙子用锏指着莫问,怒声喝问,“是你们所为?”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不知两位龙王如何称呼?”莫问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

  “本王问你,它们是不是你杀的?”年长的龙子怒吼追问,其声带有真龙之威,惊心动魂。

  “贫道曾将尺木送与南海,也曾与敖烵有一面之缘,这户人家是贫道的亲友,这些奴才不与贫道颜面,明知贫道认识敖烵仍然加害贫道亲友,而今已被贫道尽数正法。”莫问挑眉回答。

  龙族二人没想到莫问敢以这种语气与他们说话,一时之间齐齐的愣住了。

  “龙族乃是水中之主,陆上之事不归你们管辖,你们肆意妄为加害凡人,此举有违天道,贫道劝你们及早退去,如若执迷不悟,贫道不惜再开杀戒。”莫问提气警告。

  “好,好,好,好大的胆子……”那年长的龙子气的浑身发抖。

  “贫道先前将尺木送与你,你这胆小之徒眼见东海龙族追至,竟然撇下我主仆二人逃跑保命,此事贫道一直如鲠在喉,此番你若敢动手,贫道定不轻饶于你。”莫问气出涌泉凌空升起,与龙族二人平行对视。

  “呀!”那年长的龙子被莫问激怒,高叫一声就要上前动手。

  “二哥,我来战他。”年轻的龙子探手拉住了那年长的龙子。

  “老七,将这狂徒碎尸万段。”年长的龙子气急败坏的叮嘱。后者闻言点了点头,凌空北移,距莫问十丈之时定下身形,凝神聚势。

  “来人报名,贫道不与无名鼠辈动手。”莫问侧目冷哼,风度和气度是给朋友的,对待这些狂妄自大之人气度和风度只能坏事。

  “南海敖炳。”年轻的龙子报上姓名的同时弓背急冲。

  莫问先前杀的血热,眼见敖炳开始前冲,随之加速前冲,前冲之时凝气右臂,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就必须靠真本领将对方击败。

  十丈的距离并不远,转瞬之间二人的距离已然缩短到了三丈,就在此时敖炳发声助力,凌空出掌。

  敖炳出掌之后莫问立刻察觉到其外放的灵气炙热非常,但此时容不得他闪躲,只能继续前冲。敖炳所发炙热灵气于瞬间将其左胸道袍烧毁,随即焚其皮肉。

  时至此刻莫问仍未躲闪,强忍剧痛抵着对方灵气冲至近前,到得手臂可及之处右拳急挥,直取敖炳三阳魁首。

  敖炳何曾想到莫问会用这种拼命的打法,待得反应过来莫问的右拳已然击中了他左侧太阳穴,凛冽霸道的灵气瞬时震的他元神不稳,天旋地转。

  就在敖炳脑海中闪过‘他怎会如此拼命’念头之际,莫问的第二拳再次击中了他的头颅,原本就没有稳定下来的元神再度受到巨震,顷刻之间现出了原形,是一条体长七丈有余的红鳞赤龙。

  敖炳现出原形之后莫问暂时失去了目标,凝气复原伤口的同时快速寻找龙头的所在,待得看到龙头位于北侧之时马上催气前往。

  敖炳眼见莫问急冲而至,龙口大张,一股赤红火焰急喷而出。

  南海龙族修炼有二昧真火,其火不同于凡间火焰,莫问虽不畏惧却不愿被其烧的焦头烂额,急忙中途换位冲龙身冲去。

  如此耽搁了少许,敖炳趁机稳住了心神,莫问赶到之时他已然抖身变回人形,莫问扑空之后没有再度强攻,先机已失,强攻不会再有效果。

  敖炳虽然首战受挫,却并非急躁,变为人形皱眉打量着莫问,没有急于上前争脸报仇。

  莫问抬手拍灭了道袍上残存的火星,一拍之下眉头大皱,虽然皮肉已然复原如初,但放于左胸内兜的符盒却被二昧真火焚毁,不但符盒不曾留下半点,连其中的天狼毫也被其彻底焚尽。

  “老七,二味真火伤他不得。”观战的龙子提醒敖炳。

  实则他的提醒不但是多余的,还是错误的。莫问左胸没有衣物,敖炳早已发现他左胸复原如初,在此之前二人曾近身交手,他亲眼看到莫问的皮肉被焚焦,这表明二昧真火可以伤到莫问,只是莫问自身异于常人,伤口可以快速复原。

  二人相距三丈互相对峙,这个距离谁都能够催发灵气,但二人都没有急于出手。莫问此时想的是如何克制敖炳,有了前车之鉴敖炳就有了防备,再也寻不到第一回合的那种机会,最主要的是敖炳将他的符盒焚毁,失去了符盒就无法画符。

  短暂的僵持之后,敖炳先行出手,此番他没有发出灵气攻击莫问,而是屈指成爪,近前来搏。

  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实则最厉害的不是长兵器也不是短兵器,兵器只是弥补自身实力的不足。真正的高手大多是徒手对敌,徒手搏斗变化最多,需要攻防兼备,尺寸力道都需准确拿捏。

  莫问与敖炳都是徒手,莫问所用擒风鬼手乃上清宗最为精妙的武学,正因为司马风愂本人无法练气,故此他将武学研创到了极致,多年专一持衡,推度完善令得擒风鬼手威力强大,毫无花招,每次出手无不取敌重穴。

  敖炳所用武学当是龙族自身研创,出招之时双手五指变为四指,呈龙爪形状,三寸长短的指甲弯长内扣,招数以勾,搂,抓,划为主,取颈,肋,手,腿。进攻之时并不求快,攻守各半,此等打法可以瞬间自攻防之间转换,最难防范。

  武功之道契合阴阳之道,除非实力差距悬殊才能够阳克阴或阴克阳,倘若实力相差不大,则需比试双方的定力,这种定力并非老僧参禅坐着不动,而是坚守自己的攻防要旨,不受对方的影响和牵带,倘若被对方带动,就会方寸大乱,疲于应付。

  与敖炳近身相搏之时莫问心无旁骛,并不担心那年长的龙子会在旁偷袭,倘若对方偷袭,老五一定会出言告警。此外他也不担心接下来的事情,只要将敖炳战败,一个连他能够自愈都看不出来的观战者根本就不足畏惧。

  半盏茶,莫问不急,敖炳也不急。

  一盏茶,莫问不急,敖炳仍然不急。

  一炷香之后,敖炳终于开始急了,急的原因是自重身份,区区南海真龙竟然连个凡人都久战不克,传扬出去会遭人耻笑。

  敖炳终究不是寻常人等,虽然着急却并未胡乱强攻,而是将进攻速度微微放缓。

  莫问也不是寻常俗人,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参悟阴阳之道,一个能够悟道的修行中人其本身的悟性自然高绝,在察觉到敖炳放缓速度之后马上明白对方是在为接下来故意露出破绽进行铺垫。

  猜到了对方的用意,莫问没有随之放慢速度,而是立刻开始抢攻,此举只在误导敖炳,让敖炳以为他已经中计。若是随之减慢出招的速度,敖炳就会猜到他已经起疑。

  莫问出招速度加快,为敖炳提供了假装露出破绽的机会,数个回合之后敖炳开始加速反击,表面上看敖炳此举是想抢回先机,实则不是,莫问很清楚敖炳强攻是为了接下来顺理成章的露出破绽,引他上钩。

  敖炳左手急勾莫问脖颈,莫问以右臂格挡,敖炳抢先出脚踢向莫问丹田,莫问抬膝再挡,与此同时以左拳取敖炳前胸颤中,敖炳以右爪攻莫问头颅。

  此举看似围魏救赵逼莫问收招,但其真正的目的却绝非如此,而是另有所图,因为敖炳的围魏救赵发兵太晚,按照双方的速度来估算,莫问完全可以在其右拳击中自己头颅之前击中敖炳的颤中穴。

  有诈,这招有诈,诈是什么,必须在电光火石之间判断出来,这才是真正的较量,判断出对方的意图就能重创对手,判断不出对方的意图就会被对手重创。

  莫问思绪快速运转,比武和做人一样,最容易吃亏在自以为是上面,他感觉能够在对方击中自己头部之前击中对方颤中穴,令对方受创后退,事实上他很可能做不到这一点,也就是说对方围魏救赵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救赵,而是为了杀魏,也就是攻他的头部。

  察觉到这一点,莫问立刻想到了弯腰低头,先留退路。但心念一动方才发现无法低头,因为自己的右膝此时挡在了自己身前,对方先前起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踢他丹田,而是为了引他抬膝。

  转瞬,顷刻,电光火石都不足以形容变招之快速,莫问出拳的同时急速弯腰低头,弯腰低头的同时右腿电闪后撤。

  击中敖炳颤中穴的同时,敖炳现出了原形,右爪陡然变大,紧贴着莫问头皮急划而过。

  莫问有感,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此时容不得他后怕,急速回手再攻龙身,虽然敖炳现出了原形,但他记住了对方颤中穴所在的部位,龙身上也有穴道,只是不容易寻找,只要一直攻击这个部位,就会起到攻击人类颤中穴同样的效果。

  颤中穴为任脉生气和行气重穴,两番重击之下,敖炳体内灵气运行受阻,速度开始减缓,莫问趁机连番出拳,对方行动越发缓慢,十余记重拳过后,敖炳幻化的赤龙体内灵气彻底被阻断,巨大的龙身急坠下落。

  那年长的龙子见敖炳落败,惊的目瞪口呆,待得反应过来敖炳已然轰然落地。

  “来者报名。”莫问催气上前,拦住了想要落地的年长龙子。

  “敖炎是也。”年长的龙子手持双锏上前就砸。

  莫问对此人很是痛恨,眼见铜锏砸到双手高抬,抓住了铜锏末端。

  敖炎见莫问胆敢抓他的兵刃,心念一动,体内二昧真火自手臂传入铜锏,两只铜锏瞬时变的通红。

  “知道二昧真火对我无效,为何还用?”莫问强忍剧痛冷笑说道。

  敖炎闻言大惊,他的武艺本就不如敖炳,敖炳都斗莫问不过,他更不是对手。

  心中一慌,莫问趁机夺下了其右手的铜锏,反手冲其脑袋就是一记,打的他哎呀叫痛。

  莫问趁机调转铜锏,再打一记,敖炎无心恋战,调头就跑。

  莫问急追在后,连番抽打,敖炎并非无力再战,只是不知莫问底细,加之心慌惊悸,故此才会逃走,莫问的身法终究不如他的腾云,也懒得再追,打了几记解了心中恶气就调头回返。

  敖炎虽然胆小,却不忍心抛下兄弟,故此并未远走,而是到得邺城上空高声喊道,“隐龙已现,若不将其除去,冉魏江山不保。”

  莫问闻声眉头大皱,这里可是魏军的大本营,支持冉闵的道门中人此时大部分都在远处围观,敖炎如此一喊,势必引得众人来袭……

  第四百一十八章 大丈夫

  “老爷,打的好,哈哈哈哈!”老五仰头欢呼。

  莫问扔掉铜锏落回屋脊,看了一眼跌落于院外西南的敖炳,转头冲老五说道,“敖炎虽然修为平平,心机却深,如此一喊,远处围观的那些道人势必前来问询,若将实情说与他们,他们定不会放蒲坚活命。”

  “那家伙吆喝的隐龙就是蒲雄的儿子?”老五后知后觉。

  莫问默然点头。

  “那还不简单,别跟他们说实话不就行了。”老五说道。

  “通晓相人之术的道人不在少数,瞒不过的。”莫问摇头说道,与此同时自心中权衡该如何处理此事。

  “老爷,我先把他们送出去。”老五跳了下去。

  莫问飘身落地,扶肩阻止老五进屋,“此举治标不治本,上清观并不难找,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寻去。”

  “那咋办?”老五皱眉问道,烦心之事冲淡了他报仇解气的兴奋。

  莫问刚想答话,发现蒲雄在妻儿的搀扶之下走到了正厅,急忙快步上前与其相见。

  “真人,你来了。”蒲雄抓住莫问双臂感动哽咽。当年若无莫问提携,他不可能官居一品大将军。身为外族人,若无莫问当日留下的手书,他也不可能在乱世之中保全性命。

  莫问冲其重重点头,转而冲老五指了指屋顶。

  老五会意,蹦跳上房,观望把风。

  莫问将体虚无力的蒲雄扶到木椅坐定,又看向苟氏和蒲坚,“烦劳嫂夫人和贤侄为我们煮些茶水。”

  二人知道莫问有话与蒲雄说,识趣退往后堂,烧水煮茶。

  “蒲雄几度承受真人大恩,不曾报答半分,此番又连累真人……”

  莫问抬手打断了蒲雄言语,“不说这些,你可知道令郎已然生出了帝王之相?”

  蒲雄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愕失神,发愣无语。

  莫问见状知道蒲雄尚不知情,时逢乱世,蒲坚年幼,极少出门,外人很难见到他,通晓相人之术的道人见到蒲坚的可能性更小。

  “令郎奇骨贯顶,眼生双瞳,确为后天帝王之相,贫道不会看错。先前那些红衣刺客乃南海龙族麾下死士,此番前来也是因为察觉到令郎的隐龙气象要来加害于他。”莫问冲蒲雄说道。

  “真人伤势如何?”蒲雄指着莫问被烧去道袍的左胸。

  “不妨事,那些水族妖兵已被我们二人尽数击杀。南海龙族随后赶至,先前再起一场恶战,我力敌获胜,但随后还有恶战要来,情势不容乐观。”莫问摇头说道。

  蒲雄虽是杀伐果断的将帅,但事发突然,又涉及到自己的独子,已然方寸大乱,急切的向莫问求计,“真人,这可如何是好?”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他与其他道门中人的关系并不好,之所以关系不好,除了他先前击杀了玉清宗多位高手之外,他对胡人的宽容也是他招致众人反感的原因。蒲雄是外族人,在汉人眼中也属于胡人,爹是胡人,儿子自然也是胡人,倘若救下蒲坚,无异于将北方区域再度交回到胡人之手,在这场浩荡的杀胡浪潮之下,此举定会招致所有道门中人的痛恨和围攻。而眼下要想保住蒲坚的性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向外人明确表态,凭借自己的威名令对方退走。

  放老弱病残的胡人西去是一回事,扶持一位不是汉人的帝王又是另外一回事,最主要的是蒲坚的帝王面相有残缺,若是登基面南,一定会四处征战。

  可是袖手旁观他又做不到,蒲雄跟他是挚友,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独子被人杀掉。

  “老爷,敖炎进皇宫找帮手去了。”屋顶把风的老五传回消息。

  “真人,我与犬子朝夕相处,不曾发现他的五官有所变化,也没发现他的眼睛有什么异样,你确信不曾看错?”蒲雄心中紧张,额上见汗。

  “蒲兄,你不是道门中人,不通相人之法,所谓相,并非单指容貌,双瞳也非你等肉眼可见。况且就算我看走了眼,南海龙族可不会看错。”莫问缓缓摇头。

  “吉人自有天相,若是犬子真有帝王命数,上天应该会护佑他吧?!”蒲雄忐忑的问道。

  “面相和气数不同,生就帝王面相不代表其日后一定能够登基,况且此时天地已经封闭,天庭不再插手凡间事物。”莫问再度摇头。

  蒲雄闻言更加惊恐,“这混乱世道帝王之相会害他送命的,破其相貌能否改变犬子命数?”

  “破相改命只是市井谣传,当不得真。”莫问长长叹气,此事他当真不能轻易做出决定,他不怕与世人为敌,怕的是蒲坚万一登基会惹出祸来,届时他就成了千古罪人。

  二人说话之间,苟氏和蒲坚端茶自后院走来。

  “真人,可有他法可想?”蒲雄在二人进屋之前出言再问。

  莫问闻言直视蒲雄,蒲雄跟他征战了三年,经历大小战事数十场,从未有过这种惊恐慌乱的神情,他的惊恐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自己的孩儿。

  “蒲兄,你大可放心,有我在此,绝不允许他人伤及令郎。”莫问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庇护蒲坚,令他下定决心的原因是父子血脉传承,他熟知蒲雄的为人,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家境,教导熏陶出的孩子人品不会太差。

  蒲雄闻言眼眶泛红,莫问了解他,他也了解莫问,他非常清楚莫问这句话的分量。

  苟氏和蒲坚端茶来送,莫问接过茶水冲二人点了点头,蒲坚走到院内喊老五下来饮茶。

  “坚儿,扶我去舍后。”蒲雄冲蒲坚说道。

  蒲坚闻声来到,搀扶着自己的父亲前去后院入厕。

  “老爷,皇宫里头没动静。那条龙在外头乱抽抽,要不要补上一棍?”老五执壶喝水。

  “士可杀不可辱。”莫问摇了摇头。

  “老五,你去一趟无量山……作罢,不用去。”莫问话到中途改了口。

  “老爷,有事儿你就说,去无量山用不了多长时间。”老五放壶擦嘴。

  “我随身携带的画符之物被敖炳的二昧真火焚毁,没有符盒就画不得符咒,本想派你去无量山借符纸和符笔回来,想过之后不需如此,稍后会有一场恶战,你不能离去。”莫问摇头说道。

  “那你不能画符咋办?”老五紧张的问道,他跟随莫问多年,知道莫问施展法术都需要画符。

  “末世来临之后道门中人无法聚气,他们没有多少灵气积存,想必无需画符。若是真有必要,可自他们手中抢夺符纸等物。”莫问说道。

  “老爷,咱还是换个地方打吧,这里是他们的大本营,不但有和尚道士还有不少军队。”老五说道。

  “此时离城就是心虚,要想杜绝后患就不能露出半点惧意,不然日后会有处理不完的麻烦。”莫问摇头说道。

  “他们不敢冲你动手吧?”老五想自莫问身上寻找信心。

  “换做平时他们确实不敢与我动手,但此事关系到江山日后归汉还是归胡,他们自认为站在了正义的一方,一定会阻止我,哪怕拼上性命也决不允许江山旁落。”莫问长长叹气。

  苟氏是妇道人家,虽然二人言语她听不太懂,却并未插嘴发问,只是居于末位,不时起身与二人添水。

  “老爷,我上去盯着。”老五喝够了水,放下茶杯冲苟氏点头示谢,转而迈步出门,再度上房。

  老五离开之后莫问没有与苟氏说话,而是垂眉思考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变故,有敖炎在旁煽动,蒲坚的隐龙之身是藏不住的,动手势在必行,毫无善了的可能。

  沉吟过后,莫问站立起身向门外走去,出门之后皱眉打量着正在抽搐的敖炳,自心中斟酌要不要解开敖炳被封的气穴,若是解开他的穴道,敖炳很有可能反扑报仇。若是不解,任凭他僵直在地,待得敖炎请人来到,敖炳将会颜面尽失。他不怕与龙族结仇,却不愿看到别人陷入尴尬的境地。

  斟酌过后,莫问发出灵气解开了敖炳的颤中穴,敖炳气息通畅立刻变化人身一跃而起。

  “少顷城中守军和魏国的道人将会围攻于我,我们择日再战,可否?”莫问抬手阻止敖炳进招。

  堂堂南海真龙被一凡人制住,敖炳心中的愤怒几不可遏,恨不得立刻扳回颜面才好,但莫问放他自由令其心生顾虑,再听得莫问并没有盛气凌人,而是声称遭人围攻择日再战,更是无法再趁人之危。但就此离去他又心有不甘,心中矛盾,一时之间就拿不定主意。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听到后院传来了微弱的声响,听其声音当是陶器破碎的声音。心中存疑,他便没有留在原地继续等待敖炳做出决定,而是转身迈步回到了将军府。

  “老爷,你怎么把他给放了?”老五自房上问道。

  “你踏碎了瓦片?”莫问问道。

  “没有啊。”老五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快步进入正厅,发现正厅只有苟氏一人,蒲雄父子仍未回来。

  “嫂夫人,先前是何声响?”莫问冲苟氏问道。

  “什么声响?”苟氏疑惑反问,她受惊过度,早已魂不守舍。

  莫问没有再与她说话,穿堂而过来到后院,侧耳细听发现茅房方向似乎有人在说话。

  由于城中局势混乱,莫问便没有回返正厅,而是迈步向西侧茅房走去,到得挡墙外就听得蒲雄在茅房内咬牙低语,“我儿,你安心去,爹娘随后就去赶你。”

  莫问闻言心中大惊,急闪而入,眼前的一幕令其骇然惊魂,蒲雄此时靠墙站立,以右臂勒住了蒲坚的脖子,虽然热泪盈眶,手上却并不放松,蒲坚两眼翻白,面目青紫,已经不再挣扎,一个盛有灶灰的洁罐碎裂在旁,草木灰散落一地。

  “住手!”莫问急冲上前将蒲坚抢了下来,探手试其气息,发现已无脉搏。

  “你这是作何?”莫问冲蒲雄怒吼一声,抱着蒲坚快步走出了茅房,将其放在院内再做详诊。

  老五和苟氏见莫问抱着蒲坚出来,自屋顶和正厅赶来此处。

  “老爷,蒲少爷怎么了?”老五急切的问道。

  莫问此时正在以灵气催发蒲坚生机,听得老五言语并未作答。

  老五转头发现蒲雄自茅房踉跄出来,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老虎还不吃自己的孩子呢,你这是干啥呀?”老五根据蒲雄神情猜到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孩子是个祸害,留不得。”蒲雄甩开老五,冲上前来阻止莫问施救。

  莫问抬手将其推开,扭头冲老五说道,“把他拖走。”

  苟氏后至,见此情形亦明白自己的丈夫干了什么,尖叫着冲向蒲雄撕打抓挠,“你为何要杀固儿?为何?”

  由于蒲雄先前下定决心要杀掉蒲坚,下手之时毫不留情,导致蒲坚颈骨错位窒息毙命,好在发现尚早,魂魄尚未离体,还有一线生机。

  莫问先正骨,再续气,片刻过后蒲坚呼吸恢复,哭出声来。

  苟氏听得儿子哭声,舍了蒲雄跑上前来抱住儿子哀声痛哭。

  “娘,爹要杀我。”蒲坚年幼,冲苟氏诉屈。

  蒲雄见蒲坚苏醒,木然摇头,颓然倒地。

  “蒲元才,你为何要这么做?!”苟氏尖声责问。

  蒲雄木然失神,并不答话。

  “贤侄,你万不可记恨令尊,实话不能瞒你,你已然生出天子之相,先前的那些刺客正是因此才会前来行刺,眼下只有我能救你性命,但困难重重,阻力巨大,令尊不愿连累于我,这才出此下策。”莫问俯身冲蒲坚柔声说道。

  蒲坚闻声抬头看了莫问一眼,伏在苟氏怀中再度痛哭。

  莫问直身走向蒲雄,蒲雄见莫问到来,并不与之直视,而是扭头一旁,无声哽咽。

  莫问低头看着蒲雄,蒲雄虽然一直强调杀蒲坚是为了天下百姓,但他跟蒲雄朝夕相处了三年,熟知蒲雄秉性,蒲雄杀子的真正动机是不愿连累他。

  “我莫寒峰一生所交友人屈指可数,你在屈指之列,冲你我这份兄弟情义,我不但要保全蒲坚的性命,还要竭尽所能助其面南背北!”

  第四百一十九章 示威

  “这如何使得?”蒲雄闻言愕然瞠目。

  “如何使不得?”莫问挑眉说道,但凡有真本领的人,不管平日待人是否和气,其内心深处无不高傲自负,蒲雄宁肯杀死自己的儿子都不愿连累他,此举令他大为感动,有心帮助友人之子成事。

  莫问言罢,再度俯身冲蒲坚说道,“贤侄万勿记恨令尊,令尊先前所为乃是不愿连累于我,其自身亦未想过独生,令尊义薄云天,你当秉承效仿。”

  蒲坚听得莫问言语抬头看了莫问一眼,又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先前蒲雄冲他下手之时所说言语他都听到了,明白自己父亲的无奈和痛苦,爬走过去喊了声父亲。蒲雄闻声放声悲嚎,抱了自己的儿子哭在一处。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察觉到敖炎的气息开始移动,凌空拔高,望东远眺,只见敖炎正在向此处移动,其身后跟随了十几位不同年纪的僧道,都是能够凌空飞渡的紫气高手。

  “蒲兄,带上随行包裹,准备离开。”莫问冲下方说道。

  蒲氏一门在此之前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听得莫问言语,立刻回房带出了包裹细软。

  “变身蝙蝠,载他们自空中等我。”莫问冲老五说道,为了安全起见他才会作此安排,就算出现变故,蒲雄一家也能够全身而退。

  “嫂子,大侄子,你们先闭上眼睛。”老五冲苟氏和蒲坚说道。

  二人闻言点头答应,闭上了眼睛。老五冲莫问扬了扬孝棒,莫问摇头示意不用,老五扯下长袍变身巨蝠,“好啦,上来吧,你们别害怕,坐在我背上很稳当,掉不下来。”

  三人都曾见过老五变化的巨蝠,故此在其变身之后并不害怕,莫问落下身形帮助三人登上蝠背,为保万无一失,缠绕绳索将三人与老五绑在了一起。

  “真人定要多加小心。”蒲雄递了一把长剑过来。

  莫问接过长剑冲蒲雄点了点头,延出灵气帮老五快速飞起,“自上空等我。”

  老五带了三人飞高,莫问抽剑出鞘,舍了剑鞘提气拔高,落到屋脊等待敖炎等人的到来。

  敖炎和一干僧道见蝙蝠升空,以为莫问等人要逃,更加急速的向此处急赶,莫问皱眉等待,此时敖炳的气息出现在了南侧上空,已然化为龙身隐于云中。

  不多时,敖炎与那一干僧道来到此处。

  “本王已然泄露天机于你们,剩下的事情交由你们决断。”敖炎言罢,变身赤龙蜿蜒升空,“丢盔弃甲之人也敢狂吹大气,”莫问冷哼出声,以灵气抓过那根铜锏向敖炎扔去,“带走你的兵器。”

  敖炎自然听到了莫问的言语,知道拿走兵器就会丢人,但丢人也不能舍了自己的兵器不要,听得莫问言语之后蜿蜒回身抓走了铜锏,龙爪攀云,前往南侧云中与敖炳会和。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准徒天枢子,列位真人法师此番前来有何赐教?”莫问先发制人冷声发问。

  莫问此语一出,十几位僧道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头接话,莫问这幅架势摆明了是想动手打架,莫问是何许人也,修为过人,出手狠辣,这样的人没谁敢惹。

  “时值末世,诸位出山驱胡劳苦功高,护佑汉人有功社稷,贫道对诸位很是敬佩,先前那两条赤龙率了这一干妖物前来寻衅作恶,已被贫道出手制止。蒲雄乃是贫道挚友,贫道决不允许有人伤及他家人。”莫问出言说道。

  莫问的这番话虽然说的很是礼敬,但其中威胁的意味很是浓重,其言下之意是“这家人我一定要保护,连龙族都打不过我,你们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莫问言罢,一群僧道噤声不语,无人敢当那出头之人,谁出头谁就要面临被杀的风险。

  既然对方不敢动手,莫问也无心寻衅杀人,沉吟过后出言说道,“诸位乃修行中人,想必知道末世已然降临,何时再开天听无人知晓,何人是真命天子也无人知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诸位所做的事情贫道不会干预,但贫道所做的事情也希望诸位不要阻挠。”

  莫问此语一出,众人再度开始交头接耳,莫问的这番话无异于承认了自己保护的胡人有帝王气数,希望彼此不要互相攻击。若是莫问拥护的是个汉人,他们绝不会说什么,关键是莫问保护的是个胡人,这与众人眼下所做的事情是冲突的,好不容易把胡人都杀光撵净了,到最后还是胡人当皇帝,这是众人无法接受的。

  “阿弥陀佛,贫僧广济寺临空,敢问莫真人为何要保一外族胡人坐我汉人江山?”一四五十岁的中年僧人上前发问。

  “你能皈依外族教派,贫道为何不能保外族君王?”莫问侧目反问。

  “贫僧虽然信奉佛陀,却不曾忘记本真自我,所行之事无有对汉室不利者。”临空出言辩解。

  “贫道所行之事亦是顺应天意,贫道不喜僧人,你退下,换旁人出来说话。”莫问皱眉摆手。

  “真人法术高玄天下皆知,但真人气度狭隘亦是天下皆知,若是真人所保胡人日后做得帝王,这万里山河岂不是又要蒙受外族阴云,这万千百姓岂不是又要再受外族欺凌?”临空反唇相讥。

  莫问生平最怕与僧人胡搅蛮缠,本想出手将其搏杀,深深呼吸之后没有立刻动手“你们朝夕跪拜的佛祖是不是胡人?”

  “佛祖乃无上天人,身拥大智慧,心存大宏愿……”

  “你懂得何为天道?世上岂能有无上之人?若是一人做主,行事难免出现偏差,似我道家三清同主方为正道,彼此商议,互相制约,如此才能长久。你赶快给我滚下去,再放厥词,立枭尔首。”莫问皱眉摆手。

  “自古至今,哪一朝天子不是一人做主……”

  “临空大师,你再不闭嘴,贫道要打你了,你有奴性,我们没有。”己方阵营一中年道人厌恶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临空。

  那中年道人的话立刻招致僧尼的反感,十几人分为两派,各抒己见,彼此舌战。

  “老爷,你们在干啥呀,到底打不打了?”老五自上方喊道。

  莫问闻言环顾四周,只见东北两面有大量僧道正在向此处聚集,城中街道矛戈林立,人头攒动,不问可知军队已经开始调动。

  “若是诸位无有赐教,贫道还有要事在身,这就离去。”莫问冲众人说道。

  此时那群僧道正在激烈争吵,对莫问的话置若罔闻。

  莫问见状莞尔发笑,这些人的争吵其实是一种逃避动手的无奈举动,若不争吵就要说正事,说正事就免不得动手。

  “贫道画符之物不久之前被南海龙族的二昧真火焚毁,哪位道长借符纸与贫道一用?”莫问抬高了声调。

  莫问此语一出,人群之中立刻有人以灵气飞来几张符纸,莫问抬手接过其中一张,略作沉吟抬手咬破食指画写星宿符咒一道,真言念罢,幻出火羽朱雀一只。

  以血画符凝聚而出的神兽威力较寻常神兽更加强大,这只火羽朱雀体形巨大,红翎火羽,目耀金光,现形之后仰天鸣唳,发声示威。

  “贫道已然窥悟内丹修行法门,金丹已成,体内灵气浩瀚,源源不竭。”莫问神授朱雀绕身飞舞,既然不动手,就只剩下展示实力一途,此番必须向众人展示自己强大的实力,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众人。

  这些僧道出山之后多有征战,此时灵气大多所剩无几,莫问此举无异于在数着铜钱度日的穷人面前挥金如土,天地封闭之后已经无人可以借气召出神兽,而莫问竟然能够以自身灵气凝聚神兽,修为之精深,灵气之浩瀚不言而喻。

  莫问此举令得众人心头巨震,暗自庆幸先前没有一哄而上围攻出手,人数的多寡有时候并不能弥补实力的差距。

  “敖炎听真,贫道与贵海长公主敖烵乃是旧识,不愿与你们兵戈相向,请南海不要再来寻这孩童麻烦。”莫问说完,朱雀吐火唳鸣,壮其威势。

  敖炎自然不会出声应答,此番外出算是丢尽了颜面。

  莫问言罢,神授朱雀东飞皇宫,转而冲已然增加到数十人的人群说道,“诸位驱胡保民,功德无量。但诸位万勿将灵气用尽,天地封闭,世间万千异类已然有所察觉,依贫道所见,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肆虐作恶,诸位降妖除魔之路任重道远。”

  “多谢真人提醒。”部分道门中人稽首道谢。

  “诸位多有辛苦,贫道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就此别去。天道如何我们左右不了,数十年后的事情我们也不要试图篡改,随它去吧,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众人稽首告别,言罢,飘然升空,坐到了老五背上。

  “老爷,牛啊!”老五兴奋的说道。

  莫问闻言摇头苦笑,高调示威的背后蕴含着太多的无奈,不示威就得动手,他骨子里是平和的,不愿恃强凌弱,能吓住就别动手了。

  先前下方发生了什么事情蒲雄都看在了眼里,深知莫问尺度拿捏的是何等的艰难,待得莫问坐定立刻出言道谢,“真人……”

  “兄弟之间不说这些。”莫问抬手打断了蒲雄的话头,转而冲老五说道,“走吧。”

  老五闻声振翼西飞,莫问神授朱雀自皇宫上空自爆,留下一朵巨大的火花再度示威。

  示威的本质不是狂妄和战争,而是和平和善意……

  第四百二十章 有朋自远方来

  “蒲兄,贫道有一处道观位于晋国西北,地势偏远,还算安静,你与嫂夫人还有贤侄自那里安心住下,待得世道安宁再做计较。”莫问抬手拍向蒲雄肩膀。

  “真人对我蒲氏一门恩同再造……”

  “能否不说这些?”莫问皱眉收手。

  蒲雄闻言重重叹气,“好,不说这些,既然真人有话,我也不再推辞,坚儿和贱内就前去叨扰一些时日。”

  “你要前往何处?”莫问问道。

  “我有一兄长现在雍州,手下有些兵马,我想投他去。”蒲雄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蒲雄是将帅之才,不可能寄人篱下。

  “先往雍州。”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改道向南。

  “真人眼下忙些什么?”蒲雄拥揽着苟氏和蒲坚。

  “带了徒弟游方行走,让他长长见识。此外我生于商贾之家,对人间疾苦知之甚少,趁此时机也让自己对人世百态多些了解。”莫问说道。

  “真人如闲云野鹤,好生恬淡悠闲。”蒲雄说道。

  莫问笑了笑没有接话,有得必有失,得到悠闲自在的同时也失去了儿孙天伦。

  一路无话,到得下午未时,老五到得雍州地界,雍州本是赵国的一处州府,蒲雄的兄长在此处带兵,赵国分崩离析之后守城自立。

  莫问有要事在身,将蒲雄送到此处之后没有久留,连夜回返上清观。

  到得上清观莫问还是不放心,此处并不隐秘,他也不能久留此处,蒲坚住在这里很不安全。若是送到无名山又太过清苦。

  沉吟良久莫问终于想出了办法,自西北两间房舍里布起了紫气屏障,倘若遇到危险,持有入阵符咒之人可以入内避难。

  吃罢晚饭,赵樱英陪了苟氏说话,慕青和吴吉儿在房中为莫问赶制新袍,蒲坚则在自书房看书。

  “一定要善待苟氏和蒲坚,饮食不可有分毫或缺。”莫问掂量着桌上的几块木料,黑盒被焚毁之后他没有了画符器物,必须尽快补充。

  “那是。”老五忙着切割紫色符纸。

  “还有,不要让吉儿与蒲坚走的太近。”莫问取了其中一块黑木开始下刀。

  “咋啦?”老五不解的问道。

  莫问剖木取材,没有答话。

  “我看那孩子挺好。”老五自言自语。

  “别惦记着当国丈了,平安是福。”莫问说道,蒲坚的帝王之相有残缺,他不希望吴吉儿日后成为寡妇。

  “哦。”老五答应一声,专心干活不再言语。

  紫竹纸张上清观一直有预备,但符盒很难做到如意,赵真人的符盒用材为千年铁桦,这些木料都太轻了,样式一样,重量差了太多,他的画符速度之所以如此快速乃是多年练习所致,重量的变化改变了他多年的习惯,开合很不顺手。

  就在莫问试验其他木料之时,忽然察觉到东方空中有异类气息出现,根据气息判断来的当是载人的仙鹤。

  心中存疑,莫问便凝神感知那气息的移动,不多时仙鹤到得上清观上空,随后开始缓缓下落,不多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走,随我出去迎客。”莫问放下匕首起身出门。

  “大半夜的,谁呀?”老五跟随莫问出门。

  “有两人,其中一人为张洞之。”莫问根据院外的说话声判断出了来者的身份。

  “他来干啥?”老五疑惑的问道。

  “想必是因为蒲坚的缘故。”莫问指了指蒲坚所在的房间。

  二人到得前院,门房正在询问来人身份,老五喝退门房,亲自打开了院门。

  莫问猜的没错,来人正是张洞之,另外一人是一面容和善的中年道姑。

  “还好,来的不算晚,主人还没睡下。”张洞之大步进院。

  “都三更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莫问笑问,转而冲那中年道姑稽首见礼。

  “太清黄云回礼。”道姑身穿太清道袍,此番过来当是充当驾辕车夫的。

  “我这次过来是送礼给你的,来,猜猜这匣子里是什么东西?”张洞之拍了拍夹在腋下的扁平木匣。

  “我如何能够猜到。”莫问摇头笑道,转而冲老五说道,“命人上茶。”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离开,莫问又冲那道姑抬了抬手,“黄真人请。”

  “莫真人请。”黄云抬手。

  莫问并没有邀请二人去后院,而是走向上清大殿,殿内有长明灯,进殿之后莫问又添了几盏灯烛,三人分宾主落座。

  “来,打开看看。”张洞之将木匣放到了莫问身旁的几案。

  莫问掀开木匣,只见里面铺有黄绸,黄绸上放了几件事物,一只印盒,一支符笔,还有一方黒木。

  莫问抬手拿起那方黒木,入手沉重,正是硬木铁桦。

  “你们的消息当真灵通。”莫问笑道。

  “哈哈,这份礼物可还喜欢?”张洞之笑问。

  “你如何知道我的符盒为铁桦雕就?”莫问问道,他在邺城曾向那群道人说过自己画符之物被毁,此事算不得秘密,他不明白的是张洞之如何知道他符盒材质的。

  “我们去问了千岁真人。”张洞之说道。

  “此物是何人送与我的?”莫问放下了那方木料。

  张洞之闻言自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向莫问。

  莫问挑眉看了一眼那信封,发现上面加盖有皇帝玉玺印记。

  见到这封书信,莫问立刻明白张洞之此行的目的,便没有接那书信,“这份礼物我厚颜收下了,你回去转告他们,天意不可违,我一区区道人左右不了天下归属,但我能保证龙马不会过河。”

  “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张洞之大喜过望,莫问的言下之意是他日蒲坚即便登基称帝也不会过河南侵。

  “晋国现今国情如何?”莫问拿起那方木料再做端详。

  “还是欠收,饥荒严重,加之北方灾民大量南下,现今粟谷奇缺,为了节约谷米朝廷已然下了禁酒令,以粮酿酒者,诛。”张洞之皱眉摇头。

  二人说话之间老五进门,后面跟着端茶的丫鬟。

  张洞之跟老五是旧识,见他来到冲其笑道,“老五,有何山珍野味赶紧做些去,黄云真人吃素,有草头珍稀也整治一些,酒也弄上几坛。”

  “张爷,你带块木头就想让我们管饭?”老五笑着坐到了末位。

  “晋国现今何人掌国教金印?”莫问冲张洞之问道,夜逍遥已经和玉玲珑离开晋国,护国之位定然有人接替。

  “黄真人的师兄,太清派周冠正周真人。”张洞之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人他先前曾经听说过,人如其名,颇有正气侠义之名。

  “贫道师兄对莫真人很是钦佩,真人先前忍辱负重为赵国汉人换得五年温饱,此举非常人所能为之,这是一颗炼于百年前的十品补气灵丹,是师兄托我送与真人的,聊表心意。”黄云自袖子里拿出一只青花瓷瓶起身来递。

  “这可使不得,烦劳黄真人转告周真人,周真人厚意贫道心领,这补气丹药贫道万不可受。”莫问起身摆手。

  “实话不瞒真人,此丹乃贫道师尊悟真子所留,共有九颗,真人万勿推辞。来时师兄已经言明,若是真人不受此丹,他即刻挂印归山。”黄云道姑出言说道。

  “那好,既然如此贫道就愧受了。”莫问抬手接过那只瓷瓶,转而冲老五说道,“取两枚正元果充当回礼。”

  “老爷,哪个是正元果?”老五问道,莫问当日留下的灵种为数不少,此时有好几株都挂有果子。

  “金色葫芦。”莫问说道。

  “好。”老五答应一声起身出门,不多时拿了两枚金黄色的果子回来,莫问接过赠与黄云道姑,“粗鄙之物不成敬意,还请黄真人转交周真人。”

  “谢过真人。”黄云道姑道谢接过。

  “令师已然飞升?”莫问问道,悟真子便是当日他遭受三教围追之时将太清宗众人引至南方的那个隐身老道,事后他一直对此人心存感激。

  “然,不知为何家师只证得地仙位次。”黄云道姑面露不满。

  莫问闻言亦摇头惋惜,天庭评断仙人品级并无固定标准,有时候出入会很大。

  二人说话之际,黄云道姑皱眉北望,转而回头看向莫问,见莫问神色无异便转头看向张洞之,“张将军,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不急,不急,吃完饭再走。”张洞之说道。

  “莫真人有北方的客人到访。”黄云道姑说道,她先前感知到了一只蝼蛄的气息自北方向此处飞来,她能感觉到,莫问自然也有所察觉,莫问察觉了却没有任何的表现,说明他认识这只蝼蛄。

  “黄真人明察秋毫啊,饭是吃不得了,酒总要给上几坛。”莫问笑道。黄衣郎来了,它原本在代国看守金库,这次过来的目的应该跟张洞之一样,都是来确定他态度的。

  送走晋国二人不久,黄衣郎到来,背上坐着一脸疲惫的拓跋什岐。

  莫问猜的没错,拓跋什岐此番过来也是听到了风声,知道他救下了一位有着帝王气数的孩童,这不是一件小事,倘若莫问决定辅佐他人,代国就没有了依靠。由于代国距离此处较远,故此他和黄衣郎来的稍晚。

  “离金龙出世还有一些年头,五爪不出总要有四爪暂替。”莫问打消了拓跋什岐的顾虑。

  “敢问真人,四爪出自何方?”拓跋什岐问道。

  莫问闻言微笑摇头,不曾说透。

  拓跋什岐不同于张洞之,一路颠簸令其异常困乏,叙话过后便留宿在了上清观。

  莫问连夜将画符之物备妥,待得送走拓跋什岐之后立刻与老五动身前往清羽门……

  第四百二十一章 报信

  “老爷,能活到你这份儿上这辈子也算值了,连皇帝都争着给你送礼。”老五载着莫问向南飞去。

  “我宁愿他们不认得我。”莫问摇头说道。

  “为啥?”老五不解的问道。

  “高处不胜寒,况且受人礼物便要与人方便。”莫问再度摇头。

  “那你还要?”老五问道,晋国的木头丹药和代国的长剑莫问都收下了。

  “对方满心诚意,不忍拒之。”莫问说道,为人在世免不得跟别人打交道,与他人打交道除了诚信还需要掌握两方面的技巧,一是礼数,对人一定要有礼貌,此乃礼多人不怪的出处。二是一定要学会送人礼物,送人礼物并非贿赂,而是表达自己的诚意,晋国的铁桦木送的恰到好处,这背后蕴含着送礼之人绞尽脑汁的细心斟酌,得知他符盒被毁,立刻想到送他符盒,不知符盒材质即刻前往碧水潭求问千岁,往返奔波,无比辛苦。对于这样一件蕴含着对方诚意的礼物他不忍心拒绝,况且对方投其所好送的恰恰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周冠正送他丹药也是投其所好,十品补气丹药平常时候就是万金难求,在无法借气聚气的末世更为道门中人所急需,此外黄云道姑在送他丹药之时提到了自己的师父悟真子,此举并非无意,而是知道自己的师父在莫问落难之时曾经抬手放行,以此拉近双方的关系,此外对方在送礼之时明确表明了态度,他不收下礼物,周冠正就挂印归山,其言下之意很明显,“你是赞同我当国师的,日后你不能来找我麻烦。”

  至于拓跋什岐所赠的长剑更是绝世之物,名为七星宝剑,为诸葛孔明当年持有,剑柄古拙,大气简约,剑身碧绿幽寒,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剑身末端有七颗绿松宝石镶嵌为北斗形状,宝剑由此得名,这柄宝剑本身已经贵重之极,送他更是相得益彰,因为他道号天枢,乃北斗之首,代国送来这样一柄宝剑,可见其用心之良苦,也可见其寻找之艰难。

  世间有万般谋生之法,但归根结底,要想在原有基础上过的更好,就必须学会礼貌和送礼,此二者通其一则安身立命,尽通则飞黄腾达。

  “老爷,清羽门在哪儿?”老五问道。

  “你可记得那处蛇穴禁锢?”莫问反问,当年老五曾经帮他搜寻南方一些禁锢,蛇穴就是其中之一。

  “记得,咋啦?”老五问道。

  “到得那里再东飞五百里便是。”莫问说道。

  “嗯。”老五点头应声,转而出言问道,“老爷,清羽门是个什么地方?”

  “上清宗一处异类道观,彩衣道姑飞升之前就属于那个门派。”莫问答道,到得此时他开始腾出精神猜测那红发女子与清羽门的关系,那红发女子既然请清羽门现任掌教过去相见,必然是清羽门的前辈,此事很可能涉及到清羽门和彩衣道姑当年的一些秘事。

  “过去给夫人报仇?”老五问道。

  “迁怒旁人不是君子所为,我们此番是报信去的。”莫问说道。

  “报信?报什么信?给谁报信?”老五大惑。

  “我前些时候与无名游方……”

  “无名是谁?”老五插嘴。

  “我所收的徒儿。”莫问解释。

  “这名字够怪的,老爷,你怎么给你徒弟起了这么个名字。”老五笑问。

  “不是我,是他先前的师父给他起的。”莫问解释。

  “他还有师父?”老五追问。

  老五心神不定,一岔开话题就忘了先前问的什么,追着莫问又去问无名的出身来历,待得知道无名来自太乙山而又好奇的问他收徒经过,随后又问琼瑶道姑究竟有多丑,待得知道刘少卿前去跟琼瑶道姑借用丹鼎,又开始幸灾乐祸,巴不得刘少卿被琼瑶关起来,一直啰嗦到中午时分也没想起正事儿。

  下午申时到得蛇穴禁锢开始东飞,老五方才想起前去清羽门的原因,又回过头开始追问,莫问将先前所见所闻如实告知,老五又开始好奇那红发女子的来历。

  有老五在旁,永远不会沉闷,但老五所说大部分都是废话,莫问乐意就接口说几句,沉默不语老五也不见怪,他早就习惯了。

  一个人的废话多,说明其心事少,过的快乐而糊涂。一个人的废话少,则说明其心事重,过的压抑而清醒。

  “老爷,我觉得蒲坚那小子挺好的。”老五说道。

  “不行。”莫问猜到老五接下来会说什么,直接否决,先前蒲坚一句‘万夫不敌之勇’直接获得了这家伙的好感,铁了心想当国丈。

  “老爷,你徒弟今年多大了?”老五又问。

  “你之前问过了,与吉儿年纪相仿。”莫问说道。

  “要不这样你看成不成,把你徒弟送道观,我跟着你游方。”老五又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莫问皱眉问道。

  “让他俩争,吴吉儿喜欢谁让她自己定。”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我不赞同吉儿跟蒲坚走的太近并不是为了我的徒儿,而是蒲坚命数有缺。”

  “缺什么?”老五追问。

  “缺心。”莫问无奈叹气。

  “五行还有缺……”“嘭”“哎呀……”

  二人说话之间老五撞上了一处无形屏障,巨大的反震力道将二人急速弹回。

  莫问坐在蝠背上,事发突然来不及反应也撞上了屏障,被屏障震回之后立刻扬手拉回了被震的元神不稳变为人身的老五。

  “有没有受伤?”莫问拉着老五缓慢落地。

  “老爷,咋回事儿?”老五撞的魂不守舍站立不稳。

  “清羽门所在区域有屏障保护,我们先前撞上了这里的灵气屏障。”莫问皱眉开口。

  “这群鸟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搞什么屏障。”老五摇头活动脖颈。

  “不是它们所为,这屏障是彩衣道姑所布。”莫问熟悉彩衣道姑的灵气,撞上屏障的瞬间他就知道这道无形屏障出自谁手。

  莫问言罢伸手向前,走出几丈之后触摸到了无形屏障。

  “你在此处等我,我去确定屏障范围。”莫问提气向南掠去,环绕过后发现这处屏障覆盖了四座山头,范围当有一百多里。

  “走吧。”莫问回到原地冲正在啃吃野果的老五说道“报完了?”老五递了个野果过来。

  “这片区域都有无形屏障覆盖,消息送不进去,即便消息送进去了它们也出不来,走吧,离开此处。”莫问摆手没接老五递过来的野果,先前他自南方寻到了进山的小路,自屏障外可以看到进山的小路长满了杂草,由此可见这道屏障布起之后并不能凭借阵符进出,不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那鸟人究竟想干啥?”老五将装满果子的包袱递向莫问,直接光身起飞,天太热,落地之后他压根儿就没套袍子。

  莫问掠上蝠背出言说道,“不去管它,往北飞,去凉国。”

  坐于蝠背,莫问开始猜测彩衣道姑在清羽门周围布置灵气屏障的动机,此举有两个可能,一是不想让清羽门的人外出,还有一种可能是为了保护清羽门的人不受伤害,若是前者,则彩衣道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后者,则说明末世期间会有一场巨大的浩劫,这场浩劫大到连清羽门的修行异类都抵御不住,彩衣道姑是金仙修为,位高权重,她知道的秘密比阿九知道的更多更详细。

  灵气屏障和阵法不同,此时天地已经封闭,彩衣道姑无法维系灵气屏障,可以通过猛烈攻击逐渐消耗掉屏障的灵气,但他并没有这么做,有攻破这道屏障的灵气,还不如直接将那红发女子所在禁锢的灵气屏障破除,那道屏障比这里要小很多,所耗灵气也会少很多。

  北上之时莫问一直忧心忡忡,此时还是末世的前期已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休说赵国和凉国,就是富足的晋国都出现了饥荒,饥荒最后会恶劣到何种程度,中期和后期又会出现怎样的变故,这些都不是他能揣测的。

  此时是酷暑时节,自空中飞行虽然很是凉爽却要耐受太阳的直晒,莫问感觉口渴就拿出老五先前采摘的果子咬嚼,入口之后发现果子很甜,含水却不多,果皮已经有了褶皱,自上空俯视下方,可见下方田地里的谷粟已然发黄,此时还不到谷粟收获的季节,发黄说明干旱,细细想来自上次暴雨过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

  想到此处莫问方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天地封闭之后天庭各部也不再司职,降雨只能依靠四海龙族,而此时海中的龙族正忙于争斗打架,哪有心思降雨泽民。旁的灾祸不说,单是旱灾就足以令天下大乱。

  入更时分,老五在莫问的指引下来到了那处位于深山之中的沼泽禁锢,那只老鸦见到巨蝠到来连番怪叫,试图恐吓退敌。

  老鸦的怪叫惹得老五厌烦,引颈发出了刺耳怪声,那老鸦如何能够耐受得住,呱呱两声自树上跌落地面。

  “老爷,用我帮忙吗?”老五问道。

  “不用,你去寻吃的去吧。”莫问纵身跃下,老五虽然能自人与巨蝠之间随心变化,却需要进食双份食物,飞行大耗体力,需补充蝙蝠食物。

  到得那处坑洞近前,莫问低头俯视,坑底的红发女子正在仰头上望。

  “清羽门周围的四座山头尽数被彩衣道姑以灵气屏障护住,外人不得进入,阵内之人也不得外出。”莫问冲那红发女子说道。

  “我本该想到的。”那红发女子沮丧低头,“烦劳真人往返奔波,贫道心中多有不安,但受困此处做不得别的,只能冲真人道声谢了。”

  “贫道先前曾经说过,只需你说出自己的身份以及受困于此的缘由,贫道马上助你脱困。”莫问说道。

  “往事已矣,不说也罢。”红发女子摇头说道。

  “罢了,你不说贫道也不强求,你自闭翳风穴,以防气冲失聪,贫道这就放你出来……”

  第四百二十二章 往日重现

  莫问言罢,探手掏出符盒,卷出一张紫符沉吟片刻画写一道星宿玄武符咒,真言念罢,玄武现身。

  玄武是北方星宿,五行归水,彩衣道姑为火属禽鸟,所布灵气屏障蕴含火性,以玄武冲撞最为合适。

  环视左右之后莫问寻到了合适的着力之处,随即神授玄武前往冲撞,玄武冲撞的并非上方出口,而是坑洞正南的一片空地,灵气屏障多呈圆形,那片空地也有灵气屏障覆盖。

  首次冲撞只是试探,冲撞之下整个孤岛随之震动。

  一试过后莫问心中就有了计较,这处灵气屏障虽然范围不大,灵气却极为充盈,要想将屏障所含灵气消耗殆尽至少需要三只玄武神兽。

  估算之后莫问有些心疼,此时召唤的神兽皆为自身储存的灵气所凝聚,召唤星宿主神兽所耗灵气更多,此人到现在为止不曾报上姓名,耗费如此之多的灵气救她是否值得。

  开弓没有回头箭,短暂的犹豫之后莫问开始驱使玄武频频冲撞那处灵气屏障,考虑到坑洞极为幽深,强烈的冲撞会导致石壁塌陷,莫问不敢太过急切,一刻钟之后第一只玄武灵气耗尽自动消散。

  莫问随后又进行了一次估算,估算是逐一召唤玄武耗费的灵气更多还是以血画符耗费的灵气更多,估算过后感觉两者差距不大,便如法炮制逐一召唤,到得第三只玄武暗淡之时灵气屏障终于被撞破。

  莫问走到坑洞上方低头下望,只见那红发女子正试图自谷底逃脱,但双臂的青色锁链将其牢牢的困在原地。

  “取件道袍与我。”莫问回头看向正在戏耍乌鸦的老五。

  老五闻声自包袱里拿出一件道袍快步来送,将道袍递给莫问之后好奇的向洞口走去。莫问探手拉住了他,“非礼勿视。”

  “没穿衣服?”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冲老五点了点头,带了道袍走向洞口,自狭窄的洞口跳入坑底,到得近处七星剑出鞘,将那红发女子双臂上的锁链斩断,归剑入鞘之后以灵气将那女子自水中抓起,以道袍包裹之后提气上掠。

  洞口狭窄,莫问先行将其送出洞口,随后跟出。

  在此之前莫问一直没有细看此人样貌,出得坑洞之后歪头看了一眼,发现此人年纪在二十四五,长的很是俊美,其俊美不是那种柔弱之美,而是与周贵人有几分相似的高贵,五官最美的是其双眼,真正的丹凤眼,美而不媚,清而不空。

  “多谢……”

  “老五,变身带我们出去。”莫问打断了那红发女子的话,脱困之后此人显得极为虚弱,她的本体想必也是火属禽鸟,岛上的那块圆形青石很可能对其有克制作用。

  老五答应一声,扯下长袍抓了包袱,变身升空,莫问带了那女子掠上蝠背,老五振翼向北,那老鸦在后面呱呱跟随。

  “多谢……”

  “伸手。”莫问再度打断了红发女子的话头,抽剑出鞘冲其说道。

  那红发女子知道莫问是要将锁链贴身部分砍断,双手前伸,手掌下垂。

  莫问打量片刻没敢出剑,这红发女子被困此处不是一朝一夕了,手腕部位的锁链已然嵌入了皮肉,很难在砍断锁链的同时不伤及皮肉。

  斟酌过后,莫问还剑归鞘,伸手抓过了那女子的手腕,心念一动,灵气缓慢输入,“此时天地已经封闭,无法凝聚灵气,你我皆为上清道人,炼气法门无有冲突,我渡些灵气与你。”

  那红发女子闻言颦眉看向莫问,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

  灵气虽然传给了红发女子,却仍然能将红发女子的经络情况反馈给灵气的原主人,传送灵气的瞬间莫问就对此人的修为有了大致的了解,此人经络完全通畅,周身无有闭塞阻碍,除此之外此人周身无有浊气,情况与他有些类似,但比他更加纯净,这表明此人要么是天赋异禀的高贵禽鸟,要么修为精深已经达到了天仙境界。

  “足够了,多谢真人。”那红发女子主动缩回了右手,言罢将身上的道袍还与莫问,脱下道袍之后其本体已然穿上了一件红黄相间的坤道柳袍,这件道袍是她以灵气幻化的,她的修为已趋化境,自然能够变化衣物。

  “担不起谢。”莫问随口说道,这女子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令他很是不满,若是换作平时他绝不会搭救一个不相信自己的人。

  “我本名……”

  “你要前往何处?我送你一程。”莫问再度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不敢劳烦,大恩不言谢,容当后报。”红发女子言罢离开蝠背,甩掉手腕上的锁链向西掠去。

  “老爷,你忙活半天就这么让她走了?”老五问道。

  “难不成留作妻妾?”莫问坐了下来,“偏西一些,前往三百里外的州府。”

  “老爷,你既然不喜欢她,干啥费那么大劲救她?”老五问道,他了解莫问,莫问并不是那种滥好人,并非所有可怜之人他都会出手救助。

  “她是彩衣道姑的敌人。”莫问说道。

  “老爷,她是个什么鸟儿?”老五又问。

  “凰鸟。”莫问说道。

  “是个母凤凰?”老五歪头西望,却发现那红发女子和老鸦已经消失在了群山之中。

  “她先前离开之际是将手腕上的寒铁锁链熔断的,除了火鸟凤凰,没有别的鸟类能够依靠自身火性做到这一点。”莫问说道。

  “可惜了,可惜了。”老五大感惋惜。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没有再接老五话头。

  三百里对于老五来说算不得什么,子时不到二人便来到了黄府,黄府众人见莫问回返,纷纷簇拥过来询问降妖之事,莫问言之妖怪已除,不曾留下后患。

  无名听到莫问声音,起身出门前来相见,莫问冲二人简单做了介绍,带了二人进屋说话。

  无名先前一直自太乙山居住,没有见过世面,不似蒲坚那般会说话,和老五话不投机,寥寥几句就没了下文,莫问连番奔波也有些劳累,就灭灯歇息。

  次日清晨,三人吃罢早饭,莫问冲老五说道,“道观无有主事之人,你得早些回去。”

  老五闻言撇嘴歪头,很是不悦。

  “你回去之后要囤积米粮,至少保证道观众人三年食用,还有,挖池蓄水以防干旱。”莫问叮嘱道。

  眼见莫问派他回去不是因为生分了,老五心情晴朗许多,“老爷,你放心吧,你们啥时候回去?”

  “眼下已经天下大乱,但以我之见还没有真正到得大乱的时候,我何时回返无有定时,不过无名跟不了我多久就得回去,游方行走用你不到,若有大的战事少你不得。”莫问说道。战乱干旱倒在其次,蠢蠢欲动的异类是他的心头大患。

  “那好,我先回去,你们要去哪儿,我送你们一程。”老五问道。

  “我们前来凉国乃是为了寻找孔雀王,眼下毫无线索,也不知前往何处,你且回去主事,不用管我们。”莫问说道。

  “好。”老五抓起孝棒转身出门。

  莫问和无名在后送行,待得出了大门,莫问又道,“一定要照顾蒲坚周全。还有,你回程途中改道前往阿九先前所居的无名山,将那里打扫一下,积些柴米在那里,作为应急避难之所。”

  “成,那我走了,你们凡事小心。”老五答应一声,拖着孝棒迈步去了。

  送走老五,二人回返房中收拾行装准备离去,临行之时黄老爷又赠以重金,莫问拒之,只带了点心和干粮。

  游方行走见的最多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死尸和灾民,在郡府和州府所在的城池情况还好一些,这些地方有军队驻守,局势还在控制之中,但是在偏远的乡村和小镇,局面已经开始失控了,抢劫时有发生,卖儿卖女比比皆是,屠夫案板上卖的不是牛羊而是整条的人腿和胳膊,就算是人肉也不是谁都能买的起的,妇人和孩童的肉一两银子一刀,男人和老人一两银子给两刀。

  “他们是胡人还是汉人?”莫问指着坐在路旁凑火烘烤肉团的几个灾民。

  “师父,您别说了,我知道您想说汉人也会吃人,你放心吧,我会一视同仁的。”人肉发出的怪异香气令无名腹中翻江倒海。

  莫问拍了拍无名的肩膀,带着他继续北行。

  中午时分,二人身后行来了一支队伍,人数不是不多,有数百人,起初莫问以为是押送粮草的粮队,后来发现队伍后面跟着一队捆手相连的妇人方才知道她们是一场战争的战利品。

  见到这幅情景莫问瞬时想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天,当年林若尘也是这种遭遇。

  就在他想起往事百感交集之时,忽然发现在其中一辆马车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见到那一抹刺眼的红色,他便多看了那女子一眼,只见那女子年纪当在十七八岁之间,长的很是清秀,怀中抱着一架古琴,眼圈通红,神情悲切,在其身旁有一个年纪小些的丫鬟正在一边抹泪一边劝慰。

  这一幕令莫问心跳加速,眼前的情形与当年的情形是何等的相似,马车,红衣,古琴,丫鬟,一模一样,若不是那女子与林若尘样貌差异较大,他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一幕是岁月翻转,往日重现。

  “师父,你怎么了?”无名伸手拉了拉莫问。

  “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巧合。”莫问自言自语。

  “什么巧合?”无名不解的问道。

  “没什么,走。”莫问牵着无名跟随在队伍之后,他要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四百二十三章 真假

  由于带了大量的牲畜谷米以及柔弱的妇人,队伍走的并不快,二人跟随在后很是从容。

  “无名,你在看什么?”莫问随口问道。

  “我在看这些人的衣着,根据服饰来看她们都是赵国人。师父,您在看什么?”无名反问。

  “为师在看她们脸上的表情。”莫问说道,由于年纪和见识的原因,他已经自根据细节判断真相这一层面超脱了出来,开始深究本质,打眼之初他就看出了这些人是自赵国抓来的,随后开始根据这些妇人脸上的神情来判断她们此时在想些什么,这些人脸上的神情并不相同,悲伤占了两成,惊恐占了三成,大部分妇人的表情都是麻木茫然的,脸上带有愤恨神情的百中无一,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面对战争和被掳,她们大部分人凭借本能选择了走一步看一步。

  “师父,这些人要被送到哪儿去?”无名忧心的问道。

  “那些坐在车上的都是容貌较为出众的,她们通常会被分给士兵当做妻妾婢女,后面这些妇人都是要被卖掉的。”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到了未时,队伍暂时停了下来,官兵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喝水解暑,没有人管那些被掳来的妇人,她们与那些被拖在车旁的牛羊猪狗一样,只能渴着。

  此时已经到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月份,长途赶路却得不到饮水令她们口唇干裂,精神萎靡。

  就在莫问坐在路旁打量那些妇人之际,队尾的几个士兵持了兵戈向二人走来,到得二人面前停了下来,莫问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低下头没有与他们说话。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士兵高声喝问。

  “官路谁都可以走。”莫问歪头看了那人一眼。

  那领头的士兵见莫问言语生冷,立刻面露怒意,但在见到他身后背着的长剑之后便忍住了没有冲他发难,“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没有。”莫问摇头说道。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说出来,我会代为通禀。”那领头的士兵说道。

  “能不能给她们点水喝。”莫问出言商议。

  “我们没预备她们的水。”领头的士兵撇嘴说道,言罢带了几个手下赶回队伍。

  “伍长,这道士阴腔阳调的,你冲他那么客气干嘛,戳死算了。”有下属低声嘀咕。

  领头的士兵冲着那说话之人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谁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万一戳不死怎么办?猪脑袋。”

  那身穿红衣的女子虽然坐在车上,也没有得到饮水,身边的丫鬟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自包袱里拿出一件罗衫为那红裙女子遮挡午后的烈日。

  那红衣女子缓缓抬手拨走那件罗衫,她已经发现莫问一直在看他,她不知道莫问为什么看她,但她希望自莫问的眼神中找出莫问看她的原因。但最终她并没有读懂莫问的眼神,那个蓝袍道士的眼神里没有好色的淫邪,没有路见不平想要出手救助的愤慨,也没有盘算和思考,他的眼神彷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却又隐藏着各种可能。

  休息了一炷香的工夫,队伍继续北上,莫问依旧带了无名在后面跟随。

  不管是走还是停,莫问一直在看那红衣女子,虽然是酷夏时节,他却感觉到周身发凉,这种感觉是由过度的激动所引起的,不管是过度的兴奋还是过度的悲伤都会导致身上发凉,看着那个红衣女子,他仿佛看到了林若尘,不管道行多么高深,也不管地位何等尊崇,他始终没有忘记当年倒在冰上的彻骨寒冷,也无法忘记那一抹红色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的绝望。如今这抹红色再度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不管是不是当年的那抹红色,都令他感觉到久违的熟悉和无比的亲切。

  又行了十几里,队伍进入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与当年清平城北的地势极其相似。

  到得草地已经是傍晚时分,昏暗的光线令莫问心神不宁,额头见汗,学艺至今的记忆开始模糊,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重新感受到了十几年前的那种感觉,仿佛自己刚刚与老五自清平城出来,学艺至今的所有事情都是黄粱一梦,法术高玄的天枢真人只是一个梦境,他还是那个家园被毁流落在外的莫家少爷。

  “师父,你怎么了?”无名察觉到莫问在微微发抖。

  莫问闻声转过头来,看到了无名关切的眼神,心神渐安定下来,“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

  “师父,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子一直在看你。”无名说道。

  “再等等。”莫问言罢重新迈步。

  无名不明其意,愣了片刻,疑惑的跟上了莫问。

  只有莫问自己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在等山坡,等那个曾经令他肝胆俱裂的山坡,等那个发现红裙碎片的山坡,他不知道类似的山坡还会不会出现,他盼望它能够出现,也害怕它会出现,倘若出现这样一处山坡,那今日所见到的一切就绝不只是巧合。

  飘忽的跟在队伍后面,莫问思绪万千,一直以来他都感觉自己的生命是残缺的,他失去了亲人和妻子,但每当出现这种感觉,他都会以天道不亏来宽慰自己,身拥道法,逍遥天下是上天对他的补偿。但此时他突然明白自己虽然得到了很多,实际上得到的远远无法弥补自己失去的,人活一世,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的,而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而活,倘若亲人不在了,自己过的再好也没有意义,内心深处是空的,空洞,寒冷,没有温情,没有抚慰,也没有为亲人付出所带来的那种厚重。

  “无名,为师参透了生命的意义。”莫问平静的冲无名说道。

  “恭喜师父大彻大悟,为何?”无名真心道贺,急切发问。

  “人生百年,少有能够超脱生死者,世人之所以怕死乃是因为他们将自己放在了首位,平时对父母不尽孝道,对友人斤斤计较,对妻妾欺压打骂,对子女薄情寡恩,到得临终之时慌乱紧张,心境不平,故此才会害怕。为人在世,当善待父母,尽子之责。善待友人,尽友之责。善待妻妾,尽夫之责。善待子女,尽父之责,此四事不亏,临终之时心中就会安定,坦然平和无有恐惧,可得含笑而终。”莫问规整传授。

  “对自己呢?”无名追问。

  “不苛刻,不放纵。”莫问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前方的队伍停了下来,莫问收回心神环顾四周,发现前方竟然真是一处向阳的山坡。

  队伍停下来之后士兵开始驱赶那些妇人自道路两旁歇脚,随后点燃篝火,将那累死渴死的牛羊剥皮分割,放在火上炙烤。

  那些士兵将好些的肉留于自己,将其他杂碎分给那些妇人,那些妇人疲惫饥饿,拿了那些并未烤熟的肉块抹泪下口,由于不曾得到饮水,口干舌燥,吞咽的很是艰难。

  那些士兵进食过后开始拖拉女子离群非礼,由于女子人数较少,便由将领先挑,那红衣女子是第一个被挑中的,她的丫鬟试图阻止她被拖走,被那满脸横肉的偏将起脚踹翻,随后跑来一名校尉霪笑着将那丫鬟拦腰抱走。

  那偏将身形高大,那红衣女子在其拖拽之下毫无反抗之力,惊慌之中高声喊道,“道长,救我。”

  听得那女子的喊叫,莫问直身站起,迈步向北走去。

  那偏将借着周围的火光看到莫问向北行来,冲左右喊道,“来人,把他砍了。”

  周围兵士听得将军喊声,纷纷持了兵戈向莫问冲来。

  莫问抽剑在手,将前来的几人砍杀,继续迈步向前,近处士兵随后冲至,莫问再度将他们砍杀。

  队尾的士兵较少,只有数十名,莫问举手之间将这数十人尽数杀死,那偏将见事不好,撇了那红衣女子叫嚷着向队首跑去。

  虽然莫问杀的轻描淡写,那红衣女子却看的心惊胆战,直至丫鬟跑来将其搀起方才回过神来,“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那红衣女子也不敢停留,跑到车前抱起古琴与丫鬟向南跑去。

  此时其他妇人也趁机四散而逃,但她们劳累疲惫,又是女子,很快被骑马的士兵圈住撵回,众人被撵回之后下意识的躲到了莫问身后。

  “报上名来,本将军不斩无名之辈。”那领队的偏将骑马披甲,手持一杆斩马长刀,装腔作势。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那偏将一眼没有答话。无名在旁接过话头,“就你也配问我师父姓名?”

  “本将军先斩了你这小牛鼻子!”那偏将受到无名鄙视很是恼怒,刀交左手,策马就要上前。

  就在此时,一老年校尉策马来到他的近前,凑身过去低声耳语。

  “啊?不会这么倒霉吧。”那偏将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老年校尉又低声说了几句,那偏将闻言面色剧变,“你怎么不早说?”

  “末将也是见了那小道人方才想起。”老校尉语带颤音。

  那偏将吞了一口唾沫,愣在马上,进退两难。

  “那个,那个,道长,你姓什么啊?”老校尉小心翼翼的问道。

  “家师姓莫。”无名得意坏笑。

  这些人本就怀疑这一大一小两个道人是陇郡众人嘴里所说的能战胜天龙的天枢子和他的徒儿,而今听到无名说出莫问的姓氏,瞬时吓的面无人色。

  莫问环视左右,冷声说道,“兵断一指,尉断一掌,校断一臂。”

  “啊?!那我断什么?”那偏将被吓傻了。

  “你自宫!”

  第四百二十四章 忆往昔

  宫刑始于殷商,史称次死之刑,俗称阉割去势,就是将男人的子孙根割了去。

  那偏将听得莫问言语,瞬时面如死灰,张嘴瞪眼愣在马上,愣神过后环视左右,权衡之后感觉性命与颜面还是性命比较重要,打定主意翻身落马双膝跪地,“小的有眼无珠,不识真人鹤驾仙容,这才莽撞冒犯,求真人看在刘真人面上饶恕我等则个。”言罢,磕头捣蒜。

  这偏将名为刘雄,为此次掠夺的领军之人,其他兵卒见到将官如此折颜丢面,无不惊诧愕然,围绕在旁窃窃私语,那刘雄见状扭头冲众人喊道,“你们这些瞎眼的奴才,还不放下矛戈求莫真人饶命?莫真人与咱们护国真人刘真人师出同门,法术通天,可斩龙杀虎,你们还不跪拜?”

  刘雄的这番言语看似是阿谀献媚,实则是为了给自己找回颜面,若不将莫问说的跟神仙一般,这数百手下就会看他不起。此外,也只有将莫问抬的很高,才有可能令莫问碍于身份不让他自宫。

  刘雄喊过之后,数百兵卒尽数跪倒,齐呼“真人饶命。”

  刘雄此举确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莫问对于贪生怕死之人很是宽容,因为这是人的本能。他厌恶的是那些分明怕的要死还硬充好汉的人,刘雄如此行事,反倒令他下不了狠手。

  “你们此行可是奉命行事?”莫问问道。

  “是是是,真人明鉴,朝廷已经数月未曾运送粮草到西关,西关守军早已断粮多日,上将军无奈,只得派我等前往南国寻些食草回来,真人既然过问此事,一切当由真人做主。”刘雄看到生机立刻死死抓住。

  “她们来自何处?”莫问收剑归鞘。

  “赵境东北,离此四百里。”刘雄见莫问收起了长剑,长出了一口粗气。

  “她们的家人呢?”莫问又问。

  “都,都,都被杀散了。”刘雄本已放下的心再度提起。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时值乱世,又遇灾荒,女子是弱者,没有了男人的保护她们很难生存,而今她们的家人大多已经被杀,即便放走她们,她们也是死路一条。要是袖手旁观,迎接她们的肯定不是锦衣玉食。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做出了一个残忍的决定,“这些妇人交由你们带走,如何处置你们自己权衡,只是要给足食水,不可虐杀。”

  莫问此语一出,身后传来一片呼救之声,无名也在拉他衣角,莫问知道无名拉他衣角的原因,转头冲其说道,“家破人亡之后她们不曾殉节自尽,既然一心求活,我们就不宜过多插手。”

  “真人放心,末将一定给她们寻个好人家,真人还有什么吩咐?”刘雄想要起身却又不敢。

  “这主仆二人我要带走。”莫问指了指那红衣女子和她的丫鬟。

  “好好好,真人若是需要,再与真人二十个。”刘雄自忖性命保住了,终于站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情。”莫问想起一事。

  刘雄一听慌忙跪了回去,“真人还有何吩咐?”

  “你将她们安置妥当之后回一趟都城,去司徒府让他们帮贫道寻一位西域番僧,此人年过古稀,生得一副外族容貌,此人早在十年前由贫道指路前往凉国,此事亦可上奏贵国皇帝,举全国之力查找,若是找到一定要待之以礼,一月之后贫道会前往司徒府。”莫问说道。

  刘雄闻言面露难色,“真人有所不知啊,刘……”

  “刘少卿杀僧祭旗一事贫道已听彭炳泉说过,你们尽心寻找便可,若是寻到了,贫道会有报答,若是寻不到,贫道亦不怪罪你们。”莫问说道。

  “好好好,真人放心,末将一定将此事办好。”刘雄满口答应。

  “与我们一辆马车。”莫问冲刘雄抬了抬手。

  后者闻言急忙命人牵来一辆马车,莫问指着那群妇人冲那尚未自惊恐中回过神来的红衣女子问道,“这其中可有你熟悉的人?”

  红衣女子惊怯摇头,莫问点了点头,牵马调头,转而看了那红衣女子一眼,后者会意,与丫鬟坐上了马车。

  那些妇人眼见莫问没有救下她们,哭喊着向马车围来,刘雄一声令下,士兵一哄而上将她们堵了回去。

  莫问见状回头冲刘雄招了招手,后者躬身上前,“真人还有什么吩咐?”

  莫问转头看了看马车上的红衣女子,刘雄见机得快,扑通跪倒连声告罪。那红衣女子转头一旁,并不看他。

  莫问也没有多待,牵马离开,向南回返。

  “师父,真不管她们?”无名看着身后那群绝望叫喊的妇人。

  “即便救下了她们,她们也无处可去,早晚会丧生盗贼虎狼之口,由她们去吧,或许还有一条生路。”莫问摇头说道。

  “民女秦云万谢真人搭救。”车上的红衣女子再度冲莫问道谢。

  “秦姑娘,你是在出嫁之日被他们掳来的吗?”莫问牵着马缓步向前。

  “是。”秦云低头答道。

  “可曾拜过堂?”莫问又问。

  “不曾,行至中途遇到了他们。”秦云深埋其首。

  “夫家可还活着?”莫问再问。

  “不知道。”秦云摇头说道。

  “贫道送你返乡。”莫问说道。

  “恩人大恩大德,民女不知如何才能报答。”秦云俯身低语。

  “不用。”莫问缓缓摇头。

  黑夜中莫问牵着马迈步向前,车上坐着秦云和她的丫鬟,旁边跟着无名。

  整夜莫问都在赶路,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修行需要明窥阴阳,正视真相,但今夜他做了自欺欺人的事情,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他当年救下了林若尘,带着她和她的丫鬟与老五回返西阳县的情景,这幅情景从未真实发生过,却无数次的在他脑海里出现。

  次日清晨,丫鬟发声请求停车,莫问停了下来,丫鬟和秦云下车解手。

  “师父,喝点水。”无名将水囊递到了执着马缰木然站立的莫问眼前。

  “给她们。”莫问摇头说道。

  “师父,你没事儿吧?”无名小心翼翼的问道,自从发现了这个红衣女子,莫问的举止就很是古怪。

  莫问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秦云和她的丫鬟回来之后无名为她们送上了干粮和清水,莫问卸下车辕,牵了马前去寻找水源。

  饮马回来,莫问将马匹放开,让它自由吃草,自己坐到一旁出神发呆。

  秦云想与莫问说话,但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她虽然不知道莫问是谁,却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加之莫问先前杀了那么多官兵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更不敢与莫问随意交谈。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最终还是莫问主动开口。

  “家父乃柳林镇乡约,家中有些田产。”秦云急忙回答。

  “你有姐姐吗?”莫问又问。

  秦云闻言微感诧异,不知莫问为何有此一问,微微停顿之后出言说道,“没有,我是家中长女,下有两个弟弟。”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秦云的情况与林若尘不一样,林若尘家中是开绸缎铺的,是家中次女。

  莫问问过这几个问题之后没有再开口,倘若阿九在他身边,可以逐渐抚平他心中的创伤,但阿九走的太早了。若是换做常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能够忘记一些事情,但他不归此类,往事他都记得很清楚,加上极少分神,也很少主动去接触女子,故此在阿九有了很好的结果之后,他时常会想起那个命运多舛的女人。

  休息了半个时辰,莫问套马驾辕,再度赶路。

  午后,一群强盗自路旁冲出来试图打劫,不待莫问吩咐,无名便冲上前去将他们打跑。次日清晨又遇到了几只饿狼,无名再度出手,将它们撵散。

  第三日二更时分,莫问在秦云的指引之下来到了柳林镇,柳林镇没有受到凉国士兵的侵扰,那群凉国士兵抢掠的是柳林镇西北的白石镇。

  由于天色已晚,镇上的人并没有看到车上坐着的人是谁,到得秦家门口,丫鬟扶了秦云下车,转而跑去敲门。出嫁的女儿中途被人抢走,秦家此时正处于一片愁苦悲伤之中,听得丫鬟声音之后主人亲自跑来开门,见到自己的女儿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既惊又喜,抱头痛哭。

  “恩人,请留步。”秦云止住哭声,喊住了转身欲行的二人。

  莫问止步回头,秦云拉着自己的父母快步上前,“父亲母亲,这位就是女儿的救命恩人,若非恩人搭救,女儿此时已经受辱失节了。”

  秦氏夫妇听得秦云言语,知道自己的女儿不曾失贞,急忙跪倒在地冲莫问道谢。

  莫问将二人扶起,“举手之劳,不需如此。”

  “恩人快请入内奉茶。”秦乡约拉着莫问向宅内拖拽。

  无名见莫问意图拒绝,急忙在旁说道,“师父,我渴了。”

  莫问闻言不便再做推辞,随着秦乡约进了宅院。

  二人进入正屋坐定,茶水未到,酬金先上。

  “道长,这是白银两百两,不成敬意,与道长作为盘缠。”秦乡约双手来递。

  “我带有盘缠。”莫问摆了摆手。

  “时值荒年……”

  “我并非嫌少,收起来吧。”莫问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秦乡约闻言心中一凛,急忙出言说道,“小女夫家若是得知小女平安归……”

  “爹,你在说什么!”秦云满面怒容的自门外走了进来,准备酬金的这段时间她已然换好了衣物,此番是端了茶水过来道谢的。

  “女儿啊,你中途被掳,张公子心急如焚,若是知你平安回返,定然连夜来见。”秦乡约防患于未然。

  “他若心急如焚,当日就不会撇下我独自逃生。”秦云反驳。

  “师父,我忽然不渴了,咱们走吧。”无名对秦乡约的言行很是反感。

  “小师傅,稍等片刻,茶水饭菜很快就能备好。”秦乡约尴尬留客。

  “秦姑娘,贫道告辞之前有一事相求。”莫问冲气怒的看着自己父亲的秦云说道。

  “不管恩人所请为何,秦云无有不允。”秦云快步上前双手递茶。

  秦乡约听得秦云言语大惊失色,这完全是以身相许的架势。

  莫问抬手接过茶杯,“秦姑娘随身带着古琴,想必通晓音律,可否请曲一首?”

  秦乡约闻言如释重负,秦云闻言面露失望,“请问曲目。”

  莫问本想请奏凤求凰,话到嘴边临时改口,“随意吧……”

  第四百二十五章 六曲传情

  秦云听莫问言之随意,失望之情稍减,屈身答道,“恩人暂留勿去,秦云前去准备。”

  莫问微笑点头。

  眼见莫问没有提出过分要求,秦乡约放下心来,告罪起身,外出催饭。

  不多时,饭菜备齐,由于荒年缘故,饭菜很是简单,秦乡约作陪,无名鄙夷秦乡约为人,只吃自带干粮并不动那饭菜,莫问虽然无心饮食也只得捏箸动筷齐个礼数。

  “敢问道长道号上下?仙乡何处?”秦乡约和声问道,他大小也算个官员,有些见识,看出了莫问和无名举止之间透着从容高贵,不似流连于市井的那些僧道贪财好酒。

  “道号天枢,来自南国。”莫问随口答道,救下并送回秦云圆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个梦,到得此时这个梦已经醒了,虽然同是成亲之日被掳,虽然都是身穿嫁衣,虽然都拿了琴筝,但秦云不是林若尘,往事只能追忆,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也正是因为认识到这一点,他才没有要求对方弹奏凤求凰。

  “道长千里北上,所为何事啊?”秦乡约问道。

  “带了徒儿游方行走,无所事事。”莫问答道,撤下酒宴之后秦乡约并没有命下人为二人准备住处,无疑是担心夜长梦多。平心而论,他虽然与秦云朝夕相处了几日,却从未正眼看过她,这样说也不贴切,实际上他是看过秦云的,只不过每一次看她,都在内心深处寻找她与林若尘的相似之处,以至于没有记住她的真实样貌。

  “不知道长是如何救下小女的?”秦乡约又问。

  “你拿家师当贼人拷问吗?”无名挑眉插嘴。

  秦乡约闻言大感尴尬,“小师傅误会了,秦某听闻那伙贼军有数百人,自他们手下救出小女可非易事啊。”

  “也不怎么麻烦。”无名横了秦乡约一眼。

  “是是是,秦某还有一事不明,还望道长解惑。”秦乡约又道。

  “请讲。”莫问端起了茶杯再度放下,端放茶杯表明客人即将告辞。

  “被掳走的妇人不在少数,道长为何偏偏救下小女?”秦乡约问道。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

  无名这一次并没有在旁插嘴,因为他也很想知道莫问为什么要救这个女人。

  “多谢善人招待茶饭,时候不早了,我们师徒二人就不打扰了。”莫问起身告辞。

  “道长,这是白银五百两,请道长笑纳。”秦乡约自腰间拿出一只小包递向莫问。

  莫问转头看了秦乡约一眼,迈步而出,没有接那包裹。

  无名在旁忍无可忍,将随身包袱放于桌上四面解开,拿出一锭马蹄金扔到桌上,“给你当茶钱。”

  二人随身本来就带有黄金,前番降妖又得了五百两酬金,秦乡约未曾想到二人竟然随身携带了这么多钱财,一时之间羞愧无语。

  莫问尚未走出正厅,秦云抱着古琴自门外快步而入,她先前自门外听到了只字片语,进门之后急忙伸手拉住了莫问,“恩人莫走。”

  “贫道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改日再来聆听姑娘抚琴。”莫问冲秦云微笑点头,这个女子的出现令他脑海中一直闪现的情景变为了现实,救回新婚之日被掳走的红衣新人是他内心深处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情,至于这个新人是谁反倒不那么重要。

  “求恩人听完曲子再走。”秦云跪地相留。

  “云儿。”秦乡约很是不满。

  “父亲!”秦云倔强回头。

  秦乡约先前受到了无名的羞辱,此番见自己的女儿也不听话,气愤之下大失风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莫问目送秦乡约出门,又回头看了看秦云,略作犹豫抬手将其扶起,“有劳。”

  秦云见莫问答应听她抚琴,环视左右之后抱着古琴走向正厅东北的木台,摆琴,正坐,调弦,试音。

  莫问回头看了看无名,抬手示意他暂留,无名背上包袱坐回座位,拿出老五先前采摘的果子来吃。

  莫问亦坐回了原位,重新端起茶杯上下打量秦云,女子的美丽大致可以分为三种,最美者无疑是阿九那种不沾尘世烟火的脱俗之美,为俗世罕见。次之为石清那种眉宇较宽,下颌较窄的瓜子脸,此为世间公认的美女样貌,第三种是脸庞柔和,五官大小适当,挑不出毛病很是耐看。秦云的情况介乎第二种和第三种之间,容貌只能算是中上,与南朝的周贵人有几分相像,有贵气却不浓重,下唇左侧有一颗朱砂小痣,令其面容更显随和仁善。

  秦云准备妥当转头看向莫问,“秦云献丑。”

  “请。”莫问微笑抬手。

  秦云闭目呼吸平心凝神,片刻过后睁开眼睛抬手抚上琴弦,右二右三上挑,起了个高亢的“徵”音。

  莫问闻声微感意外,此时的音律分宫商角徵羽五音,起高调的徵音并不常见,单听起声就知道秦云接下来弹奏的绝不是霏靡之音。

  果不其然,秦云弹奏的是一首《驺虞》,这是一首赞美猎手的曲子,用在此处无疑是夸奖他本领高强,秦云对音律的造诣颇深,这首曲子起调就高,随后六节越来越高,到得最后琴声高亢激昂,大气磅礴。

  莫问听曲之时虽然在缓缓点头,但其内心却有些失望,秦云选的曲目流于俗套,缺乏新意。

  这首曲子很短,一曲终了秦云并没有重复,而是再起新调,此番起的是《伐檀》,这也是自诗经篇目演变而来的曲目,表达的是对权贵的不满和对百姓的同情。

  到得此处莫问发现秦云所选曲目都是暗有所指的,但秦云究竟想表达什么却不能单凭曲目本意来判断,还需参照琴声的高低起落。

  《伐檀》之后是《猗兰操》,《猗兰操》乃孔丘所做,篇目表达的大致意思是自己有兰花一般的品格,有很大的才能,但目前不得志,没有施展抱负的机会。

  琴曲通常有重复,若是不重复很快就能弹完一曲,这三只曲目秦云想表达的是“你有这么高强的本领,天下现在如此混乱,你为什么不管一管呢?”由于秦云在《猗兰操》最后几节时压低了琴声,令琴声很是柔缓,又在本意的基础上表达出了疑问和关怀,“你有什么苦衷吗?”

  就在莫问以为秦云三曲终了之际,没想到秦云还有第四首,这一首是他最为熟悉的《凤求凰》,《凤求凰》为司马相如追求卓文君所做,通常为男子弹奏,少见女子独奏,但女子演奏也有另外一个妙处,那就是可以通过音律的高低给予语句本身蕴含的不确定一个确定。

  二人萍水相逢,秦云弹奏这样的曲子略显唐突,但莫问也没有太感意外,因为此时的女子,尤其是大门大户的女子都不能抛头露面,平日里能够见到的男子很少,大部分都是遵从父母媒妁之言,自身没有选择的自由,即便自己选择也没有很长的时间去观察对方,很多时候都是只见了一面就得做出决定,所谓一见钟情实际上是发生在女子平日里很难见到适龄男子的大背景之下,似先前那种接连数日朝夕相处的机会对女子来说非常难得,在这种情况下,秦云以曲传情也就有情可原。

  《凤求凰》之后还有一曲《白头呤》,这首曲目出自卓文君之手,并非每一个有着美好开头的爱情都有美好的结局,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成亲之后对她并不好,在外面寻花问柳,很少返乡回家,于是卓文君写了这首《白头吟》给他,秦云以此曲承接《凤求凰》,想表达的意思是不管以后你对我如何,我都不会改变对你的心意。

  此时乐师的地位并不高,但古琴和古筝却属于高贵的乐器,少见市井,多见士大夫上层,之所以高贵乃是因为这一乐器极难拿捏,也正因为它很难拿捏,所以弹奏起来很是累人,到得《白头吟》奏完,秦云额上已经见汗,但她仍未停手,五曲过后再接一曲,此曲为《杞梁妻歌》,杞梁之妻是个为了守节投水自尽的妇人,秦云取这个曲,旨在表达自己的决心和忠贞。

  六曲终了,秦云抚弦止住余音紧张的看向莫问,莫问看了秦云一眼,垂下眼帘皱眉沉吟,有了林若尘在前,他并不怪罪秦云被凉军抓走之后没有自杀殉节,实则每个女人都能够拼了性命为自己的丈夫守节,只是很少有男人值得她们那么做而已。秦云以琴声表达心意,表明其心思聪慧,此女容貌中上,体态端庄,言行自然,毫不造作,这样一个女子是可以纳为妻妾的,此时他需要决定的只是要还是不要。

  虽然身拥道法,他却从没想过寻一个与自己一样有着超凡能力的女子,婚姻嫁娶没有公平对等,只有合适与否,要令人生完整,娶一个普通的女子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阿九,他也没有什么顾虑,因为阿九是赞同他纳妾延续香火的,而且儒家道家都不禁止纳妾,之所以一直不曾纳妾是因为他没有遇到知心的。

  秦云低头等待,莫问一直没有开口令她很是紧张,但紧张之中又有几分欢喜,莫问没有立刻拒绝说明他在考虑,考虑就是有希望。

  “无名,东北十五里有一道阴魂,前去降了它。”莫问冲无名说道。

  “好!”无名不懂琴声,听的枯燥乏味,听得莫问言语答应一声,拿了桃木剑出门去了。

  “我已有正室。”莫问冲秦云说道。

  秦云立刻听出了莫问的言下之意,急忙接口“愿居偏房!”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一个普通的女人

  秦云话音刚落,秦乡约就自院内冲了进来,冲着自己的女儿怒声吼道,“你疯魔了不成?婚姻大事哪轮得到你做主。”

  秦云见父亲说到就到,慌乱的看向莫问,莫问莞尔一笑,他知道秦乡约一直在外面,也猜到秦云说出这番话之后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秦乡约吼过秦云之后又转头看向莫问,“你这道人好生无礼,明知小女已有夫家还试图引诱于她,我秦家门庭清白,万不会将女儿许配给道人。”

  莫问闻言再度莞尔,此时的道人和尚以及三姑六婆在百姓眼里的地位并不高,与市井闲人没有很大的差别,秦乡约强烈的反对也在情理之中。

  秦乡约见莫问竟然在笑,心中怒火更盛,抓起遗留在桌上那个装有银两的布包塞到莫问怀里,手指大门,“我知道你有些本领,但你不能坏我秦家清誉,快走,快走!”

  “父亲,女儿心意已决,绝不会再嫁张公子。”秦云跑过来与莫问站到一处。

  “为父先前已经差人告知了张家,张家明日就会派人来接,你如此行事让为父如何收场?”秦乡约气急高喊。

  “凉军来到,张公子抛下女儿骑马逃走,这样的人你让女儿如何与他结为夫妻?”秦云辩解。

  “张家乃是官家,你若悔婚,他们岂能善罢甘休?”秦乡约指着放在正堂桌上的铜雁冲秦云说道。

  秦云闻言面露愁容,低头不语。

  就在此时,一中年妇人在丫鬟的陪伴下来到了正堂,“女儿啊,这位英雄对你有救命恩情,我们理应重谢于他,若是换做平时你要以身相许我与你爹也不拦你,但你已经许配给了张家,岂能悔婚哪。”

  “娘,张公子贪生怕死,先前舍了女儿独自逃走。”秦云冲自己的母亲诉屈。

  “他比你大不了几岁,未曾见过那等场面,此事怪他不得呀,”秦夫人拉着女儿的手柔声说道,“乖女儿,张公子祖上乃是县公,你若悔婚,他势必差人将你爹抓进牢狱,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娘和你的两个弟弟想一想啊,此事作罢,我们再凑些银两重谢这位英雄,可好?”

  秦云听得母亲劝解,越发左右为难,无奈之下只得求计于莫问,“恩人,此事当如何处置?”

  “由你自行斟酌,我已有正室,你若随我走,只能居偏室,若是恐家人遭受连累,要再嫁张公子,也随你。”莫问笑道。

  “你这野道,当真害人不浅,快快带了银钱出去。”秦乡约推着莫问出门。

  “莫急,莫急,我等你女儿一言。”莫问脚底生根。

  秦乡约推他不动,气急之下转头冲秦云吼道,“你要为父给你跪下不成?”

  秦云闻言急忙先行跪倒,“父亲息怒,且容女儿仔细想过。”

  秦乡约见秦云口风松动,怒气稍减,走到主位气呼呼的坐下,秦夫人将秦云扶起叮嘱了几句,又走过去宽慰秦乡约。

  秦云站立厅堂,看罢莫问又看自己的父母,左右为难,难下决心。

  “恩人。”秦云再度求助的看向莫问。

  “人生总有选择,也总要承担选择所带来的后果。”莫问说道。

  秦云见莫问不明确表态,再度陷入踌躇,良久过后猛然抬头冲莫问说道,“你我已有夫妻之实,此事瞒不住的,只能如实告知双亲。”

  秦乡约听得女儿言语连连跺地,连呼家门不幸。

  “小声些。”秦夫人伸手去捂秦乡约的嘴。

  “哈哈,亏你想的出来。”莫问开怀大笑,秦云先前的那句话已然做出了正式的决定。

  秦云闻言愣在当场,秦乡约和秦夫人听出了莫问的话外之音,也止住哭喊转头看他。

  “你们不要听她胡说,我们无有失礼举动,若是不信可唤杏儿来问。”莫问冲秦乡约和秦夫人说道。

  秦云闻言大失所望,秦乡约夫妻二人闻言则大喜过望。

  “我们二人清白是真,但令爱选择了我也是真,张家那边我会出面处置,你们无需担心。”莫问正色说道。

  秦乡约闻言彻底懵了,莫问起身走到秦云面前出言问道,“你怎知我不会负你?”

  “人生总有选择。”秦云借用莫问先前说过的话。

  “你这不是选择,分明就是在赌。”莫问笑容和煦,“你留在此处,我出去一趟,天亮时分就可回返,我那徒儿若是回来,与他安排住处。”

  “你要前往何处?”秦云忐忑的问道。

  “放心,我不会去为难张家。”莫问笑道,言罢出门东去。

  东行不远,莫问寻到了无名,无名正在狸猫戏鼠的逗那鬼魂,见到莫问到来急忙停止戏耍,持了桃木剑准备砍杀。

  “罢了,放它去吧。你暂回秦家歇息,为师出去办点事情。”莫问冲无名说道。

  “何事?”无名好奇的问道,莫问平时少有笑容,即便有也多是冷笑和苦笑,似今夜这种喜笑颜开的情况并不常见。

  “私事。”莫问笑道。

  人逢喜事精神爽,莫问往返只用了三个时辰,办事只用了半个时辰,回到秦家卯时刚过。

  “你怎么在门外?”莫问冲翘腿躺在马车上的无名问道。

  “守着小师娘别让人给偷着送走了。”无名笑道。

  莫问笑过之后翻墙而入,秦家并不大,他知道秦云的住所。

  秦云的房间外站着几个壮年奴仆,见到莫问到来扯着嗓子就要喊叫,莫问将众人一一点住,拧开锁头推门而入。

  秦云的闺房布置的很是雅致,不过有些东西可能在出嫁之日被带走了,故此显得有些空荡,秦云此时正在床上和衣躺卧,见莫问进来急忙起身来迎,“咱们还是早些走了吧,免得张家来了之后聒噪。”

  “私奔不合礼数,做不得。”莫问走到桌前倒茶喝水。

  秦云知道莫问武艺高强,见他如此镇定,料他有恃无恐,便出言问道,“你先前去了何处?”

  “为你做了点事情。”莫问自桌旁坐了下来,他昨夜去了邺城,本想前往皇宫却在城外遇到了率队抗击攻城胡人的刘少卿,便出手助其退敌,连番征战令得冉魏元气大伤,刘少卿的情况也不乐观,虽然有琼瑶道姑为其炼丹,却满足不了频繁做法的急剧消耗,他赶到之时刘少卿灵气几乎枯竭,周冠正给的那颗丹药让他转赠给了刘少卿,这颗丹药至少能够为刘少卿补满五次灵气,刘少卿气度不大,本来一直在记恨他辅佐蒲坚,得此重礼睚眦全消,请旨之事主动代劳。

  “何事?”秦云疑惑的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只是发笑。

  “何事发笑?”秦云欢喜的问道,在此之前莫问一直阴着脸,令她心存畏惧,到得此时她方才发现莫问其实并不严肃,只不过对内和对外分的很清楚。

  “琼瑶道姑可不会白白替他炼丹。”莫问笑道,刘少卿想成仙想疯了,接连换主却没一次是对的,他日将其荐至蒲雄旗下,让他辅佐蒲坚,若能成功当可得天仙位次,也不枉他东颠西跑的劳累了这么多年。

  “旁事暂且不提,当务之急是设法应对眼前之事。”秦云说道。

  “区区一个县公何足道也,不去管他。”莫问摇头说道。

  秦云闻言没有再问,莫问既然如此说话,表明他有应对之策,但事情没有处置好之前她还是难免忧心,因为此事关系到了她的双亲和家人。

  二人说话之间,秦乡约到得门外,见到那几个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的下人,也看到了房中的莫问,心里既惊又怕,他不知点穴一说,只当是莫问施展了妖法。

  莫问发现秦乡约到得门外,离座起身走出房去。

  “道长,你到底想怎样啊?”秦乡约满脸憔悴,前几日为了女儿被掳一事忧心上火,女儿脱险之后又开始因为归属而焦头烂额。

  “前些年赵国东北黄白邕三郡被燕国侵占,此事你可知晓?”莫问问道。

  “自然晓得。”秦乡约疑惑的答道。

  “你可知道是何人率军收复三郡?”莫问问道。

  “大德真人,这个何人不晓。”秦乡约不耐的看向那几个木然站立的下人,“你能否将他们放开,有话可以商议。”

  “大德乃赵国朝廷当年加封于我的嘉号。”莫问笑道。

  “你是大德真人?”秦乡约歪头侧目。

  “传旨队伍已到东侧路口,开门接旨吧。”莫问指了指上了闩的院门。

  “你还是先将他们放开吧。”秦乡约无奈叹气。

  莫问闻言探手解开几人穴道,秦乡约见下人无恙,长吁短叹的向正堂走去,打又打不过,劝又劝不走,当真是无计可施。

  “师父,东面来了一群士兵。”无名自墙外喊道。

  秦乡约闻声陡然止步,回头疑惑的看向莫问。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勒马的马嘶,“莫真人可在此处?”

  “找我师父干嘛?”无名问道。

  “末将此番前来是传旨赐婚的,敢问小真人,令师可在这座院中?”与说话声一同传来的还有马匹长途奔袭之后所发出的响嚏。

  “师父,有人找你!”无名抬高了声调。

  莫问冲那愣在原地的秦乡约笑了笑,抬手指了指院门,示意他前往开门。

  “开门,开门。”秦乡约冲那几个正在活动腿脚的下人说道。

  后者闻言,胆怯的过去将院门打开,一队身穿禁军服饰的官兵手捧各种物件快步涌入。

  “平中将军高政参见莫真人。”领头的将领认得莫问,快步上前见礼。

  “将军辛苦。”莫问抬手还礼。

  “请秦氏族人出门,容末将宣读圣旨。”将领直身站起。

  秦府并不大,统兵将领的嗓门都大,府内众人都听到了他的喊声,纷纷出门跪地接旨。

  “你不用。”莫问拉住了想要跪倒的秦云。

  那传旨将领见人到齐,铺展黄绢,高声念道,“语至莫真人座下,真人有大功于社稷,真人大婚,本王后知后觉,过也,今加封莫夫人九讳圣洁无上仁慧元君,加封二夫人秦氏为大魏皓月公主,秦氏户主为孤州郡公,邑五百里,食三千户,赐丹书铁券,世袭免死,再有黄金三万两,绫罗一千匹,夜明珠五百颗敬奉,再行大赦天下,以为真人大婚之贺!”

  “秦郡公,不谢恩可是要被杀头的。”无名自门口冲大汗淋漓的秦乡约喊道。

  “道长,你不是戏弄我吧?”秦乡约转头看向莫问,他虽然没接过圣旨,却知道圣旨不是这种语气。

  “玉玺朱印在此,焉能有假,恭喜郡公,贺喜郡公。”传旨将军将秦乡约扶起,转而送上丹书铁劵,官印,官袍。再送秦云凤冠霞帔,五彩嫁衣。

  “事出匆忙,贺礼明日就到,封侯一事已然公告孤州,州县官员随后就会前来听训。”传旨将军冲秦乡约说道。

  “哦,这个,诸位辛苦了,请入内歇息。”秦乡约冲传旨将军说道。

  “叨扰叨扰。”传旨将军冲莫问抬了抬手,转而带领部下跟着秦乡约去了。

  秦云将凤冠霞帔等物交予丫鬟,转而疑惑的看向莫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昨夜去了趟邺城。”莫问说话之间冲无名招了招手,无名带了包裹快步走来,“事出有变,明日我们回道观,可好?”

  “听师父的,恭喜师父啊。”无名冲秦云咧嘴一笑。

  “杏儿,带无名前去歇息。”秦云冲丫鬟说道。

  贴身丫鬟带着无名前往后堂,下人忙着去给官兵的马匹喂水喂草,整个院中就只剩下了莫问和秦云二人。

  “我是不是在做梦?”秦云抬手擦眼。

  “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来日再慢慢告诉你。”莫问摇头说道,一直以来他都感觉缺少些什么,细想下来他缺少的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一些经历。作为明窥阴阳的修道中人,他心中没有常人那种狂热的欲念和火热的激情,从不主动去追求哪个女人,一直处于被动,对于秦云他只不过给了对方一个机会,而秦云勇敢的抓住了这个机会,通过为数不多的交谈和为期很短的观察选择了他,这个勇敢的决定令她瞬间完成了外人到亲人的鸿沟跨越……

  第四百二十七章 正名

  “你既然与皇家交好,为何不早些说出来消我顾虑?”秦云抬手指向自己的房间。

  莫问转身向北,“在你做出选择之前对我来说只是个外人,况且我与皇家的关系并不好,他们只是因为畏惧于我才会下这道旨意,我此举旨在为你增些颜面,凤冠霞帔可以收下,其他的赏赐尽数谢绝,魏国国运不长,我不想欠他们太多人情。”

  “老爷关爱之心妾身万分感激,但此举可能为老爷招致麻烦,妾身身为侧室,心中惶恐。”秦云自然的改了称呼,圣旨赐婚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要重上万倍,在皇权时代,圣旨一语定乾坤。

  “你若是正室这些繁文缛节完全可以省去,但你屈居侧室,必须告知天下为你正名,不能让你受屈。”莫问迈步进屋。

  “老爷如此眷顾,妾身无以为报,只能安心本分,尊长敬上,绝不与老爷添堵设难。”秦云说道。

  “我父母双亡,已无长辈,结发之妻名为阿九,乃我同门道友,前些年已经证道飞升,不在人间。”莫问走到桌上坐了下来。

  秦云闻言大感意外,她没想到莫问的正室竟然是仙人,惊讶过后回过神来,“夫人所留儿女,妾身当视同己出,尊卑长幼,绝不过分。”

  “这些顾虑你都不消有,我无有子女,你我所出则为长房。”莫问摇头说道。

  秦云见二人不知不觉说道了子嗣上面,心中羞涩,借故离去。不多时,端来清水请莫问梳洗,再端热茶请莫问喝水。

  虽然这些只是最为基本的,莫问却感觉很是温馨,男女婚配乃天经地义之事,一见钟情也好,轰轰烈烈也罢,都是将本来顺理成章的事情变的曲折,平平淡淡才能安恬舒心,朝夕相处互相陪伴才能将感情自彼此心中生根。

  无根则不长久,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一见钟情,随后轰轰烈烈的私奔,但由于无有感情基础,导致司马相如日久厌烦,滞外不归,由此可见一见钟情靠不住,轰轰烈烈不可求,似阿九那般安静的陪伴,无私的付出才是夫妻相处之道,可惜的是阿九被彩衣道姑送进了地府,要想再见只有晋升大罗一途,修行之路越往上越难,随后还有天仙,金仙,大罗三步,后两步不但需要苦修还需要机缘,再见至少也在数十年之后了。

  张家此番过来是抬了花轿来了的,进门之时恰恰遇到秦乡约送传旨官兵出门,这些官兵有心与莫问攀交却找不到借口和理由,听得张家来意立刻拔出刀来要砍杀他们,吓的张家众人落荒而逃,秦乡约抱了铜雁前去追赶,自张家手中索回了秦云的生辰八字。

  秦家被朝廷赐婚一事很快传开,道贺者络绎不绝,各县前来拜见者摩肩接踵,秦乡约疲于应付,虽然劳累却很是欢喜,这可真是天降的富贵,自末微小吏一举成为一等王侯。但欢喜的同时他心中也很是忐忑,自心中后悔不已,他并非没有见识的人,早就发现莫问和无名举止之中透着从容高贵,本该恭敬对待,结果却说僵闹翻,不知莫问身份之前失了礼数,得知莫问身份尊崇之后再去赔礼示好就变了味道,可是若是不去赔礼道歉则更加失礼。心中忧虑,进退两难。

  莫问不喜喧闹,青天白日也不能关门闭户与秦云长谈,便与秦云打过招呼,喊了无名起来,二人自后门溜走,前往山中躲闲散心。

  “师父,五叔先前在哪儿摘的果子?”无名随口问道。

  “自南国,此处没有。”莫问摇头说道,娶了秦云肩上就多了一份责任,只能回到上清观隐居,眼下这种情况也确实不适合游方行走。炼制丹药,参悟内丹修行法门,传授无名道法,这些都可以在上清观进行。末世持续多长时间尚未可知,保存灵气在上清观静观其变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

  时值荒年,人们都想法设法的获取食物,这山中有不少挖菜的妇人和孩童,由于长时间不得谷米只有野菜充饥,各个面目虚胖,腿脚浮肿。

  “这山中没什么可吃的东西,太乙山有很多果子,此时应该都熟了。”无名看着那些妇人和孩童。

  “那是末世来临之前,此时太乙山的果子也剩不下。”莫问摇头说道,言罢再度说道,“回道观之后为师为你打通大周天,开始传你法术。”

  “师父,末世不是不能练气吗?”无名疑惑的问道。

  “确实不能练气,但可做法,内丹练气法门暂不可用,只能靠吞食补气丹药补充体内灵气,好在炉火之术为师也有涉猎,回去炼丹于你,让你早些学有所成。”莫问说道。

  “谢谢师父。”无名欢喜的答道。

  二人行走之时发现下方洼地有一处湖泊,方圆有四五里,湖水清澈,时现涟漪。

  “师父,我好久没洗澡了。”无名说道,此时是酷暑时节,他没有灵气修为,无法通过呼吸控制体温,时常是一身大汗。

  “去吧。”莫问点了点头。

  “你也好久没洗澡了。”无名说道。

  “青天白日,成何体统。”莫问笑道。

  “一炷香的工夫就能洗好,一起下去吧。”无名撺掇。

  年轻的师父和年老的师父对徒弟的态度是不一样的,莫问授艺也好,传道也罢,从来都不严厉,在无名面前也不装腔作势,听得无名撺掇也动了心,与无名前往湖边,脱去道袍内衬,着牛鼻短裤下水。

  起初莫问以为无名是担心水里有水怪毒蛇才请他下水作伴,下水之后方才知道无名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无名日后是要独自行走江湖的,不会游泳终是隐患,于是莫问便耐心教他游水。

  悟性高学什么都快,不多时无名便能独自游水,不过由于水性不佳,他便不敢前往深水,只在水边扑腾,此时天热,水边的水草里藏有鱼儿,无名前去捕捉,每每落空,但他兴致不减,终于捉到一条一捺长短的小鱼儿,攥在手里冲莫问喊道,“师父,你看!”

  莫问此时正在深水洗头,听得无名叫喊,闭目凝神感知水下异动,片刻过后感知到大鱼游来,潜入水中抓出一条一庹长短的灰鳞大鲤,延气甩手将其扔向沙滩。

  无名仍然是孩童心性,见到大鱼急忙爬上沙滩将其摁住,唯恐它蹦回水里。

  “无名,下来。”莫问冲无名招了招手。

  无名答应一声,将那大鱼拖到远处,再度跳入湖中。

  “向前走。”莫问说道。

  无名虽然不知莫问此举用意,却如言遵行,小心的走向深水,待得水至脖颈处时莫问喊停。

  “不管身处何种情形,皆不可慌乱,慌则三魂不稳,乱则六神无主,本可想出逃生之法也因自乱心神而导致丧命。”莫问说道。

  无名此时只露了个头在水面上,脖颈以下全在水中,呼吸较之平时困难许多,听得莫问言语深深吸气答应一声。

  莫问以灵气激起一片水浪向无名涌去,无名眼见水浪袭来,下意识的闭眼闭气。

  “睁开眼睛。”莫问抬高了声调。

  无名闻言急忙睁眼,此时水浪已经到的眼前,将其冲的后退了几步。

  “遇到危险,常人通常会选择闭眼,此举乃闭目自障,掩耳盗铃,危险不会因为你闭上眼睛而消失,人在海水之中睁眼会感觉双目刺痛,但在淡水之中无碍,可以睁眼视物,只有将来者看个详实,才有可能找到克制它的办法,闭眼是大忌,会因此送命。”莫问趁机授艺。

  “知道了师父,再来。”无名主动走回原处。

  莫问再起一道水浪,此番水浪更高,无名努力强迫自己睁眼,但是在水浪冲到近前之后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师父,再来。”无名执拗。

  莫问赞许的点了点头,激起水浪消耗不了多少灵气,此举对无名大有裨益,必须让他习惯自水中应敌。

  多次练习之后无名不再闭眼,莫问又传授其闭气之法,无名闭气沉水,尝试自水下睁眼。

  莫问以灵气将周围的鱼儿向无名赶去,以此让他看到水族在水中是如何快速移动的。

  “单打独斗较为容易,但你日后少不得于千军万马之中冲杀,周围都是敌人,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心多用,你潜入水下,为师驱鱼群过去,这湖中多为青鲤,红鲤不多,你自鱼群之中寻出红鲤,将其抓到。”莫问说道。

  无名如言潜入水下,莫问向南游出一段距离,潜入水下,双臂平伸,灵气外延十几丈,以梳篦之法将水中鱼群逼向无名。

  无名自水下发现黑压压的一片大鱼向自己急速冲来,大鱼身后是被其搅动起的淤泥浑水,黑压压的很是骇人,哪里还顾得分辨红鲤,转身向岸边游去。

  无名尚未上岸,鱼群已然急冲而至,受惊之下大鱼纷纷出水跃上沙滩,场面好不壮观。

  湖中的异响和师徒二人的说话声将山中挖菜的农人吸引了过来,见到沙滩上的大鱼,惊怯的向湖边走来。

  无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见到有妇人过来,匆忙跳入湖中,冲那些妇人和孩童说道,“拿吧,拿吧,给你们。”

  灾荒之年,众人少见肉食,跳到岸上的大鱼小的也有十几斤,大的要过百,得到无名允许,众人纷纷过来拿取,与此同时用本地方言高声呼喊,召唤在附近觅食的邻居和亲戚。

  莫问此时心情甚好,眼见人多鱼少便潜至南侧如法炮制再次驱赶,这一次大鱼更多,做到了见者有份。

  “师父,不好,那妇人把咱们的衣服拿跑了。”无名冲莫问高喊。

  莫问闻声环顾远处,发现一戴了头巾的中年妇人一手拖鱼,一手夹着二人的衣物往东急走。

  “快去追回来。”莫问冲无名喊道。

  “我没穿衣服啊。”无名喊道。

  “为师也没穿……”

  第四百二十八章 无限风光

  “你穿了短裤。”无名说道,岸边人数不少,他怕羞。

  莫问笑了笑没有接口。无名见莫问此等神情,料定他是不会去的,无奈之下只得抓了两把水草围在腰间,蹦出水去前去追赶那偷衣的妇人。

  那妇人拖了条大鱼,虽然着急却走不快,眼见无名来追,急忙撇了偷来的衣物。

  “你这妇人好生可恶,得了大鱼还要偷窃。”无名冲那妇人喊了一句,捡起地上的衣物调头回来。

  莫问自草木遮蔽处出水,运转灵气烘干短裤,穿上了内衬和道袍,检查随身事物无有缺失,便携了宝剑与无名回返。

  回到秦府,秦家众人已然将饭菜备妥,只等二人回来。

  酒宴设在正厅,秦氏一家尽数到齐,莫问进门之后秦乡约站立起身,面皮泛红,不知如何与莫问说话。秦夫人有心缓和尴尬气氛,却也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在此之前她也并不赞同秦云嫁给莫问。

  “怎么回的这般迟?”秦云走过来相迎。

  “把门关上。”莫问冲秦云说道,言罢,带了无名入席,自坐首席,无名在右。

  “先前之事怪不得你们,二老请坐,我有话说。”莫问冲尴尬的二人说道,二人见莫问如此大度,既尴尬又感激,想要说些感谢的话却寻不到合适的言语,只能讪讪落座。

  “贫道请魏王赐婚只是为了与秦家和秦云长长颜面,眼下战乱四起,他日谁主天下尚未可知,这郡公一职怕是个烫手的山芋,这官做与不做还请岳丈仔细斟酌。”莫问冲秦乡约说道。

  秦乡约见莫问改了称呼,知道他大度宽怀不曾记仇,心中陡然一轻,起身说道,“一切但凭贤婿做主。”

  “我在此处住上三日,齐全礼数,三日之后秦云随我南下回返道观,这几日岳丈好生盘算,届时再做决定也不迟。”莫问说道。

  “是是是。”秦乡约连连点头。

  “父亲请坐下说话。”秦云关门回来,坐到了莫问和秦乡约中间的席位。

  “老夫也活了不少年岁,待人接物少有失礼之处,偏偏在贤婿面前言行失度,此时好生惭愧。”秦乡约间接道歉。

  “岳丈有后顾之忧,行事难免急切。”莫问摆手说道。

  莫问处事大度,没有追究之前的事情,更没有羞辱他们,如此一来秦家众人也就放下心来,推杯换盏吃了酒宴,饭罢各自回房。

  “请老爷收纳。”秦云将一张巴掌大小的方形红纸递向莫问。

  莫问知道这上面写的是秦云的生辰八字,抬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秦云今年十八,三月生辰。

  纳妾是没有交换头发一说的,也不需男方的生辰八字,不过为了表示对对方的尊重,莫问以笔墨在红纸另一面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转而将红纸交予秦云,“你收着吧。”

  秦云看罢莫问的八字,疑惑的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见秦云面露疑惑,疑惑的反望了一眼。

  秦云见状出言解释,“妾身一直以为老爷是修道有成,驻颜有术,未曾想这般年轻,如此算来老爷二十几岁便做了赵国的护国真人。”

  “你我不是外人,既成夫妻便不能让你一无所知,我祖籍晋国西阳县,十七岁时成亲,成亲之日胡人南下,家人尽数遇害,林氏新人被胡人抢走,我也身受重伤,后为仆人吴云所救,伤愈之后我们二人北上寻她,偶然之下拜入上清宗,学习法术武艺,后入西南蛮荒修行,出山之后任晋国东海王西席,而后辗转到了赵国,得赵国护国真人之位,带兵东征,换得赵国百姓五年减赋。我共有同门七人,妻子阿九乃同门道友,为异类修行,上清宗禁止异类弟子与人类弟子通婚,我们相好触犯了教规,阿九被困雪山三年,机缘巧合之下证位飞升,早些年已经前往地府任职。”莫问意简言赅的向秦云介绍了自己的情况。

  虽然莫问轻描淡写,秦云仍然听得惊诧不已,在此之前她万万没有想到莫问的妻子是异类。

  “老爷救我可是因为想到了林氏?”秦云为莫问倒茶。

  “是。”莫问并没有隐瞒。

  “林氏至今音讯全无?”秦云问道。

  “多年之前我便寻到了她,那时她已经委身于胡人,衣食不缺过的很好,眼见木已成舟我便没有带她离去,多年之后再去看她,发现她已经为胡人生下了子女,由于我身为赵国国师,位高权重,那胡人多年不曾升迁,气怒之下迁怒于她,我前往将军府时她已被胡人虐打的乱了神智,我杀了那胡人,将她们母女带出,尽心治好了她的疯癫,未曾想她清醒之后无颜见我,将那女童扼杀之后自己也寻了短见。”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

  秦云闻言抬手抚向莫问手背,到得中途微微犹豫,犹豫过后还是抚上了莫问的右手。

  莫问见秦云没有因此心生妒意,心中很是满意,转头看向秦云,发现秦云的眼神极为柔善,越发感觉自己不曾看错人。

  “始于爱屋及乌,却不止于爱屋及乌。”莫问说道。

  秦云很是聪慧,自然听得懂莫问的言下之意,“妾身无有老爷这样的坎坷经历,父亲虽是小吏,衣食却从不短缺,也不曾受过甚么苦,生平受的最大委屈就是被凉军抓了去,未曾想因祸得福,遇到了老爷。”

  “当年寻找阿九之时我曾与其他教派的道人和僧人发生了冲突,树敌不少。前段时日又与南海和东海龙族交恶,他日若是见到寻仇争斗,你不要太过惊慌。”莫问说道。

  “龙族可是行云降雨的龙王?”秦云的好奇多过忧虑。

  “正是。”莫问点头说道。

  “老爷能够敌得过它们?”秦云睁大了眼睛。

  “龙王不曾打过,不知能否胜他,龙子倒是交过手,不曾落败。”莫问笑道。

  “老爷如此能耐,想必成仙登天之日不远。”秦云小心的探问。

  莫问闻言转头笑着看了秦云一眼,“放心就好,数十年间不会飞升。”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晚饭过后莫问没有与秦云住在一处,而是与无名住在了一个房间。

  次日二人再度叙话,基本上是秦云问,莫问答。到得中午时分,有乡人惊慌的跑了进来,“郡公大人,不好了,凉军已经到得镇西十里外。”

  秦乡约闻言大惊,这里只是一个小镇,并无大量兵马可以拒敌。

  “贤婿,这可如何是好?”秦乡约冲闻声出门的莫问求计。

  “有多少人马?”莫问冲那报信的乡人问道。

  “当有百十人。”报信的乡人答道。

  “百十人?”莫问闻言很是疑惑,按照常理来说凉军南下抢夺不应该派这么少的人马。

  “不需慌张,我随你去看上一看。”莫问转身回到房中,拿了长剑在手。

  刚刚出门,又跑来一个乡人,“大人,有一凉将在镇外喊话,说是陇郡将军,要来与莫真人送贺礼。”

  莫问闻言将长剑扔给了随后赶来的无名,冲那报信之人说道,“请他们进来。”

  “贤婿在凉国还有旧识?”秦乡约惊讶的问道。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此理放置四海皆准。”莫问苦笑摇头,此时他风头正劲,所有人都会卖他面子,只是不知万一落魄潦倒,还有谁会认得他。

  凉军此来确实是送礼的,来的是彭炳泉,此人处事周全,善于世故,此人前来并非代表凉国,而是代表自己,身为陇郡主将,又认得莫问,得到消息自然过来加深友情。

  且不管对方出于何种目的,过来道贺总是带了一片诚意来的,黄金器物和女子首饰送了一箱,银子在此时虽然能够买卖东西,却属于下等钱财,不在送礼之列。

  不久之前在上清观的情况此番再度重演,刚刚送走彭炳泉代国的马队便来到了门外,此番领军的是一个年轻将领,也有百余人,骑乘的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举着“道上清宗莫真人新婚大贺”的旗子一路南下,跨越国境奔袭千里。

  在邺城设有耳目的还有晋国,不过晋国没有派兵马北上,只是派了一道人骑乘仙鹤前来道喜,送来了贺礼的目录,晋国是最为富足的,目录有二十几折,生活器物,女子用品,无一不全,所有这些东西已经启程开始往上清观运送。

  各国来贺令秦家风光无限,到得此时秦乡约才真正认识到莫问的能力是何等的恐怖,此外他们也自秦云口中知道莫问的正室已经飞升,且没有父母双亲,嫁女最怕的就是女儿嫁过去之后受到婆婆和正室的欺凌,如此一来顾虑全消,天天夜里激动的不能合眼。

  这些人的礼物莫问都想推掉,却耐不住他们放下就走,到得后来他也懒得拒绝了,来者不拒,人生在世,总有一个闯荡名声的过程,但最终都会被各种原因给捆缚住手脚,这些人前来道贺送礼固然给他长足了颜面,但此事导致的后果就是他再也不能有很明显的立场,也不能再随意与谁为敌,国与国之间的争斗也不便再插手,只能置身事外做个旁观者。

  对此,莫问也没有感觉不妥,他本就不喜杀戮,此番娶了秦云,当回返上清观炼丹授徒,利用异类反扑人类之前的这段时间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第四百二十九章 扎根固本

  三日之后,莫问准备启程,秦家上下忙着为他们准备车马,秦云和其母在自己房中说些体己的话,莫问和秦乡约在正厅喝茶。

  莫问没有问秦乡约日后的打算,因为秦家并没有收拾家当,这就表明他们要留在这里,此处距离凉国最近,彭炳泉的来访令秦乡约没有了后顾之忧,有心留在孤州当那郡公。

  莫问也能够体谅秦乡约的难处,这里是他们的祖籍,亲友和田产都在这里,他们不舍得走。

  临行之际莫问提出了一个建议,要带秦云的二弟秦风一同回返南国,此举有三个用意,一是要为秦家教导出一个习武之人,他日也能保护家人。二是秦风年纪与无名相仿,这几日与无名玩的很好。最后的一个考虑是出于最坏方面考虑的,眼下时局混乱,此处距离上清观太远,他有心照顾也无能为力,倘若秦家出了意外,秦氏一门还有留后之人,秦云也还有一个娘家的亲人。

  秦乡约对莫问的想法很是赞同,立刻安排秦风收拾行装准备同行。

  秦家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木篷坐人,一辆敞篷拉物,后者虽然是驷驸双驾,在装满五个箱子之后,沉重的黄金还是压断了车轴。

  莫问想过之后只带走了一箱女子首饰,其他箱子里全是衣物和杂物,秦家这几日收礼太多,必须做出黄金已经被带走了的假象,不然巨大的财富会为他们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贤婿,若是得喜,当早些差人告知我们。”临行之际秦夫人小声叮嘱。

  “那是自然。”莫问点了点头。

  辰时,众人启程南下,秦家送别,乡人围观。

  “先前母亲与你说了什么?”秦云冲走在车右的莫问问道。

  “叮嘱我们早些生儿育女。”莫问笑答,秦夫人先前的叮嘱实际上是一种担心,这几日他都没有与秦云住在一处,秦家担心他只求长生,无心散叶。

  秦云闻言面色大红,放下侧帘不再说话。

  要回返道观需要穿过赵国西南的大片区域,先前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些村庄和灾民,回城之时已经看不到灾民了,村庄也尽数荒废,连强盗山贼也没有了,反倒是各种野兽时常遇见,其中也没有道行很深的,以寻常的豺虎狼狐为多。

  一行人走了半个月方才回到了上清观,回到上清观时老五正在指挥请来的工匠自山上忙碌,老五自高处发现了他们,匆忙的带了道观众人下山迎接。

  莫问为双方做了引见,回到道观卸车歇息。

  道观已经进行了扩建,扩建的部分位于道观西侧,大小与原来的道观相等,庭院风格,由于是赶工建造,木制部分的朱漆还没有干透,院子里还有工匠在用石碾碾压地面。

  “老爷,朝廷来送礼我才知道你纳了妾,前后十二天就盖起来了,咋样?”老五咧嘴邀功。

  “甚好。”莫问点头说道,汉人的规矩是东为大,老五选择在道观西侧扩建是很合礼数的,上清观实则是阿九的道观,她为长,所住之处居东。秦云为妾,居西。老五的这种安排除了遵循礼数,还可以看出他对秦云的态度,他与阿九关系甚好,对秦云难免有些生分。

  “老爷,这个院子下面是个很大的地窖,放了几千担粮食,水池在后山,也是在地下挖的,还没砌好,砌好就开始存水。”老五说道。

  “我此番回来可能要在道观常住。”莫问点头说道。

  “那感情好,没你坐镇,我还真怕有人来杀蒲坚。”老五冲正屋走去。

  莫问随之转身向北,“蒲坚这些时日可还住的习惯?”

  “挺好,这孩子真懂事儿。”老五点头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到得西院正屋,老五推开房门,只见房间里放满了晋国送来的各种贺礼,布料首饰,金玉器物皆有包罗。

  莫问取了一些器物和布料,回到东院亲手交给了蒲雄的妻子苟氏。

  此时建屋大致有两种方法,一是以泥土拓积垒砌,上覆茅草。还有一种是以青石摞叠,上盖瓦片,西院是后一种方法建造的,故此虽然建造时日尚短,房中却无有潮气,吃罢午饭,莫问就让秦云和丫鬟搬进了西院,上清观女眷不少,都过去帮忙收拾,到得傍晚时分安顿妥当。

  偏房进门,按照规矩是要拜见正室的,阿九虽然不在人间,规矩却不能不守,秦云自阿九先前住过的房间门前屈身三礼,齐了礼数。

  晚上的晚宴开了三桌,饭罢,各自归房。

  这一夜莫问住在了东院他与阿九的房间,这仍然是规矩使然,妻子给予丈夫自由,丈夫要给予妻子尊重,外出归来,第一夜理当住在妻子房间,妾可以有很多,但妻子只能有一个,虽然阿九不在,礼数却不能不守。

  次日,莫问将道观里的外人逐一召来,各赠重金打发他们离去,赵氏夫妇搬入了门房。那老道姑先前的道观早已经破落了,无处可去,莫问就将她留了下来,道观里需要有人负责清洁,也需要个夜间亮灯,早晚上香的人。

  处理完琐事,莫问将无名带入道观大殿,焚香祭天,加冠授印,此时天地已经封闭,做这些无甚意义,不过等到天地重开,在此期间授印的道人会自动进入天庭玉籍。

  加冠授印之后,无名自小道童正式成为小道长。

  东院和西院是单独烹炊的,临近午时,莫问前往西院陪秦云姐弟一起吃饭。

  “你自己与姐夫说。”秦云冲欲言又止的秦风说道。

  秦风对莫问心存畏惧,胆怯的看了莫问一眼,没敢说话。

  先前为无名举行加冠仪式之时莫问就发现秦风在外面观看,故此秦云一说,他立刻就猜到秦风也想拜师学艺。

  “上清道法乃上清宗立宗之本,非师徒不可传授,自明日起你可随我学习武艺,岐黄之术你若喜欢也可传授于你。”莫问说道。

  “谢谢姐夫。”秦风急忙起身道谢,其实他最想学的并不是道法,因为他没见过莫问作法,不知道法术是怎样一种情形,但莫问前些时日将他家里的下人点了穴道令他们不可移动却被他看在了眼里。

  “老爷还通歧黄之术?”秦云好奇的问道。

  “寻常疾患还是医得的。”莫问随口说道。

  午饭过后,莫问进了西院的东厢,地窖的入口就在东厢,下到地窖,只见地窖与上部建筑同等大小,分为四处石室,其中一处为存放粮食的粮仓,还有一处为放置金银的金库,另外两处是居所,十字形走廊的北侧有一接水的水口,这样的大小和构造已经不能称之为地窖了,完全是一处可供上百人避难的地宫,老五回来不过俩月便建起了这么大的地宫,必然是日夜赶工的结果。

  自地宫出来,莫问自东厢停留了片刻,东厢的这几间房舍可以作为炼丹和打坐的丹房使用。

  离开西院,莫问回到了东院,前往蒲坚所在的房间。

  蒲坚正在房中看书,回头见莫问站在门口,急忙起身来见,“蒲坚见过叔父。”

  “自此处住的可还习惯?”莫问微笑点头。

  “吴叔和两位婶婶对我们母子如同家人。”蒲坚侧身请莫问进屋,待莫问坐定出言问道,“叔父,可有家父的消息?”

  莫问见蒲坚孝心不缺,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无需为令尊担心,令尊先前可曾传授武艺于你?”

  “父亲不让我习武。”蒲坚摇头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乱世之中不学武艺不足以安身立命,你若愿意,自明日起可与无名和秦风一起随我学习武艺,只是你不是道门中人,不得学习法术。”莫问说道。

  “多谢叔父。”蒲坚激动之下弯身深揖。

  莫问冲其点了点头,转而抬手拿起了桌上的那卷书,发现是一本司马迁所著的《太史公书》,这是一本常见的史书。

  “多看尧舜禹汤,少看秦皇汉武。”莫问冲蒲坚说道。

  “是。”蒲坚点头答应。

  “夏日午后可小睡片刻。”莫问放下书卷转身出门,虽然天意难改,但他还是希望蒲坚能够学会宽仁庸正,少动杀伐征战之心。

  午后无事,莫问信步出门,自山中四处游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时的上清观有很多妇孺,必须严密保护。

  选定方位之后,莫问以符笔自道观周围的隐蔽处留下三道净宅符咒和三道定气符咒,这几道符咒分别写在了隐蔽处的青石上,两两对应。随后再选两块青石,画写符咒放在了东院东南角落的门房,以铁匣存放。

  “若有外敌侵入,只需掀开铁盒就可拒敌。”莫问冲赵父交代。

  随后莫问回到西院将丹房简单规整,喊了无名过来,以灵气为其打通周身穴道,再以自身灵气灌入无名气海助其行气,此举在道家名为传功,在佛家称为灌顶,乃师父对徒弟的最大恩惠,要将三百多个穴道逐一打通需要耗费大量灵气,此举过后莫问终于感觉到了灵气的亏损,经过先前数月的使用和今日的耗费,体内灵气已经十去其一。

  此一非彼一,他体内灵气百倍于寻常道人,去了一成,数枚十品丹药也难以补回。

  待得传功完毕已然是二更时分,无名早已经痛晕了过去,莫问将其抱回东院卧室,与正在后院纳凉的老五等人说了几句闲话回到了西院。

  秦云见莫问回返,急忙招呼丫鬟端饭。莫问尚未吃完,秦云已经为其端来了洗脚水。

  莫问见状莞尔一笑,要洗脚自然要坐下脱鞋,秦云的目的很明显了,要留人!

  第四百三十章 圆房

  二人成亲已有二十多天,换做旁人早已经行了周公之礼,但他迟迟未有动静,秦云心中忐忑不安也在情理之中。

  吃过晚饭,莫问留在了西院,同床共枕也是顺理成章,但莫问就寝之后并没有对秦云轻薄行亵,而是睁眼躺在床上思考事情。

  虽然儒家和道家都不反对纳妾,但他内心深处始终感觉有些不太妥当,因此极力的想要找出问题出在哪里,狼群也好,猴群也罢,都是聪明强壮的首领独占所有异性,此举可以保证后代强壮聪明,若是站在这个角度考虑,富人和官员纳妾也是对的,且不管他们品德如何,能够过的比别人好,至少说明他们比较聪明。

  不过禽兽也并非都是这样,大雁金雕蓝燕等很多鸟类都是一夫一妻,倘若对方早亡,它们会孤独一生,不会再去寻觅其他异性作为的伴侣,是什么原因促使它们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凡事就怕静心去想,只要心静所有问题都有答案,只要细心所有事情都可以找到规律,细想之下不难发现一夫一妻的情况往往出现在双方平等的情况下,雌性不需要雄性的保护或者不需要雄性帮助觅食。而一夫多妻则出现在雌性需要依附雄性的情况下,以人类为例,女人体力较弱,又少有识字的机会,无法独自谋生,对男人依赖程度较大,故此才导致了一夫多妻情况的出现。

  这种情况很难说它是对还是错,单就人性而言此事怕是经不起推敲,因为人都有嫉妒心和独占心,没有人愿意跟其他人分享自己的伴侣,作为偏房,她们更多的应该是无奈。

  秦云此时分外紧张,出嫁之前其母已经告之了她一些私密话,她知道该发生什么,但是令她疑惑的是莫问躺在床上却没有任何的举动,只是睁眼发愣,她躺在旁侧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有心主动示好,却又怕莫问会因为她的主动而轻看她。

  “老爷,你在想什么?”漫长的沉默之后秦云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我问你件事情,你是否会因为自己屈居偏房而心存芥蒂?”莫问侧身问道。

  “不会,休说夫人不在凡间,就是在,我也甘做偏房。”秦云急忙回答。

  “不妨事,你放心说,我不怪你。”莫问说道。

  “真心没有,别说似老爷这样的英雄,就是寻常商贾谁人不是三妻四妾呀。”秦云摇头说道。

  “若你是正室,可愿意我再纳她人为妾?”莫问又问。

  “自然愿意。”秦云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古有不患寡而患不均一说,嫁娶之事也是如此,如果天下都是这种情况,自己身在其中也就不会感觉委屈。若是别人不是如此,唯独自己是这样,心中就会生出冤屈。此外不管是妻还是妾,都要面临她人分享自己男人的现实,如此一来是主是次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老爷与夫人感情甚笃,妾身让老爷为难了。”秦云情绪很是低落。

  “你误会了,我若为难便不会娶你,我只是在想天下究竟是一夫一妻好,还是一夫多妻对。”莫问摇头说道。

  秦云闻言很是惊讶,她没想到莫问会在洞房花烛的时候想这种奇怪的问题,不过在知道莫问心中并不为难之后还是转悲为喜,“老爷得出结果了吗?”

  “没有对错,只看个人如何选择。”莫问笑道。

  “老爷还要想旁的吗?”秦云含羞暗示。

  “不想了,时候不早了,歇了。”莫问延出灵气挥灭了桌上的红烛。

  次日清晨,秦云早早起身盘挽妇人发髻,在此之前她一直很是担心,既担心莫问自身有问题,又担心是自己无有魅力,此时她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满心的欢喜,寻常人都是既有优点又有缺点,往往是优点越大,缺点就越严重。但她自莫问身上看不到任何的缺点,细心体贴与勇武雄风兼备,虽身拥道法受万人敬畏对她却非常尊重。

  欢喜之余秦云心中又有些担心,担心的原因是莫问太过优秀,呼吸平缓绵长,睡眠之时满面平和,侧面相对时呼吸很是清新,无有半点浑浊之气,哪怕再吹毛求疵的之人也挑不出他半点毛病,优秀的不像俗世凡人。

  莫问知道秦云起身了,但他翻了个身再度睡去,他并不知道秦云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修道的精髓是明窥阴阳,而明窥阴阳之后人的心中就会有“度”,言行举止会下意识的遵循这个“度”,不过分,不夸张,不造作,不谦卑,一个有度的人具有强大的无形魅力,进退有度,从容大气。

  “若是闲来无事,可与杏儿去后山走走。”莫问梳洗之时冲秦云说道,此时女子出嫁一般都是双数的年龄,十四岁出嫁的占两成,通常是童养媳或者是贫困人家的女儿。十六岁出嫁的占六成,大部分人家都会定在十六岁。十八岁出嫁的也占两成,通常是因故延迟婚期的或者是娘家比较富足的,当然也有超过十八的,不过那种基本都是琼瑶道姑一般的人物。秦云十八,已经算是大龄了,圆房不会令她无法行走。

  “我想与吴家的两位妻妾说说话。”秦云商议。

  莫问点了点头,“老五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早已不是主仆关系,你与他的家人说话不可失礼,当以姐妹相称。”

  “是。”秦云点头答应,虽然已有夫妻之实,她对莫问的过往仍然知之甚少,莫问言语不多,少有甜言蜜语,更不会喋喋不休。

  “家中财物由你掌管,你可随意使用,不需与我商议。”莫问又道。

  秦云闻言感动点头,实则她也并不需要使用金银,但她通过此举确定了她在莫问心目中的地位,男人的甜言蜜语和迁就娇惯都不能证明什么,将家中财产交给女人管理才是对这个女人最大的关爱和信任。

  饭后,莫问前往东院,无名,蒲坚,秦风三人已经自大殿门外站立等候,莫问向蒲坚和秦风传授了追风鬼步的入门步法,由他们二人自行练习,随后带了无名进殿传授符咒法术。

  无名的天赋比他还好,大周天通畅之后学习法术一日千里,唯一令莫问感觉不便的是他无法像天门道长那样神授无名符咒,上千种符咒需要逐一传授,哪怕无名天资聪慧也记不住这么多的符咒,时常画的走样。不过莫问也并不着急,既然不求速成,时间有的是。

  白日授艺,晚间打坐推演内丹修行法门,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感受过平静和幸福,这段时间他体会到了,与亲人在一起令他内心非常平和,越发感觉那些修道之人撇弃家人进山苦修是错误的,全部割舍确实可以减少杂念,但是这种做法只能达到“空”的境界,远远不如与家人在一起的“和”对参悟和修行更有利。

  虽然成了亲,他却并没有每晚都与秦云同房,多数时间都在丹房独自打坐,偶尔会前往正屋,有时也会去东院阿九的房间歇息。

  如此过了半月,一日午后,莫问与老五坐在正殿说话。

  “我出趟门,最多半月,道观里的事情交给你。”莫问说道。

  “干啥去?”老五问道。

  “末世短时间内不会结束,我想炼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但九龙鼎已被玉清宗收回,眼下无有可用丹鼎,我想出门寻只丹鼎。”莫问说道。

  “知道哪儿有吗?”老五接过杏儿端来的凉茶先给莫问。

  “此物可遇不可求。”莫问摇头说道,若是换做平时随便一件器物都可以充当丹鼎,但此时不行,眼下灵物难寻,废上一炉会很是心疼。

  “老爷,你成亲没几天,还是等等再说吧。”老五说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得不早作打算。”莫问说道。

  “我陪你一起去,来回也能快些。”老五端起茶杯喝水。

  “道观不能没人主事,况且我也不知何处能寻到丹鼎。”莫问摇头摆手。

  “咦,我想起来了,我知道哪儿可能有那东西。”老五将到了唇边的茶杯又放回了桌上。

  莫问闻言歪头看向老五。

  老五抬手南指,“老爷,你还记得咱俩当年遇到吴吉儿她娘的那个镇子吗?”

  老五一说,莫问立刻想起了那个位于蛮荒东面的关外小镇,那里是无人管辖的区域,镇子上有三条街,其中一条是人市,也就是卖人的地方。还有一条是买卖药草的地方,最后一条街卖的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事物。

  “时隔多年不知那小镇还在不在了。”莫问说道。

  “去看看呗,我驮你去,弄的好明天就能回来。”老五说道。

  “也好,我去与秦云打个招呼,你也去跟家人说一声。”莫问离座起身。

  “我要去哪儿不用跟她们打招呼。”老五说的很是大谱儿。

  莫问横了他一眼,迈步出门到得西院,秦云已经自杏儿嘴里知道了莫问要出门,正在帮他收拾衣物。

  “不用收拾这些,我们很快回来,自贺礼中捡一些精致的女子首饰与我,我要送人。”莫问冲秦云说道。

  秦云答应一声向西屋走去。

  莫问见秦云并没无妒色,心中很是欣慰,便出言解释,“老五当年曾在蛮荒苗人的祭坛吸纳了三年龙气,苗人首领名为龙含羞,是个女子,我此番过去理应答谢于她。”

  秦云闻言转头冲莫问笑了笑,以此表达对莫问解释的感谢。

  秦云为莫问准备了两套女子首饰,以木椟装裹,莫问出门之前又去了趟东院,摘了一枚正元果,单纯送人首饰有些单薄,再加一枚灵果更显诚意。

  “好不容易长点东西,吃的没有送的多。”老五心疼的直咧嘴。

  “自岛上住了三年,你吃了人家多少东西?”莫问将正元果放入衣袖,迈步向前院走去。

  “你拿了棒子干什么去?”赵樱英出门遇到了老五。

  “陪老爷出去散步……”

  第四百三十一章 偶遇青石蟒

  “散步要带棒子?”赵樱英疑惑的问道。

  “行了,行了,回去吧。”老五快走几步跟上了莫问。

  二人到得前院,蒲坚和秦风还在烈日下苦练,追风鬼步的入门步法是转圈子,无名当日练了三天就不再呕吐,蒲坚和秦风半个月后还会呕吐,这就是天赋的差距。

  莫问勉励了二人几句,与老五出了道观。

  刚刚出门便发现无名自山东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一袋吱嘎吱嘎乱叫的蜩螗。

  无名此时本该在房中练习画写符咒,是偷跑出去玩耍的,眼见莫问出来急忙扭头躲进了树林。

  “这小子就知道玩。”老五看到了躲进树林的无名。

  “小孩子,贪玩难免。”莫问摆手笑道。

  “你怎么也不管管他,别说蒲坚,就是你小舅子也没他这么野。”人与人有时候要对眼缘的,无名就非常不对老五的眼缘。

  “蒲坚和秦风不是孤儿。”莫问摇头说道。对于无名他一直非常溺爱,视同己出,回道观的这段时间他发现无名对吴吉儿很有好感,而吴吉儿的态度则不明朗,对三位同龄男子不近亦不疏。

  到得无人之处,老五变身升空,载了莫问向南飞去。

  上清观位于晋国西北边陲,蛮荒则位于晋国西南方位,路途很是遥远,为了能在天黑之前赶到,老五一直在高空飞行。

  由于有云层遮挡,坐在蝠背上看不到下面的情况,但莫问能清楚的感知到地面上的异类气息,世上的禽兽鳞虫并非只有世人常见的那些,还有很多一直生活在深山大泽之中,不为人类所熟悉,这些异类不乏自远古存活至今的怪物,这些怪物存活的时间已经不能以百年千年计了,有很多都超过了万年,心智已全,道行高深,南下途中莫问感知到了这样一只异类,此物出现在晋国西面的山中,当是一只热血的兽类,但其气息之中却又带有蛇类的阴气,根据气息来看其体形极为庞大。

  在莫问感知到此物的同时,此物也感知到了他的存在,气息一闪而逝。

  “老五,改道向西,前往西方山中。”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侧翼向西,西飞的同时逐渐降低了高度,莫问根据先前感知的怪物所在的方位找到了怪物所在的那座山谷,谷底有一处很大的水潭,潭水一片血红,水中残留着很多兽类的皮毛和鱼类的残尸,此时水潭的水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降低,不问可知先前感知到的那只怪物正自水下快速掘洞潜逃。

  “老爷,这家伙个头够大的,是个啥?”老五飞高几丈确保安全。

  “前所未见。”莫问摇头说道。

  不多时,潭水漏尽,水潭干涸,潭底现出了一处长七八丈,宽两三丈的巨大坑洞。

  “长三十几步,是不是龙?”老五猜测。

  “走吧。”莫问摇头说道,老五的计算是错误的,坑洞的长度并不是那怪物的体长,而是怪物的体宽,换言之这只怪物体长多少尚未可知,但其体宽却达到了七八丈,身高有两三丈,应该是一只体形扁平的巨大怪物。

  重新南飞之后莫问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这怪物对修行中人很是惧怕,在感知到他的存在之后会立刻逃走。忧的是他先前一直是隐藏了自己气息的,这个怪物竟然还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和他隐藏起来的灵气修为,这表明此物的道行异常高深,类似的怪物在这山中还不知潜藏了多少。

  二人曾在蛮荒居住了不短的时间,到得酉时,老五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位于关外的那处小镇。夏天白昼较长,酉时尚未天黑。

  “镇子里有异类气息,自北面落下,步行进入。”莫问冲老五说道。

  “啥异类?”老五敛翼下落,自空中可以看到那座小镇并未荒废,仍然保持着十多年前的旧貌。

  “一条变为人身的巨蟒。”莫问答道。

  二人一问一答之间老五落地,套上袍子持了孝棒跟随莫问南行进入小镇。

  二人来的时候正巧是月末,三条街道上都有人,小镇的主道位于镇子正中,这里主要卖的是粮食布匹,交易方式以置换为主,蛮荒的蛮人和苗人以山中的草药等事物换取汉人的粮食和布匹,不过此时他们的货物较之以前少了很多,之前还能看到一些比较珍贵的药材,现在却连一棵像样的都见不到了。

  “老爷,巨蟒在哪儿?”老五侧身让开了一个扛着布袋的蛮汉。

  莫问抬手指了指西侧的一处木楼,这是一处客栈的背面,客栈的大门是冲西开的,位于西侧那条街上。

  这条街并不长,没过多久二人就走到了尽头,东街属于鬼市,需要到晚间才开,此时虽然有人却并没有货物,自主道走到南侧之后二人便绕到了西街。

  西街此时已经开市,被卖的女子大多还是获罪发配的汉人女子,二人到这条街上也不是为了买人,而是为了到那处巨蟒藏身的客栈一探究竟。

  走到客栈门前,莫问发现客栈里坐了两桌道士,北面一桌穿太清服饰,有六人。南面一桌是玉清道人,有八人,除了这两桌道士,店内没有其他的食客,而这两桌道人桌上的饭食都没有动,只是一南一北的坐着,彼此之间的敌意很是明显。

  莫问尚在思虑,老五已然大步迈了进去,“店主,果酒来一坛,今天有什么吃的?”

  老五喊过之后发现无人出来招呼,于是抬高了声调,“人呢,人哪儿去了?”

  “别喊了,打烊了。”北桌一名年轻道人厌恶的看了老五一眼。

  “打什么烊,他们一直开门到三更。”老五歪头看了那道人一眼,他曾经来过这里,对这里很是熟悉。

  老五说完,双方无人再接口,各自坐在位子上,双方视线都集中在房舍东北的那处楼梯。

  老五见没人招呼,自顾自的走到柜上抱着一坛果酒放到了双方中间的桌上,“老爷,来,他家的果子酒不醉人哪。”

  老五一吆喝,两桌道人的视线纷纷转移到了莫问身上,莫问迈步进门,坐下之后皱眉看了老五一眼,这家伙选择自两方中间坐下来,本身就是一种挑衅。

  老五放下酒坛,转身又去了后厨,片刻过后提了一条煮熟的也不知道是狗腿还是狼腿的肉块出来,“没人更好,自己动手。”

  “胖子,果酒十两银子一坛,狗腿也得十两。”客栈对面卖人的人群中有人高喊。

  “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有啥好看的,没见过光腚女人哪,快回来做生意。”老五一听是狗腿就没敢往桌上放。

  那老店主闻言连连摆手,指了指另外两桌客人,又指了指楼上。

  老五没有再搭理它,走过去将狗腿扔回后厨,拿了两个陶碗出来与莫问吃酒。

  南边桌上的一位中年道人起身冲莫问拱了拱手,“福生无量天尊,敢问道友是上清宗哪一派门下?”

  莫问见对方发问,便直身站起,刚想出言答话便听得楼上传来了窗户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道灰色人影跳出窗户,自街道上踏地借力之后翻过西侧房舍消失了踪影。

  “西北方向是我们的。”太清众人抓起兵刃向门外急冲。

  “你们看到它往西去了是吧,不行,这条青石蟒是我们的。”玉清宗众人随后冲出,施出身法向西急追。

  “老爷,咱也去看看吧。”老五放下瓷碗抓起了孝棒。

  “先把账付了。”莫问迈步出门,根据先前双方的言语可以听出这条变化为人的巨蟒为青石蟒,此外还可听出他们追捕这条青石蟒并不是为民除害,而是有其他用处。

  青石蟒只是蟒蛇之中较为常见的一个种类,自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药用价值,这两拨人马追捕它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要挖取它的内丹。

  片刻过后莫问感知到青石蟒的气息在五里之外停了下来,此物虽然能够变化人形却并未渡过天劫,无法凌空飞渡,而那两拨道人之中都有紫气高手存在,要追上它并不困难。

  老五付了酒钱,命掌柜将那坛酒存好,快步跟上莫问往镇西行去。

  由于距离较近,老五便没有变身巨蝠,施起追风鬼步与莫问进入镇西丛林。

  翻过一座山,西面是一片草夼,那青石蟒变化的灰衣汉子就被众人围困在草夼东侧边缘。

  虽然困住了此人,玉清宗和太清宗众人却并没有急于动手,而是就青石蟒的归属与对方进行着激烈的争吵。

  见到莫问二人来到,两拨道人暂时停下争吵,转头看向他,玉清宗一位中年道姑冲莫问稽首,“这位上清道友,你是局外人,你来评评理,这条青石蟒分明是我们先发现的,他们却要占为己有,这是什么道理?”

  “我们太虚宫三日之前就发现了它,一直追了三日才将它撵到此处,这才被你们遇到,凡事总有先来后到,这妖物必须由我们处置,你们若是插手便是与我们为敌。”太清宗一方有人喊道。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宗天枢子,请问几位道友,这条青石蟒做了何等恶事,引得你们围攻追杀?”莫问止步三丈外,亮明了身份。

  此语一出,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虽然不认得莫问,却都听过莫问的事迹,眼见煞星来到竟然无人敢出言答话,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第四百三十二章 鬼市

  “喂,那汉子,你会说话不?”老五冲那个被围在正中的灰衣汉子喊道。

  那灰衣汉子年纪当在二十七八岁,样貌无奇,有些木讷,听得老五发问转头看向老五,“会的。”

  “你干了啥坏事儿,惹的这么多人追你?”老五大大咧咧的问道。

  “我没有做过恶事,不知他们为何追我。”那蟒蛇变化的汉子不善言谈,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

  “你一异类妖精不在山里待着,却跑到市井闹市,幸亏我们发现的早,如若不然还不知你会干出何等恶事。”一位玉清道人出言说道。

  “不是我想出山,而是山里实在待不下去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才会出山求道,我真的没有作恶之心。”灰衣汉子摆手辩解。

  “山中可是出现了上古凶兽?”莫问侧目发问。

  那灰衣汉子循着声音找到了发问之人,转身冲莫问说道,“不曾见到凶兽,只是山中去了好些个道人,着实凶狠,但凡有点道行的禽兽虫蛇都不得活命。”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在此之前他一直忽视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眼下能够炼丹的灵物越来越少,在灵物难寻的情况下异类内丹就成了道人的另一种选择,异类内丹也可以拿去炼制丹药,而且动物内丹炼制的丹药较之灵物炼成的丹药药效更强。

  “老爷,咋办?”老五回头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略作沉吟,转而冲那群道士稽首说道,“诸位道友听我一言,我上清宗秉祖师教诲,持有教无类之心,贫道看它还可教化,诸位能否看在贫道面上放它一条生路?”

  “既然莫真人有话,我们就放它一马。”这些道人眼见莫问插手,知道这青石蟒的内丹是得不到了,干脆送人情与莫问。

  “福生无量天尊,多谢。”莫问再度拱手。

  莫问此举令得众人心中很是起疑,他们从未见过莫问,他人口中的莫问是个想杀就杀的狠人,眼前这个道人太过有礼,反倒令他们怀疑他是否真是莫问。

  莫问见众人面露疑惑,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心念所至,灵气显之于外,巨大的灵气威压瞬时令得众人气短心慌,呼吸不畅。

  如此一来众人得以确定莫问身份,两宗道人逐一冲其客气告别。

  “多谢真人救我性命。”那灰衣汉子上前冲莫问躬身道谢。

  “此处不是说话之处,随我回镇上吃些酒食。”莫问冲那灰衣汉子说道。

  那灰衣汉子闻言面露窘态,惭愧的说道,“我带的盘缠都用尽了。”

  “哈哈,没事儿,我们请你,走。”老五笑着冲那汉子招了招手。

  那汉子听老五这般说,这才低头跟在二人身后向小镇走去。

  “老弟,你叫什么名字?”老五冲那灰衣汉子问道,他虽然不是上清宗的道人,却有着蝙蝠之身,故此对异类并不心存歧视。

  “我们哪里会有名字?”灰衣汉子沮丧摇头。

  “也难怪。”老五转头看向莫问,“老爷,你既然想收它就给它起个名儿吧。”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他之所以救下这条青石蟒并不是想收它为徒,只是不忍心它被那些道人开膛破肚。

  “那个啥,你是怎么想到出山求道的?”老五问道,他有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对于狂妄之人总想教训教训,对于老实人他反而不好意思欺负。

  “我听说上清宗收异类弟子,就想出来寻个师父。”灰衣汉子答道。

  “你听谁说的?”老五追问。

  “进山的那些道人。”灰衣汉子答道。

  “他们会跟你说这些?”老五疑惑的问道。

  “他们怎会与我说这些,若是让他们寻到,怕是会一刀杀了我,我是偷听来的。”灰衣汉子摇头说道。

  “你要前往何处?”莫问随口问道。

  “想去徽郡的五峰山和豫郡的紫阳观,他们只说了这两处,旁的我也不晓得。”灰衣汉子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两处道观确实是上清宗下属的教派。

  “对了,他们为啥要杀你?是不是要挖你的内丹?”老五说了半天方才想起正题。

  那灰衣汉子闻言面露惊恐,犹豫片刻方才点了点头,“想必是的。”

  “老爷,吃完饭你给他写个条儿吧,要不然他去不到那两处道观半道儿上就得被人给砍死。”老五笑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异类投入上清宗说明上清宗慈悲宽仁,理应给予帮助。

  不多时,三人回到了先前的客栈,那客栈店主正在堂中冲一桌食客比划着说妖怪投店一事,正说的起劲却发现莫问和老五又把妖精给带了回来,惊恐之下急忙闭嘴噤声。

  老五要了一堆酒食,那灰衣汉子这几日一直忙于逃命,未曾得到饭食,一顿饭吃得二人目瞪口呆,此人虽然变化为人却仍然没有改变蛇类的进食习惯,不加咀嚼,不管吃什么都是整个吞咽,吃饱之后挺着个大肚子彷如身怀六甲。

  “这张符咒你贴身放好,可隐去你的异类气息。”莫问将一张隐气符咒交予灰衣汉子。

  “他日我学了本领,一定报答真人。”灰衣汉子接过符咒正色道谢。

  “老爷,我看他人不错,要不你再给他写个条儿,跟那两个道观的掌教说说,把它收了,可别让它到头来白跑一趟。”老五说道。

  “我并不认得那两派的掌教,岂能乱写帖子。”莫问摇了摇头。

  老五闻言歪头思考,片刻过后冲那灰衣汉子说道,“我教你个招儿,他们要是不收你,你就赖着不走。”

  “不可胡说,此法不可行,”莫问皱眉摆手,略作沉吟之后冲灰衣汉子说道,“上清宗收徒看重悟性和品行,你悟性并无过人之处,当以品行动人,他们若不收你,你可自观外寻一山洞住下,平日不要打扰他们,假以时日,他们或许会念你心诚收留于你。”

  “多谢真人指点。”那灰衣汉子再度躬身道谢。

  “不需如此,路上若遇阻碍可报我道号。但拜师求道之时万万不可提起我来,不然会适得其反。”莫问转头看向老五,示意他给灰衣汉子拿些盘缠。

  老五自怀中摸出一锭马蹄金递给灰衣汉子,灰衣汉子摇头说道,“谢谢你,这金子我不能要,往后一个月我不用再吃东西了。”

  “拿着吧。”老五将金子塞到灰衣汉子手里。

  灰衣汉子感觉这钱受之有愧,满面惭愧,懦懦的想说话却不善言辞。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走吧,我们还得去东街鬼市看看。”老五催促灰衣汉子启程。

  灰衣汉子闻言点了点头,冲二人深深一揖,出门东去。

  “老爷,你在想啥?”老五见莫问眉头紧锁,疑惑的问道。

  莫问闻言长长叹气,苦笑摇头,“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他们如此行事早晚会逼的异类反扑。”

  “你指的是他们挖内丹炼丹的事儿?”老五掏钱付账。

  莫问点了点头,眼下是末世,道人想作法就得使用灵气,而使用灵气只有吞服补气丹药一途,随着丹药需求的日益增加,灵物草药已经很难寻到了,于是他们就将目光投向了异类的内丹,为了得到内丹不惜残杀那些异类,这种做法早晚会逼的异类进行亡命反扑,凡事都要有一个度,甚至连欺负人都要有一个度,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软弱的人,软弱是没有被逼到份儿上,被逼的狠了,兔子都会咬人的。

  “老爷,别管他们了,去鬼市看看吧。”老五说道。

  莫问点头之后直身站起,拿了长剑与老五前往东街。

  鬼市的卖方通常是逃亡此处的贼寇和山中的蛮人,所卖器物杂七杂八,武有各种兵器,暗器,武功心法。文有各种文房用具和古代纸卷简文,雅有各种乐器和棋书琴谱,俗有金箍银托义阳霪器,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炼丹的丹鼎也有,只是都是些粗俗之物,根本不堪使用。

  寻了一个更次,莫问终于找到一件铜鼎,这件铜鼎上有铭文,为殷商之物,莫问花了十两黄金将其买下,之所以如此便宜是因为此物是个残物,没盖儿。

  在此之前他错误的低估了灵物的获取难度,根据目前的情形来看,就算有了炼丹的丹鼎也很难凑齐炼制补气丹药的药材,只能炼制一些疗伤的丹药。

  “嘿,你还认得我不?”老五冲一个蹲坐在鬼市边缘的赤背苗人喊道。

  那苗人眼前放着一些茯苓和地黄,听得老五言语抬头看了老五一眼,转而摇了摇头,时间过去的太久了。

  “你们族长可还安好?”莫问冲那苗人问道。

  “你认得我们族长?”那苗人疑惑的问道。

  “认得,你们是否还住在原来的地方?”莫问点头问道。

  “你要去我们寨子?”苗人反问。

  “我与龙族长乃是友人,此番凑巧南下,想过去拜会她。”莫问点了点头。

  “哦,我想起来了,你们是放我们进女寨的那两个人。”赤背苗人终于想起了二人。

  “对对对,就是我们,你放心,我们不会向龙含羞告你的状。”老五笑着说道,苗人有个规矩,不允许私自将山里的东西拿出来变卖。

  “你们可能好些年没来了,龙族长早就不在了。”赤背苗人捏起一只爬到脚边的蝎子塞进了嘴里咯吱咀嚼。

  “她去了何处?”莫问皱眉追问,他当年离开无量山便来到了蛮荒,在龙含羞的帮助下炼制补气丹药增长修为,此外老五能够有今天的造化也离不开龙含羞的帮助。

  “不知道,她三年前失踪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禽兽不如

  莫问闻言心中立刻生出了强烈的不祥,龙含羞是苗人族长,一直生活在蛮荒,而蛮荒区域毒蛇泛滥猛兽遍地,离开了族人,龙含羞的安全很难有保障。

  “据你们猜测,她可能去了何处?”莫问冲那赤背苗人问道。

  “不知道。”赤背苗人摇头说道。

  “你们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老五插嘴问道。

  苗人抬头看了老五一眼,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老五自怀中摸了些碎银扔给了赤背苗人,拉着皱眉思虑的莫问向北走去,“老爷,别想了,去他们住的寨子问问去。”

  “你当年离开蛮荒之时,龙含羞可有异常之处?”莫问问道。

  “挺好啊,我和夫人还跟她道别了。”老五答道。

  莫问没有再问,龙含羞失踪的时候老五已经离开了四五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无法揣度。

  龙含羞所在的寨子位于小镇西北方向,是男女分开居住的,男人居住的寨子在偏东区域,女子居住的寨子要偏西,二人赶到苗女居住的村寨时已然是三更时分,苗寨还是当年的样子,没有很大变化。

  “我去把她们喊起来。”老五说道。

  “不用,去后山。”莫问转身向北。

  老五点了点头,跟随莫问快步向北。

  到得后山崖壁,二人施展身法攀上了隐藏在背阴处的祭坛入口。

  进入祭坛入口,二人同时发现台阶顶部的平坦区域遗落着一只兽骨耳环,老五弯腰拾起在衣服上蹭去浮土,“老爷,是她的。”

  莫问看了那耳环一眼,转身向下方走去,龙含羞的耳环遗落在这里说明龙含羞曾经进过祭坛,而她耳环遗落的位置并不隐秘,若是龙含羞回来,一定会发现并捡走自己的耳环,由此可见龙含羞很可能在三年前的某一天进入了祭坛,随后再也没有出来。

  自江底通道行走之时莫问心中的不祥越发强烈,龙含羞没有在祭坛长住的动机,而祭坛也没有久居的条件,龙含羞很可能出事了。

  上到江中孤岛,二人直扑祭坛。

  “岛上的那条无足之龙已经不在此处了。”莫问疑惑的说道,上岛之后他没有察觉到毒龙的气息。

  “那个啥,夫人没跟你说吗?”老五干咳了两声。

  莫问闻言这才想起岛上的毒龙在多年之前已经被老五给放跑了。

  岛屿不大,二人行的又快,片刻过后就来到了石塔坟茔,往北看去,那座依山挖出的巨大祭坛石门大开,一具绿玉棺材停放在祭坛之外,棺盖已经被打开,在石门右侧有一具人形尸骸。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一凛,急闪而至,到得近前立刻根据残存的衣物和首饰确定这具白骨正是失踪三年的龙含羞。

  虽然在此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到龙含羞尸骨的瞬间还是令他头皮发炸,尸身虽然只剩白骨,却仍然保持着死去时的姿势,此外三年的风吹日晒也并没有将龙含羞所穿的衣物尽数腐坏,可以看到其下身并无裤裙。

  “日他娘的,谁干的?!”老五随后而至,见到龙含羞的尸骨怒发冲冠。

  莫问皱眉抬手,示意老五不要急躁,转而蹲下身仔细检查尸骨,龙含羞的遗骨面部朝下,脑后玉枕穴遭受重击,头骨碎裂内陷,除了这一记致命伤,骨骼上不见刀剑痕迹。此外在龙含羞尸骨周围并没有任何挣扎留下的痕迹,其指甲也都在指骨周围,还有面部朝下,这种姿势是无法呼吸的,若是受辱之时龙含羞还活着,她应该会歪头让口鼻可以呼吸,这是人的本能,由此可见她是被人杀死之后又受到侮辱的。

  “是修行中人下的手,此人可能知道我们与龙含羞熟识,恐我作法招魂,故此在杀死她的同时直接震散了她的魂魄。”莫问直身站起。

  “老爷,一定是柳笙干的。”老五气愤的说道。

  “柳笙没有杀害龙含羞的动机,况且他又不喜欢女子,此事应该与他无关。”莫问转头看向旁边的玉棺,发现玉棺里空无一物,多年之前他曾经以火符照亮观察过棺内的情景,这玉棺里原本存放着蚩尤的一条左臂,而今这条左臂已经不见了踪影。

  “别人能把她的魂魄打散?”老五皱眉歪头。

  “龙含羞只是一介凡人,要打散她的魂魄并不困难,寻常道人都能办到。”莫问摇头说道,根据现有的线索来看,龙含羞的死应该与祭坛里那条蚩尤手臂有关。

  “龙族长是个好人,没想到落了这么个下场。”老五长叹唏嘘。

  “将尸骨收敛。”莫问抬手指了指那具绿玉棺材。

  老五闻声上前,将地上的尸骨逐块捡起放进玉棺。

  “老爷,这是个啥东西?”老五拿着一根黑色短杖,此物长有六七寸,末端为黄,前部为黑。

  “自何处发现的?”莫问抬手接过那根短杖,这根短杖他曾经见过,是苗族族长的信物,也是开启祭坛的钥匙。

  “在腰上别的。”老五指了指自己的左侧胯骨。

  莫问拿着那根短杖皱眉思虑,只有龙含羞自己知道此物是打开祭坛的钥匙,凶手不可能知道这一点。此外这根法杖放在龙含羞的腰间,说明龙含羞在打开祭坛之后并没有立刻遇害,由此可见这个凶手并不是完全依靠武力逼迫她的。

  看着老五捡拾龙含羞的遗骨,莫问心中并不平静,虽然时隔多年他仍然清楚的记得龙含羞的音容笑貌,连其体态身形都记忆犹新,刚刚学道下山之时他尚不能做到气定神闲,龙含羞身上香气异常浓重,身形丰腴惹火,当年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若不是龙含羞当年为了保全苗寨自愿献身王胖子引起了他的轻视,二人之间很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但此时,这个美丽的苗族族长只剩下了一堆白骨。

  等到老五将白骨捡入玉棺,莫问自怀中拿出了为她带来的礼物放入玉棺,虽然首饰她已经无法佩戴,果子也无法品尝,但这些东西是为她准备的,不能因为她已经死去而留下或者转赠他人。

  “老爷,不对呀。”老五挠头说道。

  莫问转头看向老五。

  老五伸手指着龙含羞的尸骨说道,“老爷,你给她的那个背心她一直穿着,以前我还见到过,怎么没了?”

  经老五提醒,莫问这才想起当年曾经给用苗人寻得的天蚕丝编织了两件天蚕软甲,分别赠给老五和龙含羞,老五到得后来需要时常自蝙蝠和人身之间变化,便将那件软甲给了他,软甲在与敖术的争斗中被青龙刺刺穿,随后又被狻猊内丹引起的纯阳之火焚毁,而龙含羞的那一件则一直留在龙含羞手里。

  “那件软甲很可能被凶手带走了。”莫问移过棺盖将玉棺盖好,转而闭目念经,念经主要是为了超度亡魂,但此时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莫问心中平和一些,二人虽然并无私情,却是朝夕相处了多日的友人,最主要的是龙含羞曾经帮助过他,下山之初他对炉火之道尚不能掌控自如,没有龙含羞召集苗人帮忙寻找了大量的药草,他根本无法炼制出聚气冲紫的那些丹药。

  “我带凶手头颅前来祭你。”莫问长叹开口,言罢,转身向南行去。

  出了地道已然是五更时分,夏天天亮的早,绕到山前的时候寨子里的苗女已经起身开始劳作。

  “我们二人乃是龙含羞的朋友,听说龙族长于三年前失踪,特来帮助寻找,烦劳你们去通报主事之人。”莫问冲守门的粗壮妇人说道。

  看门的妇人认得莫问和老五,快步进寨喊了一身穿红蓝服饰的女子,此人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很是面生。

  由于不熟,现任的寨主便没有允许二人进寨,自门外与二人说话,据她所说龙含羞失踪于三年前的年关时节,距今已近四年,失踪之前的那段时间时常离开村寨,有时候会夜不归宿,那段时间龙含羞曾多次与寨里的长老商议将男女村寨合并一处,后来因族里长老的强烈反对而作罢。故此龙含羞失踪之后,众人都猜测她遇到了意中人,失踪是因为跟随意中人去了中原。

  简单的交谈之后,莫问道谢离开。

  “老爷,咱应该去龙族长的房间看看,兴许有线索。”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你上次带回乾坤藤的时候进过山腰的那处山洞没有?”

  “我直接落到谷底的,咋啦?”老五不解的问道。

  “走,去那处山谷。”莫问抬手指向东北方向。

  老五闻言扯下长袍,变身巨蝠载了莫问东去。

  苗寨距离那处山谷并不远,一刻钟之后二人到得那处山谷,莫问轻身落下,进入那处位于峭壁半腰的山洞。

  进入山洞之后,里面的景象令莫问倒吸了一口凉气,上次来的时候他自山洞里发现了一具年轻的女尸,出于善心将那具因为误食丹丸导致肉身不腐的女尸放回了生前躺卧之处,而此时这具女尸却面部朝下趴在山洞正中,已经被人摧残的体无完肤。

  老五随后进入,见到洞内的情形骇然大惊,再见莫问面露杀机,急忙出言解释,“老爷,这事儿不是我干的,我可不喜欢死的。”

  “乱嚷什么,我会冲你动手?”莫问横了老五一眼,转而将视线移到了女尸身上,“玉清宗当年向我追讨九龙鼎,我曾告诉过他们九龙鼎如何得来,他们必然派人前来查看,两件事情发生的时间相差无几,此事定然是玉清道人所为。”

  “对对对,就从他们开始查。”老五长出了一口粗气。

  “不用查了,此事他们脱不得干系,走,去玉清祖庭……”

  第四百三十四章 问责玉清宗

  “老爷,这死尸一块儿带上吧,不然没证据。”老五指着女尸征求莫问意见。

  “带上。”莫问点了点头。

  老五走上前去,自山洞一角扯过尚未腐烂的绵被将女尸包好,再撕布条将其捆住。

  “老爷,玉清祖庭在哪儿?”老五问道。

  “昆仑山玉虚宫,我们先去赣州玉清山,那里是玉清道场,也是玉清派所在,当年追赶我的人多是玉清派召集派出的。”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答应一声,跃出山洞变身巨蝠,莫问提了尸包跃上蝠背,老五振翼升高,出得天坑望东疾飞。

  东飞之际莫问自心中斟酌前后线索,他跟玉清派有深仇大恨,其实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讲,是玉清派跟他有深仇大恨,当年被玉清派追的急了,他召出白虎将玉清派数十位高手咬成了独腿儿瘸子,此番过去问责势必受到敌视,哪怕带了女尸作为证据,也算不得铁证,对方很可能抵赖,动手的可能性极大。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再生事端无疑会为自己招来麻烦。不过即便为自己招来麻烦也要过去问责,必须找到杀害龙含羞的凶手,龙含羞已经死了,对于这个帮助过自己的女人,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报仇。

  老五飞行迅速,两个时辰之后便到得赣州,到得赣州地界不需莫问指引他就找到了玉清山,玉清山是赣州境内最高的山峰,周围有数十座相对较矮的山峰环绕,主峰山腰有一座大型道观,这座道观占地极广,五倍无量山。

  有了前车之鉴,接近玉清山时老五放慢了速度,莫问直身站起,右臂前伸延出灵气为其探路,一直到得玉清山五里之外也未曾发现灵气屏障。

  “向南,自正门步行上山。”莫问冲老五说道,此时乘坐飞禽的修行中人不在少数,飞行之时有个禁忌,那就是不可在道观寺院上空飞过,因为此举对对方不敬。

  老五闻声改飞东南,不多时自玉清山脚敛翼降落,变化为人扛了女尸随莫问步行上山。

  玉清派是玉清宗第一大门派,山门设在了离道观还有十几里的山脚,山门有门房,此时几个道人正在门房旁边的凉亭里对弈下棋,见到莫问和老五到来,其中一个观棋的道人向二人走来,“无量天尊,道友何事前来?”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宗天枢子,友人被贵派道人所杀,贫道此来乃是为了追查凶手。”莫问稽首还礼。

  莫问此言一出,知客道人面色剧变,急退几步转头看向下棋的同门,那几个下棋的道人也听到了莫问的言语,推了棋盘快步自凉亭走出,与先前发问的知客道人站到了一处,长剑齐齐出鞘,如临大敌。

  “贫道遵照礼数通名拜山,请道友通传。”莫问再度开口。

  几位玉清道士听得莫问言语面面相觑,愣了片刻之后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道人开口说道,“贫道前去告知掌教,请来人严守拜山规矩。”

  莫问早就知道对方对他心存成见,故此对于对方称呼的改变也没有感觉意外,“有劳道长。”

  那道人冲另外三位同门使了个眼色,其他三人点头回应,此人收了长剑向北急走而去。

  “老爷,今天弄不好得打起来。”老五低头冲莫问说道。

  莫问恐那些道人听到自己的言语便未置可否,换做旁人,在友人死后顶多叹几口气,落几滴泪,真正为死人做什么事情的人却很少,更不会为了死去的友人为自己招来这么大的麻烦,但他不在此列,离开蛮荒之后他一直没有回去冲龙含羞道谢,这本身已经是失礼,倘若因为怕给自己惹麻烦而置身事外就是彻头彻尾的忘恩了,今日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都必须将凶手揪出来。

  一刻钟之后,山顶传来了钟鸣,九声钟响过后山中的道人纷纷离开居住的别院房舍赶赴玉清大殿,九响是最为紧急的召集,不问可知玉清宗对他的到来极为重视,不过这种重视更多的是一种敌视。

  “老爷,他们开会去了,看样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咱去亭子里等吧。”临近午时,酷暑的烈日晒的老五大汗淋漓。

  “你带了尸体去树荫下暂歇。”莫问冲老五说道。按照道门规矩,在拜山等待对方接待的这段时间是不能坐的,对方已经心存敌意了,倘若再有失礼之处更容易激化双方的矛盾。

  老五闻言扛着尸包前往树下,将尸包扔下之后调头走了回来,懒散的站在莫问旁边。

  等,枯燥的等,半个时辰之后山上终于有了动静,五六只信鸟离开道观飞往各处。

  “老爷,他们要找帮手。”老五再度耳语。

  “我们此行不为发难,只为追查凶手,他们召集帮手又怕什么?”莫问正色说道。虽然玉清派发出的信鸽只有五六只,实际上他们召集的帮手远远不止这些,玉清山是玉清天尊在凡间的道场,其他分支道观大部分都会在这里留下定位符咒。

  莫问这句话虽然说的随意,语气却极为强硬,老五闻言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便不再多嘴又是半个时辰,玉清派还是没有动静,莫问虽然没有表现出不快,但心中的怒气却在缓慢增长,玉清宗一直自视甚高,看不起亲民的太清宗和招收异类的上清宗,彷如官府衙门一般,前来伸冤告状先得经过漫长的等待。

  心中虽有怒气,莫问却并未放任怒气影响神智,等待之时自心中仔细的斟酌前后细节,确保在随后的问责之中做到有理有据,动手是最坏的一步,能够和平解决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动手,因为一旦动手很可能殃及家人亲友。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直等到下午申时,莫问怒了,在烈日下晒了整整三个时辰,别说午饭了,就是茶水都没人送上一口,这是玉清宗待客的失礼,更是对他的侮辱,到得此时他心中的想法已经变了,顾念家人不愿轻易动手是真,但是不能因为顾念家人而忍气吞声畏首畏尾,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们想报复偷袭,杀了就是。

  “老爷,生可忍熟不可忍,我都快晒熟了。”老五垂肩松胯,无精打采。

  “你留在此处,我去寻些食水。”莫问说完不待老五答话便闪身进入了右侧树林。

  一刻钟之后,莫问回返,递给老五几个果子。

  老五接过果子咬了一口,皱眉咂舌,扔掉果子钻入西面树林,“还是我去吧。”

  莫问先前离去并不是为了寻找食物,而是隐去气息自玉清山方圆五十里内布下了二十三道定气符咒,彼此之间交错岔开,令其无法串联成阵,只留了南面一处,只等玉清其他门派帮手到来就要封了玉清山,对方交不出凶手,今天绝不罢休。

  申时过后,有玉清道人骑乘鹤,鸾,雁,隼络绎来到,随后使用身法赶来者为数更众。

  不多时,老五回返,他的觅食本领比莫问高太多,寻的果子很是可口。

  “娘的,怎么来了这么多鸟人?”老五见对方的帮手远远不止他先前猜测的五六人,心中有些担忧。

  莫问挑眉冷笑,老五见他此等神情,知道他胸有成竹,也就不再担心。

  “善人不可谩骂我玉清道友。”知客道人高声训斥。

  老五闻言哈哈一笑,也不生气,拿了果子冲那几个一直持剑站立的知客道人走去,“你们渴不渴,给你一个?”

  “回来。”莫问制止老五上前挑衅。

  一直等到酉时,先前回山报信的知客道人方才走了下来,“我们掌教准你上山。”

  漫长的等待,怠慢的态度,无礼的语气,这些都令莫问心中不快,闻言转身走向正准备扛负女尸的老五,自其手中提过尸包,与此同时将一张事先写好的定气符咒交予老五,转视树下青石低声嘱咐道,“听到我的笑声就贴上去。”

  “老爷,不用我陪你上去?”老五不露声色的握住了那张折为三角形状的符咒。

  “不用。”莫问脸上的杀机一闪而逝,提了尸包转身迈步上山。

  此时玉清山上聚集了玉清宗下属门派的六十多位紫气高手,连同玉清派自身的紫气道人,人数当在八十到一百人,但有些时候人多是没有用的,三个裨将永远也抵不过一个诸葛亮,直至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发现对方有灵气修为高过自己的绝顶高手。

  玉清山为玉清天尊的道场,可以称之为灵山,在天地关闭之后,这座山中仍然残留着少量的灵气,山中有着大量珍稀草木,风景秀丽,上山途中十阶一亭,百步一院,千步一观,这些院落多隐于路旁林中,只能看到屋檐一角和屋脊一线,行走于山间石路可以强烈的感受到玉清山深邃的岁月积淀和强烈的修道氛围。

  在此之前玉清派已经对山中的普通道人做了交代,故此上山之时并未遇到道人,那些被断去腿脚的道人也没有见到,一炷香之后,莫问到得位于山腰的玉清大殿,玉清大殿前方是一处偌大的广场,东西长达数百步,南北宽有数十丈,两只巨大的香炉分置东西两侧。广场正北是一处古老的木制大殿,正中匾额为金字“无极太元。”

  此时大殿前自西向东站了百十位玉清道人,男女皆有,这百余人老道占了五成,中年道人约占三成,三十岁以下的年轻道人为数不多。这些人无一不是玉清高手,气定神稳,虽然心存敌意却并未显之于外,面上的表情以冷峻居多。

  眼见莫问走上广场,玉清众人同声宣唱道号,“福生无量天尊!”

  莫问侧目环视左右,转而放下尸包稽首回礼,“福生无量天尊……”

  第四百三十五章 畏罪自尽

  双方互相见礼之后一位五十几岁的老道自人群中迈步而出,此人身穿掌教专属的大紫道袍,踏云靴,顶金冠,身形高大,五官线条深刻,鼻大口阔。

  “贫道玉清派掌教玄真子,天枢道长此来所为何事?”玄真子神情冷漠,语气亦然。

  “贫道有一友人遭贵宗道人奸杀,贫道此来只为追查真凶。”莫问正色答道。

  “既然不知真凶是谁,焉知是我玉清道人?”玄真子加重了语气。

  “贫道有证据在手,请赤阳道长出来,贫道有话问他。”莫问说道,在山下站立的几个时辰他已经将上山之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形仔细想过,玄真子此问在他意料之中。

  莫问话音刚落,人群之中就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怒骂,“无耻恶徒,你前番以妖法伤了赤阳师叔祖,此番又血口喷人污蔑于他,你究竟是何居心?”

  莫问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个年轻的丑陋坤道,此人他先前曾在雪山下与之动过手,名为杨寒霜,为玄真堂弟子。

  莫问并没有与一妇人计较口舌,而是收回视线冲玄真子说道,“请玄真掌教将赤阳道长请出来。”

  “赤阳子乃我玉清派前辈,此时行动不便,已于后山隐居,怕是不便请出,还请天枢道长亮出证据。”玄真子冷声说道,双方都心存怒气,彼此之间都无尊称。

  “证据自然会拿出示人,但此事与赤阳道长大有关联,他必须出面。”莫问还以冷声。

  “若是查明此事与玉清宗无关,天枢道长辱我玉清声誉,坏我门人名节,今日怕是很难全身而退。”玄真子挑眉说道。

  “若是此事与你们无关,贫道断臂谢罪。”莫问自背后抽出七星剑下贯入土。

  “李飞霜,杨寒霜,你们二人去后山请赤阳师叔。”玄真子冲门人下达了命令。

  玄真子言罢,两位坤道齐声答应,转身向后山急行而去。

  没过多久,后山掠出了一道人影,两番起落之后落到了众人所在的广场,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断了右腿的赤阳子。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赤阳子此时右腿已失,右手持了一根四尺铜拐,落地之后横眉怒视了莫问一眼,转而冲玄真子和身后的众人稽首见礼,“福生无量天尊,赤阳子见过掌教真人,见过诸位道友。”

  “福生无量天尊。”众人回礼。

  “师叔,上清宗天枢道长……”

  “不消说。”赤阳子抬手打断了玄真掌教的话头,转而回头怒视莫问,“贫道乃纯阳之身修道,你焉敢如此抹黑于我?”

  “我何曾说过此事是你所为?”莫问摆手说道。

  “那此事与贫道有何关联?”赤阳子怒问。

  “四年之前贫道急于寻找贱内下落,你们却因九龙鼎之事冤枉于我,不依不饶的纠缠,当日贫道曾经告知过你九龙鼎是如何得来的,此事你可还记得?”莫问怒目回应。

  赤阳子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而是自心中揣测莫问此问背后的动机。一旁的玄真子接过了话头,“原来你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寻仇,你听仔细了,虽然家师已经飞升证道,玉清宗也不惧你。”

  莫问并未搭理插话的玄真子,而是直视赤阳子“赤阳道长,当日贫道有没有告知你九龙鼎是如何得来的?”

  “你确实说过。”赤阳子答道。

  “那好,贫道再问你,你是否派人前去查看究竟?”莫问追问。

  “九龙鼎事关重大,我们岂能相信你一面之词,玉清派事后自然要派人前去蛮荒查看。”赤阳子高声说道。

  “你派去了几人?”莫问追问。

  “两人。”赤阳子答道。

  “好!”莫问延出灵气抓起尸包,甩手将包裹尸体的绵被扯去。

  绵被一去,玉清众人立刻看到了那个光身女尸,那女尸身上密布伤痕,有牙痕也有抓痕,伤痕所在部位多为女子私密之处。见到这具女尸,玉清众人虽然没有惊呼出声,却免不得暗自心惊。

  “九龙鼎贫道得自蛮荒一处山洞,这具女尸就在洞里,那处山洞位于天坑绝壁之上,蛮人土人无法进入,这女尸成了这般模样,贵派两位道人怕是脱不得干系。”莫问以灵气承托女尸示于众人。

  玉清众人闻言皆未答话,他们虽然讨厌莫问,却不能似市井无赖那般胡搅蛮缠,莫问虽然没有拿出直接证据,但按照常理推断此事玉清宗确有嫌疑。此外他们也不知道这具山洞女尸的惨状与莫问友人的被害有怎样的关系。

  “请玄真掌教将当日派去的两位道人召来此处,容贫道问个清楚,也好还玉清派一个清白。”莫问转视玄真子。

  玄真子闻言转头看向赤阳子,赤阳子皱眉说出了两个名字,“赵志平,林志兴。”

  玄真子听得赤阳子言语,转头向北,两个道人会意,离开人群前去喊人。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但广场周围并未亮灯明烛,众人皆为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都可以夜间视物。

  不多时,一位年轻道人随着前去传唤的道人来到了场中。

  “赵志平,前番我命你们二人前往蛮荒查看九龙鼎的失落之处,你们可曾忠于职事?”赤阳子性子较急,率先发问。

  那名为赵志平的道人来到此处之后浑身发抖,心神不宁,听得赤阳子发问抖的更为严重。玉清众人见状暗道糟糕,玉清派今晚很可能要丢人了。

  “说!”玄真子高声喝问。

  赵志平本就害怕,听得掌教发怒,扑通跪倒,“弟子失职,前番师叔祖命我们前去蛮荒,弟子思家心切,未曾前往,而是回家住了几日,林师兄独自去了蛮荒。”

  赤阳子在旁亦是暴怒,“几日?你们借口道路难行,前后去了百余日之后方才回返,似你这般俗缘难断,这道不修也罢。”

  莫问闻言暗自出了一口粗气,他原本以为此番问责需要虚实齐下,诈唬并用,未曾想对方根本经不起问讯,很快不打自招,此外赤阳子所说百余日也与苗族现任族长所说的龙含羞表现异常的时间相吻合。

  “林志兴,林志兴为何还没来?”赤阳子冲东方呼喊。

  赤阳子虽然成了瘸子,辈分却高,他高喊过后人群中又出来两人,向东急行而去。

  一刻钟之后林志兴还是没有被喊来,莫问直身站立心中越发有底,此前数个时辰的等待令他越等越气愤,而此时的等待却是越等越欢喜,时间拖的越久,越能说明林志兴有罪。

  终于,前去传唤的几个道人回来了,面上的尴尬和惭愧一目了然。

  其中一人走到玄真子面前耳语几句,玄真子虽然已经根据这几个人的神情猜到了可能的结果,闻言还是大惊失色,“死因为何?”

  “心脉尽断,当为自尽。”传唤之人低声答道。

  玄真子闻言深深呼吸平定心神,“死于何时?”

  “当有两个时辰。”传唤之人答道。

  就在莫问以为对方的畏罪自杀已成定局之时,人群之中有人说道,“两个时辰之前他曾经离开过山脚,一刻钟之后方才回去。”

  玄真子闻言皱眉看向莫问,眼神之中的惭愧逐渐变为疑惑,“请问天枢道长,这一刻钟你去了何处,又做了什么?”

  “这段时间贫道自玉清山周围布下了二十三道定气符,若是玉清宗徇私包庇,贫道就会与玉清宗玉石俱焚。”莫问如实说道,贴符之事是瞒不住的,与其让对方寻找发现,倒不如自行说出。

  玉清众人闻言无不面露气愤,玄真子更是气冲斗牛,“你竟敢围困玉清道场?”

  “贫道此举乃是为了追查真凶。”莫问抬高了声调,“而今真凶已经畏罪自尽,请你们将他的尸身交予贫道带走。”

  “好一招栽赃嫁祸死无对证。阴险,果然阴险,当真是阴险之极。”赤阳子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铜拐连连点地,“你此番前来假借问罪之名,行寻仇之实,杀我玉清弟子,污我玉清清誉,以符咒困我玉清山,你既然有心寻仇,可光明正大的放马过来。”

  赤阳子此语一出,玉清众人立刻自惭愧之中摆脱了出来,群情激奋,一副揭露了阴谋的明了和豁然。

  莫问见状冷笑说道,“玉清诸派高手眼下已经到齐,林志兴的畏罪自尽对玉清派的声誉是莫大的打击,实则你们心中很清楚谁是谁非,只是碍于颜面在自欺欺人罢了。若是你们敢于面对过失,就将林志兴的尸身交给我带走,三清同气连枝,虽然你们一直看我们上清不起,我也不会随意坏你们的名声。”

  莫问话到此处拔剑在手,语气加重,“若是你们存心遮丑,想要杀我灭口,那就一起出手,贫道若是后退半步便枉为上清准徒!”

  莫问言罢,玉清众人立刻噤声,莫问这番话说出了不少人心中的真实想法,他们只是不愿相信自己的门人会干出辱尸这种下作的事情,此事若是坐实,对于一直自视甚高的玉清宗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玄真子乃一派掌教,两相权衡之下艰难的做出了决定,转身向东走去,“玄真堂众人随我前去作法招魂。”

  等待,半个时辰之后玄真子等人沮丧回返,带回了一个尸袋。

  “将尸体交由天枢道长带走吧……”

  第四百三十六章 蚩尤元神

  玉清道人遵从掌教吩咐,将那尸包放到了莫问身侧。

  赤阳子拄拐走近玄真子,“确认无误?”

  玄真子眉头紧锁,缓缓摇头。

  “为何摇头,他亲口认罪不曾?”赤阳子焦急的问道。

  玄真子还是摇头,“我们不曾召回他的魂魄,却自他的房中发现了两只女子耳环,耳环较大,不似中土之物。此外我们已经找到了天枢道长布下的符咒,一刻钟之内环山五十里已经很是困难,天枢道长没有时间潜入山中杀人。”

  “死去不过两个时辰魂魄不会消散,你们为何召不回他的魂魄?可是被人灭杀了?”赤阳子瞪眼追问。

  “不是,他的魂魄仍在,只是召之不回,先前我作法召它回来却遭其元神反噬,若不是我及时收法,魂魄怕是都要被其反召离体。”玄真子缓缓摇头。

  “怎会如此?由我作法再试。”赤阳子转身欲行。

  “师叔,万万不可,魂魄虽是林志兴所有,其背后元神却异常凶戾,为师侄生平所未见,为恐其返回本体,我已将其神府毁去。”玄真子说道。

  赤阳子闻声止步,玄真子是玉清派掌教,其灵气修为已趋化境,且行事沉稳,绝不会夸大其词。

  玄真子上前几步,冲莫问稽首说道,“尸身就在此处,请天枢道长带走吧,失察之过玉清派会自行追责,贫道身为掌教亦难辞其咎。”

  “哎!”赤阳子长叹一声,拄了铜拐向东行去。

  莫问蹲身解开了尸包,只见尸包里是一具年轻道人的尸体,身形清瘦,五官俊朗,由于已经死去,看不出眼神,也就无法通过眼神判断其心性品行。

  看罢身形样貌莫问并未停手,而是撕开了尸体的左侧衣袖,发现其左臂手肘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既已验明正身,天枢道长请早些离开吧。”玄真子说道,他邀请玉清其他门派前来本意是助拳帮忙,结果却弄成了丢人现眼。

  “玄真掌教,你可知道你先前感知到的元神为何人所有?”莫问直身站起出言问道。

  玄真子皱眉侧目,并未答话。

  “贫道友人为苗族族长,在其祭坛内存有蚩尤一臂,虽然只剩一臂,却存有元神,且凶戾无比,贵派林志兴怕是遭其元神附体方才做出此等恶事。”莫问出言说道。

  “竟有此事?”玄真子惊诧的问道,不管莫问是有心还是无心,此言都为玉清宗挽回了颜面,被附体作恶属于受害者,若是存心作恶就是品行卑劣。

  “确有此事,我此前前往祭坛寻找友人下落,发现蚩尤手臂已经不在玉棺之中。”莫问冲玄真子指了指林志兴的尸身,示意他上前观看。

  玄真子迈步上前,蹲身看了那尸身的左臂一眼,转而看向莫问“蚩尤手臂乃是一条左臂?”

  “正是,此时这蚩尤手臂已经找到了宿主并生出了神智,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出世作恶。”莫问说道。

  “我们会寻找这条手臂的下落,若是蚩尤借尸还魂屠害生灵,我玉清派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玄真子感激的看了莫问一眼,他是一派掌教,心性聪慧,在发现林志兴手臂伤痕之后立刻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事实是林志兴的作恶与蚩尤无关,是他偷走了蚩尤手臂,想要嫁接自身未能成功,转而寻找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将蚩尤手臂嫁接其上,在得知莫问寻来之后魂魄离体,离开玉清山附身于那具带有蚩尤手臂的躯体。整件事情都是林志兴做出来的,莫问此举只是为了保全玉清颜面。

  “贫道告辞。”莫问带了那具尸体转身南行,他先前所言确实是为了保全玉清宗颜面,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出手寻找蚩尤手臂,如若不然他们会置之不理。

  玄真子送到广场南侧,冲莫问稽首说道,“多谢顾全。”

  莫问笑着点了点头,提了尸包下山。

  到得山脚下,老五快步迎了上来,“老爷,你咋没笑?”

  “玉清宗已经交出了杀人凶手。”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他虽然不怕动手,却也不会鲁莽动手,更不会轻易将玉清宗的高手连根铲除。

  “算他们识相,不然今天老窝就保不住了。”老五交回了那张定气符咒。

  莫问接过符咒甩手焚化,先前幸亏没有动手,若是动手,能不能获胜暂且不说,倘若将玉清高手尽数杀了,玉清祖师一定会向上清祖师问责,‘老三,你徒弟把我老窝端了,你看着办吧。’“走吧,回蛮荒。”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扯下长袍,变了蝙蝠载莫问升空。

  回程之时莫问心中并不平静,此番虽然带回了凶手的尸体,他的魂魄还在另外一个躯体里活着,这个仇报的不太彻底,此外接上蚩尤手臂的林志兴会变成什么样子也不可揣测,玄真子是玉清掌教,在此之前必然见过不少仙人,他对蚩尤元神的评价是生平未见,由此可见蚩尤的元神一旦彻底在那具躯体里复苏,其修为定然超过寻常仙人。

  蚩尤生前的实力与轩辕黄帝相仿,此人若是重生,会不会作恶暂且不说,但复仇是一定的,谁是他的仇人?所有炎黄子孙都是他的仇人。

  值得庆幸的一点是玉清宗已经接手,他们应该能够在蚩尤重生之前找到并克制他。

  黎明时分,莫问落地买了些祭奠的香烛,上午辰时,二人回到了蛮荒祭坛,枭了恶人首级告祭龙含羞。

  离开祭坛,二人自蛮荒略作盘桓,平日少有人来的蛮荒此时随处可见各派道人的身影,他们来此的目的不外乎采药炼丹,寻不到草药就开始追逐有道行的禽兽,搞的蛮荒鸡飞狗跳。

  “走吧,先回道观,这里很难寻到什么东西。”莫问冲老五说道,蛮荒是深山大泽的地形,气温较高,这里的灵物远不如昆仑山中的灵物清洁。

  老五刚刚侧翼变换方位,下方林中就飞起了一只青鸾,鸾背上站着一个中年道人,“哈哈哈哈,可让我寻到一只,妖孽休走!”

  “妖你娘啊,看清楚,老子是人。”老五变出人头高声骂道。

  那道人位于下方,没有看到蝠背上坐了人,抽出长剑驱鸾来追,老五不胜其烦,昂首发出怪声,青鸾受不得怪声瞬时晕了过去,与那道人一同落回林中。

  “老爷,他们这么干,迟早要出事儿的。”老五唯恐莫问指责,急忙先行岔开话头。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莫问摇头说道。

  日后时分,二人回返上清观,自空中看到上清观,莫问心中涌出了平静舒和的温馨,这种回家的感觉已经十几年未曾有过了。

  回返道观之后亲友都出门相迎,这种七嘴八舌的喧闹原本是莫问最为厌烦的,但此时他却很是喜欢,人活在世上不能没有亲友,亲友的存在令生命变的充实。

  晚饭时秦风跑来告状,说无名昨夜拘了女鬼前去吓唬他跟蒲坚,莫问吃过晚饭唤来了无名,询问无名为何要吓唬秦风跟蒲坚,无名支支吾吾不肯言明,莫问训斥了几句,随后又安抚了几句,放他走了。

  “无名喜欢吉儿,昨日午后吉儿端了凉茶给蒲坚和秦风,没有送他,他可能因为此事才会作弄他们二人。”秦云笑道。

  “吴吉儿喜欢哪个?”莫问正色问道。

  “我来道观时日尚短也看不真切,不过看细节,吉儿还是喜欢蒲坚多一些。”秦云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男女之事需要看双方心意,他无法多说什么,他之所以不传授秦云和蒲坚法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无名心中有优越感,无名是个孤儿,对他要比对其他人更好才行。

  随后一段时日莫问没有急于进山,而是自道观教导三人技艺,又过了十余日,莫问喊来了老五。

  “收拾一下,我们去趟凉国。”莫问冲老五说道,当日在救下秦云之后他曾经委托那名凉国将军前往司徒府请司徒府帮忙查找孔雀王的下落,细想下来一月之期已经过了。

  “老爷,明天去行不,今天赵樱英生日。”老五说道。

  “既是芳辰吉日,明日再去也不迟。”莫问点头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赵老的声音自门口传来,高喊有客来访,赵老以前是开客栈的,嗓门很大,门房的工作很适合他。

  老五闻声迈步向门口走去,待得看见来访者,转头冲正殿喊道,“老爷,敖敖敖敖……”老五敖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人的姓名,只能喊道,“南海的女的来了。”

  莫问闻言立刻知道来访者是南海敖烵,直身站起移步出殿,果不其然,一身红衣的敖烵就站在大门之外。由于敖烵是变化人身前来,隐去了龙气,故此他先前不曾察觉。

  敖烵站立门外,面无表情。莫问走到门口,赵老和老五识趣退走。

  “请进。”莫问侧身抬手,他并不知道敖烵此来的目的,在此之前二人曾经打过一次交道,他救了敖烵的性命,敖烵送了他大量灵物种子,但此后二人就没有其他交集,为了救下蒲坚,他与南海的敖炎和敖炳动过手,彼此之间已经交恶。

  “一别数载,真人的道法越发精深了,真是可喜可贺。”敖烵迈步进门。

  由于敖烵说话之时面上表情仍不明朗,莫问还是猜不出她此来的目的,想了想出言说道,“当日将尺木交给令兄,令兄舍我而去,我灵气耗尽几乎死在敖术的青龙刺下,自那时起贫道修行的就勤了些。”

  敖烵焉能听不出莫问的言下之意,闻言娥眉微颦,“你在怪我们?”

  “对。”莫问微笑点头。

  “真是艺高人胆大。”敖烵止步回望莫问。

  “记恨你们的这点胆量我还是有的。”莫问笑道。

  敖烵眉头再皱,侧目看了莫问半晌,莫问微笑回望,也不说话。

  长时间的对视之后,敖烵率先移开了视线,“此前之事南海确有过失,不知你近些时日可有闲暇?”

  “为何有此一问?”莫问问道。

  “父王想见你。”敖烵说道。

  “我若不去,你们是不是就要过来伤我家人?”莫问笑问。

  “自然不会。”敖烵皱眉说道。

  “那就成了,我现在没空……”

  第四百三十七章 议

  “你说什么?”敖烵皱眉侧目。

  “我说我没空。”莫问虽然面带微笑,语气却极为强硬。

  莫问的冷嘲热讽令敖烵很是难堪,深深呼吸之后压下怒火,“你就不想知道父王找你所为何事?”

  “不想。”莫问微笑摇头。

  笑容在大部分时候代表的是友好和善意,但有些时候笑容也可以代表蔑视和嘲讽,莫问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令敖烵发怒了,“你存心羞辱于我?”

  “没有,我只是想起当年老五前去南海报信,你分明得到了消息却没有一同前来。”莫问冷笑说道。

  “那是因为……”

  “我还想起我将尺木送交南海,直至今日也没有得到只字片语的感谢。”莫问抬手打断了敖烵的话头。

  “你自邺城对敖炎和敖炳无礼,我们还不曾寻你……”

  “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我会杀了他们而不是只冲他们无礼。”莫问再度打断了敖烵的话头。

  “好好好,你既然存心动手,我……”

  “我只是向你说明前因后果,你也不要存心与我动手,我能打败东海敖术也有信心打败你。”莫问正色说道。

  “那不见得,此处不是比试之所……”

  “我不会与你动手。”莫问摇头说道。

  “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的话,我前来见你是有事相商,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敖烵急了。

  “我记仇了。”莫问又笑。

  敖烵闻言抬手抚额深深呼吸,“好好好,尺木之事我向你道歉,此事我们处置欠妥。”

  “请入内奉茶。”莫问收起了笑容侧身抬手。

  敖烵无奈的叹了口气,迈步走向正殿。进殿之后二人分宾主坐定,有人送上茶水。

  “令尊寻我所为何事?”莫问问道。

  “想与你商讨天下大势。”敖烵答道。

  “时值末世,战乱四起,民不聊生,连天庭都袖手不管,我们又做得了什么?”莫问摇头说道。

  “你们道人不是替天行道吗?你就不想做些什么?”敖烵问道。

  “例如?”莫问问道,敖烵此来定然与蒲坚有关,但看敖烵语气好似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敖烵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想了片刻方才出言说道,“你可曾注意到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

  “下雨是龙族的事情,与我何干?”莫问疑惑的问道。

  “父王请你前去南海,商议的正是这降雨之事。”敖烵说道。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你的言下之意是我若不去,你们就一直不降雨?”

  “唉,也罢,实话说与你吧,不是我们不想降雨,而是我们无法降雨。”敖烵说道。

  “为何?”莫问端杯饮茶。

  “我们降雨的汲水神鼎被东海派人偷了去。”敖烵抬手将额前垂发绺至耳后。

  莫问闻言一口茶水几乎破口喷出,急忙强行咽下,忍住笑意出言问道,“汲水神鼎是何物?”

  “龙族行雨的调水神器,可感应龙气引水升空,此物一失,我们无法大范围的降雨。”敖烵解释道。

  “他们可能担心你们继续下咸雨害人。”莫问说道。此前南海曾经下过一场咸雨,若不是东海及时降下雨水冲淡,怕是北方的草木早已经枯萎。

  “那场咸雨不是我们南海所降,此中内情非三言两语所能言明。”敖烵摇头说道。

  “你们来找我不会是想让我帮你们把那降雨的器物再偷回来吧?此事我可做不得,我下不得海,况且道家严禁偷盗。你们不是有尺木吗,换回神鼎就是了。”莫问笑道,此前南海偷走了东海的尺木,东海现在又偷走了南海的神鼎,这种鸡鸣狗盗的行径发生在龙族之间令他感觉很是可笑。

  “尺木绝不能交给他们。”敖烵连连摇头。

  “开门见山吧,你们究竟想找我做什么?”莫问问道。

  敖烵闻言略作斟酌,转而出言说道,“东海实力较南海要强上不少,几次征战我们并不占优,眼下我们有心强攻东海龙宫,急需帮手。”

  “为什么找我?”莫问放下了茶杯。

  “不是谁都能与龙族正面对抗的。”敖烵开诚布公。

  “我为什么要帮你们?”莫问没有借口不能下海而推脱,南海龙族既然来请,必然有帮助他在水下行动自如的办法。

  “后院那孩子我们不动他,日后北方由他掌管。”敖烵说道。

  莫问闻言眉梢微挑,本想出言讥讽却生生忍住,市井之中有句话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南海若是铁了心的要杀蒲坚,他总不能日日夜夜的守着。

  “眼下赵国已然无望复国,东海也不会再为北方降雨,北海和西海实力较弱,他们只求自保不会前来降雨更不会前来参战,若是南海再不降雨,一年之内江河就会断流,两年草木就会枯死,若是三年无雨则世上无人。”敖烵又道。

  “我有能力保全自己的亲友撑到末世结束。”莫问说道,为了天下苍生去以身涉险,这种事情可做可不做,天下并非只有他一个道人,但上清观的这些人却只有他一个依靠,在关键时刻先保亲友与道人悲天悯人的胸襟并不冲突。

  “你若需要炼丹,南海灵物随你选取。”敖烵说道。

  “我内丹已成,外丹可炼可不炼,我需要的不是这些。”莫问摇头说道。

  “你想要什么?”敖烵侧身问道。

  “我想要你们二昧真火的操控法门。”莫问正色说道,坎离龙虎的调和乃内丹法门的关键,但推研却陷入了死结,南海龙族可控二昧真火,倘若得以借鉴,不但可以顺利调和龙虎水火,还有可能推研出适合人类修行的三昧真火。

  敖烵闻言大惊,“二昧真火乃南海安身立命之本,此事我做不得主。”

  “你可回去与令尊商议。”莫问说道。

  “即便父王应允,也需在事成之后。”敖烵离座起身。

  “那是自然。”莫问随之起身。

  “我还要去寻另外几人,七日之后我会再来。”敖烵向门外走。

  “还有其他人?”莫问问道。

  “我们有四枚鲲鲛内丹,服之七日之内可辟水换气,我们想为你请几位副手。”敖烵行走之时出言说道。

  “不需你们寻找,我会请人帮忙。”莫问摇头说道。

  “你有合适的人选?”敖烵问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伸出一根手指,“倘若百日之内东海降雨,先前所议之事就此作罢。”

  敖烵点头。

  “前往东海只取汲水神鼎,其他的事情我们不会插手。”莫问又伸一指。

  敖烵再度点头。

  “若是令尊同意我的要求,下次前来多带些灵草灵物,我们需要炼制补气丹药。”莫问伸三指。

  敖烵再次点头。

  二人说话之间到得门口,敖烵离开道观下山南下,莫问目送。

  “老爷,她来干啥?”老五走到莫问身旁。

  莫问将先前二人交谈的内容简略的告知了老五,老五听完咧嘴说道,“老爷,你真要帮忙?”

  莫问点了点头,此事有三大,风险大,困难大,但回报也大。

  “这可是往死里得罪呀,东海会恨死咱们的。”老五说道。

  “你以为他们现在不恨咱们?”莫问转身向回走去。

  “你想找谁帮忙?”老五跟随追问。

  “刘少卿,夜逍遥,玉玲珑,千岁本是水族,也可同行。”莫问说道,此事往大了说关系到天下苍生,往中间说关系到内丹法门能否推研成功,往小了说关系到蒲坚的安危,这种时候不能单凭个人喜好行事,几人先前都熟识,动手之际配合的可以比较默契。

  “那明天还去凉国吗?”老五问道。

  “去,真要前往东海也是百日之后。”莫问拐向了西院。

  “老爷,中午来东院吃饭哈。”老五走向后院。

  回到西院,秦云并没有询问来人是谁,莫问主动告之了敖烵的身份以及此来的目的。

  “老爷,能否暗中行事?”秦云问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秦云所谓的暗中行事是指前往东海去把汲水神鼎再偷出来,东海好不容易将汲水神鼎偷走,还指望着拿它交还尺木呢,必然会将其藏在隐秘处,还会派重兵把守,偷是绝无可能的,只能硬抢。

  “水里不比陆地,老爷还需三思啊。”秦云很是担心。

  “等找齐其他几位同门详细再议。”莫问说道,眼下只是干旱初期,受影响的只是作物,倘若再干上三个月,世人怕是连喝水都成问题。

  午后,莫问自丹房独坐,思考这几人同行的可能,刘少卿一定能说动,因为冉魏气数将尽,他需要辅佐蒲坚,只要有足够的补气丹药做后盾他一定会参战,隐身术作用甚大。夜逍遥和玉玲珑应该也会加入,海中作战不比陆地,万一不敌,夜逍遥的金雕和老五可以负载众人升空暂避。千岁就不好说了,这家伙没什么大的抱负,成年累月的自碧水潭窝着,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拉他出来。

  次日清晨,老五负了莫问前往凉国,午后未时,二人来到凉国都城外围,落下身形步行进城,凉国虽然眼下没有遭受战乱,但刘少卿先前好大喜功,率军东征,几年的耗战打的凉国国库空虚,加之又遭遇了今年的旱灾,城中的情况很是惨淡。

  打听到了司徒府的所在,二人迈步前往,司徒府,司空府,太尉府是主管民生,礼教,军事的三大重要府衙,晋国和赵国的司徒府都很大,凉国穷,司徒府很小,不比晋国的县衙大。

  莫问报上姓名,司徒府主事立刻将二人恭敬的迎了进去,“已然抓得可疑僧人三百余人,只等真人前来辨识。”

  莫问一听这个抓字心中就凉了半截,皱眉跟随主事前去辨认……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天灾人祸

  “那些僧人关在何处?”莫问冲前方带路的主事问道。

  “回真人问,全关在城南牢狱里。”主事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矮小男子,主事为官名,为四品官阶,在司徒府里属于中等偏上的差官。

  “刘雄没跟你们说对寻到的僧人要待之以礼?”莫问皱眉问道。

  “说了,但那些僧人若不关起来会跑掉的。”主事小心的回答。

  “那三百多人都是外番模样?”莫问又问,在此之前他曾经跟刘雄说过要寻番僧。

  “是是是,全都是。”主事连连点头,“真人吩咐下来的事情我们岂敢怠慢,休说我们,就是皇上都亲自过问了。”

  临近午时,一行人来到了城南牢狱,这处牢狱分为南北两处,南面为地下的监牢,北面为地上的监狱,数百僧人就关在监狱里。

  此时犯罪要么杀头流放,要么杖责受刑,收监的并不多,故此各地的牢狱都不大,三百僧人几乎将这处牢狱占满。

  进了到监舍,莫问看到了那些僧人,这些人的确不是汉人,但他们也不是番僧,而是赵国亡国之后西逃的胡人僧侣,胡子长,鼻子大,肤色白,颧骨高。

  “抓错啦,这些都是胡人,根本就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老五自监中通道里挨个监舍查看。

  “都不是?”主事紧张的问道,在此之前僧人都被刘少卿给杀光了,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才从全国各地抓来了这些和尚。

  老五查找的同时莫问也在找,二人仔细查看之后很是沮丧,这里面没有孔雀王。

  “当真没有?”主事的沮丧较二人更甚。

  “这些都不是。”老五答道。

  “来呀,把他们拖出去砍了。”主事的沮丧转为愤怒。

  被关起来的僧人一听要杀头,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反应,少数人不为所动,闭目念经。多数人抓着监舍木栏高喊求饶,这些人为了活命纷纷表示知道其他僧人的下落,可以带路寻找。

  “莫要急切,等我询问一番。”莫问抬手示意冲进来的狱卒后退,转而与老五出了监舍,自狱卒休息的外间坐了下来。

  狱卒自监舍里抓出一名僧人送到外屋供莫问盘问。

  “你知道老年番僧的藏身之处?”莫问冲那面如死灰的僧人问道,其实这些人岁数大的很少,大部分都在四十岁到六十岁之间,只因为他们都是大胡子,所以显老。

  “知道,知道,我可以带您去找他。”后者战战兢兢的答道。

  “他是何样貌?”莫问问道。

  对方比划着形容,莫问耐着性子听他说完,转而冲站立在旁的主事说道,“把他放了。”

  “老爷,他说的不对,简直是胡诌八扯。”老五插嘴说道。

  莫问冲老五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随后换下一个,每一次莫问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那就是那老僧长什么样子,那些僧人回答的五花八门,却没有一个是对的,莫问也不与他们计较,一律放走。

  问了数十个,主事在旁插言,“真人,他们说了这么多,难道就没有相符之人?”

  莫问摇了摇头,孔雀王虽然样貌与胡人没有很大差别,却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他的眼睛是紫色的,这些胡人僧侣其中有蓝眼睛的,却不是紫色。

  再问,一直问完所有的和尚,说的没一个是对的,很显然,他们为了活命在胡扯一通。

  “真人,您要寻的那个老和尚到底长什么模样?”主事疑惑的问道。

  “他的眼睛为紫色。”莫问说道。

  “您怎么不早说啊。”主事见老五歪头皱眉,急忙补上了一句,“我们马上再去找”

  “有劳。”莫问直身站起向外走去。

  “真人,剩下的僧人如何处置?”主事问道。

  “放了吧。”莫问随口说道。

  “不能放,不是不怕死吗,全砍了。”老五言罢见莫问皱眉,随后改口,“不杀也别放走,关着。”

  说话之间几人出得牢狱,只见一年轻男子站在院内,身后站着十几位黑衣壮士。

  “微臣叩见皇上。”主事认得来人,慌忙跪倒,院内看守也没想到这位持了令牌的年轻人就是皇帝,听得主事一喊,亦随之跪倒。

  那年轻男子并未搭理跪倒的众人,而是快步上前,行走之时冲莫问拱手,“久闻真人大名,今日方才得见,虽晚却幸。”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回礼,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头发却白了很多,一看就是忧心劳神所致。

  “真人莫要着急,容我们再做寻找,今日得见真人乃三生之幸,敢请真人鹤驾前往住所,容我等略尽地主之谊。”年轻男子的言语之中不带丝毫的帝王意味。

  “盛情心领,我们二人急于回返道观,就不前往打扰了。”莫问摆手说道。凉国原本属于晋国,后来胡人南下之后方才立国称王,故此虽是汉人,却不是皇家正统。

  “万请真人略作盘桓,哪怕饮盏茶也好。”凉皇真切再请。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这个年轻的皇帝也够可怜的,让刘少卿劳民伤财的折腾了个够呛,此事抛开不论,单说他帮忙寻找孔雀王一事就欠了他个人情,此番再受礼遇,确实不便冷颜相对。

  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我们确实有事在身,即刻就要回返,这盏茶先记在这里,可否?”

  “凉国永远欢迎真人。”凉皇闻言大喜,蒲坚之事他早已知晓,他最担心的就是蒲坚登基之后会灭凉,莫问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说明此事还有回环余地。

  莫问微笑点头,转而看向老五,老五会意,自院内变身巨蝠,载莫问南下。

  “老爷,咱还没吃午饭呢,吃顿饭再走多好,走这么急干啥?”老五问道。

  “有些饭是不能乱吃的。”莫问摇头说道,他与凉国保持距离是有原因的,蒲坚日后会做什么他不想耳提面命,也不想过多的干预,倘若欠下太多人情,日后他人有事来求,碍于颜面就无法拒绝。

  到得傍晚,二人回返上清观,歇了一夜,次日清晨,莫问喊了老五,二人起身南下前往碧水潭。

  严重的干旱令得黄河水量大减,虽然没有断流,却将碧水潭与主河道分割开来,二人来到之时千岁正在挖掘沙土,试图将河水引入碧水潭。

  见到二人到来,千岁陡身变为人身,欢喜的迎向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大爷,这是我婆娘给你做的点心。”老五送上一包食物。

  “好好好,多谢多谢。”千岁接过点心出言道谢。

  “大哥修为越发精深了。”莫问抬手说道。

  “惭愧惭愧,快屋里坐。”千岁指着北面石屋。

  “你想将河水引入碧水潭?”莫问指着挖掘了一半的坑道。

  “是啊,今年的干旱百年不遇。”千岁点头说道。

  “别挖了,黄河断流是迟早的事情,你若挖开了坑道,碧水潭的潭水也会流走。”莫问说道。

  “何出此言?”千岁疑惑的问道,十多年了,众人的样貌都有了变化,唯独他没有任何变化。

  “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此事。”莫问行走之时向千岁说明了干旱的原因以及敖烵的邀请。

  “若不寻回汲水神鼎,就一直不会降雨?”千岁并没有急于表态。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出言说道,“你这河岸现在还好一些,其他地方旱灾更甚。”

  “黄河东流入海,我若与东海为敌,无异于百姓杀官,这可是造反哪,以后这碧水潭我怕是待不得了。”千岁满面愁容。

  “我来寻你并非请你帮手,而是想让你召集刘少卿和夜逍遥来见,我没有他们的定位符咒。”莫问放弃了请千岁同行的打算,千岁是水族,确实有后顾之忧。

  “这不难。”千岁自放在床头的道袍内衬里拿出一张符咒甩手焚化。

  符咒焚化,莫问心中立刻有感,这张符咒乃当年下山之时众人为了互相联络而留下的,但此时符咒焚化,却再也召不齐七人了。

  符咒焚化之后就是等待,莫问与千岁一直交好,便将这些时日做的事情和所见所闻如实告知,得知莫问娶亲,千岁很是高兴,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对沉香木枕当做贺礼。

  “南海确有二昧真火,但那是它们血脉里天生的,人类岂能借鉴?”千岁问道。

  “我只要他们的行气法门。”莫问说道,南海龙族能够喷火,他需要的就是压制心火的方法。

  “还有一事你可能忽略了,”千岁话到此处直身站起,冲门外高喊,“哎哎哎,你抓鱼就好,别撵它们。”

  “何事?”莫问问道。

  千岁坐回座位出言说道,“异类体内有内丹凝结,到了末世可以凭借内丹释放灵气。但替天行道的道人却不成,体内有内丹凝结的只有你一人,其他人体内皆无灵气积存,天长日久,此消彼长,异类早晚会强过人类,我担心它们可能反扑。”

  “不是可能,而是必定,我先前去了趟蛮荒,发现那里有大量的道人在寻找炼丹之物,草药寻不到就开始捕杀异类获取内丹,这样下去会将异类反扑的时间提前。”莫问摇头说道,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百年不遇的大旱,兵荒马乱的战争,异类随后的反扑,遇其一已然水深火热,而今三者齐至,当真是名符其实的末世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道门败类

  “只希望异类的反扑快一些,如若不然,待得能杀的异类杀光了,似我这样的上清宗异类弟子怕是也会成为他们的猎物。”千岁苦笑摇头。

  “他们不敢。”莫问挑眉说道。

  “明里不敢,暗地里做的事情谁知道凶手是谁。”千岁说道。

  莫问默然无语,千岁所言不无道理,以后可能出现的其他教派道人对上清宗异类弟子的屠杀是他先前没有想到的,彩衣道姑将清羽门保护起来很可能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你这把剑自何处得来的?”千岁岔开了话题。

  “代国所赠。我娶亲之时魏,凉,晋,代都送了礼物。”莫问端起了茶杯,确切的说是水杯,因为千岁这里很少有人来,他也没有备下茶叶。

  千岁点头之后再度问道,“对于天下大势,你如何看待?”

  “南方相对安稳,北方较为动荡,胡人复国无望,冉魏也不得长久,不出五年天下必定易主。但要想北方安定,怕是还要等上三到四纪。”莫问说道,蒲坚日后是一定要当皇帝的,但他也坐不稳江山,北方最终还会落到代国手里,但代国也不长久,因为影响他们国运的五爪金龙有残缺。

  千岁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到得午后未时,莫问察觉到夜逍遥金雕的气息出现在了北方百里之外,不多时,金雕飞至,夜逍遥凌空落地。

  “你们何时到的?”夜逍遥冲莫问和老五抬了抬手,转而看向千岁,千岁指了指莫问,示意是他在召集众人。

  “三个时辰了,李真人呢?”莫问抬手回礼。

  “在一安全之处待产,我已经找到了柳笙,正准备寻机杀他。”夜逍遥抓起水壶大口喝水。

  三人闻言急忙道喜,夜逍遥正在喝水,单手示谢。

  莫问待夜逍遥放下水壶,出言说道,“我原本等过段时日再去寻他,既然已经有了他的行踪此时动手亦无不可,何时动手,我与你同往。”

  “好,没你帮忙我怕降他不住。对了,你急召我们过来所为何事?”夜逍遥问道。

  莫问示意夜逍遥坐下,老五又搬了一个木墩给莫问,自己蹲到了门口听三人说话。

  夜逍遥听完莫问的叙说眉头紧锁,没有立刻表态,片刻过后方才出言问道,“在水下我们能够画符?”

  “怕是不能。”莫问摇头说道。

  “此等棘手的难题,南海给出了怎样的谢礼?”夜逍遥问道。

  “事成之后将二昧真火的行气法门传授于我,若是得到行气法门,不出百日我就能够推研完善内丹修行法门,届时道人就可直接自天地之间吸纳灵气,无需借助外丹。”莫问说道。

  “此事可为。”夜逍遥重重点头,他虽然随性却知道轻重,若是莫问真能推研出内丹修行法门,全天下的道家弟子都会因此受益。

  “好,百日之后我们动身,这段时日我自道观为你们炼制补气丹药。”莫问点头说道。

  夜逍遥点头过后自怀里拿出画符木盒,画了两道定位符咒分赠千岁和莫问。

  “我们不要等刘少卿了,先去冀郡杀了柳笙!”夜逍遥将符盒揣入怀中。

  “不急于一时,等刘少卿到了我们一同前往,柳笙欺师灭祖,早该正法。”莫问摆手说道。

  “你有所不知,刘少卿已然随军东征燕国了,此时怕是已经到了邕郡,要来此处非一日可为。”夜逍遥说道。

  “明日吧,明日一早他若不来,我们再去冀郡。”莫问说道。

  “眼下冀郡正发兵西征高州,由前赵太子领兵,柳笙也在军中,今晚怕是就有一场战事,我们先行前往,自暗中埋伏,待得战事一起,趁乱靠近,暴起动手,绝不能让他变身遁逃。”夜逍遥说道。

  “也好。”莫问点头同意,转而看向千岁,“我们即刻动身,明日午时之前就可回返,你留在此处等待刘少卿。”

  千岁闻言连连摆手,“自房中留下书信,我随你们一起去。”

  莫问和夜逍遥闻言没有立刻表态,千岁见状急忙说道,“我已然褪去异类气息,不会暴露行踪。”

  夜逍遥转头看向莫问征求他的意见,莫问点了点头,千岁翻出画符之物,却发现笔毛已经被蛀虫给咬秃了,异类画符威力不大,千岁便没有携带画符器物,留下书信提了一柄斩马刀随二人出门,出门之后又返回了石屋,将斩马刀换成了长矛。

  千岁与夜逍遥同乘金雕,趁机与夜逍遥叙旧,老五负了莫问跟在金雕之后。

  北岸是豫郡的地界,北飞数百里莫问发现这里驻防的都是冉魏的军队。

  “靠近金雕。”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振翼靠近金雕,与金雕并肩齐飞。

  “豫郡何时被冉魏攻占的?”莫问冲二人问道。

  千岁极少出门,不知其详,夜逍遥接过话头,“年前晋军北上,与魏军南北合击大败十万胡军,胡军残部溃逃西北与冀郡合为一处。”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那件原本想送给林若尘保命的羽衣已经转赠给了石真,哪怕兵败,石真也不至于丧命乱军之中。

  “我听说豫公主石真一直没有婚嫁,是不是对你余情未了?”夜逍遥坏笑开口。

  “不要胡说,她是胡人。”千岁插嘴说道。

  “那怕什么,此女大有姿色,只要不怕乱了血脉,纳了她也无妨。”夜逍遥哈哈大笑。

  临近冀郡,金雕改道西北,又行数百里到得冀郡与高州边境,众人落于地面,金雕隐于山中,四人继续北行,两百里后发现了高州的兵马,兵强马壮,人数在两万左右。

  “不知为何高州一直不缺钱粮,别处州城早已经断粮,他们军中吃的却还是干饭。”夜逍遥指着北侧的大队兵马。

  莫问没有接口,高州就是沈冠青所在的州城,他曾经为沈冠青寻得了一只阴间的鬼鼎,可自阴间借物,自然不会缺少银两和粮食。

  千岁在旁说道,“兵马已经开始列队,这里应该就是战场,我们是在这里蹲守还是往东迎上一段儿,自路中途设伏?”

  夜逍遥抬手东指,“冀郡兵马已经到得三十里外,来不及设伏了,这座山丘很是低矮,草木也不多,他们不会想到此处会有伏兵,我们还是自此处蹲守吧。”

  莫问点头表示赞同,转而问道,“柳笙眼下是何模样?”

  “是一样貌无奇的偏将,若是混进人群很难辨认。”夜逍遥说道。

  “当初你是如何确定他身份的?”莫问问道。

  “这残杀同门的败类有个习惯一直没改掉,他拿东西会翘兰花指。”夜逍遥折了一根枯草咬在嘴里。

  莫问和千岁闻言转头对视了一眼,皆有愧色,夜逍遥凭借这一细节确定柳笙的身份势必要通过多日的观察,他不能隐藏身形也不能变换样貌,其难度可想而知。

  “一旦动手不能有片刻犹豫,不但要灭杀魂魄,还要毁其七窍神府。”夜逍遥又道。

  莫问再度点头,上一次已经将柳笙枭首,柳笙仍然死而复生,且不管其中是何因由,只需将他的七窍神府破坏掉,他就无法再次复活。

  高州军队自北方空旷地带停下,骑兵居前,步兵居中,弓兵居后,拉开了阵势,随后派出探马,前去打探敌军动向。

  此番是沈冠青亲自统军,随行有数十位道人,沈冠青是汉人,冀郡是胡人,汉胡之战少不得道人助战。

  半个时辰之后,冀郡兵马来到,先行的是百十辆战车,这些战车上都放有铁箱,铁箱的长度与棺木相仿。其后是步军,人数当有万人,弓兵和骑兵人数不多,不到两千。

  “老爷,这些箱子里放的是不是僵尸?”老五在旁问道。

  “很有可能。”莫问点了点头,与高州的布阵不同,胡人的统帅位于后方,各部将校连同传令兵,还有鼓手钲手和近卫,人数共有百十人,其中两匹大宛马上坐的是前赵太子和分别许久的乞翼阿古真。经历了九死一生和国破家亡的太子这些年苍老了许多,石真亦是如此,眼角已经出现了细微的皱纹,赵国眼下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胡人城池,需要分神抵御来自各处的频繁攻击。

  在冀军后方还有一些汉人,人数在两百人左右,这些人都被关在囚车里,但他们并不是囚犯,而是士兵的口粮。

  “夜逍遥,后方的将校共有十几个,柳笙是哪一个?”千岁问道。

  “南数第三个,背负弓箭那一个。”夜逍遥努了努嘴。

  得夜逍遥提醒,莫问的视线固定在了那个偏将的身上,双方此时相隔三里左右,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偏将的样子,但角度不对,看不到他的眼神,而此人骑在马上并无多余动作,故此无法确定此人是不是柳笙。

  高州兵马和冀郡兵马彼此之间的距离是五里,高州并无强弓手,寻常弓兵射不了这么远的距离。此时太阳早已下山,冀郡站稳脚跟之后立刻发动了攻击,铁箱上盖弹开,百十具身穿甲胄的僵尸直挺起身,双臂前伸,向西蹦跳疾去。

  高州见到敌军这群诡异的前锋,立刻派出一支千人骑兵队策马冲阵,策马之际战刀出鞘,到得近前挥刀就砍。

  骑兵与步兵和弓兵相比威力最大,但此时他们却毫无威力可言,僵尸本身已经刀枪不入,再覆以铁甲,战刀更是难伤它们分毫,这种拼斗,胜负毫无悬念。

  四人躲在暗处观战,除了老五,其他三人的眉头无不越皱越紧,那些僵尸在进攻之时很有章法,并非只靠本能行事,这说明它们都是受人操控的,操控它们的人无疑就是柳笙。

  柳笙擅长控尸之术,分神操控这么多的僵尸也不稀奇,但要想操控这么多的僵尸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做到身临其境,可是夜逍遥所指的那个偏将不时挺身查看战况,偶尔还会与身旁其他将校交头接耳,这表明此人并不是控尸之人,换言之,他不是柳笙……

  第四百四十章 瓮中捉鳖

  既然此人不是柳笙,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夜逍遥先前判断有误,还有一种可能是柳笙临时变化成了其他人的模样。转视夜逍遥,发现他的神情很是疑惑,这表明他对那偏将的情况感到意外,也就是说他先前并没有看错。

  莫问将视线转移到了后军,逐一打量太子身边的其他人,由于人数较多,逐一观察辨认很是麻烦,好在他们都在观战,并不胡乱移动。约莫半刻钟,莫问将那百十人逐一看罢,里面没有柳笙。

  僵尸既然受控攻敌,表明柳笙就在周围,但他并不在后军,他藏身何处?

  此时那群僵尸已经将冲阵的千余骑兵杀散,正冲着西面的高州主力冲去,位于后方的高州弓兵开弓放出一轮箭雨。这些僵尸连利刃快刀都不惧怕,弓箭自然难以奏效。箭雨落定之后随军道人已经准备妥当,离阵冲出迎向尸群。

  在此之前他们可能已经得到了探马的战报,猜到铁箱里藏有僵尸,故此除了随身兵器还带有各种克制阴物的法器。其中领头的老道年逾七旬,身穿无绣常袍,不知是哪一派的道人,此人已然渡过天劫,修为精深,手里握有大量符咒,自尸群中闪转腾挪,先破僵尸铁盔,再将符咒贴其额头。

  此人所用符咒当为镇尸符,符咒一到,尸体立刻站立不动,身后众人尾随而上,以墨线木剑等法器将僵尸斩杀。

  “柳笙已经变成了其他人的样貌,寻他不到了。”夜逍遥既气愤又惋惜,好不容易确定了柳笙此时的样子,对方随意变化一次样貌就令得他半月的苦功付之东流。

  千岁在旁问道,“他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你的行踪,故意设伏诱你前来?”

  “我一直藏身暗处,他不应该发现我。”夜逍遥说的并不肯定。

  “倘若他事先发现你在旁窥之,必然料到我们会藏身这处土丘……”

  莫问抬手打断了千岁的话头,“就算他发现了夜逍遥的行踪,也想不到你我会一同前来,他修为低劣,困不住我们。”

  “老爷,那老道士被僵尸杀啦。”老五伏位靠前,转头冲站在树后的三人说道。

  三人闻言将视线转回战场,只见那身穿无绣道袍的老道已经仰面跌倒,一具僵尸抬手摘掉头上影响视线的铁盔,闪身杀向其他高州道人。

  此人虽然身穿铁甲却并非僵尸,摘掉头盔之后四人看到了一副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柳笙的真实面目。

  “原来他混在了尸群里。”千岁恍然大悟,莫问缓缓点头,先前那老道修为不低,若是正面为敌柳笙要想胜他需要大费周章,他藏身尸群可以麻痹对手,趁对方大意之机轻松的将对方击杀。

  “他不能变化铁器,真是天赐良机!”夜逍遥直身就要掠出。

  莫问伸手将其拉回原位,“他震散铁甲不过顷刻之间,待你冲至他可以从容变化,再等上一等。”

  “好不容易找到他,今天绝不能再让他逃了。”夜逍遥后退几步转身欲行,“我去布阵将战场困住。”

  千岁闻言急忙拉住了他,“布阵没用的,他混在人群,我们还是难以分辨。”

  “那就全杀了!”夜逍遥瞪眼说道,他与百里狂风的私交甚好,艺成下山之后二人一直同行,柳笙杀了百里狂风,其他人虽然也气愤,却属他为甚,这也是他卸任护国真人之后立刻四处寻找柳笙的原因。

  “人数当有三万,其中还有百姓,从长计议,跑不了他的。”千岁劝道。

  “夜逍遥所言甚是,你们留在此处,我去布阵。”莫问闪身而逝。

  “哎,你们为何总是这样急切,来日方长,今日不成总有机会,何必连累万千无辜。”千岁无奈的放开了夜逍遥。

  “我们又不是王八,我们寿命有限,报仇要趁早。”即将为同门报仇,夜逍遥既激动又欢喜。

  “没大没小。”千岁无奈的横了夜逍遥一眼。

  “我是天玑,你是摇光,你说谁大?”夜逍遥藏身树后远眺观战。

  千岁生性平和,并不与夜逍遥计较口舌,转头将视线挪回战场,莫问判断的极为准确,柳笙此时已经将身上的铁甲震散,正在人群中击杀那些试图克制僵尸的道人,追风鬼步与擒风鬼手配合施为,旋身换位,出手制敌,一气呵成。所到之处高州一方的道人逐一倒伏,有些道人只是被其点中了穴道,并没有丧命,那些失去了操控的铁甲僵尸凭借嗜血本能快速扑上,将那些道人咬死撕裂。

  柳笙的控尸之术已然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神识可以自本体和僵尸之间快速换移,由于其神识移动的速度很快,在外人看来毫无停顿,但千岁和夜逍遥还是能够看到柳笙在操控和指挥僵尸的同时本体处于短暂的静止状态。此外柳笙在旋转之时还能够频繁变换形体,如此一来更是令那些道人防不胜防。

  莫问自土丘南侧留下两道定气符咒,随后绕行正东,自冀军身后再留两道,在其布置定气阵法之时最担心的就是沈冠青会下令全军前进,因为双方的兵马一旦混杂在一处,布置定气阵法就需将这些汉人也囊括其中。

  心中担忧,行的就急,自冀军身后留下定气符咒之后急速向西北方向掠去,哪怕他急速前掠,到得北方之际高州兵马还是开始大举前冲。

  场中的道人哪里是柳笙的对手,此时已经被杀的所剩无几,眼见实力相差悬殊,幸存的道人开始后退,柳笙操控剩余的几十具僵尸长驱直入,杀入高州兵阵。

  见此情形,莫问顾不得多想,定气符咒快速贴至一处青石,青石五行为土,贴在青石上的定气符咒威力最大,远胜于以木起阵的定气阵法,符咒贴上的瞬间阵法起效,大量前冲的高州兵马被反震而回,后退和前冲的人群瞬时在战场上标示出了一条南北走向的无人直线。

  由于震回了大量的兵马,符咒所在的岩石出现了裂纹,莫问见状再补一道,彻底完成了定气阵法。

  阵法完成之后柳笙第一个有感,快速冲至阵法西侧边缘,画雷符两道纳于双掌,提气猛攻无形的定气阵法,一声沉闷的响声之后,柳笙后飞而回,撞倒兵卒一片。

  落地之后柳笙惊恐的环顾四周,他能察觉到困住自己的是上清宗的定气阵法,也能通过阵法的反震之力确定起阵者的灵气修为,剩下的几位上清准徒只有莫问达到了这种紫气的巅峰境界。

  短暂的惊恐诧异之后,柳笙变化身形隐于人群之中,此时阵法内有高州步军数千人,这些人并不知道后路已经被阻断,正在奋力抵抗僵尸,没有了柳笙的暗中操控,这些僵尸的威力大大减弱,只凭借本能抓咬,由于高州兵马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多人对抗一具僵尸,众人合力将僵尸摁倒,卸了盔甲一通猛砍。眼见无法伤及僵尸,有人脱下裤子以阳溺淋洒,这一举动有用,僵尸被尿液淋到之后不再刀枪不入,士兵趁机戳眼削鼻,砍头剁手。

  眼见此法可行,其他士兵纷纷效仿,围着僵尸的一圈人紧张之下只有一两个能够尿的出来,不过这也够了,只要能弱了僵尸的尸气,就能将它们彻底杀死。

  定气阵法一成,莫问原路回返先前藏身之处,夜逍遥等人已经离开藏身之处站到了土丘高处。

  “柳笙就在阵中,此番当真成了瓮中捉鳖。”夜逍遥抬手北指。

  千岁皱眉看了夜逍遥一眼。

  “老爷,接下来咋办?”老五问道。

  “等等再看。”莫问俯视北方战场,此时僵尸已经被高州的兵卒砍杀殆尽,冀郡一方一直按兵未动。被困阵中的高州兵卒杀光僵尸之后没有听到令鼓声响,纷纷转头回望,却发现自己的战友正在西面不远处张嘴大喊,喊的什么却完全听不到。

  太子等人也发现了战场上出现的诡异情景,急切的等待柳笙回返商议对策,结果柳笙潜在数千汉军没了动静。柳笙不回,冀军不敢妄动、冲出的那部分兵马发现情况异常,急切的想要拨马回撤,结果每次冲撞都被无形的阻碍挡回,几番尝试无果,只能就地暂歇。

  高州主力位于西方,部分高州兵马位于战场中间,冀郡兵马位于战场东方,战事陷入停滞。

  月亮升起之后,双方兵马都发现了站在土丘高处的四人,沈冠青一方派出兵将前来查看,发现莫问在此,匆忙回去禀报沈冠青,沈冠青带了亲信策马来见。

  “沈某见过莫真人,当日真人不辞而别,令沈某好生苦寻哪。”沈冠青爬到山顶,冲莫问拱手见礼。

  “你真的寻了吗?”莫问笑问,当时带了无名离开之后二人自路上以火符烧了一棵大树,夜间火光冲天,沈冠青真要寻找不可能看不到。

  沈冠青闻言既尴尬又恐惧,想要屈膝道歉却顾及颜面,想要出言曲解又怕激怒莫问。

  “有没有封顶?”夜逍遥在旁问道。

  “没有。”莫问转头看了夜逍遥一眼,定气阵法有很多种,符咒撇捺点横的不同就能决定定气阵法能不能传入声音,高空有没有留下生门,阵内有没有幻像。

  “多高?”夜逍遥又问。

  “百丈。”莫问答道。

  “留那么高干什么?太高了箭射不进去,你下去改动一下,将阵法缩小,再设成可进不可出。”夜逍遥原本想让沈冠青率军激射,未曾想莫问虽然留下出入生门却留在了百丈高空。

  “容我想想。”莫问摇头说道。

  夜逍遥见状恍然大悟,撇嘴坏笑,“算了,别想了,我知道你在顾及什么,走吧,咱们三人一同进阵,亲自动手……”

  第四百四十一章 念旧

  “此时他藏身于高州军中,进阵之后如何行事?”莫问问道。

  夜逍遥看向被晾在一旁的沈冠青,“这里面有你们多少人马?”

  “当有三到四千。”沈冠青拱手答道。

  “眼下冀郡的胡军已经被我们困住,不巧的是你们的这几千人也在阵中,你有何话说?”夜逍遥俯视沈冠青,他虽然修为不如莫问却同样是上清准徒,又曾任晋国国师,持节都督在他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若是能保全他们的性命自然最好,若是不成只能壮士断腕了。”沈冠青答道。

  “那就成了,走吧。”夜逍遥冲莫问和千岁招了招手。

  千岁闻言摆手说道,“依我看还是再等等吧,他已然被困住了,跑不掉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用的,柳笙混在高州兵卒之中为的就是令我们投鼠忌器,他不会回到胡人阵营的,这几千兵卒肯定保不住。”夜逍遥摇头说道。

  “我们在阵外有食水可吃,他们在阵内却无果腹解渴之物,拖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有利。”莫问说道。

  “对呀,对呀,三爷,你别忘了他们还有弓兵呢。”老五在旁帮腔。

  “好好好,听你们的,拖上几天再说。”夜逍遥不再坚持己见。

  “我即刻调火头前来,为几位真人整治饭食。”沈冠青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言罢不待众人说话,带了随从转身下山。

  沈冠青下山之后立刻下令军队回撤,大军后军变前军,借着月光连夜回返。

  被困阵中的那群人见状大为惶恐,自阵内高声呼喊,但他们喊的什么外面同样听不到。

  三更时分,沈冠青带了火头军回返,为四人安营扎寨提供酒水饭食。

  “请问真人,这个阵法能否传进消息?”沈冠青冲莫问问道。

  莫问此时正在手捧茶杯出神发愣,旁边的夜逍遥接口说道,“你的部下难道一个认字的都没有?”

  沈冠青闻言抬手拍额,“对对对,我有一想法,还请几位真人决断。”

  “说来听听。”夜逍遥慵懒的翘起了右腿。

  “沈某手下没有怕死的兵士,既然不得活命,不如给他们一个忠烈。”沈冠青冲夜逍遥说道。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千岁插嘴说道,沈冠青的言下之意是让自己的数千士兵自尽,一两个也就罢了,数千人都为柳笙陪葬,他感觉此事欠妥。

  “莫问,你怎么看?”夜逍遥看向莫问。

  莫问闻声仍未答话,他此时想的是如何安置石真,他虽然在高空留下了生门,却不知道石真有没有带了羽衣在身上。

  夜逍遥隔空移起一个果子扔向莫问,莫问下意识的抬手接住。

  “命他们杀向胡人,舍生取义之人由州府赡养其双亲,重金抚恤其家人,遗孀不得改嫁,确保其子女不改姓氏。”莫问出言说道,虽然他在想其他事情,但他元神稳固,耳目清明,回过神来可以自脑海中倒溯众人先前的谈话。

  “是,沈某即刻去办。”沈冠青为表尊敬,言罢立刻直身站起。

  “黑咕隆咚的,咋写字儿?等天亮吧。”坐在沈冠青上首的老五出言说道。

  “你们在这里守着,万不要放跑了柳笙,我回去看看玉玲珑,也就这几日了。”夜逍遥说道。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夜逍遥曾经说过玉玲珑正在某处待产,他回去看看也好。

  夜逍遥言罢闭上了眼睛,片刻过后上空传来了金雕的鸣叫,夜逍遥起身出帐,乘了金雕向北去了。

  “三爷怎么把这扁毛畜生叫来的?”老五疑惑的问道。

  莫问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示意夜逍遥召唤金雕用的是元神通灵。其实其他几位上清准徒的修为提升的也很快,只是与他相比显得慢了些。

  “沈将军,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莫问冲沈冠青说道。

  “是是是,我就住在偏帐,真人有事可随时唤我。”没有手下在旁,沈冠青的言语谦卑了许多。

  三人所住的是大帐是沈冠青的帅帐,比寻常的三间房屋还大,躺下之后老五絮絮叨叨的拉着千岁说话,千岁虽然也不健谈,但他不恼,也不会有问无答。

  莫问躺在床上闭目虑事,此番柳笙是绝对逃不掉的,他想的也不是如何对付柳笙,而是如何保全石真的性命,除去老五,石真是他认识时间最长的人了,石真刁蛮任性,东北最后一战之时几乎害他送了性命,但石真对他的情义是真的,石真一直不曾婚嫁也是真的,他不会对一个想害死自己的女人生出感情,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动机,想害死他都是不可原谅的错误。但对于这样一个专情的女人,一个可怜的亡国公主,总是应该为其留条生路的。

  要想保住石真的性命很简单,进阵之后不杀她就是了,但是石真的脾气很倔强,在屈辱之下很容易走极端,有了林若尘的前车之鉴,他不得不慎重考虑使用何种方法保全石真,林若尘的死令他一直耿耿于怀,有时候对对方太好有可能导致对方羞愧自尽。

  几番辗转之后,莫问起身出了营帐,此时已经到了下半夜,月亮隐去,光线暗淡。

  莫问步行到了冀郡兵马安营之处,自一隐蔽处坐了下来,冀郡所带的帐篷并不多,只有一主两副三处营帐,大帐里有灯烛的光亮,由于大帐所用篷布很是厚实,自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也听不到里面的声响。

  一直等到四更将过,大帐的帐帘被撩开,自里面走出了几个将校,石真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出得大帐向旁边的副帐走去。

  莫问趁着夜色急闪而入,进得阵内抓住石真,在其发声之前封住了她的穴道,带其脱困而出。

  携石真东行十余里,到得山脚下莫问延出灵气试其经络,确定她是本人之后解开了她的穴道。

  石真穴道被解,已经可以开口,但她并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站立原地,她虽然看不到莫问的样子却熟悉莫问的气息,况且在这种情况下能带她脱困的也只有莫问。

  莫问也没有说话,他所做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他心中的想法,不管出于什么动机,石真在他心目中还是有分量的。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谢谢。”沉默过后石真率先开口,声音很小,悲意甚浓。

  莫问闻言长长叹气,十几年前他遇到石真的时候石真还是个身穿黑裘的小公主,骑在马上俯视两个落难的少年。十几年后的今天她成了国破家亡的可怜人,所有汉人都视她为敌。

  叹气过后莫问出言说道,“柳笙欺师灭祖,残杀师长同门,我们此番必须将其正法,他能够随意变化形体和样貌,为了确保将他杀掉,阵中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石真缓缓点头,没有接话。

  “石清也是被柳笙所杀。”莫问再道。

  “我猜到了。”石真再度点头。

  “我送你的羽衣你带在身边不曾?”莫问问道。

  石真抬手入怀取了一个小包出来,这件羽衣很轻柔,体积也小,揉捏起来可以贴身存放。

  “好生保管,眼下战乱四起,赵国已经无力回天,中土没有胡人安身之所,出关谋条生路吧。”莫问说到此处自怀中取了符盒出来,画写定位符咒一道折成三角,抓过石真的左手将符咒放到了她的手里,再将其五指握拢,“当年我也曾家破人亡,悲苦总是难免,但人总要活着,这是一道定位符咒,我送于你,他日遇到危难可将符咒焚化,不管你身在何处,我都会前去见你。”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法了,若不碰触石真的手指,石真就会感觉今日他出手相救只是出于怜悯,他的好言相劝和赠以符咒为的是令石真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他对她还有情义,只有让石真产生这种错觉,她才有活下去的理由和动力,如若不然,她会与林若尘一样万念俱灰。

  石真没想到莫问会有此一举,耳畔是莫问关切的言语,手上是莫问温热的体温,这一刻她心中五味陈杂,悔恨又感动,温暖却绝望。

  莫问握着石真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倘若松的太早,石真会承受不住,必须握着她的手,帮助她做出决定。

  虽然是有意为之,莫问心中也不平静,肌肤的接触令他感觉到石真的真实,人在年轻的时候难免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随着年纪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倘若现在给石真一个机会,她一定不会再干那些半夜敲鼓,印泥添茶的事情。但原谅归原谅,他却不再有收纳石真之心,原因很简单,他已经有了永久的伴侣阿九,也有了人间的妻子秦云,他心里再也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我们能做朋友吗?”石真语带颤音。

  “我们一直是朋友。”莫问微笑点头,石真的这句话令他心中的一块巨石彻底落地。

  “若是我烧掉符咒,你真的会去?”石真哽咽追问。

  “我一定会去。”莫问正色点头。

  石真个子很高,与莫问站立一处是平视莫问的,凝视良久,石真抽回了手,解开布包披上羽衣,变为黑色夜行女振翅西去。

  目送夜行女消失在西北天际,莫问收回视线转身向回走去。

  “你先前在高空留下生门是为了她?”千岁站在阵法的南侧。

  莫问点了点头,人生最大的悲苦莫过于看着自己的亲人和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和寒冷。

  “藕断丝连不太好。”千岁说的很是委婉,他站位较远,听不到二人在说什么,但他能看到莫问给了石清一道符咒。

  莫问缓缓摇头,“那道符咒是她最后的希望,她永远都不会将其烧掉……”

  第四百四十二章 入阵击杀

  “假如有朝一日她真的烧掉符咒,你会不会前去相见?”千岁问道。

  莫问转身西行,“她不会烧的。”

  千岁背手跟上,与莫问缓步同行“倘若烧了,你会不会去?”

  “会。”莫问点了点头。

  “唉,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在这些事情上分神。”千岁摇头说道。

  “倘若没有了亲人和朋友,哪怕得到长生也毫无意义。”莫问答道。

  千岁没有再接话,一来莫问的这句话没有准备他接话,二来他对莫问的这句话也没有切身体会,他虽然能够变化成人却终究不是人类,他是冷血水族,骨子里没有人类那种强烈而不理智的血性。

  次日清晨,夜逍遥回返,沈冠青带了随从前往阵外,四人出帐旁观,那些被困阵内的士兵逐一上前,向认字的将校说出自己的姓名和籍贯,由将校写于地面,沈冠青等人记录。

  莫问,老五,夜逍遥面色如常,只有千岁很是疑惑,“他们明知要死,竟然还能如此平静?”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夜逍遥打着哈欠引经据典。

  千岁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老爷,啥意思?”老五没懂。

  “男人辛苦打拼为的就是让父母妻儿安居乐业不缺衣食,而今他们的心愿已经达到了,他们没有遗憾。”莫问出言解释。

  记下了所有士兵的姓名籍贯,阵内的高州士兵在将校的带领下开始冲锋,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冀郡一方带有弓兵,那些士兵尚未冲到近前便被箭雨射杀了大半,冲到敌阵的士兵不过千余人,而冀郡有一万多人,战斗的结果可想而知。

  千岁不忍观战,转身回帐,老五也感觉战事太过悲壮,快走几步跟上千岁,与他一同回去。

  莫问和夜逍遥站在阵外观战,直至高州士兵尽数阵亡,常言道哀兵必胜,这千余人虽然没胜,却击杀了两千多名高大强壮的胡人。

  “我得睡会儿去。”夜逍遥打着哈欠转身迈步。

  “李真人怎么样了?”莫问随之回返。

  “可能还得几天。”夜逍遥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在此之前他是想请千岁和玉玲珑同往东海的,千岁不愿多生是非,玉玲珑要生产也不能去,而今只能寄希望于刘少卿,刘少卿若是再不去,那就只能让敖烵帮忙寻找另外两个帮手了。

  刚想到刘少卿,刘少卿就出现在了南面山顶,但他并非一人独行,而是带了琼瑶同行。

  “在此。”莫问向南挥手。

  “早就听说刘少卿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娇妻,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夜逍遥忍俊不止。

  “不要当面笑他。”莫问正色叮嘱。

  “真够胖的,看那一脸褶子得有五十多了吧?”夜逍遥又笑。

  “你又不是不知他脾性,他若见你笑他真会翻脸。”莫问焦急的告诫。

  夜逍遥闻言止住笑声,回归平常神情,等待刘少卿和他的如花娇妻轻身前来。

  刘少卿到得近前冲二人抬了抬手,“你们何时到的?”

  夜逍遥咬牙强忍,莫问恐他笑出声来急忙出言回答“昨日傍晚,柳笙已然被我们困在阵中,入夜之后我们就要动手。”

  刘少卿闻言转头冲羞涩的跟在身后的琼瑶吼道,“看到了吗?我出来是做正事的!”

  “我又没说旁的,我只是不放心你孤身涉险。”琼瑶道姑怯怯的看了刘少卿一眼,此人眼下穿的还比较规矩,是一身蓝色的玉清道袍,可能是因为炼丹之故,脸上已经不再抹粉。

  “这位是?”夜逍遥明知故问。

  “友人。”刘少卿沮丧的回答。

  琼瑶道姑本来扭捏的等着刘少卿向同门介绍自己,听得刘少卿一笔带过,面上瞬时出现了失望神情。

  千岁听得声音自帐内出来,刘少卿转身向大帐走去。

  “千万别告诉他咱俩的事情。”琼瑶移形换位,冲莫问耳语一句闪身跟上了刘少卿。

  琼瑶声音虽小,却仍然被夜逍遥听了去,瞠目扭头看向莫问,“你跟这个谷仓还有旧情?”

  莫问无奈的看了夜逍遥一眼,快走几步甩开了他。

  “阿九若是知道,怕是不会轻饶了你。”夜逍遥又跟了上来。

  “能否正经些?”莫问皱眉咋舌。

  二人到得帐前,千岁已经将琼瑶和刘少卿迎入大帐,老五冲莫问迎了过来瞪眼问道,“老爷,四爷怎么讨了这么个老婆?”

  “哈哈哈哈。”夜逍遥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刘少卿闻声撩帘而出,怒目看向夜逍遥。

  夜逍遥见机得快,转头看向莫问,“哈哈哈哈,得此强援,不怕大事不成。”

  刘少卿闻言怒意变为了疑惑,转视莫问。

  “此番并非千岁召你,而是我有要事寻你相商。”莫问接过话头。

  “何事?”刘少卿问道。

  “进帐说话。”莫问说道。

  老五快走几步到得帐外,撩开帐帘请莫问等人进入,随后放下帘子自下首坐下。

  落座之后莫问冲刘少卿说道,“柳笙之事并非此次寻你的主因,在此之前南海龙族寻我议事,他们的降雨法器被东海偷了去,想请我们帮忙攻入东海夺回法器,南海和东海掌南北气数,法器若不寻回,中土将会一直无雨。”

  “燕国和凉国为何也不降雨?”刘少卿问道。

  “四海之中以东南为大,西北两海较弱,他们只求自保,不敢妄动。”莫问说道。

  刘少卿闻言眉头微皱,“我们下不得海如何能够帮助他们?况且此等棘手的事情,他派道人为何不管,偏偏让我等以身涉险。”

  “我虽然习得内丹修行法门,却得益于天庭赏赐元神不伤,此法无法传之他人,先前我向南海龙族提出了一个条件,事成之后他们将二昧真火的行气法门传授于我,只要得此心法,我就可推研出适合你们修炼的内丹修行法门,届时就可自天地之间直接吸纳所有灵气,无需依赖吞服外丹补添。二昧真火乃南海龙族独有,人类不可照搬练习,我先行以身试法,若能创出三昧真火,你等最先受益。”莫问耐心解释,刘少卿不比夜逍遥,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若没有足够的好处,他不会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我们只负责水面以上?”刘少卿问道。

  莫问见刘少卿开始追问细节,知道他已经动了心,“他们有四枚鲲蛟内丹,服之,短时间内可自水下换气。只是我们自水下画不得符咒,颇为不便。”

  “我们好说,不能画符对你影响最大。”刘少卿说道。

  “可自水上画符。”莫问接口。

  “何时动身?”刘少卿问道。

  “百日之后,在此期间南海会送来大量灵物,供我们炼制补气丹药,我没有寻到合适的炼丹器皿,炼丹之事还需仰仗琼瑶真人。”莫问看向琼瑶道姑。

  琼瑶闻言没有答话,而是转头看向刘少卿,待刘少卿点头方才说道,“行,我来。”

  “刘少卿,最近战况如何?”夜逍遥睡眼朦胧。

  “胡人所剩无几,已经不足畏惧,但那慕容燕国却是心头大患,再度趁虚南侵,眼下我正在东北助魏王拒敌。”刘少卿说道。

  众人说话之间,帐外有兵卒前来递送茶水,老五接过,逐一递送众人。

  “三月之后你能抽的开身?”夜逍遥又问。

  “他身边有大量道人相助,不差我一个。”刘少卿摆手说道。

  众人阔别已久,中午聚在一起喝酒叙旧,众人原本打算在晚间动手,但是在酒水的催动下决定提前。自阵外洒酒祭奠了无量山三老和百里狂风之后,五人自不同方位同时进阵。

  “且慢,我与你们做桩交易!”冀郡人群中传来了一声高喊,发声者正是柳笙。

  “你没资格与我们交易!”夜逍遥高喊着自北方冲向人群。

  五人都是紫气高手,两番起落便冲到了敌军阵营,夜逍遥居北,莫问在西,千岁在东,琼瑶攻南,刘少卿隐去身形,不知去了何处。

  受困的冀郡胡兵都知道五人不会留下活口,故此争斗之时都抱了亡命之心,高声喊叫,竭力拼杀,可惜的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五人自人群中犹如虎入羊群,胡兵的进攻对他们构不成丝毫威胁战事开始不久,中军出现了騒动,众人惊呼“太子遇刺。”

  莫问循声望去,只见刘少卿自人群中冲出,手中提着太子的首级。

  莫问位于西侧,可以看到南侧的战况,那里也有一个刘少卿,正自人群中挥舞匕首斩杀胡兵,与此同时快速向琼瑶道姑靠近。

  “琼瑶小心,靠近你的那个刘少卿是假的。”莫问提气冲琼瑶示警。

  琼瑶道姑闻言愣了一愣,疑惑的看向莫问。

  就在此时,南面的刘少卿冲莫问高喊,“莫问,小心,他要杀你。”

  莫问闻声转头看向距离自己较近的刘少卿,只见那刘少卿陡然隐去了身形,“是我!”

  如此一来,别说琼瑶,就是莫问也愣了片刻方才确定真假,而那柳笙变化的刘少卿已然趁机靠近了琼瑶,匕首反撩而出,急削琼瑶脖颈。

  琼瑶虽然相貌丑陋,反应却极为迅速,生死关头施出了铁板桥的招式,硕大的身躯陡然后躺。

  琼瑶的反应很快,应对也正确,但是她忽视了一点,那就是自己的腰身有一抱粗细,柳笙见她躺倒,手中匕首改反撩为竖剖,直接剖开了她的肚腩。

  “我非活剐了你。”刘少卿的怒吼自人群中传来。

  琼瑶受伤吃痛,起脚踢向柳笙手肘,柳笙侧身躲过,身形一转,变化身形混入人群。胡军眼见琼瑶受伤,纷纷冲上前来试图趁机杀她,所幸刘少卿及时赶到,杀退众人抱了琼瑶撤出阵去。

  其他三人见到己方有人受伤,纷纷自阵内撤出,围拢过来查看琼瑶伤势,刘少卿急切的扯碎道袍裹住琼瑶的腹部,转而看向夜逍遥,“已然伤及脏器,必须尽快医治。”

  “玉玲珑即将生产,我来吧,快把她送入大帐。”莫问接口说道。

  刘少卿闻言急忙抱起琼瑶,向西急掠。

  “我就知道你是关心我的。”琼瑶抱着刘少卿的脖颈含情脉脉。

  “都快死了还腻歪,闭嘴!”

  第四百四十三章 开阳陨落

  刘少卿将琼瑶抱进大帐,塞了一枚丹药到她嘴里,众人简单商议之后莫问留下看守,其他众人立刻分头准备疗伤之物。

  琼瑶虽然被人划开了肚子流血却不多,她很是肥胖,肚腹部位多有油脂,这层厚厚的油脂减轻了她的伤势,较为棘手的是她的肠道被柳笙的匕首割断了多处,其中有两处彻底断裂,还有两处被割出了口子。

  琼瑶道姑受伤之后精神并未萎靡,反而面露欢喜吃吃发笑,很显然,在此之前刘少卿对她一直是冷言厉色,极少表示出关心。

  莫问虽然医术比夜逍遥等人高明,却从未处理过这种情况,琼瑶道姑一直在笑,每笑一次腹部肠肚就会随之颤动一次,莫问无奈只能抬手震晕了她,低头专心处置其腹部的伤口。

  众人都学过歧黄之术,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置,加上有老五充当脚力,不消片刻就逐一回返,千岁和老五自外面村镇带回了一包银针,夜逍遥自厨下准备了热水和白酒,刘少卿干的是血腥之事,抓回了一挂带血的羊肠。

  莫问为琼瑶清理了腹腔异物,寻了一根细小银针,以洗净拉长的羊肠为琼瑶缝合了伤口,最后以酒水擦拭伤口。

  “无碍了。”莫问以热水净手。

  “唉。”刘少卿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琼瑶道姑,摇头长叹。

  “安心就好,七日之后就可进食。”莫问出言安慰。

  “莫问,我真让你给害苦了。”刘少卿坐上座位抬手拍额。

  莫问知道刘少卿此言所指,便出言说道,“此事怪不得我,是你自己要去寻找阿九那只丹鼎的。”

  “你分明知道她的脾性却不曾阻止我,你用心险恶呀你。”刘少卿沮丧的说道。

  “咳咳咳,我说句公道话吧,她是个妇人,你若……”夜逍遥在旁插嘴。

  “你给我住口,你能说出什么公道话,先前你在帐外发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所笑为何?”刘少卿冲着夜逍遥去了。

  “想那诸葛孔明……”千岁试图缓和安抚。

  “黄月英也没她难看。”刘少卿打断了千岁的话头,转而站立起身向外急走。

  莫问知道他要进阵,急忙起身阻止,“你杀了太子,断了他的一念生机,小心他散功自爆。”

  “他没多少灵气了。”刘少卿撩帘而出。

  众人不放心他独自进阵,留下老五看护琼瑶,三人出了大帐与刘少卿一同走向阵法。

  “我们彼此不要靠近对方,但凡靠近我们的人一律击杀。”莫问抬手向三人逐一传入自身些许灵气,带有他气息的灵气就是出入阵法的阵符。

  三人点头答应,分散开来各自进阵。

  此时阵内还有八千多胡人士兵,太子被杀令他们军心涣散,眼见刘少卿行走之时隐去了身形,心中恐惧更盛,死不可怕,等死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明明敌人就在身边,自己却看不到对方。

  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之下,三人进阵之后胡兵立刻向三人冲来,连弓兵也舍了弓箭捡起兵戈大叫前冲,只求死个痛快,死个明白。

  在阵内是无法召唤神兽的,四人只能依靠自身灵气制敌,他是阵法的布置者,他若是被杀,阵法就会消散,因此柳笙冲他下手的可能性最大,为了确保安全,此番他没有再与对方近战,而是逼出剑气成片砍杀,此举虽然大耗灵气,却能保证所有人都无法近身。

  千岁体内有异类内丹,灵气较为充盈,一杆长枪旋飞狂舞,发出圆形灵气护住周身,胡兵亦不得近身。

  夜逍遥很清楚自己的灵气修为欠缺,扬长避短,以快打快,并不在一处冲杀,时刻都在变换方位,如此行事虽然杀敌较少,却可以确保自身安全,柳笙很难跟踪下手。

  哪怕三人谨小慎微,一炷香之后还是出现了变故,柳笙伪装而成的尸体自下方冲千岁发动了偷袭,将千岁右腿豁出了一道长五寸深三指的偌大血口。

  眼见千岁受伤,莫问和夜逍遥急忙闪身前往增援,待得二人赶至,刘少卿亦现身旁侧,三人将周围胡兵斩杀,搀起千岁向阵外掠去。

  就在此时,莫问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祥,这种不祥的感觉是人类趋吉避凶本能的一种下意识反应,也是修行中人强大的元神事先察觉到潜在的巨大危险所发出的无声告警。

  心念至此,莫问来不及多想,将灵气急速散出护住了众人,与此同时出言喊道,“延出灵气护住自身。”

  护住众人之后莫问心中稍安,随即将灵气继续狂泄,加强灵气屏障的厚度。

  就在莫问心中的稍安逐渐变成安定的过程中,伴随着一声震天巨响,凛冽的气浪夹带着土石碎尸向四人迎面扑来。

  柳笙散功自爆的时机选择的非常恰当,在四人聚在一处之时,而且散功自爆的地点距离四人很近,好在莫问事先有所察觉以自身灵气护住了众人,因此柳笙的散功自爆并没能重创四人,四人被气浪撞出之后,巨大的气浪被定气阵法挡了回去,与向其他三面冲去的气浪汇集一处,摧枯拉朽的将阵内的胡人和地上的尸体撕卷扯碎。

  由于高空留有生门,夹带着黄土血肉的气浪冲向高空,自上空喷泄而出。

  四人站在阵外看着气浪由强变弱,直至消失。

  “伤势如何?”莫问收回视线看向千岁,柳笙与太子的关系无疑是龙阳断袖,此举有违天道,他不愿去细想也不愿去深究。

  “没什么大碍。”千岁的情绪很是低落,曾经一起学艺的同门向自己下狠手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罪有应得!”刘少卿冷哼过后自怀中摸出一枚疗伤丹药递给千岁。

  “我伤的不重,你留以备用吧。”千岁摆手推辞。

  “服了吧,那丑妇炼的丹药很有效力。”刘少卿将丹药塞进千岁手里,转身向大帐走去。

  莫问和夜逍遥搀了千岁随同回返。

  “四爷,她已经醒了。”老五冲刘少卿打过招呼,快步跑来接下了莫问,“大爷这是咋的了?”

  三人皆未答话,老五见众人脸上并无复仇之后的快意,疑惑的摇了摇头,扶了千岁进帐救治。

  琼瑶道姑此时正在帐内强忍伤痛,见到刘少卿到来,瞬时忘记了自己的伤痛,关切的问道,“那恶人已经丧命?你可曾受伤?”

  “老实躺着吧。”刘少卿厌恶的看了琼瑶一眼,转而叹了口气,叹气过后走上前去擦去了琼瑶额头冷汗。

  “我得回去了。”夜逍遥的心情也很低落。

  “将李真人接到我的道观去吧,那里清净,还有不少女眷可以照顾她。”莫问出言相邀。

  “不用,我们已经有了安排,何时出发焚符告知于我,千岁和琼瑶真人烦劳老五驮送吧,我急着回去。”夜逍遥冲莫问拱了拱手,又冲其他人逐一道别,道别过后出门乘了金雕去了。

  “我那道观房舍足够……”

  刘少卿抬手打断了莫问的话头,“我们回凉国去,我在那里还有一处府邸,她可以自那里养伤。”

  “南海龙族不日就会来到,其中兴许有生肌灵物,还是去我的道观吧。”莫问再邀。

  “不用,凉国那边我总要去交代一番。”刘少卿说完看向琼瑶,琼瑶急忙说道,“我可以走。”

  “明天再走吧,说了不让你跟来,丢人现眼。”刘少卿毫不掩饰对琼瑶的厌恶。

  琼瑶虽然生气却并未反驳,只是低头不语,她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刘少卿,只要能跟着刘少卿,挨几句数落也认了。

  “大爷,你跟我们去住几天吧,认认门儿。”老五冲千岁发出邀请。

  “我不喜欢人多,你先将我送回去吧。”千岁说道。

  “你有伤在身,吹不得风。”莫问皱眉摆手。

  “天权子的丹药大有起效,”千岁指着已经止血的右腿,“你看,这片刻工夫已经好了大半,送我回去吧。”

  莫问冲老五点了点头,千岁急于离开是因为它不能去东海,感觉愧对众人。

  老五见莫问同意,便驮了千岁先行离开。

  莫问等人的出现令沈冠青得了莫大的渔翁之利,遣丫鬟唤仆役,伺候的很是殷勤。

  报仇只是对亡者的一种告慰,报仇过后众人心中都感觉空荡,并没有快意恩仇的畅快,不管怎么说柳笙都是上清准徒之一,这是一场手足相残的争斗。

  到了晚间,沈冠青在偏帐设宴,沈冠青的本意是为众人庆功,但他很快就发现气氛的异样,莫问和刘少卿只是闷头喝酒,只有老五对他还算友好,偶尔腾嘴与他说话。

  莫问中途离场,自营帐外仰望北斗,七人皆应星辰,开阳的暗淡表明柳笙已经死去。

  “祖师怎会选他为准徒?”刘少卿提了半壶酒走出帐篷。

  莫问闻声回头看了刘少卿一眼,没有答话。

  “我有时会想,我们是不是都是你飞升路上的踏脚石。”刘少卿仰头喝酒。

  莫问眉头微皱,还是没有开口。

  “如果没有柳笙陷害你,你可能到现在还跟我们一样在吞服外丹。”刘少卿又道。

  莫问仍然没有开口。

  “有你这明珠在,我们永远都是木椟,你让我去辅佐蒲坚,其实是施舍了我一个天仙位次。”刘少卿苦笑过后再度灌酒。

  “你准备如何处置她?”莫问岔开了话题。

  “我已经没了主意,你心思活泛,帮我想个脱身之策吧……”

  第四百四十四章 自作孽

  莫问沉吟片刻说了两个字“纳妾。”

  “你让我娶她为妻?”刘少卿怒目瞪眼。

  “有别的办法吗?”莫问转头看向刘少卿。

  “罢了,罢了,先不说这烦心事,依你之见,东海之行是否是九死一生?”刘少卿换了话题。

  “九死一生倒不至于,我们有老五和金雕自空中接应,全身而退想必没有问题,但东海不比旁处,自东海抢夺降雨法器无异于火中取栗。”莫问说道。

  刘少卿闻言没有再问,提了酒瓶前往偏帐。

  次日清晨,老五将刘少卿和琼瑶送往凉国,午时回返,与莫问南下回返上清观。

  回到道观,生活回归平静,莫问抓紧时间传授蒲坚和秦风武艺,无名学的是符咒法术,此时仍在誊抄学习。

  闲暇之余莫问也会与秦云对弈,对弈和琴声都能体现一个人的修养和品格,秦云下棋从不主动出击,只是围守,她心思细腻,想的周全,下到最后以和棋居多。

  “你想不想学习练气法术?”莫问对弈之时随口问道。

  “不想。”秦云落子。

  “你可知道若是练气有成,可得长生不死。”莫问落子。

  “老爷法术高绝,当能断出妾身寿数,敢问老爷,妾身阳寿几何?”秦云落子抬头。

  “道门有九门八十一技,看相推命为道术旁门,我不甚精通,不过看你面相当不是短寿之相。”莫问捏子未落。

  “我不学那长生之术,我只想过凡人的生活。”秦云抬头冲莫问笑了笑。

  “你当真不学?”莫问追问。

  “当真不学。”秦云重重点头,“老爷对我的心意我明白,但我从不敢奢求与老爷永生为伴,能与老爷做一世夫妻妾身就已经很是知足了。”

  “我并非试探于你,而是诚心问你,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不学那吐纳练气之术?”莫问正色问道,妻妾虽然在名分上有高低的区别,本质却是一样的,都应该同样对待,喜新厌旧固然不对,厚此薄彼也不可为之。

  “老爷是仙家人物,本不是我能攀附的,休说与老爷一世相守,便是一年一月我也知足了,修行之事老爷不要再提。”秦云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落子棋盘,秦云是个好女子,不奢求不贪恋,值得尊重。

  这一局又是和棋。

  数日过后的午时,敖烵来到。

  “父王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这些是南海所产灵异草木的目录,共有五行七百多种,你且列出所需之物,我们随后就会送来。”敖烵递过来一张朝笏大小的折纸。

  莫问抬手接过那张名录拉开阅览,只见上面按照五行所属记录了大量的灵异草药,草药的药性,生长的年份,大致的数量都有记录。

  “能否快一些,百日无雨人间必定干旱成灾。”敖烵出言商议。

  “我们需要时日准备,百日之期不可提前。”莫问摇头说道,平心而论他并不完全相信南海,故此需要时间来确认敖烵所说是否属实,倘若百日之后还不下雨,就表明东海确实不管凡人死活,到那时才能动手也不迟。

  莫问言罢,敖烵没有再强求,莫问是她在人间所能找到的最强的帮手,除了莫问他人没有内丹凝结,即便有外丹补充灵气也无法在惨烈的争斗中瞬间恢复灵气。

  莫问拿出文房,斟酌配比了三批药草,共有十二份,南海每月送四份过来,倘若一次性送来,存放时间太长会影响草药药性。

  午时过后,敖烵收起莫问书写的纸张起身离去。莫问拿出先前自蛮荒得来的丹鼎仔细打量,斟酌过后只能放弃,丹鼎与盖子必须是同一种材质,这件丹鼎缺失了盖子,很难使用。

  “老爷,你在干啥?”老五拿着一把蒲扇自殿外探头内望。

  莫问停止踱步转头看向老五,“玉玲珑眼下正在分娩,琼瑶又受了伤,都无法炼丹。”

  “那就多等几天呗。”老五迈步进殿。

  “不成,眼下旱灾已经很是严重,百日之后情况将会更加恶劣,不能拖延。”莫问重新自殿内往复踱步。

  “要不这样,老爷,咱去玉清山把九龙鼎借出来使两天,你觉得他们能给不?”老五献策。

  莫问闻言止步沉吟,九龙鼎乃是玉清宗的宝物,他们不太可能外借,更不可能借给他。

  就在莫问皱眉思虑之际,忽然察觉到西方山中出现了一道异常强大的异类气息。

  “负我去西山,有一妖物正在向此处快速靠近。”莫问抓起桌上的长剑快步向外走去。

  老五闻声撇了蒲扇跑出大殿,抬手抓向颈后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今日穿的是对襟小褂,扯下褂子变身巨蝠,自殿前升空,莫问提气跃上蝠背,二人急赴西山。

  “老爷,是啥妖物?”老五问道。

  “当是野牛之类成精。”莫问站立蝠背举目远眺。上清观西面是昆仑山的外围,平日里很少有大型的禽兽,更不会有妖物存在,那妖物无疑是自昆仑山或更远的地方来到此处的。

  老五振翼急飞,不多时到得山脊西侧,只见远处山中有两个身穿道袍的中年道人正在林中起伏前掠,在二人身后百步处吊着一只巨兽,此物体型比寻常的野牛要大上三倍有余,身上无毛,皮为灰色,由于有草木的遮挡,暂时看不到它的头部。

  老五见到巨兽不待莫问吩咐便振翼向那妖物飞去,那两个道人眼见有道人骑乘蝙蝠飞来,仿佛看到了救星,奔掠之际高喊求救,“道友快来援手。”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侧目细看那怒气冲冲的追在二人身后的巨兽,他此前的判断并不完全正确,这不是一只野牛,而是一只中土并不常见的巨犀,鼻上生有一尺长短的红色犀角,头大眼小,巨犀的头部有鲜血淌出,显然有伤在身。

  此时老五已经飞到了巨犀上空,引颈发出了怪声,那巨犀闻声速度稍减,摇头打了两个响嚏,转而再度加速,冲那两个道人急冲而去。

  “道友,快来接我们一接。”被巨犀追赶的道人仰头求救。

  莫问闻声还是没有答话,这两个道人穿的是上清道袍,此时汗流浃背,显然奔掠了不短的时间,按照常理他本应该立刻施以援手,但是这场战事明显是这两个道人挑起来的,他们本想杀了巨犀取其内丹,不曾想敌它不过,反被追的狼狈逃窜。

  “是天枢真人吗?真人救命啊。”其中一个道人根据巨蝠猜到了莫问的身份。

  “老爷,他认识你,快救他吧。”老五说道。

  “我并不认得此人,跟着他们,不急于出手。”莫问摇头说道,这两个道人纯粹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就算要救他们也得先让他们吃点苦头。

  那两个道人见莫问并不出手,调头向东急逃,那巨犀虽然体形巨大,耐力却强,前冲之时遇到挡路的树木就会以巨大的鼻角将其撞飞或撞断。

  “分头跑啊,傻瓜。”老五在空中高喊。

  “没用啊,它会分身,真人快救我们性命,我们也是上清门人。”道人误以为是莫问在上方说话。

  那人本就疲惫,说话之际气息一滞,被巨犀急冲赶上,到得近前仰头猛挑,巨大的犀角将那说话的道人惨叫着挑到了半空。

  另外一个道人听到惨叫声,吓的连头也不敢回,亡命的向东急逃。

  那巨犀挑飞一人之后片刻也不耽搁,调头冲向另外一人。

  被巨犀挑飞的道人发出一声惨叫就没了动静,莫问并没有前去承接,因为那巨犀的犀角极为尖利,一戳之下直接将那道人贯腹戳死。

  另外那个道人此时也成了强弩之末,惊恐疲惫之下再也跑不动了,亡命之下狼狈的爬上了一棵一抱粗细的大树,那巨犀冲到近前冲着那大树猛力顶撞,每一次顶撞都会将树干撞飞不少。

  “真人,快快援手啊。”那中年道人嘶吼着冲莫问求救。

  “老爷,咋办?”老五问道。

  “不管他。”莫问摇头说道,这些人虽然穿了一身道袍,却与强盗无异,他们的目的是杀了巨犀剖取内丹,巨犀不过是受伤之后的一种报复。

  “真人,这妖物的犀角乃是炼丹灵物,只需加入三两就可确保丹成。”那道人又喊。

  “老爷,这东西好。”老五欢喜的说道。

  “不取。”莫问皱眉说道,不能出手救这些人,他们可恶是其一,不能将此事传扬出去是其二,不然入山采药剖丹遭到异类反扑的道人都会往上清观跑,那会给上清观增添诸多隐患。

  “咱少砍它点儿,不杀它就是了。”老五还是不舍得放弃这犀角。

  老五话音刚落,那棵大树陡然倒伏,那道人试图跃上另外一棵树,结果一脚踏空,径直落向地面。

  那巨犀虽然眼小,眼神却好,急冲而上起脚踩踏,那道人翻滚躲避,求救不止。

  莫问见他已经受到了惩罚,便动了恻隐之心,自蝠背上纵身跃下,到得近前双掌齐出,攻向巨犀左侧,将巨犀一举震翻。

  那道人见巨犀倒地,抓起遗落在旁的长剑急冲上前,冲着巨犀的左眼急刺而去。

  莫问见状勃然大怒,延出灵气将他抓扔了出去,“你们如此行事,迟早会为世人招致灭顶之灾……”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不辞而别

  莫问将那道人扔出之后踏地拔高躲开了急冲而来的巨犀,虽然他先前扔飞了道人,但落地之时曾经将巨犀震翻,巨犀对他有敌意也在情理之中。

  巨犀眼见莫问跃至半空,径直冲着那个被莫问扔出的道人冲去。

  莫问略作犹豫,闪身上前隔空将那道人抓起,躲过了巨犀的致命一击。

  巨犀失去了目标,昂头冲着身在空中的二人发出了沉闷的怒吼,伴随着怒吼之声,在其旁侧又出现了一只与它极其相似的巨犀,与其一同仰天吼叫。

  “贫道上清宗金山观黄真子,请问真人可是天枢真人?”那中年道人大口喘气。

  莫问厌恶的看了黄真子一眼,在救下此人之前他之所以犹豫有两个原因,一是鄙视此人的品性,二是救下此人很可能会带来其他的麻烦。

  看罢黄真子,莫问手指西方冲那自下方怒吼示威的巨犀高声喊道,“大胆妖孽,还不返回山中。”

  那名为黄真子的道人闻言大急,“真人,这独角灵兕不是凡物,其鼻角大有用处,真人万不能放走了它。”

  “我放走了它你又能如何?”莫问冷声说道。

  “这妖物伤了贫道三位师兄。”黄真子抬高了声调。

  老五此时恰好飞到近前,听得黄真子的言语亦是大怒,“老爷,他想给他的师兄报仇,你快松手,别拉着人家。”

  “我就是一说,这妖物好生厉害,我岂是他的对手。”黄真子瞬时蔫软。

  莫问懒得搭理这无骨之人,将视线移回那巨犀身上,那巨犀头部有两道很深的伤口,想必是先前遭这群道人围攻所致,此物心中积怒迟迟没有调头,而是在下方左右冲撞,将林间的树木成片撞倒,以此发泄心中的气愤。

  “真人既然来到,这只灵兕理应归真人所有,还请真人将贫道带离此处。”黄真子惊怯的说道。

  莫问闻声反手将黄真子扔向老五蝠背,转而纵身掠下,冲那巨犀聚气出掌,此物虽然能够分身,所分化身却很是浅淡,不难区分。

  那巨犀虽然体形巨大,却是个蠢笨迟钝之物,反应很慢,莫问双掌所至再度将其掀翻。其所化分身随后冲至,莫问转身出手,一举将那分身震散。

  “回去,再敢东进,必不留情。”莫问抬手西指。

  巨犀虽然被莫问数次击倒,却毫无退意,滚身爬起,再度前冲。

  莫问此番没有闪躲,而是直缨其锋,待其冲到近前屈指成拳砸向它头部鼻角。

  那巨犀鼻角受到重击,发出了痛苦的怒吼,确切的说它的叫声并不是吼叫,而是自鼻中发出的与牛类有些相似的哞叫。

  大部分异类都很执拗,怒气一生会不顾死活的猛打猛上,这只巨犀亦是如此,哞叫过后打了两个响嚏,再度摇晃着硕大的脑袋向莫问冲来。

  莫问见它如此莽撞,便抽出了身后的长剑,看来不让它吃些皮肉之苦它是不会退去的。

  那巨犀冲到半途陡然停了下来,但它停下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莫问抽出了长剑,而是远处传来了一声怪叫。

  巨犀听到怪叫扭头回望,莫问亦循着声音的来处向西望去,只见在西侧的一处山顶站着一大一小两只奇怪的动物,大的有七分像牛三分似鼠,体覆灰毛,体形有巨犀一半大小。在其旁边还站了一只体形较小的动物,此物当是那怪物和这巨犀杂交所生的幼子,长有一庹,样貌像它的母亲多一些,鼻翼上亦长有一只红色犀角。

  那两只奇怪的异类自西侧山顶发声呼唤,巨犀闻声高声回应,转而扭头向西跑去。

  “老爷,那是俩啥玩意儿?”老五自上方问道。

  “不曾见过,回去吧。”莫问纵身掠上了蝠背,他必须与黄真子一同离开,如若不然黄真子会以为他想独占这只巨犀的灵角老五闻声转身东去,莫问站立蝠背转头回望,只见那巨犀跑到半途又停了下来,四脚一通乱跺,将那先前被其戳死的尸身踩碎泄愤。

  翻过一座山梁,莫问命老五落地。

  “凡事要有尺度,你们如此行事,早晚会逼的异类反扑。”莫问冲黄真子说道,道士采药炼丹古来有之,以异类内丹炼丹之事也很常见,正因为有先例,故此他也无法严厉的训斥黄真子。

  “是是是,真人说的是。”黄真子慌不迭的应声。

  “回去。”莫问冲老五说道,老五闻声飞起,带了莫问回返,将那黄真子扔到了山外。

  “老爷,你救他干嘛,上清宗的名声都让这些人给败坏了。”老五说道。

  “随他去吧。”莫问随口说道,世上的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能苛求别人跟自己一样。

  “你不信等着看,你就算救了他你也不落好。”老五又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出言说道,“要熔炼外丹免不得做些采药杀生的事情,若是天下道人皆修内丹法门,就不会出现杀生之事了。”

  二人说话之间老五回返道观,二人自院外落下,步行进院。

  回到道观,丫鬟来请。

  “老爷刚才与吴云匆忙离去,可是出了什么变故?”秦云为莫问倒上茶水。

  莫问闻言将先前经过简略冲秦云叙说了一遍,“物极必反,否极泰来的道理他们应该懂得,枉他们还是修行中人,行事如此激进,早晚自食恶果。”

  “老爷,这是好事呀。”秦云微笑开口。

  “何出此言?”莫问端起了茶杯。

  “妾身舅父前妻甄氏,乃无德之人,心术不正,苛人厚己,不擅持家,还时常打骂下人,由于那甄氏善伪,一直不曾引起舅父重视。直至有一日那甄氏将一婢女打的狠了,那婢女在汤水之中下了毒药,几乎将他们害死,舅父方才醒觉,自省之后一纸休书将其休走,再纳宽仁新人,至此家道合兴,府中升平。”秦云柔声慢述。

  “舅父便是天下修行中人,甄氏便是外丹之术。”莫问闻言微笑点头,相处时间越长,他越发现秦云很有思想,可以交心议事。

  “是呀,此前道人也有挖丹之举,只是后果不甚严重,没有引起道人察觉,实则外丹术犹如慢毒入骨,虽不见病症却大有隐瞒,天长日久之下禽兽必然越来越少,直至消亡绝种。时值末世,道人大肆杀戮,倘若能够引得禽兽反扑,那是再好不过了,咬的他们疼了,才会引起他们的重视和反省,也有利于老爷的内丹法门广传天下。”秦云笑道。

  “言之有理,只是禽兽若是反扑,这一口会咬的非常疼痛,甚至会伤筋动骨。”莫问缓缓点头。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您说呢?”秦云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阴阳循环,天理报应,千百年来人类杀的异类太多了。

  “对了,你差杏儿喊我过来所为何事?”莫问问道。

  “秦风有些想家。”秦云说道。

  “他嫌练武太过辛苦?”莫问眉头微皱。

  “不不不,只是有些想念双亲,想回去看望一下。”秦云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秦风学艺不精,尚不能独自上路,但秦云既然开口,总不能驳她的面子。

  “让无名与他走一遭吧。”莫问说道。

  “多谢老爷成全。”秦云欢喜点头。

  “我去安排一下,让他们尽早上路。”莫问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到得正殿,莫问命人喊来无名。

  无名一听要陪秦风回乡探亲,立刻欢喜答应。

  “明早上路。”莫问说道。

  “师父,让蒲坚跟我们一起去吧。”无名建议。

  莫问闻言微感疑惑,无名与蒲坚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此番怎么会为蒲坚说话。不过转念过后他就明白了原因,无名是不希望蒲坚跟吴吉儿单独接触。

  “无名,我且问你,你对吉儿可有心意?”莫问正色问道。

  “有,我喜欢她,求师父为我做主。”无名鼓起勇气正式承认。

  “吉儿对你如何?”莫问又问。

  “想必也是喜欢我的。”无名想了想出言说道。

  “你去将你五叔喊来,若他同意,为师就为你定下这门亲事。”莫问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存心一碗水端平,蒲坚得天下,无名得眷侣。

  无名答应一声,雀跃出殿。

  不多时,老五哈欠连天的来到,莫问不曾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老爷,你既然发话了,那就这么着吧。”老五答应的既痛快又不痛快。

  “你去问问吉儿的意思,这种事情可不能勉强。”莫问说道。

  “我去把她喊来,你亲自问吧。”老五起身出门。

  莫问跟老五一起长大,自然能看出他对这门婚事并不同意。

  片刻过后,吴吉儿来到,吴吉儿已经不是当年建康城外的那个小娃娃了,成了秀美婀娜的姑娘家,莫问小心试探,吴吉儿先是推诿年纪尚轻,莫问继续追问,吴吉儿无奈之下只好说出了心里话,她喜欢蒲坚多一些。

  莫问闻言大感失望,但蒲坚是蒲雄之子,他与蒲雄是挚友,吴吉儿的选择他也不能强违。

  吴吉儿走后,莫问来到了无名的房中,无名正在忐忑的等待好消息,但莫问带来的却是令他失望的坏消息。莫问安抚了许久,无名只是低头不语。

  晚饭时分,莫问与秦云说起此事,秦云又去问了慕青,慕青也无计可施,吴吉儿有些像她的母亲,别人很难改变她的想法。

  次日清晨,秦风匆忙跑来,“姐夫,不好啦,无名走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夜猫子登门

  莫问正在梳洗,听得秦风言语急忙快步出门,秦风拿着一张黄纸快步上前,“姐夫,你看!”

  莫问抬手接过那张黄纸,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师父,我要去寻找双亲,您多保重,我永远不会忘记您对我的恩情。”

  “出了何事?”秦云自房中出来。

  “姐,无名给姐夫留了封信,说是去找他爹娘。”秦风说道。

  “人呢?”秦云抬手拿过莫问手里的黄纸。

  “不知道,不在房中。”秦风说道。

  “他的父母身在何处?”秦云看罢留言抬头看向莫问。

  “他是个弃儿,无人知道他父母的下落。”莫问摇头说道,上清观的人彼此都是亲戚关系,只有无名是个例外,昨日之事对无名打击很大,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孩子若是受了委屈首先就会想到自己的父母,归根结底,无名的离去是因为在这里感受不到亲情。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呀。”秦云焦急的冲秦风说道。

  “墨迹已经干透,想必是上半夜走的,此时已经走的远了,我亲自去。”莫问转身进了东厢,拿了长剑快步出门。

  此时道观众人已经得知无名出走,皆来到西院门口询问情况。

  “老爷,我跟你一起去。”老五快步上前。

  “不用。”莫问踏地借力,直接自道观院内凌空南下。

  上清观西面是山区,无名不可能往那里去,南北都是小路,往东是一条大路,莫问沿着大路掠出几百里,沿途询问,没人见过无名。

  随后又转向北方,沿着当初众人南下的小路一路向北,此时这条道路已经很是荒凉,百里无人,荒废的村落和道路不时有野兽出现,莫问北行之际不时提气呼喊无名的名字,无名虽然学了符咒法术,却很是粗浅,寻常的野兽他是不怕的,怕的是遇上一些厉害的禽兽。

  向北追出数百里,出现了三条岔路,其中两条有人行走踩踏的痕迹,一条向北,一条向东,向北是前往凉国方向,向东通往赵国,而太乙山在赵国境内。

  短暂的犹豫之后莫问选择了向东的道路,一口气又追出两百里,发现了踽踽而行的一个老年灾民,打听之后知道他是自北方来的,路上并没有遇到小道人。

  这灾民行走的速度很慢,一夜之间肯定走不了两百里,换言之无名还是有可能北上了。

  折返回去,再度向北,又追出三百里仍然没有无名的身影,莫问没有继续往北追,他很清楚无名的身法,无名一夜之间走不出六百里。

  寻之无果,莫问只能掉头回返,再度向东追赶,往东的路上有城池州府,人数众多,离家出走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考虑到无名的颜面他就没有呼喊,而是向看守城门的兵卒询问,这些人都是辰时轮岗的,清晨时分有什么样的人自城门经过他们并不知晓。

  莫问虽然心中焦急却无计可施,只能自东行的路上蹲守,一直等到日落也没有见到无名。无奈之下只好前往太乙山。无名自然走不了那么快,他来太乙山是为了自此处留下书信和一息灵气,只要无名回来他就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但来到太乙山却发现山北的那几间房屋早已经坍塌,门前的土台也已经长满了杂草。

  皱眉驻足片刻,莫问调头回返。

  回到上清观已经是下半夜,道观众人都没有歇息,而是聚集在正殿门前等候消息。

  莫问心情甚坏,没有与迎上前来的众人说话,转身回西院,进了东厢独坐生气。

  片刻之后秦云推门进来,将饭食放到桌上,转而点燃了桌上的灯烛。

  “老爷,无名虽然年幼却深得你的真传,他不会有事的,不要太过担心。”秦云出言安慰。

  “若是换做平常时候我也不会如此担心,可是眼下天下大乱,他在外面很是危险。”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

  “你若对他无有信心也不会让他与秦风结伴北上了,先吃些粥饭。”秦云又道。

  “北上不过十天半月,与一直漂泊在外岂能相提并论?”莫问摇头说道。

  “无名是你的弟子,无人敢欺负他的。”秦云端茶递送。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接过茶水饮茶解渴,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安慰别人,但要想真正起到安慰的作用,则非心思聪慧者不可为之,秦云的几句话说进了他的心里,虽然仍不放心,却不再似先前那般焦急。

  莫问放下茶杯,秦云将竹箸递了过来,“快吃些粥饭。”

  莫问接过竹箸转而叹气放下,“不知无名可曾吃得晚饭。”

  “老爷,他身上带有银钱不曾?”秦云问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先前二人的盘缠一直由无名携带,此时应该还有不少剩余。

  “那就是了,无名很是自立,不会饿到的,来。”秦云拿起竹箸再递。

  莫问接过竹箸端起瓷碗,刚想吃饭再度放下了碗筷,直身站起,自房中往返踱步。

  此番秦云没有再劝慰,因为莫问眉宇之间带有怒气,她不知道莫问是生无名的气还是生老五的气。

  莫问的确在生气,生的是老五的气,老五一直不待见无名,总是爱理不理,此番他有心撮合吴吉儿和无名,老五也很是不悦。无名若是无事也就罢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老五难辞其咎。

  “老爷,今天白日来了一个红衣男子,带了个箱子过来,吴云迎的他,箱子此时放在正殿。”秦云说道。

  莫问闻言这才想起炼丹一事,琼瑶受伤,玉玲珑临盆,他手中又没有炼丹鼎器,这炼丹之事本就没有着落,无名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上清观,令他好生忧心。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老五的声音,“老爷,有无名消息没?”

  “若有他的消息,我会独自回返?”莫问正在气头上,声音很是生冷。

  “这孩子真不懂事儿,多大点儿事儿就离家出走,你也别着急,等他玩够了说不准就回来了。”老五站在门口没有进屋。

  “你指望一个孩子有多懂事?”莫问抬高了声调。

  “那个啥,算了,算了,不说了。”老五转身走了。

  莫问见状勃然大怒,起脚将木桌连同桌上的饭食踢飞了出去。

  秦云被莫问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急忙过来劝慰,“老爷,莫动气,他此番过来想必是向你道歉来的,只是不善言辞。”

  “几十岁一个人,连个孩子都容不下!”莫问怒气难平。

  “我没把闺女嫁给你徒弟,至于掀桌子砸碗吗。”老五的声音自东院传来。

  秦云闻言唯恐莫问急躁,急忙伸手抱住了他,“老爷,莫动气。”

  莫问深深呼吸平息怒气,转身走向法台盘腿坐下,闭上眼睛不再言语,秦云见状也不敢打扰,帮他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二人先前说话的声音都大,道观众人都被惊动,纷纷出来埋怨老五。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众人闻声皆以为是无名回来了,急忙涌向大门,莫问虽然未曾出门却自房中侧耳细听。

  “天枢子在不在此处?”门外传来了一声阉人一般的细嗓。

  “你们是谁,找我家老爷干啥?”老五没好气的问道。

  “看你身带妖气,想必就是那只蝙蝠咯?”细嗓再度传来。

  莫问察觉到来者不善,直身站起出了房门拐向东院,只见道观门口站着十几个道人,站在前面的是一个头戴金冠身穿高功道袍的老道,此人虽然年老却面上无须,声音细,指甲长,一副阉人模样。

  “师父,就是他。”门外人群中传来了说话声。

  “好哇,是你这个家伙,早知道让那犀牛踩死你。”老五手指门外。

  “哎哟咯,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天枢子啦,福生无量天尊,贫道金山观掌教肖道林……”那老道说话之间迈步进门。

  “这里不欢迎你这扁毛夜枭,滚出去。”莫问正在气头,听得那老道阴腔阳调更是火大。

  那名为肖道林的老道见莫问一语道破他的本体,既惊讶又气怒,“早就听说天枢子狂傲非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旁人怕你,我肖道林却不怕你,早些时候你伤了我金山观弟子的性命,夺了那灵犀红角,今日不与贫道一个说法,咯咯……”

  “少个哒。”老五出言讥讽。

  “你等回避。”莫问冲道观众人说道,这个肖道林的本体是一只猫头鹰,这种禽鸟本身就属于阴物,而此人身穿高功道袍,其灵气修为必然不低。

  众人听得莫问言语各自散去,院内只剩下莫问老五以及站在门房门口的赵老。

  “说吧,你想怎地?”莫问上前一步,与跨在门槛的肖道林直面相对。

  “也不想怎地,只想给我那不成器的徒儿讨个公道,还有,那灵犀之角你也得交出来。”肖道林歪头说道。

  “你想要那犀角?”莫问上前半步。

  “哼哼。”肖道林后退半步到了门外。

  莫问转头看向赵老,赵老会意,转身进了门房。

  莫问迈步而出,环视众人,连这老道在内门外一共来了十二人,一个个趾高气扬,亦不知他们的底气来自哪里。

  “我们压根儿没想要那牛角,你这个白眼狼,真不该救你。”老五出门指着黄真子高声骂道。

  “你徒弟是我杀的,灵犀的红角也在我手里,我偏偏不给你,你能奈我何?”莫问冷笑开口,他能够感觉到赵老已经启动了上清观的护卫阵法,后顾之忧已去。

  “哎呦咯,你这是逼我出手呀。”肖道林歪头瞪眼。

  “对,我就是逼你出手,今天你打不赢我,你们全得死在这里……”

  第四百四十七章 勾魂使

  肖道林闻言不怒反笑,“好好好……”笑至中途肖道林陡然出手,右手环掌急出,直取莫问前胸。

  莫问早已有所防范,提气出掌,迎向肖道林急攻而来的右掌。

  此番出手双方都存了试招之心,转瞬之间双掌相接,诡异的情形陡然出现。

  莫问原以为会将对方震飞出去,但双掌相接之后肖道林不但没有被震飞,右掌还生出了一股无形吸力,将他的手掌牢牢吸住。

  双掌相接的瞬间莫问便察觉到一股诡异的灵气自肖道林的掌心反灌而来,这是一种他先前从未见过的气息,与灵气有些相似却极其阴寒,且气息之中夹杂着浓重的污秽之气。

  “啧啧啧,贫道听到诸多关于你的传闻,此番来见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肖道林面露轻蔑。

  “旁门左道。”莫问虽然出言讥讽,心中却极为惊讶,对方体内的污秽之气一直在反灌,其本体灵气根本无法将这污秽之气推出体外,越是提气催动,污秽之气入体越多。

  道人辛苦修行,为的就是排除体内浊气,对方反灌而来的污秽之气较之寻常的尸秽粪秽还要肮脏数倍,在这股污浊之气之中还蕴含着极度的阴寒,这种阴寒并非寻常的寒冷,而是深入骨髓的无形阴寒,道士崇尚纯阳,寻常阴邪皆不可污,而这肖道林所发污秽寒气却可以污染其体内灵气,彷如墨汁入盆,鼠粪进锅。

  “你若跪地求饶,贫道就留那几个貌美妇人的性命。”肖道林桀桀阴笑。

  “你若跪地求饶,我就留你全尸。”莫问冷声回应,二人说话之间肖道林所发秽气已然行到了他的手肘,察觉到异样,他试图挣脱肖道林手掌的吸附,但肖道林所发秽气已经与其所发灵气融为一体,彷如编绳绞索,已然无法分离。

  由于二人一直站立说话,不曾有进一步的动作,金山观众人和老五都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各站一方凝神伺动。

  莫问恐体内灵气受到污浊之气的玷污,便提气猛催试图将右臂那些受到玷污的灵气连同对方的污秽之气一同逼回,未曾想一催之下对方所发秽气入体更快,转瞬之间便到得手肘上方。

  “咳,呸!”僵持之际肖道林咳出一口浓痰向莫问前胸吐来。

  这口浓痰来势不快,不具威胁,但其中侮辱意味很是浓重。

  见对方吐出浓痰,莫问自心中急切思虑,对方此举定然带有险恶的目的,绝非单纯的羞辱这么简单。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对方浓痰没有吐向他的头脸而是吐向他的前胸,为的就是防止他歪头躲过,最终目的应该是逼他以左手出招,挥走这口浓痰。

  对方为什么想要他左手出招?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其左手带动体内气息,使得行于右臂的浊气快速入体,直至将其体内的所有灵气尽数玷污。

  虽然察觉到了对方的险恶用心,莫问仍然出手了,左手抬起,先缓后急,加速之际屈指成拳,凝足灵气直接取肖道林头颅。

  “啊!”“啊!”“啊!”

  前两声惊呼发自金山观众人和老五,最后的那声是肖道林的惨叫。

  将肖道林砸飞之后莫问并没有立刻追击,而是后退几步靠上了道观的外墙,先前他在出手之前将自己的右臂齐肩震断,此时右肩鲜血疾流,剧烈的疼痛令他冷汗直冒。

  “老爷!”老五急忙上前搀扶。

  “一个都不要放走!”莫问抬起左手,封点自己右肩的几处止血穴道,他体内虽然无有浊气,却不代表没有血肉,灵气幻化的血肉缺失,同样会造成锥心剧痛。

  老五武艺不高,听得莫问喊声立刻抖身变为巨蝠,血口大张,将冲上前来的一个金山观道人咬扯撕裂。

  莫问止住右肩鲜血,闪身上前抢过一把长剑斩杀了两名道人,转而扭头西望,只见那肖道林正自山林之中摇晃站起。

  见其未死,莫问急闪上前,挥舞长剑砍向肖道林的头颅。

  肖道林头部遭受重击,虽然不曾毙命却元神不稳,眼见莫问闪身而至,急忙倒地翻滚,莫问已失右臂,重心不稳,且他不善左手用剑,一剑砍出,被那肖道林翻滚躲过。

  莫问此时气怒非常,挥剑猛砍,先前若非他处置得当,此时已然被这妖道给害死,此时想来还令他后怕不已,脊背发凉。

  肖道林被莫问的一记重击打的晕头转向,倒地之后拼命的向山下滚去,莫问失了右臂,变换身形有所迟滞,出剑也难有准头,连番出剑都没能砍中肖道林。

  肖道林虽然躲过了莫问的几次挥砍,却并没有趁机回过神来,因为他一直在滚,越滚越晕,直至撞上山腰的一棵大树。

  莫问趁机而上,再度挥剑,那肖道林急爬躲避,莫问剑气挥至,将其双腿自膝盖齐齐断掉。

  “不要让它飞起来!”山上传来了金山观道人的喊声。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金山观众人正在围攻老五,老五所化巨蝠不同于其他禽鸟,后肢短小,在地面上行动不便,在那些道人的围攻之下险象环生,每次试图飞起都会被众人阻回地面,只此片刻已然身中数剑。

  眼见老五危在旦夕,莫问急忙闪身回援,长剑急挥,将那些道人逐一砍杀。他不擅长用剑,更不擅长以左手用剑,砍杀数人之后扔掉了长剑,以左臂施展擒风鬼手,专取死穴,不留活口。

  仅存的两个道人见事不好,开始分头逃走,莫问发出灵气隔空将那已经跃出五丈的道人抓了回来,反手扔向老五,老五张嘴以待,将其直接咬死。

  “老爷,那鸟人要跑!”老五甩头扔掉尸身,变为人头高声喊道。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那肖道林已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猫头鹰,趁着夜色向南飞逃。

  莫问转过头来,发现最后那个道人已经向东跑出了百余丈。

  短暂的斟酌之后莫问纵身向东掠去,到得那道人上空延出灵气将其抓回,猛掼于地将其摔死。

  莫问调头回返之时老五已经飞了起来,莫问纵身跃上蝠背,老五振翼向南,急速追赶。

  飞行之时莫问发现老五的速度慢了许多,环视之后发现老五的背上有一道伤口,臀部也挨了两剑,右侧肉翼伤的最为严重,被划开了一道两尺多长的豁口,飞行之时有些漏风。

  老五飞的慢,那猫头鹰飞的也不快,它的双腿被莫问砍断,每一次煽动翅膀都剧痛无比。

  “老爷,你的胳膊还能长出来不?”老五追赶之时出言问道。

  “不妨事。”莫问闻言心中一暖,老五多处受伤却仍然最先想到他,实则老五先前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他虽然拿老五当兄弟,但其内心深处却一直没有彻底消去主仆之念,只因老五违逆了他的心意就心中不快,此事当自省。

  “你把它的腿砍了?”老五又问。

  “对。”莫问答道。

  “应该把他的尿头子砍了,省得他惦记咱道观里的女人。”老五竭力振翼。

  老五说的粗俗,莫问便没有答话,在乱世之中拥有家人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确切的说拥有家人并不奢侈,奢侈的是保护好家人,若不是他先前处置得当及早断臂,上清观众人此时已经落入魔掌。

  那猫头鹰察觉到二人在后面追赶,眼见二人越来越近,情急之下冲入了下方的树林,试图自林间甩掉二人。老五体型较大,不能自林间飞行,一刻钟之后竟然追丢了它。

  “老爷,哪儿去了?”老五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这妖物不知是学了上清法术还是有其他的缘故,竟然没有妖气发出。

  老五见莫问不曾答话,张嘴冲着下方林中发出了一阵怪声,转而又变化方位向东西两侧发出怪声,最后调头向北,再发怪声。

  “狗日的,心眼儿真多。”老五振翼向北,飞出两里之后急速俯冲,那猫头鹰眼见行踪暴露,自林中快速飞出。

  莫问自蝠背上借力前掠,凌空回臂,到得近前猛然出拳,将那猫头鹰一举砸落。

  莫问随其落回地面,迈步走向那怪叫如哭的猫头鹰。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青石上出现了两人,其中一人出现之后高声呼喊,“天枢真人,慢动手。”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那发声之人身穿黑袍,既胖且矮,头戴黑冠,手里拿着一条灰色锁链。另外一人站在石上未动,那人身穿白袍,既高且瘦,头戴白冠,手持白麻孝棒。二人虽然样貌迥异,其身后却无一例外的背着一口黑色布袋。

  这二人出现之初莫问便察觉到森然凉意,这凉意与那肖道林所发秽气之中的凉意很是相似。那猫头鹰见到二人出现,急忙抖身变为人形,冲那身穿黑袍的矮胖子连连磕头,“八爷救我!”

  “老爷,天地不是封闭了吗,这俩人怎么还在外头?”老五变身落地,惊诧的看着突然现身的二人。

  “你这作恶多端的妖人,欺压良善,霪心冲脑,贫道今日定要为上清宗清理门户。”莫问冲肖道林高喝。这二人现身之初他就猜到了二人的身份,与此同时也猜到了这只猫头鹰是黑无常的勾魂使,黑白无常各有一只勾魂使,黑无常的勾魂使是一只夜枭,也就是猫头鹰,而白无常的勾魂使是一只老鸦。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他也并不打算放过肖道林。

  那黑衣矮胖子听得莫问言语转身向肖道林走去,用那两条短腿猛踹肖道林,“你这该死的孽畜,我念你司职还算尽心,厚着面皮求彩衣元君荐你进了金山观,那金山观的龙源真人飞升之前将掌教传与你,你如此行事,怎对得起两位仙长的提携……”

  莫问先前的喝问是在做戏,这黑衣矮胖子此时的踢踹也是在做戏,但他做戏起了相反的作用,莫问一听彩衣道姑,面色瞬时黑了下来。

  莫问站立未动,老五几次想要开口都被他抬手阻止,他倒要看看这黑无常能不能将这猫头鹰给踢死。

  黑无常自然不能将肖道林踢死,踢了几脚做做样子,转身向莫问走来,哭丧着脸冲莫问拱手,“天枢真人,这孽畜乃是范某的差役,还请真人放了它吧……”

  第四百四十八章 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为地府阴差,地位较寻常地仙要高,凡人对他们很是敬畏,姓氏加某在此时是一个比较谦和的自称,范无救用这样的自称表明对他很是尊重。

  虽然对方说的谦和,莫问却并未应允,而是皱眉看向自己的右肩,断臂不同于受伤,断臂无法瞬间复原,而且恢复断臂需要耗费大量灵气。

  “我代这孽畜向真人赔罪了。”范无救再度拱手,他生前不是道人,故此行的是俗家礼。

  “肖道林虽是阴差,却是我上清门人,其所言所行毫无道人高洁之风,非贫道驳差官的颜面,此人留不得。”莫问摇头说道,范无救不提彩衣道姑的名号还好,一提彩衣道姑的名号他反而不能就此罢休。

  “真人,谢某这里有青莲子一枚,可再生骨肉,送与真人,以赎其罪。”站在青石上的白无常迈步上前,诡笑着自怀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石盒递给莫问。

  白无常谢必安的诡笑,黑无常范无救的哭脸是二人的招牌表情,这两种表情与他们内心的想法无关。

  “差官厚赐,贫道不敢承受,”莫问摇头摆手,转而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两位差官为它求情,贫道怎能再追究这断臂之仇。”

  黑无常见莫问语风松动,急忙道谢,“真人宽怀!”

  “老爷,就这么算了?”老五在旁插嘴。

  二人相处日久已然心生默契,莫问知道老五此语是在为其谋求好处,便予以配合“律法何时大过人情?”

  “这人情范某记下了。”黑无常接口说道。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岔开了话题,“据贫道所知,末世之时天庭和地府都会关闭,二位差官为何还在人间?”

  “真人说的不错,眼下上天之路和入地之门皆已关闭,神仙不得上天,阴魂不得入地,但阴魂总要有人收管,我们兄弟二人此番是受命留在人间收管亡魂的。”黑无常抖了抖身后的布袋。

  “原来如此,二位这差事可是个苦差呀。”莫问点头说道。

  “还好,还好。”黑无常哭丧着脸。

  “贫道道观离此不远,二位若是不弃可前往小憩片刻。”莫问冲二人发出了邀请。

  黑无常闻言转头看向白无常,白无常冲莫问拱手说道,“我们乃是阴人,岂能前去打扰真人清修。”

  “那道观乃是贱内所留,两位差官不需见外。”莫问说道。

  “那我们兄弟二人就厚颜叨扰了。”白无常出言道谢。

  “请。”莫问抬手北指。

  矮胖的黑无常范无救走到肖道林身前挥出一道阴气,阴气所至,肖道林瞬时生出双腿。

  “速去邕州做事,不可偷懒。”黑无常冲肖道林说道。

  “八爷,我那几个徒儿。”肖道林手指道观方向。

  “阳寿尽了。”黑无常说道。

  肖道林闻言大为沮丧,现出原形振翅东去。

  老五负了莫问,黑白无常在后,一行人回返道观。

  到得道观门口,老五脱下道袍套到了莫问身上,“老爷,你们先进去,我把死人收拾了。”

  莫问抬手敲门,赵老打开大门。

  “二位请进。”莫问侧身邀客。

  黑白无常拱手谦逊,先后进门。莫问带了二人前往正殿,留下赵老瞠目结舌,除了莫问,他根本没发现有其他人进门。

  此时道观的众人正聚集在正殿门口焦急等待,见莫问回返急忙围上前来。

  “有贵客到来,前去整治酒宴,八荤八素,正殿待客。”莫问冲众人说道。

  “担不起正殿,还是偏房吧。”黑白无常谦逊,道观的大殿是神圣的所在,他们是鬼差,是不能进入道观大殿的。

  “那就请往丹房。”莫问走向西院。

  众人也看不到黑白无常,见此情形急忙散去,各自忙碌。

  “老爷。”秦云迎上前来。

  “你先回房,我有贵客需要招呼。”莫问不待秦云走近就出言说道,他此时正在行气恢复右臂,右臂尚未复原,不便让秦云见到。

  秦云疑惑的答应一声,转身与杏儿回了正屋。

  在此之前道观众人已经将丹房收拾妥当,重新搬来桌椅,三人进门,分宾主坐定。

  三人刚刚坐定,秦风就端来了茶水,由于不知道黑白无常坐在哪里,盘中的茶杯就不知道如何放置,莫问接过茶杯,分放左右,秦风惊怯退走。

  “真人好雅兴啊。”黑无常指着房中琴具上的古琴。

  “惭愧,惭愧,二位请。”莫问请茶。

  黑白无常端起茶杯凑口喝茶,他们虽是鬼吏却与其他鬼魂不同,是可以进食茶水食物的。

  “我们兄弟二人对真人敬仰已久,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方才知道世人所传不虚,真人当真是术可通天,竟然能够重生肉身。”黑无常又道,他能看到莫问的右臂在缓慢生出。

  “贫道曾误服狻猊内丹,遭乾火焚身,化去了体内浊气。”莫问说道。

  “若是再进毫厘,我们兄弟二人今日就无缘见到真人了。”黑无常说道,虽然他一直在哭丧着脸,多数时候都是他在说话。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他右胸的弱点瞒得过凡人却瞒不过神鬼。

  上清观有两处灶台,分头整治,酒菜很快端上,三人把酒叙话。

  片刻过后东方放亮,黑白无常并不怕白日,他们做的是收管阴魂的事情,若是惧怕太阳,白天死去的人他们就无法收管。

  酒是坏东西,酒后无德,酒后乱性。但酒也是好东西,可以快速拉近双方的距离,酒过三巡之后三人彻底熟稔,说话随意了许多。

  “我们兄弟二人首次听得真人名号是在十年前,那次张丁自建康城北拘了吴云的魂魄,结果被你们几人给要了回去。”黑无常哭丧着脸笑道。

  “张丁是我的属下,我得知此事之后翻看了生死簿,没有寻到你们的名号,以为张丁谎言渎职,还责罚了他。”瘦高白无常谢必安说道。

  “没有我们的名号?”莫问闻言心中一凛,当日联名留下老五魂魄的有四人,他,阿九,千岁和柳笙。

  “生死薄上没有你们四人的名号。”谢必安摇头说道。

  “柳笙也没有?”莫问急切追问。

  “没有。”谢必安摇头说道,言罢,见莫问面露疑惑,探手自怀中取出一本方形文簿快速翻看,此物如同文帖,不厚却多页。

  “确实没有。”白无常谢必安说道。

  “生死薄只此一本?”莫问问道“我手里也有一本,是坤魂。”黑无常接口说道。

  “快些看看有无柳笙名号。”莫问催道,实则一顿酒宴并不能将双方关系拉的这么近,三人之所以如此熟稔是因为双方都存了结交对方的想法,阿九是地府婕妤,地位尊崇,莫问是她的丈夫,黑白无常自然不敢得罪,此外莫问日后的造化定然惊人,跟他成为朋友会受益无穷。莫问也同样存了这种想法,眼下是末世,黑白无常是地府派在外面收管亡魂的,他们在末世的这段时期拥有巨大的权力。

  “我手里这本是妇人的。”黑无常说道。

  “我知道,你看看就是。”莫问拿起酒壶为其斟酒。

  黑无常拗不过他,将酒杯喝干,拿出生死薄一通翻找,“没有。”

  莫问闻言心头巨震,生死薄上没有柳笙的名号,出现这种结果有两个可能,一是柳笙不男不女,无法分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柳笙还活着。

  “真人可要知道其他人的寿数?”黑无常主动问道。

  “秦云。”莫问说道。

  “若是善终,阳寿当得七十有二。”术有专攻,黑无常翻找生死薄如同他画写符咒一般迅速。

  “慕青。”莫问又问。

  “若是善终,当得阳寿七十有九。”黑无常又翻。

  “赵樱英。”莫问再问。

  黑无常再翻生死薄,说出了个整零相加为十五的年纪。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黑无常所说的寿数都是阳寿的极限,也就是不出意外所能活到的最大年龄,但这个数字并不是固定的,若是遇到意外或者是做了恶事,还会减。

  “男子你要问谁?”白无常问道。

  莫问闻言心中微感疑惑,二人目前所行之事乃是假公济私,黑白无常的热情似乎有些过头。

  “吴云。”莫问问道。

  “他的寿数让你们给篡改了,怕是我们死了他都死不了。”白无常不胜酒力,面脸通红。

  “看一下秦云能否为我延下子嗣?”莫问转头看向黑无常。

  “我们这是生死薄,查不到那个,你要问子嗣可以自己起一卦。”黑无常皱眉说道。

  “查一下乞翼阿古真。”莫问又问。

  “若是善终,当活四十二年。”黑无常急翻找到了石真的名讳。

  莫问闻言心中一凉,石真的寿命很短。

  “林若尘。”莫问又问。

  “回去我们要告知婕妤,你问的都是女子。”黑无常再翻,“这妇人已经死了呀。”

  “能否查到投胎何处?”莫问又问。

  “能。”黑无常又翻,“在晋国……”

  “不要详说,家境如何?”莫问抬手打断了黑无常的话。

  “士大夫之家,你是不是为其做过积德法事?”黑无常反问。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不想知道林若尘投胎在哪里,只要知道她过的好就够了。

  “还要问哪个女子?”黑无常问道。

  “有来无往非礼也,我有何能为二位效劳之处?”莫问疑惑的看向黑无常,事出反常必为妖,这二人如此热情必有所图。

  黑白无常闻言讪讪不答。

  莫问见他们二人神情越发确定二人是有事相求,“但说无妨。”

  “有些阳寿已尽之人我们无法拘魂,真人若是方便,能否助我们完成职事……”

  第四百四十九章 鬼盗

  “何人的魂魄你们无法拘走?”莫问问道,黑白无常都带不走他们的魂魄说明这些人皆非泛泛之辈。

  黑无常抓起酒坛为酒壶倒酒,倒满之后执壶再斟三杯,“多是些修行中人,僧道皆有,我们二人降他们不住,还有一些人躲进了阵法,分明阳寿已尽,我们却无法将其带走。”

  “有多少人?”莫问挑眉问道,黑白无常都降不住的必然是各宗各派的顶尖高手,此外听黑无常言语,他们无法拘魂的人好像还不在少数。

  “有十几个。”黑无常说道。

  “十八个。”白无常补充。

  “这些人都是何种情况?”莫问问道。

  “都是些精于算计的人,分明阳寿已了却不奉召证位,想趁末世的这几年再上一层,求那更高仙位。”黑无常答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黑无常所说的这种情况他曾经遇到过,传授他们行气之法的轩辕子就是这种情况,只差三天未能证得天仙位,毫厘之差,抱憾终身。似轩辕子这样的情况在修行中人里并不少见,年少时分神严重,无心参悟,怠慢修行,待得上了年纪,掌握了修真要诀偏偏寿数将近,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就会想尽办法滞留人间,末世的出现无疑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

  “这些人以地仙修为居多。”白无常端起酒杯冲莫问请酒。

  “既然已证得地仙位次,如何还要拘其魂魄?”莫问拿起酒杯出言问道,他就属于白无常所说的这种已经到达了地仙位次却不飞升的道人,像他这种情况即便无法晋升天仙位次,阳寿终了之日也会自动证那地仙位,魂魄不会被地府收管。

  “他们有玉籍在身,若是换了平常时候,阳寿终了之后会由天庭接管,然此时是末世,上天之门已经关闭,玉籍失其效力,他们与凡人无异,皆由地府收管。”黑无常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黑无常所说的玉籍又称道籍,道人在受箓或者受了天仙大戒之后就会拥有玉籍,成了天庭认可的替天行道的人,若是天庭还在司职,这些人是受到天庭庇护的。

  “若是置之不管,待得天地重开,会有何后果?”莫问放下酒杯出言问道。

  “他们飞升证位,我们倒霉受罚。”白无常诡异苦笑。

  “那十八人二位是拘之不果还是不曾前往?”莫问又问。

  黑无常放下酒杯出言答道,“皆是拿不了的,我们二人尚未近身桃木剑拷鬼杖天蓬尺就开始招呼……”

  “还有朱砂,雄黄,黑狗血。”白无常补充。

  “这些器物能伤得了二位?”莫问笑问,很难想象黑白无常被人打出来是何种景象。

  “若是凡人使用自然奈何不了我等,但那些人都是有道之人,我们岂是他们的对手。”黑无常说道。

  三人说话之间,老五自门外叫嚷,“老爷,我给你们送热菜来了。”

  “二位既然开口,贫道便不能袖手旁观,具体如何行事稍后再议。”莫问表明了态度,转而起身开门。

  老五进门冲二人打过招呼,转而撤去残羹冷炙,再上酒菜。换完酒菜,老五见莫问右臂已经复原,为三人重新斟满酒水之后出门向秦云讨了件备用的道袍给莫问更换。

  黑白无常得了莫问肯定的答复,心中巨石落地,再端酒杯请酒。

  莫问没拿酒杯,而是出言说道,“前段时日南海前来相邀,言之他们的降雨法器被东海盗了去,令得他们无法降雨,贫道已经答应他们出手相助,眼下正在着手准备,二位所言之事可能要等上一段时日。”

  黑无常闻言连连摆手,“事有缓急,降雨是大事,拘魂一事不急于一时,待得真人闲下来再做计较。”

  “明年正月十五,如何?”莫问说了个日期,他将南海之事说给黑白无常听是想看一下他们是否知道些什么,但根据二人神情来看,他们知道的很有限,对于干旱会持续多久他们毫不知情。

  “好。”二人异口同声。

  “打扰了一夜,我们也该告辞了,真人若有事相召,可燃香呼唤我们二人的名号。”黑无常起身说道。

  “二位留步,我有事相求。”莫问抬手将黑无常拉回座椅。

  “何事?”黑无常问道。

  “南海已经送来了炼丹之物,我手中却无炼丹器皿,二位行走阴阳,可知道何处有丹鼎掩埋?”莫问问道。

  “小事一桩,此物多的是,我去为你取来几个。”黑无常消失了踪影。

  “谢兄,贫道有一徒儿,自小被人遗弃,可有办法寻到他的家人?”莫问冲不善言谈的白无常问道。

  “可知其生辰八字?”白无常问道。

  “只知年岁。”莫问摇了摇头。

  “可知其姓氏?”白无常又问。

  莫问再度摇头。

  白无常话很少,问答之后归于沉默。

  “还得有劳谢兄帮贫道再查一人。”莫问说道。

  “我们也无甚能耐,只有这些用处,真人但问无妨。”白无常再度取出了生死簿。

  莫问叹气过后出言说道,“百里狂风。”

  白无常随后翻找,很快停了下来,注视着生死簿面露疑惑。

  “如何?”莫问问道,他问百里狂风乃是为了确定生死簿的准确性,他,阿九,千岁,柳笙都不在生死簿上,这表明四人,至少前三人命中注定都会飞升,而百里狂风已经死了,生死簿上理应有他的名字。

  “此人数年之前阳寿已尽,不知为何魂魄却不曾前往地府。”白无常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当日柳笙斩杀百里狂风用的是他的黑刀,而黑刀有杀伤魂魄之效,百里狂风魂魄已无,自然无法前往地府,由此可见生死簿是准的。

  二人说话之间,黑无常现身房中,腋夹手提的带回了四五个丹鼎,莫问见状急忙起身接拿,黑无常放下丹鼎说了句“还有一些小的。”再度消逝。

  “都是些殉葬阴物,不知合用否?”白无常冲正在检视丹鼎的莫问问道。

  “容我看上一看。”莫问说道。黑无常带回的丹鼎个头都不小,个头大的丹鼎通常不会太过神异。

  莫问尚未看完,黑无常再度回返,此番带回了一兜略小的丹鼎,三足,四足都有。

  莫问道声辛苦,逐一检视那些丹鼎,这些丹鼎都有些岁月了,有几只还是洪荒时期的器物,但并非古老的东西就一定是好东西,莫问检查过后没发现有很中意的,只有两只还能勉强使用。

  黑无常根据莫问的神情猜到带回的这些丹鼎并不合用,踌躇片刻出言说道,“还有一只,必然合用。”

  “还不快去取来。”白无常说道。

  “你可还记得两百年前咱们自山里看到的那只?”黑无常手指西北冲白无常说道。

  白无常闻言皱眉回忆,片刻过后回想了起来,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东西可动不得呀。”

  “天地重开之前还回去就是了。”黑无常摆手说道。

  “若是让她知道,我们可不得活了。”白无常很是惊惧。

  “你已经死了数百年了,走走走,那东西个头有点大,你我一同前去搬来。”黑无常冲白无常说道。

  “二位盛情贫道心领,这两只可以……”

  莫问尚未说完,黑白无常已经消失了踪影。

  二人走后,莫问忐忑的自丹房里往复踱步,听这二人语气可能是想偷盗某位仙人的器物,如若不然不会有‘天地重开之前还回去’一说。仙家洞府通常有道童或禽兽看守,哪怕仙人不在,想要盗其器物也极为危险,若是被人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莫问紧张踱步之际,门外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响声,那声响当是某个沉重的铜器落地的声音,落地之后还带有金属余音。

  听得声响,莫问拉开了房门,只见院子正中立了一只巨大的丹鼎,这只丹鼎是他生平见到的所有丹鼎中最大的一个,高达六七尺,宽有三尺,鼎身为八卦牛鼻形状,周身青紫,古意凝重。

  “真人,快来看上一看。”黑无常冲愣在门口的莫问招手。

  “八卦丹炉?此乃太清祖师之物?”莫问紧张的问道。

  “放心好了,不是他的。”黑无常摆手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巨石轰然落地,刚刚迈步,黑无常低声说出了下文,“这是西王母的丹鼎。”

  莫问闻言又愣住了,片刻之后回过神来,“二位盛情贫道心领,快快把这丹鼎送回去。”

  “不合用?”黑无常侧目问道。

  “谁敢用?”莫问摇头答道。

  “怕个甚么,天地重开之前给她送回去就是了,好了,我们兄弟二人还要赶往邕郡,就此别过。”黑无常进屋拿了自己和白无常的行头。

  “可曾被人发现?”莫问急切的问道。

  “那里的女土地被我们施法定住了,出不得门,放心用吧,后会有期。”黑白无常冲莫问拱了拱手,转而消失无踪。

  先前铜鼎落地的声音惊动了道观众人,黑白无常走后老五第一个走上前来,“老爷,这俩人从哪儿搬来这么个大家伙?”

  先前黑无常说话声音很小,老五不曾听到,莫问也没有多做解释,上前试图搬拿铜鼎,但入手沉重竟然搬它不动,无奈之下冲老五说道,“快去扯五色布匹将其遮住。”

  “又不是偷的,遮它干啥?”老五问道。

  “是偷的。”莫问说道。

  “偷的谁的?”老五好奇的环视丹鼎,走过几步之后似乎发现了什么,探手自其中一个丹孔里捏出了一枚金黄色丹丸,“咦,还有个丹……”

  第四百五十章 紫金丹炉

  莫问闻声上前,自老五手里拿过那枚丹丸,这枚丹药为黄色,只有豆粒大小,外萦紫雾,异彩流光。

  “黄的,应该能吃。”老五凑过来自莫问手里拿回那枚金丹对日细看,他不懂丹药,只知道金丹能吃,银丹有毒。

  “有毒,碰不得。”莫问迈步向丹鼎走去。

  “黄的也有毒?!”老五闻言急忙将那丹药放回丹孔,莫问低头看了一眼,丹药所在的丹孔为坎位,这是一枚五行归水的丹药,这枚丹药不但无毒还极为神异,五行属水之人吞服会有意想不到的妙处,他先前言之有毒是为了断了老五的贪念,这枚丹药被留在丹孔必然有其深意,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枚丹药绝不是留给他的。

  “老爷,这丹鼎是偷的谁的?”老五好奇的问道。

  “不晓得,去扯布搭棚,准备柴木,我要起炉。”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带着秦风和蒲坚转身去了。

  莫问留在西院,仔细打量这只丹鼎,此物虽然是王母在世时所用,却是个三足雄鼎,鼎身顶部有九转引风口,鼎盖之下是八处相对独立的小炉,底部有一豆粒大小的气孔,气孔之下是一处共用的封闭区域,封闭区域的下方分出了八个出丹孔。

  这种样式的丹鼎莫问还是头一次见过,端详揣摩许久方才悟出了这丹鼎的使用方法,这是一只极为神异的丹鼎,可以同时熔炼八炉丹药,这八炉灵物在熔炼之时可以互通有无,以己之多余补他之不足,借他之盈溢补己之欠缺,可以确保丹成。

  看罢丹鼎,莫问将那枚金丹妥善收管,在还回丹鼎之时,这枚金丹还要放回丹鼎。

  虽然天地已经封闭,在炼丹之前莫问仍然祭告了天地,请罪于王母,言之为了天下苍生,迫于无奈暂借丹鼎使用,这种祭告的仪式为道家所常见,道家的神髓发于华夏中土,教义衍生于孔孟儒学,科仪则借鉴于上古巫术。

  子时开炉,莫问投入了三份药草,这只丹鼎虽然巨大却见火就红,其热只敛于内部,并不散之于外,顶部九转引风口将外部气息引入,带走丹汞朱砂所发之毒气,风过鼎身,有丝竹之声发出。

  “老爷,我来吧。”老五蹲在旁边看着莫问在炉前添加柴火。

  “不用。”莫问摇头说道。

  “你还生我气呀。”老五咧嘴问道。

  “错不在你,何来生气一说,起炉之初你掌握不住火候。”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闻言半信半疑,没有再问。

  “你伤势如何?”莫问问道。

  “好了七八分了。”老五答道,蝙蝠之身受伤,变成人身之后伤口会缩小很多,上清观一直有疗伤药物,敷了药已经无有大碍。

  “这样,你带秦风回一趟家,顺道去一趟凉国,刘少卿此时想必还在凉国的护国真人府,你去将最后一份药草送给他,此处的情况不要提起。”莫问说道。

  “好,我这就去。”老五起身抱了一捆木柴送到炉鼎旁边。

  “还有,再去一趟司徒府,看看他们有无孔雀王的下落。”莫问想了想出言叮嘱。

  “好,那个啥,我顺便找找无名,可能晚点儿回来。”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也好,若是寻到他,万不可强拉他回来,记住他所在的位置,尽快回来通知我。”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秦云一直在正屋门口听二人说话,见老五离开,移步过来,“老爷,我去见见秦风,托他给双亲带话。”

  莫问点了点头,秦云迈步去了东院。

  莫问守着丹鼎添加柴火,与此同时自脑海中规整思绪,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件尚未着手,另一件已经接上,待得炼丹完毕,一干人等将前往东海,东海之行定然极为凶险,在前往东海之前,还要再见一下黑白无常,那时已经确定了前往东海的人选,可以自生死薄上查一下众人的寿数,若是生死簿上没有姓名则万事大吉,若是生死簿上有名,不管寿数几何都需慎重。

  东海回来能够休息一段时日,随后就要帮助黑白无常击杀那十八人,此事非常棘手,这倒不是他没有把握击杀对手,而是很难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将这些人杀掉,若是消息走漏出去,其本就不好的名声定然更加狼藉,本就不好的人缘必将变的更差。

  这两件事情是排在明处的,还有两件事情在暗处,虽然不知何时发生却一定会发生,一是异类的大规模反扑,二是蚩尤元神寄身的那个林志兴,蚩尤对炎黄后裔极为仇视,他的元神若是成了气候,定然会对汉人进行残酷的报复。

  不多时,秦风和老五来向莫问辞行,随即离开道观启程北飞。

  二人走后,秦云为莫问送来了热茶,莫问接过茶水,让其回房休息。

  “叔父,我能否帮些什么?”蒲坚自东院走来。

  “来,过来。”莫问笑着冲蒲坚招了招手。

  蒲坚闻言迈步走近,冲莫问拱手行礼。

  “坐下,与我说说话。”莫问指着身旁的一个草团。

  蒲坚对莫问一直很是敬畏,听得莫问言语,忐忑的撩衣坐下,紧张的看着莫问,等他说话。

  “在这里住的可还顺心?”莫问微笑发问,对于年轻人他一直是比较宽容的,哪怕蒲坚有时会耍些心机,他也没有对其心存芥蒂。

  “承蒙叔父庇护,我们母子二人住在这里时刻感念叔父的恩德。”蒲坚说道。

  “武艺练得如何?”莫问又问。

  “叔父所传技艺神妙非常,奈何侄儿愚笨蠢钝,一直不能尽领其妙。”蒲坚答道。

  “不妨事,令尊乃英雄人物,枪法箭术皆属上乘,我所传武艺并不适合兵马作战,待得你回到令尊身旁,可随他学习兵阵功夫。”莫问说道。

  “侄儿记住了。”蒲坚郑重点头。

  莫问趁机往丹鼎下方添加了几根木柴。

  “叔父,我们母子何时能与家父见面?”蒲坚低声问道。

  “年关之前定然送你们前去与令尊团聚。”莫问说道。

  蒲坚闻言面露喜色,连连点头,他住在这里属于寄人篱下,虽然道观众人对他们母子都很好,但其内心深处却始终感觉住在这里很是不便,尤其是无名的出走,他也知道是因为吴吉儿之事,心中非常忐忑。

  “有些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你有天子之命,有朝一日会面南背北,但天定也需辅以人为才能成事,我已经请了天权子辅佐于你,此人曾为大凉护国真人,法术超群,有他辅弼你当可顺利登基。”莫问冲蒲坚交底,人有优点也有缺点,刘少卿功利心重,但正因为他功利心重,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韧劲和毅力,刘少卿一直没有什么成就不是因为他本事不够,也不是因为他毅力不专,而是此人运气不好,看的太近,下山之后屡次站队,没一次是对的。实则给他一个方向,他还是可以担当重任的。

  “叔父庇佑大恩,侄儿无以报偿,他日若遇重大事宜,定先奏请叔父座下。”蒲坚跪地磕头。

  “不必如此,我们几人随后要往东海一行,待得回返天权子就随你一同前往雍州,日后诸事可与他商议。”莫问摇头说道。

  “侄儿遵命。”蒲坚再跪。

  “日后你所行之事我皆不会左右干涉,只有一事,你当谨记。”莫问正色说道。

  蒲坚拱手候听。

  “若是渡江南侵,会性命不保,我也救不了你。”莫问沉声说道。蒲坚只有主掌北方的气数,若是南侵,玉清宗和南海都会出手。

  “侄儿记住了。”蒲坚仆地行礼。

  “时候不早了,早些去吧。”莫问冲蒲坚摆了摆手。

  “叔父昨夜不曾入睡,侄儿愿代劳守炉。”蒲坚说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再度摆手,蒲坚退走。

  莫问耳目清明,岂能听不出先前蒲坚是和吴吉儿一同来到前院的,在二人说话之时吴吉儿一直在东院树下等他,如此一来就可看出蒲坚提出留下守炉并非真心,这也是他在两者之间更喜欢无名的原因,无名不善言辞,礼数也不周全,但无名真诚。

  “老爷可曾责怪于你?”吴吉儿的低声。

  “叔父未曾提起无名之事。”蒲坚的声音。

  二人说话之间走远,莫问叹了口气继续看守丹炉。

  这只紫铜丹鼎着实神异,融聚药力,磨练成丹在同时进行,炼丹过程异常迅速,此外这只丹鼎成丹与其他丹鼎也不一样,它是逐一成丹的,只要丹药吸足药力就会先行自丹孔滚出,剩下那些仍然留存鼎中继续淬炼。

  次日午时,老五回返。

  “老爷,好消息。”老五跑进了西院。

  莫问回头看了老五一眼,只见老五手里仍然提着那个木箱,这表明他尚未来得及前去凉国。

  “可是有了无名的消息?”莫问问道。

  “对,我看到他了。”老五兴奋的说道,他虽然没说什么,却一直感觉是他们逼走了无名。

  “在何处?”莫问直身站起。

  “在高州西边的路上,正在往东走,我听了你的没敢惊动他,咱快去吧,可别再走丢了。”老五急切的说道。

  莫问闻言又坐了回去,先前他曾经带无名走过那条路,无名对那里比较熟悉,所以选择那条路东行,但眼下这种情况根本不能将无名带回上清观,不然他见到蒲坚和吴吉儿会无比难受。此外若是就此带回无名,无名会感觉自尊受到伤害。与其强行将无名带回,倒不如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去找我老丈人来给你烧火。”老五转身走了。

  不多时,带来了赵老,莫问仍然坐着未动,此前他一直担心无名的安危是因为无名没有办法聚气,眼下正好有补气丹药,得多给无名带上几颗……

  第四百五十一章 送别

  “老爷,你还等啥呢,走啊。”老五催促。

  “再等一个时辰,多带几颗丹药过去。”莫问说道。

  “你不准备带他回来了?”老五疑惑的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无名的离去是因为不喜欢上清观的氛围,就算强行带他回来,他也会再次出走。

  “那我先去歇会儿,爹,你帮老爷看着火。”老五冲赵老交代一句,提了箱子去了东院。

  这只丹鼎可以自行控制温度,只要不断火就不会将丹药炼毁,莫问将守炉之事交予赵老,自己起身进了丹房,找出之前雕刻符盒的木料进行削雕。

  “老爷,有无名的消息了?”秦云端了食盘进来。

  莫问点了点头。

  “你在做什么?”秦云将食盘放到了桌上。

  “为无名做只符盒。”莫问说道。

  “你不准备带他回来?”秦云问出了老五先前问过的问题。

  莫问摇了摇头。

  “我去为他做些干粮,你抽空把午饭吃了。”秦云转身出门。

  一个时辰之后,莫问背了长剑,带了秦云为无名赶制的干粮以及符盒丹药与老五动身北上。

  此番他一共带了五枚丹药,这些丹药皆为十品,补气效果奇佳,足够无名作法耗费。

  酉时,老五到得高州城西,“老爷,他原来就在这条路上往东走。”

  “你何时见到他的?”莫问问道。

  “早上,不到辰时。”老五答道。

  “你继续前往凉国,事情办妥之后来此处等我。”莫问提起装有干粮的包袱纵身掠下蝠背。

  老五犹豫片刻,叹了口气振翼北去。

  莫问落地之后沿着主道一路东行,这条路上有不少逃难的灾民,莫问一路走一路问,到得夜幕降临之时问了最后一群难民,被告知一个小道人刚刚过去不久。

  莫问快步前行,不多时到得高州城外,高州城外聚集了大量的灾民,人数当有数千,由于天色已晚,高州城门紧闭,并不放他们进去。在人群之外,莫问见到了无名,孑身一人,踽踽怏怏。

  见到无名的瞬间,莫问放下心来,“混账东西,害得我好找。”

  无名听到莫问声音,惊惶回头,见莫问自西面走来,既欢喜又忐忑,深埋其首站立原地等莫问来到。

  “师父。”莫问站定之后,无名怯怯的冲莫问行礼。

  “好没出息,人家不答应婚事你就离家出走?”莫问上下打量无名。

  无名闻言低头不语,并不解释。

  周围人多眼杂,莫问转身向北侧一安静之处走去,无名跟随在后。

  “你所带银钱呢?”莫问行走之时出言问道,他能看出来无名的包袱里没有沉重的东西。

  “接济他们了。”无名指着东方的灾民。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达济天下,有多余的钱财可以救济他人,若是只有盘缠,岂能随意送人?日后不可滥发善心。”莫问训斥。

  无名闻言撇了撇嘴,没敢接话。

  “你帮助他人是对的,但你不要指望他们似你帮助他们这般回报你,日后盘缠不可胡乱送人,听到没有!”莫问抬高了声调。

  “哦。”无名低头应声。

  说话之间师徒二人走到一棵树下,无名跑上前去用袖子擦去了树下青石上的浮土和黄叶,请莫问坐下。

  莫问坐下之后将包袱塞给无名,“离家数日就将钱财耗尽,好有本事。我道家不倡化缘,无了钱财,何以为食?这里是你二师娘为你做的干粮,取了吃吧。”

  “师父,你不抓我回去?”无名接过包袱歪头偷看莫问。

  “你又不是囚犯,抓你作甚,你既然不愿在道观居住,下山行走也无不可,只是眼下兵荒马乱,你行走江湖要多加小心。”莫问说到此处略作沉吟,转而补充了一句,“人性本善乃误人谣传,万不可信,天地有阴阳,人性兼善恶,你年纪太小,善恶还看它不透,初次相见只当那人是坏的,要多加防范,切不可轻信于人。”

  无名原以为莫问追来会对其大加训斥,未曾想莫问并没有批评他而是和声叮嘱,感动之下眼圈泛红。

  莫问沉吟片刻出言问道,“为师问你,你可知道吴吉儿为何选蒲坚而不选你?”

  “弟子拙于表达,不通辞赋,长的又矮,故此不讨吉儿喜欢。”无名沮丧的说道。

  “蒲坚出身名门,懂礼数,善逢迎,饱读诗书,胸藏经纬,且其有胡人血统,长的高大英武,这些你确实比不了他。”莫问话到此处锋头一转,“但是你当明白,你乃道门中人,道门中人无需懂礼逢迎,也无需学那诗词歌赋,更不需工于心计,心存中正,修真济世方为正道,待得他日你修道有成名扬天下,哪怕对方是帝王将相也要礼敬于你,世人只会尊重强者,你可懂得?”

  无名默然点头,沮丧之情稍减。

  莫问自怀中取出装有丹药的瓷瓶递给无名,“这里有补气丹药五枚,你妥善收藏,乱世行走无有灵气可不成。这五枚丹药皆为上品,切莫赠予他人。”

  无名闻言抬头看向莫问,莫问再送,无名低头伸手,收入怀中。

  “这只符盒你也带上,闲暇之时多加练习,画符之时需求精准求快速,快上一分便占得一分先机。”莫问将那只符盒递给了无名。

  无名接过符盒,无声落泪。

  莫问再取符盒画定位符咒一道递给无名,“前番我遇到了阴司官差,本想代你寻找双亲,奈何不知你生辰八字,他们也爱莫能助,此事只能由你亲为,日后行走江湖,若是遇到危急困难不要逞强,焚烧符咒告知于我,为师会前去助你。”

  “师父。”无名感动之下抱住莫问放声大哭,“师父,是我不懂事,我不走了,我随您回去。”

  “既然出来了就不要回去了,为人一世不能不知父母是谁,法术技艺为师已经倾囊传授,何日内丹修行法门推研完善,为师会再行传授于你。”莫问将符咒放入无名怀中。

  无名闻言并不答话,只是哭。

  “不可做那妇人之举,不许哭。”莫问推开了无名,儿子的性情来自父母的言传身教,徒弟有无阳刚之气与师父如何教导也有直接关联。

  无名重重点头,咬牙止住哭泣。

  “这五枚丹药足以助你渡劫入紫,为师二十岁便突破天劫晋升紫气。你天赋比为师要好,万不能辱没了为师的名声。”莫问出言鞭策。

  “师父,您放心,我绝不会给您丢脸。”无名正色说道。

  “甚好。”莫问欣慰点头。

  夜色降临,师徒二人点上了篝火,莫问将行走江湖需要注意的事项逐一交代,越说越感觉需要交代的事情很多,一直到得次日拂晓也未曾说完。

  天亮之后高州城门打开,灾民开始进城,高州有的是金银粮米,不怕人多。

  “去吧。”莫问冲无名摆了摆手,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长辈交代的再多,指点的再细,很多事情还是要靠晚辈自己去面对。

  无名虽然不舍,却耐不住莫问心意已决,跪地三叩,转身东行。

  莫问也不舍得无名离去,但无名住在上清观会感觉压抑,而且会限制他日后的成就,是放他单飞的时候了。

  无名东行之时频频回头,莫问有心将七星剑赠予他,又担心此剑太过神异,会引来贪婪之辈,目送无名进城,方才转身西行。

  回到原处,老五已经等候多时。

  “老爷,箱子已经送给四爷了,秦风想在家里住几天。”老五迎上前来。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琼瑶伤势如何?”

  “好的差不多了。”老五答道。

  莫问再度点头,他此时开始犯愁前往东海的人选,琼瑶虽然修为精深,但此人不够灵动,应对差一些,最好是玉玲珑同行,但玉玲珑又刚刚生产,届时不见得能腾出身来。

  “司徒府我也去了,他们有孔雀王的消息了。”老五又道。

  “哦?”莫问回神侧目。

  “年初的时候有个马队在个小镇上见过一个紫眼的叫花子,现在凉国正在查这事儿。”老五又道。

  “有消息就好,走吧,回去。”莫问缓缓点头。

  “老爷,我到现在都还是糊涂的,你找那老和尚究竟要干啥?”老五扯下袍子振翼飞起。

  莫问纵身掠上蝠背,“此人并非寻常僧侣,在西土佛门之中果位甚高,只是眼下神通受到了限制。我寻他乃是为了明确司职范围,宣道传法如何进行,上界仙佛如何共处,地府如何管制,如此等等都需要划分明确,如若不然,道佛司职不明,杂乱冲突。”

  “划地盘儿?”老五说道。

  虽然老五说的通俗,大致意思却是对的,佛教传入中土之后与道教在教义上出现了严重的冲突,导致了地府与地狱不分,神佛排位不清,今生来世混乱,如何度化世人,如何修行也互有悖乱,这种混乱的情况必须捋顺,不能乱成一团。

  “老爷,这家伙要是个道士,能是个啥仙儿?”老五振翼南下。

  “道佛不可类推,此人为佛陀等流身,在佛教的地位不会低于道家的大罗金仙。”莫问说道。

  “等流身是啥?”老五好奇的问道。

  “与你说不清楚。”莫问摇头说道。

  中午时分,二人回返上清观,莫问换下赵老,继续看守丹鼎,前期滚出的五枚丹药效力最强,到得后期药草药效减弱,出丹缓慢,药效也差,三日之后三份草药彻底炼化,再得补气丹药三枚。

  莫问并未吞服这些丹药,他体内储存的灵气异常浩瀚,即便将这三枚丹药尽数服食,也补不回他先前消耗掉的那一成。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按照双方的约定,南海很快送来了第二批药草,莫问命那押送草药的南海水族将剩余的药草尽数送来,眼下旱灾已经极为严重了,东海之行必须提前……

  第四百五十二章 详议

  那押送草药的水族将消息带回南海,三日之后的清晨,南海龙族来访。除了敖烵,还有敖炎敖炳两位龙子。

  三人来到之时莫问正在西院炼丹,三人来到之后莫问将守炉之事交予老五,自正殿与三人叙话。

  “先前多有得罪,真人莫要往心里去。”敖炎率先开口,在旁的敖炳亦随之冲莫问拱了拱手,二人先前曾在邺城与莫问动手,而今要合力取事,自当尽弃前嫌。

  莫问也知道二人此番前来的目的,便谦逊自责了几句让对方下台,随后双方分宾主落座,丫鬟上茶。

  “这里是剩余的药草,请真人查收。”敖炳将木箱挥向莫问。

  “真人可是要提前出发?”敖烵延出灵气减缓木箱去势,待得木箱滑至莫问脚旁,转头横了敖炳一眼。

  莫问佯装不觉点头过后出言说道,“你们准备如何行事?”

  “此事很难善了,只能起兵攻入东海龙宫。”敖烵说道。

  “若是中途东海交出了汲水神鼎,你们是否撤兵?”莫问再问,虽然南海答应以二昧真火作为酬谢,他仍然要确定南海龙族进攻东海的真实动机,他可以为天下苍生而战,却不会为两个海域的个人恩怨以身涉险。

  “只要得回汲水神鼎,我们即刻回返南海,我们此行只是为了拿回神鼎,不为其他。”敖烵说道。

  敖烵说话之际,莫问看的是敖炳和敖炎的表情,敖烵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二人同时皱眉,这说明南海进攻东海还有其他的原因。

  莫问看罢敖炎和敖炳,转而皱眉看向敖烵,敖烵见状知道莫问已经自二人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便冲二人说道,“我们与东海的仇怨与莫真人无关,此行只为拿回神鼎,报仇之事留待他日。”

  虽然敖烵是冲敖炳和敖炎说话,其用意却是向莫问进行解释,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恕贫道唐突,不知南海与东海怨从何来?”

  “这些事情与真人有何关系?”敖炳挑眉侧目。

  “老七,莫真人现在是我们的盟友。”敖炎在旁说道,他虽然无能却比敖炳圆滑。

  敖炳先前曾败于莫问,心中积怨难消,听得敖炎劝说,扭头一旁不再说话。

  敖烵冲莫问歉意一笑,笑过之后出言说道,“南海与东海交恶由来已久,东海嚣张跋扈,又有尺木在手,一直以四海之主自居,两百年前南海曾经拒绝东海提亲,由此遭到东海记恨,勒令西北两海不可与南海通婚,自那时起仇恨就结下了,随后又发生一些琐事,令得仇恨越结越深。”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敖烵说的应该是真话,真龙不同于其他杂龙,真龙血脉只存在于四海龙族,要想维持龙族血脉的纯净只能自龙族内部通婚,而且还不能与本海龙族婚配,东海勒令西北两海不与南海通婚,会令得南海龙族的血脉无法延续,若是与真龙之外的其他龙属婚配,其血脉就不复纯净。东海这样一个断人血脉的举动无疑会招致南海的报复,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都可以理解。

  “南海与东海相比,双方实力如何?”莫问问到了关键的问题。

  “四海龙族麾下各有通灵水族十万,实力强弱取决于龙族的强弱,东海原有龙子五人,龙女三人,现存龙子三人,龙女一人。南海原有龙子七人,龙女两人,现在还有五人,比他们要多出一人。”

  “既然南海实力占优,为何还要我等道人辅助?”莫问问道。东海和南海的龙子龙女都有死伤,这无疑是两海连年争斗造成的。

  “四海各有所属,若是前往东海作战,我们无法自海水之中补充火气,自身实力先弱三分。”敖烵说道。

  “反之亦然,东海若是南侵,也会处于劣势,我们会让他们有来无还。”敖炎在旁补充。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这种地域性的差异可以保证四海各守地界,不会出现人类那种互相争夺地盘的情况,通过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南海东征并不想吞并东海,因为他们要了东海也没什么用处。

  “贫道曾经与敖极敖术以及敖梅动过手,东海剩下的那位龙子与敖术相比孰强孰弱?”莫问问道。

  “敖术乃东海镇海王,勇武非常,其兄敖柯远不及他。”敖烵说道。

  “南海以何人最为骁勇?”莫问问道。

  “七弟敖炳。”敖烵和敖炎同时看向敖炳,敖炳摆手谦逊。

  莫问闻言心中有了计较,怪不得南海要前来邀他,原来他先前打败的两个人分别是东海和南海的第一猛将。

  “真人曾与敖术交过手,不知其道行武艺与本王七弟相比如何?”敖炎问道。

  “七王爷当胜敖术一筹。”莫问说道,他的这句话并非为了化解与敖炳的仇怨,就事论事敖炳不用兵刃,五行属火,敖术使用兵刃,五行属木,两人如果正面争斗,敖炳应该会占得一丝上风。

  “敖术也曾被真人点倒在地?”敖炳苦笑摇头,言语之中敌意大减。

  莫问点了点头,当日在陇郡,他也是封点穴道将敖术制住的,后来让那东海水族扛走了他。

  敖炳本来只是自嘲,未曾想敖术竟然也被莫问点倒过,撇嘴一笑,心情大好。人不怕倒霉丢人,怕的是没有人跟自己一起丢人。

  “有真人相助,此去东海定然旗开得胜。”敖炎喜形于色。

  莫问皱眉摆手,“二王爷不可太过乐观,先前我虽然侥幸胜了敖术,却是陆地争斗,若是海中较量,怕是很难胜他。”

  “由我去敌他,此番誓为大哥和几位兄长报仇。”敖炳接过话头。

  “真人,那三位帮手可曾落实?”敖烵自袖中取出一方白色石盒放到了莫问旁边的桌上。

  “已寻得两位同门为帮手,一是曾为凉国护国真人的天权子,还有一人是曾为晋国护国真人的天玑子,这二人与贫道一样,皆是上清准徒,另外一人尚无下落,容贫道再寻上一寻,若是不成,就由我们三人出战。”莫问说道。

  “这是四枚鲲鲛内丹,我已经带来了,真人请先行收纳,何时能够准备妥当,还望真人告知日期。”敖烵将石盒推向莫问。

  莫问端起茶杯喝水,与此同时思虑还有哪些事情没有想到,待得放下茶杯出言说道,“若是南海得回汲水神鼎……”

  “南海定会将二昧真火的控驭之法告之真人。”敖烵打断了莫问的话。

  “我想说的是,若是南海得回汲水神鼎,还请广泽雨露,不要分那江南江北。”莫问摆手说道。

  敖炎接口说道,“四海降雨各有区域,其他地界降雨之事本不归南海管辖,降多少,何时降,我们无法勘查,也无前例可以遵循,不若这样,届时我们听真人召请,如此一来既可缓解旱情又可杜绝雨大成灾,更可提升真人威望。”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敖炎,敖炎虽然修为平平,却多有霪巧计谋,先前自建康就几乎引得支持冉魏的道人围攻于他,此番又出了这样一个计策,不过这一计策确实有效,在干旱之际求下雨来,的确可以提升道人的威望。

  敖炎也知道自己出了个好主意,冲莫问笑着点了点头。

  敖烵见气氛融洽,在旁说道,“还有一事需提醒真人,东海多有岛屿,岛上不乏有修行中人潜修,我们此去东海,怕是会受到三清门人的阻碍。”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自古以来汉人以东为大,以西为小,以北为上,以南为下,修行中人更是看中这一点,太阳自东方升起,修行中人就喜欢选择离太阳近的地方修行,他先前曾经去过东海,知道那里有很多修行中人,这些人跟东海龙族属于近邻,倘若东海龙族遇到危急,那些修行中人很可能会出面干预。

  “莫真人乃道门翘楚,与他们好生解释,他们想必会听的。”敖炎说道。

  “不见得,只能晓之以理,若是执迷不悟,那就一并杀了!”莫问挑眉说道。他先前曾去东海偷过东西,人家认得他,谁会听一个盗贼讲理,动手在所难免。不过他此时表现出狠辣是另有用意,那就是暗示南海,‘你们若敢欺骗我,我也会杀了你们。’“不知真人何时可以准备妥当?”敖烵再问出发日期。

  “半月之后。”莫问说道。

  “届时南海会于祈雨台恭候真人。”敖烵直身站起。

  “午时之前我们一定会到。”莫问随之起身。

  “莫真人,告辞。”敖炎和敖炳冲莫问拱手。

  莫问送三人出门,此番谈话消除了双方的隔阂,探讨了对手的实力,令他对东海之行有了大致的判断和估算。

  三人皆是真龙,出门之后立刻变化龙身蜿蜒升空,三条赤龙一同升空,气势嚣然,场面恢宏。

  莫问送走三人,蒲坚自后院迎来,到得莫问面前拱手行礼,“叔父,他们可是来寻我的?”

  “不是的,近些时日一直不曾降雨,他们来寻我商议降雨事宜,我已经与他们说定,他们不会再为难你,放心就好。”莫问微笑答道,此前南海龙族曾经试图刺杀蒲坚,蒲坚对他们心存惧意也在情理之中。

  “多谢叔父庇护。”蒲坚拱手再谢。

  莫问笑着拍了拍蒲坚的肩膀,转身向西院走去,蒲坚有时候会让他想起当年的自己,总是有太多的礼节,压抑了自己的本性。

  “老爷,谈好了?”老五站起身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

  “下月初一出发,帮助他们攻打东海。”莫问点头说道。

  “老爷,你说他们会不会利用咱?”老五心中担忧。

  “他们不敢。”莫问微笑摇头,利用和欺骗的出现双方都有原因,倘若你很明睿,别人就不敢利用你。如果你为人狠辣,别人怎么敢欺骗你!

  第四百五十三章 临行问寿

  “那就好,老爷,啥时候通知三爷和四爷?”老五问道。

  莫问坐到了丹鼎前,“再过几日吧,炼完丹药再通知他们。”

  二人说话之间,秦云端茶来送,莫问和老五分取了茶盏,自丹鼎前随意闲谈,时值巳时,阳光和煦,家人在旁,舒心安宁。

  老五见莫问心情较好,趁机解释,“老爷,那个啥,其实我没想着当国丈,我就是觉着跟谁应该由闺女自己做主,她小时候遭了那么多罪……”

  “确实应该由她自己做主。”莫问点头说道,吴吉儿的童年过的很是悲惨,老五身为吴吉儿的父亲,自然希望她长大之后能有个好归宿。

  “那个啥,你看,他俩也不小了,你要是同意,我想把他们的亲事定了,老是在一起腻着,总得有个名分。”老五小心商议。

  “你是她的父亲,此事你自己做主。”莫问说道。

  老五不知莫问此语是否出于真心,嗯嗯哦哦的接了话,又磨蹭片刻,将茶杯交给秦云,道了谢往东院去了。

  “老爷,你还在为无名之事耿耿于怀?”秦云蹲身莫问旁边。

  “他漂泊在外,我如何能够放心的下。”莫问没有正面回答。

  “老爷,妾身进门时日也不短了,依我看吉儿与蒲坚更为合适。”秦云低声说道。

  莫问闻声转头看向秦云,秦云想了想再度说道,“吉儿心思细腻,不似老五那般粗枝大叶,可能是随了她的生母,蒲坚亦是心细之人,他们二人很是般配。”

  “无名也不是粗心之人,他只是不愿露之于外。”莫问说道,道门中人都知道一个极为粗浅的常识,那就是后代若是长的像父亲,性情也会像父亲,反之亦然,这是血脉继承多少所决定的。

  秦云闻言嫣然一笑,“你看,你多偏护无名。”

  “我何曾偏护于他?”莫问眉头微皱。

  “有的,只是你自己不曾察觉,亲生父亲对儿子也不过如此了,先前老五提起二人定亲一事,你皱眉了。”秦云摇头浅笑。

  “有吗?”莫问低声问道,先前老五提起二人定亲,他心中想的是绝不能做这个主,不然日后无法冲无名交代,他感觉自己并没有将心中想法表现出来,未曾想秦云还是细心的察觉到了。

  “有。”秦云嗔怪的看了莫问一眼,“以后可不能这样,这些时日你与老五说话较少,明显生分了,此事你做的欠妥。他未曾听从你的意见将吉儿许配无名,心中已经很是不安,若是你再少了言语,他会更加忐忑。”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事已至此,耿耿于怀也无济于事,最主要的是老五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老爷,先前那几条赤龙前来寻你所为何事?”秦云岔开了话题。

  不同的夫妻有不同的相处之道,若是妻子迟钝愚昧,丈夫保留一些重要的秘密也是对的。若是妻子温良聪慧,则完全没有保留的必要,秦云无疑属于后者,她既然问起,莫问便将前后之事详说告之。

  “妾身不是修行中人,不懂那二昧真火为何物,不过多日未曾下雨倒是真的,幸亏你与老五有先见之明,于后山挖了水池蓄水,不然眼下我们煮茶做饭也无水可用了,我们况且如此,那寻常百姓必定更加难过,老爷此举乃是为天下百姓谋福,大善。”秦云说道。

  “东海有仙山灵岛无数,其上多有修行之人,此去东海怕是要与他们发生冲突。”莫问将旁边草团移来,示意秦云坐下。

  秦云微笑示谢,坐上草团若有所思,片刻过后出言说道,“老爷,你离山之前当将道观严加护卫,他们敌你不过,怕是会行围魏救赵之举,那时你身在东海,会进退两难的。”

  莫问闻言重重点头,秦云所说之事恰恰是他忽略了的,上清观虽然有两道庇护屏障,却是针对异类反扑而布置的,也可挡住寻常紫气道人,但是多人一同前来,共同出手完全可以将阵法震碎。

  “老爷,同行之人选定了吗?”秦云又问。

  “只有刘少卿和夜逍遥,还有一人无有着落。”莫问摇头说道。

  秦云闻言轻轻颌首,没有说话。

  “你有何想法?”莫问问道,秦云既然问起,自然是有想法的,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在此之前已经出过主意,若是连番献策就有压夫之嫌。

  “若是能够寻齐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万不可拼凑,不然会拖累你们。”秦云说道。

  “言之有理。”莫问点头赞同。

  秦云见所提建议被莫问采纳,微笑过后直身站起,端了木盘去厨下与杏儿一同整治午饭。

  莫问守着丹炉,这只西王母在世之时所用的八卦丹炉极为神异,熔炼丹药只需三到五日,四日之后得补气丹药七枚,由于有八处单独的小丹鼎,这只八卦丹炉一次最多可熔炼八份药草,七日之后南海所送药草尽数炼化,共得补气丹药二十五枚。这些丹药大多与晋国护国真人周冠正当日委托黄云道姑送他的那枚丹药药力相仿,每一枚都可将紫气道人的气海重复充盈四到五次,他不在此列,因为他体内有内丹凝结,与寻常的紫气道人不可同日而语。

  随后三日,莫问又熔炼了一炉疗伤丹药,得丹七枚。

  如此这般,待得莫问准备妥当,距离月初只剩下三日,莫问早起焚烧了刘少卿和夜逍遥所留的定位符咒,通知二人来此会合。

  虽然这只八卦丹鼎极为神异,莫问却未曾想过据为己有,此物乃西王母之物,借用已然是大不敬,若是占为己有罪过更甚,待得炼丹完毕,莫问清理擦拭了炉膛,到得夜幕降临,备下酒宴焚香召请黑白无常。黑无常名为范无救,白无常名为谢必安,莫问焚香过后,黑白无常悄然现身。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黑白无常稽首见礼。

  “真人安好。”二人深揖还礼。

  “得二位相助,贫道已然练得丹药,还请二位将那丹鼎还了,我们也好早些开席。”莫问指着已经整治好的酒宴冲二人说道。

  “那丹鼎可还合用?”黑无常问道。

  “天人所用之物不比寻常,着实神异。”莫问点头说道。

  “既然合用就留下多用几天,在天地重开之前还回去就是了。”黑无常卸下随身行头。

  “不可,不可,二位还是早些还回去吧,留在此处贫道心中不安。”莫问摆手说道。

  “那好,我们二人先将它送回去,待得回来再与真人说话。”黑白无常转身出门。

  莫问跟之而出,快步超过二人,自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了那枚金丹放回了原位。

  “真人真乃信人也!”白无常冲莫问拱了拱手。

  “有劳。”莫问侧身让开,听白无常言语,应该是在搬来丹鼎之前就已经发现坎位有一枚金丹,所幸他并不贪婪,没有将其据为己有,如若不然定会遭到二人的鄙夷。

  二人抬了丹鼎消失了踪影,莫问冲正在东院探头张望的老五指了指五彩布盖,老五会意,上前一通划拉将竹竿和绸布抱走。

  老五离开之后莫问转身走向东厢,走过两步之后又转身走向正房,推门而入,正在秉烛刺绣的秦云和杏儿急忙离座起身。

  “我来搬两把椅子,我那两位同门已然到得百里之外。”莫问提了木椅转身出门,出门之前看了一眼木架上的刺绣,二人绣的是童子戏鲤,这种图案通常用在婴孩的肚兜上。

  “八字不得一撇,绣的早了些。”莫问冲出门相送的秦云说道。

  “此事怪不得我,谁让你总在丹房安歇。”秦云红脸关门。

  莫问将木椅搬入东厢,刚刚摆好,黑白无常就现身房中。

  “二位,请入席。”莫问抬手指位。

  先前二人曾经现身于丹房,那时桌旁只有三把椅子,而今又添了两把,这表明还有客人要来。

  “贫道下月初一要前往东海,今日早些时候邀了同门来此会和,他们对二位仰慕已久,二位能否赏脸与之同席?”莫问出言商议。

  黑白无常听得莫问言语,犹豫片刻答应下来,分居三四席,莫问为二人倒茶,一盏茶的工夫,金雕到得道观上空,莫问出门相迎,夜逍遥和刘少卿率先跃下,琼瑶最后。

  三人过于熟稔,见面并不见礼,莫问喊出秦云,见过夜逍遥和刘少卿,然后负责招呼琼瑶,此时女子是不可以与男客同席的。

  刘少卿和夜逍遥说话之时不约而同的看向东厢,黑白无常虽有实体,却是阴人,带有阴气。

  莫问带二人进门,彼此进行了介绍,黑白无常不同于寻常鬼吏,刘夜二人施了平辈稽首礼,将黑白无常推上了一二席。

  由于有黑白无常在场,刘夜二人便没有提起东行之事,而是与黑白无常饮酒攀谈,刘少卿和夜逍遥的酒量都比莫问要好,又存心与黑白无常攀交,杯换角,角换碗,到最后直接用坛,到得二更时分将黑白无常灌的认输讨饶。

  眼见已经喝到尽兴,二人便没有继续逼酒,而是说些闲话异事,道人做法不但要跟天庭打交道,还免不得与阴间有交集,结识了黑白无常以后很多事情就可以通融。

  黑无常范无救比较活泛,刘少卿和夜逍遥都与他说话,白无常谢必安话语较少,莫问便负责招呼他,不过二人说话都不多,多数时候都在听刘夜二人和黑无常谈话。

  黑白无常来此之前正在邕郡收魂,邕郡眼下再度发生了战事,燕国入侵来势汹汹,冉魏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刘夜二人说到最后也免不得询问自己的寿数,道家虽然有相面推演之术,却远不如直接问阴间来的精准。

  白无常再度拿出生死簿,快速翻至一处,定睛之后眉头大皱,抬头看了刘少卿一眼。转而低下头再翻,很快再次停了下来,定睛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无常的异常举动令本来热闹融洽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大限

  白无常皱眉之时莫问亦随之皱眉,他先前曾冲黑白无常问过相同的事情,他和阿九千岁的名字并不在生死簿上,这表明三人有天定的仙缘,白无常找到了刘少卿和夜逍遥的姓名,说明他们二人跟常人一样拥有固定的阳寿。

  刘少卿和夜逍遥见到白无常的神情,心头已然蒙上了一层阴影,但他们二人终究不是无有定力之人,虽然心中忐忑却并不催问,只是侧目等待白无常的答复。

  黑无常见白无常神情有异,探手自其手中拿过那本生死簿,翻看了几眼将生死簿合拢交予白无常,转而冲刘少卿和夜逍遥说道,“两位真人不是俗骨凡胎,我们这生死簿……”

  “二位时日无多,还请……”白无常打断了黑无常的话。

  “你看你,喝了些酒水就胡言乱语。”黑无常在旁插言。

  夜逍遥和刘少卿不是市井愚夫,焉能看不出黑无常在试图遮掩,黑无常的举动不但没有令他们安心,反而令他们更加紧张。

  “这是天定寿数,隐瞒有何用处?”白无常执拗的看向黑无常。

  夜逍遥和刘少卿本就紧张,听得白无常的话瞬时面色煞白,刘少卿终于按捺不住出言催促,“我们寿数几何,直说就是了,这般遮遮掩掩是想将人吓死?”

  眼见融洽的气氛烟消云散,黑无常责怪的看了白无常一眼,白无常倔强的回了一眼,转而重新打开生死薄,翻至一页交给了自己右侧的刘少卿。

  刘少卿接过发现看不到文字,心念一闪将自己阳气遮蔽,这才看到了生死簿上的蝇头小字,待得看完那列记载有自己生辰八字和姓氏名号的阴文,瞠目结舌的愣在当场。

  坐在北位的夜逍遥拿过刘少卿手里的生死簿,看罢之后眉头大皱,“‘三十二,寿终十月。’你比我小一岁,我今年三十有三,那不就是今年?!”

  “不会呀,我曾经对照铜镜看过自己的面相,哪怕不得百年,也可活到八十,怎么会如此短寿?”刘少卿被吓懵了。

  夜逍遥快速翻找生死簿,翻之无果只能将生死簿递给白无常,“有劳谢兄。”

  “三十有三,亦是十月。”白无常先说话后翻找。找到之后将生死簿递给夜逍遥,夜逍遥看罢之后满头大汗。

  “为何只有年头月份,无有具体时辰?”夜逍遥问道。

  “那些需要魂魄离体才会显于其上。”白无常拿回生死簿收于怀中。

  “惨了,惨了,李曦玲刚为人母便要做那寡妇了。”夜逍遥苦笑着靠上了椅背。

  “不对,定然是哪里出了差错,我们乃上清准徒,祖师弟子,怎会如此短寿?”刘少卿愤然站起。

  黑无常坐在他的旁边,见状急忙伸手拉他,“刘真人息怒,请坐下说话,这生死簿乃阴间之物,变数很大,并不精准。”

  刘少卿此时已经乱了方寸,听得黑无常言语长叹一声瘫回座椅,他有心做出一番事业,未曾想天意弄人,竟然只有而立寿数。

  “十月,下个月就是十月,也就是说我们此去东海会战死在那里。”夜逍遥抬手擦汗。

  “恕谢某多嘴,这寿数乃是天定,即便两位真人不去东海,时辰到了也会寿终正寝。”白无常摇头说道。

  夜刘二人本就万念俱灰,听得谢必安的话更是面如死灰。

  “我们二人离开时间不短了,你先去做事,我随后就到。”黑无常见白无常总是说实话泼凉水,便催他离去。

  白无常本就有心离开,听得黑无常催促,起身带了家什行头,冲三人抱拳隐去。

  送走白无常,莫问冲黑无常问道,“范兄,此事可有通融之法?”

  “有,有,有,几位真人无需担心,眼下乃是末世,在外的阴差只有我们兄弟二人,我们怎会与二位真人作难,只要你们于末世结束之前证得天仙之位,天地重开之日就可白日飞升,哪个还敢拘你们魂魄。”黑无常献策安抚。

  黑无常的这番话给了亡魂大冒的刘少卿和夜逍遥几分活气儿,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莫问,莫问又看向黑无常,黑无常重重点头,示意所言不虚。

  “生死簿上有名,也可以证位飞升?”莫问再次确认。

  “真人这是关心则乱哪,你忘了我们先前所说的那十八人都是二位真人这种情况。”黑无常点头说道。

  刘少卿闻言在旁插嘴,“范兄,你可知道天庭何时重开天地?”

  “说不好,末世此前出现过数次,据我所知最长的一次是一纪,最短也有五年。”黑无常摇头说道。

  “末世已经降临一年有余,我们眼下连地仙都不曾证得,三年如何能够修至天仙?”刘少卿急切思虑。

  “五年是最短的,或许是那十二年亦未可知。”黑无常宽慰,眼下的气氛已经很是糟糕,但他碍于礼数又不能抽身离去,只能留在此处帮助三人寻找应对之法。

  “请问范兄,我们阳寿终了之后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夜逍遥恢复了冷静,先前二人之所以失魂落魄是因为这一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二人先前没有心理准备,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实则修行中人的定力远胜于常人,若是换做寻常人等,此时还在懵昏之中。

  “只要魂魄不离本体,与阳人别无二致。”黑无常摆手说道。

  夜逍遥闻言点了点头,冲黑无常道了声谢。

  “三位真人当从长计议如何飞升,时候不早了,范某先行告辞。”黑无常见二人情绪平静了下来,便起身告辞。

  三人直身站起,稽首相送。

  “此事有违常理,我们怎会如此短寿?”刘少卿皱眉思虑。

  夜逍遥拿起桌上的空酒杯于指间捻动,“想必是天意使然,为的是鞭策咱们二人勤修济世。”

  “这些年我们何曾懈怠过?”刘少卿说道。

  “但我们一事无成。”夜逍遥笑道。

  “难为你还笑的出来。”刘少卿长长叹气。

  “事已至此,只能设法补救,急有何用?”夜逍遥放下酒杯抱臂闭眼。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刘少卿通过呼吸平息自己的急躁。他的这句话出自论语,意思是时间不够了。

  “够。哪怕只有三年也够。”莫问正色说道。

  二人见莫问说的郑重,纷纷转头看他,莫问将思绪进行了简单的规整之后出言说道,“我们此番以身涉险前往东海可有私心?无!我们前往东海乃是为了天下苍生寻得雨露,索南海二昧真火亦是为了推研内丹修行法门,纠我道家外丹弊端。只要得那二昧真火的控驭法门,不出百日我就能推研完善内丹练气之法,届时你们二人先行修炼,三年之中定可以三昧真火焚逐体内秽浊之气,得那清净之身。”

  二人听得莫问言语,点头赞同。

  莫问略做停顿之后看向刘少卿,“蒲坚就在东院,自东海回返之后你便辅佐于他,耳提面命,督其早日成事,此子有天子之命,你辅其登基,有功于社稷,得天仙位不在话下。”

  刘少卿点了点头,此事莫问在此之前就跟他说过。

  莫问转而看向夜逍遥,“眼下三教道人为了获取炼丹灵物正在做那焚山猎兽,涸泽而渔之事,此举必定招致异类反扑,届时总要有人率众拒敌,若能平此大厄,亦当得天仙之位。”

  夜逍遥闻言抬头看了莫问一眼,“你倒将我们安排妥当了,只是亏了你。”

  莫问没有接夜逍遥话头,而是站立起身自丹房木柜里拿出了两只瓷瓶,分别抛向二人,“南海所赠灵物共得补气丹药二十五枚,你们一人十枚,余下五枚我留下备用,依我看末世不会于五年之内结束,你们也无需过于焦急。”

  刘少卿拔开木塞倒出瓶中丹丸,“皆为十品,你如何炼得这些宝贝?”

  “借用了天人的一只丹鼎,日后就不易再得这种品级的丹药了,东海之行用不了这么多,剩下那些你们二人留待日后耗用。”莫问说道。

  “你先前送去的那份药草只得补气丹药两枚。”刘少卿接口道。

  “你自己留着吧。”夜逍遥懒散的说道。

  莫问自怀中取出那方白色石盒揭开,里面是四枚指甲大小的黑色内丹。莫问将其中两枚分赠夜逍遥和刘少卿,“这是南海送来的鲲鲛内丹,服之可于水下换气,不过为期只有七日。”

  二人接过内丹,夜逍遥捏丹在手歪头打量,刘少卿凑鼻闻嗅。

  “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有腥气,却无毒,我们服下不知会有何变化?”刘少卿说道。

  “说不准会长出鳃来。”夜逍遥坏笑打趣,转而看向莫问,“亦就是说,我们此番东去七日就能回返?”

  莫问点了点头,“这七日会是不眠不休的争斗,东海有不少仙山灵岛,届时可能会有道人出来与我们为敌,依我之见,能劝退就劝退,不能劝退就杀掉。”

  “你还嫌自己名声太好?”夜逍遥笑问。

  “你有更好的办法?”莫问苦笑问道。

  “没有。”夜逍遥摇头。

  “那就只能杀掉,此事由我出手。”刘少卿接口说道。

  夜逍遥想了想出言说道,“我们可以广告天下,就说我们此去是为百姓求雨,届时说不定会有很多帮手……”

  刘少卿摆手说道,“不可。分功不说还会添乱,他们若是遇到危险,我们救是不救?”

  “随你们。”夜逍遥将内丹和瓷瓶揣入怀中直身站起,“你们说吧,我睡觉去。”

  “我也去,有事天亮再议。”刘少卿随之起身。

  “我带你们去卧房。”莫问带二人出门,琼瑶耳尖,自正屋出来。

  莫问带三人前往东院客房,“只有这两间。”

  夜逍遥先取一间,刘少卿转头瞪了莫问一眼,这处道观房舍众多,怎么可能只有两间客房,但明知莫问发坏,他此时也说不得什么,只能选了另外一间。

  琼瑶欢喜的跟了进去,反手关门……

  第七卷 生死

  第四百五十五章 出发

  待得三人各自进了卧房,莫问转身回到了西院,秦云和杏儿正在收拾房中的杯碟。莫问进门将原本属于正房的两把椅子搬了回去,于正房桌前坐了下来。

  二人收拾妥当,秦云端了清水回来,莫问洗刷过后上床歇息。

  “老爷,你们何时启程?”秦云轻声问道。

  “明日晚间。”莫问说道,前往南海需要不短的时间,去到南海之后还要熟悉自水下换气和行动,提前一天出发是有必要的。

  “刘少卿的夫人是否随同前往?”秦云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她乃玉清门人,所学法术与我们不同,彼此协作不甚流畅,她不能与我们前去。”

  “老爷对东海之行不甚乐观?”秦云根据莫问神情猜到他心中有事。

  “那倒不是。”莫问摇了摇头,转而将先前众人的谈话内容告知秦云。

  “既然已经有了万全的应对之法,便无需为二位真人过度忧心。”秦云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刘少卿和夜逍遥在末世结束之前晋升天仙位次并不困难,但前提是二人得到了内丹修行法门,而且掌握了三昧真火,而这一切都取决于此番前往东海是否能够成事,如果无功而返,南海绝不会将看家本领二昧真火传授给外人。

  莫问点头过后没有再说话,等了片刻,秦云伸手过来,自莫问掌心画了个八字。

  莫问随即会意,微笑过后灭烛安歇。

  次日清晨,二人起身较晚,到得卯时,莫问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不止一道,止于东院和西院拱门处。

  莫问早已经熟悉了众人的脚步声,急忙起身穿衣。

  秦云朦胧起身,莫问回头看了她一眼,“老五和苟氏来了,我去看看所为何事,你再少睡片刻。”

  穿衣出门,老五和苟氏正准备离去,听得开门声又转身回来。

  “老爷,我们有事儿跟你商量。”老五走到院中停了下来,苟氏蹲身冲莫问见礼,莫问拱手回礼,指了指东厢丹房。

  三人进门落座,杏儿送来茶水,苟氏道明来意,此番过来是冲莫问辞行的,与此同时向莫问表示感谢。

  莫问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他离开这里之后上清观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了,蒲坚母子在蒲雄身边反而更加安全。

  “老爷,我昨个儿跟慕青他们商量了一下,既然已经定了亲,吉儿就跟他们一起去吧。”老五出言商议。

  对于老五的这个决定,莫问也只能表示赞同,这毕竟是老五的家事,是吉儿自己的选择。

  稍坐片刻,二人起身出门前去收拾行装。莫问随同前往东院,夜逍遥还赖在床上,刘少卿和琼瑶在房中吃早饭。

  莫问将刘少卿请到蒲坚所在的房间。

  蒲坚此时正在房中收拾书卷,听到敲门声开门而出,深揖于地,“拜见叔父,拜见刘真人。”

  莫问和刘少卿同时点头,蒲坚侧身将二人请入房中。

  “少年,来,抬起头来。”刘少卿冲蒲坚说道。

  蒲坚闻声抬头,再冲刘少卿作揖。刘少卿见蒲坚目生双瞳,知道莫问所言不虚。

  “固儿,刘真人与我乃是同门,法术高玄,腹藏经纬,先前曾被凉国皇帝请为护国真人,统兵伐赵,威名震天,昨夜我已求他出山助你成事,自今日起你拜刘真人为义父,日后当执人子之礼。”莫问冲蒲坚说道。

  刘少卿闻言转头看了莫问一眼,莫问的这番话虽然不曾无中生有,却也为他大长颜面,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莫问竟然会让蒲坚拜他为义父。

  “义父在上,请受蒲坚九叩。”蒲坚听得莫问言语,没有任何犹豫,跪倒便拜。

  刘少卿想要出手搀扶,被莫问出手拉住,直待蒲坚行完义子之礼方才松开了他。

  “快起身,哈哈哈哈,快起身。”刘少卿欢喜的扶起了蒲坚,蒲坚的举动令他心中很是欢喜,同样是辅佐别人,为臣子和为相父差别太大了。

  “日后凡事多请示你的义父,我和令尊皆不会干预,你能否登基称帝只在你义父一念之间,你可明白?”莫问正色告诫。

  “是!”蒲坚再度冲刘少卿深揖。

  “此言差矣……”刘少卿感觉莫问说的重了,试图纠正。

  “不差,此子今日正式交托给你,日后之事我不会再过问,你先与他说话,少顷我们一同前往雍州见过他的父亲和伯父。”莫问冲刘少卿说道。

  刘少卿闻言点了点头,蒲坚送莫问出门。

  莫问迈步回返西院,他太了解刘少卿了,刘少卿格局不高,不是自己的事情就不会尽心,只有让蒲坚拜他为义父,才能令他不遗余力的辅佐蒲坚,因为蒲坚是他的义子,是仅次于亲生父子的一种亲密关系。

  回到西院,秦云已经起身。

  “他们可是要走?”秦云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吴吉儿要一同前往,随我前往地窖,拿些金玉与吉儿做嫁妆。”

  秦云答应一声,与莫问自丹房下到地窖,将当日四国贺她大婚所送的礼物挑出了一些。

  “这就是你们准备的贺礼?”夜逍遥自东院走来,一边走一边拿着梳子梳理长发。

  “然。”莫问点头说道。

  “你这主家当的好生小气,地下藏了那么多黄金,为何陪嫁只有这些?”夜逍遥笑道。

  “皆是些精细之物,黄金太过沉重,不便负载。”莫问说道。

  “我去为你寻些脚力来。”夜逍遥挽发插簪。

  说话之间,金雕自西方飞来,夜逍遥纵身跃上雕背。

  “早些回来,我们急于上路。”莫问喊道。

  夜逍遥摆了摆手,驱雕往西北方向去了。

  “他前往何处寻找脚力?”秦云不解的问道。

  “他可操控禽鸟之属,想必是呼唤鸟雀去了。”莫问转身前往地窖,再搬黄金绸缎。

  约莫半个时辰,金雕回返,身后跟了一群五彩斑斓的雁,鹤,鸾,鹭。

  “百鸟朝凤,既充脚力又搏彩头。”夜逍遥纵身而下,指着落于道观屋顶墙头的各种禽鸟。

  “时候不早了,喊它们下来,驮负金银早些上路。”莫问说道。

  夜逍遥将鸟雀唤下,这些鸟类体形都不小,每只可负重一二十斤,众人一通忙碌,临近中午,离开道观前往雍州。

  临行之前莫问将上清观所在山头的阵法起动,再加一道灵气屏障,确保万无一失。

  金雕和巨蝠在高空飞行,夜逍遥后来所召禽鸟负重不轻,飞不高,在低空,有猎户和兵卒见到那些负载了嫁妆的禽鸟就开弓挽射,众人无奈,只得降低高度,陪同禽鸟一同前飞。

  申时过后,众人来到雍州上空,百鸟齐飞引得城中百姓驻足观望,一行人到得军营,蒲雄及其兄长蒲健齐出相迎。

  得知蒲坚已经与吴吉儿定了亲,蒲雄大喜,言之选时不如撞日,立刻命人准备昏礼,那些禽鸟逐一落地,卸下所负嫁妆,于高空聚集,随后绕行内城三周方才飞散,大显吉祥,倍添神异。

  莫问和蒲雄为双方进行了引见,趁拜堂仪式举行之前,莫问抽空向蒲雄解释了为何要让蒲坚拜刘少卿为义父,天地重开之时刘少卿不管成事与否都会离开,换言之,刘少卿绝不会反客为主,蒲雄本就无此担心,闻言反而埋怨莫问想的太多。

  拜堂之时,莫问躲了出去,无名若是见到这幅情形定然悲伤沮丧。想无名之所想,他的心情也很是不好。

  待得新人入了洞房,一干要人自内堂开席,雍州眼下已经兼得胡人四州,有兵二十万,若不是顾及冉魏此时正在东北抗燕,趁机吞并其城池为不义,眼下所得还不止四州。

  在这一问题上,上清三人的意见与蒲氏兄弟是一致的,在外敌入侵,当权者调兵抵御外敌的时候,是绝不能趁机扩充自己实力抢夺他人疆土的,此事不是君子所为。

  由于要赶赴南海,一行人便没有多待,酒席散了之后刘少卿和莫问一乘,夜逍遥独坐金雕,告别雍州众人赶赴南海,至于琼瑶则没有同行,而是留在了蒲坚身边负责看护,蒲坚有皇帝命一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必须有高手贴身保护,防止宵小的暗杀加害。

  此时已经是初秋时节,暗夜飞行,秋风送爽,不到两个更次老五和金雕就到得黄河北岸。

  “水族多有体形巨大者,你们二人无有长兵器,我们顺道前去碧水潭寻千岁讨上一件吧。”莫问抬高声调,千岁此时必然在愧疚没有随三人一同前往东海,前去借用兵器会让他心中的愧疚减轻一些,至少让他知道三人没有因此怪罪他。

  “我擅长暗中行事,用长兵器反而碍事。”刘少卿摇头说道。

  “我的短剑也用的习惯了,不用换。”夜逍遥的声音自右侧传来。

  “顺道去看看千岁?”莫问只得明言。

  “不去,见那缩头乌龟就有气。”刘少卿冷哼。

  夜逍遥闻言未置可否。莫问见状也不便强求,飞过黄河时居高西望,只见黄河此时已经断流,千岁所在的碧水潭还有一些积水,想必是断流之前千岁将碧水潭给挖深了。

  自北方飞往南海可不是一两个时辰的事,一直到次日中午三人方才赶到了位于泉州的祈雨台……

  第四百五十六章 南海东征

  祈雨台的龙王殿是重建的,原来的龙王殿被老五烧掉了,重建的龙王殿殿堂较小,殿前的石台四角避风处残留着不少香灰,这些香灰是海风自香炉里卷出来的,由此可见此前这里曾经有过盛大的祈雨法会。

  此时龙王殿里有人,确切的说是妖怪,妖怪是世人对成精异类的一种笼统称谓,龙王殿里的妖怪是两只水族,一男一女,四人来到之后,那两个水族变化的男女自殿内迎了出来,“奉龙王旨意,在此恭迎列位。”

  “二位辛苦。”莫问冲二人抬了抬手。

  “殿内已备下茶水果品,列位真人远道而来,请入内暂歇。”那水族变化的男子年纪较大,当在五十岁上下,此人修为不浅,变化为人之后并不带有本体特征,通过气息可以感知到此人应该是某种鱼类。

  三人道声谢,迈步进殿,只见殿内放置着一张偌大的方桌,桌上是各种珍稀果品和精美点心,桌下放了两个细颈高坛,其内当是酒水。在靠窗向阳处放了四张床榻,殿内已经熏香,香气醇厚清新,细辨之下乃是龙涎香,此物在当下是千金难求的香料,有清心醒脑之效,位于四香之首,比沉香檀香麝香更加名贵。

  老五一路南飞,口渴非常,进殿之后快步走向方桌拿了一枚青色的果子来吃,“唉,有本事就吃果子,没本事就挨耳光。”

  那负责接迎的二人闻言大感疑惑,他们并不知道老五此言所指,只有莫问知道老五还在为敖炎当日对他的无礼耿耿于怀。

  “请二位回去告知龙族我们已经来到,我们几人还有事商议,请了。”莫问冲二人说道。

  莫问言语之中的撵人意味非常明显,二人闻言拱手答应,出殿归海。

  夜逍遥自桌上挑了几个神异的果子出门扔给殿外的金雕,转而回来与三人喝酒说话,到得午时过后,莫问先行服下鲲鲛内丹,得酒力催化,内丹快速发生效力,于体外产生了一层尺许宽窄的无形屏障,这种屏障在陆地上没有任何作用,但是一旦入水其效力就显现了出来,周围尺许范围内的海水自动避开,得以自水下随心移动,身法速度可以达到陆上的八到九成。

  整个下午,三人都在海中熟悉移位和画符,有隔水屏障护卫,画符不受影响,三人需要做的是将那些生僻的,许久不用的适合海中使用的符咒法术回忆熟练。

  虽然南海海水较为清澈,但在海水中视线仍然受阻,看不到陆地那么远,主要还是要凭借道人对于异类气息的敏锐感知,在陆地上可以感知到百里,在海水中感知范围也受影响,只能察觉到二十里内的异类。

  自海中待的时间越长,三人心中越没底气,海中有很多奇怪的水族三人都不认得,其习性和能力三人更是一无所知,有些鱼类长的很丑。却性情温和。有些小鱼很是细长,若是惊扰到它们,它们会追着咬上半天,还有就是自海底变换方位落脚之处不好寻找,海底以砂砾居多,踩踏其上很是柔软,借力不足。

  除此之外,在水中会感觉很压抑,虽然能够自由换气却总是想浮出水面。

  “怕是待上三年也不得熟悉这海底的情况。”夜逍遥抬脚将一只夹在脚上的花蚌踢了出去,鲲鲛内丹所发无形屏障是柔软的,只能撑开海水,受到外力冲击和挤压会随之缩小贴身,并不具备防护功能。

  “自水下隐身潜行会带起水流,只能缓慢靠近对方。”刘少卿自不远处现身出来连连摇头。

  “这鲲蛟内丹可以让我们潜入很深的水下,这是其主要作用。”莫问说道,大海不同于江河,海水很深,水下压力很大,若无鲲鲛内丹,单靠灵气支撑根本无法前往深海。

  “水下声音受阻,若是需要协作,多用手势。”刘少卿说道。

  “晓得,往深处走走。”夜逍遥向南掠去。

  莫问和刘少卿随之前往,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海中的地势与陆上的地势很是相似,也有山岭沟壑,向南前行数十里,海底砂砾减少,石底开始出现,自石块上借力至少不会踏空,此外到得深海,光线更加昏暗,好在三人能够暗中视物,仍然能够看出十里左右,这样的一个范围还是比较安全的,至少不会遭到那些蛰伏于暗处的水族的忽然偷袭。

  自水下待到申时,三人回返,夜逍遥和莫问各自拖带了一条大鱼,巨蝠和金雕都需要补充食物。

  自水中活动比在路上行动更加耗费体力,三人上岸之后没有多做合议,而是安静休息,随后将会是不眠不休的争斗,必须养足精神。

  次日清晨,三人早起,一同操行早课,上一次三人在一起操行早课还是十几年前,那时候三人还是弱冠少年,而今皆已经年过而立。

  辰时,敖烵到来。

  “五万大军已经开拔先行,三位真人若是准备妥当可随军东进。”敖烵说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夜逍遥和刘少卿,刘少卿点头接口,“走吧。”

  金雕负了刘少卿和夜逍遥,老五负了莫问和敖烵,振翼升空,前去与大军会合。

  敖烵是真龙之身,是可以腾云驾雾的,之所以与莫问同乘乃是为了趁机向三人说明一些双方的情况。

  “此番由父王留守龙宫,我们兄弟姐妹五人率队出征,敖炳率鱼部为前锋,我统龙部为中军,熬煣带甲部为左翼,敖焮领兽部为右翼,敖炎督余部为后军。”赶路之时敖烵冲三人说明阵势。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问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高瞻远瞩,破坚补缺。”敖烵说道。

  莫问闻言看向刘少卿和夜逍遥,二人点了点头,莫问冲敖烵点了点头,敖烵的意思是三人并没有固定的位置,主要负责攻坚和驰援。

  “可知道东海龙宫所在区域地势如何?敌方如何排兵布阵?”莫问问道。

  “我前番曾经前去查探过,龙宫所在的千里范围内有三环防线,最外层为八卦格局,有八门,中层为五行格局,设五关,内城为阴阳格局,有两门。我们远道而去,他们不会出门与我们决战,极有可能凭借城池关隘之利防守拖延,他们拖得起,我们可不成,东海的海水为木性,我们的大军皆为火性,在东海作战会越来越弱,若是超过七天,怕是连回撤之力都会失去。”敖烵说道。

  “我们可以绕至西方,取八卦之离位,再取五行之西金,直破龙宫。”刘少卿快速的选出了最佳路线。

  “不成的,三环并不独立,而是螺旋相接,入口在坤位。”敖烵说道。

  三人闻言同时皱眉,所谓螺旋相接就是与蜗牛壳一样的地势,外环连接中环,中环又通内环,需要将八卦五行尽数破开才能进入龙宫内城。

  “何时能够到达龙宫外围?”莫问问道。

  “日落时分便可到达。”敖烵说道。

  莫问闻言点头未语,赶路需要一天,回撤还需要一天,也就是说在五天的时间里至少要打上十四场战事,几乎是一仗接着一仗。

  众人说话之间,莫问察觉到了南方海域出现了大量的异类气息,多为蟹虾鲎虫等披甲水族,气息极为密集,虽然数量众多却呈行伍排列,前行之时井然有序,不问可知那是南海另外一位龙女熬煣统帅的左翼甲部。

  再行数十里,前锋,中军,后军的水族气息也开始出现,敖炳所率前锋皆为体形巨大的鱼类,中军有蛟龙蟠龙虬龙螭龙一百多条,蛇蟒之属不计其数。敖炎所率后军多为体形庞大的水族,小岛一般的海龟玳瑁就有数十只,还有谷场大小的八爪怪鱼也不在少数,它们还不是体型最大的,最大的是七只巨蚌,每一只都有百丈方圆,它们并不是自行移动,而是由大量的负重水族承托,这些巨蚌的甲壳里负载容纳的当是大军的给养和食物。

  南海的兵阵绵延将近百里,众人到得兵阵上空,敖烵离开蝠背现出赤龙原形,仰天发出了震耳龙啸,雌龙所发龙啸虽然震耳,却仍然能够听到其中的阴柔。

  敖烵发出龙啸之后,于水下潜行的水族开始上浮,片刻之后百里水面皆是巨大的各类水族,不管什么动物,体形一大就显得恐怖,这些水属异类个头一个比一个大,模样一个比一个怪,尤其是敖焮统帅的兽部,多是些三人之前从未见过的巨大异类,是水族却是兽类,身上长有各种颜色的长毛,獠牙利齿,森然骇人。

  “好家伙,那大虾吃上三年也吃不完。”老五惊叹。

  “好生看准,这三位真人乃是我们的盟友,万不可误伤友人。”敖烵以龙首吐人言。

  这些水族皆能够变为人形,听得敖烵训话,齐声应是,五万水族同时发生,震的三人嗡嗡耳鸣。

  三人虽然都有统兵的经验,却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这可是五万成精的水族,比人间的百万雄兵威势还要强大。

  “这必然是场苦战。”刘少卿歪头皱眉,虽然不曾见过对方的兵阵,单看己方的兵阵就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大致实力,这种海怪巨兽东海也必然有着不少。

  “不干活哪来的肉包子吃,再说了,明知道要死,你还怕个甚么?”夜逍遥笑着打趣。

  刘少卿接口道,“关键是不知道会是怎么个死法。”

  二人说话之间,敖烵冲大军下达了继续前进的命令,南海大军或潜或凫,浩荡东进……

  第四百五十七章 开战

  大军重新开拔之后,敖烵将其他四位龙子龙女以及莫问等人请至中军说话,五人皆有各自的帅座,敖烵的帅座设在一只白色巨龟的背上,由于没有多余座位,敖烵便与众人一同站立说话。

  有夜逍遥和刘少卿在场,敖烵便逐一介绍,“天枢子莫真人,天玑子夜真人,天权子刘真人”。“二哥敖炎,五弟敖焮,七弟敖炳,八妹敖煣。”

  “见过三位真人!”南海龙族冲三人拱手见礼。

  “福生无量天尊。”三人稽首还礼。

  “此番前往东海,还要仰仗三位真人。”敖炎冲三人说道。

  莫问没有急于答话,夜逍遥接过话头,“贫道生平最怕别人看的起我,诸位如此高看我们,贫道如何偷懒?”

  夜逍遥言罢,众人哄笑,莫问趁机打量那两位未曾谋面的龙子和龙女,龙五子敖焮身形矮胖,样貌敦厚,用一把无鞘长刀,刀刃有四尺,这样的长度自然无法佩鞘。龙八女熬煣年纪较轻,身材娇小,长了一副娃娃脸庞,身背箭囊,用的是一张海柳弯弓。

  正如夜逍遥所说,有时候被别人高看是一种压力,南海众人与三人交谈之时很是谦和,这种交谈令三人心中压力陡增。

  短暂的交谈之后,四位龙子龙女回归自己所统带的阵营,巨螺吹响,大军劈荆斩浪,急赴东海。

  午时过后,南海大军拐道向北进入东海海域,进入东海之后大风骤起,暴雨倾盆,南海大军潜入水下,自水下急行以躲避滔天巨浪,莫刘夜三人分乘巨蝠金雕升至云层上方躲避狂风骤雨。

  “我所经战事不下百场,为何此战会毫无底气?”刘少卿看着下方的乌云,附近海域都被乌云覆盖,自上空看不到下面的情形。

  “黑白无常的一番话也令我心神不宁。”夜逍遥面色凝重。

  “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肉身,肢体万不可缺损。”莫问出言说道,受伤是必然,只要能保住肉身完整,就可以继续存世,若是脑袋被咬去半截,没人能救得活他们。

  行了个把时辰,莫问发现正北两百里外并无乌云覆盖,无云区域和乌云覆盖的区域之间有着明显的界线,这种情况的出现无疑是人为造成的。

  心中存疑,莫问便凝神感知北方气息,感知无果之后冲夜逍遥和刘少卿打过招呼,冲老五说道,“快飞向北,前去查探一番。”

  老五闻声鼓翼加速,不多时到得百里之内,莫问再度凝神感知,仍然没有感知到北方有任何的异类气息。

  “再往北。”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继续北飞,不多时接近了乌云与无云的交接处,到得此时仍然察觉不到异类气息,但乌云和无云的交界处犹如刀切一般平整,东西绵延数百里而没有变为弧形,这就表明这不是灵气屏障而是某种阵法。

  出现阵法说明有道门中人参与其中,因为东海龙族不会布阵。

  “老爷,还往北吗?”老五问道。

  “在此处等我。”莫问纵身离开蝠背,隐去自身气息凌空北行,到得乌云尽头定住身形,右手发出灵气前去试探前方有无阻碍,一试之下发现灵气可以通过,这就表明这里并不是一处拒敌阵法,而是一处可以隔绝气息的障眼法。

  思虑过后,莫问缓慢靠近乌云边缘,头部进入无云区域的瞬间立刻感知到不计其数的水族气息,在下方不远处还有数十个乘坐飞禽的道人和僧尼,这些人手中武器已然出鞘,下方海面上的水族东西横队,大军前压,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简单查看了情况,莫问悄然回身,掠上蝠背,“有埋伏,回去!”

  老五闻声振翼南飞,不多时与金雕碰头,“不出我们所料,东海诸岛的修行中人已经被东海龙族请动,此番正自百里之外埋伏,人数当有四十上下,僧道皆有。东海水族亦在下方设伏,各种水族当有五万,东海的三位龙子和一位龙女亲自领军。”

  “上来就决战,这是哪门子打法?”夜逍遥笑道。

  “立威的打法。”刘少卿倒没有感觉意外,他带兵经验比较丰富,什么样的打法都见过。

  “那些修行中人如何处置?”莫问征求二人的意见。

  “若是劝说无果他们也就有了防备,四十多人我们很难对付,只能先下手为强。”刘少卿挑眉说道。

  “我同意,他们与我们作对就是不顾百姓死活。”夜逍遥点头赞同。

  “那好,我先下去知会南海一声,等我上来一同动手。”莫问冲二人说道。

  二人点了点头,老五收敛双翼急速冲入下方云层。

  云层下方此时仍然是狂风暴雨,老五飞低之后莫问纵身跃下,入海下潜前往中军与敖烵说明情况。

  敖烵闻言急招四人商议对策,面对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处置办法,一是变成矢阵前冲,还有一个打法就是包抄,前者风险较小,却容易错过歼敌良机。后者可以围歼对手,风险却大,因为对方也有五万水族,包抄通常用在以强打弱的时候,五万包围五万很容易被对方隔断分歼。

  敖炳和那娃娃脸的敖煣赞同包抄围歼,敖炎和敖焮较为保守,主张冲阵。

  “你们能否抽身相助?”敖烵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知道敖烵也赞同一举歼灭敌军,但前提是他们三人能出手相助。

  “一炷香之后我们才能腾出手来。”莫问思虑过后出言说道。

  “可以。”敖烵重重点头,转而冲四人说道,“分兵两部,绕行包抄。”

  莫问自巨龟背上踩踏借力,快速出水,老五斜翼飞来,接了他快速攀升。

  “他们决定包抄合围,我们等他们拉好阵势再动手。”莫问冲等候在空中的二人说道。

  “一旦动手必须全部杀掉,连龙族也不能放过,不然日后他们会疯狂的报复咱们。”夜逍遥说道。

  “不冒点险哪儿来的肉包子吃。”刘少卿笑道。

  “不犹豫了,打。”夜逍遥下定了决心。

  “老爷,我可以喊上一嗓子,把那些鸟儿都震晕,让他们成落汤鸡。”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自脑海里回忆先前探查时感应到的那些飞禽的气息,以此判断老五的啸声能否伤及它们。

  “它们不同于寻常飞禽,与金雕一样,它们都服食过丹药,很难震晕它们。”莫问摇头说道。

  “我来控制它们。”夜逍遥转视刘少卿,“金雕负载两人会拖慢速度,动手之后我会为你另驭一只坐骑。”

  “甚好。”刘少卿点头。

  三人商议妥当,前往障眼阵法边缘,等待南海大军改动阵势。

  南海大军北行之际悄然变阵,前锋一分为二,分别引领左军和右军,中军变为前阵,后军前移,辅助中军。

  半个时辰之后,中军贴近了障眼阵法,左右两翼陡然加速冲过阵法。三人早已经等待多时,金雕和巨蝠快速冲过阵法,收翅敛翼自上方冲向那群骑乘坐骑的道人僧尼。

  下冲之时老五引颈发出了一声怪啸,他的怪啸虽然没能震晕那些飞禽,却减慢了它们的反应速度,老五变化的巨蝠体形肥硕,敛翼下落之时速度迅疾,率先冲进敌群,那骑乘着青鸾的是一位美貌女尼,莫问凌空出剑斩下了她的头颅,与此同时提气喊道,“天下久旱无雨皆为东海作祟,上清准徒替天伐之,挡我等去路者,斩!”

  “你唯恐他们不知道咱们是谁?”刘少卿的声音自那无主青鸾的背上传来。

  莫问喊话之际周围的僧道已然反应了过来,各自驱使坐骑前来阻截,刘少卿自青鸾背上跃出,隐身扑向一名中年道人,那道人耳目灵通,听得破空之声,长剑反挥以求自保,莫问急忙出剑攻之,那道人无奈之下回剑格挡,刘少卿趁机靠近,以匕首割断了他的咽喉。

  夜逍遥此时已经离开了雕背,凌空下扑,下方的一名玉清道人年纪较轻,见他凌空扑来,急忙驱使脚下巨乌侧翼躲闪,未曾想那平时极为听话的巨乌竟然不听指使,眼见坐骑失常,年轻的玉清道人只能抬剑上封,夜逍遥中途换位,短剑先伤左肋,再取首级。杀掉此人之后金雕已然飞近,鼓动双翅将一驾鹤来援的道人阻后,夜逍遥趁机掠上雕背,自雕背借力掠到白鹤近前,那白鹤被其操控既不躲又不啄,夜逍遥手绕鹤颈反身旋上鹤背,将那后仰尚未站稳的道人再度击杀。

  眼下三人是求快,在这种情况下画符凝聚神兽并不合用,因为神兽需要分神操驭,远不如亲自动手来的迅捷。刘少卿并没有停留于夜逍遥为其虏获的青鸾背上,而是隐身于围攻而来的人群之中,这些人都是闻声前来攻击莫问的,驱使飞禽簇拥在一起恰好为刘少卿提供了便利,匕首反握,削前颈,刺后背,人的后背比前胸要薄弱,匕首自背后插入,可以直破心脏,一击毙命。

  莫问出手只挑那些灵气修为较高的,这些人对刘少卿和夜逍遥存在威胁,莫问剑交左手,长剑反挥将一自身后冲来试图偷袭的道人砍杀,右掌提气急出,迎向一白眉老僧的肉掌。

  这老僧修为不弱,这一掌未能将其逼退,那老僧挑眉回臂试图再度出招,老五陡然变身,持了孝棒当头就是一棍,直接将其砸落入海,砸落老僧,老五急变蝠身迎接莫问,莫问抬手西指,老五会意,斜翼横飞,飞到一苍鹰近前,那苍鹰背上的道人正手握脖颈试图阻止血液喷涌,老五飞到的恰是时候,感觉到背上一重,知道已经接到了刘少卿,转而振翼回来接住莫问,载着二人急速驰援夜逍遥……

  第四百五十八章 空中血战

  虽然有大批飞禽向夜逍遥急冲而去,夜逍遥的情况却并不危急,因为这些飞禽已经被其操驭控制,哪怕骑乘的道人呼喊跺脚,六只不同种属的飞禽还是撞到了一处,夜逍遥趁乱旋身上前,短剑急出,砍杀两人,另外那些人失了脚力,纷纷凌空躲避,金雕趁机冲至,狠抓猛啄,那些人身在空中行动不便,再失两人。

  眼见有人试图偷袭,莫问长剑脱手,凌空刺向那位于夜逍遥西侧五丈外的一名坤道,那坤道手里扣了一把剧毒暗器,听得长剑的破空声,转身扬手,改击长剑。

  此人所扣暗器为六角铁菱,个头不小,暗器脱手将长剑击歪,其余暗器径直飞向莫问,莫问并未躲闪,而是施出千斤坠的身法将巨蝠压低数尺,与此同时抬手延出灵气隔空御剑将那坤道斩杀。

  莫问为了伤敌对那些暗器置若不见,在杀掉那坤道的同时暗器也已经近身,刘少卿抬手挥出灵气将暗器扫飞,转而离开蝠背与夜逍遥会和一处。

  三人以闪电之势连杀十余人,剩下的那些人纷纷拉开了距离,夜逍遥能够操控飞禽,可以令那些飞禽自投罗网,刘少卿隐身暗处连番出招,将那些呼喝不已忙于控制坐骑的僧道逐一刺杀。

  夜逍遥和刘少卿承担了大部分压力,莫问和老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专取那些试图画符做法以及能够远距离进攻的道人,确保无人能够偷袭夜逍遥和刘少卿。

  老五变化的巨蝠比寻常的飞禽有优势,他的双翼末端长有翼爪,右侧翼爪抓握孝棒,飞行的同时连敲带打,打的到人就打人,打不到人就击打对方的坐骑,所到之处飞禽纷纷闪避。

  “诸位莫要慌乱,稳住阵脚,老衲来也。”一灰衣老僧高声喊道。

  老五闻声不待莫问出声,陡然转身向那老僧冲去,“你这骑棍的秃驴来了也不好使。”

  老五所说的棍乃是一根五尺长短的木杖,这木杖与二人上次见到的那些木杖不同,这一根要短一些,粗一些,下方垂有一条布带,观其形状当是一根撞钟木被淬炼成了法宝。

  那老僧年纪当在六十岁上下,长的很是肥胖,头上点了九点戒疤,踩着撞钟木快速冲来的同时反手抓向脖颈之上的一串佛珠。

  莫问虽不知这赤红佛珠有何神异之处却知道不能让对方祭出此物,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急画星宿符咒,凝出觜宿火猴一只,不待那老僧祭出佛珠,火猴已然冲上前去,劈头盖脸一通抓挠,那老僧手捏法印高喊怒喝“破!”

  由于火猴为莫问自身灵气幻化,故此莫问察觉到火猴即将被震散之时心神闪动,再补一股灵气,火猴重新现身继续抓挠,那老僧破了几声不得见效,吃痛不住抬手去抓那猴子,却被那火猴咬住了手指。样貌可爱的东西不表示不凶残,那火猴直接将那老僧的手指咬去几根,正所谓十指连心,老僧受伤之后灵气不稳跌落下去,火猴咬着那串佛珠,拽着撞钟木的带子将两件器物拖了回来。

  莫问此时正与另外一名老道斗法,东海所请的这些人并不都是恶人,有很多样貌很是仁善,这老道就是此类,而且此人为上清门人,莫问心中踌躇,一时之间下不得狠手。

  哪怕心中不忍,莫问最终仍然下了杀手,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是东海的帮手,帮助东海的后果就是天下一直不会下雨,愚蠢的好人与邪恶的坏人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同样留不得。

  神授火猴自爆与那老道同归于尽之时,一条青龙自下方快速攀云而上,这条青龙只有一目,无疑乃是敖术赶来驰援所请僧道。

  但那青龙尚未到得空中就被一条自南方腾空的赤龙拦住,赤龙喷出火焰阻住了青龙的去路,双方变为人身近身搏杀,那拦住青龙的赤龙不是旁人,正是南海最为勇武的敖炳。

  到得此时莫问才得暇下望,只见下方的海域已经展开了血腥的厮杀,双方水族皆以强悍本体迎敌,怒吼连连,血浪翻涌,百里水域如同沸水汤锅。

  短暂的下望之后,莫问收回视线前去增援刘少卿和夜逍遥,经过先前的厮杀,修为较弱的那些人多已丧命,尚在争斗的十余人多是难缠的高手,其坐骑也很难被夜逍遥驾控,刘夜二人的进攻频频受阻,多次出手皆不建功。

  “保护金雕。”莫问冲老五喊了一声,转而自蝠背跃出,扑向最近的一名年轻道人。

  此人是太清门人,虽然年纪尚轻,修为却不弱,修道不同于别的,讲究的是悟性,修为的高低与年龄没有直接关系。

  那年轻的太清道人见莫问冲至,并未慌乱,而是自巨雁背上做出剑法的起手式凝神以待,莫问见此人年纪轻轻就有大家风范,再度生出惜才之心,七星剑挥出斩断了他的长剑,“走!”

  莫问言罢自雁背上借力试图掠向不远处的一名女尼,未曾想刚刚起身就察觉到背部一阵疼痛,莫问有感,知道是那年轻道人自背后偷袭,顿生鄙夷之心,皱眉过后反手挥剑,转而纵身掠向正在围攻夜逍遥的女尼。

  这女尼年纪在四十岁上下,长的彪悍粗壮,踩的是红翎巨鹳,用的是九节长鞭,眼见莫问冲来,九节鞭抖的笔直,以长矛之势急刺而来,莫问挥剑将九节鞭格歪,趁机再进。

  那中年尼姑回肩收鞭,九节鞭倒卷而出,径直缠向莫问,莫问右手上举,任凭九节鞭缠身,带着九节鞭急速旋转逼向尼姑,那中年尼姑见状猜到莫问要趁机靠近施以辣手,右臂外抖,试图将莫问反抽出去。一想近身,一想远拒,双方瞬时陷入较力状态,但这种较力只持续了半瞬就以莫问的近身出剑宣告结束,女子再强悍也无法与男子较力,阴柔是上天赋予女人最厉害的武器,以柔克刚是对付男子最有效的方法,与男人硬碰硬比拼阳刚之气的女人是不明智的。

  女尼旁边一老年坤道见莫问被九节鞭缠绕,认为有机可乘,纵身离开坐骑挥舞拂尘来攻,此人所用拂尘乃寻常马尾所束,越是使用寻常兵器的对手越值得重视,果不其然,那坤道以拂尘挥出的灵气外延五丈,如刀锋一般凌厉,散却不乱,内藏诡变。电光火石之间莫问挣脱了九节鞭,倒挥长剑逼出剑气反撩远处的那只白鹤,那只白鹤是这老年坤道的坐骑,翎羽洁白,欺霜赛雪,其脖颈之上还挂有一串五彩流珠,流珠是道门自古以来就有的修行器物,与佛珠相似,彼此之间却无任何关联,流珠多见八十一颗,那白鹤所戴流珠无疑是那老年坤道所用之物,由此可见那白鹤在这坤道心中的位置极为重要。

  “好卑鄙!”那老年坤道叫骂一声,拂尘移位,急截七星剑所发剑气。

  莫问眼见坤道回救,立刻强行止住长剑的上撩之势,剑气不收,身形急转,转身之下剑气到得坤道的背后,那坤道此时重心偏前靠下,后背遇袭无法回身自救,情急之下极力躬身,试图避开莫问所发剑气。

  到得此时这老年坤道的性命已经在莫问的掌握之中,他可以平挥长剑留那坤道一命,也可以下压剑气将那坤道斩杀,莫问最终没有留情,下压长剑将那坤道弯曲的后脊砍去一片。

  “好狠毒!”坤道痛叫。

  那白鹤眼见主人受伤,悲唳一声斜翅来接,莫问再度出剑,将那坤道斩杀,回剑之时砍下了白鹤的头颅。世间有太多的悲苦,也有太多的情义,若是凡事执念就会陷入纠结彷徨,矛盾反复的误区,杀掉这对主仆他心中极为不忍,但男人总要狠下心去做一些正确的事情,也必须承受由此带来的心中不安。

  快速的争斗之中没有多余的时间供莫问多想,杀掉那坤道之后马上凌空变位,向东南方向急冲而去,夜逍遥和刘少卿此时正在那里苦战,拼命之际东海诸岛的道人无所不用其极,拼尽全力去杀伤金雕和巨蝠,谁都清楚只要杀伤对方坐骑就会令对方失去行动能力。

  老五为了掩护金雕,头上已然中了一剑,血流满面,莫问急冲而至,凌空出剑攻向那挥砍老五的中年道人,那中年道人眼见莫问来援,顾不得再伤老五,驱使坐骑往东北方向逃逸。

  “老爷,别让那牛鼻子跑了。”老五被其他飞禽围住,脱身不得,眼见凶手要跑,急切的冲莫问高喊。

  莫问还剑归鞘,灵气自双手劳宫急催而出,凌空借力,闪电追赶,那道人眼见莫问追来,心中大慌,取符咒两道口中念念有词,于莫问近身之前挥出了符咒,但他所发符咒并无任何变化,末世的降临令道人失去了大部分的法术,此人惊慌之下使用了需要请神的法术,而这种法术在此时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莫问趁机出剑将其枭首,转而自其坐骑上踩踏借力,快速回冲。

  眼下东海龙族所请帮手只剩下了七人,眼见大势已去,开始四散逃走,这七人都是道人,并无僧尼,这种情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三人内心的潜意识造成的,有发髻有光头的时候,都会先杀后者。

  “一个也不能放走。”刘少卿自金雕背上现身出来,哪怕是隐身厮杀也令他身上的道袍有了多处缺口,不问可知是被那些道人所发剑气所伤。

  夜逍遥闻言立刻策了金雕,负他前去追赶。

  “老爷,我破相了。”老五接了莫问高声叫嚷。

  “你也没什么可破的。”莫问倒出一枚疗伤丹药塞到了老五嘴里,这是由西王母的八卦丹炉所炼的丹药,可治伤去疤。

  老五吞下丹药振翼急追,就在此时下方传来了鸣金之声,鸣金之声发自东海阵营,鸣金之声发出之后南海中军发出了轰隆鼓声,这是追击的信号。

  莫问分神下望,只见南海的包围圈并未合拢,东海大军正在快速后撤。

  辨明战况,莫问提气冲远处的夜逍遥和刘少卿喊道,“下去封住缺口,万不能让东海大军撤回……”

  第四百五十九章 玄武大阵

  “若是放他们逃走,必然回去通风报信。”刘少卿高喊回应。

  “消息瞒不住的,他们久出不归,其所属岛屿和门派也会猜到他们出了事,该来的迟早要来。”莫问说话之时脚下微微用力,老五会意,开始敛翼俯冲。

  夜逍遥和刘少卿对视过后,驱使金雕随之俯冲。

  “缺口有十几里,只靠我们三人是堵不住的。”夜逍遥驱雕俯冲之时冲远处的莫问喊道。

  “我来处置。”莫问高声回应,待得俯冲海面上空百余丈时冲老五喊道,“定身,发啸缓其退势。”

  老五闻言双翼平展,下身下压止住冲势,与此同时引颈发出刺耳怪啸,其怪啸之声对于热血禽兽效果较为明显,对冷血的水族作用不大,发声过后东海大军仍然轰隆前涌。

  莫问探手入怀取了符盒在手,接连画写星宿天罡大符,符咒祭出,神兽玄武接连现身,天降入海,自西向东一字排开,开始封堵东海退路。

  打的血热,莫问便无心顾及体内灵气的耗损,频频画符念咒召出数十只玄武,力求将东海大军的退路挡住,南海本来兵力就少,若不将东海的五万水族留在这里,随后的十四关将更加难打。

  眼见莫问画符,刘少卿和夜逍遥亦没有坐视,分别取出符盒如法炮制,但他们体内灵气有限,每人只能召出两只。

  玄武体形巨大,不同于寻常水族,入水之后引颈怒吼,准备迎接声势浩大的东海兵阵。

  哪怕莫问一刻不停的画符召请,在东海水族冲来之前还是没有将缺口彻底堵住,在东北方向尚有一处长达三里的区域无人防守,三人见状急忙驱使坐骑前去亲自封堵。

  东海此番所出水族多为行动迅速者,少有笨重的水族,汹涌的后退之势被一排体形巨大的玄武生生挡住,南海龙族见状急忙加速包抄,意图完成合围。而东海一方见势不妙,几位领军的龙子龙女舍弃了各自对手前来攻杀玄武,试图为大军开道。南海龙族紧随而至,捉对厮杀,令东海龙族无法伤及玄武。

  玄武像龟却不是龟,它乃北方神宿,主生死,嗜杀好战,所有冲到它们身边的东海水族都会被其噬咬灭杀,它们封锁的那片区域牢不可破,东海水族眼见无法冲破玄武组成的阵势,尽皆涌向这三里左右的缺口。

  刘少卿纵身跃下雕背,短剑插入一巨大青鱼的头颅,那青鱼虽然头颅受创,一时之间却不得毙命,摇头猛甩,刘少卿急忙离开鱼头,扑向另外一条巨大的八爪鱼,“莫问,速速做法将这缺口堵住。”

  莫问闻言取出符盒,想了想又放入怀中,提气跃下挥剑斩断了那条八爪鱼的两条腕足,与刘少卿会和一处,“若是封闭此处,东海水族会另寻他处突破,留下这道缺口,引它们前来。”

  夜逍遥此时也已经离开雕背跳了下来,金雕和巨蝠虽然个头不小,却无法与这些体形巨大的水族比拼,只能自高空观战。

  存心诱敌,三人便亲自把守这处缺口,急速自鱼头龟脑上变化方位,这些水族的反应速度远不如先前的那些紫气道人,三人每次出手必有斩获,莫问手持七星宝剑所向披靡。

  “它们个头太大,短兵器不合用。”刘少卿高声喊道。

  “寻两把长兵器来。”夜逍遥随之叫喊,二人一用匕首一用短剑,用来杀人还可,用来对付这些巨型水怪很不合用,很多时候连皮肉都刺不透。

  老五听得二人喊声,转身飞走,不多时抓回两件长兵器扔给二人。

  “要锐器!”刘少卿抬手拨飞了那根戒棍。

  “铜铁沉水,你让他自何处寻找?”夜逍遥接过落下的长矛下探入水,将那水下的一只怪鱼戳死,反手再刺急咬而来的蛟龙头颅,那龙头极为坚硬,木制矛杆瞬时断裂。

  “刺瞎它们。”莫问用的是宝剑,以一己之力封堵了两里水域,所到之处无有漏网之鱼。

  夜逍遥和刘少卿闻言开始专攻水族双目,东海水族也通人言,听得莫问喊声纷纷潜入水下自水底潜逃。三人虽然能够入水却不敢下海搏杀,只能放任部分东海水族逃走。

  片刻过后,南海右翼终于赶来,将缺口彻底封住,它们一旦完成合围,水面以下也在其防守范围之内,东海水族彻底被围。

  “擒贼先擒王。”莫问踩踏玄武背甲快速向西飞掠,南海虽然人数比东海多一人,实力却要弱上少许,东海那名不知名的龙子用的是一柄长戟,威猛不逊敖术,南海敖炎敖焮联手敌他尚且落于下风。敖术和敖炳此时已经现出真身自水下厮斗,胜负不明。敖烵用的是一柄赤红长剑,与东海敖极相搏守多攻少。东海龙女敖梅与南海龙女敖煣用的皆是远兵器,二人唯恐对方施放龙旋刀和火龙箭偷袭己方兄长,只能近身搏斗缠住对方,令对方无暇出手。

  南海敖炎眼见莫问急冲而至,大喜高喊,“真人,快来联手杀了这……”。

  敖炎话到此处,一条东海虬龙突然自水中蹿出,龙口大张将其拦腰咬住快速拖入水中。旁边的敖焮见状急忙舍了对手现出原形入水援救。

  东海的那名龙子亦想入水帮助虬龙置敖炎于死地,但其刚刚现出原形莫问已然到得近前,长剑急挥,直取龙头。那龙子不知莫问的厉害,竟然抬爪来拍。

  莫问见状心中大喜,催气助力,持剑急砍,就在此时,一抹银色自西方急速飞来,到得青龙背后一分为二,绕过青龙分攻莫问上中两路。

  莫问认得这圆形弯刀,这是东海敖梅所发的龙旋刀,瞬间的斟酌之后莫问回剑自保,以重伤换青龙一爪不值。

  格飞龙旋刀的同时,西方传来了敖梅的闷哼,不问可知是因为分神掩护兄长而遭到了敖煣的攻击。

  “入水,起浪!”敖极高声喊道。

  敖极喊罢,东南两海的龙族纷纷下海,敖烵冲莫问喊道,“暂避。”

  莫问闻言和随后赶来的刘夜二人同时提气拔高,分别跃上了雕背和蝠背,金雕巨蝠接了三人立刻振翅高飞。

  刚刚飞起百丈,海中就翻起了滔天巨浪,高高溅起的浪花甚至打湿了金雕的翎羽。

  到得此时三人终于得以暂歇,虽然战事还在持续,但三人已经插不上手了,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入水等同自尽。

  “不知下方战况如何?”刘少卿皱眉看着下方的巨浪,巨浪之中双方麾下的水族大多潜入水底,那些没来及下潜的水族皆被巨浪以及巨浪引起的漩涡击晕绞碎。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他此时正忙于神授那队玄武依靠本能自保,召驭这些玄武耗费了他一成灵气,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必须物尽其用,不能就此收起。

  “半斤八两。”夜逍遥扯起自己被割碎的右胸衣襟看了一眼。

  “南海虽然比东海多出一人,却不见得能占得便宜。”刘少卿说道。

  二人说话之际,莫问凝神感知下方气息,由于水中杂龙众多,要想分辨出东海和南海龙族的真龙气息十分困难,眼下双方都在作法,东海龙族向北起浪,试图凭借巨浪冲开南海的包围。而南海龙族所起浪头是向南的,其目的是为了阻止东海水族北撤,在龙族做法的同时,其麾下水族并未停止厮杀,只不过厮杀发生在深海,自上面看它不到。不过虽然看不到海中的战况,三人却能看到被鲜血染红的海水以及不时浮上水面的各种水族的尸体。

  莫问一直在闭目感知下方的龙族气息,龙族的气息都是在移动中的,这表明他们在作法起浪的同时并没有停止争斗,片刻过后,他终于确定了一道东海龙族的气息,之所以能够确定此人气息还要得益于先前近距离的接触,这道龙气属于东海那个不知名的龙子。

  确定了此人的气息和位置,莫问立刻神授待命的玄武前去攻击,得到莫问神授,数十只玄武同时向那道龙气急冲而去。

  玄武冲那龙子发起进攻之后,东海所起海浪明显低矮了不少,这是东海龙族分神抵御玄武所致。

  莫问并没有为那些玄武补充灵气,而是任凭它们被东海龙族逐一打散,在此之前他曾经以玄武对抗过东海龙族,一只玄武肯定不是真龙的对手,但数十只玄武足以拼死一条真龙。

  半柱香过后,玄武只剩下三只,就在莫问以为功亏一篑之时,那名东海龙子的龙气消失了。

  莫问眼见一击建功,开始斟酌是否如法炮制再去东海一名龙子,就在此时海浪忽然停息,与此同时青龙和赤龙开始上浮,青龙在前,赤龙紧追。

  “不好,冲我们杀来了!我往西,你们往南。”莫问冲二人喊道,言罢催促老五,“往西急飞,快!”

  “你做了什么?”刘少卿疑惑的问道。

  老五此时已经振翼向西,莫问回头冲二人说道,“我以玄武围杀了一条青龙,他们要找我拼命。”

  老五一听对方要来拼命,豁了命的煽动双翼,待得东海三龙出水之时二人已经飞出了近百里。

  独目青龙敖术率先出水,四爪腾云向西急追,“休走!”

  龙长子敖极随后出水,高声冲敖术喊道,“三弟,莫要追他,大局为重,速速率军突围。”

  敖术听得敖极呼喊,仰天悲怆怒吼,怒吼过后蜿蜒入海,与敖极敖梅自前方并驾开道,率领残部快速回撤……

  第四百六十章 整军追击

  东海撤退之时,南海并未立刻追赶,而是趁机重整阵势,此前的混战和巨浪令得五路水族混杂在了一起,无法调御指挥。

  南海整军之时,三人落于敖烵所在的中军龟背,敖烵百忙之中冲三人道谢,“此番若非三位真人相助,我等怕是已然遭到了东海的埋伏。”

  刘夜二人出言谦逊,莫问见敖烵神情有异,转而环视另外四只巨龟,敖焮正在前方阻击东海回撤,敖煣在左翼相助,敖焮在右翼策应,唯独后军的巨龟背上无人。

  “二龙子呢?”莫问转头冲正在排兵布阵的敖烵问道。

  “身受重伤,已经送往南海救治,伤的太重,怕是无力回天。”敖烵眼见兵阵有了大致的轮廓,立刻下令封住缺口。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沉声念诵道号,似这种血腥的拼杀完全取不得巧,谁实力弱就得死。

  “得真人相助,东海敖栋也已经丧命。”敖烵说道。

  “敌我伤亡情况如何?”刘少卿在旁问道。

  “眼下还无法计数,那几个隔水铜箱里放有果品酒水,三位请自行取用。”敖烵冲三人抬了抬手,转而开始督策中军向被困的东海水族发起进攻。

  夜逍遥转身走向帅座旁边的铜箱,掀开之后拿了几瓶酒水,转头之后发现莫问和刘少卿已经前去助战。

  “急个什么?”夜逍遥拔开瓷瓶的木塞喝了几口,转而自怀中取出一枚补气丹药以酒水送服。

  “拿着。”夜逍遥将几个盛酒瓷瓶递给老五,抽出短剑冲被困的东海水族掠去。

  东海水族此时已经被尽数逼上了水面,被包围之后只有外围的可以作战,内部的水族根本就无法插手,由于种类繁杂,又失了将帅的指挥,在南海的围攻之下死伤惨重。

  莫问持了七星剑自敌群之中左右砍杀,这些水族实则很是蠢笨,只是体形太大显得恐怖,只要浮出水面,它们比陆地上的猛兽怪物要容易对付。

  与人类的争斗不同,水族的争斗不但见胜负还要分生死,不存在投降俘虏一说,被困的那些东海水族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在频死之际想尽一切办法试图逃命,但包围圈已经形成,他们逃生无门,只能做徒劳的困兽之斗。

  战事很快结束,一炷香之后被围住的东海水族尽数被歼,战斗结束之后敖烵一声令下,大军加速北上。

  南海四位领军凑在一处议事,三人先前的勇武赢得了南海龙族的尊重,邀请三人共同议事。

  “伤敌当有四万,自损两万左右。此时距离东海龙宫已经不远,二更时分就可到达外围的坤位。”敖烵向众人说明情况。

  “麾下多有疲惫,再战之前需要进食。”敖焮说道。

  刘少卿摆手说道,“自他国领地作战,快速为宜,一鼓作气拿下坤位关卡再歇军休整也不迟。”

  “真人有所不知,我们水族不同于人类,若不进食本海食物就会衰靡。”敖煣说道。

  刘少卿闻言挑眉看向敖煣,注视片刻点了点头。

  “你们被偷走的那个神鼎有多大?”夜逍遥倚着金雕抓着瓷瓶。

  “大小与凡间储水的陶缸相仿,重有两万三千斤。”敖烵答道。

  “如此沉重,他们当日是如何偷走的?”夜逍遥好奇的问道。

  “四海海眼彼此连通,东海差赑屃自海眼逆行潜入盗走了它。”敖烵说道。

  众人说话之际,莫问发现前方海面上出现了一只动物,定睛细看竟然是一只梅花鹿。那梅花鹿为雄鹿,身形极为高大,如同健马一般,头上长有两簇鹿角,在那鹿背上坐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

  众人见莫问远眺北方,循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只自北方快速行来的梅花鹿,梅花鹿前行之时四蹄踏浪如履平地,当为神兽无疑。

  发现了那骑鹿老道之后,三人面色转为凝重,先前三人所杀道人有不少年轻人,此人此时出现在此处,极有可能是先前被杀的某人的师长。

  随着距离的临近,众人看清了那老道的样貌,此人很是消瘦,个头不高,胡须头发已经全白,脸上无有表情,常人的面无表情通常带有几分怒意,但此人的面无表情是真正的面无表情,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

  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夜逍遥放下瓷瓶离开金雕,与莫问和刘少卿站到了一处,这时候无需交谈,三人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高手来了!

  就在三人暗自行气聚气备战之后,那只梅花鹿竟然避开了南海大军,绕行东侧,往南去了。

  “此人所穿道袍乃汉时样式,定是散仙之属。”刘少卿转头看着南下的骑鹿老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散仙与那些未满双甲滞留人间继续修行的道人不同,散仙又名天外散仙,是证得天仙以上位次却永远的放弃仙位和仙法,以道人身份存活于世的高人,他们的寿数已经不再受双甲的限制,与仙人唯一的不同是他们没有天庭赏赐的仙法。

  “此人乘鹿来此绝非偶然,想必是南下寻找自己的徒儿去了,若是发现徒儿已经遇害,定会回头与我们为难。”夜逍遥说道。

  “不会。”莫问摇头说道。

  由于莫问说的话并无具体所指,二人疑惑的看向他,莫问转头看了二人一眼,出言解释,“此人若是高人,必然知道徒弟已经遇难,此番没有与我们为难,回头之时更不会前来寻衅。若是此人南下是为了寻找徒儿下落,那就说明此人修为尚未达到天人境界,不足畏惧。”

  “老爷,万一呢?”老五虽不知那老道是何修为,却是头一次见到鹿在海上跑,通过坐骑就能判断出那老道不是凡人。

  “即便他是天外散仙,我也不惧他!”莫问正色说道,休说有南海龙族在旁,就是单独他一人,他也敢冲散仙动手。

  南海龙族闻言尽皆点头,经过先前的争斗他们对莫问的修为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莫问的修为比龙族要高上少许,与东海任何一位龙子单打独斗都不会落于下风,但他经受不住三人的围攻,不然的话先前东海三位龙子龙女寻他拼命,他也不会远远的避开。

  与南海龙族的点头相反,夜逍遥和刘少卿对莫问的这句话持怀疑态度,原因很简单,他们虽然知道莫问可以自愈伤口,却不知道他已经达到了可以重生肢体的境界。

  议事过后,敖炳敖焮敖煣回归各自阵营,后军前压与中军并为一处,由敖烵统带。

  北行两百里后,那骑鹿老道自南方回返,鹿上此时坐了两人,其中一人莫问认得,正是先前那年轻的使剑道人。

  此番那只梅花鹿并没有避开南海兵阵,到得队尾梅花鹿脚下生云,凌空向三人行来。

  “遭了,真万一了。”老五歪头咧嘴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皱眉看着那鹿上的年轻道人,他先前曾经斩下了此人的头颅,但此时他竟然复原如初,重新活转过来。

  片刻过后梅花鹿到得中军上空,三人凝神以待,南海龙族也在旁严密观视,只待发生战事前来相助。

  未曾想那老道并没有动手,而是冲莫问稽首见礼,“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还礼。

  莫问本以为那老道接下来还会说话,未曾想他并没有再开口,而是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徒儿,那死而复生的年轻道人垂眉低头冲莫问稽首,“福生无量天尊,晚辈不该以怨报德,已然知错。”

  老道闻言点了点头,梅花鹿凌空向北,踏云去了。

  一老一少走后,众人疑惑的看向莫问。

  莫问环视众人之后出言解释,“先前空中相搏,我本有心留这少年性命,但他背后偷袭于我,方才为我斩杀,此事想必被那老道知晓,故此带他前来认错。”

  刘夜二人闻言心中巨震,“福生无量天尊,我道有人。”

  莫问亦暗自点头,这老道不愧是得道高人,且不管修为如何,其品行就值得他人敬重。赞许的同时内省自察,感觉自己虽然修为过人,行事还是过于狠辣,格局不高。

  虽然发现了自己的不足,莫问却并未懊悔,修为和悟性与年龄无关,但气度和格局却与年龄有着直接的关系,年轻人受血性驱使,行事难免激切,待得上了年纪自然能够心平气和。

  大军北行百里之后开始改道向东,所有的行军命令都是由敖烵发出的,其他人对于东海的地势似乎并不熟悉。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大军自水中行进,除了破浪声,偶尔还会有热血水族换气所发出的沉闷吐气声。由于距离龙宫外围已经很近,敖烵便发出了暂歇的命令,两只巨蚌在负重水族的运送下到得兵阵中央,众多水族环绕成圈,蚌壳打开,放出大量自南海带来的小型鱼虾,水族开始进食。

  半个时辰之后进食结束,大军再度开拔,令莫问感觉意外的是先前逃走的那些道人竟然没有纠结帮手前来寻仇。

  距离龙宫外围两百里时,海中出现了诡异的情况,北侧区域的海水大范围结冰……

  第四百六十一章 光照千里

  休说眼下只是初秋时节,就是寒冬腊月深海也极少结冰,冰封的出现无疑是东海做出的拒敌之举。

  眼见前方出现冰冻,敖烵立刻命手下潜入水底查看情况,片刻过后传回了消息,结冰并非只限于海面,水面以下也已经封冻。

  “东海龙族可以冰封海水?”莫问冲敖烵问道。

  “他们虽然能够操驭海水,却无法令其结冰。”敖烵摇头说道。

  “那就是有道门中人暗中帮助他们。”莫问说道,眼下尚不知冰封区域的具体范围,只视线所及的这片区域就不是一般人等所能作法冰封的。

  “前方两百里外可是有一座岛屿?”夜逍遥举目远眺。

  敖烵点头说道,“正是,那龙宫坤位的入口就在孤岛南侧崖壁之下。”

  “我去探下情况。”夜逍遥纵身掠上雕背。

  “我陪你去。”刘少卿提气拔高。金雕负载二人振翼向北,莫问和龙族大军在原地等候。

  前路被阻,其他几位龙子龙女也自各自兵阵赶来商议对策。

  “冰冻范围太大,二昧真火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如此坚厚的冰层融尽。”敖炳摇头说道。

  “能上岸的水族有多少?”敖烵看向敖焮,“只有五千热血水兽能够登上冰面,其他水族行不得两百里就会被冻僵。”敖焮在先前的争斗中伤了右臂,此时以左手持刀。

  “莫真人,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眼前困局?”敖烵求计于莫问。

  “等我的两位同门回来再作计较。”莫问皱眉摇头,龙族想的是如何破开坚冰攻克关隘,而他想的是这片冰层出自何人之手,东海龙族撤入坤关到南海龙族赶到,相隔不会超出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内冰封大片海域绝非寻常道人可以为之。

  片刻过后,刘夜二人回返,刘少卿率先自雕背跃下,“冰封区域以海岛为中心覆盖了四面两百里的区域,岛上有道人起坛作法的痕迹。”

  随后落下的夜逍遥接口道,“法坛有十几处,当是多人合力为之,他们显然不想暴露身份,作法所用符纸事后都被拾捡过。”

  莫问闻言心中压力稍减,据他所知上清宗好似没有这冰封的法术,作法的应该是玉清或太清的道人,这些作法的道人想必是来自东海岛屿的某个门派,他们受地主之邀不能不出手帮忙,却又不想与南海和他们三人结仇,故此才会作法冰封这片区域,以此为东海龙族的休整和排兵布阵争取时间。

  “他们会不会藏身于关隘之中。”刘少卿问道。

  敖烵接过话头,“不会,龙宫位于地下,多数区域都有积水,人类无法进入。”

  “在外面更要命,我等进入之后他们若是将出口堵住,我们如何能够出来?进入关卡之前必须去除后患。”刘少卿又道。

  夜逍遥在旁接口说,“你多虑了,他们若想正面与我们为敌,完全可以等到我们来到之后再起坛作法,剩下的三万水族一个也跑不掉,都得被冻住。”

  “我们若是来到,他们还想从容作法?”刘少卿挑眉说道。

  夜逍遥不喜与人拌嘴,听得刘少卿言语笑了笑,没有说话。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刘少卿所说也不无道理。

  “老五,你去巡视一番,千里之内绕上一圈,感知一下空中和附近的海岛上有无能够载人的飞禽聚集,切记,不可靠近。”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抓了孝棒振翼升空。

  “敖焮,敖煣,两翼由我接管,你们以本体二昧真火融出一条道路之后回南海休养。”敖烵冲敖焮和敖煣说道,身为领军主帅,她很清楚拖延的时间越长,对方越可以进行充足的准备。

  “好!”敖焮和敖煣正色答应。

  “且慢!”刘少卿看了敖煣一眼抬手开口。

  众人闻声看向他,刘少卿看向莫问和夜逍遥,“乾火焚天能否融化坚冰?”

  刘少卿所说乾火焚天乃夜逍遥和百里狂风当年相助燕国与莫问所率赵军争斗时所用的法术,当时是为了给燕国军队照明,此法术以三十六张符咒组成,炙热发光,如同日乌。

  夜逍遥闻言将视线转移到了莫问身上,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看向莫问,莫问沉吟片刻伸手二人,“将你们所带紫符与我一些。”

  二人闻言分别取出画符器物,将其中紫符拿出一些交予莫问,莫问持符在手皱眉沉吟,这乾火焚天乃是上清宗纯阳法术,他是纯阳之身,由他作法威力最大,但此时乃是末世,无法感应借用天地阳气,耗损的全是自身灵气,他在估算施展这一法术会折损多少灵气。

  沉吟过后,莫问捏了捏手中的紫符,画符不是刘少卿和夜逍遥的强项,他开口索要,二人每人给了他大半,总数当在一百张开外。

  “寻常的乾火焚天很难在短时间内化开两百里的坚冰,少顷我会用符一百零八张,将威势增强三倍。”莫问正色说道。

  夜逍遥和刘少卿闻言瞠目结舌,他们惊骇于莫问体内灵气的充盈,也彻底明白与莫问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虽然同为上清准徒,莫问已经高出他们太多太多。

  莫问言罢开始提笔画写符咒,一百多张符咒片刻之间画写完成,莫问收起符纸看向夜逍遥,“送我上天。”

  夜逍遥抬手示意金雕升空,二人纵身掠上雕背,金雕引颈长鸣,振翅高飞。

  “你是想示威退敌?”夜逍遥问道。

  莫问转头看了夜逍遥一眼,点了点头,这东海有不少修行中人,必须将他们一举镇住,令他们不敢前来。而震住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这一招乾火焚天。

  金雕振翅攀升,莫问估算高度,离地三百多丈时纵身离开了金雕。

  “我先避开。”夜逍遥驱雕南飞,莫问是作法者,不管多高的温度对他都没有影响,其他人不成,离的太近会被炙热的高温烤焦。

  待得金雕飞远,莫问捏诀将一百零八张紫符环洒而出,紫符自空中环绕成圆,体积数倍于普通的乾火焚天,达到了二十余丈。

  紫符就位,逐一爆燃,每燃一张温度提升一倍,顷刻之间一百零八张紫符尽数燃起,形成一只百步大小的巨大火球,彷如日乌夜现,光照千里,耀眼欲盲。

  作法毕了,莫问飘身下落,提气轻身回掠阵营。

  哪怕在平常时候也没有道人能够以紫符作这种法术,换做此时更加困难,因为眼下是末世,无法借用天地之气,作法全靠消耗自身积存的灵气,这光照千里的乾火焚天对于东海修行中人的威慑远胜于这多人联手造成的冰封百里。

  “这轮红日能持续多久?”敖烵抬头远望空中的火球。

  “由我灵气支撑,何时将这些坚冰融化何时收回。”莫问说道。

  乾火焚天所发温度比寻常阳光要热上数倍,出现之初冰面就开始融化,南海水族并没有潜入水下躲避高温,而是纷纷浮上水面承受热气,它们之中多为冷血动物,东海的水温比南海的要低上几分,冰面的出现令周围水温很低,乾火焚天发出的热气恰恰可以助它们暖身。

  “那十四处关隘都是何种情形,地势如何?由何人把守?”莫问摆手谢绝了敖烵递来的杯盏。

  “与陆上的城关有些类似,亦有城门城池,彼此之间也有山脉沟壑,守城的多是混血龙族,城关就是它们的封土,父子相承,世代把关。”敖烵说道。

  “它们修为如何?”莫问问道。

  “它们虽然血脉不似真龙那般纯净,其修为却不逊于龙族,”敖烵说到此处见莫问面露疑惑,急忙补充道,“它们是不能离开封地的,只能在海中守关,不能外出作战。”

  “世间传言龙生九子,这九子皆为东海所出?”莫问又问,世间一直有龙生九子之说,但龙究竟指的是哪一条则始终存在争议。

  敖烵将杯盏递给蚌精侍女,回身说道,“不然,它们皆为龙神后裔,与真龙同时出现,龙生九子并不是说只有九类混血后裔,九指的是多,实则龙神留下的血脉远远不止九种,我们南海亦有混血龙族,只是没有东海这般多。”

  “东海所有的混血龙族都是哪几类?”莫问再问。

  “不晓得,我前番前来探查功败垂成,对它们修为的判断也只是依照南海所有的混血龙族类推得来。”敖烵摇头说道。

  “下面的区域宽几何,高几何?”莫问问道,虽然只有他在发问,听的却不止他一个,刘少卿夜逍遥也在听,而敖烵在说话之时也会略微大声,趁机让众人对东海的情况有所了解。

  “不等,宽处有上百里,窄道不过两三里。在水下没有高矮一说,只说深浅,通道内海水的深浅也不固定,根据地势的不同,各个关隘的情况都不一样,我也没有深入其内部,行到第二处关隘就被他们察觉,而随后派去盗取尺木的勇士也没能传回口信,我们对东海关隘的了解多得于逼供。”敖烵摇头说道。

  “通道上下左右都是什么?”莫问点头过后再度发问。

  “岩石。”敖烵说道。

  “地下暗无天日?”莫问微微皱眉。

  敖烵点头说道,“海中多有风浪,若是起风就会带动海底沙土,龙宫如何能够建在露天海底?不过龙宫及其通道也并非无有光亮,明珠对我们来说好似你们凡间的金银一样常见。”

  二人说话之际,老五回返,“老爷,周围没啥动静。”

  莫问点头过后将视线投向北侧海面,此时前方的冰面已经融化了数丈,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化开……

  第四百六十二章 坤关囚牛

  “老爷,一会儿要下海?”老五在旁问道。

  莫问闻言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再有半个时辰就要下到海底,你不能自水下呼吸,和金雕留在外面。”

  “你不是还有一颗那什么内丹吗?”老五伸手指向莫问右胸内兜,莫问左胸内兜放的是符盒,右侧内兜放的是杂物,这些他都知道。

  敖烵在旁接过话头,“水下有很多地方无法换气,热血水族也要留在外面。”

  老五听得敖烵言语,转头看向莫问,莫问取符盒画了一张定位符咒递给老五,“水下太危险,你留在上面,若有异动及时通知我们。”

  “那成。”老五接过符纸折叠收起。

  “东海龙宫只有这一条进出的道路?”夜逍遥冲敖烵问道。

  “我只知道这一条。”敖烵答道。

  夜逍遥闻言笑着冲老五说道,“你在外面可要打起精神儿,万一人家自后门出来就能打你个措手不及。”

  “你忘了我会飞?”老五笑道。

  二人说笑之时,敖烵冲敖焮吩咐道,“将海兽先行遣往前方岛屿。”

  敖焮答应一声,回归本部率领热血兽类往北方海岛行进,此时虽然上部的海水已经融化,水温却仍然很低,好在这些兽类都是热血之属,可以在短时间内耐受冰水的寒冷。

  见敖焮率领水族赶到前方海岛,莫问将空中的乾火焚天向西侧转移了数十里,高度降至百丈,此时有轻微的西风,海浪东涌,将西面的海水加温可以更快的化开前方的坚冰。

  水兽登上海岛,夜逍遥骑乘金雕随后前往,自岛上寻了一避风处安顿金雕。

  又等了片刻,坚冰融尽,水温回升,莫问收回了法术,敖烵一声令下,南海大军浩荡北行,不多时便到得海岛南侧的悬崖之下,这座海岛东西走向,长有十几里,南北较窄,只有五六里,整个海岛如同一道拱门,海岛南侧的悬崖最高处当有五十几丈,东西略低,在悬崖下方中心位置有一处高过水面的山洞,水面到山洞顶部有三丈左右,宽有五丈,这只是入口的上端,真正的入口藏在水下。

  南海的海兽也有道行较高可以变化人形者,敖焮冲它们交代一声,命它们在众人下到海底的这段时间听从老五的调度。

  “已经交代下去了,由吴云领兵,万无一失。”敖焮自海岛回归中军冲敖烵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刘少卿和夜逍遥则莞尔发笑,他们知道老五的底细,老五根本就没有带过兵,兵权交给他好似把利刃给了孩童,怎么可能万无一失。

  准备妥当之后敖烵敖煣前往敖炳所在的前军,由敖焮统后军,大军改为一字阵势开始下潜。

  岛屿都是海中山峰的山尖,山腰和山体都在水下,下潜之后龙宫入口逐渐显现,入口呈八字形状,一直连通至山脚,高达数百丈,宽有六七里,整个入口并无人工开凿的痕迹,并不平滑。

  古人以龙潭虎穴形容危险之地,这两处区域之所以危险恐怖除了有恶龙和猛虎藏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两处区域都是黑暗的,黑暗会加重恐惧的气氛,哪怕三人都可以暗中视物,通道中前行还是令三人很感压抑,他们不同于龙族,对海中的世界完全陌生。

  这处通道是缓慢通向地下的,上下左右皆是黑色的石壁,石壁很光滑,多数区域长有细长密集的绿色植物,这种植物与绿苔有些相似,却不是绿苔。在通道的底部也有很长的绿色海草生长,其中有各种小型鱼类游动。

  若是换做陆上的道路,路面上绝不会有这么长的海草,但这里是海底,水族并不用走路,它们都在水中游动的。南海大军此时也在水层中间区域游动,这种行进方式令莫问等人很不适应,始终感觉脚下无根。

  “这条道路有多远?”莫问冲敖烵问道。

  “也有两百多里,这里并无岔路坑洞,也无可以设伏之处。”敖烵说道。

  刘少卿自旁边插话,“关隘是何种样式?可似人间那般有城墙城门?”

  “城池和城门都有,但它们并不依靠城池和城门拒敌,城池只是它们居住的场所,我们需要自城池上方通过,届时它们一定会出来阻拦。”敖烵说道。

  虽然敖烵出言解释,刘少卿还是对海中的关卡没有直观的印象,因为这是众人之前没有接触过的,很难类推想象。

  敖烵见刘少卿面露疑惑,再度出言说道,“混血龙族所在的关卡就是它们的生息之地,它们世代生活在那里,已经适应了那里的气息,若不是遭到驱逐,永远都不会到别处去。”

  “混血龙族也能繁衍后代?”相较于二人的凝重,夜逍遥显得轻松的多。

  “能的,它们与龙族一样,都是独立的族群。”敖烵说道。

  “我还以为只有一只呢,原来还有一群。”夜逍遥笑道。

  “你去过前两关,前两关是何种异类守关?”莫问在旁发问。

  “它们平日皆为人形,无法根据其外貌判断出种属,只能根据其习性进行推度,第一关的混血龙族着黄衣,好音律,当是囚牛,第二关的混血龙属极为凶煞,皆佩剑,当是睚眦。”敖烵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敖烵的推度是有道理的,与八卦卦象很是对应,坤在卦象里对应的兽类是牛,艮对应的则是狗,而睚眦相传正是龙神与豺狼之属混血诞下。

  “人数?”莫问又问。

  “受食物和地域所限,它们的数量都不多,不过百余。”敖烵说道。

  “百余还少?”夜逍遥笑道,这些可是能够与龙族对抗的混血龙族,百余是个很骇人的数目。

  “也不算多。”刘少卿冷笑插言。

  夜逍遥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的隐身术最适合暗杀,当初七人求学法术的时候年纪都不大,所求法术皆是自己的兴趣使然,刘少卿求学隐身术的初衷只是为了不受欺负,未曾想最终变成了恐怖的隐身杀手。

  两百里并不远,一炷香之后敖烵抬起了右手,南海大军停了下来,北方二十里之外出现了一处偌大的石质城墙,宽有五六里,高十几丈,城墙正中部位有城门形状的轮廓,但那城门明显只是摆设,和城墙一样长满了绿色细小的水草。

  在城池上方,撤回的东海大军已经排好了阵势,东海敖极敖术敖梅站位居前,其身边多了一位怀抱琵琶的黄衣女子,此女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身形修长,面貌柔美,虽然对敌阵前神情却极为平静,不见丝毫杀伐戾气,在他们身后是百十位身穿黄衣的男女,老少皆有,分持各种兵器,再后才是东海水族。

  二十里的距离莫问已经能够感知到那些黄衣男女的气息,敖烵先前所说可以与龙族对抗想必指的是混血龙族的首领,除了那怀抱琵琶的黄衣女子,其他囚牛族人修为要略低于龙族,虽然强悍却不难对付。

  莫问知道敖烵在看他,观察了地势和敌情之后莫问点了点头,敖烵抬臂挥手,大军再动。

  随着距离的临近,莫问看到了城墙内部的情形,城中的房屋亦是石头垒砌,皆为上古样式,简单古拙,城墙的作用应该是类似于界石,旨在标示自己的地界范围。

  距离城池还有五里之时,莫问开始提气戒备,先前的乾火焚天再度耗损了他不少灵气,若是盈满状态为十成,现在体内灵气还剩下七成略多,这些灵气若是只用来攻打东海倒是够用,但随后几年就无有用度了,不能将所有的灵气用在这里,必须节省使用。

  莫问开始提气之时,刘少卿隐去了身形,夜逍遥收回了散漫的神情,在海里争斗与在陆上截然不同,四面八方都可能受到攻击。

  “刘少卿可以随意行动,你我留在巨龟背上,彼此策应。”莫问冲夜逍遥说道,在冲阵之时,混在巨大的水族当中乃取死之道。

  “我也正有此意。”初次水战夜逍遥也没有信心。

  龙族虽然血统高贵,但其本质仍然是兽类,对敌阵前并没有人类那么多废话,急冲而至,立刻厮杀。

  相比于南海龙族,东海的敖极等人更加痛恨莫问,开战之后立刻冲莫问冲来,敖烵照例敌住敖极,敖炳拦住敖术,敖焮自中军赶至,迎战敖梅。

  如此一来敖煣就腾出手来,快速弯弓搭箭,急射那正在拨弄琵琶的黄衣女子。

  莫问此前曾经见过敖煣射箭,那时与寻常的箭矢无甚区别,但入水之后方才发现敖煣射出的箭矢离弦之后外围萦绕着一团赤红火气,火气破开了水流,其速度并未受到海水的滞缓。

  敖极等人被南海龙族敌住,莫问和刘少卿得到了极为短暂的空暇,莫问抽剑在手等待后来之敌,与此同时看着那带火的箭矢向黄衣女子急射而去。

  由于处于两军交锋的阵前,箭矢中途射中了一只弓背巨虾,但那巨虾并没能减慢箭矢的去势,箭矢将巨虾穿透之后仍然冲那黄衣女子疾飞而去。

  那黄衣女子眼见赤红火箭飞来,快移三尺闪身避过,继续拨弦。

  莫问见箭矢落空,暗道一声可惜,转而回神砍杀急冲而来的东海水族。

  “敖烵等人不大对头。”夜逍遥斩杀来敌之后冲莫问喊道。

  莫问闻声看向敖烵,只见敖烵出剑速度缓慢,面带痛苦,转视敖炳等人,发现面上皆有痛苦神情。

  短暂的疑惑之后莫问猛然醒悟,那黄衣女子一直在弹奏琵琶,他却始终没有听到声音,此人的琵琶极有可能对南海龙族有某种特殊的伤害……

  第四百六十三章 艮关睚眦

  “前去杀了那弹琵琶的女子。”莫问冲夜逍遥打过招呼,自龟背上借力向那黄衣女子冲去。一条利齿巨鲑前冲之时发现了他,张开獠牙巨口摆尾来袭,莫问左手发出一股灵气击向巨鲑,水中催发灵气会形成破水气浪,那巨鲑眼见气浪催来,急忙摇头避过要害,莫问所发灵气只击中了它的背部,但莫问此举并不为制敌,只为借力,一击过后借着灵气的反冲加速前掠。

  刚刚避开巨鲑,一手持破浪大刀的黄衣男子便自旁侧挥刀斩来,夜逍遥后来居上,以短剑将那黄衣男子刺死,左手再发灵气,将一只使用水叉欲伤莫问的黑甲巨鲎震翻。

  得夜逍遥相助,莫问急速再进十丈,前方再次出现了拦路的敌手,两条囚牛变化的黄衣男女分持刀剑左右来攻,莫问抬手出剑挥出剑气,那两条囚牛伏身闪避,它们虽然避开了莫问的剑气,却没有避开自南方射来的带火箭矢,被敖煣所发火龙箭同时射死。

  莫问趁机再进,此时距离那怀抱琵琶的黄衣女子已然不足十丈,周围那些囚牛变化的黄衣人已经知道莫问要前来刺杀它们的首领,纷纷围绕过来横加阻拦,莫问初逢水战,进攻退守很不习惯,几番冲突竟然无法冲破那些黄衣人的围堵。

  夜逍遥见莫问受阻,试图自上方跃过,未曾想刚刚跃起,就有十余只兵器就下方急刺而来,莫问见状急忙延出灵气将夜逍遥隔空拖回。

  夜逍遥被莫问拖回的同时,短剑急挥,借莫问拖拽之快速将站位靠前的几个黄衣人斩杀。

  莫问拉回夜逍遥之后抽空回头,只见敖烵等人面上的痛苦神情越发严重,出招更加缓慢,在东海龙族的急攻之下险象环生,若非不时有南海水族以身护主挡住东海龙族的进攻,他们此时已经被东海龙族杀伤。

  夜逍遥斩杀的那几个黄衣人毙命之后现出了原形,是体形比真龙略小的黄龙,头上生有独角,只有两根龙须,此物的母系血统想必是蛟虬之属。

  激战之下双方多有死伤,死伤的那些水族流出了大量的血液,此处水流并不湍急,鲜血弥漫开来影响了众人的视线。

  就在莫问和夜逍遥急切抢攻之时,那处于诸多黄衣人保护之下的黄衣女子忽然扔掉了手中的琵琶,双手扼颈,丝丝红烟自其双手之间缓缓飘出。

  三人虽然听不到那琵琶所发出的声音,水族却能听到,弦音一停,黄衣人纷纷转头回望,莫问和夜逍遥知道刘少卿已经暗杀得手,手上不曾停顿,宝剑左右挥砍,灵气上下冲击,趁势斩杀数条囚牛。

  此时死伤的水族和囚牛所流鲜血已经严重影响二人视物,加之那黄衣女子已然被杀,南海龙族扳回了劣势,二人便快速上浮,此处水面上方有十几丈的无水区域,二人出水之后靠上了左侧石壁,脚下有了踩踏之物,心中立刻大定,长剑急挥,快斩来敌。

  片刻过后刘少卿也自北侧石壁现身出来,水族可以根据对方气息判断是敌人还是友军,他们三人却无法做到快速分辨混在一起的敌我双方,这种瞎子打瞎子的战事三人根本插不上手。

  “不过如此!”刘少卿现身之后没有再隐身,而是自石壁上从容的击杀那些试图为首领报仇的黄衣囚牛,囚牛幻化的男女一旦离水就如同三人下水,进退很难自如,根本就不是刘少卿的对手,被其刺杀的囚牛死后纷纷现出原形,尸身的堆积给了刘少顷更多踏足的空间,出招更加流畅。

  “走,趁对方无有防备,率先前往下一关。”莫问冲夜逍遥低声说道。

  “可要知会他们一声?”夜逍遥口中的他们指的无疑是南海龙族。

  “不用。”莫问言罢离开石壁,自附在水面的尸身上踩踏借力,向刘少卿所在的位置掠去。

  夜逍遥紧随其后,几番闪转之后二人靠近刘少卿所在的尸堆,莫问砍掉两个黄衣男子的头颅之后冲刘少卿做了个手势,刘少卿会意,与二人一同向东掠去。

  在水中露头的那些囚牛见三人东去,急忙群起追赶。东掠不久,洞顶变矮,莫问还剑归壳,双手延出灵气抓住刘夜二人振臂向东急甩,得莫问相助,刘少卿和夜逍遥自狭窄的无水空间平身东飞,迅疾无比。

  扔出二人之后,莫问俯低身形,灵气自双掌劳宫急泄,风驰东去。

  数里过后,无水区域消失,整个通道都被海水淹没,三人快速入水,回头反望,只见已经甩掉了那群囚牛,确切的说是囚牛被拥挤在通道中的东海水族给挡住了去路。

  三人入水之后快沉入水下,水下是囚牛一族的城池,囚牛是个奇怪的种族,城中除了石屋,随时可见各种奇怪的乐器,这些乐器以竽,笙,埙,磬为主,多为吹奏乐器,器形巨大,凡人根本无法吹奏。

  三人来到此处自然不是为了寻幽探奇,故此并不多做停留,自海底实地频频借力,向东快速急掠。

  数度起落之后,已经将囚牛族人彻底甩掉,三人前掠之势稍缓,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发现在城东一处房舍门前坐着一个垂髫孩童,年纪当有三四岁,手里捧着个不大的石埙。

  这孩童是个女童,长的很是乖巧,眼睛很大,见到三人到来也不害怕,只是歪头打量着三人。

  莫问虽然知道女童亦是囚牛幻化,却仍然停了下来,手指其身后石屋,“快回屋去。”

  未曾想那女童听得莫问口吐人言,面上瞬时露出了凶戾神情,扔掉石埙抖身现出囚牛原形,张开大嘴,露出獠牙,冲莫问急咬而来。

  莫问皱眉之际,刘少卿匕首已经脱手而出,将那囚牛贯额刺死,转而探手延出灵气抓回了匕首,“真不知你先前如何能够统兵征战?”

  莫问没有答话,转头看了刘少卿一眼,纵身东掠。

  囚牛所在的区域很是宽广,除了入口处较为狭窄,其他区域远远不止五六里,左右至少也有两百里的范围,这片范围多为沙底,其中生长着大量的海蚌,东行之时随处可见杂乱堆积在一起的蚌壳和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夜明珠所发光亮颜色也不一样,有些是很强烈的白色荧光,有一些则是昏暗的黄光,这种情况是由珍珠被取出的年份所决定的,珍珠是一种不耐久的宝物,离开蚌壳之后会逐渐失去神采,也正因为珍珠的这种特性,故此人间才有人老珠黄一说。

  前行百十里,左右开始变窄,再行数十里通道只剩下了五六里,三人发现了城墙,这里是囚牛地界的东侧边缘。

  翻过城墙,上方再度出现了无水区域,三人快速上浮出水。

  “三十里外有大量兽类气息。”莫问说道,出水之后感知能力比在水下要强的多。

  “数量当有五十左右,皆为兽身,当是劲敌。”夜逍遥皱眉点头,道人敏锐的直觉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大致修为,尤其是对方处于本体状态时。

  “若是庸手,南海也不会请我们相助。”刘少卿自石壁上斜行借力,提气东掠,先前的一击得手令他信心倍增。

  莫问和夜逍遥也没有再交谈,与刘少卿一道向东行去。

  这坤位和艮位之间并无明显的分界标石,只靠地气确定地界,不多时三人到得艮位,艮位的地势与坤位的地势截然不同,艮位的海水较少,下面是海水,上面一半是无水区域,在无水区域有着多处岛屿,这些岛屿大小不一,大的有十几里范围,小的不过十几步,这些地下海岛怪石嶙峋,其上并无植物生长,只有诸多体形怪异的红毛怪物站立其上。

  这些怪物体形有水牛两倍大小,形如豺狗,尖牙利齿,顶上无角,脚为龙爪形状,自后脑至后股有一脊白毛,双目血红,自黑暗之中凶光大放。

  虽然这些怪物样貌凶戾怪异,三人却并未太过惊讶,因为三人乃修行中人,对这些异类多有耳闻,这些红毛怪物当是龙子睚眦无疑。

  “它们已然现出了兽身,想必已经得到了消息,提前有了防备。”刘少卿面色凝重,这些睚眦此时已然发现了三人的到来,正在弓背聚势准备发起进攻。

  “数量不止五十,当在一百开外,正中岛屿上的红衣男子是它们的首领。”莫问点头说道,这处关隘共有岛屿八处,正中偏西是一座最大的岛屿,在那岛屿的高处有一粗陋石座,石座上坐着一个红衣男子,此人是中年男子模样,身形高大,长发披肩,样貌俊朗,额头一绺白发半垂遮面,右手拄着一柄无鞘长剑,与人间那些龇牙咧嘴装狠的恶人不同,此人脸上没有任何的凶狠神情,但周身却散发着一股极为阴寒的无形杀气。

  整个艮关亦有两百里范围,除了那八处岛屿,其他区域都是海水,这八处岛屿彼此之间的距离也不相同,第一处岛屿距离三人所在的石壁超过十里,这一距离除了莫问,他们二人都无法一跃而至,故此刘少卿和夜逍遥都在等莫问作出决定。

  莫问知道刘夜二人在等他做出决定,但他迟迟没有反应,这里的一百多只睚眦比囚牛要厉害太多,石座上那个变为人形的首领修为高绝,远胜于坤关的囚牛首领,甚至超出了真龙……

  第四百六十四章 劲敌

  那海岛上的诸多睚眦虽然怒视着莫问三人不时咆哮示威,却并未离开岛屿涉水冲三人发动攻击。这一情形加上睚眦的体形都表明睚眦虽然能够在水中活动,却更擅长在陆地上发动进攻,它们在等三人主动登上岛屿。

  “稳扎稳打,不要分散,若是那首领出击,由我对付它,它的修为比龙族要高。”莫问冲刘少卿和夜逍遥说道。

  刘少卿和夜逍遥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见莫问一直盯着他,知道莫问担心他冒进,便再度点头,示意不会冒险偷袭。

  “我先将你们二人送过去。”莫问低声说道。

  二人闻言再度点头,刘少卿纵身离开石壁,莫问送出一股灵气,助刘少卿飞掠登岛。

  刘少卿飞出之后隐去了身形,莫问送出刘少卿之后将视线转移到了数十里外的那个红衣男子身上,发现此人发出了浅浅的冷笑,这一细节表明它能够感知到刘少卿的位置。

  刘少卿转瞬之间登上了西侧第一处岛屿,这处岛屿在这八座岛屿中属于较大的一处,其上盘踞着十几只红毛睚眦,这些红毛睚眦修为较那红衣首领要弱,感知不到刘少卿的所在,刘少卿登岛之后立刻动手,所用匕首戳进了一只站位居前的睚眦的脖颈,由于睚眦体形甚大,刘少卿在匕首刺入之后反手用力绕颈急豁,将那睚眦脖颈豁开大半,那红毛睚眦脖颈处瞬时鲜血喷涌,但它却不得立刻死透,惨叫着环视左右寻找伤它之人,几番转头方才轰然倒地。

  夜逍遥瞅准时机,自石壁上借力跃出,莫问如法炮制再发一股灵气助其加速前掠。夜逍遥不同于刘少卿,无法隐身前行,岛上的睚眦见他凌空飞来,纷纷冲到岛屿西侧咆哮拍爪,狰狞等待。

  刘少卿见势不好,高喊一声现出身来,那些睚眦听得喊声纷纷回头,发现目标之后立刻回身扑向刘少卿,夜逍遥趁机登岛,短剑挥出斩向一红毛睚眦的后颈,这一剑虽然将那睚眦砍伤,亦未能将其斩杀,受伤的睚眦转身过来,冲夜逍遥亡命猛扑。

  夜逍遥眼见睚眦来势凶猛,踏地借力拔高闪躲,那受伤的睚眦凌空追出三丈方才势尽下落,夜逍遥灵气反运急追而下,短剑贯插入脑。

  眼见二人情势堪忧,莫问顾不得多想,自石壁上借力掠向二人所在的岛屿,凌空之时视线一直不曾离开那坐在石座上的红衣男子,那红衣男子并没有起身,而是侧了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石座上,完全是一副俯视观望的神情。

  莫问见他如此举止,谨慎之心更甚,这睚眦头领之所以不急于动手乃是为了查探三人的底细,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致命的雷霆一击。

  这座岛屿上有睚眦十几只,这些睚眦的扑冲速度极快,势大力沉,威势不亚于寻常的紫气高手,此外它们乃是兽类,进攻之时只攻不守,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刘少卿为了分担夜逍遥的压力,登岛之后一直没有隐藏身形,二人在十几只睚眦亡命的围攻之下迟迟不得建功,在双方实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很难将不顾惜性命的对手杀死而自己无恙。

  所幸这些睚眦没有凌空之能,刘夜二人在遇袭之后可以凌空闪避。

  莫问到得岛屿近前并没有急于登岛,而是在百步之外凌空定住身形,取出符盒画写星宿白虎符咒一道,念诵真言召出白虎,登岛拒敌。

  莫问知道那睚眦首领在远处观察自己,但他在画符之时并没有故意减弱威力,也没有减慢画符的速度,对方此时不动无疑是为了观察他们,倘若他藏私太多,就会令对方失去耐性提前出手,在百余只睚眦的围攻之下,三人很难占得便宜。

  市井之中流传着一句俗语,曰:双拳难敌四手,猛虎不敌群狼。眼下就是这种情况,莫问所召白虎凌空落于海岛之后立刻遭到了睚眦的围攻,这些睚眦的体形并不比白虎小上多少,十几只睚眦一同来攻,令白虎左支右绌不得自顾,灵气幻化的皮肉很快被睚眦撕裂,片刻工夫就气竭消散。

  在睚眦围攻白虎之际,刘少卿和夜逍遥运转灵气落回岛屿,由于无法攻击睚眦的头颅,夜逍遥落地之后自外围快速出剑,转瞬之间断去了数只睚眦的后爪,那些睚眦极为凶悍,被削断后爪之后立刻转身以后肢断骨撑地,猛扑追咬。刘少卿眼见夜逍遥遇险,急忙舍了对手前来增援,二人所用皆为短兵器,无法正面迎战双倍牯牛大小的睚眦,只能收回兵器以双掌发出灵气将那几只反冲的睚眦震翻。

  莫问眼见撕裂白虎的那些睚眦亦向二人急冲而去,急忙闪身登岛,七星剑出鞘,逼出剑气大肆挥斩,七星剑可以归为长兵器,且为神兵,剑气催出,能够将那些体形巨大的睚眦直接腰斩断头。

  三人之中以夜逍遥修为最弱,却也可以迎战三只睚眦,奈何睚眦数量太多,这才难以应对,而刘少卿亦不敢隐身行事,一旦隐身,所有睚眦都会攻向夜逍遥。此番得莫问分担压力,二人立刻开始反击,刘少卿隐身上前将红毛睚眦的双眼刺瞎,转而再取另外一只,而那只被刺瞎的睚眦则由夜逍遥以短剑击杀。二人协作的同时莫问自己独当一面,稳步上前,不躲不闪,但凡有急冲而来的睚眦皆会丧命在其手中的七星剑下。

  三人合力,半柱香之后将岛上的十几只睚眦尽数斩杀,在三人迎战睚眦的时候,周围岛屿上的睚眦怒吼咆哮,急切的想要过来助战,但那红衣男子并未下达进攻命令,那些睚眦虽然暴怒却不敢擅自冒进。

  将这处岛屿的睚眦斩杀殆尽之后三人闪身会和一处,夜逍遥冲莫问说道,“你已然暴露了实力,它若动手,必先冲你发难。”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先前暴露实力也正是为了引那红衣男子来攻击自己,倘若它冲刘少卿和夜逍遥暴起突袭,二人定然会凶多吉少。

  “这杂种能亲眼看着十几位族人送死,可见其是何等沉稳凶戾。”刘少卿面色凝重,他也是身经百战之人,见多识广,晓得真正可怕的对手并不是对敌人凶狠之人,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这种人最可怕。

  刘少卿言罢,莫问皱起了眉头,他细心的发现刘少卿开口之后那红衣男子的鼻翼抖了抖,这表明此人也能够看出数十里,而且能够自人的口型看出对方在说什么,刘少卿说它是杂种虽然很是贴切,却是极为恶毒的言语,此语无疑惹怒了那个红衣男子。

  “你万勿靠近他,由我来敌它。”莫问歪头冲刘少卿说道,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刘少卿缺点很多,但先前在迎战睚眦之时他一直不曾隐身,与夜逍遥共同面对危险,足见其忠义之心不缺。

  “此人乃是劲敌,与其冒险战他,不如等南海众人赶来。”刘少卿说道,他先前斩杀囚牛首领的自信已然被这些凶悍的睚眦打了下去,开始求稳。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南海的热血兽类都留在了通道外面,剩下的水族根本无法登岛与睚眦作战,况且东海龙族定然先于南海龙族赶到,等下去对三人不利。

  就在此时,六处岛屿的睚眦开始同时下水,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群睚眦并没有向三人所在的海岛靠近,而是游向了那红衣男子所在的最大的岛屿。

  三人见状同时皱眉,那红衣男子所在的岛屿位于关卡正中偏西,是东行的必经之路,对方此举摆明了是想以逸待劳,并不打算主动进攻。对方已经对他们三人的实力有了大致了解,知道睚眦若是分散会被三人逐个击破,它们越集中三人就越无法下手。

  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看了一眼,此前召唤玄武耗费了大量的符咒,使用乾火焚天又是百余张,眼下只剩下了五十几张紫符,刘少卿和夜逍遥虽然也携带符纸,却没有携带太多,此前还给了他一些,眼下三人所带符纸只剩下百余张,而关卡仅仅突破一处,身在龙宫通道自然无法补充紫符,剩下的紫符不能再随意耗费了。

  刘少卿和夜逍遥见莫问查看符盒,亦拿出自己随身所带的画符器物,将其中符纸尽数交予莫问,莫问抬手接过,与二人分别留下十二张,余下的扣进了自己的符盒。

  此时那几处海岛的睚眦已经尽数登上了红衣男子所在的岛屿,分踞岛屿四面。

  莫问急切的自心中思考对策,片刻过后脑海之中灵光闪现。

  “靠近,火攻。”莫问冲刘少卿和夜逍遥低声说道。

  二人闻言点了点头,三人离开所在的岛屿提气东掠,自各处岛屿借力之后落到了红衣男子所在岛屿西面的小岛,这处小岛距离睚眦所在的岛屿只有五里,三人都可以一跃而至。

  那些睚眦眼见三人逼近,弓背踞足,连连怒吼,莫问取出符盒画写符咒五张,念咒掐诀召出五只朱雀,朱雀现身之后那红衣男子陡然警觉,手持长剑离座站起。

  在其警觉的同时,五只火鸟朱雀已然向睚眦盘踞的岛屿振翅飞去,到得岛屿上空引颈喷火……

  第四百六十五章 混血龙族

  五只朱雀同时喷吐火焰,瞬时将睚眦所在的岛屿变成一片火海,睚眦体外长有红色兽毛,红毛遇火就着,诸多睚眦受惊之后纷纷跃入水中躲避。

  那红衣男子眼见睚眦失控,高声发出一串怪异的闷吼,睚眦闻声纷纷涉水向三人所在的岛屿游来。那红衣男子冲族人下达命令的同时纵身西掠,莫问见状踏地借力急冲向东。

  转瞬之间二人短兵相接,那红衣男子长剑平取莫问左肋,这一出剑的方位是最难封挡的,通常情况下只能后退闪避,但莫问并没有退后,甚至没有封挡,七星剑自右上斜劈那红衣男子脖颈。

  这是一种玉石俱焚的打法,那红衣男子乃睚眦首领幻化,异常凶残,对它使用这种方法风险极高,因为此举会激起它的兽类血性,令其不顾后果的继续进攻,对寻常对手使用这种方法莫问有七成胜把握对方会闪开,但是对这红衣男子他连三成把握都没有,倘若这红衣男子继续进攻,后果就是将他直接腰斩。

  换做平常时候,莫问绝不会使用这种打法,但此时乃非常之时,绝不能让这红衣男子到得刘少卿和夜逍遥所在的岛屿,不然二人必定会遭到它的攻击,为二人安全着想是其一,主要的原因还是对这红衣男子的忌惮,临阵对敌,打的是士气和斗志,此番若是能将那红衣男子逼的收招,其斗志就会一落千丈。

  莫问虽然兵行险着,心中却并无任何的把握,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急催灵气令七星剑更快,出招越快,就越可能逼迫对方变招自保。

  那红衣男子见莫问采用了这种玉石俱焚的打法,并未感到丝毫的惊讶,不但没有变招的征兆,嘴角还出现了一丝冷笑,这种表情的出现说明它绝不会中途收手。

  事实确实如此,那红衣男子并没有收剑后撤,莫问也没有临时变招,转瞬之间二人的长剑都砍中了对方,莫问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对方长剑划破自己的皮肉脏腑时带入的森然凉意,也能够感觉到自己手中的七星剑削断了对方的锁骨,顺着对方的左肩继续下豁。

  到得此时,再想抽身为时已晚,莫问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在对方的长剑斩断自己脊骨之前豁开对方的心脏。

  狠,有真狠,也有装出来的狠,莫问和那睚眦幻化的红衣男子都是真心凶狠,遇到对方这样的对手只能硬拼到底,直到其中一人倒下,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比拼。

  电光火石之间,万分危急之时,莫问抢得了半毫先机,这半毫先机极其细微,细微到不超过半片剑身,这半毫先机并非得益于兵器,因为那红衣男子所用的无鞘长剑也是一柄神兵,这半毫先机乃是莫问的脊骨比对方的胸骨略硬换来的,这半毫先机的出现决定了最终结果,那就是莫问能在对方斩断自己脊骨之前抢先豁开对方的心脏。

  莫问察觉到先机的同时那红衣男子亦发现自己无法继续催剑,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立刻施出千斤坠的身法急速下落,莫问强忍剧痛后旋反踢,将那试图冲向西侧岛屿的红衣男子踢了回去。

  那红衣男子急退五丈凌空定住身形,歪头看向自己的左肩,冷笑过后左肩微耸,被七星剑豁开的森长伤口竟然瞬时愈合。

  那红衣男子转而侧视莫问,莫问左手握拳灵气急催,以灵气将左肋的伤口急速修复。

  此前二人都没有想到对方有快速愈合伤口的能力,眼见对方转瞬之间将伤口愈合,无不眉头大皱。

  莫问愈合伤口的同时神授五只朱雀回防西侧岛屿,协助刘夜二人对抗那些睚眦,伤口刚刚愈合立刻提气前冲,那红衣男子亦是急冲向前,转瞬之间二人再度近身,莫问长剑急挥,取的还是红衣男子的左肩。

  斗法也好,打架也罢,狠固然重要,头脑更加重要,莫问此举为的还是压制对方的斗志,对方是少见的高手,双方势均力敌,谁先弱了斗志,谁就得输,输就得死。

  莫问出剑之时是动了脑子的,他此番虽然还是攻击对方左肩,却是先于对方出剑,红衣男子若是再袭他的左肋则必败无疑,若是不攻他的左肋,斗志就会弱上三分,我都敢如法炮制再来一记,你为何不敢?

  对方乃是绝顶高手,并没有在如何出招上浪费时间,眼见莫问长剑急斩而来,左手帮扶右手,双手握剑向莫问长剑急斩而来,意欲斩断莫问手中的长剑。

  虽然对方应对妥当,莫问却知道自己的攻心之计起效了,因为红衣男子面上出现了怒气,高手过招不是泼皮打架,心中不静乃是大忌。

  眼见对方长剑斩向自己的七星剑,莫问并未变招,而是压腕加力以剑锋直迎对方长剑,修行中人不比凡夫俗子,凡夫俗子将身外之物看的太重,往往因为贪图钱财权势而祸及自身,这种错误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七星长剑确实是神兵,他也很喜欢,但是到了生死关头,他绝不会因为顾惜宝剑而危急自己的性命。

  一声清脆的金属铮鸣之后,二人一触即分,此番比拼虽然是兵器相接,剑身上却灌注了双方的灵气,这红衣男子的灵气修为已然炉火纯青,此人有这样的修为倒不全是苦修而来,主要还是因为其拥有真龙和金豺双重血脉,修行的速度,所及的高度都非寻常禽兽可比,甚至超出了纯正真龙血脉的青龙。

  提气将右臂的酸麻驱散,莫问再度前冲出招,近身之后长剑平削,互斩对方首级。

  招数乃庸手常用,却止于高手,高手相搏招数已经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因为所有招数都能被对方看破,自身也能够看破他人的招数,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花哨的招数只会减慢自己攻击的速度和威势,所谓无招胜有招,指的正是这种境界。

  在出招之前莫问并没有审视自己的长剑,到得此时方才得以趁机细看,但此时细看也并非为了宝剑本身,而是要确定宝剑经过激烈的碰撞之后还能否承载凛冽的灵气灌注,细看过后,莫问发现七星宝剑剑身完整,并未崩口卷刃,而对方所用的长剑虽然没有断裂,剑身中部却出现了一处细小的崩口。

  见此情形,莫问快速抬高了剑身,不再攻击对方的脖颈,而是迎向了对方的长剑,与此同时凝视对方的眼神,他需要通过对方的眼神判断出对方心中的想法,倘若对方眼神凝重,表示对方已经猜到他此举是为了斩断它的长剑,倘若对方眼神之中有鄙夷,就表明对方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只当他的变招是为了自保。

  那红衣男子乃睚眦幻化,其表情不似人类那般丰富,在出剑之时眼神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唯一的一点表情是鼻翼微抖,但这一表情无法判断出对方心中所想。

  眨眼之间双方的长剑再度相撞,此番发出的声响除了铮鸣还有脆响,伴随着脆响,那红衣男子所用的长剑断为两截。

  虽然斩断了对方的长剑,莫问却暗自心惊,因为在双剑互斩之际他察觉到对方的剑身带有一股抖腕的力道,这表明对方已经猜到长剑会被斩断,抖腕是为了让长剑尽快折断,以此争取时间,另有所图。

  右肋传来的剧痛证实了莫问猜测无误,那红衣男子低身以断剑将他的右肋削出了一道偌大的伤口,长半尺,前胸贯后身。

  那红衣男子一击得手反手扔掉了断剑,它用不惯断剑,与使用断剑相比,它有更霸道的手段能伤的莫问更重,这一霸道手段就是凌空起脚,以右足旋踢莫问头颅。

  莫问右肋受伤,向右侧弯身很不便利,自忖无法及时躲闪,只得抬起左臂格挡对方右腿。

  莫问抬起的左臂虽然护住了头部,却没有消去对方的巨大力道,被对方的猛烈力道震的肩部脱臼,身形急坠入海。

  急坠之时莫问挥剑上撩,发出剑气阻挡红衣男子趁机追袭,催出剑气之后趁势将长剑归鞘,右掌灵气急吐,自水面上快速借力翻身弹回,与此同时耸肩将脱臼的肱骨正位,再抽灵气愈合剑伤。

  这一连串的动作自瞬间完成,伤口尚未彻底愈合,那红衣男子已然急冲而至,右拳猛挥,直取他的三阳魁首。

  莫问并未抽剑御敌,而是急速后仰闪避开来,此举倒不是出于公平,临阵对敌也没什么公平可言,他舍剑不用是因为与用剑相比,他更擅长徒手相搏。

  那红衣男子眼见莫问躺身后仰,料到自己的重拳会击空,急忙中途收势,欲以右腿高抬猛踏莫问中路。但莫问虽然后仰用的却并不是铁板桥,而是中途侧身,以右腿侧踢对方右肋,那红衣男子不曾料到莫问有此一招,被莫问踢中右肋,定身不稳向左跌撞,莫问见状右手猛催灵气正过身来,送肩挥拳,那红衣男子身形不稳无法反击,只得抬手护住头脸,莫问眼见不得重创对方头脸,随机变通,舍帅取车,重拳直中对方左胸心肺,将对方一举砸向海面。

  由于下方是水面而不是实地,莫问便没有急于追击,快速回头看了一眼西侧岛屿,只见那些睚眦多被朱雀阻于海中,为数不多的几只爬上海岛也被刘夜二人出手击杀。

  虽然只是回头的瞬间,那红衣男子已然揉身来攻,到得此时莫问已然是胜券在握,徒手争斗,对方不可能胜过他的擒风鬼手……

  第四百六十六章 苦战

  那红衣男子右拳急挥,直取莫问三阳魁首,莫问见状不闪不躲,右拳上钩,急取对方下颌,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的防守都会失去先机,先机一失必定忙于招架,只能以攻代守。

  那红衣男子眼见莫问只攻不守,并没有与莫问对攻,而是临时变招,左臂下压挡住莫问右拳,与此同时右膝高抬猛撞莫问下腹。下腹丹田乃修行中人储存灵气之所,莫问不敢托大,身形急转,回身以左拳攻对方右脑。那红衣男子见莫问竟然敢在对敌之时转身,心中动怒,不再闪躲,而是还以左拳,猛攻莫问头部。

  这种打法极为危险,因为双方的头部都会受到对方的重击,七窍神府受到重创极有可能晕厥昏死,莫问乃是人身,自忖无法在对方的重击之下保持清醒,急起右腿猛踢对方胯下,与此同时躺身后仰。

  此法是有违比武规矩的,但到了以命相搏的时候也没有谁会在乎什么规矩和惯例,那红衣男子双腿分位较大,防守不及被莫问一脚踢中。

  那红衣男子被踢中了要害,瞬时面露痛苦神情,咬牙过后借莫问上踢之力侧身起脚踢向莫问头部,莫问此时正在后仰,无法变位闪躲,只得抬起右臂加以封挡,红衣男子左脚猛踢而来,将其右臂肱骨生生踢断。

  莫问侧飞之时灵气急出将肱骨衔接正位,待得断骨续位之后左手立刻催出灵气止住退势,再度冲向三丈外的红衣男子。

  此前的争斗虽然各有损伤,莫问已然摸透了对方的底细,这红衣男子的拳脚功夫虽然不弱,却存在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此人与龙族一样,虽然能够变化为人,对穴道和经络却不甚知晓,攻守之时并不知道对自身的重穴着重防守。

  发现了对方的弱点,如何制敌仍然是问题,对方绝不会允许他近身,不得近身也就无法封点穴道。

  那红衣男子凌空急冲,前冲之时右肩前倾,这种姿势通常是左手进攻的前兆,故此莫问右手握拳微微前送,只待对方左拳来攻便以右肘硬挡,以左手封穴。

  但那红衣男子却并没有出拳,冲到近前身形右转,左腿急速反踹。

  眼见对方中途变招,莫问暗道机会来了,身体重心前移,腰腹腿足凌空平抬避过了对方势大力沉的一脚,与此同时快速出手,抱住了对方的左腿。

  所有的武艺之中都没有抱腿这一招,因为此法不但无用还很是丢脸,故此被莫问抱住大腿之后那红衣男子下意识的愣了一愣,待得反应过来意识到危险的存在,急速旋身试图将莫问甩掉。

  莫问好不容易抓到了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以左臂紧紧抱住对方左腿,腾出右手快速封住了对方尾闾命门两大督脉重穴,这两处穴道皆为行气大穴,穴道被封体内灵气就无法运行,那红衣男子旋转之势顿缓,莫问趁机手臂上抬再封其大椎玉枕两穴,唯恐对方现出兽身徒增变数,在封住对方四处穴道之后立刻抬手拔出七星剑急速挥斩。

  长剑挥出,红衣男子身首异处。

  这睚眦幻化的红衣男子有自愈之能,为保万一莫问顾不得避讳其脖颈喷出的污血,长剑再出,将那尚未变化的人头一分为二。

  眼见对方死透现出了巨大的金红兽身,莫问方才抽身后退,回头反望,只见刘夜二人已经身陷重围,符咒幻化的朱雀终究不是真正的朱雀,所喷火焰只能烧掉睚眦体外的红毛,并不能伤及它们的骨肉,而那些睚眦也发现了这一点,大举登岛围攻二人,五只朱雀在此时帮了倒忙,刘夜二人不是作法者,不能无视朱雀的火焰高温,朱雀占据了岛屿上空,所发高温令二人无法凌空,其不时喷出的火焰更是令二人焦头烂额,饱受波及。

  眼见二人情势危急,莫问顾不得喘息,运转灵气急速回冲,与此同时神授五只朱雀避开刘夜二人。

  “如何?”刘少卿高声喊道,在紧张的争斗之下二人根本无暇分神查看莫问的战况。

  “已将其枭首。”莫问落于外围挥剑急斩,七星剑乃神兵利器,剑锋所及摧枯拉朽。

  听得莫问言语,刘夜二人心中大喜,打起精神迎战睚眦的围攻。此前二人已经斩杀了二十余只睚眦,眼下仍然剩下不少,这些睚眦与寻常的鸟兽不同,寻常鸟兽失去了首领的统带会作鸟兽散,但这些睚眦不但没有后退逃走,反而亡命反扑,哪怕不时有同类死在自身旁侧仍然猛冲撕咬,这些睚眦威势甚大,速度亦快,三人凝神对敌,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五十只,四十只,三十只,二十只,睚眦的数量越来越少,三人的压力越来越轻,片刻过后岛上的睚眦只剩下不足十只,虽然大势已去,这几只睚眦仍然没有退去,凶狠而徒劳的冲三人猛冲,每人应付两三只睚眦对三人来说并不困难,随着最后一只睚眦被夜逍遥贯颅刺死,整个关隘归于寂静,唯有朱雀煽动羽翼发出的气浪之声。

  “真是一场苦战。”刘少卿取出补气丹药张嘴吞服。

  “若是往后的关卡都如艮关这般,我们很难尽数通过。”夜逍遥环视左右想要寻处坐下,可是周围到处都是尸血,环视之后只能作罢。

  “不会,这些关隘根据八卦五行归属排列,与住在这里的混血龙族实力无关。”莫问回头西望,坤位的混战此时尚未结束,西方并无动静。

  “若是四打三都赢不了,他们也太无能了。”刘少卿见莫问西望,猜到他在担心外面的战事。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南海龙族有敖烵,敖炳,敖焮,敖煣四人。而东海只有敖极,敖术,敖梅三人。此外南海麾下的水族比东海的水族要多的多,按照常理来说南海是没有危险的,三人自进入关卡到杀光睚眦前后用了不到一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外面的混战也不可能结束。

  点头过后莫问将视线转向东北,放眼放去那里的海水有没顶之处,这五只朱雀无法带入坎位。

  夜逍遥纵身掠向东侧岛屿,二人随后,到得岛上刘夜二人寻得平整区域盘坐练气,他们需要炼化补气丹药补充耗损的灵气。

  莫问无需补充灵气,二人练气之时他在周围的几处岛屿进行了往复,自其中一处岛屿寻到了大量的兵器,这些兵器多是长剑,圆护手,带云纹,长五尺,乃殷商甚至更早时期的长剑样式,这些长剑当是成批铸造,虽然不是破铜烂铁却无法与那红衣男子所用的长剑相比,莫问寻了片刻,带了两把回来。

  回来之后二人仍然在盘膝练气,莫问放下长剑下潜入水,这处艮位水下也有城池,布局坐落与坤关很是相似,石屋数量也大致相等,但水下的城池并没有居住的痕迹,多被一种胖头大鱼当了巢穴,这种胖头鱼行动缓慢,吃水草,不具攻击性,想必是那些睚眦的食物。

  莫问知道二人练气需要一些时候,本想先行前往坎关一探究竟,想了想并未前往,倘若东海龙族回撤,二人肯定无法招架,刘少卿和夜逍遥虽然修为精深,到得此处却只能算是助力驸马,大部分的压力都落在他这匹驷马的身上。

  莫问神授五只朱雀前往最西侧的那座岛屿,它们对敖极等人是构不成威胁的,对水族也无甚作用,留下它们只能向南海众人传信,告知南海他们三人已经先行攻坚。

  半个时辰之后,刘少卿和夜逍遥收功起身,莫问将先前寻到的长剑示予二人,二人虽然并不擅长使用长剑却仍然将其带上,正如莫问先前所说,水族体形太大,没有长兵器不成。

  “这些睚眦的内丹乃炼丹上品。”刘少卿看向莫问。

  莫问点了点头,末世至少还要持续三年,分给二人的十枚补气丹药并不够用,刘少卿日后要辅佐蒲坚,夜逍遥要阻挡异类反扑,不管做什么都少不得作法,没有补气丹药是不成的。

  刘少卿和夜逍遥见莫问点头,纵身回到先前的岛屿大行血腥之举,这些睚眦体内都有鸡子大小的内丹,二人每人带了几十枚在身上。

  一炷香之后二人回返,三人起身下水,那毛色金红的睚眦首领的尸体就在水下,但刘夜二人并没有剖取它的内丹,这倒不是因为它的内丹不合用,而是自古至今都有一个规矩,谁的战利品就归谁,这睚眦首领为莫问所杀,莫问不发话,他们不能取。

  “这处城池与外面的那座城池好似修建于同一时期。”夜逍遥前行之时环视左右。

  “不知何时就会丧命,你还有心情观风赏景?”刘少卿撇嘴摇头。

  “这些关卡当是龙神为后代子嗣留下的保命之所,根据房舍样式来看当建造于上古洪荒。”莫问接过了话头。

  莫问言罢,刘夜二人同时皱眉,莫问不说他们几乎忘记了这些混血龙族皆为龙神后裔,如果说四海龙族是龙神嫡子,这些混血龙族就是偏房所出,且不管是正房还是偏房,都是龙神的血脉,三人如此大开杀戒,后果难料……

  第四百六十七章 坎关遇险

  莫问见刘少卿和夜逍遥面有忧色,出言安慰道,“南海龙族亦是正统龙族后裔,我们乃他们的友军,况且我们此番前来东海乃是帮他们抢回降雨神器,并非师出无名。”

  刘夜二人听得莫问言语,缓缓点头,忧色稍减。

  外围的这些关卡每一处都有两百里范围,三人前行不久通道开始变窄,三人小心前行,与此同时凝神感知前方气息。由于身处水下,只能感知出二十里,二十里内并无异类气息。

  “按照八卦方位,下一处关隘盘踞的混血龙族当为水生动物。”夜逍遥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坤,艮之后就是坎,而坎在八卦之中代表了水。

  “我们不善水战,少顷我先隐身前去查看一番,若是难以敌对就等南海龙族前来由他们应对,我们没必要以身涉险。”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冒进乃是兵家大忌,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固然痛快,但前提是保证自身的安全,海底不比陆地,三人对海底很是陌生,在水下身法也受到影响,应稳扎稳打。

  再行十几里,前方海水变的很是清透,又行数里,通道变宽,海底出现了沙子,沙子洁白干净,长有稀疏的翠绿水草,远眺前方可以看到城池,与先前两处的城池不同,这处城池的大门是开着的,两个手持长矛的兵卒分立城门左右。

  那两个兵卒自然不是人类,但三人却感知不到它们的气息,它们没有任何的兽类气息,甚至不带任何的活气,彷如死物一般,但它们不时转动的头颅又说明它们是活着的。

  “情况不对。”刘少卿侧目远眺。

  夜逍遥此时正是抬头上望,听得刘少卿言语收回视线出言说道,“海水没顶,上方没有换气之处。”

  “我去看看。”刘少卿言罢隐去了身形,三人目前位于石壁之后,前方有水草遮挡,城门处放哨的士兵还不曾发现三人,至少表面上没有发现他们。

  “等一等。”莫问抬手拉住了隐身的刘少卿,“按理说东海龙族已然将消息传入各个关卡,它们应该知道我们会来,怎会如此懈怠?”

  “这些关卡之间水流并不互通,血污不曾流入此处,况且它们也想不到我们会来的这般快,此时动手当可杀它们个措手不及。”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与夜逍遥对视了一眼,夜逍遥点头示意刘少卿说的有道理,莫问松手放开了刘少卿,“不可进城,若是发现异常马上回来。”

  刘少卿没有答话,隐藏身形向城门处行去。

  由于担心行动过快带起水流,刘少卿并没有急行,刘少卿走后二人凝神远眺,只要情况有异就立刻前往增援。

  三人藏身之处离城门并不远,但刘少卿隐身过后许久不曾现身,不问可知已然进到了坎关城内。

  半柱香之后,城内出现了臊动,刺耳的怪叫声频频传出,不时有红色的血污自城内随着水流漂升于城池上方。

  “动上手了。”夜逍遥抽剑在手。

  莫问抬手示意夜逍遥不要急于前去助战,他虽然听不懂城内传出的怪叫,却能听出怪叫声中只有惊慌并无愤怒,这说明它们并不知道族人是被什么杀死的,换言之,刘少卿的行踪并没有被它们发现。

  不多时,大量混血水族自城中蹿出,自城池上方惊慌张望,它们的体长在三丈左右,与石龙子有些相似,却更像大鲵,四肢较短,身形较矮,头上生有两只不大的龙角,周身长有漆黑的鳞甲。

  “是趴蝮,怪不得感知不到它们的气息。”夜逍遥第一时间认出了这种混血龙族,趴蝮乃是混血龙族之一,相传其母为一条怪鱼,此物急擅御水,传说中的避水兽指的正是此物。

  这些趴蝮虽然擅长御水,在此处却派不上任何的用场,它们感知不到刘少卿的所在,在见到族人诡异的死去之后已然乱了阵脚。

  “走,去帮忙。”夜逍遥冲莫问说道。

  “不可。”莫问摇头阻止了夜逍遥,“按照刘少卿的脾性,若是动手势必先杀首领,若是我猜得不错,趴蝮的首领此时已然被其刺杀,这些趴蝮急擅御水,只因看不到敌人才不知如何应对,我们二人现身只会徒增变数。”

  “言之有理。”夜逍遥还剑归鞘。

  莫问说话之时一直注视着前方的战况,那些趴蝮周身披挂着坚硬的黑甲,刘少卿不能再轻易刺杀它们,只能缓慢靠近以匕首刺瞎它们的双眼,那些被刺瞎双眼的趴蝮开始胡乱攻击,它们的口中没有森然利齿,也不是撕咬攻击,而是将海水吸入体内,直至腹胀如鼓,转而将海水急吐而出,其吐出的海水如同无形利箭,能够将垒砌城墙的巨石瞬时击穿。

  二人自远处观战,既担心刘少卿的安全又庆幸先前没有现身助战,二人根本就看不到这些趴蝮吐出的海水,看不到就无从防备。

  刘少卿只能将那些趴蝮的眼睛刺瞎却无法刺穿它们坚硬的黑甲,被刺瞎双目的趴蝮越来越多,瞎眼本已极为疼痛,伤口被海水浸泡令得它们更加疼痛难忍,为了自保频频吸吐海水胡乱喷射,这种胡喷乱吐造成了大量的误伤,不时有趴蝮被同类吐出的海水冲的鳞飞肉绽。

  这种胡乱的喷吐能伤及它们自己的族人,也有可能碰巧击中刘少卿,莫问观战之时心中越来越沉重,他虽然看不到刘少卿,却能看到那些趴蝮的双眼被逐一刺瞎,由此可见刘少卿已经杀的起性,想要一举建功,在最短的时间内以一己之力将这些趴蝮尽数杀掉。

  “太快了,应该缓上一缓。”莫问眉头紧锁。

  “若是等得趴蝮安静下来,他更难近身。”夜逍遥神色凝重。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他先前想的片面了,刘少卿之所以急攻除了杀的血热,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趁乱取事,水流若是平缓下来,那些趴蝮就能根据水流的异动猜到他的位置。

  “不行,要帮他一帮。”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写星宿大符召出玄武一只,冲着城池上方的那群趴蝮急冲而去。

  由于战事混乱,玄武冲近之后那群趴蝮方才发现了它,躬身吸水冲着玄武急喷猛射,莫问招出玄武并不是为了让它克敌,只是为了引那些趴蝮的注意力,以此降低刘少卿面临的风险。

  玄武虽然身形庞大,却仍然被那些趴蝮喷出的水流撞的摇摆翻滚,这只玄武乃莫问所召,二者气息相通,莫问根据玄武气息的亏损判断出了趴蝮所喷水流的威力,若是不为玄武补充灵气,五道激射的水流就能将它震散。

  玄武的出现令得那些趴蝮找到了泄愤的目标,所有没瞎的趴蝮皆冲着玄武猛喷激射,莫问神授玄武游动闪避,与此同时抽调灵气维持玄武不散,灵气的急速亏损令其暗暗心疼,但与此同时又希望刘少卿将进攻速度慢下来,千万不要冒进。

  夜逍遥见莫问皱眉,亦掏出了符盒想要画符作法,莫问见状急忙摆手阻止,夜逍遥体内的灵气是以气雾状态积存的,根本无法为所召玄武补充灵气。

  莫问一直在担心刘少卿冒进,但玄武现身之后刘少卿的进攻速度不但没有减缓,反而越发急切,城池上方的趴蝮一个接一个的被其刺瞎。

  莫问见状越发焦急,刘少卿自然知道是他召出玄武来吸引趴蝮,也知道维持玄武不散会浪费他大量灵气,刘少卿的急攻其实是为了减少他体内灵气的急速消耗。

  这群趴蝮总数当有七八十只,先前刘少卿在城中刺杀了一部分,逃离城池的趴蝮当在六十只左右,这些趴蝮只有少数被同类所发激流误杀,有十几只是瞎的,还有将近四十只能够喷吐无形激浪,随着刘少卿的急攻,越来越多的趴蝮被其刺瞎,每刺瞎一只趴蝮刘少卿的危险就增加一分,因为这些瞎了眼的趴蝮一直在喷吐激流自保,整个城池上空都是高危区域。

  夜逍遥亦发现了情势的危急,快速画写星宿符咒一道,捏诀念咒招出青龙一条,但他不似莫问这般经常操控星宿神兽已经驾轻就熟,其所召青龙现身之后竟然仰头龙吟,如此一来直接引得趴蝮喷射来攻,莫问眼见远处的水草被连根拔起,知道激流射来,急忙拉着夜逍遥闪至石壁之后。刚刚躲好,激浪便至,将那青龙一举撞翻。

  那些趴蝮并未发现二人,所发激浪只是为了攻击夜逍遥所召青龙,夜逍遥无法为青龙补充灵气,转瞬之间所召青龙就被激浪震散。

  趴蝮将青龙震散之后转而继续攻击莫问所召玄武,莫问探头观望,发现有十几只趴蝮围着玄武急喷不止,其余那些趴蝮已经尽数瞎掉。

  见此情形,莫问神授玄武向西移动,以此引诱那十几只趴蝮变换位置,最终目的是为了刘少卿能离开瞎眼趴蝮所在的那片危险区域。

  十三只,十二只,就在能够视物的趴蝮只剩下十二只之时,刘少卿出现了,但他并不是主动现身的,而是被远处一只瞎眼趴蝮所喷激浪击中,趴蝮所喷激浪迅猛无比,并没有将他顶飞,而是直接撞飞了他的右臂右肩以及右胸大片骨肉。

  夜逍遥不似莫问这般需要分神操控玄武,在发现刘少卿遇袭之后抢先冲出,前去援救,莫问急画玄武符咒一道再召玄武随行保护,与此同时神授另外一只玄武前去护住刘少卿的尸身,还阳需要尸身,若是尸身被彻底撕碎就无法还阳……

  第四百六十八章 巽关怪鱼

  此时坎关内还有十二只未曾瞎眼的趴蝮,眼见夜逍遥冲出,大部分激流都向他喷去,莫问神授玄武随行掩护。亦有几只趴蝮在发现刘少卿现身之后向他喷出激流,刘少卿是杀伤它们的罪魁祸首,哪怕将其碎尸万段也难消这些趴蝮心头之恨。

  莫问此时需要分神二用,在掩护夜逍遥的同时还要驱使另外一只玄武保护刘少卿的尸身,好在刘少卿距离此处并不远,夜逍遥急冲而至,延出灵气将刘少卿抓入怀中,左手五指连动,快速封住了刘少卿的灵窍,定住了他的本命元神。

  夜逍遥封住刘少卿的元神之后并没有立刻后撤,而是急切的环视左右寻找刘少卿被激浪撕掉的右臂。

  “快回来!”莫问高声催促,虽然有两只玄武旁为掩护,趴蝮却不是死物,此时正在快速绕过玄武,引颈吸水准备再行攻击。

  莫问高喊过后那些瞎眼的趴蝮循声喷出激浪,莫问虽然看不到水浪却能看到它们的探头举动,喊过之后急忙闪身换位加以躲避。

  莫问闪开之后,原本藏身的石壁被诸多激浪撞的碎石飞溅,夜逍遥听得莫问喊声顾不得再寻刘少卿的断臂,借着玄武的遮挡掩护带着刘少卿的尸身快速回返。

  “退回去!”莫问接过刘少卿的尸身转身后撤,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击杀那些残余的趴蝮,而是尽快助刘少卿还阳。

  玄武挡住了入口,二人快速回撤至艮关,这些关卡地气迥异,那些趴蝮无法进入睚眦生息的关隘。

  确定趴蝮不曾追来,二人凌空跃上一处岛屿,放下了刘少卿的尸身。

  “少了手臂如何是好?”夜逍遥焦急跺脚。

  “不怕,黑白无常有青莲子可以再生肢体。”莫问快速掏出符盒写了符头,中添黑白无常名讳,甩手焚化,“上清宗天枢子,急请阴官谢必安,范无救前来相见!”

  道士是替天行道之人,受箓的道士所发言语可以为天官和阴差听到,莫问焚化符咒之时加上了自己的道号,以此告知黑白无常是何人邀请。

  符灰尚未落地,黑无常范无救率先现身,见到眼前的情形并没有感到意外,不待莫夜二人说话便自怀中取出一方巴掌大小的石盒,打开之后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青色莲子塞入刘少卿口中,转而延出阴气送药入腹。白无常随后现身,冲二人拱了拱手自怀中拿出一支一捺长短的黑色毛笔,自刘少卿额头画了两字阴文,黑色的阴文 一闪而逝,额头不曾留下半点墨迹。

  黑无常见莫问面带疑惑,急忙出言解释,“真人勿虑,此乃阴间寄魂标识,若无此文哪怕还阳亦无活人阳气。”

  “有劳二位。”莫问冲黑白无常拱了拱手,转而延出灵气助刘少卿催化药力。

  “青莲子乃凝阴聚阳之物,寻常人等若是断臂失足,要想复合当需一个对时,刘真人玄关已开,只需一个时辰就可生出手臂,两位真人无需过分担心。”黑无常范无救出言说道。

  莫问和夜逍遥闻言再度稽首道谢,白无常在旁说道,“此处乃是龙族水域,为龙王管辖,我们二人乃是冥司差役,不得越界行事,我们先行退去,稍后再见。”

  “差官请留步,请问差官,贫道何时寿终?”夜逍遥焦急发问,这明知要死却不知何时会死的感觉并不好。

  “也就这几日了。”白无常随口说道。

  白无常此言令夜逍遥心中更加忐忑,但他并没有再行追问,而是手指刘少卿冲二人说道,“若是再死一次会有何后果。”

  “神仙难救。”白无常答道。

  黑无常见白无常又在大说实话,急忙冲他说道,“此处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走,离开这里。”

  “有劳,恭送。”莫问和夜逍遥稽首送行,黑白无常拱手过后消失了身影。

  夜逍遥躬身查看刘少卿伤情,只见刘少卿已经苏醒睁眼,眉头紧锁,周身颤栗,他的元神不曾离体,此时正承受着断臂再生的剧痛。

  “你当睡上片刻。”夜逍遥抬手击晕了刘少卿,转而直起身来,“所幸失的是手臂,若是被那暗流击中头胸可如何了得。”

  “幸甚。”莫问点头说道,先前的危急状况令他后怕不已。

  莫问说完,夜逍遥没有再接口,二人默然的守在刘少卿旁侧,刘少卿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青莲子如此神异,想必不是阳间事物。

  “此时是什么时辰?”良久过后夜逍遥出言问道。

  “当是清晨时分。”莫问说道,由于无有星辰可望,他也只能判断出大致的时间。

  “我怎么感觉进入地下已经许久了?”夜逍遥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感觉离开上清观已经很长时间了,实则离开才不过两三日,之所以会感觉漫长主要是因为海中封闭的压抑。

  二人说话之间开始有少量水族自西南方的通道撤回,这些都是东海的水族,确切的说是东海的逃兵,这些水族进入艮关之后发现了关隘里的情形,也看到了岛上的三人,心存恐惧便畏缩不前,莫问也没有神授朱雀前去驱赶,放任它们留在通道入口处。

  半个时辰之后刘少卿苏醒了过来,此时他缺失的部位已经有了七成实形,刘少卿行气冲开灵窍恢复行动,直身而起歪头打量着尚带虚影的右肩和右臂。

  “感觉如何?”莫问问道。

  “甚好,终于死了。”刘少卿的言语之中带着安定和坦然,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忐忑自己何时会死。

  “恭喜。”夜逍遥笑道。

  “我去将剩下的那些爬虫杀了。”刘少卿环视左右不见自己的匕首,这才想起匕首原本是抓在右手上的,右臂被冲飞之后匕首亦随之失落。

  “不急于一时,痊愈之后再做计较。”莫问摆手说道。

  刘少卿歪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臂,又抬手扯了扯自己残缺的道袍,盘膝而坐行气催功,没有急于出发。

  又过了半个时辰,刘少卿已然彻底痊愈,活动着手足直身站起,“走。”

  莫问和夜逍遥见他如此心急,只能随其再回坎关。

  到得艮关与坎关交界处,刘少卿回头冲二人摆了摆手,“它们很可能在近前埋伏,我先进去,你们在此稍等片刻。”

  夜逍遥闻言想要开口说话,刚刚开口,刘少卿已经隐身进入了坎关。

  “怎得如此焦急。”莫问皱眉说道。

  “为了博美人一笑。”夜逍遥笑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夜逍遥,夜逍遥斜身靠上石壁出言笑道,“你看不出他对敖煣很有好感?”

  莫问闻言笑了笑,没有再接话茬。

  不多时,刘少卿回返,带回了匕首,“它们尽数畏缩在了正东角落,不易下手。”

  “只要不阻挡我们的去路,随它们去吧。”莫问说道,趴蝮只剩下十几只,其余的都是瞎子,此事已经做的很是残忍了,凡事不能做绝,既然对方没有死缠烂打就放它们一条生路。

  刘少卿闻言转头看向夜逍遥,见夜逍遥点头,也随之点了点头,三人一同进入坎关,自海底继续北上,关卡都有两百多里,那群趴蝮位于正东墙角,虽然见到二人却并没有出来攻击,刘少卿先前的逞威将它们打的怕了。

  刘少卿有心剖取那些死去趴蝮的内丹又恐此举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思量过后不曾动手。

  眼见趴蝮不曾外出阻拦,三人快速通过坎关向巽位行去,巽关位于东北方位,一炷香之后三人到得巽关之外。

  巽关的海水也很是清澈,地面为石底,上面长有浓密矮小的水草,关卡上部有无水的空间,站在巽关之外可以看到城池大门紧闭,在城池上方游动着一些体形巨大的怪鱼。

  “此是何物?”刘少卿歪头打量着前方的那些怪鱼,这些怪鱼呈扁平形状,体长皆过五丈,形体与巨鲎有些相似,却是软骨水族,肤色为蓝,带黑色斑点。

  莫问和夜逍遥也不曾见过这种怪鱼,自然无法解答刘少卿的疑问,不过根据这些怪鱼游动的姿势来看,其性情应该比较柔和,或许是这巽关所居混血龙族的食物。

  三人在远处观望片刻,悄然进入巽关水域,这里的海水温度很高,虽然体外有气屏隔护却仍然能够感受到海水之中的丝丝热意。

  巽关之中并无供藏身的石壁,故此三人进入巽关之后立刻被近处的怪鱼发现,其中一只摇摆着身体左右的巨大软翼向三人缓慢游来。

  由于那怪鱼游动的很慢,神态悠闲,三人便没有过分紧张,趁其游动之时仔细打量,此物有嘴,位于身体下方,不大,牙齿也不尖锐,虽然长相奇怪却并不恐怖。

  那蓝色怪鱼缓慢的游到了三人前方,相距数步悬浮不前,此物的眼睛生在头顶,虽然鱼类的眼睛不似人类的眼睛那样能够表达准确的情绪,莫问还是在其眼神中看出了顽皮和好奇。

  “它们都在城中,数量未知。”夜逍遥抬手指着东北方向的城池。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由于在水下感知能力受到限制,他只能察觉到前方城池之中有着不少混血龙族的气息,但对方具体是什么还很难判断,不过能确定的一点是它们煞气不重。

  二人说话之时,那蓝色怪鱼又往前凑了凑,夜逍遥伸出长剑戳刺轰撵,那怪鱼见到长剑急忙后退,与此同时头部出现了一股幽蓝光亮,这道蓝光径直穿透了三人体外的隔水气屏,将刘夜二人击倒在地。

  莫问虽然没有似刘少卿和夜逍遥那般倒地抽搐,却也感觉周身麻痹,如遭雷击……

  第四百六十九章 急进乾关

  这种诡异的感觉莫问先前从未有过,五脏六腑同时收紧,周身麻痹,呼吸不畅,本来自动游走周身经络的灵气瞬时陷入停滞。

  莫问虽然无比难受,却并没有丧失行动能力,察觉到危险之后下意识的想要后退闪躲,修行中人与普通人有很多区别,其中之一就是自制力强大,强大的自制力压制住了潜意识,他并没有后退闪躲,而是强行抬手抽出了长剑以防那怪鱼回游伤害刘夜二人。

  不过那蓝色怪鱼并没有回来,在发出幽蓝光亮之后快速的游走了,深深呼吸之后莫问感觉体内麻痹的感觉大减,急忙蹲下身扶起了刘少卿和夜逍遥。

  “什么怪物?”刘少卿深深呼吸压制强烈的呕吐欲望。

  莫问摇了摇头,夜逍遥的情况比刘少卿要严重的多,此时面色煞白,额上全是冷汗,虽然起身却仍然站立不稳,双手撑膝,神情极为痛苦。

  莫问此时亦是气息不定,先前那蓝色怪鱼发出的幽蓝光亮与雷电有些相似,他是上清准徒,得赏免劫入紫,故此并不知道天雷加身是什么感觉,但除了他们几人,其他的紫气道人都要经历这一劫难,而那些道人讲述的渡劫时的感觉与他此时的感觉极为相似。

  刘少卿和夜逍遥凝气定神之时,莫问转头看向那不远处的蓝色怪鱼,那条蓝色怪鱼在远处兜了个圈子又悠闲的转了回来,但此次它并没有靠近三人,而是自十丈外远远的打量着他们。

  “它在戏弄我们!”刘少卿怒声说道,对方悠闲的举动极似狸猫戏鼠。

  “不像。”莫问摇头说道,那蓝色怪鱼先前若是存心加害三人,只需再放出一道蓝光便可,而事实是在三人行动不便之际它并没有趁机追击,它的举动表明它对三人并没有很大的敌意,先前发出蓝光是误以为夜逍遥要伤害它而做出的一种自卫举动,它对三人更多的还是好奇。

  “且不管它是何居心都绝不能让它再靠近我们。”夜逍遥心有余悸。

  “我试它一试。”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写青龙符咒一道,召出一条青龙,远处的那条怪鱼见到青龙出现并没有表现出惊慌,而是扇动着宽大柔软的扁平肉翼向旁边移开了数丈。

  莫问看的仔细,那蓝色怪鱼之所以移动位置并不是因为惧怕青龙,而是因为忽然出现的青龙遮挡了它的视线,令它看不到三人。

  莫问转而神授青龙向前方缓慢游去,远处的那些怪鱼也发现了青龙的存在,但它们也没有对青龙表现出很大的兴趣,继续四处悠闲游动。

  先前攻击三人的那条怪鱼见青龙游来,扇动体侧肉翼上浮了丈许,为青龙让开了道路。

  “杀了它。”刘少卿阴声说道。

  莫问闻言神授青龙冲那怪鱼暴起突袭,青龙陡然甩头,龙嘴大张将那怪鱼咬住,那怪鱼好似没想到青龙会忽然攻击它,被青龙咬住之后剧烈的扭动身躯试图自龙嘴里挣脱,与此同时头部再次出现了蓝色的光亮,蓝光一出现,莫问再度感受到酸麻,但这次的酸麻与上一次相比要轻微的多,完全可以耐受,想必是因为距离较远的缘故。

  刘少卿见青龙只是咬住了那条怪鱼并没有将其撕裂,不满的看向莫问,莫问眼角余光看到了刘少卿的表情,皱眉过后神授青龙下了死手。

  同样的蓝色怪鱼巽关里还有不少,眼见同类遇害,纷纷自各处向青龙游来,莫问唯恐它们会合一处同时发出蓝光,急忙神授青龙急冲猎杀。

  “它们所发蓝光与电光有些相似。”夜逍遥看着那些在青龙的追袭之下频频发出蓝光的扁平怪鱼。

  “那电光便是真龙也无法耐受。”莫问点头说道,他与真龙多次交手,知道他们的修为深浅,如此之多的怪鱼同时发出蓝光能在瞬间将青龙放倒。

  “若不是有我们三人为前锋,南海到得此处要吃大亏。”刘少卿说道,莫问所驱使的青龙乃是符化青龙,乃灵气凝聚,并无真实血肉,故此可以无视那些怪鱼发出的蓝光。

  “不要全杀掉,留下一两只让他们也尝尝那美妙的滋味。”夜逍遥说道,符化青龙对付那些蓝色怪鱼很是轻松,三人说话的工夫已经将巽关里的怪鱼咬死大半。

  莫问皱眉不语,在青龙追杀怪鱼之时他发现青龙的气息在快速增强,这一情形极为反常,他此时正在试图找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

  细心观察之后莫问很快发现了端倪,青龙气息的增长与那些怪鱼所发出的蓝光有关,怪鱼所发蓝光可以转化为灵气并被青龙吸收。

  发现了原因,莫问便没有急于杀掉剩下的那些蓝色怪鱼,而是操控青龙追咬而不灭杀,以此逼迫那些怪鱼频频发出蓝光,青龙的灵气则在急速增长,片刻工夫已然超出了使用天狼毫画符所召青龙的灵气。

  “速战速决,城中还有混血龙族。”刘少卿出言催促。

  莫问摇头说道,“那些扁平怪鱼所发蓝光可以转化为灵气,被符化青龙所吸纳,再等片刻,看那青龙能强大到何种程度。”

  刘少卿和夜逍遥闻言连连点头,二人是修行中人,皆知道灵气乃是阴阳二气于体内融合而成,那些怪鱼所发蓝光可以转化为灵气,反过来说它们发出的蓝光是由阴阳二气组成的,它们如何能够让阴阳二气于体内融合为灵气,又是如何将体内灵气以这种激烈的方式催发出来。

  莫问操控青龙追咬蓝色怪鱼之时,刘少卿隐身上前,拖回了一条被青龙咬死的怪鱼,夜逍遥上前帮忙,二人以匕首短剑豁开了怪鱼的胸腹,发现这种怪鱼是一种软骨的鱼类,其胸腹部位和头部并没有内丹,换言之它们能够发出蓝光并不是后天修行所致,而是天生的天赋异禀。

  发现了这一点,二人兴趣大减,别人天生的优势是无法学习和借鉴的。

  那些怪鱼亦不能一直发出蓝色的光亮,在青龙的追赶之下所发蓝光越来越弱,青龙的灵气增加的越来越慢,那些怪鱼发出蓝光貌似对其体力有很大的消耗,到得最后纷纷累的趴到了水底。

  “趁青龙强悍,尽快突破关卡。”莫问冲等候在旁的刘夜二人打过招呼,驱使青龙先行开道,这只符化青龙吸纳了大量由怪鱼蓝光转化而来的灵气,其所蕴灵气已经数倍于真龙,成了一件所向披靡的利器,至少在其灵气减弱以前在东海可以肆意横行。

  “若是足够威猛,可回头击杀东海三龙。”刘少卿说道。

  “那要回头五六百里,还是先行冲关。”夜逍遥说道。

  三人此时已经到得海底城池的上方,自上方俯视,可以看到下方城池之中生有大量细小的与苔藓有些类似的绿色绒毛状水草,诸多房舍大小的黑色海螺缓行其上。

  “是椒图。”刘少卿认出了那些生有龙头却背有海螺巨壳的混血水族。

  “它们行动缓慢,不足为惧,快前往下一关隘。”夜逍遥说道。

  莫问点头过后驱龙急行,在此之前他已然根据气息判断出居住在这里的混血龙族戾气不重,并非每一种混血龙族都是凶残之辈,这背有海螺甲壳的椒图与陆地上的蜗牛一样,都是与世无争的慢性子,它们被龙神安置在这里也并不是为了守关,而是为了给它们一处安全的生息之所,那些怪鱼想必是龙神留下保护它们的,并不是它们的食物,一来椒图素食,二来椒图行动缓慢,也抓不到那些怪鱼。

  三人快速行进,不多时通道再次变窄,水面开始降低,露出了大量的礁石。

  三人浮出水面自礁石上借力飞掠,前行十几里后水面只剩下了三里,两岸各有两里左右的陆地,在犬牙参差的实地上出现了小草,远眺前方,隐约有大片森林。

  “前方怎么会有阳光和草木?”夜逍遥说道,此处已然是乾关外围,自此处已经可以看到乾关的大致情景,乾关的海水宽不过三里,两岸都是崇山峻岭,其中有各种鸟兽,在洞顶上方竟然还有阳光透入。

  “感知为虎形,当是狴犴。”性情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刘少卿最在意的是这一关隘由何种混血龙族把守。

  “数量不多,不会超过二十只,首领修为极为恐怖。”莫问停了下来。

  二人见莫问止步,亦停止前掠,站到了他的左右,狴犴为诸多混血龙族中很有名的一种,民间又称其为龙须虎,相传此物乃是龙神与雌虎相交所诞,兼具龙之威严,虎之勇猛。

  “恐怖到何种境地?”刘少卿问道。

  刘少卿言罢,远处最高的一处山巅发出了一声震耳虎啸,声如洪钟重磬,回荡山谷,震惊鸟兽。

  “恐怖到相距一百二十里就能发现咱们。”夜逍遥撇嘴笑道,那声虎啸传出之后,关隘其他区域立刻传来虎啸附和,伴随着虎啸之声,诸多狴犴自山中现身,踞足各处山巅再发怒吼。

  此前三人从未见过这种传说中的混血龙族,此番是首次亲眼见到,这狴犴体覆青毛,长两丈有半,高近九尺,头尾似虎,体爪似龙,嘴角垂有四条尺许龙须,这些都与传说相吻合,但此物与传说也有出入,那就是在其躬耸的背上生有两只偌大的青翼……

  第四百七十章 自坤入,止于乾

  这些狴犴皆为兽身,细数之下有十八只,大部分狴犴的修为与人类的紫气巅峰相仿,那站立在最高一处山巅的狴犴体形比其他狴犴略大,背上的双翼为银色,其灵气修为极为精深,不次于真龙。

  “早知道有这东西,应该设法将金雕带来。”夜逍遥笑道,这些狴犴体生双翼,无疑能够飞翔。

  “箭在弦上,岂能不发?”刘少卿抽出了匕首。

  “那狴犴首领交给青龙。”莫问言罢神授青龙前去攻击那站在最高处的银翼狴犴,青龙得令,出水凌空,攀云前冲,三人踏地而起,同往御敌。

  那些狴犴眼见青龙出现,纷纷振翼离开山巅前来阻截,那银翼首领双翼伸展,飞于中位。

  转瞬之间双方短兵相接,莫问七星剑出鞘,催气出剑将一怒目猛扑而至的狴犴头颅削去,转身移位再攻右侧飞来的狴犴。

  临阵对敌,首战告捷至关重要,莫问一击得手,刘夜二人信心大增,夜逍遥凌空冲向一只狴犴,单手勾搂狴犴脖颈,那狴犴见状知道夜逍遥想攀上它的后背,急忙侧翼闪躲,但它刚刚侧翼右眼就开始冒血。

  “我等兵刃难伤其皮肉,当取双眼。”刘少卿的声音自那瞎了一目的狴犴附近传来,他的隐身之术收发由心,可隐可现,更难防范。

  符化青龙此时也已经迎上了那只银翼狴犴,那狴犴眼见青龙来袭并不闪避,虎口大张急速猛扑,顷刻之间与青龙迎头相撞。

  伴随着沉闷的巨响,银翼狴犴力弱后退,青龙急追而上扬爪怒拍,将那尚未回神的银翼狴犴砸向地面,那银翼狴犴刚刚下落三丈,青龙再度追上,张嘴咬住了它的后颈,闷吼用力,扭头猛甩,将那银翼狴犴凌空撕碎,与此同时急摆龙尾将另外几只飞来试图援救的狴犴抽飞。

  莫问见符化青龙竟然威猛如斯,便抽身退出,命青龙追杀剩下的那些狴犴,这条青龙的移动速度较寻常的符化青龙要快上数倍,威力亦要强大数倍,左追右赶,前截后杀,眨眼之间十几只狴犴被其赶尽杀绝。

  刘少卿和夜逍遥被眼前的一幕惊的呆住了,瞠目结舌看向莫问,莫问虽然知道这条符化青龙体内灵气数倍于真龙,却未曾想到其威力能与灵气同倍增长,休说这些混血龙族,就是迎战真龙,这条符化青龙也能在片刻之间将他们战败。

  “灵气还剩下几成?”刘少卿指着那条蜿蜒回转的青龙冲莫问问道。

  “耗去不过一成。”莫问答道,那符化青龙的气息与他相通,他能清楚的感知到青龙灵气的耗损情况。

  刘少卿闻言大喜过望,抬手指向西北,“打铁趁热,去兑关!”

  莫问闻言抬手示意刘少卿不要急切,转而抽调体内灵气前去补充符化青龙耗掉的一成灵气,体内灵气送出之后他察觉到了异样,这条青龙体内的灵气并不是青龙灵气的单加三倍,而是在成倍的基础上翻倍三次,他送出的大量灵气根本就无法补充青龙缺失的那一成。

  莫问收回灵气环视刘少卿和夜逍遥,“东海劫难止于乾关,到此止步!”

  “何解?”夜逍遥不解的问道。

  “东海有过,已然自食其果,此处乃是乾位,乾位为天,若是逾越便是失度,即刻回返擒住东海三位龙族,汲水神鼎可得。”莫问言罢带着青龙纵身回掠。

  刘少卿和夜逍遥听得莫问言语,转念一想恍然大悟,面露喜色转身回头。东海龙族乃是青龙,而莫问所召亦是青龙,以青龙制青龙乃东海龙族自食其果,世间任何的巧合都暗藏玄机,任何的事情都不能逾越天道,众人进入东海之时取的是坤位,狴犴所在的关隘是乾位,换言之三人在短短五六个时辰之内已经自南地打到了北天,这已经是将事情做到了顶端,不能再进。

  回头之时三人行的很快,不多时回到了巽位,那些怪鱼见三人率了青龙回返,急忙远远避开,三人快速通过巽位关隘回到了坎位,刚刚进入坎位,那些幸存的趴蝮就发现了三人,纷纷引颈吸水想要自保。

  “退后!”莫问双手分拽刘夜二人急速后退,与此同时神授青龙前去灭杀那些趴蝮。

  三人刚刚退至安全区域,大量的无形激浪便急射而至。

  “我或许也应该死在这里。”夜逍遥心中忐忑,黑白无常的生死簿上记载了他和刘少卿的寿限,而今刘少卿阳寿已经终了,只剩下他还活着。

  “万不可心存此念,等死而不自救等同自杀,罪莫大焉。”莫问摇头说道。

  夜逍遥闻言长长叹气,叹气过后冲关切的看着他的二人点了点头。

  命中注定该死的怎样都活不了,莫问先前感觉杀孽太重,留下了那些瞎眼趴蝮和另外十几只趴蝮的性命,但它们此时阻碍三人回撤,这是取死之道。

  虽然能够视物的趴蝮只剩下了十几只,但它们能够告知族人青龙自何处攻至,数十道激流同时向青龙射来,符化青龙扭身前冲,将那数十道激流尽数避开,转瞬之间冲到了近前,再行血腥杀戮。

  待得趴蝮死尽,三人经坎位靠近了睚眦所在的艮位,由于各处关隘的海水并不流通,自坎位能够清楚的看到艮位的海水已经被鲜血染红,在鲜红的海水之中大量水族正在混战厮杀。

  “你们在此等候,我进艮关探查情况,少顷我会以青龙为你们开路。”莫问冲二人说道。

  “多加小心。”二人点头说道,艮位此时是东海与南海征战的主战场,大量的水族拥挤在两百里的范围里,东海的三位龙子龙女也在其中,里面的情况极其危险。

  莫问点头过后隐藏气息闪身进入了艮位水域,进入艮位的瞬间便感觉一件滑腻的巨物自身旁擦去,亦不知是哪一水域的何种水族。

  水下情势不明,不可久留,进入艮位之后莫问快速上浮出水,只见艮位的多处岛屿上挤满了正在厮杀的巨虾大蟹,东海龙族和南海龙族正在其中一处岛屿上激战,此时他们并没有各自为战,而是与自己的兄弟姐妹协同攻防,东海敖极头上鲜血淋漓,敖梅攻防之时右腿拖地,敖术胸腹腿上插了多支火龙箭,亦是身受重伤。反观南海龙族情况更糟,敖炳左腿自膝以下已经不见了踪影,靠在石壁上勉力抵挡东海龙族的进攻,敖焮躺在石壁下气若游丝,敖煣的火龙箭早已经射空,此时正拿着敖焮的长刀与使用长剑的敖烵和靠在石壁上的敖炳艰苦防守。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大骇,南海龙族的实力较东海龙族要弱,幸亏三人自乾关调头,若是继续深入将面临中军被歼,前锋孤军深入的绝境,倘若南海龙族被杀,他们三人将被堵在东海龙宫的关卡之中。

  战事虽然惨烈,双方却都成了强弩之末,莫问并没有调御符化青龙进关助战,而是悄然靠近龙族争斗的岛屿,连番苦战令东海三人极为疲惫,并没有察觉到莫问正在快速靠近,南海龙族面对莫问所在的方位,敖烵等人见莫问出现,虽然强自压制,面上还是现出了不可自制的喜色。

  敖极察觉到异常,趁进攻间隙回头查看,莫问眼见敖极回头,知道无法隐藏身形,急催灵气加速前掠。

  “那道人回来了。”敖极高声冲敖术和敖梅告警。

  “放下兵器,饶你们不死。”莫问凌空出剑,冲敖极急冲而去。

  莫问此语只在激怒对方,而他虽然冲敖极发难,其真正的目标却并不是敖极,而是站在敖极右侧的敖梅,敖梅是三人之中修为最弱的一个,年纪也最小,是敖极和敖术的妹妹,只要擒住了她,就能将敖极和敖术死死拖住。

  “好个狂妄的恶道。”敖术虽然身中数箭,气势却不馁弱,青龙刺格退敖烵,快速转手斜刺莫问。

  莫问的目标本来就不是敖极,中途换位,闪至敖梅旁侧,敖梅右腿受伤,身形迟缓,眼见莫问来袭,急忙环手想要发出龙旋刀。

  敖梅的龙旋刀尚未发出,莫问已然旋身来到,剑柄反戳其背后气穴。敖极眼见莫问冲敖梅下手,急忙挥剑砍向莫问右臂,莫问反手握剑架住敖极长剑,左手再补敖梅两处穴道,转而将被制住的敖梅推向南海龙族,“奇货可居。”

  敖极敖术见敖梅被擒焦急非常,再听得莫问言语之中多有羞辱,怒吼一声现出龙身急攻而来,莫问眼见无法再制二人穴道,心念闪动,令符化青龙入艮关前来攻击敖极,与此同时腾挪躲闪,再寻机会。

  伴随着一声震耳龙吟,符化青龙自坎位急冲而入,撞飞了挡路的大量水族,出水凌空,向众人所在岛屿急飞而来。

  敖极眼见大势已去,龙嘴张合快速的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敖烵在旁高声喊道,“他要敖术回去请东海龙王。”

  符化青龙转瞬来到,莫问亲自分神操驭,符化青龙快速靠近敖极,龙身蜿蜒与敖极缠绕一处,符化青龙此时灵气正盛,而敖极苦战之下灵气匮乏,几番扭转终究无法挣脱。

  敖术见敖极和敖梅被擒,无比焦急,但他知道轻重缓急,并不亡命来救,凌空转身向东急走。

  敖术败走之时恰遇夜逍遥凌空出水,气急败坏的敖术摆尾怒扫,夜逍遥闪避不及被龙尾击中,立刻吐血倒飞……

  第四百七十一章 进退有度

  莫问见夜逍遥吐血倒飞,急忙飞掠援救,此时水中有大量的凶戾水族,夜逍遥若是掉落水中定会被它们撕成碎片。

  “快去擒他回来!”刘少卿自夜逍遥旁侧现身出现,揽臂接住了夜逍遥莫问闻言凌空换位急追敖术,敖术此时已经到得艮位东侧,正在急冲入水,莫问轻身追上意欲攀抓龙尾,闪念之下想起了在陇郡被甩飞一事,急忙作罢收手,敖术俯冲入水,冲开了那些正在水中混战的水族,退入坎位。

  莫问紧随其后,穿过腥红海水进入坎位关隘,未曾想刚刚进入坎位,青龙刺就自左侧急刺而来。

  莫问本以为敖术进入坎位之后会亡命逃走,未曾想他竟然自坎位设伏,敖术此番是近距离偷袭,青龙刺取的是他的三阳魁首,情势异常危急,生死悬于一线。

  危急关头,莫问元神抖振,取代神识控制肉身向右歪头,这一动作并没有彻底避开青龙刺,青龙刺急速自其左额擦过,划开了头皮,撕开了左耳。

  敖术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决定在坎位偷袭就已经知道了偷袭不成的后果,莫问避开要害之后欺身上前,双手齐出连封其十八处大穴。

  莫问抬手探查自己的伤势,转而催提灵气将伤口复原,扛了敖术冲回艮关。

  此时东海水族已经发现龙族被擒,纷纷舍了对手试图登岛救援,而南海水族则围在岛屿四周保护南海龙族,阻止东海水族登岛。

  眼见莫问扛回了敖术,东海水族士气大靡,龙族尽数被擒,当真是大势已去。

  凌空回到岛上,莫问放下敖术神授符化青龙将敖极卷来,延出灵气攻击其身,他曾经在陇郡封点过变为龙身的敖术的穴道,能够大致估算出真龙穴道的所在,三次试探之后终于封住了敖极的一处气穴,气穴被封之后敖极变为人身,莫问再度出手将其彻底制住。

  封住敖极之后莫问匆忙走向不远处的夜逍遥和刘少卿,不知为何,夜逍遥此时面露苦笑,而刘少卿则站立一旁忍俊不止。

  “何故发笑?”莫问探手抓住了夜逍遥的寸关尺,一试之后眉头大皱,夜逍遥虽然被龙尾所伤,其体内的灵气却抵消了大部分的力道,此时虽然身受重伤却无性命之虞。

  “这提心吊胆的何时是个尽头,你们干脆打死我吧。”夜逍遥笑道。

  “你是上清准徒,我们不敢造次,你自断心脉吧。”刘少卿在旁揶揄,东海之行胜局已定,他心情甚好。

  莫问看了看幸灾乐祸的刘少卿,又看了看一脸无奈的夜逍遥,直身站起走向敖烵。

  敖烵等人见莫问走来,纷纷抬手冲其见礼,齐道辛苦。

  莫问稽首谦逊,转而冲敖烵低声说道,“你可知道青莲子?”

  敖烵闻言点了点头,回头看向断了一足靠着石壁斜坐的敖炳,转而冲莫问低声说道,“多谢莫真人好意,龙族血脉与人类迥异,青莲子无用。”

  莫问点头过后低声问道,“擒了他们三人,能否换回汲水神鼎?”

  “想必能够,我们即刻撤回南海,只要能将他们带回,不怕那老龙不带了神鼎前去换人。”敖烵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敖烵冲南海龙族交代几句,由水族阻住东海水族,龙族各携一名俘虏先行回撤。

  坤位此时挤满了水族的尸体,莫问搀了夜逍遥,自水族浮尸上快速借力,与刘少卿一同出了坤位,重见天日。

  此时临近午时,艳阳高照,诸多热血水族正在岛屿的礁石上晒太阳,老五和几名能够变化人形的统领团座说话,眼见龙族和他们三人自通道内出来,急忙围上前来查看情况。

  “小蛤蟆也敢挡大马车。”老五见东海三位龙子尽皆被擒,知道莫问等人已经赢得了战事。

  “为免夜长梦多,你们带人先走,我们西行回返陆地。”莫问冲敖烵说道。

  “好,不管事成与否,十日之内我定会登门拜访。”敖烵言罢冲刘少卿和夜逍遥正式道谢,“谢过刘真人,夜真人,此番若无三位真人相助,南海东征定难成事,他日南海若是寻回汲水神鼎,三位真人相召,南海定当前往降雨。”

  刘少卿和夜逍遥闻言稽首还礼,“福生无量天尊。”

  “常言道笨鸟先飞,我这瘸子得先走一步了,三位后会有期。”敖炳虽然失了一足却不掉精神,冲三人拱手道别,抓了敖术蜿蜒升空,他失了一条后爪,攀云不甚便利。

  敖炳走后,敖烵冲水族将领交代了几声,现出龙身抓了身受重伤的敖焮和东海的敖极蜿蜒升空。

  敖煣走上前来冲三人道别,“三位真人多保重,他日若得闲暇当往南海赏游,亦容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咳咳咳,不知煣公主可曾许配人家?”夜逍遥右手抚胸连连闷咳。

  敖煣闻言大为惊诧,上下打量着夜逍遥,片刻过后疑惑的摇了摇头。

  “好了,我帮你问了。”夜逍遥转头看向刘少卿。

  “你?!”刘少卿闻言愕然瞠目,他根本就没让夜逍遥代为询问。

  敖煣见刘少卿愕然,误以为他在怪罪夜逍遥露了他的底,浅笑着看了刘少卿一眼,想了想低声说道,“龙女通常不与凡人婚配。”

  敖煣言罢抖身显出原形,抓了敖梅升空南下。

  “听见没,通常,你欠我一人情。”夜逍遥歪头看向刘少卿。

  刘少卿闻言皱眉看了夜逍遥一眼,本想装出恼怒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皱眉的同时面露笑意。

  “你这人记性差,欠的人情要马上讨回来,”夜逍遥伸手拉住了刘少卿,“你杀了我吧,算还我人情。”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立刻离开此处。”莫问高声说道,他们与南海龙族合力抓了三个小的,大的还在窝里,倘若追出来又要增加变数。

  夜逍遥虽然喜欢笑闹,却知道轻重缓急,闻言召来金雕负了他和刘少卿升空,老五变身巨蝠冲那些南海的热血兽类打了招呼,快速升空振翼西飞。

  由于担心东海龙王追来,莫问带了那符化青龙同行,金雕和巨蝠毫不停歇,自云层上方风驰电掣,夜逍遥先前吞服了疗伤丹药,此时伤势已经稳定。

  擒了东海三位龙子龙女令莫问和刘少卿很是轻松,唯一不得轻松的是夜逍遥,因为他应该死却没死。

  由于金雕和巨蝠飞行迅速,傍晚时分就看到了陆地,见到陆地之后莫问真正放下心来。

  入更之后,三人停了下来,散了符化青龙自一处小城落脚,此处距离东海已经有六百多里了。

  这里是北方的一处城池,朝代的更迭和频繁的战事加之连番易主令这座小城极为贫穷,到得夜间城中少有光亮,三人走了两条街方才寻到一间酒肆暂时歇脚。

  “快请无常来见。”夜逍遥催促道,他之所以执意要在房中吃酒为的就是方便邀请黑白无常。

  “酒浊菜少,不成礼数。”刘少卿笑道。

  莫问知道夜逍遥是真的忧心,便掏出符咒焚化邀请,符咒幻化,黑白无常现身,与房中众人见礼。

  “还要烦劳二位看下贫道寿数。”夜逍遥拉动木椅请黑白无常入座。

  黑白无常闻言面露疑惑,并不入座,“我们兄弟二人有职事在身,不能久留,三位真人切莫怪罪。”说话之间白无常拿出生死簿找到了夜逍遥的俗家名讳,仔细看过还是十月。

  看罢夜逍遥的寿数,黑白无常拱手告辞,莫问稽首道谢,送走了二人。

  夜逍遥见生死簿并无错处,心中更加忐忑,眼下众人已经从东海全身而退,杀身之祸不是来自东海,换言之他在本月的某个时候会因为其他原因丧命。

  “你一世洒脱,此事为何如此纠结?”刘少卿皱眉问道。

  “若是孤家寡人我才不会在意什么寿数。”夜逍遥抓起酒杯一饮而尽,男人有了妻儿之后就不再单纯是为自己活着的了。

  老五抓起酒壶为夜逍遥斟酒,莫问在旁说道,“无需心神不宁,寻常危险伤不得你,重大变故你必然能够事先发现端倪。”

  莫问的言语起了作用,夜逍遥闻言缓缓点头,能够伤害他的人或者异类少之又少,如果变故出现,他肯定能事先发觉,事先发觉也就有了心理准备。

  “日后你们有何打算?”刘少卿岔开了话头。

  “回无崖山等死。”夜逍遥笑道,此前他并未将妻儿的具体位置告知外人,包括莫问和刘少卿。

  “我回上清观等敖烵前去,你有何打算?”莫问反问刘少卿。

  “你都与我安排好了,饭后我当前往雍州,日后专心辅佐蒲坚。”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琼瑶虽然丑陋,却也可怜,以我之见……”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自有分寸。”刘少卿不耐的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内丹法门一旦推研完成,我会马上告知你们。”莫问举杯。

  “能者多劳。”刘少卿和夜逍遥举杯,三人饮酒。

  短暂的歇息之后,众人再度上路,虽然已经离东海甚远,三人还是感觉不甚安全。

  三更时分到得雍州上空,刘少卿冲二人告辞,夜逍遥不待其说完就起脚将其踹了下去,“人情不用还了。”

  刘少卿知道夜逍遥此举是在报复他先前在海底的几度揶揄,也不恼怒,高声大笑飘身而下。

  第四百七十二章 分工

  刘少卿离开之后,莫问自蝠背掠至雕背,与夜逍遥同乘。

  “不管遇到何种变故,都要保证肉身不能严重缺损。”莫问将一张定位符咒递向夜逍遥。

  夜逍遥抬手接过符咒放入怀中,再画一道回予莫问,“此番前往东海令我惭愧非常。”

  莫问接过符纸皱眉歪头,一时之间不知夜逍遥所指为何。

  “几位同门属我修为最弱,此番回去当勤加修炼,再也不能蹉跎岁月了。”夜逍遥有感而发。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术有专攻,你所求法术本就不适于水中作战,无需多想。眼下不得吸纳天地灵气,即便完善了内丹修行法门也不得使用,唯一的用处是通过内丹衍生三昧真火炼化体内浊气,为飞升筑台奠基。好在李真人精通炉火之术,丹药当不会缺少,事出从权,末世降临之前只能依靠吞服外丹补充灵气,提升修为。”

  夜逍遥听得莫问言语,心情略好,侧身斜坐,抬手抚额。

  莫问又道,“大旱无雨会令得异类反扑提前,依我看年底之前当有祸事,你精通操控禽鸟,不妨多寻一些厉害的飞禽驯养于无崖山,一来可以于乱世之中自保,二来也可为他日之战事早作准备。”

  “我也正有此意,”夜逍遥点头过后出言说道,“你那上清观与昆仑山离的太近,若是异类为害,那里将成为前沿,你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莫问摆了摆手,“不然,岭南瘴区,西南蛮荒,西方昆仑,西北天之,北方九阴,东北不咸,这六处群山大泽皆有上古异类生息,真要反扑就不会只有昆仑一处。”

  夜逍遥闻言缓缓点头,三人现在所行之事本旨是相同的,求天下安定,为世人谋福。只是各有分工,各有侧重,刘少卿要辅佐蒲坚安定北方,他要防范和抵御异类的反扑,而莫问则要推研内丹修行法门,确定道家与其他教派的关系。

  刘少卿所行之事乃是为世人创造一个安定的生息环境,他所行之事乃是为了保证这个环境不受外力侵扰,而莫问所行之事则是让生活在这个环境里的人能够根据自身出身,学识,地位的不同,分别找到适合自己的信仰,以达到君贤臣忠,父慈子孝,各司其职的天下太平和长久安定。

  “南海应允我们三人求雨必降,此事要善加利用,不可有求必应。”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子女被掠,父母定会倾尽所能的援救,故此东海老龙一定会拿南海的降雨鼎器去交换自己的子女,换言之南海一定能够拿回自己的降雨神器。

  “我懂你的意思。”夜逍遥微笑点头,在大旱时节能够求下雨水无异于主宰了万千生灵的性命,可以利用这一点达到规劝教化以及显圣传道的目的,但有些事情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若是说透就有狭隘之嫌,世人很少能够做到自阴阳两方面看待问题,只要你有能力,他们就觉得你应该帮助他们,你帮是应该的,你不帮就是错,完全不去想人家凭什么帮他,倘若对方持了这种想法,帮了等于白帮,不但起不到诱人向善的效果,还会养成他们不知分寸的恶习。

  莫问根据夜逍遥的笑容确定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世间的阴阳黑白,善恶是非往往是掺杂在一起的,有些时候为了做好事免不得要用到一些灰色的手段,判断一件事情最精准最公平的标准就是看它的后果。有心行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这句话是完全错误的,上天不会窥探任何人的思想,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凡人心中想的什么上天是不知道的,也不是他们不能知道,而是他们不愿窥探凡人的思维,因为凡人的脑海里藏了太多阴暗的怪异的甚至是不可理解的丑恶想法,这些阴暗令得上天避之如臭,故此他们只看你做这件事情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哪怕行善的初衷是为了给自己增加福禄而不是真正的慈悲,上天也会照样予以增福添禄。哪怕是无心之间做了错事,上天也会照罚不误。

  天道如此,令很多人感觉天道是如此冷酷,如此的不近人情,实则恰恰相反,天道慈悲,天道宽宏,知道世人无法完全去除内心的阴暗,故此允许阴暗心理的存在,不管你想的多阴暗,只要做的是好事就成。而那些无心之间做了恶事的人给予惩罚也是对的,无心并不是莽撞的理由,也不是被原谅的借口,做了错事就应该给予惩罚,如若不然,那些无心做恶却总是作恶的蠢人就会殃及其他人。

  “此番东海之行会不会留下隐患?”夜逍遥不无担忧。

  “隐患自然会有,日后东海还是不去为妙。”莫问摇头笑道,常言道有得必有失,结交了南海龙族自然也就开罪了东海龙族,他日若是再见定然会翻脸动手,好在双方一海一陆,也不容易碰上。

  夜逍遥闻言点了点头,抬手北指,“我自此处向北,就不去上清观叨扰了。”

  “代问李真人安好。”莫问直身站起。

  “等等。”夜逍遥自怀中拿出一只皮囊,探手其中抓出几枚夜明珠递予莫问,“出门一趟总要给家中女眷带些礼物才是,空手而回不成礼数。”

  莫问抬手接过那几枚夜明珠凌空回到蝠背,夜明珠在水下之所以能够照亮乃是因为数量很多,少数的几枚光亮很弱。

  二人自坐骑上拱手道别,各飞西北。

  “老爷,你们进去之后都遇到啥了,快给我说说。”老五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与莫问独处,眼下只剩下了二人,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出言发问。

  “龙宫分为三环,共有十三处关卡,实则那也算不得关卡,而是龙神为混血后裔开出的繁衍避祸之所,如同人类偏房子嗣的居所……”闲来无事,莫问便将关隘内的情况向老五做了简略的说明。

  “我说咋那么快呢,弄了半天你们走半道儿回来了呀?我听人说龙宫里藏着各种珍奇异宝,就这么回来了有点可惜。”老五听的意犹未尽。

  “此去东海乃是为了帮助南海寻回汲水神鼎,又不是去打家劫舍,要甚宝贝?此前已经擒得东海三龙,可以用它们换回南海降雨的鼎器,没有必要再以身涉险,况且再往下走也还是各种混血龙族,无甚新意。”莫问随口说道。

  此时离家不过数百里,老五归心似箭振翼急飞,五更时分回返上清观,老五变身套袍,莫问撤除了道观外围的防护屏障。

  老人睡觉惊醒,赵老发现二人回返,急忙拉闩开门,莫问将那把夜明珠塞给老五,与赵老打过招呼迈步回返西院,老五留在门口爹长爹短的与赵老说话。

  回到上清观,莫问的心情立刻变的平和舒缓,到得西院时正屋已经亮灯,秦云正自正屋探头向外张望,老五的大嗓门在安静的夜里可以惊醒道观里的每个人。

  “老爷,事情办的可还顺利?”秦云侧身拉开房门请莫问进屋。

  莫问微笑点头,迈步进门自门旁木架上的水盆里洗了手,坐到桌旁拿了点心来吃。

  “秋晨寒气重,不要出门了。”莫问摆手阻止正准备出门烧水的秦云。

  “我去去就来。”秦云系上了衣带。

  莫问左手拿起铜壶示于秦云,说话的工夫壶中茶水已然被灵气催起了热气。

  秦云知道莫问此举是担心她出门受寒,嫣然笑过之后坐到莫问身旁伸手抓向铜壶,“不是原定七日吗,怎么回的这般早?”

  莫问抬手阻止秦云摸那烫手铜壶,吞下口中食物端茶漱口,“事情很是顺利,擒住了东海两位龙子和一位龙女,可以他们交换南海失物,便无需入那虎穴龙潭。”

  “再好不过了。”秦云点头笑道。

  “几日未曾合眼,小睡片刻。”莫问直身站起走向床榻,秦云略作踌躇,不知该不该过去陪侍。

  “外面尚黑,你也再睡上一会。”莫问说道。

  秦云闻言迈步上前,二人登榻歇息,有些时候不需要有过分亲昵的举动,只是躺在旁侧就足以令彼此感觉温馨平和。

  卯时,莫问醒转,秦云一直不曾再睡着,见莫问睁眼便与莫问低声交谈,夫妻之间的谈话可以涉及任何内容,秦云很聪明,从不追问阿九的事情,而莫问也从不主动向秦云讲述和阿九的种种,他与阿九是夫妻,和秦云是伴侣,这两者虽然平等却有着细微的差别。

  二人说话之间提到了老五嫁女一事,转而又说到了刘少卿前往辅佐一事。

  “你让同门去辅佐蒲坚,当真要置身事外?”秦云问道。

  “对。”莫问正色点头,他之所以帮助蒲坚乃是因为他是蒲雄的儿子,依靠个人喜好,他并不非常喜欢蒲坚。

  “他是吴云的女婿,你能置身事外?”秦云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歪头看向秦云,秦云轻轻点头,“他明知你想撮合吉儿和无名还坚持要娶吉儿,很可能有这方面的考虑。”

  “此事我们之前说过,不要说了,随他去吧。”莫问叹了口气。

  秦云见莫问心情不好,撑身离床,穿着妥当拿来换洗的道袍放于床头,“我去厨下整治饭菜。”

  莫问随之起身,梳洗过后操行早课,吃过早饭前往正殿上香,此前他遣走了大部分的仆人,眼下吴吉儿和苟氏母子也离开了,偌大的上清观显得有些冷清。

  “老爷,慕青和樱英让我谢谢你。”老五自正殿外走了进来。

  “自家人不需如此。”莫问知道二人的道谢是因为夜逍遥送的夜明珠。

  “那个啥,昨天过午这里的县官儿领了一群人上山,没找着门,也不知道啥事儿。”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老五的消息无疑得自赵老。

  “那官儿还行,你不在的那几年给咱送过几回香油,你要有空咱进趟城吧,看看他来有啥事?”老五商议。

  老五所说的他不在的那几年指的是他在雪山陪伴阿九的三年,那时候是上清观很受气的几年,在那种情况下此处县官对上清观比较尊敬,理应给予回报。

  “也好,收拾一下,咱们去趟县衙……”

  第四百七十三章 俊杰

  “收拾啥?”老五问道,莫问作法也好,治病也罢,都没有太多的行头和家什。

  莫问抬手指了指老五脏乱的头发,他有两个妻妾,衣服是换过了的,但头没梳,脸没洗。

  老五会意,哦哦两声转身跑走,虽然年过而立,衣食无忧,跑的习惯他还是没有改掉,在此时慢步是富贵人家和读书人的习惯,下人和杂役多用跑。

  莫问出了大殿,前往西院与秦云打过招呼,前往丹房取了拂尘与老五出门。

  “老爷,带上剑吧,万一他找你降妖呢?”老五说道。

  “剑乃行走江湖时佩戴,道人出门访友皆带拂尘。”莫问摇头说道。

  由于长时间的干旱无雨,山中草木皆已枯黄,初秋时节就已经开始大量落叶,山路上落满了枯叶,行走之时踩踏其上,树叶干酥粉碎。

  “老爷,你看我都快当外公了,你也得抓紧哪。”老五行走之时顺手抓逮着路旁的蝗虫,干旱时节蝗虫会特别多,好在此时温度已经降低,不然一定会出现蝗灾。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他此时想的是县官先前到访所为何事,对方前来上清观只有三种可能,一是攀交,二是求雨,三是降妖,但具体是哪一种还得见到县官才能知晓。

  东行五六里,离开山区进入农田区域,上清观位于晋国,属于偏南方,南方的谷粟在好的年景可以一年种植两次,晚种的谷粟此时只有半尺高,田中有农人在收割,由于干旱,谷粟并未结籽,农人收割谷秆乃是为了充当过冬的柴草。

  这些农人要么极瘦要么很胖,瘦自然是因为饥饿,而胖也并不是真胖,而是长期不得谷粟只以野菜充饥导致的面孔浮肿,野菜多多少少都带有一定毒性,偶尔食用人体尚能耐受,长期进食野菜会导致中毒。

  田间有一老农见到莫问自田间的路上走过,抬起衣袖擦去额上汗珠,遥隔数十步冲莫问连连作揖,“道人爷爷,行行好,向老天求场救命雨吧。”

  莫问闻声冲那老农抬了抬手,并没有答话,实则这个老农的年纪并不大,不会超过五十,但此时百姓的寿命普遍不长,过六十就是喜丧,过七十就算长寿了,八九十岁的也有,为数寥寥,多见于温饱之家。

  “天庭都关了,求老天有个鸟用啊。”老五笑道。

  “不得无礼。”莫问随口训斥,老五随口应着,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经习惯了口无遮拦,也习惯了莫问不疼不痒的训斥,你说你的,我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老爷,等南海来了,咱先把这片儿下点雨吧,后山的水池子都快干了。”老五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在所有区域都不曾下雨的情况下,这片区域若是降下雨水会引起巨大的轰动,有利于趁机传道济世。

  二人说话之间,前方路上走来一个年轻的村姑,那村姑年纪不大,肘间挎了个藤篮,身上所穿麻衣多有补丁,脚上穿着一双男人的旧鞋,可能是其家中男人让与她穿的。

  老五快走几步迎上那村姑,冲其抬手作揖,“姑娘,请了。”

  那村姑见老五打招呼,止步歪头,“你要干啥?”

  “不干啥,那个啥,这个给你,扯身衣服买双鞋。”老五自袖筒里拿出一块碎银扔进了村姑的篮子。

  “我,我……”老五扔出的银子有五六两,那村姑被吓到了。

  “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五快走几步跟上了莫问。

  莫问闻言莞尔发笑,老五所说的是道德经里的一句话,经常被一知半解之人挂在嘴边,用以表达天地的不仁,其实这句话并不是字面意思,而是说天地不会对世人进行耳提面命的规劝和指导,人的福祸都是自己造成的。

  “可怜哪。”老五回头看了那村姑一眼。

  “那个更可怜。”莫问抬手指着田间劳作的一个褴褛农妇,老五扭头看了那农妇一眼,撇嘴低头,快步走过。

  “可怜哪,长的丑陋便得不到银两。”莫问笑着揭穿了老五。

  “老爷,咱得快点走,省得去的晚了,他们以为咱们是掐着饭时去的。”在岔开话题缓解自己尴尬的时候老五的反应速度是最快的,总能找到合情合理的事情岔开话题。

  上清观所在的区域距离县城有将近三十里,走到一半时二人看到前方的路上聚集了一群农人,走到近前发现是一头拉车的老牛倒在了路中,那老牛瘦骨嶙峋,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偌大的牛眼无有神采,一中年男子在旁边焦急的抖着满是破洞的褂子,为那老牛扇风降温。

  莫问看的真切,那老牛之所以倒地是因为严重缺水还负重劳作,要救它性命也不难,只需喂水即可,周围的那些农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们没有水,手里提着的陶瓮里只剩下了浊水沉下的泥沙。

  “老爷,我回去弄点水给它。”老五根据莫问神情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莫问点了点头,老五转身跑走,十几里地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多时,老五扛了一只水缸回来,一路颠簸洒了不少,还剩下大半缸。

  “让开,让开。”老五单手拨开人群放下水缸,众多农人见到这么多的清水,一哄而上探瓮缸中。

  “这水是给牛的,牛喝完了才轮到你们。”老五将那些农人逐一拽开,那老牛闻到水气,哞叫两声想要站起,奈何体虚无力不得成功,老五上前使出蛮力将老牛抱起,让老牛饱饮解渴。

  救下老牛,在众人惊讶的注视和牛主人的千恩万谢之下二人继续东行。

  由于中途耽搁了时间,到得县城已然是午时,城中的情况比乡村要好一些,由于地势较低,井水还没有彻底干涸。人在衣食无忧之时会去做各种不同的事情,但人在饥饿的时候都会做同一件事情,那就是觅食求生,劳作走脚是为了求生,卖儿卖女是为了求生,乞讨也是为了求生,那些硬撑着经营的店铺也是为了赚些钱财购买米粮食水。

  此处乃是偏于边陲的小城,县衙很小,前面是大堂,后面是县官居住的地方,门外有两个衙役值守。

  莫问迈步上前,甩动拂尘稽首说道,“请二位官差通禀县丞,上清天枢子回访。”

  那两个衙役并不认得莫问,但莫问气度超然,加之回访二字也令他们不敢怠慢,其中一人快步进门前去通禀。

  不多时,院内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片刻过后自后院绕出两名中年男子,其中一人个头较矮,穿着官服,另外一人中等身材,额宽眼大,面正鼻挺,好生相貌。

  “下官澧县县丞郭步平拜见天枢真人。”那矮小男子快步而出,到得台下深揖于地。

  “福生无量天尊,郭大人对上清观多有捐献,贫道特来道谢。”莫问稽首还礼,转而冲那正在向他微笑拱手的便服男子点了点头。

  “郭大人,前几天我跟我家老爷去了趟东海,回来听说你去了我们道观,今天回来就过来问问你去我们道观干啥?”老五大咧咧的问道,他见惯了大官大将,这七品县丞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二位贵客快请入内奉茶。”郭步平侧身弯腰,抬手请二人进门。

  莫问进门之时再度看向微笑的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此人面相奇特,既有辅弼官相又有出世鹤容,其呼吸较常人要慢,表明其有一定的灵气修为却并不精深。

  虽然这中年男子相貌奇特,莫问却没有过分在意,此人先前拱手之时左手在外,右手在内,抱拳时右手反握左手拇指,这是道家稽首的姿势,换言之这个人哪怕不是道士也应该是居士,但他是受箓高功,在道家地位尊崇,寻常的道士和居士地位要低于他。

  “王大人,请。”县官郭步平走到门前抬手冲那中年男子抬手。

  穿堂过院来到后宅,只见后院拴着两匹高头大马,一仆从模样的人正在为马匹卸鞍,这两匹马神态悠闲,不似外出归来,当是有人本要离去,却临时延后了行程。

  进得正屋,众人落座,到得此时莫问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先前县官上山必然是因为此人的缘故。

  “王某久闻真人仙号,此番慕名而来未曾想竟然得见真人,此一见足慰平生矣。”那中年男子先行开口。

  “真人容禀,王大人乃当朝右将军,先前下官前往宝山乃是为王大人引路。”郭步平在旁插嘴。

  “相见便是缘法,不知王大人寻贫道所为何事?”莫问随口问道,右将军乃是一个三品官阶,不算小,不过在他眼里也算不上大。

  那中年男子出言说道,“回真人问,自王某先祖始,王家便一直崇奉黄老,尊奉道教,王某亦然,此前王某曾遍访高道隐修,却一直不曾得窥道家精真,亦不得通解心中茅塞,此番冒昧前来乃是为了求教于真人,亦想将心中拙见说于真人断衡。”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虽然此人谈吐从容,气度不凡,他却并无与之深谈的想法,因为此人年纪不小了,心中的疑惑必然自心中郁结多年,只字片语很难解其疑惑。而道法为何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他也不愿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

  “王大人与张洞之将军乃是世交好友,并列文武。”郭步平见莫问兴趣索然,急忙出言希望促成。

  “敢问王大人名讳?”莫问皱眉侧目,张洞之乃晋国第一猛将,而文臣之中也有一位翘楚,乃千古奇才,文豪圣手。

  “羲之……”

  第四百七十四章 书圣王羲之

  莫问闻言直身站起,冲王羲之弯腰深揖,行了俗人的后辈礼数,“原来先生便是那晋国书圣王逸少,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失敬失敬。”

  “真人乃大德高功,超然高洁,王某只是道家信众,能够得见真人乃末进造化,无量天尊。”王羲之起身离座冲莫问行弯腰稽首大礼。

  “三位稍候,下官前去准备酒宴。”郭步平眼见二人惺惺相惜,急忙下去准备酒席。

  “从简。”莫问王羲之直身转头异口同声,言罢,相视大笑。

  老五在旁不明所以,莫问多年未曾行过读书人的礼数,更没有执后辈之礼,心中疑惑就偷偷拉扯莫问衣角,“老爷,他很厉害吗?”

  “厉害,厉害,王大人乃千古奇才,行书笔墨天下第一,为万千学子之楷模,为笔墨成神之书圣!”莫问正色说道,王羲之成名较早,当年他尚在西阳县之时王羲之已经名扬天下。

  老五闻言哦了一声没了下文,他不是读书人,不知王羲之名头之大,只是隐约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真人如此赞誉令王某汗颜。”王羲之有些惶恐,他知道自己的名气很大,却没料到莫问会对他如此尊崇。

  “贫道修行之前乃是书生学子,生平最佩服的便是先生,不瞒先生知道,贫道当年曾多次临摹先生字帖,奈何天赋有限,不但不得神髓,连皮毛都不曾沾得。”莫问愉快的说道,他佩服王羲之有两个原因,一是此人字写的好,委婉含蓄,遒美挺秀,流畅自然。二是佩服此人的毅力,此人在书法上倾注了毕生心血,就书法一道而言,此人已经登峰造极。

  不管在哪一方面,能够做到登峰造极的人都值得尊重,世人所犯的最大错误就是跟风模仿,心神分散,别人干什么他也跟着去干什么,毫无定性,摇摆不定。此举不但蹉跎了岁月,还限制了自己的成就,为人一世,当找到适合自己天赋的行业,并在这一行业上面专心求精,凭借毅力和努力最终达到别人达不到的高度,只要做到这一点,不但能够安身立命还可名垂千古。所选择的行业并无贵贱之分,说到底他不过是个道士,王羲之不过是个写字的,欧冶子也不过是个打铁的,华佗也就是个治病的大夫,但是他们在这一寻常的行业里达到了别人达不到的高度,所以他们就成了真人,圣手,大师,神医。

  “今日得见真人,彷如穷徒进了宝山,此番定要问道于真人,解惑于朝夕。”王羲之亦十分欢喜,他对莫问的钦佩绝不少于莫问对他的敬佩。

  “贫道年岁尚轻,参悟所得很是有限,当与先生同思共议。”莫问正色说道,王羲之的出现令他找到了一个最为适合的交谈对象,王羲之是道家信众,与王羲之的探讨有利于日后与孔雀王确定道家与佛家的定位和划分。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此番是王某问道,真人是先生,王某是学生。”王羲之说道。

  二人说的愉快,老五听的头大,他听不惯这种咬文嚼字的交谈,找了个借口跑出去跟那喂马的仆从说话去了。

  “今日得见先生,定要请先生留下几幅墨宝,以为上清观百世流传。”莫问笑道。

  “王某来时已然誊下道德经,上清经,阴符经,内经四部经文,以为见面之礼,先前寻真人不得,本想离去,已经交与郭县丞让他寻机转交真人,未曾想真人竟然鹤驾来到,当真是天意如此,若是真人晚来片刻,王某便无缘得见了。”王羲之说道。

  “贫道愧受。”莫问抬手道谢,王羲之的墨宝世人斥千金而不得一字,他竟然誊写了四部道教经文,价值连城自不必说,其自身的影响对道教是一个莫大的正面宣传,王羲之是书圣,是文豪,是公认的智者,是一只站在道教枝头的喜鹊,信众的多少并不能决定一个宗教的优劣,还要看信奉教派的都是些什么人,煽动一群愚蠢的鸭子容易,吸引一只聪明的喜鹊困难。

  “真人莫忙,王某是有所图的,王某的一干友人皆尚儒道,知道王某要来寻仙访道,便将一干随身物件交由王某,希冀能得真人亲手开光。”王羲之说道。

  “好说,尽数取来。”莫问痛快答应,开光乃道家独有科仪,只有道士可以为之,僧尼无有开光能力,因为佛教压根儿就没有开光一说。

  王羲之直身站起,命门外的仆从取来行李,自其中拿出精雅器物若干件,有十二子无患子流珠,八十一子珍珠流珠,三百六十五子诵经麻豆流珠,玉石握件,葫芦握件等,都是些文人所用的闲物和装饰。

  莫问逐一拿过观看审视,剔除了一件玉石老子像,一挂一百零八子流珠和一件露胸木雕歌伎,仙人法像只能置于吉位焚香供奉,绝不能作为装饰把玩佩戴,此为大不敬的举动,不但毫无益处还会招灾惹祸。一百零八为佛珠数量,他不愿为佛珠开光。而歌伎地位卑贱,他也不愿授之灵气。

  开光的过程很繁琐,与画符的过程类似,事先需要斋戒,净口,沐浴,还要告祭天地,念诵大量经文,但莫问并没有遵循这一过程,而是化繁为简,于每件器物之中传入些许灵气便将器物还与王羲之,开光的本质是将开光道士自身的灵气转移一部分到某件器物上,以此达到驱邪和迎接的目的,所谓迎接就是接收天地灵气,除了末世,天地灵气一直存在,但只有练气的修行中人能够接收,开光就如同给了对方一个承接灵气的小型器皿,可以被动接收少量的天地灵气。

  开光毕了,郭县丞进门,请示二人是否开席,午饭很简陋,一只鸡和三样素菜,酒也是浊酒,休说这里只是边陲小城,眼下是灾年,就是朝中官员生活也极为清苦。

  众人简单的吃过午饭,莫问向王羲之发出邀请,那县官将原本要代转的四部经书恭敬的交予莫问,莫问和老五引了王羲之及其仆从西行回返上清观。

  “真人道法通天,眼下久旱无雨,真人何不起坛作法求些雨水下来?”王羲之行走之时出言问道。

  莫问闻言尚未答话,老五就自旁边接过话头,“前几天我家老爷去了趟东海龙宫,为的就是下雨的事儿,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王羲之闻言欣慰颌首,他比莫问大的多,四五十岁的人相对沉稳。

  “王某虽然崇儒尚道,也曾静思推研,奈何天赋有限,始终不得道家神髓,此番见到真人,有诸多疑问要向真人请教。”王羲之说道。

  “倘若贫道猜的不错,先生最想问的当是生死。”莫问缓步前行。

  王羲之闻言面露惊讶,“真人何出此言?”

  “贫道曾拜读过先生新作《兰亭集序》,中有‘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之语。”莫问随口说道,这句话的大致意思是:把生死看成一样是荒诞的,把长寿短寿看成一样也是错误的。这句话表明了王羲之对生死的看重,也能看出他对天道的认知,生死本来就不一样,生就是好,死就是坏。长寿为好,短寿为坏。今生苦,寄希望于来世乃误人之谈。

  “真人窥斑知豹,见叶知秋,实乃天人也。”王羲之语出真心。

  “先生过誉了,先生有何疑问但说无妨,贫道当知无不言。”莫问出言说道。

  王羲之听得莫问言语,垂眉低头,走过数十步之后方才开口,“我们自何处来,会往何处去?”

  “自虚无中来,回虚无中去。”莫问答道。

  王羲之问,“虚无为何?”

  莫问答道,“为原始,为不变,为永恒。”

  王羲之又问,“既然来去虚无,为何于世为人?”

  莫问笑道,“此语若是由僧人回答,会曰‘既然食罢还饿,还食他作甚?’。”

  王羲之笑道,“看来真人亦领教过他们白马非马的诡辩之术。”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阴阳相交皆有生克,无有生克则虚无亦无,有生克方得长久,阴阳相交,阳盛则生男,阴盛则生女,世间万物与人间男女皆为阴阳衍生之物,无有衍生之物则天道难显,无有衍生之物则天道不寿。我等皆为阴阳衍生,存于世间只为齐全天道,推动乾坤。”

  王羲之又问,“真人所说乃仙家俯视之言,身为凡人,我等存世意义何在?”

  莫问随口答道,“七情六欲为生存之本,若无七情六欲,与死人有何区别,还活他作甚?忠孝仁义为正身之道,若无忠孝仁义与畜生何异,心不空乎?人生百年,各有归宿,多数碌碌归于虚无,少数凶徒被罚冥司,亦有个别智者参透天道,正身修行,克己复礼,跳出三界,摆脱五行,得以替天行道,得享永生存留。”

  二人皆是聪慧之人,虽然交谈的极为深晦,彼此都能快速领会,故此交谈并无停顿,莫问言罢王羲之又问,“天地人是何关系?”

  莫问说道,“天地便是阴阳,阴阳便是善恶,凡人感天地阴阳成魂,合父母阴阳生人,人性兼具善恶,为善者,寿终之后上善收容。为恶者,寿终之后下恶收纳。善恶不分则归于寂灭虚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王羲之平和点头,人生其实就是一种选择,而上天所做的就是让你出生于世,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选择了什么,你就是什么。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二人的交谈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王羲之必然有更加深奥的难题等他解答……

  第四百七十五章 老子化胡经

  莫问点头过后,王羲之没有立刻再问,行走两三里之后方才再度问道,“外邦教派的佛与菩萨是否真实存在?”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王羲之问的这个问题极为敏感,当下大部分道人都将佛教的佛和菩萨当成子虚乌有,但他却清楚佛教的佛和菩萨是存在的,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点头说道,“确实有之,而且他们亦有神通威能。”

  王羲之听得莫问言语并未感到惊讶,随即又问,“佛为何物?”

  莫问说道,“天玄地黄,宇宙洪荒,先生当知道这天地之间并非只有华夏一脉,还有诸多外族蛮邦,三清执掌且只掌华夏之事,外邦生灵自有外邦神灵管束,那佛教的佛与菩萨乃外邦神灵。”

  王羲之闻言停了下来,莫问随之止步,只见王羲之转身冲他深深稽首,“真人有如此博容胸襟,何愁道统不昌。”

  莫问闻言笑了笑,抬手扶直王羲之,王羲之之所以对他如此敬佩是因为他敢于承认外邦宗教亦是有神灵的,而不是像其他道人那样心存愚忠,极力否认和诽谤佛教。

  “有便是有,无便是无,功即是功,过即是过。”莫问说道,身为道教高功,上清准徒,如果看待问题做不到公平公允,那将会对道家产生极坏的影响。

  王羲之直身抬手,二人继续前行,老五和王羲之的随从跟在二人身后,莫问和王羲之的谈话他们听不懂也不愿听,此时他们谈的是怎么给马蹄上铁掌。

  王羲之问道,“既然那佛与菩萨乃外邦神灵,为何能奴我汉人子民?”

  莫问闻言笑了笑,王羲之一个“奴”字表明了他对佛教的态度,他认为佛教的传入带有明显的入侵意味,王羲之的这一想法与他修道早起的想法有些类似。

  这一次莫问没有直接回答王羲之的问题,而是出言说道,“先生想必通晓练气之法,道门中人练气之时或环抱阴阳,或手捏指诀,此举有何用处?”

  “借气天地,感应阴阳。”王羲之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先生所言甚是,正是感应,那外邦百姓与华夏百姓虽然样貌不同,血脉有异,却同样生有本命元神和三魂七魄,其感应外邦神灵之法,汉人亦可仿照,世人的选择上天不会干预,凡人要选择外邦宗教,且心甘情愿按照外邦修行法门与外邦神灵进行感应,那就随他们去了。”

  “我汉人若是信奉外邦宗教,最终归往何处?”王羲之再问。

  “我不曾去过佛教所说的西天,不知究竟有无西天,也不曾去过佛教所说的地狱,亦不知道究竟有无地狱,中土信佛之人最终归往何处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但佛教倡导出家修行,此举会导致汉人血脉难延,最终尽归虚无。”莫问答道。

  “此等灭族之祸,当防患于未然,早止,早退。”王羲之说道。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为时已晚,佛教寄希望于来世,视肉身为皮囊,其教义有利于朝廷统治百姓,故此被朝廷和君王所喜,当然,我道门中人若是齐心合力,一通杀轰撵打也能将其撵走,但此举会引起百姓对他们的同情,认为道门中人嚣张跋扈。民心若失,谈何光大华夏道统?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与之约定各自统属,信佛者多为劳苦大众,佛法能否超度他们暂且放在一旁,至少可以让他们心存希望,这希望是真是假也不重要,有希望便不会感觉日子太苦。信道者需要明窥阴阳,自古便有无财不养道之说,需要衣食无忧之人方才能够静下心来练气修行,故此道家信徒多半身居高位,为士大夫一流,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静得下心,道家也从不试图唤醒所有人,唤醒能唤醒的聪慧之人就够了。先生眼下是三品右将军,当为一州长官,至少管辖五万百姓,先生一人清醒足矣,那五万百姓还是不要清醒了,倘若他们人人清醒,你若公平待之还好,你若稍有不公,他们就会察觉抗逆,还是让他们信佛吧,好管一些。”

  王羲之闻言哈哈大笑,莫问说的确是至理,却不曾故作高深,言谈随意,毫不造作。

  莫问迈步之时出言说道,“先生放心,上清祖师已然神授几位上清准徒代为处理外邦教派事宜,眼下此事由贫道接手,佛教教义以及小乘教法大有瑕疵,若是他们能够改之,便留他们在中土安民,若是他们依然遵循小乘教法,不守客道,那就只能举国灭之。”

  “真人行事既有阴之退让,亦有阳之刚猛,以德服人显宽容,杀伐果断真痛快!”王羲之笑道。

  “先生过誉了,先生墨宝婉约挺秀,流畅自然,足见先生对阴阳之道亦有参悟。”莫问亦笑。

  二人边走边说,到得傍晚时分来到上清观,由于王羲之是道家信众,故此莫问先请他往上清大殿为祖师上香,随后请至西院丹房喝茶说话。

  先前二人的交谈主要针对生死,之所以说到佛教是因为牵扯到凡人的归宿,随后的交谈是养生,先说练气,吸收天地灵气是练气的高等阶段,初期是利用调整和静坐呼吸达到“无我”的状态,很多经文记载的词汇都很隐晦,实则无我状态就是一种平和安静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人可以接近天地的“原始”状态,以此平衡自己体内的阴阳之气。

  在练气之外,还有养生术,就是如何通过食物养生,养生术建立在道家阴阳五行的基础上,根据食物不同的五行属性,不同的时节,五脏运行强衰的时辰,配比各种食物,其步骤极为繁琐,即便是精通五行的老大夫也很难配准,故此莫问化繁为简,向王羲之传授了极为简单的养生之术,那就是少吃,进食的本质是吸收五谷牲畜所含的灵气,以此维持人体的消耗,但是不管是荤食还是素食,都含有一定数量的浊气,倘若吃的太多,体内带的浊气就多,浊气多则百病生。

  晚饭是丫鬟送入房中的,二人简单吃完秉烛夜谈,此番已经没有了既定的话题,王羲之再度说起了道教和佛教的冲突,谈话的同时莫问也在规整思绪,他日如果能够找到孔雀王就要进行具体的细分,此时将诸多事宜想好,他日就可有的放矢,不会被人发难问倒。

  “信众之生死,真人意欲如何分化?”王羲之问。

  “信道之人道家庇护,拜佛之人佛教收之,他有西天,我有天庭,他有地狱,我有冥司,泾渭分明,不相冲突。”莫问说道。

  “佛教转世乃因果使然,若是信佛之人皆可转世,今生我为你妻,来世你为我父,今生你为我府中牛马,来世你是我兄弟,若是任凭他们如此妄为,则乾坤必乱,伦理何在?”王羲之摇头说道,当下民间流传女儿乃父亲前世情人,此言令得诸多愚蠢父亲将伦理纲常抛至脑后,心安理得的染指自己的亲生女儿,由此导致了大量逾越伦理的乱交和人间惨剧的发生。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汉人与蛮邦的最大区别就是汉人对伦理孝道非常的看重,敬天法祖,父,祖父,曾祖父可以一直向上追溯,丝毫不乱。而且丈夫死后,妻子不能随便改嫁,哪怕改嫁也不能改嫁给死者的父亲兄弟和儿子,这也是儒家所说的纲常。而外邦则没有这种限制,父亲死后留下的遗孀,往往由他的儿子接收,而且佛教出现的国度身毒,经常有母亲嫁给亲生儿子的事情,这绝非污蔑,正因为有这种风气的存在和异域文化的基础,佛教才会行投胎转世之事。

  “冥司亦有投胎司职,与佛教转世类似,此事容我细细想过。”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在批评对方的同时也要看到自身有没有缺陷,虽然冥司对投胎有着严格的规定和筛选,不投胎本家,不投胎本姓,而且对投胎的距离有很大限制,但是终究还是有投胎一事。

  “那观世音在西域乃是一男子,到得中土反而成了女身,不但成了女身还多了送子之能,如此荒谬扭曲,误我子民之事决不可忍。”王羲之又道。

  “愚民既然相信,就随他去吧。”莫问摇头笑道。

  “还有,二十年前道人作醮,僧人只是陪衬杂役,佛教本身无有任何作醮科仪,到如今他们抄袭了道家诸多科仪,易名换目据为己有,时至今日还有几人知道串珠本为道家所有,又有几人知道木鱼本是道教法器?又有几人看过那记载着真相的《老子化胡经》?”王羲之越说声音越高。

  莫问闻言莞尔发笑,有些时候道家信众往往比道士还要关心道教自身的利益,王羲之清醒明睿,博古通今,但是有些时候知道的越多就越气愤。

  眼见王羲之情绪激动,莫问急忙岔开了话题,王羲之对真相的坚持,对正统的维护令他很是感动,但此人太过刚正,虽是文人却极为热血,他应该跟刘少卿对脾气,俩人一合计,看不顺眼就都杀了。

  随后二人所谈内容乃是道教自身缺陷,王羲之列出了道教眼下的三大弊端,害人最重的是炼丹术,不会炼丹的比会炼丹的多的多,有毒的丹药害人无数,单是皇帝就毒死了好几个。二是阴阳房中术,也就是男女同修,这在有些门派是确实存在的,在世人看来此举大伤风化,远没有僧人出家那种超脱。第三点是高价出售符咒,但有所求,必先索财,不予钱财便不予符咒,信众给了钱财有时候拿到的还是假符咒,根本就不灵验。

  由于对王羲之很有好感,莫问便留他在道观住了三日,这几日莫问传授了他一些道教的练气法门,闲暇之余二人说的多是些前朝旧事,自秦始皇焚书坑儒说到司马迁血书史记,历史的真相往往湮没在岁月的长河,很多我们知道的真相都是错的……

  第四百七十六章 龙族之秘

  三日之后,王羲之主动辞行。

  莫问亲自将二人送至山下,这是任何前来上清观的宾客都不曾得到的待遇,三日里二人畅谈古今很是投缘。王羲之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其心境和言谈却并不古板僵化,多有慷慨之言,多出激昂之语,单就心境而言,王羲之比他还要年轻几分。

  目送王羲之主仆东行离去,莫问和老五转身回山。

  “老爷,我得出趟门。”老五说道。

  “何往?”莫问随口问道。

  “出去弄点儿吃的回来,酒也快没了,这家伙真能喝。”老五撇嘴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地窖之中有大量的粮食,老五所谓的吃的,指的是荤食。

  老五见莫问不接他的话茬,再发抱怨言语,“空着手过来吃了三天,什么人哪。”

  “王先生何曾空手,其所赠四部经书价值连城,任何一部都抵得上你地窖里的所有藏金。”莫问说道。

  “真的?”老五歪头问道。

  莫问皱眉看了老五一眼,没有搭理他,礼物主要是为了表达送礼者的心意,不应该以金钱衡量。

  “那我先走了,晌午差不多能回来。”老五说道。

  “不要惹是生非,当早去早回。”莫问点了点头。

  老五应了一声,扯下袍子变身巨蝠升空西去,莫问独自回返上清观。

  回到正屋,秦云正在翻看王羲之书写的经文,见莫问回返,合上经书直身站起,“客人走了?”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出言问道,“你可知道来者是谁?”

  “自然知道,是晋国的王羲之。”秦云拉开木椅请莫问坐下。

  “知道是他,你何不前去一窥真容?”莫问手扶椅背出言问道,秦云虽是女子,却是读书人,天下的读书人对王羲之都很是敬仰,与道门中人对他很是敬畏是一样的道理。

  “他是男子,我不能见。他是外人,我也不想见。”秦云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莫问为何有此一问。

  莫问闻言笑了笑,坐下之后拿过那本经书随手翻看,“道德经上清观亦有,为何平时不见你翻看?”

  秦云听得莫问言语,瞬时明白先前的举动很可能在无意之中犯了莫问的忌讳,莫问当日救下她的时候曾经让那些推搡过她的凉国士兵断手,让试图非礼她的偏将自宫,那时她就已经知道莫问对男女之事非常敏感。

  紧张之下,秦云额头见汗,她先前翻看王羲之手书的道德经确实是被其秀美遒劲的行书所吸引,但她不知道实话实说会有什么后果。

  莫问问过之后并没有再说话,只是随手翻动着那本经书,神情如常,不显喜怒。

  短暂而快速的思虑之后,秦云出言说道,“王羲之被世人尊称为书圣,其字千金难求,难得有他的真迹,妾身心存好奇,便多看了几眼。”

  “我发问于你并非心中生妒,只是看你敢不敢与我说真话。”莫问笑道。

  秦云闻言紧张之心不消,忐忑的等莫问下文。

  “鉴赏之心人皆有之,世间美好的东西谁都喜欢。”莫问将道德经翻至其中一页递向秦云。

  秦云探手接过,发现这一页正是她先前看的那一页。见此情形,秦云开始暗自后怕,莫问心细如发看的真切,这一页已经接近结尾部分,倘若她先前心存欺瞒,只说随意翻看,必然弄巧成拙。

  “这几日南海龙族将会到来,随后我要闭关数月,你收拾一下,由老五载你回娘家住上一段时日。”莫问说道。

  “奴婢不该看那经文,老爷不要撵我。”秦云尚未自先前的紧张之中放松下来,听得莫问言语双膝跪倒。

  莫问见状急忙起身将秦云扶起,引进身旁座位,“我是想你出嫁之后一直不曾省亲,想让你回去探望父母,回返之时再将秦风一并带回,哪个要撵你。”

  虽然莫问语出真心,秦云仍然很是忐忑,眼神之中多有惶恐,莫问柔声开解,良久过后秦云方才释怀安心。

  安抚了秦云,莫问出门前往正殿,出门之后叹了口气,虽然妻妾对夫君都有爱意,但妾的心中始终夹杂着怕,世俗的名分注定了她们惶恐不安和畏惧逢迎的心境。

  辰时,老五回返,带回了一头雄鹿和一瓮酒水,莫问冲老五招了招手,老五将东西交与赵老,快走几步进了正殿。

  “山中情况如何?”莫问将茶壶递给老五。

  “啥情况?”老五接过水壶瞪眼反问。

  “禽兽有无异动?”莫问问道。

  “还行,没啥动静,就是山里快没水了,几个大湖都见底了,用不了几天它们就没水喝了。”老五言罢,提壶喝水。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禽兽和人类有共通之处,人如果快饿死了会造反,禽兽也是如此,倘若能够保证它们有水和食物,想必可以起到一定的安抚作用。

  “没事儿我走了。”老五放下茶壶转身欲行。

  莫问在后说道,“明日送秦氏回乡省亲,可带上慕氏和赵氏去凉国转上几日,若有闲暇再去司徒府问问有无孔雀王的消息。”

  “成。”老五答应一声,出殿去了。

  次日清晨,老五载了三个妇人振翼北上,道观里瞬时冷清了下来。

  莫问留在道观,只等敖烵上门,可是接连数日,敖烵并没有前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莫问心中开始不安,当日敖烵说的是十日之内必然前来,而今十日之期将至,为何还不见敖烵前来。南海擒了东海三位龙子龙女,应该能够换回 汲水神鼎,况且敖烵曾经有言在先,不管成事与否都会将二昧真火的行气之法告之,难道他们要行那鸟尽弓藏,过河拆桥之事。

  第十日入更时分,南海龙族终于来到,但来者并非敖烵,而是失了一足的龙子敖炳。

  敖炳于门外现身,莫问亲自开门请入。

  “见过真人,让真人久候了。”敖炳抬手行礼,由于肢体有缺,敖炳的情绪有些沮丧。

  “不妨事,降雨法器可曾复得?”莫问问道。

  “不虚此行,前日早些时候东海已然差人送回了神鼎。”敖炳说道。

  莫问闻言如释重负,南海是否得到汲水神鼎直接关系到了天地之间能否降雨。

  “那二昧真火的操驭之法男女有别,此前敖某自宫中养伤,故此来的晚了些。”敖炳出言解释。

  莫问抬手请敖炳前往丹房,与此同时出言说道,“敖兄想必知道,贫道先前误服狻猊内丹,已然炼化了体内大半浊气,这二昧真火于贫道用处不大,贫道厚颜相求乃是为了研创内丹修行法门,以摆脱我道门中人炼服外丹的弊端,若是内丹法门广传天下,可止杀戮于万千。”

  敖炳听得莫问言语点了点头,“这二昧真火乃南海龙族安身立命之本,真人以此为基衍生推研无有不可,却万万不要泄露我等行气本法。”

  “那是自然。”莫问正色点头。

  二人进得西院,莫问唤杏儿前去准备茶水,敖炳摆了摆手,“不需劳烦,正事要紧。”

  莫问闻言冲杏儿摆了摆手,推开丹房房门请敖炳进屋。

  常言道假传万卷书,真传一句话,真正玄妙的并不一定深奥,其玄妙来自于匪夷所思的想法,匪夷所思的想法指的是那些摆脱了现有的,惯用的,已知的思考问题的方式和角度,以二昧真火为例,所谓二昧指的是心火和肾火。而按照道家遵循了千百年的五行学说,肾是属水的,以水生火不啻于缘木求鱼,及其荒谬,但南海龙族恰恰用的是以肾生火的奇异法门,性为龙虎,命为基石,意为引导,此身心意三者为下托,涵光固济,天心玄关,此为上引。

  这种练气法门违背了阴阳五行,完全以元神为主引,此前他所犯的错误是始终没有摆脱惯性思维的限制,推研内丹法门之时还是习惯性的想要齐全五行,表面上看是没有彻底摆脱外丹术的模式,本质的错误则是低估和轻视了元神的作用,只要元神足够强大,人体的五行是可以随意更改的,倘若元神足够强大,可以在一念之间移山动岳,倘若元神强大到了极限,甚至可以通过改变阴阳二气将世间所有由阴阳二气化生的万物变归虚无。

  敖炳见莫问眉头紧锁久久不语,在旁出言问道,“这二昧真火的行气法门对真人可有用处?”

  “有。”莫问缓缓点头,此前的修行他过度的执念于“术”,忽略了“法”,法与术是母与子的关系,道人所用的所有“术”都是由“法”衍生而来的,此时他的修为已然达到了“术”的极限,要想再有所参悟和提升,就必须参悟那虚无缥缈但真实存在的“法”,南海的二昧真火不但给了他“术”的指点,还向他证明了元神是无所不能的,只要强大了元神,妙法自现。

  “南海能够得回汲水神鼎,真人功莫大焉,龙族理应投桃报李助真人扬道济世,这雨自何处下起,还请真人示下?”敖炳出言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久旱之时能够求下雨来,对于宣扬道家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世人饱受大旱之苦,若是为了扬道而拖延降雨,有违道人济世本分。

  “南海所司区域理应即刻降雨。”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南海本来就肩负着晋国降雨职责,晋国应该下雨。其他的区域不归南海管辖,南海对那些区域也不熟悉,降雨点数不好掌握,必须由道人告知降雨的地点和点数……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三昧真火

  “何时于何地开始降雨?”敖炳又问。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敖炳也是出于好意,想帮助他们宣扬道法,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不应该白白错过。

  “敖兄可知道黄河之上有一处碧水潭?”莫问沉吟过后抬头问道。

  “知晓,位于黄河中游偏上,居北岸。”敖炳答道。

  “敢请敖兄前往碧水潭降雨三日。”莫问笑道。

  敖炳听得莫问言语连连点头,“真人想的周全,自那里降雨可以润泽南北两岸,敖某即刻前去,自那里下上三天,随后敖某便回返南海,等候三位真人再次相召。”

  “有劳!”莫问稽首道谢,黄河支流万千,只要黄河有水,南北两岸的旱情都会缓解。

  敖炳拱手回礼,出门化身赤龙蜿蜒升天,敖炳升天之后空中雨云开始聚集,龙族可以行风雨却不可以发雷电,待得雨云凝聚完成大雨便倾盆而下。

  莫问伸手接尝雨水,发现确是淡水,南海的汲水神鼎可以将海水变为淡水,感应龙族召唤将变淡的海水送至龙族降雨的区域,这种情况与道人与天地产生感应并施展法术是同样的道理。

  大雨整整持续了一个时辰,以上清观为中心,方圆绵延百里,待得雨停云散,敖炳自空中蜿蜒现身,引颈发出震耳龙吟,“天枢真人,敖炳告辞!”

  此时是深夜时分,敖炳的龙吟声传百里,莫问知道敖炳此举乃是为了帮他扬名,快步出殿望天稽首,“有劳敖兄,南海慈悲,福生无量天尊!”

  敖炳自空中冲莫问点头,蜿蜒龙身,乘云东去。

  敖炳走后,赵老等人欢喜的走到院中与莫问说话,莫问与众人闲谈了几句,交代赵老自明日起将阵法启动,阻止周围的百姓前来上香,上清观是私人道观,并不接受外来香火。

  回到房中,杏儿端茶来送。

  “老爷,二夫人临走时交代过。”杏儿放下茶杯低头说道。

  “早些回房休息,再过几年与你寻个好人家。”虽然杏儿只说了半句,莫问却明白她要说什么,此时丫鬟地位低下,在主母不便之时还要侍寝于家主。

  杏儿闻言连声道谢,双手握了茶盘转身退走。

  杏儿走后,莫问拿出刘夜二人的定位符咒甩手焚化,二昧真火比他先前预想的要简单,龙族以心火和肾火熔为二昧,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只需再燃丹田气火就可齐全三昧,混融三昧的方法他今夜就能悟出,可以先行传授刘夜二人,让他们早些炼就三昧真火,焚去体内浊气,为日后的飞升做好准备。

  眼下是末世,内丹修行法门毫无用处,还需要吞服外丹,适合寻常道人修行的内丹修行法门可以在随后的百日之内彻底推研完善。

  肾脏,气海,心脏分别为精,气,神,此为三昧出处,三阳魁首为神府,主调御调和,三昧真火在初期阶段效果并不明显,这一阶段滋生育火,耗时长短因人而异,长则十年,短则朝夕。

  待得精气神彻底通贯融合方才于体内出现三昧真火,此时的三昧真火就能够焚去体内浊气,这一过程所需的时间也不是定数,悟性差者终生难以融合三昧,悟性好的最快也要三年,倘若操之过急就可能因为驾驭不住体内的三昧真火而导致引火焚身。

  三昧真火练至炉火纯青之时可以似灵气一般延出体外,延出体外的三昧真火乃修行中人精气神所凝聚,受本命元神操控,威力无比巨大,不但可以杀灭有形凡人,还可灭杀无形神鬼,甚至能够对已经飞升的仙人造成巨大伤害。

  三昧真火厉害如斯,却并非所有人都能练就,要想练就三昧真火,必须精气神齐备,仙人已然炼精化气,练气化虚,无有精气他们便无法练就三昧真火。凡人也很难练就三昧真火,因为三昧真火极其危险,细微的差错就会将肉身彻底焚化,除非元神足够强大,心中毫无杂念,否则无法驾驭这危险的三昧真火。

  清晨时分,夜逍遥来到。

  “成了?”夜逍遥冲迎上前来的莫问问道,上清观方圆百里积水未干,这自然是龙族降雨所致。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问道,“怎地精神如此不济?”

  “等死却一直没死,这推算命数之事万万做不得。”夜逍遥迈步前行。

  莫问闻言笑了笑,“李真人和令郎可好?”

  “好,你此番召我前来所为何事?”夜逍遥随口问道。

  “传你三昧真火之法。”到得大殿门口,莫问止步让夜逍遥先行。

  夜逍遥进殿之后先行前往神像前为祖师行礼上香,转而随便坐上了一张木椅,搓脸叹气,“这几日我当真是度日如年,既不敢离开她们母子又不敢留在家中。”

  “不如这样,你留在上清观,住到本月月底,若是有何变故也能防范处置。”莫问说道。

  “我也正有此意,我不走了,我得死在你道观里。”夜逍遥歪身分腿,一副身心交瘁的模样。

  莫问闻言笑了笑,转头看向殿外,冲前来确定来客人数的杏儿竖起了三根手指,示意她上三杯茶。

  杏儿见状很是疑惑,转身走了。

  “昨日龙族来过?”刘少卿进门现身,莫问焚烧的定位符咒可以令他们二人无视上清观的阵法。

  “敖炳来过,将二昧真火的行气法门口述于我,我连夜推理,已然推研出三昧真火的修行法门,稍后传授于你们二人,这三昧真火虽然能够炼化体内浊气,耗时却巨,最少也要三年。”莫问冲刘少卿说道。

  刘少卿将供香插入香炉,转而走到二人对面的座位坐了下来,“甚好,甚好,按部就班,水到渠成。”

  “你是水到渠成了,这还有个不曾挖渠的呢?”夜逍遥撇嘴苦笑,先前十日他一直待在无崖山绝顶之上,可以看到玉玲珑母子居住的草庐,此举是为了不连累她们母子,与此同时又能保护她们母子,忐忑揪心,惶惶不可终日。

  “快了,快了。”刘少卿幸灾乐祸。

  夜逍遥一直提心吊胆,已经没有了说笑的心情,听得刘少卿言语,皱眉歪头,莫问见状急忙岔开了话题,冲刘少卿问道,“你在雍州可还如意?”

  “一切顺利,已经拿下了两州,只是受不了同道的诸多非议。”刘少卿摇头说道。

  莫问和夜逍遥闻言双双看向刘少卿,刘少卿解释道,“魏王前些时日已经战死,魏国分崩离析,先前辅佐魏王驱胡的那些道人将此事归咎于我,‘誉’我为当今吕布。”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吕布为三国第一猛将,但其名声并不好,多次拜认义父,屡次改换阵营,被骂为三姓家奴。其实历史真相并不是这样,世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吕布之所以多次改换阵营是因为他太过勇武,主上对他都不放心,时刻提防,多有冷遇。

  “嗯,倒也贴切。”夜逍遥心情大好。

  刘少卿并不与夜逍遥拌嘴,转头看向莫问,“我们眼下能否请下雨来?”

  “可,此时敖炳正在碧水潭降雨,他会在那里降雨三日,你们若是召请,当请其他龙子。”莫问点头说道。

  “他不会请龙子的。”夜逍遥横了刘少卿一眼。

  刘少卿不知是被夜逍遥说中心事,还是不愿与将死之人计较,并不搭理夜逍遥,冲莫问问道,“为何自碧水潭降雨?”

  “千岁想躲闲,我偏要与他寻些事情来做。”莫问笑道,敖炳在碧水潭连续降雨三日,必定产生巨大的轰动,不管是官员百姓还是各种异类,都会循着雨水前往碧水潭,千岁势必不得清闲。

  “此举甚好,大快人心。”刘夜二人同时发笑。

  三人说话之间,杏儿送茶来到。

  待得杏儿走后,刘少卿问道,“为何不见吴云和一干女眷?”

  “陪秦氏省亲去了。”莫问随口说道。

  刘少卿闻言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吹饮,片刻过后放下茶杯,“对了,有一事极为诡异,当说与你们知道。”

  “何事?”莫问侧目发问。

  “前些时日雍州东北三百里外大地震动,房屋倒塌无数,我得到禀报前去查看,发现地下出现了诸多巨大坑道,这些地道共有十几处,离地数十丈,高宽约有五六丈,南北走向,当为某种体形巨大的异类挖掘而出,我自其中一处坑洞北行百余里,不曾见到尽头。”刘少卿说道。

  “依你之见是何种异类?”莫问随口问道。

  “不得知晓,地道之中残留有巨大的兽类甲片,亦有各种兽毛粪便,当是大量异类成群结队自地下通过。”刘少卿摇头说道。

  “可知道地道起自何处,通往何处?”莫问问道,此时寻常的房屋不过两丈高矮,三栋房屋的高矮和宽窄是一个很大的空间。

  “起自西南某处,通往东北方向。”刘少卿说道。

  “可曾问过当地百姓,大地震动持续了多久?”莫问隐约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

  “自二更开始,一直到拂晓时分方才停止。”刘少卿说道。

  “那十几处地下通道彼此间隔多远。”莫问眉头大皱,大地震动表明有大量异类持续不断的自地下通过,十几处巨大的地下通道一夜之间通行的异类数量必定极为骇人。

  “皆在十里范围之内,我怀疑有人在操控它们。”刘少卿说道。

  “何以见得?”夜逍遥慵懒的插嘴。

  “那些异类种属不同,行动却井然有序,而那地洞离地的距离恰恰能够避开我们的感知。”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根据刘少卿的讲述,那群北上的异类很有可能受到了操控,不然不可能出现大规模远距离奔袭,他此时思虑的是操纵这群异类的是一群人还是一个人,倘若是一群人,这巨大的动作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动机?倘若是一个人所为,这个人又是谁?

  第四百七十八章 见鬼

  “东北三郡萨满教猖行,萨满妖人多有妖术,那些异类当是被他们召去抵御汉军的。”夜逍遥随口说道。

  “言之有理。”刘少卿点头赞同,眼下慕容燕国再度南侵,正是需要异类助力之际。

  莫问听得二人言语摇头说道,“当日我统帅赵军北上收复三郡,三年之中斩杀了大量萨满妖人,萨满教精锐丧尽,不应该这么快恢复元气,况且我熟悉萨满教的控兽之术,他们只能操控东北区域的异类,而先前自地道北上的异类皆来自南方。”

  刘少卿和夜逍遥听得莫问言语没有立刻接话,各自皱眉沉吟。片刻过后夜逍遥说道,“柳笙曾在东北三郡经营多年,此事与他可有关联?”

  “他早已经散功自爆,你如何想起他来。”刘少卿撇嘴说道。

  莫问接口说道,“此事极有可能与蚩尤有关。”

  刘夜二人闻言疑惑的看向莫问,莫问规整思绪将苗疆祭坛存有蚩尤手臂一事以及龙含羞遇害蚩尤手臂失踪之事简略说出,前往玉清派追查杀人凶手之事也不曾隐瞒二人。

  “你的言下之意是蚩尤残存的那条手臂生出了神智,正在召驭异类试图出世作祟?”夜逍遥坐直。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很有可能,此人先前曾败于炎黄二帝之手,兵败丧命,此人若是复活定会大行复仇之事,依我看有两件事情他一定会做,一是颠覆汉室江山,二是屠杀炎黄后裔。”

  刘少卿听得莫问言语心中凛然,离座站起自殿中往复踱步,“传说此人头生角,背生翼,可见此人带有异类血统,当年与黄帝征战之时他便多遣异类为先锋,先前南方异类自地下北上很可能与此人有关。”

  “那玉清宗的林志兴是何样貌?”夜逍遥问道。

  “林志兴本体较为消瘦,无法接续蚩尤左臂,故此他另外寻了一具尸身嫁移那条左臂,在我前往玉清派问责当日,此人的魂魄已经舍了本体附身于那具尸体,那尸身是何样貌无人知道,只知道此人身形高大,不然无法接续粗壮的蚩尤左臂。”莫问说道。

  夜逍遥听得莫问言语眉头大皱,捻动着杯盖皱眉沉吟,按照三人先前的分工,这异类反扑之事是由他接手的,倘若是一群乌合之众还容易对付,若是诸多异类都受到一人操控,如臂使指,谋略进退,那就很难应对了。

  “此事利弊皆有,弊端为异类受到了操控,很难各个击破。好处是异类不会于四面八方同时发难,只需防范东北方向即可。”莫问说道,刘少卿停下踱步出言说道,“一条左臂哪怕生出神识也难得健全,他需要依附于林志兴的魂魄,这两者的神识是混杂交融的。”

  莫问和夜逍遥尽皆点头,林志兴的魂魄和蚩尤的神识同时存在于一具尸体之中,这种情况诡异而罕见。

  “眼下情况不明,我们只能靠推测,先不忙有所行动,静观其变。”莫问说道。

  “等我死后去东北一趟,探探情况。”夜逍遥笑道。

  刘少卿坐回座椅出言说道,“我回营之后多派探马前去刺探燕国敌情,燕国乃鲜卑一族,非我炎黄后裔,蚩尤将异类召往东北很有可能是为燕国南下充当前锋。”

  “言之有理。”莫问重重点头,燕国是鲜卑族,蚩尤与他们合作的可能性很大,燕国可以为那些异类提供食物给养和藏身之处。

  “快将那三昧真火说与我知道,我要早些回营进行安排。”刘少卿说道。

  此时上清观周围有阵法隔绝,不虞隔墙有耳,莫问便将昨夜参悟的三昧真火法门说与刘夜二人,二人听罢多有不明之处,询问求解,莫问点拨解释,到得中午时分刘少卿和夜逍遥已然明白了大概。

  越强大的东西就越危险,三昧真火亦是如此,若是修炼得当,可将体内浊气缓慢焚化,得以肉身飞升。若是修行不当,三昧真火就会于体内失控,焚肉烬骨,连魂魄都不得剩下。为保万全,午饭过后莫问再度详解了一番,刘夜二人彻底牢记。

  “这三昧真火介乎内丹术和炼神术之间,以内丹修行法门为基石,练到极致便可强大元神,随后一段时日我将专心闭关,继续推研内丹修行法门。”莫问冲二人说道。

  “行,若无大事,我们不来扰你。我要早些回去起坛求雨,若得雨下,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刘少卿起身告辞。

  莫问和夜逍遥起身相送,互相留下了定位符咒之后夜逍遥命金雕送了刘少卿一程。

  到了晚间,莫问与夜逍遥共同推研内丹修行法门,集思广益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管用,二人虽然师出同门,性情却不一样,思虑问题的角度亦不相同,莫问虽然看似保守,实则胆子很大,敢于行险求成,行大周天凝结内丹之时所选多为奇穴,稍有不慎就会出偏。而夜逍遥虽然平日里洒脱随意,到得练气之时却异常求稳,选的穴道多为前人用过的穴道,如此一来合议自然不会有所进展。

  二更时分莫问将夜逍遥撵到了他先前住过的客房,独自一人盘膝打坐,到得夜半时分有了些许困意,便前往床榻躺卧休息。

  三更刚过,莫问忽然察觉到了一缕阴气,心中有感急忙翻身坐起,只见一道阴魂已然自门外飘然进屋。

  那阴魂不是旁人,正是住在东院的夜逍遥,夜逍遥乃紫气道人,魂魄较常人强盛太多,可凝形不散。

  “快去救我。”夜逍遥面带喜色,聚气发声。

  “自尽乃是大罪。”莫问高声说道。

  “我行气出偏,灵气反冲心脉。”夜逍遥言罢飘身出门。

  莫问急忙起床穿鞋,打开房门快步前往东院后舍,只见夜逍遥的本体双盘于床铺之上,气息全无,生机已然断绝。

  “当真不是自尽?”莫问冲站在床边的魂魄问道。

  “说了是练功出偏。”夜逍遥试图附身本体,奈何尸身已无阳气,阴气所至无法阴阳相吸,被自动推出。

  莫问探手入怀取了符咒画写白无常名讳,转而甩手将符咒焚化,白无常悄然现身。

  白无常不善言谈,现身之后冲莫问抬了抬手,转而自怀中取出黑色毛笔,自夜逍遥的额头画写了两字阴文,这是阴司寄魂标识,有了这寄魂标识就表示阴司同意此人暂留阳间,肉身再得阳气,阴魂上前归位。

  “多谢谢兄。”夜逍遥起身冲白无常稽首道谢。

  白无常看了满面春风的夜逍遥一眼,取出生死簿翻至其中一页,看罢之后皱眉将生死簿凑向莫问,莫问隐去阳气歪头观看,只见生死簿上并没有显示亡魂离体的时辰,这表明夜逍遥是自杀。

  “他乃练功出偏。”莫问收回视线尴尬的看向白无常。

  白无常看了看莫问,又看了看夜逍遥,沉吟过后以黑色毛笔自死因下方写上了“惊吓而死”。

  “二位真人多保重,谢某去了。”白无常收回生死簿冲二人抬手辞行,言罢不待二人回礼便消失无踪。

  “爽利。”夜逍遥长出了一口粗气。

  莫问闻言无奈摇头,白无常先前写下的死因非常贴切也非常活泛,惊吓而死是个模棱两可的话,很难界定被吓死算不算自杀。

  “心事已了,我得走了。”夜逍遥取出符盒留下定位符咒,转而抓起短剑冲莫问抬了抬手。

  “何必如此急切,天亮再走也不迟焉。”莫问说道。

  “我得去一趟东北,探查一下那里的情况,顺便召些飞禽充当兵卒。”夜逍遥冲莫问伸手。

  莫问画了一道定位符咒与他,“三昧真火当勤加修行,不可懈怠。”

  夜逍遥接过符咒折叠放好,转身向外走去,莫问出门相送。

  夜逍遥出门之后金雕已经在空中等待,夜逍遥踏地拔高跃上雕背,金雕唳叫一声往东北飞去。

  次日清晨,莫问开始静思推研内丹修行法门,修行内丹法门为的是练就三昧真火,而今他已经参悟出了三昧真火的本旨,需要做的就是倒推出适合寻常道人修行的具体步骤。

  此前修行中人所使用的练气法门都是建立在外丹术的基础之上,辅以打坐练气。而内丹修行法门则是以打坐练气为获取外界灵气的唯一途径,这种本质的变化决定了必须重新建立一整套全新练气之法。

  修行的境界自低到高可以分为红,蓝,紫三个大的阶段,待得内丹术广为传播之后修行中人就可以自最底层的红气练起,循序渐进。但此时内丹术尚未得到普及,在推研完整的内丹修行法门的同时,还必须为那些蓝气和紫气道人创建出适合他们修行的过渡性的修行法门,让他们能够自外丹术顺利而安全的转为修行内丹术。

  全神贯注冥思之时,时间会过的很快,数日之后老五和秦氏等人回返上清观。

  “老爷,老爷!”老五在外面大声叫嚷。

  莫问闻声推门而出。

  “妾身见过老爷。”秦云迈步上前,笑着冲莫问行礼。

  “一路辛苦,中午为你接风。”莫问微笑点头。

  老五自旁边蹿了上来,拉着莫问进了丹房,面上带着惊恐和疑惑,“老爷,你猜我这趟出门见着谁了?”

  “柳笙?”莫问根据老五的神情猜到他可能见到了一个不可能见到的人。

  老五连连摇头,转而凑近莫问低声说道,“老爷,我见着二爷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山雨欲来

  “你见到了百里狂风?”莫问挑眉看向老五,被老五称之为二爷的人只有百里狂风,但百里狂风早已经被柳笙所杀,这是他亲眼所见。

  “啊。”老五瞪眼点头。

  “你分明知道他早已经驾鹤,怎么可能再见到他?”莫问摇头说道,若是老五见到柳笙他绝不会感到意外,但老五见到的是百里狂风,而百里狂风魂魄已无。

  “真是他,我绝不会看错。”老五说的极为肯定。

  “将经过详说与我。”莫问冲门外的秦云指了指正房,秦云会意,与杏儿前往正房。

  “前几天我去了趟不咸山,在一个挺高的山头上见着了他,他骑着一个怪模怪样的老虎,我见着他就往那座山头飞,没等我飞过去他就骑着老虎跑走了,我喊他,他没应声。”老五言罢,抓起桌上的水壶大口喝水。

  莫问闻言略作沉吟,转而出言问道,“此人用的何种兵器?”

  “空着手,没拿东西。”老五放下水壶摇了摇头。

  “你想必是看错人了。”莫问摇头说道,百里狂风生前用的是狼牙巨棒,也并不骑乘什么老虎,东北的深山大泽之中多有萨满妖人,他们的身材也很高大,老五看错人也不出奇。

  “我觉得应该是没看错,不过要是真的是二爷,他也不会不搭理我。”老五撇了撇嘴。

  “你去不咸山做什么?”莫问随口问道。

  “出门带钱不够,我去拿钱去了。”老五笑道。

  “那里的金银不是已经尽数搬来了吗?”莫问伸手下指。

  “还剩点儿。那个啥,秦风不愿回来……”老五先前曾经告知莫问将存在不咸山的金银尽数搬回,眼见说漏了嘴,又想岔开话题。

  “不咸山中的异类可有异动?”莫问打断了老五的话。

  “没觉着有啥不一样,我去的急,就没去看黑三。”老五说道。

  “你们这趟出门都去了何处?”莫问问道,老五等人前前后后出门了半个多月。

  “也没去哪儿,就在二夫人老家那块转悠,对了,我还去了趟凉国,凉国又抓了一些和尚,我寻思你没空,我就审了,有几个和尚是在山里抓出来的,他们都见过孔雀王,说的有谱儿,眼珠子是紫的。”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抬手示意老五继续往下说。

  “四爷前几年几乎把凉国的和尚都杀了,零星剩下几个都跑山里躲起来了,那个山叫什么来着我没记住,那几个和尚就在那山里的山神庙躲着,他们去的时候孔雀王已经在那儿了,这伙人跟那老和尚在山里住了一年多,去年六月山神庙来了两个胡僧,把孔雀王给带走了。”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去年六月正是末世来临的时期,在末世降临之前,天庭会将滞留在人间的仙人请上天庭,佛家应该也有类似的安排,“那几个和尚说孔雀王走的时候跟他们说他还会回来继续给他们讲经,我寻思这几个和尚不能关在大狱里,就让司徒府把他们送回去了,给他们吃的,在那山神庙关着。”老五说道。

  “如此安排甚是妥当。”莫问赞许点头,孔雀王此时无疑已经回返西天,在末世结束之后才会出现。

  “没事儿我先回去收拾收拾。”老五得莫问夸奖,心情甚好,转身出门回了东院。

  老五走后,秦云亲自端了热茶来送,小心翼翼的告知莫问秦风不愿离开双亲,莫问早已经自老五处得知秦风没有一同回来,对此也没有太大的不满,秦风和无名的情况不同,二人不是师徒,他也没有对秦风寄予很大的希望。

  午时,莫问将众人请到西院为外出的人接风洗尘,随后上清观便回归平静。

  当日晚间,莫问于正房休息,秦云过门已经有些时日了,始终不见动静,秦云有些焦急,莫问亦是如此,但子嗣之事乃是天定,着急也没有用处。

  随后一段时日莫问自丹房专心推研内丹修行法门,道家有辟谷术,推研到关键之处数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如此这般过了半个月,内丹修行法门大致成形,随后需要做的就是进一步推理验证,确保行气法门安全易行。

  世间并非只有乾道,还有为数不少的坤道,坤道的练气法门与乾道是截然不同的,坤道有血无精,练气之时需要淬炼气血,炼血化气之法他无法推研,秦云又执意不学,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放下,有了乾道的内丹修行法门为参照,坤道可以自行研习推理适合自身的内丹练气法门。

  将内丹术反复推敲之后,莫问将其行气之法详细誊写了三份,留待天地重开之后传授三清各宗。

  “老爷,果子熟了。”老五自门外喊道。

  莫问闻声应了一声,老五推门而入,手里抓着几枚奇异的果子,这些果子亦是南海灵物,形同纺锤,紫色,异香扑鼻。

  “这些果子有安神固本之效,你受用了吧。”莫问冲老五说道。

  “不用,我吃了糟蹋东西。”老五摇头说道。

  “尽数吞服,待得药力化开当可以皮毛幻化外衣。”莫问说道。

  “真的呀,那我就不客气了哈。”老五闻言大喜过望,他最为反感的就是变身之前总是脱袍子。

  莫问点头过后闭上了眼睛,眼下内丹修行法门已经推研完成,他闭关是为了修炼三昧真火,他体内浊气此前多被狻猊内丹焚去,此时只在右侧胸口还有些许浊气,倘若将仅存的浊气去除,他体内就毫无浊气,无有浊气就无有弱点,无有浊气就可以随心变化。

  “老爷,我想出去一趟,去看看吉儿。”老五出言商议。

  “去吧,回来将外面战事告知于我。”莫问随口说道,南方那群异类自地道之中北上已经二十多天了,到现在为止这群异类并没有发动进攻,这说明它们到达东北区域之后得到了藏身之处和食物,能够给与它们这些的只有燕国。

  “好,那我走了。”老五抓着果子转身去了。

  莫问随之起身,迈步出门,他出门不是为了送老五,而是他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异类气息自北方来到。

  莫问走到门口打开了大门,一只巨大的黄色蝼蛄自西南绕行正南,蝼蛄的背上坐了一人,乃代国王爷拓跋什岐。

  到得山门外,蝼蛄落地,满面风尘的拓跋什岐自蝼蛄背上攀爬退下,快步走到莫问近前拱手行礼,“真人万安。”

  “福生无量天尊,山野之人担不起万字,王爷请。”莫问抬手邀客。

  “黄衣郎拜见真人。”蝼蛄变身为人,走上前来冲莫问拱手行礼。

  黄衣郎乃他当年东征时认识的旧人,见到此人他便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段岁月,“黄兄辛苦,请进。”

  黄衣郎虽是异类,却已经被莫问度化,故此进得大殿立刻为祖师上香,莫问与拓跋什岐分宾主坐定。

  “区区薄礼,聊表寸心,万请真人笑纳。”拓跋什岐自怀中取出了一方不大的铜盒放到了桌上。

  “王爷此来所为何事?”莫问并没有拒绝对方的馈赠,虽然隔着铜盒他仍然可以清楚的闻到麝香的香气,拓跋什岐带来的麝香乃上品兰花麝香,有提神醒脑,开窍通络之效。

  “不瞒真人,代国今年无雨少露,百草枯萎,赤地千里,掘地十余丈都不见井水,我等无计可施,只好厚颜前来,敢求真人慈悲救助。”拓跋什岐面有忧色。

  “此事是我的疏忽,王爷宽心,三日之内代国必有雨水降下,只是不知需要多少雨水。”莫问随口说道。

  拓跋什岐闻言大喜,直身站起深揖于地,“求一尺足矣。”

  莫问点了点头,抬手示意拓跋什岐入座,转而冲上香完毕的黄衣郎指了指身旁下首座位,黄衣郎见状欢喜上前,坐到了主家次席,它是莫问推荐到代国的,莫问此举表明虽然许久不曾联系却没有拿它当外人。

  “宵玉兰可好?”莫问冲黄衣郎问道。

  “那尖嘴妖妇不知自何处借得野种,今年已然生产了三次,真人的别院现在都快成了它的鼠窝了。”黄衣郎笑答。

  “不妨事,随它去。”莫问微笑点头。

  莫问言罢,转头看向拓跋什岐,“王爷来的正好,贫道有事相询。”

  拓跋什岐侧身开口,“真人请讲。”

  “代国与燕国接壤,不知燕国近段时日有何异动?”莫问接过杏儿送来的茶水分送二人。

  “异动?”拓跋什岐接过茶杯面露疑惑。

  “例如军队的异常调动,粮草的异常囤积。”莫问提醒道。

  拓跋什岐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出言说道,“真人想必知道燕国眼下正在南侵,大军主力皆在东北三郡,东北三郡离代国较远,故此燕国军队的情况我也不知其详。不过近段时日燕国频频西侵,大肆抢夺草原上散居部落的牛羊,我国君臣谨记真人教诲,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只对游居在外的部落多加保护,并不进攻报复。”

  “此前燕国可有西侵之举?”莫问问道。

  “有,却不多,近些时日格外频繁,前方将领对燕国之举很是疑惑,若是前方军队自用,他们吃不掉那么多。若是转运三郡,又太过遥远。”拓跋什岐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他先前猜测无误,燕国很有可能已经与蚩尤联手,那些异类此时应该在燕国境内某个隐蔽之处聚集,只待时机成熟就会大举南侵……

  第四百八十章 运筹天下

  “真人为何有此一问?”拓跋什岐小心发问。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在心中斟酌该不该如实将此事告知代国。

  拓跋什岐见莫问眉头微皱,误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心中惶恐,表情尴尬。

  莫问见状出言问道,“王爷可知道九黎蚩尤?”

  拓跋什岐听得莫问言语之中无有不满,心中陡轻,出言说道,“此人为上古人物,九黎族长,其真实生平少有人知,相传此人生得牛头人身,背有双翼,骁勇非常,虽战败身死,后人崇其勇武,尊称战神。”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转而出言说道,“蚩尤虽然被炎黄所杀,却残留了一条左臂于世,这条左臂先前供奉在苗疆的祭坛之中,后来被玉清宗的一名道人盗了出来,嫁接尸身,转移魂魄,那道人自身的魂魄与蚩尤左臂滋生的神识共寄一尸,若是贫道不曾猜错,此人目前就在燕国境内,而且已经与燕国朝廷缔结了盟约。”

  “这妖物会为祸人间?”拓跋什岐问道。

  莫问缓缓点头,“王爷不是我道门中人,不知我道门私密,实则道家所用法术借鉴了大量的上古巫术,这蚩尤生前极善巫术,先前大量异类自南方经由地下暗中北上,极有可能是受到了蚩尤的感召。”

  拓跋什岐闻言连连点头,“真人所言极是,西南区域乃蚩尤故土,若是此人神识复苏,定会重召旧部。”

  “那些异类为数甚众,北上已经半月有余,眼下蚩尤及其感召的异类想必就在燕国境内聚集运筹,待得准备妥当就会外出寻仇。”莫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寻仇?”拓跋什岐不解歪头。

  莫问放下茶杯出言说道,“炎黄二帝早已神归虚无,此人要想寻仇只会颠覆汉室江山,屠杀炎黄后裔。”

  “拓跋氏亦是炎黄后裔,此事绝不能坐视。”拓跋什岐急忙接口。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拓跋什岐此举乃是为了趁机表明代国炎黄后裔的血统,其实他早就知道拓跋氏虽是外族却是炎黄子嗣,而这也正是他肯帮助代国的主要原因。

  “事关天下苍生,真人但有差遣尽管下谕,代国无有不从。”拓跋什岐郑重表态。

  莫问闻言笑了笑,拓跋什岐才是真正的聪明人,看的长远,知道只要跟他保持友好的关系这天下迟早会由拓跋氏掌管。

  是人就有人性,仙人也是如此,莫问虽然看透了拓跋什岐的真实用意,却对拓跋什岐的尊重感到满意,沉吟片刻出言说道,“依贫道看来,蚩尤即便率领异类反扑,亦会率先攻打中原腹地,代国眼下并无战祸。”

  “圣人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前车之鉴不可忘,唇亡齿寒不可为,与其坐视他们南下开战,倒不如与北方诸侯联手抗敌。”拓跋什岐正色说道。

  听得拓跋什岐言语,莫问再度满意点头,虽然拓跋什岐言谈之中引用论语还是为了表明代国尊儒崇道,但拓跋什岐的想法是对的,若是坐视燕国南下,打完北方之后就轮到他们代国倒霉了。

  “哎哟,大蝼蛄,你咋来啦?”老五收拾妥当自后院来到殿前,见到正殿里坐着的众人,笑着上来与众人打招呼,老五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老五了,皇帝见的多了,王爷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进殿之后只是冲拓跋什岐拱了拱手,随后便与黄衣郎叙旧。

  黄衣郎知道莫问和拓跋什岐正在谈论大事,便主动引着老五去殿外说话。

  莫问指了指身旁座位,拓跋什岐会意,走到莫问旁侧侧身坐下,莫问出言说道,“玉清宗和太清宗作何打算贫道不知,我与另外两名同为上清准徒的同门合议之后定下了分工,由天权子助蒲坚平定北方,由天玑子抵御异类作祟,那天玑子擅长操控各类飞禽,其夫人亦是上清高功,精通歧黄之术,医术高玄,若是代国无有异议,贫道想请他前去代国助战。”

  “代国可征调兵马五万,”拓跋什岐说到此处感觉不该藏私,急忙改口,“八万,连带禁军能齐八万,当请天玑真人全权统辖。”

  “甚好。”莫问微笑点头,转而直身站起取出符盒画写符咒一道,上书三清符头,下缀敖烵名讳,甩手焚燃,于符咒燃烧之时出言颂曰,“上清宗天枢子,有请南海龙族长公主敖氏讳烵前往代国普降甘露,降雨一尺,润泽全疆。”

  “真人如此眷顾代国,拓跋什岐代国人叩谢真人。”拓跋什岐离座起身弯身便拜,求雨的法事道士和尚都能做,但能不能求下雨来可就两说了,此外寻常道人和僧人求雨祷词都很是谦卑,而莫问用词却极为随意,通过莫问的语气就能看出他跟南海龙族的关系非同一般。

  莫问起身将拓跋什岐扶进座位,“王爷无需如此,贫道所为不过是代天行事,王爷回国之后还要广设学府,多开课堂,治国安邦非贤才不能,长治久安非儒道难行。”

  “真人所言,拓跋什岐定当转告皇兄。”拓跋什岐正色点头。

  “老爷,我走了哈。”老五在外面叫嚷。

  “稍等片刻,与我带封信与刘少卿。”莫问起身走向供桌,取了笔墨回到座位提笔写了一封短信,老五将信纸揣入怀中,转身出门。

  “我已然告知天权子率雍州兵马向东北拓进,眼下北方群龙无首,拒敌大事不敢交托旁人,只能我等亲力亲为。”莫问冲拓跋什岐说道。

  “真人虑事周全,我此番回去当立刻征调兵马,盼迎天玑真人。”拓跋什岐说道。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转而用笔墨自空白的信笺上勾勒出了东北三郡和不咸山以及代国东侧国境的简略草图,注视草图良久,自定州区域画了一道横线,他熟悉东北地势,知道何处易守难攻。

  “燕国距离定州尚远。”拓跋什岐不解的说道。

  “天权子率军北上需要时间。”莫问摇头说道,刘少卿率领兵马前往定州并非一路畅通,需要一路打过去。

  “我们可先行发兵阻其南下,关内地域博大,若是放任燕军入关,再想尽数驱退又要费上一番功夫。”拓跋什岐建议。

  “万万不可,若是代国先行发兵,万一燕军改南下为西进,我们如何抵御的住,代国此战为辅弼,为奇兵,为后援,却万不能为主力。”莫问摇头说道。

  “一切但凭几位真人做主。”拓跋什岐心中大定,他虽然建议代国先行出兵,却也担心燕国会改变进攻目标,莫问如此安排,令他确信莫问是真心眷顾代国的。

  莫问抬手拿起那张草图再度端详,沉吟过后没有为代国划定出兵路线,夜逍遥也不是没有计谋之人,倘若干预的太多,怕引起他的不快。

  “此处向北一千八百里进得凉国境内,在凉国麥州有一无崖山,天玑子与其夫人此时就在那里隐居,王爷回程之时可顺道前往接迎,以表诚意。”莫问将那张草图递向拓跋什岐。

  拓跋什岐闻言连声答应,接了草图小心放好,天玑子是莫问的同门,自然认识莫问的笔迹,这张草图实则就是莫问的引荐书信。

  “二位远道而来,吃过午饭再走。”莫问留客。

  拓跋什岐其实并不愿与莫问长时间接触,他尊敬莫问是真,佩服莫问也是真,但他怕莫问,跟莫问相处始终陪着小心,但他此时还有一事不曾确定,只能道谢留下。

  午饭三素一荤,酒水少许,待得酒过三巡,拓跋什岐说道,“天玑真人乃真人同门,这接迎之事代国万不敢草率失礼,还是等上几日,待得代国为天玑真人起了宫殿,设了道场再去迎接更加妥当。”

  “不需如此,天玑子俗名夜逍遥,人如其名,无甚架子,况且他也不会自代国久留,至多三五年就会飞升证位。”莫问随口说道。

  莫问虽然心细如发,却无法做到事事明窥,拓跋什岐先前所言其实是曲折试探他会不会将代国交给天玑子,而他以后彻底撒手不管,听得他如此说话,拓跋什岐彻底放下心来,莫问的几位同门虽然也有威名,却远不如莫问本领高强,他们只相信莫问。

  午饭结束,上茶说话。

  “二位稍等,有贵客上门。”莫问感知到敖烵的气息出现在南方天际,离座起身外出相迎。

  贵人出门带风雨,敖烵腾云前来,有乌云随行,不多时乌云到得上清观上空,赤龙现身云中,变化人形飘然而下。

  “先前琐事缠身,不得前来与真人道谢,失礼失礼。”敖烵左手托着两方长形木盒,冲莫问单手见礼。

  “长公主言重了,请入内奉茶。”莫问侧身邀客。

  “有外人在,我就不打扰了,直接北上为代国降雨,这木匣之中有七彩龙丝两匹,与真人一匹,烦劳真人转交天玑真人一匹,礼物轻薄,聊表谢意。”敖烵将木盒递向莫问。

  “三人同行,为何只有两匹?”莫问笑问,当日三人回返之时都有伤在身,各个衣衫褴褛,敖烵细心,看在了眼里。

  “皆有,只是天权真人那匹有他人赠送。”敖烵嫣然一笑,腾云凌空。

  莫问仰天抬手,目送敖烵腾云北去。

  拓跋什岐是懂礼之人,莫问外出迎客,他与黄衣郎也离开正殿站到了门口,亲眼见到了赤龙自云中现身,世人有几人有缘得见此等异像。

  “此物乃南海龙族所赠,烦劳王爷转交天玑子。”莫问将其中一只木盒交给拓跋什岐。

  拓跋什岐双手接过,趁机出言告辞。

  莫问将二人送至门口,目送黄衣郎载了拓跋什岐飞走。

  二人走后,莫问转身回返正殿,琐事基本安排妥当,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练就并催动三昧真火,将体内残存的浊气尽数炼化,若能将体内浊气尽数炼化,不但能够变化形体,还可容颜不老,除了不能使用仙法,其他种种已经与天仙无甚区别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生活

  自正殿坐了片刻,莫问起身回返西院,秦云正在正屋独坐,见莫问走向正屋,急忙起身前来开门。

  “这衣料罕见,与你作件衣裳。”莫问将木匣递向秦云。

  “妾身衣裳罗裙无不齐全,不用再添置了。”秦云接过木盒放到桌上,转而提壶为莫问倒茶。

  “看罢再说。”莫问笑道。

  秦云将茶杯递给莫问,转而抬手打开了那方木匣,木匣一开,金光大绽,发出金光的是一匹一尺长短的奇异布料,这布料三分如锦三分似绸四分像麻,抚之柔滑,托之厚重。

  “此为何物?”秦云好奇的问道。

  “南海的龙丝锦绣。”莫问抓起布匹一端,延出灵气将布匹铺展抖平,方位一变,布匹颜色立刻出现了变化,金光收敛,红光大放。

  莫问逐一变换位置,布匹遂现紫,黑,蓝,白,绿五色,加之先前的黄红二色,共有七种色彩,示罢,莫问收回灵气将布匹倒卷而回放归木匣。

  “没想到世间真有这七彩锦绣,此等神物当与老爷作身道袍方才物尽其用。”秦云惊叹。

  “与你裁缝,我用不到这些,让你住在这偏远之地,疏人烟,远亲人,亏你太多了。”莫问摇头说道,作为修行中人,他少有狎昵之举和甜言蜜语,故此他感觉有些亏欠秦云。

  “老爷此言令妾身汗颜,便是皇后娘娘怕是也没有妾身过的这般富足顺心,”秦云摇头再道,“只是妾身过门已久,却始终不见动静,心中惶恐,寝食难安。”

  “我曾为你把过脉,你气血通畅,元气不亏,过不在你,问题可能出在我的身上。”莫问缓缓摇头。

  秦云闻言面露疑惑,歪头看向莫问,等他下文。

  “人承父精母血化生,半为清,半为浊,我体内几乎无有浊气,浑浊不得兼备均等,精血也就难以融合孕化。”莫问出言解释。

  莫问言罢,秦云立刻明晓其意,急忙出言问道,“如何才能弥补?”

  “改日我传你练气之法。”莫问出言说道。

  “妾身不求长生。”秦云连连摇头。

  “生死簿上有你的姓名,你难得长生,但求身康体健。”莫问摇头说道。

  午后无事,莫问开始向秦云讲述阴阳五行以及道家练气法门的由来,修行是最讲究悟性的,而悟性与聪明并无直接关联,有些人很蠢笨,但修道很通达,能很快领悟方法和法门。有些人很聪明,但入道很慢,总是不得其要,秦云就属于后者,人受后天影响越大,越难摆脱固有的思维方式进入道的境界,修行本身就是超出现有认知的一种不被大众理解的行为。

  莫问也不着急,毕竟二人有的是时间,传授和讲解的同时也会与秦云对弈,秦云爱好很多,除了音律还喜欢丹青,她画的丹青多为山水花草,惟妙惟肖,极为传神。

  莫问虽然对秦云的丹青多有夸奖,内心深处却有着淡淡的伤感,这种伤感有一半是为秦云,也有一半是为自己,秦云认为她所见到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其实这是错误的,她看到的都是表象,没有看到本质。而他能看透本质,知道花草树木只是阴阳二气的一种表现,但是在看透本质的同时也很难再有赏心悦目的感觉。

  半个月后老五回返,在看到蒲坚对吴吉儿很好之后,他也就彻底放心了,在道观大享清福,到得初冬时节开始出去狩猎,带些肉食回来烟熏储备准备过冬。

  秋天到冬天的这三个月里外面再没有传来消息,没有消息就表明没有大事发生,异类没有开始反扑,刘少卿辅佐蒲坚平定北方也没有遇到很大的阻力。

  冬天到了,天气逐渐转寒却一直不见下雪,只是偶尔会有冰雨落下,龙族不同于天庭诸部,他们不能降雪,只能降下雨水。

  没有雪的冬天总让人感觉少了些什么,但寒冷的天气还是让莫问放下心来,他曾经统兵于东北三郡作战,知道东北三郡到了冬天会极为寒冷,在严寒之下异类活动受限,换言之从现在开始到明年气温回升这段时间里是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的。

  到了冬天,莫问和老五又抽空回了一趟西阳县,此时的西阳县再度变成了一片无人的废墟,城池破败,渺无人烟,此番回乡祭祖莫问多带了一份香烛,去林氏坟前驻足片刻。

  回城之时,老五沿河而上前往碧水潭,到得碧水潭发现石屋已经不见了踪影,尚未结冰的水潭里只有水獭嬉戏,而千岁已经不知去向了。

  “老爷,大爷哪儿去了?”老五疑惑的环视石屋遗址附近残留的祭祀之物。

  “被求雨的人给惊走了。”莫问笑道,当日他让敖炳来此处下雨三日定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招得周围的官府乡人前来祭祀求雨,王八乌龟喜欢清静,肯定不胜其烦。

  “房子呢?”老五又问。

  “他自然不会将房子带走,想必是被信众拆搬回去供奉起来了。”莫问莞尔发笑,人是不折不扣的祸害,要想将某个区域彻底破坏掉只需把人引过去就成了。

  “大爷不会有啥危险吧?”老五与千岁的关系一直不错。

  “他是上清准徒,又与世无争,没谁会与他为难,走吧。”莫问说道。

  老五此时已经能够变化出衣物,听得莫问言语抖身变为巨蝠载了莫问升空,“老爷,我有件事儿一直不明白,你说你们祖师为啥会选大爷这么一个啥都不干的老好人当徒弟?”

  “世间没有什么比承载和延续更重要。”莫问说道,老五问的这个问题若是换在三个月前他还不能给予这么肯定的答复,但此时他想通了,每个人的天赋不同,性情不同,肩负的职责和分工也不同,眼下仅存的几位上清准徒的分工已经很明确了,千岁是七位上清准徒之中仅存于世的异类,他可以不受阳寿限制永远存活在凡间,上清宗的教义是什么,法术是怎样的,这段时间里世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的这些都需要他延续和传播下去。

  老五对莫问的言语不甚明白,却也没有再问,而是出言商议,“老爷,咱要不要去四爷那看看?”

  “不能去,刘少卿做事不喜欢旁人插手,除非他主动相求,不然我们主动前去会招致他的反感。”莫问正色说道。

  “闲着也是闲着,咱都闲了好几个月了,去溜达溜达吧。”老五说道。

  “不去。”莫问摇头。

  老五见莫问反对,也不好再继续坚持,振翅西飞,不再吭声。

  莫问见老五不乐,想了想出言说道,“他们阳寿已了,必须在末世结束之时累功飞升,我们若是前去助战就会分其功德,等吧,若是他们能够独当一面自然最好,若是他们碰壁吃亏,我们还得出去善后。”

  “成,听你的。”老五点头答应。

  回乡祭祖用了大半天的工夫,老五见时辰尚早,磨蹭着不想回去,莫问见状命他沿着昆仑山东麓北上,沿途查看异类动静。

  山中不时可见采药道人的身影,末世已经降临一年多了,此时所有道人都在靠外丹补充灵气。也不知是因为靠近山外的缘故还是昆仑山里的异类都被杀光撵净了,二人北上之时并没有见到多少有道行的异类。

  进入凉国区域之后老五改道西北,带莫问前往孔雀王先前避难的山中,那是一处很是偏远的山峰,位于凉国西面,山势不高,周围很是荒芜,在荒山之中有几间破旧的山神庙,二人来到之时已然是入更时分,山神庙里传来了喧闹的声响,细听之下是猜拳的声音,老五敛翼落进院内,踢开房门只见是一群兵卒正在里面吃酒。

  “和尚呢?”老五瞪眼问道。

  那群士兵先前见过老五,见老五来到,急忙告罪,提了灯笼带二人前往偏房。

  “咋还挂锁了呢?”老五不满的冲那开锁拉链的兵卒问道。

  “回五爷,不锁不成啊,他们总跑。”兵卒辩解开脱。

  兵卒说话之时打开了房门,只见房间里关了六个瘦骨嶙峋的僧人,破衣烂衫,房间里弥漫着便溺异味。

  老五率先进门,抓起桌上的水瓮摇了摇,“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给你你不跑?”

  莫问嫌弃房中污秽便没有进屋,而是自屋外打量那几个僧人,有几个僧人虽然不得食水却仍然在垂眉念经,神情平和安定。也有两个见老五问责于兵卒,趁机倒地,装病诉苦。

  公平对待是世人一直挂在嘴上的,公平对待的前提是公平看待,莫问虽然不喜欢佛教,却并不全盘否定它,有信仰总比没信仰好,有信仰的人至少会遵循一定的准则,和尚有好的也有坏的,这也是阴阳并存的一种体现,若是只看那几个念经的僧人,就会认为佛教无比神圣,令人肃然起敬。但是若只看那两个倒地哼哼的,就会认为佛教徒就是一群无赖,正确的作法是两者都看到,这样才能不枉不纵。

  “此处地势偏远,生活清苦,诸位辛苦了。”莫问冲负责看守的兵卒说道。

  这些兵卒原本以为莫问会怒目训斥,未曾想莫问会如此说话,纷纷愕然,不知所措。

  “这些僧人不是坏人,诸位要善待他们,衣物要保暖,斋饭要充足,不可禁足关押,诸位可能还要在此处守上一段时日,这段时日不会轮值,职事毕了,贫道会向贵国皇帝举荐,诸位一律擢升校尉。”莫问说道。

  这些兵卒都知道莫问是刘少卿的同门,似他们这种世外高人皇帝都是极为敬重的,他们开口别说校尉了,就是将军也是一句话的事情,故此莫问言罢,呼啦一声跪倒一片,兴奋道谢。

  “等等,别着急谢,我家老爷肯定还有下半句。”老五扔下水瓮转身出门。

  “若有僧人亡故,尔等尽皆陪葬。”莫问沉声说道,虐待老弱病残是他最看不惯的事情,若不是需要这些人看守,他早就发怒了。

  “听清了?”老五笑问。

  莫问的前一句让这些兵卒欢喜非常,后一句令他们心惊胆寒,听得老五言语,急忙磕头应声。

  莫问不愿在此处久留,扭头看向老五,老五会意,变为蝠身载莫问升空。

  “哎呀,我不活啦。”

  “大师,饶命啊。”“还愣着干什么,快拉住他,真撞死了怎么交差呀?”

  第四百八十二章 刺客

  “哈哈哈,这群卒子以后有罪受了。”老五俯视下方忙碌的兵卒。

  “无有所为,何来所得?”莫问莞尔一笑,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修养的积蕴,他的心情平稳了很多,那两个可恶的泼皮僧人在其眼里不再面目可憎,因为他们已经为自己的愚昧付出了代价,那就是他们永远都只能活在悲苦的底层。

  “这校尉当的不容易啊,得伺候他们好几年。”老五振翼南飞。

  北方的冬天很是寒冷,巨蝠不似飞禽,体外无有羽毛,于寒夜飞行很是辛苦,三更时分二人落下烤了烤火,待得老五体温回升继续升空南飞,二人此时都是有家室的人,回家的念头很是强烈。

  四更五更相交之时,二人到得上清观正北三百里外,莫问敏锐的察觉到前方一百五十里外出现了两只飞禽的气息,根据气息来判断应该是两只大型的鹤类。

  “老爷,前面有两只鹤。”老五说道。

  “你怎么知道?”莫问随口问道,老五变化兽身之时也有感知能力,但感知能力很弱,达不到百里。

  “我看见的。”老五耸了耸脖颈。

  莫问抬头前望,只见前方一朵浮云旁边悬停着两只巨鹤,一白一青,翼展都超过了五丈,这种体形即便在载人的鹤类之中也算很大的。那两只巨鹤的背上都载着人,鹤背上的人头戴斗笠,身穿夜行衣,由于是坐在鹤背上,无法判断是男是女。

  “老爷,那两只鹤脚上抓的啥?”老五悬停于一团浮云之后,探头打量着前方的两只巨鹤。

  莫问闻言皱眉未语,鹤背上二人的奇怪装束已经令他很是起疑,而那两只巨鹤双爪抓负的东西更令他警觉,那是两只水缸大小的圆球,在星光的映照下偶尔有黄光闪现,当是铜铸。根据巨鹤煽动翅膀的频率来看,那两只铜球并不十分沉重,由此可见应该是空心。

  二人说话之间,那两只巨鹤离开隐蔽的浮云向西飞去,老五振翼攀升,到得高空俯视跟踪。

  “他们可能是道人,不要离的太近,保持百里。”莫问出言叮嘱。骑乘巨鹤的夜行人虽然隐藏了自己的样貌和衣着,却无法隐藏巨鹤多为道人坐骑的事实。

  “他们深更半夜的跑昆仑山干啥?”老五疑惑的问道。

  “跟去看看。”莫问摇头说道,那两只巨鹤所在区域离上清观有一百五十里,正是这一百五十里令他起了疑心,这一百五十里是紫气道人感知的极限,对方选择在上清观一百五十里外的地方悬停,很有可能是为了躲避他的感知。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小心的保持着距离,那两只巨鹤抓负着铜球一直西飞,不多时进入了昆仑山外围,到得昆仑山外围之后两只巨鹤同时斜翼转身向东回飞,老五见状急忙振翼拔高,以防被对方察觉。

  “老爷,我咋感觉那俩铜球不太对劲呢?”老五咂舌说道。

  莫问闻言仍未答话,这种铜球他先前从未见过,很难猜测它的真实用途,不过根据对方飞行的方位来看,明显是冲着上清观去的。深夜之中隐藏行踪,这可不是善意的表现,那两只铜球里很有可能藏有什么害人的东西,他此刻想的是这铜球里面藏的什么,如果是剧毒之物,没必要用铜球,铜球落地不裂,毒物无法爬出。

  “我想起来了,老爷,你还记得咱当年在不咸山坟里遇到的石蛋子吗,那俩家伙是不是想炸死咱哪?”老五陡然惊呼。

  莫问闻言立刻想起当年与阿九和黄衣郎等人在曹操陵墓中遇到的石球,那些石球内部有硝石和炭灰等物,混合之后产生了剧烈的爆炸,轰塌了半片山坡,也几乎将众人炸死。

  “很有可能,快拦住他们!”莫问高声说道。

  老五闻声敛翼俯冲,自上方快速冲向下方并肩齐飞的两只巨鹤,巨蝠急速俯冲的破空声惊动了巨鹤背上的二人,二人同时抬头查看究竟。

  二人抬头之后莫问方才发现二人脸上还带有黑布面巾,这一发现令他更加确信二人此番前来是要暗中加害上清观众人,怒火中烧的同时暗自后怕,幸亏他与老五连夜回返没有在外留宿,如若不然留在道观的秦云等人就要惨遭毒手了。

  由于老五俯冲速度快逾闪电,骑乘巨鹤的二人只见到上方有一道黑影急冲而下,虽然不知来者是谁,却知道来者不善,紧张之下高声呼叱,驱使巨鹤加速东飞。

  老五很快接近了两只巨鹤,到得百丈之外引颈发出了刺耳怪声,其中一只巨鹤闻声受惊松开了双爪,所抓铜球快速落向地面,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一团火光自下方林中快速蔓延,十丈之内的草木被尽数炸飞,外围的草木尽皆着火。

  眼见猜测被证实,二人气怒非常,老五疯狂振翼,急飞追赶。

  除了火光和巨响,爆炸还产生了巨大的气浪,气浪向上空冲来,眼见老五就要被阻隔于气浪西侧,莫问自蝠背上仰身借力向西掠出,与此同时双足急出灵气将老五东送五丈,“拦住他。”

  老五得莫问助力,避开了气浪的阻隔,急切振翼追赶那只抓负着铜球的巨鹤,莫问凌空移位,扑向另外一只巨鹤。

  那驾鹤之人眼见莫问来到,眼中凶光一闪纵身跃下了鹤背,那只巨鹤负重减轻,斜翅偏飞快速避开了莫问。

  莫问的目标是人而不是鹤,故此毫不犹豫的舍了巨鹤向那跳下鹤背的黑衣人掠去,但落下数丈之后就发现情况有异,先前跳下鹤背之人似乎并无凌空之能,身在空中并没有反运灵气减缓落势,而是沉重的落向地面。

  见此情形,莫问下意识的愣了一愣,他感觉对方既然敢来行刺不应该没有凌空之能,故此怀疑对方此举乃是为了引他快速靠近以便暴起突袭。

  片刻的迟疑之后再想快速近身制服已然有所不及,那自鹤背上跳下的刺客下落之势越来越快,待得莫问离地尚有百丈之时,此人已经五体投地,眼见是不得活了。

  眼见对方已经坠落,莫问急忙扭头东望,只见老五此时已经追上了另外一只青色巨鹤,正抓附在巨鹤背上狂撕对方后颈,而那鹤背上的人此时已经不知去向。

  那青羽巨鹤后颈被咬,悲唳挣扎,越飞越低,不多时落至树林上方,老五恐那巨鹤落地造成铜球爆炸,在巨鹤落地之前松口高飞,转身前来接迎莫问。

  “另外那名刺客呢?”莫问掠上蝠背出言问道。

  “摔死了,在那儿。”老五歪头示向南方一处乱石堆,在乱石堆右侧趴伏着一具身穿黑衣的尸体。

  莫问看罢那具尸体,又看了看那只身受重伤自林中挣扎的巨鹤,转而将视线移到了东方,只见那只受惊的白色巨鹤正在快速东飞,此时已经到得上清观东方十里之外。

  “老爷,下去看看?”老五出言问道。

  “他们只是死士,看也无用。老马识途,跟着那只白鹤,或许能够找出幕后主使。”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振翼东飞,到得上清观上方俯视院内,只见道观里的众人尽皆被爆炸声惊醒,来到院内察看情况,道观的护卫屏障已经被赵老启动。

  “有人受伤没?”老五悬停道观上方冲众人问道。

  老五喊话之时,莫问纵身跃下,闪身回到丹房取了七星剑在手,拔高之前出言安抚众人,“都回房歇息吧,我们前去免除后患。”

  众人听得莫问言语,心中微微安定,莫问纵身拔高跃回蝠背,“跟着它,不要太近,以免它惊慌失措胡飞乱撞。”

  老五答应一声,振翼飞向近处浮云,借着夜空中的浮云掩护,谨慎的跟着前方的白鹤。

  “老爷,是谁要害咱?”老五问道。

  “应该是某一派的道人。”莫问随口说道,那两枚能够爆炸的铜球表明制造这两枚铜球的人是个炼丹的道士,火药是炼丹不慎出现炸鼎而被发现的,此时知道配制比例的人很少,能加以利用的人更少。

  “他们为啥要害咱?”老五又问。

  莫问此时正在思考另外一个问题,听得老五言语答非所问,“要铸造如此巨大的铜器需要相应的桐模和娴熟的匠人,只有官府才能熔铸这种铜器。”

  “咱最近也没得罪官府啊。”老五远远的跟着那只白鹤,白鹤先前受到了惊吓,东飞之际不时发出惊唳。

  “此事可能与刘少卿和蒲坚有关。”莫问摇头说道,眼下线索不全,他只能进行猜测,此事很可能是由刘少卿引起的,刘少卿眼下正在全力统一北方,攻城掠地自然会与各地诸侯出现争斗,这天下并非只有他刘少卿一个道士,其他诸侯应该也有道门中人暗中相助,在出现利益冲突之时,双方都会无所不用其极的铲除对方。

  “他俩惹祸,为啥来炸咱?”老五听的越发糊涂。

  “不除掉我们,他们焉敢冲刘少卿和蒲坚下手。”莫问摇头说道,他与刘少卿的关系不是什么秘密,蒲坚和老五的关系也是天下皆知,如果对方冲刘蒲二人用了阴招,下了狠手,他和老五肯定会出去为二人报仇。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最想杀的是刘少卿和蒲坚,只是因为害怕杀了他们,咱们会出去再杀他,所以就先来杀咱?”老五转过弯来。

  “对。”莫问缓缓点头,有时候推理的成立并不需要条件齐备,如果合情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这个解释就是正确的。

  “这家伙真够毒的。”老五冷哼出声。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眼下情况不明,只能猜出对方行刺的目的却无法判断出对方行刺的动机,眼下有两种可能,一是刘少卿和蒲坚遇到了厉害的对手,对方想将他们一网打尽。还有一种可能是刘少卿和蒲坚把对方逼的太急,令对方狗急跳墙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异人

  白鹤在前,老五负了莫问自后方远远跟随。那白鹤飞的并不快,整整一个时辰一直在缓慢东飞,老五跟的很是轻松。

  “老爷,这家伙是不是要去东海啊?”太阳升起之后老五体内寒意大减。

  “它不是自东海来的。”莫问摇头说道,虽然白鹤一直在往东飞,飞行的方位却明显偏于东北。此外他们虽然与东海的修行中人结仇,那些偏居海岛的道人却没有冶炼大型金属器皿的条件。

  “它是不是在乱飞啊?”跟踪时间太长,老五有些意兴阑珊。

  “这些大型飞禽皆具灵识,不会茫无目的的乱飞。”莫问俯视下方,有南海帮忙降雨,北方旱情有所缓解,不少河流里有河水流动。

  一炷香之后,地面上出现了绵延成片的营帐,这些营帐乃是军帐,数量在千顶以上,到得此处白鹤开始缓慢下降。

  “老爷,你猜对了,下面是蒲坚的队伍。”老五虽不认字却不至于连旗幡上的“蒲”和“刘”都不认识。

  “先不与他们见面,只管跟着那只白鹤。”莫问出言说道。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飞过那片营帐随着白鹤开始降落。

  莫问当年为了寻找阿九,曾经走遍了北方大部分区域和南方部分区域,此处他先前也曾经来过,这里是津州地界,津州当年是赵国东方重镇,出产海盐,赵国百姓所用盐巴大部分来自这里。

  蒲军安营扎寨之处向北两百里就是津州州城,白鹤降落于州城东北的一处区域,二人自高空俯视,发现那里是一处占地数百亩的巨大院落,院落呈田字形,南面的两个区域有不少通气排风的烟道,大量的工匠自庭院中穿梭忙碌,鼓风声,敲打声不时传来。北方的两处区域环境幽静,楼阁雅致,树木颇多,白鹤降下之后发出了唳叫,随即有大量道人自其中一处房舍中快步而出。

  “下去。”莫问沉声说道。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敛翼下落,那群道人人数不少,当有二十余人,在发现白鹤后面跟着一只巨大的红毛蝙蝠之后无不心惊胆寒,这是他们决定行刺之时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北方的院落离南方工匠忙碌的院落很远,加之这里可能经常有飞禽起落,故此巨蝠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前方工匠的惊慌,临近地面,老五变为人身,与莫问落到了庭院正中,此时那些出门查看情况的道人刚刚走下门口台阶,见到二人出现,急忙止步后退。

  双方相距十余丈彼此对视,这些道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根据穿戴来看以太清道人居多,大部分是寻常道人,紫气高手并不多,由于出门太急,多数不曾携带兵刃。

  莫问面无表情的打量这群道人,这些道人脸上的惊恐表明他们心虚,一直不曾说话也表明了他们很清楚他和老五为什么会来这里。

  足足半盏茶的工夫双方都没有说话,对方心中的忐忑和紧张已经自他们的表情上显露无疑,他们不说话是因为不敢说,事情彻底败露,什么样的谎言也无法遮掩。莫问没说话是因为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置这些道人,这些道人所做的事情非常阴毒,尽数杀了也不为过,但他感觉应该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宗天枢子有礼。”长久的沉默过后,莫问冲众人稽首开口。

  众人在此之前已经自脑海里猜想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却唯独没人想到莫问竟然会按照道门规矩冲众人行见面之礼。莫问言罢,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答话,谁上前说话谁就是带头的,此时谁也不敢当这个头儿。

  不止这些道人,就是老五也没猜到莫问会有此一举,但此时有外人在场,他碍于身份也不便逾礼插嘴。

  “贫道与家人避世隐居,与世无争,诸位何故遣派死士前去行刺?”莫问环视站于檐下的众人,目光所及,众人尽皆低头,不敢直视。

  “这津州眼下归何人统辖?”莫问问道。

  众人闻言仍然无人答话,老五见状勃然大怒,瞪眼怒吼,“我家老爷问你们话呢,都聋啊?!”

  老五喊罢,一年逾古稀的老道深深吸气迈步而出,“此事乃我薛耿牛所为,计策为贫道想出,铜雷是贫道督工造就,与其他道友无有关系,你要动手就冲我来吧。”

  莫问歪头打量着说话的老道,此人五短身材,面上有疤,独眼残耳,口中齿缺,听口音当是陕州一带人氏。

  “不知薛真人为何要行刺贫道?”莫问放缓了语气。

  那老道已然抱了必死之心,也不再害怕,“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贫道欠了王都督的人情,眼下津州危在旦夕,王都督有难,贫道不能坐视不管。”

  “罢了,一起死吧,”人群之中又走出了一粗短的矮道,“我王大同亦有份参与,去上清观投下铜雷是我的主意。”

  “我也有份。”“要杀杀我。”“白鹤是贫道的坐骑,你冲我来吧。”众道人纷纷上前。

  老五见众人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心中大感荒谬,“哎呀我日,你们合计好了派人去炸我们的道观,咋还搞的理直气壮?”

  “我们也不想去行刺,但你们是蒲家的后盾,你们活着我们就救不了津州,为了天下的汉人,我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其中一身穿蓝布道袍的道人说道。

  “咋还扯上汉人了呢?”老五皱眉撇嘴。

  “你那乘龙快婿是汉人?”有道人反问。

  “你还是关心自己的死活吧。”老五气急之下意欲动手。

  莫问抬手拦下老五,转而冲众人说道,“贫道有话与薛真人私下说,诸位去请了此间都督前来,贫道与他想个全身保命的法子。”

  众人闻言皆感惊诧,莫问没有大开杀戒已经令他们很意外了,此番竟然还要设法保全津州。

  “先前那两枚铜球已然被贫道拦下,诸位放心去请此间都督,贫道不屑谎言相欺,也不会伤及薛真人。”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听他这么说,心中半信半疑,犹豫不决。莫问转头看向老五,“你去中军大帐,请天权子来一趟。”

  “好。”老五答应一声纵身跃起,凌空变身振翼南下。

  众人见莫问遣走了老五,心中大定,分出几人前去请津州的持节都督,剩下的众人留在原地。

  “薛真人,借一步说话。”莫问转身向东南角落的凉亭走去。

  薛耿牛犹豫片刻迈步跟了过去,双方实力差距太大,莫问要杀他根本无需用计。

  二人到得凉亭,莫问与薛耿牛随口闲谈,这些道人之所以前来相助津州其实并不是因为蒲坚是胡人,主要还是因为欠了津州都督的人情,此处产盐,盐在此时非常昂贵,这些道人所在的道观常年接受津州都督捐赠的盐巴和米粮,眼下津州遭到攻打,他们明知道自己不是刘少卿的对手,却只能硬着头皮前来偿还人情。

  至于薛耿牛,此人也算是个异人,五岁就入道了,由于悟性奇差,六十五岁方才渡过天劫,一辈子炼丹没成过几回,炸的鼎比炼的丹还多,也正因为此人炼丹总是炸鼎,竟然摸索出了炸鼎的规律,阴差阳错的造出了可以爆炸的铜器和石器。

  薛耿牛通过莫问的发问,猜到了莫问对他的这一技能很是看重,心中陡轻,开始夸夸其谈,大肆讲说这爆炸器物的威力,莫问虽然不喜此人的唾沫乱飞,却亲眼见识过此人所造器物的巨大威力,此人所造铜球对于攻城极为有效,对于克制体形巨大的异类也有用处,而这也正是他没有大开杀戒的主要原因。

  在远处围观的道人见到薛耿牛在凉亭里手舞足蹈,也看到了莫问不时点头,见二人交谈如此愉快,他们心中亦逐渐安定,偷偷长喘了一口粗气。

  二人说话之间,一身穿沉重甲胄的老年男子来到,此人便是津州都督王堂,本为赵国的持节都督,冉魏时拒不奉召,借盐谋利,招兵买马,拥兵自重。

  此人见到莫问如同见到了救星,七位上清准徒有三人曾经担任过护国真人,人一旦身居高位或者能力超常,高傲是必然的,相较之下三人之中还属莫问最好说话,眼见莫问前来,王堂一边极尽主家礼数,一边大肆诉苦,言之不是不愿归顺,而是刘少卿一路横扫从不受降。

  王堂的言语也并非空穴来风,刘少卿是出了名的狠毒,在凉国时大肆屠杀僧尼,东征赵国时不留俘虏,加之其本身极为擅长隐身刺杀之术,在世人眼里刘少卿是极为可怕的存在。

  王堂的诉苦尚未说完,老五就载了刘少卿来到,此时二人的关系已经好转,见面很是欢喜。莫问将前因后果如实告知刘少卿,刘少卿对那持节都督王堂不屑一顾,只与薛耿牛说话,他对于能够爆炸的事物亦很感兴趣。

  莫问不愿旁人尴尬,便开口为王堂要了个世袭罔替,刘少卿自然不会驳他的面子。

  将薛耿牛引荐给刘少卿之后莫问随即借故抽身,眼下刘少卿春风得意,攻城掠地势如破竹,按照目前的速度在天气转暖之前定然可以到达定州进行布防……

  第四百八十四章 清静

  刘少卿留在津州确定受降事宜,莫问与老五先行回返,上清观众人此时还在忐忑等待,不能在外久留。

  “他们得了薛耿牛这个人才,以后的仗更好打了。”老五振翼西飞。

  莫问点了点头,“攻城掠地尚在其次,他日抵御异类反扑少不得倚仗此人所造的火器。”

  “咱们以后就彻底没事儿干了。”老五又道。

  莫问微笑摇头,倘若没有统领,那些异类或许不足为惧,可是眼下蚩尤复生,召集了大量的旧部和异类,有此人坐镇,刘少卿和夜逍遥联手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回到上清观,忐忑的秦氏等人方才放下心来,开始忙着整治午饭。

  午后,莫问与秦云自房中对弈,夜幕降临之后早早安歇,先前他一直不曾闭关是因为父母的祭日将近,而今琐事已经处理完毕,接下来就要开始漫长的闭关。

  次日早起,莫问告知道观众人自己将要闭关。自其进入丹房开始闭关,众人就开始轻声走路小声说话,唯恐弄出声响分他心神。

  此前他已经将内丹修行法门推研完成,此次闭关乃是为了修炼三昧真火,此时修炼三昧真火存在着巨大的风险,因为此时是末世,天庭已经关闭,他的元神不伤来自于天庭的赏赐,天庭关闭之后元神就失去了庇护,倘若练功出偏就有可能伤及元神。

  大部分的失误都源自冒进和忽视,莫问明白这一点,故此修为越高就越加谨慎,前期并未急于熔炼精气神三昧火气,而是安静打坐令自己进入极度平静的无我状态,充分释放和舒缓自身元神。

  闭关起源于静坐,通过长时间的独处达到静思深远窥真悟道的目的,这一行为在道人,僧人,武人,哲人之中普遍存在,闭关目的不同,闭关的时间也不相同,若是思考的事情极为玄妙复杂,闭关时间就会很长,最长者可穷其一生。若是思考的难题相对简单,闭关时间就相对较短,但最短不会少于七天,少于七天就不是闭关,只能算闭门。

  莫问此番闭关的目的是熔炼三昧真火,由于已经知晓修行法门,半月之后便开始熔炼君臣民三昧,三昧真火大致可以分为两个修行阶段,前期的三昧真火只能在体内行走,焚化体内污浊之气。待得体内污浊之气尽去,就可以尝试将三昧真火延出体外,攻杀敌手。寻常的灵气只能伤及凡人,三昧真火则可伤及纯阳仙人,这是三昧真火的霸道神异之处。

  由于此前误服狻猊内丹焚去了体内大部分浊气,此时莫问体内仅在右胸残有浊气,待得三昧真火成形之后莫问便驱其焚灼右胸浊气,由于体内三昧真火成形时日较短,焚灼浊气极为缓慢,行气一周不过焚去一两分,如同抽丝剥茧。

  年关当日,莫问暂时出关,与众人共度年关,随后再度闭关继续淬炼三昧真火,与此同时驱使三昧真火继续焚烧体内浊气,由于右胸覆有龙鳞,伤口处残留有些许龙气,龙气虽然神异却终究归于兽气,必须将其一同焚去,绝不能留下半分。

  由于不需要保持思绪的连贯,莫问每隔半月就会出来小坐片刻,与众人说说话,进食一些谷米,补充体力。寒暑更迭,不知不觉到得来年春夏时节。

  “老爷,我前几天去了趟雍州,听蒲坚说四爷在东北跟燕国打起来了。”老五说道。

  “战况如何?”莫问接过秦云递来的茶水,此时气温已经回升,蚩尤也应该有所行动了。

  “听说燕国带了不少怪物,来势汹汹,不过都被四爷挡在了定州。”老五接过茶水冲秦云点头道谢,转而又道,“蒲坚说四爷带了二十万兵马,燕国肯定破不了定州。”

  “蒲坚可曾提起蚩尤?”莫问喝茶过后放下茶杯。

  “没有。”老五摇头说道。

  “代国可曾参战?”莫问又问。

  “没三爷的消息,好像只有四爷在打。”老五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燕国自身有不少萨满妖人,那些妖人也可以驱使异类,此时刘少卿遇到的可能只是萨满妖人驱使的异类,蚩尤及其旧部精锐尚未有所动作。他们没有出动有多种可能,也许是蚩尤神识尚未彻底复苏,也可能是他们尚未准备妥当。

  由于天色已晚,老五与莫问说了几句话便主动退去,莫问转而与秦云说话,此前他曾经传授了秦云简单的练气法门,秦云虽然能对行气口诀倒背如流,却始终无法将他传入其体内的些许灵气调动运用。

  莫问虽然气定神稳,晚饭过后仍然早早吹灯歇息,修行固然重要,全夫妻人伦,齐男女天道亦不可缺。他是半仙之体,秦云可不是,秦云是血肉之躯,克制不住七情六欲。

  夏天,张洞之亲自送来了一些新鲜的果品和点心。秋天,南海敖烵路过此处停留了半日。其他时候上清观一直无人前来。

  冬天来到,老五挂念女儿又出了一趟山,回来之后带回了消息,一个月前刘少卿吃了败仗,所率大军自芦苇沟遭到了大量妖物伏击,二十万兵马只有十万退回了定州。

  “冒进,不该出城。”莫问摇头说道,他选定州为刘少卿固守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刘少卿大败的地方他也知道,当年他曾经命赵国军队在那里采集苇絮装填绵衣,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芦苇,不但毫无依靠,还适于敌军隐蔽。

  “是啊,要不是三爷带了援兵赶到,定州现在已经失守了。”老五点头说道。

  “妖物开始行动表明蚩尤已经准备妥当,明年战事会更加惨烈。”莫问随口说道。

  “老爷,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听了可别难过。”老五欲言又止。

  莫问闻言腾然站起,“可是无名出事了?!”

  “没有没有,跟他没关系。”老五连连摆手。

  “有话直说。”莫问坐回了座位,他生平没有多少亲友,大部分亲友都在身边,只有无名不在,故此老五一说他首先想到无名。

  “我上次去不咸山拿钱,我没看错。”老五小心翼翼的说道。

  “百里狂风?”虽然老五说的没头没脑,莫问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此前老五曾经带秦氏等人北上省亲,其间他去了趟不咸山,自不咸山中遇到了一个酷似百里狂风的高大壮汉,老五回来之后说起此事,当时他还以为是老五看走了眼。

  “是二爷,不对,其实也不是二爷,二爷不会冲三爷和四爷动手,更不会乱杀无辜。”老五摇头说道。

  “详说,详说。”莫问出言催促。

  老五本身就不善言辞,亲眼见到的东西也很难表达贴切,更别说是转述他人言语,比划半天莫问方才听出了个大概,原来当日自芦苇地偷袭刘少卿大军的那些异类数量众多,领军妖物多为人形,骑乘各种鸟兽,使用奇怪兵器,身上覆盖有盔甲,不但威猛异常,还多习有妖术,总领异类大军的不是旁人,正是被老五称之为二爷的百里狂风。

  百里狂风已然不是当年的那个百里狂风了,心神已失,凶残异常,对刘少卿丝毫不念同门情谊,所率异类大军所到之处无有活口,不管是老弱妇孺还是无辜百姓都会被其残杀。百里狂风虽然已经丧失了神智,生前的能耐却并未失去,临阵对敌之时可将身形壮大数倍,不惧刀兵,刀剑难伤。

  “唉,二爷死了也没捞着清净。”老五叹气说道,他也知道百里狂风早已经死去,此时的百里狂风不过是被人占据了尸身的傀儡。

  “玉清宗有没有前往定州助战?”莫问问道,当日盗走蚩尤手臂的林志兴是玉清道人,玉清宗曾明确表态不会坐视不理。

  “好像有。”老五想了想出言说道。

  “好像?”莫问歪头皱眉。

  “我听蒲坚说四爷往定州撤退的时候有人在暗中布置屏障阻挡那些妖怪追赶,但那些人没露面,不知道是谁。”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林志兴是玉清败类,玉清宗以他为耻,寻找他一直在暗中进行,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此事。

  “老爷,你要是不放心,咱就去东北亲眼看看。”老五说道。

  “不用。”莫问摇头过后端茶喝水,眼下已经是冬天,异类不会再有大规模的行动,何况刘少卿和夜逍遥也不是泛泛之辈,有玉清宗在暗中相助,应该有与蚩尤一拼之力。

  老五见莫问无心再说,便起身去了后院,莫问自正殿坐了片刻,转身回到西院丹房。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转眼之间冬天过去,春天又来,掐指算来末世已经持续了三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上清观逐渐淡出了世人的视线,除了老五偶尔会忍不住寂寞出去游荡一番,赵老偶尔会去镇上采买盐巴食物,其他人很少下山。

  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有内涵,是不是有定力其实很简单,只要看他能否闲的住,莫问很喜欢目前的生活,修行是慢功夫,非朝夕可成,开春之后他就没有再闭关,每日固定练气四个时辰,其他时间便与秦云或对弈,或抚琴,秦云知道莫问通晓音律,却从不见他碰触乐器,好奇追问缘故,莫问只是笑而不答。

  刘少卿和夜逍遥不愧是上清准徒,整个春夏时节都没有传来消息,没有传来消息就表明他们顶住了异类的反扑。

  十月,某日,二更时分,夜逍遥来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拒不出山

  感知到金雕的气息出现在东北方向,莫问起身出门,走到东院时老五正自后院绕到前院,他也能够感知到金雕的气息。

  “老爷,三爷来了。”老五扭头看向东北方向。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此时来到必然未曾吃得晚饭,去给他做些饭菜。”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后院。

  不多时,金雕来到,夜逍遥是不守什么规矩的,直接凌空而下,飘身落于院中。

  “莫问,快随我走。”夜逍遥尚未落稳就上前拉扯莫问。

  “何事如此急切?”莫问上下打量着夜逍遥,二人已经将近两年未曾见面,夜逍遥此时面带风尘,衣衫染灰,憔悴而疲惫。

  “定州告急,援兵被阻,此番我们怕是守不住了。”夜逍遥皱眉摇头。

  “无需惊慌,定州守不住可退守黑郡,走,进屋说话。”莫问转身向西院走去,他对东北三郡的地势了如指掌,此前已经为二人想好了退路,倘若定州城破,还可以在黑郡据守。

  夜逍遥闻言愣了一愣,转而迈步跟上了莫问,“你可知道眼下的战况?”

  “我如何能够知道?”莫问摇头说道。

  “这两年我们打的很是辛苦,大小数十役,到得此时已然是内忧外患,兵尽粮绝了。”夜逍遥抹了一把胡子拉碴的脸颊。

  “内忧外患?”莫问推门进入丹房,抬手点燃了灯烛。

  “刘少卿当年急于赶赴定州,只攻下了沿途的州郡,北方还有大量州郡在诸侯和节度使手中,眼下他们见东北战事吃紧,纷纷落井下石吞并蒲军管辖的州郡,那些州郡失守之后令得兵道受阻,无法补充士兵,军粮亦不得运往东北。”夜逍遥坐进木椅长喘了一口粗气。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刘少卿当年只是打通了一条北上的通道,并没有彻底平定北方,此外刘少卿自大好斗,多用武力征服,少有恩情笼络,如此一来在战事吃紧之后,其他的诸侯和节度使难免趁机发难。

  “可先行自代国转运粮草。”莫问出言说道。

  “远水不解近渴,代国离定州有两千多里,沿途多为无路荒山,哪怕敌军不曾设伏拦截,驱赶一批牲畜过去也要用上两月工夫。”夜逍遥歪身靠上椅背。

  “我方还有多少兵马?”莫问又问,他远离战场,许久不曾得到消息,要做出判断必须先行了解情况。

  “蒲军还有三万,代国与我的五万兵马还有两万,眼下他们都在定州,共计五万。”夜逍遥探手抚额无视进来送茶的杏儿。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默默的接过茶壶为夜逍遥倒茶,蒲军最为强盛的时候有兵马二十多万,眼下竟然只剩下了三万兵马,由此可见东北战事打的是何等惨烈。

  夜逍遥端起茶杯出言说道,“代国还有三万禁卫,但这三万禁卫动不得,若是抽调南下代国就无有防守之力。雍州北上增援的兵马粮队被阻在了惠州,刘少卿在定州苦守,此前还有南海自草甸降雨发起洪水暂阻蚩尤,但昨日敖煣被敌方所伤,洪水已退,燕国的十万骑兵和蚩尤统领的大量异类距离定州不过三百里,定州此番是真的守不住了。”

  “敖煣为谁所伤?”莫问侧目问道。

  “一火属禽鸟,那蚩尤神识复苏之后召集了大量上古妖邪,吞云吐雾,飞沙走石,好生厉害,若非我军有铜雷相助早已全军覆没了。”夜逍遥吹茶。

  “可大量熔铸铜雷,此物抵御异类确有奇效。”莫问说道。

  夜逍遥闻言将凑得唇边的茶杯又放回了桌上,“熔不了了,薛耿牛被刘少卿杀了。”

  “为何?”莫问愕然发问。

  “那薛耿牛居功自傲,贪霪好色,起初还有所收敛,后来日益猖狂,竟然垂涎敖煣,要敖煣侍寝,如若不然便拒不开工,刘少卿忍无可忍把那老东西给砍了。”夜逍遥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刘少卿此前已经对其百般忍让,他杀的对,我赞同。”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薛耿牛狂傲的本钱是其掌握了铜雷的熔铸方法和火药的配比,他自然不会将这些技艺传授给旁人,薛耿牛一死,铜雷是造不了了。

  “将蚩尤之事详说于我。”莫问说道。

  “蚩尤占据了百里狂风尸身一事你想必是知道的,那林志兴自作聪明,试图移花接木以魔入道,但他那些许神识岂是蚩尤凶神的对手,眼下怕是早已经被蚩尤元神给压制灭杀了,”夜逍遥饮茶之后又道,“此人极少出手,多数时候只在观战督军,唯一出手的一次是在芦苇沟,召出万余上古阴兵助战,伤得蒲军无数,此人所召阴兵并非地府阴兵,极其古怪,我们作法竟然不得灭杀。”

  “此人极擅巫术,巫术乃道术之祖,我们的法术对其可能无有效力,日后当存心观察,看他可有其他弱点。”莫问正色说道。

  “刘少卿先前曾经冒险潜入黑木山……”

  “黑木山?”莫问打断了夜逍遥的话。

  “燕国为蚩尤所率妖物辟出的营地,刘少卿当日冒险潜入,发现那百里营地之中被挖出了一处环形水潭,水潭正中是一处小岛,蚩尤平日就在那小岛上打坐修行,水潭之中有一条红色毒龙,蚩尤似乎对那条毒龙极为紧张,不但亲手投食喂养,还禁止任何异类靠近它,由此我们猜测那条毒龙对蚩尤应该极为重要,只是蚩尤看守的紧,我们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将其除去。”夜逍遥说道。

  “那条毒龙可是缺失了足爪?”莫问问道。

  “你如何知道?”夜逍遥惊诧的问道。

  “那条毒龙原本被困在蛮荒祭坛之中,蚩尤左臂便是感受它的灵气滋养而逐渐恢复灵识,此物可以为蚩尤提供龙气,蚩尤若是失了此物,气势势必萎靡。”莫问说道。

  二人说话之时,老五端了食盘来到,欢喜的冲夜逍遥打过招呼,转而将食盘里的饭菜摆放上桌。夜逍遥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早已经饿了,拿起筷子端碗吃饭。

  “老五,你可还记得蛮荒祭坛里的那条毒龙?”莫问指了指身旁的木椅,示意老五坐下。

  “记得呀,咋啦?”老五入座问道。

  “你与它关系如何?”莫问又问。

  “好的很,要不然我也不会放跑它,老爷,你咋问起它了?”老五不解的问道。

  “它眼下在东北黑木山,你能否叫其前往别处?”莫问又问。

  “它咋跑那儿去了?”老五一头雾水。

  “被蚩尤寻获放养在了那里,你能不能将其带离那里?”莫问问道。

  “肯定能啊,我俩关系好的很。”老五说道。

  夜逍遥听得二人言语,愕然看向老五,“你与那毒龙很是熟稔?”

  “熟,我俩在一起住了好几年,到最后我见它可怜,就尿断了锁链把它放跑了。”老五笑道。

  “那毒龙所居之处防守严密,还真不容易寻到刺杀的机会,能把它带离黑木山再好不过了。”夜逍遥去了一件心事,心中大快,继续低头吃饭。

  “今晚咱们一起去趟惠州,雍州增援定州的兵马粮草被阻在了那里。”夜逍遥从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

  “老五随你出去。”莫问摇头说道,虽然夜逍遥来请,他却并无出山的打算。

  “你休想窝在这里躲清闲,你得随我去定州劝说刘少卿,你若不去刘少卿就会回撤雍州,放燕人和异类进入中原。”夜逍遥说道。

  “为何?”莫问笑问。

  “雍州兵马前往定州为的是抵御外敌保全中原,在此等紧要关头,其他诸侯不但不曾出力,反而处处设阻添乱,刘少卿心中不平,有心回撤雍州,让那些目光短浅的诸侯和守将自食恶果。”夜逍遥放下筷子端茶漱口。

  “此法确实解气。”莫问笑道。

  “若是放异类入关,日后可就很难驱逐了。”夜逍遥不解的看向莫问,他没想到莫问会有这样的言语。

  “放心吧,刘少卿不会回撤雍州,他只不过是发发牢骚。”莫问摇头说道,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放异类进入中原会造成极为严重的破坏,那些拥兵自重的诸侯和节度使都会因此而遭殃,有了切肤之痛,他们就会暂停内讧一致抗敌,倘若众人团结一心,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必然能够将异类尽数驱逐。刘少卿不傻,自然能看到这一点,但他不会允许这一切的发生,倒不是他心存宽仁能够原谅那些在他出兵拒敌之时趁乱攻打他的蠢人,而是他不会给那些蠢人吃亏之后团结一致抵御外敌的机会,按照刘少卿的性情,他会靠自己的能力抵御外敌入侵,待得外患平息,他就会回过头对那些在关键时候拖他后腿的诸侯和节度使进行疯狂的报复。

  夜逍遥见莫问无心出山,心中略感失望,“你当真准备袖手旁观?”

  “你们能够处置,用不到我。”莫问起身走向东墙木架,自木架上取了一只瓷瓶,这里面放的是先前用南海灵物熔炼的几枚补气丹药,莫问留下一颗,将剩下的几颗连带瓷瓶递给夜逍遥。

  夜逍遥接过瓷瓶揣入怀中,“外面闹的天翻地覆,你倒真坐得住。”

  “对方知道我的存在,我不出山,他们就摸不清我们的实力,排兵布阵就会有所忌惮。我若出山,所有实力都显露于敌前,不是什么好事。”莫问摇头说道。

  “你的三昧真火修行的怎么样了?”夜逍遥点头过后出言问道。

  “止于内火。”莫问说道。

  “炼化体内浊气还需多少时日?”夜逍遥又问。

  “尚需三年。”莫问答道。

  “战况紧急,我不能在此久留。”夜逍遥直身站起冲老五说道,“老五,收拾一下,去帮你女婿。”

  老五好动,找到合适的借口兴高采烈的随夜逍遥连夜前往惠州。

  莫问目送二人离去,实则他先前并没有说实话,他体内浊气本就不多,炼化浊气根本用不了三年,再有百日便可得尽全功,之所以多说是不想让刘少卿和夜逍遥有所依赖,没有他的帮忙刘少卿和夜逍遥也抵御了外族入侵,此事令他明白了这个世上确实有些人是比较重要的,但是没有人重要到不可缺失的地步,包括他……

  第四百八十六章 天仙之境

  目送老五和夜逍遥离去,莫问转身回到西院,见秦云和杏儿正在丹房收拾碗筷,便迈步进到正房。

  不多时,秦云端了温水进门,莫问照例拒绝了秦云的侍奉,自行褪去鞋袜坐在床边洗脚。

  “老爷,有件事情妾身想与你商议。”秦云坐到了莫问身侧。

  “可是为杏儿寻找夫家一事?”莫问随口问道,先前秦云和杏儿在丹房的窃窃私语他都听到了。

  “是啊,杏儿年纪也不小了,该与她许配一户人家了。”秦云点头说道。

  “你有何打算?”莫问问道。

  “杏儿与妾身一同长大,妾身不想她嫁的太远,欲在这县城为她寻找一户人家,往后走动也方便些,老爷意下如何?”秦云柔声商议。

  “行啊,明日我出山一趟,寻个媒婆将此事办了。”莫问出言说道,言罢,接过秦云递来的绵巾擦脚,秦云是个细心的人,知冷知热,侍奉他很是尽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之间已经有了很好的默契,这种默契让他感觉平静温馨。

  二人自床榻上躺卧说话,待得三更时分秦云见莫问不再说话便先行睡去,莫问抬手挥灭灯烛,自黑暗中睁眼看着房中的事物,使用了数年的樟木桌椅已经泛红,上面放置着木质的茶盘,茶盘内摆有铜壶和茶具,由于数年来的擦拭,铜壶上的沙眼已经隐不可见,周身异常光滑。倒扣着的茶杯其中一只底部有着细微的裂纹。床头的梳妆台上摆放着几只矮扁瓷瓶,里面是水粉等女子梳妆之物,梳妆台左右有两只抽屉,其中一只抽屉拉开了一半,秦云晚间卸下的钗链首饰散放其中,台面上放着烛台和一只熏香的香炉,香炉里的熏香已经燃尽,在靠近床头的一侧放有秦云背诵经文时计数的一串麻豆流珠。抬头看向屋顶,可以看到坚实的房梁和木椽,房梁上残留着扫除时掸子擦拭留下的痕迹,有一处木椽残留有些许树皮,干透之后树皮崩起,微垂向下。

  床榻内侧整齐的放置着秦云脱下的衣物,他脱下的道袍等物放在床边的一张木椅上,床上是已经褪色的绵被,这是秦云其中一件嫁妆,上面绣有白雁和花卉,由于秦云是偏妾,娘家在缝绣绵被的时候就没有全用大红,而是用了一半黄线。

  莫问于夜色之中缓慢的打量着房中的陈设,最后将视线定在了秦云的脸上,眼下似秦云这种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子在大家大户之中并不少见,秦云的样貌虽然清秀却并没有到得倾国倾城的地步,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给了他数年如一日的陪伴,轰轰烈烈固然刻骨铭心,漫长的陪伴也同样可贵。

  “老爷,你在想什么?”秦云睁开眼睛,借着窗外投入的些许光亮发现莫问正在睁眼看她。

  “你怎会突然醒来?”莫问轻声问道。

  “老爷若是睡着,呼吸比现在还要慢些。”秦云说道。

  莫问闻言面露微笑,真正的关心体现在无微不至的细心上,倘若将一个人看的很重,就一定不会有粗心的出现。

  “老爷有心事?”秦云侧身面向莫问。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是有道理的,有你在旁,我毫无争雄之志。”莫问笑道。

  “这是妾身的功劳还是妾身的罪过?”秦云笑问。

  莫问笑而不语,凡事都有阴阳两面,他心境平和有助于修行,但不愿出山也间接导致了大量士兵和百姓的伤亡。

  “先前天玑真人来访,可是请老爷出山?”秦云问道。

  莫问缓缓点头,将先前之事和盘托出,他不需要秦云帮助思考,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是必不可少的。

  “老爷若是出山,能否敌得过那蚩尤?”秦云不无忧心,炎黄子孙都知道炎帝黄帝,自然也知道蚩尤是何等厉害的存在。

  “眼下我并无必胜把握,不过百日之后当可稳居不败。”莫问说道。

  “百日之后?”秦云歪头问道。

  “睡吧,他日之事他日再说。”莫问闭上了眼睛,秦云明显想问百日之后他会有怎样的变化,但这个问题他并不想回答,因为秦云若是知道他到得天仙境界,心中必然会生出更大的压力。

  次日,莫问出山前往东方县城寻到了县丞,委托他代杏儿寻找媒婆寻找夫家,回山之后照例前往丹房打坐修行,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瞬之间又是两月有余,这段时日老五一直不曾回来,夜逍遥差金雕来过一次,传信告知了前方战况,眼下蒲军已经退守黑郡,老五已然将那毒龙引走,随后留在军中押送粮草,往复于雍州和黑郡。

  虽然未满百日,莫问体内浊气几乎焚灼殆尽,他存心留下了一息浊气,这口浊气若是焚化他将立刻进入天仙境界,在焚去这息浊气之前,他必须熟悉无有浊气为自身带来的诸多变化。

  天仙可以随意隐藏身形,换言之,刘少卿能够做的事情他随后也能够做到,但他的隐身与刘少卿的隐身有着本质的区别,刘少卿的隐身只是隐去了形体,令外人无法看到。而天仙的隐身是将自身气息与周围气息融为一体,凡人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如此一来就涉及到灵气的收放,收放灵气依靠的是强大的元神,若是元神不够强大就难得随心收发,有可能出现隐身留下一条腿,现身只有一个头的诡异情形。

  除此之外,天仙还可以随意变化形体,与柳笙所求法术类似,变化形体同样极为复杂,其原理是将组成本体的灵气进行重新组合,前提是心神坚定专一,不能有丝毫杂念,若有杂念,气息就乱,气息一乱就可能变出丑陋怪异的样貌,天仙尚不能变化兽身草木,只能变化为人。

  由于天仙体内无有沉重浊气,故此能够腾云驾雾,腾云驾雾同样需要元神操控,若是操控得当则可青云直上随心逍遥,若是操控不当就会起伏不定上蹿下跳。

  不曾受封就不得使用仙法,眼下只有这三种异能,在进入天仙之境之前,他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将诸多细节逐一想到,体内无有浊气就全靠元神和意志控制自身,所想就会变为真实,万不可胡思乱想。

  这些时日他与秦云同房频繁,其目的是在进入天仙之境之前为子嗣之事做最后的努力,倘若晋身天仙,与凡人就有了本质的区别,留后将更加困难。

  临近百日,莫问以体内三昧真火将最后一息浊气焚去,果不其然,体内浊气一除立刻感觉周身轻盈,心念闪动,本体化为无形,衣衫掉落堆叠,心念再动,重新现身,眼见自己光身,心念再动,灵气立刻幻出道袍,所幻道袍丝缕清晰,与真衣毫无二致。

  对照铜镜随心变化,随现中年商贾,壮年樵夫,老年渔翁,幼年牧童等诸多幻像,确切的说这些并不是幻像,而是真实存在的,仙人的变化与障眼法有着本质的区别,与异类的变化也有区别,障眼法只是令旁人出现了幻觉,异类的变化只是外形的变化,摆脱不得禽兽本身,而仙人的变化则是将自身形体进行了重新组合,若是愿意可以永远以新的面貌存于世间,没有时辰的限制。

  眼见午时将至,莫问照例移步出门,前往正房等待午饭,正房的桌上放着一些刺绣,这些是为杏儿出嫁准备的,莫问随手翻看,不多时午饭端来,莫问与秦云一同吃饭,饭罢饮茶说话,言行与平日并无二致,仙人也可以吃饭,吃与不吃只看自己心情,由于形体皆为灵气凝聚,故此不太需要含灵气多浊气也多的荤食,果蔬五谷占了多数。

  饭后秦云留住了莫问,商议了杏儿出嫁的一些细节,杏儿许配给了一个读书人,那人前来拜访过二人,莫问对那年轻人还算满意,读书人都迂腐,这不算毛病。

  下午未时,莫问离开道观漫步山中,晋身天仙之后感知能力大大增强,可感知三百里,身法已经无法以凡间速度估算,可于顷刻之间自百丈之内随意隐现。

  到得无人处,莫问腾云而起,乘云西行,腾云速度的快慢取决于催动灵气是否急切,若是急于赶路,其速度如同风驰电掣,风有多快,移动的就有多快。若是闲来无事乘云遨游,便如闲庭闲步一般,自空中停留亦无时限,想停多久就停多久。

  不管是隐身变化还是腾云驾雾都会消耗灵气,而且耗损甚众,莫问虽然体内储存有大量灵气,却是针对紫气道人而言的,以先前储存的灵气行天仙之事如同以民户存粮供大军用度,若是不加节制很快就会用尽。故此简单习练之后莫问便回返道观与秦云商议杏儿陪嫁嫁妆等琐事,进入天仙之境对于寻常道人乃是天大的喜事,对他而言却不过是五步之中的第三步,随后还有两步要走,任重而道远。

  入更之后莫问回到丹房,刚刚关上房门,黑白无常便现身房中冲莫问弯腰拱手,“恭喜真人证得天仙大道,自此位列仙班,得享永生寿福!”

  “福生无量天尊,许久不曾有二位消息,甚是想念,本想焚符相邀又恐误了二位职事。”莫问稽首还礼,转而指着座椅请二人入座。

  “先前我们兄弟二人来过几次,见真人修行到紧要处便不曾现身打扰。”黑无常范无救拱手说道,三界之中唯一不变的就是尊卑,虽然三人是旧识,但眼下莫问已经晋身天仙位次,再见难免有些尴尬和不适。

  “二位请坐,我们先行把酒叙旧,随后便去办那正事。”莫问笑道,黑白无常先前所求之事他一直不曾忘记。

  “真人误会了,我们此番并非为此事而来。”白无常说话之间自怀中取了生死簿出来,快速翻至其中一页递与莫问,“真人请看,贵仆这阳寿大限先前本是没有的。”

  莫问侧目看向生死簿,只见上面写的是老五的名姓,在其寿数一列赫然出现了一行字,“三十有四,腊月,为亲人谋害。”

  莫问看罢眉头大皱,这列字迹分明是阿九的笔迹,老五今年就是三十四,而眼下正是腊月……

  第四百八十七章 生性薄凉

  “此前谢某曾看过生死簿,贵仆寿数一列为空,这列字迹是不久之前方才出现的,此事怪异的很,谢某司职这么些年,从未遇到过这种……”

  “真人,此事当如何处置?”黑无常打断了白无常的话,白无常较为木讷,不够活泛,生死簿乃阴司之物,能够悄然对其进行改动的自然是阴司上层,而莫问的妻子,老五的主母乃阴司婕妤,此事只要稍加思索就知道是阿九所为。

  “二位请坐,我命家人上酒设宴。”莫问冲黑白无常说道,此事大为棘手,需要仔细想过。

  “真人不要烦劳,眼下不是喝酒的时候。”黑无常拉着白无常分别落座。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开门冲杏儿喊了一声,后者已经习惯了道观中形形色色的怪异宾客,虽然不曾见到客人却知道有客人在莫问房中,连忙添柴生火,加水煮茶。

  莫问坐于木椅皱眉思索,不管是天庭还是人间亦或是阴司,诸事都逃不过实力和人情,眼下他已然晋身天仙,又有阿九在阴司司职,哪怕生死簿上出现了老五的大限,要想留住老五性命也不是难事,他此时思索的是生死簿上‘为亲人谋害’这一句,这五个字令他心惊,令他心寒。老五父母双亡,他的亲人只有正室慕氏,偏房赵氏,还有就是他的女儿吴吉儿,只有这三人才能算是老五的直系亲人,慕氏和赵氏的嫌疑可以排除,因为二人就在上清观,接触不到老五,换言之唯一能害老五的只有他的女儿吴吉儿。

  “我们二人还有差事在身,就不打扰了,真人若有差遣可随时相召。”黑无常见莫问神情冷峻,鼻翼不时抖动,知道他心中动怒,此等时候还是不要久留为好。

  “家中生出变故,心绪不宁失礼怠慢,二位不妨将那十八人的名讳和所在留下,贫道得暇当前往处置。”莫问出言说道,他此时确实没有待客的心情。

  “真人先行处理家事,何时便利再召唤我们兄弟二人前来一起前往,告辞。”黑白无常拱手告退。

  “多谢二位传信。”莫问起身送别。

  黑白无常消失之后莫问坐回木椅闭目长叹,谋害二字如烙铁一般炙灼肺腑,谋字代表着预谋和计划,身为人女,竟然预谋害死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是何等的卑劣,这是何等的绝情。

  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令莫问怒不可遏,老五可能不是个好丈夫,但他绝对是个好父亲,为了尊重吴吉儿自己的选择,不惜跟他翻脸也要让吴吉儿嫁给蒲坚,当年自建康将吴吉儿带出之时遭箭雨激射,临死之前还将吴吉儿护在身下,而今吴吉儿竟然想将他害死。

  “无情无义,像极了她的母亲。”莫问拍碎木桌愤怒起身,自房中往复踱步。

  不多时,秦云自门外端茶来到,小心敲门,“老爷。”

  听得秦云的声音,莫问快速恢复了冷静,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秦云,也包括老五自己。

  “进来。”莫问应声。

  秦云推门而入,见到房中情景暗暗心惊,莫问不是头一次拿桌椅泄愤了,但这一次明显比上一次要愤怒,因为房中木桌此时已经成了一堆细碎的木渣。

  “老爷,客人走了?”秦云端着茶盘无处放置。

  “走了,我下山一趟,年前当可回返。”莫问拿起挂在墙上的七星剑转身向外走去,走过两步转身而回将七星剑挂回墙上徒手出门。

  到得门外,只见杏儿胆怯的站在门旁,莫问转头冲秦云说道,“由你们送杏儿出阁,不要误了婚期。”

  杏儿闻言急忙跪谢,秦云答应下来,目送莫问怒气冲冲的自院内凌空东去。

  此时尚不到二更,莫问离开上清观之后腾云驾雾疾行东北,这是他首次腾云远行,腾云之时心中并无畅快爽利,只有无尽的愤怒。

  雍州位于上清观东北方向,由于心中急切,三更不到莫问便到得雍州上空,这里是蒲坚的大本营,此时州城已经进行了扩建,在城中正北区域建造起了巨大的宫殿,已经隐约有了皇宫的轮廓。

  到得此处,莫问落下云头进入宫殿,宫中守卫森严,东宫西宫正殿前殿完全是皇宫格局,莫问落于正殿门前,隐藏身形穿墙进入正殿,只见正殿正北已经铸起了黄金龙椅,但此时龙椅上并没有人,只有几个宫女在殿内打扫清洁。

  眼见蒲坚和吴吉儿不在此处,莫问转身向门口行走,走过几步之后方才想起此时已经可以无视墙壁,转过身来向北行去,径直穿过了正殿北墙向后方宫殿走去。

  此时已经是三更时分,宫中禁卫成队巡逻,莫问定下心神感知到了蒲坚的气息,快步疾行向后宫走去,蒲坚此时尚未登基,龙气尚不明显,循着尚不明显的龙气,莫问来到了后宫一处偌大的院落,正屋八间,此时正屋门外站立着阉人和宫女,正屋房门紧闭,房中有光亮和说话的声音,细听正是蒲坚和吴吉儿。

  由于存了非礼勿视之心,莫问到得此处便没有进屋,而是隐身院内皱眉倾听二人谈话,虽然二人只是低声耳语,其谈话内容他却能听的一清二楚,此时吴吉儿正在宽慰蒲坚,起初他尚且听不出所以然,听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听出了端倪,蒲坚此时正在为蒲军的处境发愁,东北战事不但令得蒲军大量死伤,还令得蒲军占领的州郡粮草吃紧,由于主力在东北作战,周围一些未曾归顺的诸侯和节度使开始趁虚侵吞蒲军旗下的州郡,内忧外患之下军事左支右绌,民生捉襟见肘。

  言谈之中蒲坚对刘少卿颇有微词,埋怨刘少卿东北抗击燕军和蚩尤是假公济私,名义上是为了天下苍生,实则是为了自己累功飞升,除此之外还埋怨自己的父亲蒲雄,怪蒲雄不肯写信给他,请他出山相助。

  女生外向一点不假,吴吉儿对蒲坚百般抚慰,对蒲坚的埋怨之词不但不规劝还附和其说,到得后来终于说出一句至关重要的言语,“皇上不要过分忧心,若是我们不曾料错,莫老爷应该很快就会出手。”

  “唉。”蒲坚长长叹气。

  “皇上无需自责,我爹能够飞翔,哪怕受到伏击全身而退总是可以的。”吴吉儿说道。

  “我始终感觉此事欠妥,理应将津州反叛一事告知岳丈,岳丈此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叔父是绝不会放过我们的。”蒲坚忧心忡忡。

  莫问在门外听的真切,心中理出了个大概,老五最近一段时日一直在帮助蒲坚往东北押运粮草,津州是北上的必经之地,津州眼下已经反叛了蒲军,老五押送粮草在外尚不知情,待得粮草队伍到得津州,就会遭到津州的阻截。吴吉儿和蒲坚是故意向老五隐瞒此事的,为的是让老五遭到伏击,倘若老五有失,他就会出山插手,这也是蒲坚和吴吉儿的最终目的。

  “此事也怪不得我们,他是道士,理应救助百姓,但他与秦氏隐居在那道观里躲闲,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我们,眼下我们已然岌岌可危朝不保夕,他仍然袖手旁观,其心何在?那不咸山中的敌国巨富他尽数给了代国,何曾给过我们半分,世人谁不知道他要辅佐代国成事,我们算甚么,换乘的驿站?上马的方石?”吴吉儿低语。

  “此言差矣,叔父对我不薄,当年若无叔父调和,我怕是早已经死在南海手中了。”蒲坚的声音。

  “他那是看了公公的颜面,此人亲近远疏分的很是清楚,皇上在其眼里无甚分量,当年若不是臣妾心贞志坚,恐怕早已经被他许配给了那个野小子。”吴吉儿说道。

  “罢了,罢了,此事万不可走漏风声。”蒲坚说道。

  “那是自然,时候不早了,皇上早些歇了吧。”吴吉儿的声音。

  蒲坚叹了口气,吴吉儿的声音随后传来,“睡不着吗?嘻嘻……”

  莫问没有再听,带着满心寒意升空北行,血脉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吴吉儿的教化毫无问题,问题出在了她的血脉上,她非常像她的母亲王元嫆,薄情寡义,丝毫没有遗传老五的忠义厚道。

  到得天仙境界已然能够无视酷热和严寒,但腾云北上之时莫问始终感觉遍体生寒,此事蒲坚并没有很大的过错,有怨言也可以理解。但吴吉儿在此事上显示出了极度的冷血和无情,不惜让自己的父亲以身涉险,以此引他出手,这是何等的绝情。

  若是旁人的子女他一定会重罚严惩,但吴吉儿是老五的女儿,不能对她做什么,此事还不能让老五知道,不然老五会承受不住残酷的打击。

  由于担心老五安危,莫问行的很快,沿途俯视官道寻找押粮队伍,与此同时将感知能力施到极限,寻找三百里内的气息,一直寻到五更时分方才看到了蒲军的粮队,粮队此时已然到得津州城外,老五不知有变,正在督军进城。

  见到老五无恙,莫问方才放下心来,隐身行于老五身侧,与其一同进城……

  第四百八十八章 取死之道

  冬日的五更时分天色尚暗,津州城墙上站满了手持火把的兵卒,一名偏将一边殷勤的招呼着老五,一边冲守城的兵卒大声呼喝,命他们帮助蒲军粮队尽快进城。

  老五不疑有诈,与那偏将随口说话,此时到处是土匪山贼,不是每个地方都可以歇脚的,津州是雍州前往黑郡的必经之路,也是北上途中为马匹补充草料,供民夫歇脚的落脚点之一。

  莫问此时耳清目明,能够发现城内近处的几条街道埋伏着大量的伏兵,津州如此行事明显是想将老五率领的粮队一网打尽。粮队有数千民夫,却只有不足千员蒲军兵卒,而津州自身至少也有一万士兵,可以轻松的拿下粮队。

  有津州士兵的帮助,大量负载着粮草的马车,挑夫以及独轮木车很快进入州城,守城士兵关闭了城门,兵卒留下看守粮草,城中有人带了脚夫前去别处歇息。

  “大人心忧国事,好生辛劳,快请前往府衙下榻。”那偏将接过老五手中的马缰捆于一辆马车的车辕。

  “石将军,这些粮草可宝贵的紧,黑郡的人都等着吃饭呢,你们一定要好好看着,万不能被贼人给烧抢了。”老五面有倦意,他没有灵气修为,数月来的往返奔走消瘦了许多。

  莫问听得老五言语心中大感酸楚,这傻子到现在都不知道中了敌人的圈套,更不知道是他的女儿女婿亲手把他给送进险境的,到得此时还在惦记蒲军有没有饭吃。

  “大人放心,我等定当严加看守,若是少了分毫,提头见您。”那姓石的偏将点头哈腰,抬手引路。

  老五不明所以,与那偏将以及两个提着灯笼的兵卒迈步向北,行走之时那偏将多有阿谀讨好言语,但老五此时已经不再是无知少年,听得对方好话也不欢喜,反而不时叹气摇头,不问可知是在为蒲军的处境以及东北战事担忧。

  莫问悄然隐行旁侧,心中逐渐起了杀机,有些事情可以根据征兆猜出随后的结果,若是津州有所顾忌,顶多会将粮队抢下,绝不敢为难老五。但根据这偏将的言行来看,津州明显是想将老五一同留下。津州要拿下老五的最终意图尚未可知,但较大的可能有两个,一是认为老五奇货可居,要抓了他要挟蒲军。还有一种可能是要将老五杀掉,立威并震慑蒲军。

  不管是这两种可能的哪一种,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津州不怕报复,津州持节都督,也就是节度使王堂见过他,也跟刘少卿打过交道,此人是个年老之人,心机深沉,应该知道抓住或者杀掉老五会把他逼出来,明知如此他还敢冲老五下手,那就表明他们有恃无恐。

  这条路老五似乎多次走过,不用偏将带路大步走在前面,穿过几条街道之后到得州府所在,府外的士兵见老五等人到来,快步上前推开了府门,请老五入内。

  老五进门之后径直走向东院,那里想必是官府的客房,其中几间房舍有烛光传出,老五推门而入,偏将与府中管事说了一句,‘贵客来了,快准备饭菜。’老五进屋之后抓起铜壶仰头喝水,喝了一口之后微微皱眉,放下铜壶捏起壶盖冲壶内看了一眼,转而继续提壶喝水。

  莫问不需上前观看就知道壶里放了什么,根据壶中的气味可以判断出壶里放的是梅花的花瓣,此物有疏肝解郁,开胃生津之效,本身并无毒性。

  那姓石的偏将将老五送至此处便主动告退,但此人并未走远,出得大门之后拐向旁边街道,引了一群强弩手和强弓手将府衙团团围住。

  在老五洗脸之时,莫问进了府中几处房间,这些房间里都藏有道人,老少皆有,共有十七人,其中一些人他当年曾经见过。在正北的正房里坐着节度使王堂,客位上坐着一个中年道人,此人身穿玉清高功道袍,长了一副瘦长的马脸,在其身旁的桌上放了一只紫色的葫芦,座椅的扶手上靠着一根青竹拐杖。

  那节度使王堂对此人似乎大为忌惮,斜坐正襟,陪着小心。

  莫问进门之前这马脸道人本在闭目养神,在其隐身进门之后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门口,面上随现疑惑神情,随手拿过桌上的葫芦扒开木塞仰头喝酒。

  这马脸道人莫问先前从未见过,根据道人的样貌判断道人的年纪是不准的,有些道人修道有成,驻颜有术,其样貌比其真实年龄要年轻很多,这马脸道人就是这种情况,此人虽然是中年的样貌,其年纪却应该在一甲子以上,其呼吸异常缓慢,修为应该已经超出紫气。

  就在莫问观察此人之时,马脸道人扭头冲门口喷出了一口酒水,受灵气催化,酒水化为一蓬酒雾,虽是雾状来势却疾,转瞬之间到得门口,将坚硬的樟木房门击出无数细小孔洞。

  “陆真人,出了何事?”王堂惊恐站起。

  “先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潜入了房中。”马脸道人以木塞盖住葫芦。

  王堂闻言更加紧张,扭头环顾房中,房中此时并未燃点灯烛,天色不明,光线很是昏暗。

  “王大人无需紧张,有贫道在此,无有妖邪能够遁形。”马脸道人放好葫芦垂眉闭目。

  王堂听得马脸道人言语心中大定,后退几步坐回了木椅。

  莫问冷视了那马脸道人片刻,转身出门,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去感知那马脸道人的修为,因为感知是双方面的,在感知对方的同时对方也有可能感知到他,不过通过那马脸道人先前的一喷,他对此人的修为已经有了计较,此人是阳寿未了滞留凡间继续修行的地仙,当年末世降临之前天庭曾下诏广邀仙人飞升,此人应该也在受邀之列。

  此外,此人先前喷吐的那口酒雾含有很重的阴气,阴气与浊气不同,阴气重不表示此人修为低,只能说明此人擅长房中之术,是个阴阳双修的道人。

  阴阳双修在道家一直存在,却也一直受到高功大德的不齿,采补之术乃是小术,流于霪邪。

  见到这马脸道人,莫问明白了他就是王堂胆敢背叛蒲军的倚仗,此人灵气修为远胜于寻常的紫气高手,几乎能够感知到他的存在,刘少卿的隐身之术自然瞒不过此人的感知。

  回到老五所在的客房,老五正在府中管事和丫鬟的侍奉下吃饭,五菜一汤,莫问看罢那些饭食暗自冷笑,鹅肉,木耳,牛肝,甘草,再加上茶中的梅花,这几味食物混杂一起会令人肢体麻痹,若是再饮烈酒,药效更甚。

  那府中的管事频频催促丫鬟为老五倒酒,老五不明所以,酒到杯干,冬日的清晨寒气很重,酒可以暖身。

  在酒水的催动下,老五很快出现了反应,手中的筷子持拿不稳接连落地,随后开始大舌头,口齿不清。

  “这是咋回事儿?”老五察觉到异常,愤然站起,起身之后站立不稳,跌撞后退,被身后座椅绊倒。

  那执壶的管事乃知情之人,眼见老五中计,抢过丫鬟手中的酒壶摔得粉碎,转而夺门而出,那些丫鬟反应过来尖叫着跑了出去。

  老五见势不妙,抓过孝棒跌撞出门,先前潜伏在周围房舍之中的一干道人纷纷自四处跃出,合围而来,“休要走脱了这妖怪。”“蝠妖,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王堂,给老子滚出来!”老五高声大骂,与此同时孝棒急抡,将一托大冲到近前的年轻道人砸飞了出去。

  由于用力过猛,重心不稳,老五将对手砸飞之后转身瘫倒,其他道人一哄而上,摁压抓拿。

  老五眼见对方近身,知道情势危急,怒吼一声现出了巨蝠原形,振翼将一干道人抖飞,转而扇动肉翼试图升空。

  那些道人见老五要飞,纷纷大叫着‘不要放箭’跃起拖拉,老五此时肢体麻痹,本就飞不稳当,十几人跳到了他的背上很快将其压回地面。

  莫问在旁挑眉旁观并未急于出手,时至此刻他只知道对方要抓老五,却不知道对方抓住老五之后会如何处置他,不知道对方如何处置老五就无法确定接下来如何处置他们。

  老五落地之后极力挣扎,那一干道人虽然带了绳索却无法将其捆住,就在此时那马脸道人和节度使王堂自正院赶到,马脸道人见众人没有擒下老五,闪身上前竹杖隔空连点,闭住了老五几处穴道,气息不畅,老五变回人形,众人摁压捆绑,用了三捆牛毛绳索,直至捆的如同粽子一般方才停手退后。

  老五虽然被制,嘴上却不老实,由于口齿不清,骂的什么听不太真切,只能隐约听出“老不死的”“死驴脸”“老王八”几个混沌词句。

  “把这臭嘴泼皮抬下去,天亮之后斩首示众!”王堂冲随后赶来的兵卒说道。

  “都督,杀了他天枢子一定会来寻仇,依贫道之见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一道人在旁插嘴。

  王堂尚未答话,那驴脸道人冷哼说道,“这妖物一定要杀,不杀他如何扬威天下?不杀他何以震慑群雄?不杀他津州怎能成为驱胡之驷马,不杀他王大人怎能成为诸侯之领袖?不用惧那天枢子,他若来了我会将其一并拿下。”

  “贫道就在此处,你来一并拿下吧……”

  第四百八十九章 小试牛刀

  莫问现身老五旁侧,冷笑开口。他的悄然现身令在场众人受惊不小,面无人色,快速后退。

  老五虽然惊讶却没有张嘴呼喊,而是歪头疑惑的打量着莫问,在他的印象中能够隐身的只有刘少卿,故此他下意识的想到莫问是刘少卿变化的,但随即想到刘少卿不能变化,只有柳笙能变化,但柳笙又不能隐身,心中疑惑,一时之间捋不清头绪。

  “今日若是拿不下贫道,你们所有人都不得活命。”莫问微笑开口,这些人拿住老五是想杀了老五立威,既然对方想杀老五,那如何对待他们也就用不着纠结了。

  莫问名声太大,众人发自内心的畏惧他,见他出现瞬时乱了方寸,同时看向驴脸老道等他出面应对。

  那驴脸老道见莫问悄然现身,并未想到莫问的隐身是到得天仙境界生出的妙法,只当他是使用了某种隐身法术,故此并不惧怕,手拄竹杖迈步上前,“哈哈哈哈,早就听闻上清天枢子嚣张跋扈,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这蝠妖是贫道拿下的,要杀他也是贫道的主意,你有何本领尽管使出,看贫道能不能拿的住你。”

  莫问见此人如此托大,冷笑过后伸手抓过了老五,灵气行走将捆缚其身的绳索尽数震断,转而以灵气灌行老五经络,将其体内麻痹毒气尽数返回自身加以化解。

  “老爷,真是你呀,你咋来了?”老五恢复了行动,斜走几步抓过遗落在地上的孝棒。

  “我若不来,你这粗心的夯货怕是要被人家杀了祭旗了。”莫问横了老五一眼。

  “老爷,王堂要谋反,这老东西是墙头草,今天绝不能留他。”老五习惯性的岔开话题逃避斥责。

  王堂闻言看向莫问,转而又看向驴脸道人,这种情况下若是解释就是向莫问示弱,驴脸道人定然心中不快,可是若不出言解释,就是明着得罪莫问,短暂的犹豫之后王堂打定了主意,擒拿老五已经得罪了莫问,眼下只能押宝于驴脸老道,“我王堂乃炎黄子孙,堂堂的汉人,岂能奴从蒲氏胡人?”

  驴脸道人听得王堂言语甚感满意,缓缓颌首,“王大人说得好,我们皆是汉人,岂能做那胡人鹰犬,为胡人征战开路。”

  “日你娘的老王八,大放厥屁。”老五怒骂。

  莫问挑眉斜视那驴脸道人,此人先前所说言语暗讽的是他曾为胡人充当护国真人,在胡人落难之后打开了陇郡通道放部分胡人平民返乡,这两件事情都是他做的,他担当赵国的护国真人为的是给百姓减少田赋,阻止胡人肆意抢夺汉人的财物和妻女。放部分胡人西去是因为那些胡人都是平民,而且以女人和孩子居多,上天有好生之德,凡事不能做绝。但就是这两件符合天道,为百姓谋福之举,却成了大部分同道和很多汉人百姓痛恨他的罪行。

  那驴脸道人不屑与一个下人对骂,冷哼过后冲莫问说道,“贫道与你两条路走,一是自废修为,贫道可代王大人做主留你们全尸。二是即刻动手,手底下见真章。”

  莫问闻言冷笑道,“贫道也与你两条路走,一是当着津州百姓的面正式比斗法术,二是你等此刻动手,群殴齐上。”

  这个世界上有聪明人也有蠢人,蠢人是修不了道的,这驴脸道人虽然心术不正,却不是蠢人,听得莫问“群殴齐上”四字误以为莫问畏惧他们人多而拿话别他,想要与他单打独斗,如此一来胆气更壮,大笑道,“哈哈哈哈,王大人,鸣锣击鼓召集军民,且看贫道如何拿他。”

  驴脸道人言罢,转头看向莫问,“你无需拖延时间,也无需卖弄口舌,贫道一人敌你足矣。”

  莫问冷笑歪头,并不答话。

  “老爷,跟他啰嗦啥啊,直接弄死得了,这群人一个好东西也没有,一个也不能放过。”老五先前受到了围攻,心中怒气难消。

  莫问听得老五言语,转头冲其使了个眼色。

  老五与莫问一同长大,自小到大早已经习惯了根据莫问眼色行事,熟悉莫问不同眼色所包含的不同意思,但此时他没看懂莫问的眼色,不知莫问这个眼色代表着什么。

  莫问这个眼色实则什么都不代表,这个眼神是做给驴脸道人等人看的,以此误导他们,让他们以为他底气不足。所有的这一切都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是将此事的影响尽量扩大。

  此时东方已经放亮,城中百姓多已起身,王堂吩咐下去之后没过多久,城中钟楼就传来了撞钟的声音,街道上亦有锣声传来。

  在此期间莫问一直站立未动,老五心中焦急,不时摩拳擦掌跺脚挠头。津州一方的道人则逐渐放松了下来,在他们看来莫问来到之后没有立刻动手是缺乏底气的一种表现。

  一炷香之后,莫问迈步向外走去,驴脸道人见莫问移步,抢先转身,倨傲的走在了莫问之前,其他道人待莫问和老五挪步之后跟在了他们身后。

  出得府衙大门,只见府衙外的空旷地带已经站满了津州百姓,还有百姓陆续在里长的催促下自四面赶来,这些百姓都被兵卒挡在了百丈之外,大量弓兵弩兵聚集在内圈,箭出壶,矢出囊,严阵以待。

  “石敏,你给老子等着。”老五冲昨夜引他上当的偏将高喊。

  那偏将此时正在统领弓兵弩兵,听得老五呼喊并不与之正视,只当没有听到。

  “老爷,你到底在等啥啊?”老五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

  “猴儿。”莫问平静的说道,他今日铁定要大开杀戒,但他希望在大开杀戒的同时起到杀一儆百,杀鸡骇猴的效果,而杀鸡骇猴的前提是有猴子围观。

  “啥猴?”老五歪头咧嘴。

  “你这道门的败类,胡人的鹰犬,今日便是另外两个贼人来到亦是枉然,我玉清宗陆善真今日定要为民除害。”那驴脸道人提气发声。

  此人之所以提气发声无疑是为了宣扬自己,而他也确实达到了预期的目的,高喊过后津州百姓多有赞许其刚正者。

  “别喊了,开始吧。”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老五会意,退到了府衙南墙外。

  陆善真听得莫问言语,转身冲躲在众道人后方的王堂稽首说道,“福生无量天尊,贫道要于府衙外行那血腥之事,望大人恕罪。”

  “陆真人请放手施为。”王堂强充硬气。

  莫问此时已经走至场中站定,那陆善真回头看了莫问一眼,转身向西行去,走到莫问对面十五丈外停了下来,竹杖拄地,斜视莫问。

  “敲锣三声,三声毕了开始斗法。”莫问高声说道。

  王堂闻言看向陆善真,陆善真倨傲抬手,“随他,免得他败了再寻说辞。”

  王堂闻言吩咐下去,有兵卒提了铜锣进场。

  “咣。”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这位是贫道的家人。”莫问手指老五高声说道。

  “咣。”

  “津州持节都督王堂要抓了他来杀掉,贫道甚怒。”莫问再道。

  “咣。”

  “胆敢伤我家人者,杀之。”莫问向陆善真走去。

  十五丈,十丈,五丈,三丈,两丈,近前,莫问一直走到陆善真对面陆善真都没有移动,他并非不想移动,而是无法移动,莫问已然发出灵气将其定在了原地。

  莫问抬起右手给了陆善真一记响亮的耳光,“区区地仙修为何足道也?”

  “无人敢冲贫道家人下手,唯独你敢?”反手又是一记。

  莫问在定住陆善真的同时也闭住了他的穴道,陆善真此时有口难言,心中只有无尽的惊恐,此番出山之前他曾经多方探寻,估算莫问至多与他一样是地仙修为,故此他才敢前往津州鼓动王堂叛变蒲坚,未曾想莫问的修为已然到得天仙之境,地仙天仙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当真有着天壤之别,在莫问面前休说动手出招,便是移动半分都不能够。

  “胆敢伤我家人,杀之。”莫问抬手将站在门口的一名道人手中长剑隔空抓来,反手砍下了陆善真的脑袋。

  莫问舍了正在喷血的无头尸身,转身走向站在门口的那群道人,这群道人此时同样移动不得,眼见莫问到来肝胆俱裂,苦于身不由己,不但不能逃走,连求饶亦是不能。

  “胆敢伤我家人,杀之。”莫问逐一将这些道人枭首,每杀一人就会重复一遍,这就是他等到现在方才动手的原因,他必须让世人知道冲他家人下手的后果,只有这样才能杜绝日后有人伤害他的家人,防范于前远胜过报仇于后。

  莫问杀的平静,说的平静,那些道人死的同样平静,而这也正是莫问想要的,他要让世人知道,这些紫气道人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老爷,这个别杀。”老五见莫问走向王堂,高喊着跑了过来。

  “胆敢伤我家人,杀之。”莫问没等老五来到,反手又是一剑,将王堂斩首。

  老五见状愕然止步,紧张的看向周围的弓弩手,却发现他们静立原地,形同木鸡,并未施放弓箭。

  “都回去吧,安心过活,一切照旧,自明年起减免赋税三年。”莫问冲外围那些被吓呆了的百姓摆了摆手。

  眼见内圈的士兵都不管,他们百姓自然更不管,默然散去,片刻过后走的一干二净,场中只剩下了扇形环绕的一干兵卒,这些人都站在百丈之内,而莫问可以掌控百丈之内的气息,天仙与地仙最大的区别是天仙更注重元神修行,精神力量开始逐渐取代各种法术。

  “你等只是奉命行事,贫道不追究你等罪责,石敏,你去喊了各部将校前来府衙,五品以上皆要前来,贫道要吩咐差事。”莫问放那偏将自由。

  那偏将恢复了行动,环视左右呆立的下属,愣了片刻冲莫问拱手应是,转而狼狈跑走。

  “你们也回返营地,今日歇息一天,明日再肩职事。”莫问收回分散而出的灵气,放开了那群弓弩手。

  眼见大局已定,士兵只能接受易主的现实,校尉率领兵卒各自回返营地。

  “老爷,你现在咋变的这么厉害?”老五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群道人的尸身。

  “我已然晋身天仙。”莫问凝神感知自己灵气的耗损情况,使用定身法所耗灵气不多,但耐不住对方人数众多,先前定住那千余弓弩手再度折损了些许灵气,此时只剩下六成稍多。

  “怪不得我一有危险你马上就来了呢,老爷,恭喜呀。”老五恍然大悟,欢喜道贺。

  “善后吧。”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他没准备向老五说出真相,真相太过伤人,老五还是不知道为好。

  老五答应一声,进得府衙呼喊下人外出收尸。

  莫问那句‘吩咐差事’令各部将校心中大定,既然有活儿干自然命是保住了,辰时,各部将校来到,莫问对众人进行了安抚,升官加禄,古有语云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将校对莫问并无排斥之心,反而多有欢喜,莫问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跟随他令众人心中感觉安定。

  善后事宜异常繁琐,有官兵主动绑了王堂的亲眷和友人前来,莫问并未为难这些无辜之人,一律放走。随后又有文官搬了文簙账本前来。

  “没想到这老家伙这么有钱。”老五虽然看不懂账本却听得懂司库报唱的库银数量。

  “此处产盐,自然富足。”莫问说道,他此时正在斟酌津州新任官员的人选,由雍州委派怕是难以服众,还是由本地官员自治较为稳妥。

  “这下蒲坚不用发愁粮草了,真是及时雨啊。”老五欢喜的说道。

  莫问苦笑过后没有接老五话茬。

  午时,莫问再召津州文武官员,由本地官员共同举荐一名主管军事的将军,一名主管政务的都督,由二人共同掌管津州事宜。

  午后莫问与新任的两名官员闲坐说话,老五查看过库房之后跑到旁边房舍午睡。

  下午申时,莫问忽然感知到了夜逍遥的焚符相召,令其大惑不解的是夜逍遥此时竟然在上清观。

  “老五,回家一趟,夜逍遥有事寻我。”莫问喊醒了老五。

  老五闻言匆忙起身,载了莫问急飞西南。

  傍晚时分,二人回返上清观,夜逍遥感知到老五的气息,不待二人落地便驱雕来迎。

  “出了何事?”莫问问道。

  “蒲雄已经病入膏肓,想在临终前见你最后一面……”

  第四百九十章 蒲雄故去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蒲雄现在何处?”

  “在黑郡军中。”夜逍遥驱雕先行,“快走吧,他情况不妙,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老五侧翼转身跟上了金雕,与金雕并肩齐飞,夜逍遥又道,“蒲雄有痼疾在身,此番乃旧病复发,玉玲珑寻根溯源发现问题出在其先天血脉上,药石难救。”

  莫问闻言默然点头,治病止于后天疾患,先天疾病很难下手,他的医术师从玉玲珑,玉玲珑都束手无策,他自然无力回天。

  “三爷,我家老爷已经修到了天仙,应该能治好蒲将军。”老五变出人头在旁插嘴。

  “果真?”夜逍遥欢喜的问道。

  “晋身天仙也难以续命,除非请黑白无常前去,似你们二人这般定住他的元神。”莫问皱眉说道,确切的说他只是达到了天仙的修为,并没有正式证得天仙之位,证位与否决定了他能否使用仙家法术,他此时所用的诸多异能仍然是建立在消耗灵气的基础上的,而在这诸多异能之中也没有起死回生一项。

  “他不是修行中人,元神不似我们这般强大,强行寄留魂魄会令他痛苦不堪。”夜逍遥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闭目叹气,蒲雄是他早年结交的挚友,二人曾经朝夕相处了三年之久,故人即将逝去,他心中满是悲凉。

  “你晋身天仙恰是时候,来年春天你定要前去黑郡相助我和刘少卿。”夜逍遥说道。

  “蒲雄既然身患重病,为何不留在雍州休养?”莫问对夜逍遥的提议未置可否。

  “眼下是在为他们蒲家打江山,他们父子总要有一人自前方督战,如若不然如何冲士兵和臣民交代?况且此番蒲雄发病甚急,之前也无有征兆。”夜逍遥摇头说道。

  “怎会撑不过今晚?”莫问心头彷如压了千钧巨石,堵气憋闷。

  夜逍遥闻言没有答话,莫问自身也精通医术,应该明白先天病症的特点,莫问的这句话只是自言自语,并不是向他发问。

  夜逍遥本想趁飞往黑郡的这段时间与他详说战况,见莫问神情怏怏无心说话,只能作罢,他虽然知道莫问与蒲雄是友人,却没想到二人之间的交情会如此深厚。

  老五飞的急切,黑郡又是熟路,三更刚过便来到黑郡上空,黑郡城中有着大量禽鸟的气息,不问可知是夜逍遥招驭而来与燕国和蚩尤作战的,黑夜之中有匠人赶工垒砌缺损的城墙,城中房舍也多有破败,不问可知黑郡先前曾经发生过多次战事。

  蒲雄是统兵将军,住在军营,三人赶到之时正北兵舍外站满了面有忧色的将帅校尉,众人见三人赶到,纷纷冲三人见礼。

  三人尚未进屋,房门被人自内部打开,玉玲珑和刘少卿迈步而出,玉玲珑走在后面,出门之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马将军刚把蒲坚接来,先让他们父子说几句话吧。”刘少卿走到莫问身旁转身回望已经关上的房门。

  莫问点头过后看向玉玲珑,玉玲珑见状知道莫问在询问蒲雄的情况,摇头说道,“你们来的及时,若是再不来,我就只能封住他的灵窍了。”

  “何症发病如此之急?”莫问问道。

  “厥心绝症,之前也曾发过病,但他未曾告之他人。”玉玲珑说道。

  莫问闻言心头一灰,厥心之症发于少阴,少阴为心之主经,少阴发疾心脉便会逆行,逆行则乘心,乘心则剧痛,这是一种先天绝症,会导致心脏因剧痛而停止跳动。

  “这里交给你们了,我还要赶回代国,忧儿离不开我。”玉玲珑冲众人抬了抬手。

  莫问知道玉玲珑口中的忧儿指的是二人的幼子夜无忧,女人一旦做了母亲,立刻会把孩子放在首位。

  夜逍遥召来金雕,四人目送金雕载了玉玲珑离去。

  “蒲雄已经向我单独交代了身后之事,他要见你并不为延存性命,你也不必强留于他。”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是蒲坚的义父,蒲雄向他托孤是对的,他此时能够听到蒲雄父子在房中说话,但他闭住了自己的遥听之能,这是父子之间的对话,不便窃听。

  “他的后事你们准备如何安排?”夜逍遥问道。

  “到此为止吧。”莫问说道。

  “亦可。”刘少卿点了点头,夜逍遥所问的后事是指死后的魂魄去处,莫问的意思是没必要再前往阴司,人死之后前往阴司会抹去前世记忆,没有了前世记忆就是一个与前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与其让蒲雄前往阴司,不如让他魂归虚无,这也是道家最初的生死理念,来于虚无,归于虚无。

  三人说话之间,正屋的房门自内部打开,蒲坚含泪出门,见到莫问在场,急忙冲莫问行礼,“叔父,您来了。”

  “你爹咋样了?”老五凑上前来出言问道。

  蒲坚见到老五大感惊讶,“岳丈大人,您怎么会在此处?”

  “津州的王堂造反了,我不知道,进城之后着了他的道儿,好在老爷来的及时,不然你就见不着我了。”老五说道。

  蒲坚听罢老五言语,惊怯的看向莫问,此事他是知道的,也可以说是他一手安排的,他不知莫问是否知晓内情。

  “我进去见你父亲。”莫问平静的冲蒲坚说道。

  “叔父请。”蒲坚见莫问神色如常,心中稍安。

  莫问迈步走向正屋,推门而入,房中布置简单,除了桌椅文案就只有靠近北墙的一张床榻,在地上放着三个偌大的火盆,东北到了冬天很是寒冷,即便生有三个火盆,房中温度仍然很低。

  蒲雄安静的躺在床上,面容憔悴,呼吸很是急促,不知是未曾听到开门声还是听到了开门声不愿睁眼,此时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蒲兄。”莫问迈步上前。

  蒲雄听得莫问言语陡然睁眼,奋力转过身来,试图撑臂起身,“真人。”

  莫问快步上前将其扶躺,此时的蒲雄已经极为消瘦,曾几何时提长枪开强弓的手臂此时连其自身的重量都无法支撑了。

  “真人。”蒲雄握着莫问的右手热泪盈眶。

  莫问左手反握蒲雄手背,一息灵气探其肺腑,只见蒲雄生机近乎断绝,人的神识来源于七窍神府,但人的生机来自五脏,蒲雄病发心经,已经无力回天。

  探查过后莫问并没有留灵气在蒲雄体内,蒲雄的心经诸脉有药气护卫,这无疑是玉玲珑的药石所致,玉玲珑已经将蒲雄的生机拖延到了极限,再留灵气也无用处了。

  “蒲兄,你有何心事未了,尽管说来,我与你达成。”莫问和声说道,至交好友即将故去,他心中极为悲伤,但他不愿过多流露。

  蒲雄缓缓摇头,“末将只想再见真人一面。”

  “你我情同兄弟,有话但说无妨。”莫问再问,除了玉玲珑的药石,支撑蒲雄等到现在的还有他自身的意志,见他来到,蒲雄心愿已了,生机正在快速消退。

  蒲雄闻言没有答话,呼吸越发急促,眼神开始散乱。

  “都进来。”莫问冲门外高喊。

  门外众人闻声尽皆涌入,将校跪倒一片,蒲坚扑到床榻前高喊父亲。

  “末将要随真人同克熊州。”蒲雄心神涣散,已然语无伦次。

  莫问离开床榻转行无光暗处,人在将死之时脑海之中会浮现出诸多幻像,当年攻打熊州之时他自忖此番出战乃飞蛾扑火之举,便以药草将蒲雄麻痹,在大战前夕送走了他,蒲雄对此事可能耿耿于怀,以未能与他同行作战抱憾终身。

  “哈吉克,护左翼。”蒲雄竭力怒吼。

  “父亲,父亲!”蒲坚惊慌哭喊,蒲雄临终的怒吼耗尽了他最后的生机,屋中将校尽数跪哭。

  “天权子,你来送他。”莫问冲刘少卿说道。

  刘少卿闻言点了点头,开始画符作法。

  “哈吉克是谁?”夜逍遥走到莫问旁侧,他熟悉这军中将校,无有名为哈吉克的将校。

  “一位已经战死多年的将军。”莫问转身向门外走去,到得无人处黯然泪下,他生平最怕的就是看到亲友死去,此时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幅幅与蒲雄并肩杀敌的情景,那些都是逝去的往事,是永远也无法重现的过去。

  莫问能清楚的感知到刘少卿将蒲雄的魂魄送往虚无,虚无是不变的永恒,是不存在的存在。

  营中早已经准备好了上好的棺木,众人开始行入殓之事,灵堂设起,孝子守灵。

  蒲坚守在蒲雄棺木下首焚烧祭奠纸钱,不时扑棺痛哭,几度晕厥。

  有道人在场主持,有将校兵卒帮手,丧事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到得次日晚间,莫问来到灵堂,此时灵堂之中只有蒲坚一人。

  “叔父。”蒲坚见莫问来到,落泪弯身。

  “坐下吧,我有几句话要说与你。”莫问走到火盆前焚烧纸钱。

  蒲坚这几日既悲痛又忐忑,悲痛父亲的过世,忐忑津州之事,听得莫问言语迈步走到莫问近前,躬身受教。

  “令尊乃人中丈夫,忠孝兼具,义薄云天,你当多加效仿,万不可亏节取利。”莫问柔声说道。

  “侄儿罪该万死。”蒲坚扑通跪倒,莫问此语无疑表明他已经知道了他和吴吉儿先前要设计谋害老五。

  “你年纪尚幼,不知轻重,难免行差踏错,此事只限于你我叔侄二人知晓。你当记住,世人万千,亲友寥寥,当善待之……”

  第四百九十一章 正月初七

  “叔父说的是,侄儿知错了。”蒲坚懊悔痛哭。

  “我们左右不了天意,却可以不被天意左右,凡事无有定数,只看你如何选择。”莫问和声说道,蒲雄既死,告慰他的唯一方法就是善待蒲坚。

  蒲坚无言以对,只是哭。

  “你也不要怨恨叔父不曾出手助你,此事由你义父接手,我不便过多干涉,你当相信你的义父,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害你。”莫问直身站起。

  “是。”蒲坚哭应。

  莫问点头过后转身离开,没有对蒲坚进行过多的安慰,男人总要学会承受和面对自己的过失,过多的安慰会适得其反,令其不得深刻反省自身。

  “老爷,粮队还在津州,黑郡快断粮了,我得回去押粮草过来。”老五自远处迎了过来。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既然到得此处他有心前去探查一下燕国敌情,但刘少卿自始至终没有出言求助,若是主动提出前去探查,有可能令刘少卿心中不快。

  “我去与他们二人说话,若是他们无有旁事,我们今晚就离此南下。”莫问想过之后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转身退去。

  刘少卿和夜逍遥住在同一座大屋,这里是刘少卿的帅营,夜逍遥只是偶尔前来,平常时候多在代国边境。莫问来到之后二人正在洗漱,刘少卿冲莫问努了努嘴,示意他自行入座。

  “明日蒲坚就要扶棺回返雍州了。”刘少卿扔下绵巾走到莫问对面坐了下来。

  “津州王堂反叛,意欲对老五不利,我前去救下了老五,王堂既死,我便越俎代庖暂寻了两个主事之人代为管理津州事宜,那里多有金银钱粮,日后粮草可自津州供给。”莫问冲刘少卿说道。

  “在秦国我们都是宾客,权宜行事何来越俎代庖一说?”刘少卿摆手说道。

  “你这次来了就别走了,”夜逍遥接过仆役送来的茶水,挥手遣走了他,提了茶壶向二人走来,“先前的战事并未伤及那妖物的元气,待得春暖时分,它们势必大肆反扑,我和刘少卿肯定挡不住。”

  莫问闻言看向刘少卿,刘少卿皱眉点头,“喽啰倒是杀了不少,但那些领军妖怪只斩去五个,主力尚在,眼下铜雷已然耗尽,它们若是再来,我们真的抵挡不住。”

  “我们眼下只能拼凑三万残军,休说那些妖怪,就是燕国的五万铁骑我们也无力应对了。”夜逍遥为二人分别倒茶。

  “黑木山情况如何?”莫问问道,黑木山是蚩尤一伙的营地。

  刘少卿说道,“自从老五引走了那条毒龙,那伙妖物就撤离了黑木山,眼下已经不知去向,我与天玑子猜测他们应该隐藏在不咸山中某个隐蔽的所在,此前我们曾多次前往山中寻找,皆无所获。”

  “那条毒龙被引到了何处?”莫问端茶喝水。

  “被敖煣带去了南海,蚩尤万难再得。”刘少卿说道。

  “玉清宗可曾出手相助?”莫问又问。

  “早些时候曾出手过几次,现在早已经抽身离去。”刘少卿说道。

  夜逍遥在旁接过话头,“那蚩尤占了百里狂风的尸身,这东北战事就成了我们上清宗的私事,玉清宗得以撇清,怎会再蹚这湾浑水。”

  “其他宗派可曾暗中与我们作难?”莫问端起茶杯发现这片刻工夫茶水已经凉了。

  “还用作难吗?袖手旁观就要了命了,”夜逍遥苦笑摇头,“平日里多见游方行走的道人和尚,到得这紧要关头一个帮手也寻不到了,好似这世间只剩下我们三个道人。”

  “挖井者一人,饮水者万众,真想将蚩尤和那燕军放入关中祸害他们一番。”刘少卿愤然冷哼。

  “不需恼火,黑白无常曾向我求助,要我相助去除那些阳寿已尽却滞留人间的修行中人,年后我就着手处置那些自私自利的无用之徒。”莫问说道。

  “爽利!只顾自己还修道作甚,你既然已经晋身天仙,杀他们是手到擒来,你可万万不要留情手软,将他们一并去了方才痛快。”刘少卿大悦拍腿。

  “你还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吗,他不想留在此处。”夜逍遥在旁撇嘴笑道。

  “留在此处也是干等数月,先去将那些缩头乌龟宰杀了。”刘少卿戾气一直很重。

  “你们二人的三昧真火修行的如何?”莫问问道。

  二人闻言皆不答话,愣了片刻夜逍遥接口道,“一直在东奔西走,哪有时间静心修行。”

  “眼下末世已然降临三年有余,天庭地府随时可能重开,你们的时间很可能不够了。”莫问不无忧虑。

  “那就累功飞升,若无我们二人在这咬牙硬撑,中原此时已经是生灵涂炭赤地千里了。”刘少卿挑眉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证位天仙有两种途径,一是积累功德,二是去除体内浊气,两者尽数达到则必然飞升,两者只具备其一就存在变数。但二人此番抵御异类侵袭功劳甚大,且不管他们有没有怨言,至少所做的事情摆在那里,天地重开之后想必能够累功飞升。

  三人说话之间,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刘少卿哦了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一身穿蓝布道袍的丰腴妇人抱了酒坛进来,“老爷,我与你们送酒来了。”

  此人的气息和脚步声莫问都熟悉,是琼瑶无疑。但此人的样貌身材却与琼瑶有天壤之别,此人虽然算不上娇艳,却也很有女人的柔美,那粗大的腰腹也缩了不少,算不上杨柳腰肢却也看的过去。

  那坤道放下酒坛冲莫问和夜逍遥微笑点头,转身离去。

  “神异吧?”夜逍遥笑问。

  “如何做到的?”莫问不解的问道。

  “敖煣自南海带了几株灵草给她,终于不用再被她吓到了。”刘少卿泼了茶水为自己倒酒,转而将酒坛扔于莫问。

  “面圆肤白,乳波臀浪,若不是年纪大了些,亦算得上尤物。”夜逍遥少有正形。

  “我若没有记错,李真人也快五十了吧。”刘少卿回击。

  “酒我就不喝了,若无旁事我与老五先行南下,年后琐事料理完毕我会来此与你们一同拒敌。”莫问将酒坛递给夜逍遥。

  “好。”二人点头同意。

  莫问起身外出,前往灵堂为蒲雄上了一炷香,转而唤出老五,二人连夜南下。

  冬夜寒冷,老五中途落下烤火取暖,歇了片刻继续启程,黑郡离津州不算很远,次日清晨二人回到津州,莫问召来津州两位官员,合议之后决定起运粮草,整军八千,前往支援黑郡。

  两位官员离开之后,莫问独居一室,命下人整治了一桌酒宴,焚烧符咒召来了黑白无常。

  二人冲莫问拱手施礼,照例是黑无常范无救开口,“不知真人召我兄弟二人所为何事?”

  “二位坐下说话。”莫问抬手请二人入席。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放下随身包囊行头,道谢过后坐上了座位。

  莫问落座执壶,黑无常急忙起身抢过酒壶代为倒酒,莫问端起酒杯冲二人说道,“先前承蒙二位事先告警,贫道方才得以救下吴云,今日正式向二位道谢。”

  “真人言重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黑无常谦逊过后与白无常喝干了杯中酒水。

  白无常放下酒杯不待莫问说话便主动拿出了生死簿,一通翻找找到了吴云所在的纸页,看罢之后将生死簿递向莫问,“看来贵仆已然躲过了眼前的劫难。”

  莫问接过生死簿定睛细看,只见老五的寿数一列已经出现了变化,先前的字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整数的寿数,正月,寿终正寝。

  莫问看罢将生死簿还给白无常,再度斟酒请酒,此次生死簿上显示的方才是老五真正的寿数,常言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所谓武指的是力量和威能,功指的则是练气吐纳,老五寄身的巨蝠自身并不是什么神异的物种,只是因为接受龙气而令得体形异常巨大,而老五本身又没有修炼灵气,不可能做到长生不死,白无常先前所说的老而不死不过是一句戏言。

  “贵仆此等寿数不算夭寿了。”黑无常出言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举杯邀饮,放下酒杯之后出言说道,“年前所剩时日不多,想必无法赶在年前将二位托付之事办妥,年后,初七开始行事,可否?”

  “多谢真人一直惦记此事,按照惯例末世不会这么早结束,若是真人有要事在身,不妨先去办理,我们不急的。”黑无常说道。

  黑无常言罢,白无常皱眉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其表情却说明黑无常实际上对此事很是焦急,眼下说的并不是真心话。

  “事不宜迟,初七入更贫道自上清观恭候二位。”莫问落锤定音。

  黑白无常闻言面露喜色,急忙道谢。

  莫问与黑白无常还是比较投缘的,投缘话就多,一席酒宴吃了足足一个时辰,黑白无常退去,莫问出门来到粮库,此时老五正在督促民夫自库房内往马车上搬装粮草。

  “老爷。”老五见莫问来到,舍了工作迈步来迎。

  “何时能够准备妥当?”莫问问道。

  “明早差不多了,我想一次多送点过去,省得跑趟累腿儿。”老五说道。

  “为黑郡准备三月用度,年后我有事情要办,你要与我同行。”莫问说道。

  “成。”老五点头答应。

  “此处事宜交托给你,我先行回返道观,你将军粮送至黑郡亦早些回返道观,慕氏和赵氏很是挂念你。”莫问说道。

  “成,年前我一定赶回去。”老五再度点头。

  莫问点头过后轻身升空,腾云回返上清观……

  第四百九十二章 烦心事

  回到上清观,道观众人正在忙碌着为杏儿准备嫁妆,由于在外面并未耽搁太久,恰好赶回来送杏儿明日出阁。

  “老爷,事情办的还顺利吗?”秦云迎了上来。

  “此番外出乃是感知到老五有难,故此急于前去相救。”莫问主动冲秦云解释,妻妾不问丈夫去哪里是对丈夫的尊重,而丈夫主动告知去了哪里也是对妻妾的尊重。

  “前番夜真人来道观寻你了。”秦云陪着莫问走向西院。

  “我一友人病危,临终前想见我最后一面,故此托他寻我,我与老五走的急,便没有回道观。”莫问叹了口气,想到蒲雄的离去,他心中仍然很是难过。

  秦云是个聪明的女子,见莫问叹气,知道他的友人已经故去,便没有多问,陪着莫问回到西院正房,为莫问送上茶水,转而与杏儿前去准备晚饭。

  莫问自正屋独坐,喝茶之时思虑年后之事,他之所以急于帮助黑白无常将那些该死之人收魂,乃是为来年气温回升之后迎战蚩尤做准备,在迎战蚩尤之前必须将需要耗费灵气的琐事处理完毕,只有这样才能准确的估算出自己还剩下多少灵气应对蚩尤所率领的妖物。

  傍晚时分,晚饭端来,莫问与秦云自房中对坐吃饭,虽然晋身天仙莫问的言行举止却并无太大的变化,一如既往。

  “有话但说无妨。”莫问夹菜进碗,秦云吃饭之时数次欲言又止,很明显心中有事。

  “老爷,昨日家中下人前来送信一封,秦家受到了延州官兵的欺凌。”秦云低头说道,她实在不愿因为琐事去分莫问的心神。

  “取信于我。”莫问随口说道,今日晚间的菜蔬是葫芦和山笋,很对他的胃口。

  秦云起身自靠窗的暖床拿过一封拆开的书信,莫问随手接过,只见信是秦云的父亲写的,言之延州官兵近些时日屡次欺压秦家,抢取财物,秦风出面与之讲理被他们打伤。秦老爷无奈,只好求助于他。

  看罢信笺,莫问放下筷子皱眉漱口。

  “万不该让老爷为这些琐事分神。”秦云很是愧疚。

  “此事很可能是冲我来的。”莫问摇头说道,当日他迎娶秦云是大操大办了的,乡人都知道秦家跟他是亲戚,那些官兵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们明知秦老爷是他的岳丈还敢登门寻衅,此事不符常理。

  秦云闻言疑惑的看向莫问,莫问摆手说道,“这计策行的如此粗劣,怕不是什么厉害的对手,不妨事,待得明日送杏儿出阁,我去一趟柳林镇。”

  “老爷刚刚回来……”

  “人生岂能无有烦心之事,处理了就是了。”莫问随口说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有时候还会同时出现很多麻烦,若是因此急躁动怒,反而会乱方寸失理智,静下心一件一件慢慢处理,总能处理稳妥。

  收拾了碗筷之后秦云自房中铺床,若是换做平时这无疑是留宿之举,但今日铺床铺的甚早,莫问心细,知道秦云心中所想,便主动说道,“杏儿明日就要出阁,你们姐妹一场,今晚与她同宿吧。”

  秦云闻言展颜说道,“我去与她说话,晚些回来。”

  莫问微笑点头,秦云欢喜的去了。

  秦云走后,莫问操行了晚课,实则晚课应该是在晚饭前进行的,但这里是私人道观,可以从权。

  晚课过后,莫问再度拿过那封家书,信封背后写有柳林镇到上清观的详细路线,秦风曾经在这里住过,这条路线无疑是秦风画写出来给秦府下人指路的,见到这条路线,他首先想到会不会对方的真实目标是上清观,仔细想过之后否定了这一念头,上清观并不隐秘,对方可以轻松找来,根本无需套取来此的路线。

  书信的内容也没有异常,家中仆人在路上至少也要耽搁十多天,整件事情也不像是事先经过周密预谋的。

  次日清晨,上清观众人早早起身准备婚嫁事物,辰时,迎亲队伍来到,莫问以主家身份接迎,当他自新人手中接过铜雁之时心中泛出莫名酸楚,多年前的那段往事再上心头。

  上清观陪嫁颇丰,杏儿所穿新衣的袖口和衣襟用了少许南海龙丝锦绣,移步之时流光溢彩。

  此时新娘在婆家的地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陪嫁的多少,新郎是读书人,家境贫寒,得了这么多的陪嫁自然心花怒放。

  送走杏儿,上清观众人开始围聚一处同食喜宴,婚嫁之时娘家人招呼亲友吃的是午宴,而主家人则在傍晚黄昏时候举行完昏礼之后以晚宴待客,故此才会有送入洞房一说。若是青天白日,入的哪门子洞房。

  午饭过后,莫问离开上清观北行前往柳林镇,临行之前命赵老将上清观护卫屏障开启,确保家中安全。

  天仙的腾云驾雾耗费灵气不多,若是天地不曾关闭,腾云前行消耗的灵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下午酉时,太阳偏西,莫问来到了柳林镇,秦家虽然曾受冉魏封土却并未接受,一直住在原址,莫问来到之时秦家大门紧闭。

  莫问敲门过后有下人打开了院门,见来者是莫问,急忙欢喜的冲院内喊道,“老爷夫人,姑爷来啦。”

  门房喊罢,秦氏夫妇自房中快步迎出,见到莫问喜极而泣,欢喜的将莫问请入宅院。

  “姐夫。”秦风拄着拐杖自东厢瘸拐而出。

  莫问冲秦风点了点头,转而随秦氏夫妇进得正屋,只见正屋很多贵重器皿都不见了踪影,房中显得很是空荡。

  秦氏夫妇见莫问来到,立刻向其大肆诉苦,这柳林镇此时归延州管辖,战乱之时延州频频易主,前些时日来了一群官兵,向镇上的富户索要钱财,秦氏夫妇自恃是他的岳丈岳母,并不搭理对方的无理要求,最终令得官兵动怒,数次前来将秦家值钱的器物以及米粮抢走。

  “那群兵匪胆敢动我们秦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贤婿,你可不能轻饶了他们。”秦老爷吹胡子瞪眼“你即刻领贤婿前去,将我们的家当讨回来。”秦母催促。

  莫问此时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此前他还以为是有人要引他前来,此时方才明白是秦家狐假虎威自己招灾惹祸,眼下是乱世,流寇四起,兵匪不分,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他的,那些前来行抢的官兵想必都是些没庙儿的和尚,跑了上哪儿再去寻。

  “姐夫,你看,他们竟然冲我下这么重的手。”秦风指着自己的伤腿冲莫问诉苦。

  莫问白跑一趟已然很是不快,秦风的言语令他更加不快,“你学艺不精怪得了谁?人家为何就不能冲你下重手?”

  秦氏夫妇和秦风没想到莫问会如此说话,闻言不由得愣住了。

  “此处是住不得了,你们去代国吧,代国皇家与我有几分交情,他会妥善安置你们,金银也会有所供给。”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当日定亲之时秦氏夫妇就百般阻挠,以貌取人看他不起,双方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他不想秦氏一家住到上清观。

  “乡土难离,岂能说走就走。”秦老爷连连摇头。

  “我也总不能成天守着你们,去与不去你们自行斟酌。”莫问探手入怀,取了符纸书信两封,一封是向凉国借路的文贴,一封是给拓跋什岐的短信,写罢放于桌上,放缓了语气,“去代国都城云中,寻睿王拓跋什岐,他自会安排。”

  秦氏一家见莫问态度冷淡,嚣张气焰瞬时消弭,垂头丧气,闷声不语。

  莫问见状无奈摇头,女婿与岳父岳母的关系很少有特别融洽的,他确实看不惯秦氏一家的言行,但他们终究是秦云的亲人,也不能过分严厉,想到此处便放缓了语气,“眼下战乱四起,要想寻到一处安全所在很是困难,你们先行前往代国住上一段时日,三年之后再行迁回。”

  “那漠北代国我们从未去过,路途又远。”秦老爷嘟囔道。

  “若是你们不嫌弃,可随我回返道观。”莫问说道。

  “那是再好不过了,一家人分居两地总不是办法。”秦夫人欢喜答应,秦老爷亦赞许点头,他们先前都听秦风说过道观的情况,知道那里是很好的所在。

  “事不宜迟,收拾一下即刻启程。”莫问耐着性子说道,这群人一旦去到道观,他是没办法在道观再住了。

  搬家是麻烦事,虽然莫问告知他们上清观什么都有,秦氏一家还是磨蹭了许久,犁头桌椅都要带上,就差上房掀瓦了。

  好不容易启程,秦老爷再提前去州城索要家私之事,秦夫人抱怨着秦风被人打伤了腿,言下之意是要莫问前去为秦家报仇。

  莫问本就不胜其烦,闻言只得推说来年再来,此番先行赶回上清观安顿下来。

  秦家老少有七八口,有几人还是壮年仆从,启程之初莫问就开始发愁如何安置他们,这些人一路上磨磨蹭蹭,直至大年初二方才赶回上清观。

  有能力的人总会有一群无能的亲戚,不搭理就会被说成目空一切,看人不起。搭理吧他们又很没分寸。

  回到上清观,莫问立刻将丹房的事物搬到了阿九房间,将整个西院交给秦家众人居住,中间的拱门直接砌死,秦家人不得进入正殿区域。

  秦云自然看到了莫问心中不快,但对方是她的家人,总不能袖手不管。

  莫问心中有气,这几日便不曾搭理秦云,好不容易挨到正月初七,黑白无常准时到来……

  第四百九十三章 收魂

  黑白无常能够感知到莫问的气息,故此此番来到并未现身于西院,而是自正殿外现身。

  “二位请进。”莫问起身来到门口,抬手邀客。

  “我们乃是阴人,进殿怕是不妥。”白无常谢必安摇头说道。

  “真人府上来了宾客?”黑无常范无救扭头看着那道被垒砌起来的拱门。

  “贱内的家人。”莫问抬手指向后院,迈步先行,黑白无常跟随在后。

  到得后院,莫问冲正在厨下刷洗碗筷的老五交代了一声,转而带着黑白无常进了自己的卧房。

  “今日初七,乃年关最后一日,恭祝莫真人仙福永享,万寿无疆。”黑无常落座之前拜年祝词,年关的前后七天都是佳期,前七日为早年,后七日为晚年,前后超过七日见面之后就无需多此一举说什么贺词了。

  “福生无量天尊,二位增福。”莫问回贺。

  三人分宾主坐定,老五端了茶壶进来,老五不是外人,黑白无常便没有在其面前隐藏身形,老五冲二人见礼之后为三人倒茶,一边倒茶一边讪讪解释,“贱正和贱妾有恙在身,平时我是不进庖厨的。”

  黑白无常闻言强忍笑意连连点头,他们发笑倒不是因为老五自厨下忙碌,而是老五这句话有三处语病。

  “二位可曾准备妥当?”莫问直涉正题。

  黑无常接口答道,“我们二人事先已经草拟了一份草图,请真人过目。”

  白无常闻言自怀中掏出一张绢纸,铺展开来递向莫问。

  莫问抬手接过,将桌上茶杯移了移位置,将那张绢纸铺在桌上仔细端详,绢纸上有十五处黑点,三处红点,在黑点和红点周围标有大致方位以及道号法号和他们现今的寿数。

  “老爷,这几个是不是和尚?”老五歪着脖子伸出粗短手指指着绢纸上的几个法号,他虽然不是道门中人,却能分清道士的道号和僧人的法号。

  莫问点了点头,这张绢纸上共有十八处圆点,无疑代表着十八个寿数终了却滞留凡间的僧道,黑点标示的是眼下具有地仙修为的人,而红点标示的可能是已经晋身天仙却仍未飞升的三个修行者。

  “这三人已入天仙之境?”莫问问道,此前黑白无常曾经说过这十八人大多是地仙修为,当日他以为黑白无常口中的少数人是紫气修为,此时看来当日理解有误。

  “这三处所在可以略过。”黑无常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口,黑无常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无疑间接承认了这十八人中有三人是天仙修为,此番趁末世滞留凡间是为了冲击更高的仙位。

  “此处去得。”莫问指着其中一处红点。

  黑白无常虽然坐在绢纸的另一侧,却知道莫问所指的红点对应的是何人,根据莫问所指他们对莫问有了更深的了解,莫问所指的那处红点是个僧人,这说明莫问骨子里对佛教是排斥的。

  “这两处也要去,动手与否临时权衡。”莫问又点了点另外两处红点。

  “皆由真人做主。”黑无常重重点头,莫问敢于冲另外两个天仙动手说明他心存中正,不畏强势。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对道教的现状并不满意。

  “二位此前去过哪几处?”莫问低头细看绢纸,动手之前需要对对方的情况有个大致的了解。

  “都去过,不曾去得如何知道拿他们不住。”白无常苦笑摇头。

  黑无常接口道,“但凡我们自己能够料理也不敢劳烦真人,这十八处所在我们兄弟二人此前都一一去过,有几人尚且好言相求请我们兄弟通融,多数都是动过手的。”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这黑白无常在凡人眼里是神一般的存在,但是在地仙和天仙眼里他们只不过是个鬼卒,而道士最擅长的就是抓鬼降妖,他们二人去了只有挨打的份儿。

  “三清座下各有几人?”片刻过后莫问皱眉问道,这些圆点的所在他大多不曾去过,但其中一处他曾经去过,正是这处黑点令他皱眉,清羽门,金仙彩衣道姑飞升之前所在的门派。

  “玉清宗有八人,上清宗有四人,太清较少,只有两人,其他是外教修行者。”黑无常快速答道。

  “事不宜迟,我们先行上路,路上再说。”莫问将绢纸折叠还给了白无常,这十八处所在分散于南北各处,单是赶路就需要耗时数日,在赶路之时有足够的时间仔细商议。

  黑白无常点头答应,起身收拾包囊行头,莫问取了符盒画写隐气符咒一道甩手焚化,将符灰混于茶水递给老五,“喝了。”

  老五见状面露疑惑,莫问出言解释,“此番我不想暴露身份,对手皆不是寻常人等,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避过他们的感知。”

  老五闻言恍然大悟,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我去拿家伙。”

  “免了。”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四人到得前院,老五跑去门房告知赵老在二人离开之后起阵,莫问略作沉吟去了西院。

  秦云最近一段时日情绪异常低落,原因无非是自己的家人不知进退惹得莫问不快,她虽然在莫问面前贤惠柔和,面对自己的娘家人却不是这样,定下了诸多规矩,其中之一就是住在此处不可大声喧哗,有她约束,秦家上下谨小慎微,并无出格举动。

  秦云的这种两面性倒并不是因为她善变,而是莫问的乾阳威严很是强大,在莫问面前她会不由自主的显现阴柔平和的一面。实则女人是否温柔主要取决于男人是否强大,男人若是能够努力拼搏令家人过的很好,且言行足够阳刚,与他相处的女人都会非常温柔。男人若是不思进取,养不起家人,撑不起门户,缺乏阳刚之气便压不住妇人的阴气,与他相处的女子便多是泼妇悍妇和怨妇。

  “我出门一趟,多则半月,少则七天。”莫问冲秦云说道。

  “老爷多加小心。”秦云见莫问神情平和,心中郁闷稍减。

  “二老家私多被抢走,无有金银傍身他们心中便不安定,取黄金千两与他们收用。”莫问下指地窖。

  “老爷。”秦云见莫问如此细心,心中大为感动。

  莫问交代完毕转身出门,恰遇秦风自西厢出来,便冲秦风说道,“那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乃玄妙武艺,若得大成足以安身立命,当勤加修炼,不许懈怠。”

  “哦。”秦风应了一声。

  莫问回到东院,老五也冲赵老交代妥当,变身巨蝠振翼升空,载了三人向南飞去。

  “请二位将那秘真子的情况详说于我。”莫问冲黑白无常说道,绢纸上只是标注了大概的位置和道号,其他未做详载。

  “秘真子乃上清道人,本为九峰山掌教,此时已经卸任,于九峰山后山隐居,有两名道童相陪,此人阳寿七十有一,理应止于两年之前。秘真子修为不甚高强,身边带有一件祖传的法宝,名为九转拷鬼棒,由九雷枣木制成,为驱阴辟邪的神物。”黑无常说道。

  “九雷枣木是个啥东西?”老五好奇的问道。

  “被天雷劈过九次的枣木。”黑无常出言解释。

  “那棵枣树真是倒霉到家了。”老五笑道。

  “需要贫道做什么?”莫问冲白无常问道,黑白无常也有分工,乾魂归谢必安收管。

  “真人只需制住他们便可,其他的事由我们兄弟二人动手。”谢必安说道。

  “把人制住好像也没啥其他的事儿了。”老五又道。

  黑白无常闻言大感尴尬,莫问冲老五说道,“专心南飞,不许多嘴,五更之前赶到九峰山。”

  呵斥了老五,莫问又冲黑白无常问道,“此人为人如何?生平行事怎样?”

  “真人有所不知,这生死簿分为两种,详实的生死簿在冥司判官手中,我们兄弟二人所带的生死簿只载生死寿数,不记功过生平。”黑无常摇头说道。

  莫问点头过后没有再问,此番帮助黑白无常对付那十八个滞留凡间的修行者是件非常棘手的事情,这件事情之所以棘手有两方面的原因,动手只是其一,最主要的是会因此得罪很多人,这十八个人都有师徒,同门,亲人,朋友,杀一个就会得罪一片,单以清羽门为例,若是击破屏障收走了那名地仙的魂魄,天地重开之后彩衣道姑一定会暴跳如雷。

  但此事虽然棘手却必须去做,因为他欠了黑白无常很大的人情,若无黑白无常相助,刘少卿和夜逍遥此时已经死去多时了,汉人自古至今都非常看重人情,欠了人家的人情必须偿还,哪怕再困难硬着头皮也得还。

  老五此前曾经帮助莫问在南方区域寻找阿九,知道九峰山的所在,四更时分便到得九峰山外围,莫问喊住老五,于三百里外落地。

  “我们很快回来,你留在此处。”莫问冲老五交代一声,与黑白无常向九峰山行去。

  地名往往取自地势,九峰山确实有九座山峰,东西走向,主峰位于九座山峰正中,这里的山势极为险峻,主峰离地数百丈,虽不至于猿鸟难攀却也是陡峭非常。

  动身之初莫问就隐去了身形,黑白无常虽是阴人却没有鬼气,于前方带路,不多时到得主峰后山,自山下仰望,可以看到在后山偏上区域有一处空旷的石台,石台中间山体内凹,天然形成了一处不小的山洞。

  短暂的观望之后莫问隐身来到山洞之外,只见洞内陈设极为简单,正中石台上盘坐着一个须眉皆白的老道,洞内西侧避风处蜷睡着两个不大的道童。

  不知为何,见到这老道他首先想到了传授他们行气法门的轩辕子,此时带走此人的魂魄,其下场比轩辕子还惨,数十年苦修将彻底毁于一旦。

  虽然心中不忍,莫问却没有留情,灵气散出直接将其定住。上天传下修行法门乃是为了让修行中人替天行道,济世救苦。时逢乱世不曾救万民于水火,反而偏居一隅借助乱世为自身谋利,枉为三清弟子……

  第四百九十四章 坤道封一岚

  莫问以灵气将那秘真子定住,不但令其无法移动,连睁眼和开口亦不能够,他不想看对方的眼神,也不想听对方说什么。

  黑白无常能够察觉到秘真子灵气出现了剧烈波动,由此猜到莫问已经动手,但他们此时感知不到莫问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莫问是否已经将秘真子制住。

  “动手吧。”白无常耳畔响起了莫问的声音,传音之法对于天仙来说不过是雕虫小技。

  白无常听得莫问言语,隐身上前,到得秘真子近前现出阴身,伸出右手覆于秘真子头顶,反手之间将一道人形魂魄自秘真子百会拖拽而出,秘真子乃地仙修为,元神稳固,魂魄很是强悍,离体之后极力挣扎,试图附回肉身。白无常亦是地仙修为,但他身为阴差,擅长拘魂锁魄,不容那秘真子的魂魄多做挣扎,反手将其纳入随身的黑色魂囊。

  “回。”莫问冲白无常传音。

  白无常闻言隐去身形与黑无常悄然离去,莫问再看那秘真子的尸身,由于他先前以灵气将其定住,故此秘真子还保持着生前打坐的姿势,若不近观很难发现此人已经死去。

  短暂的停留之后莫问隐身回返,他乃天仙修为,对付地仙轻而易举。

  由于来去迅速,三人回返原地天色尚未放亮,老五见三人现身,急忙自歇息的青石上翻身站起,“老爷,事儿办完啦?”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去青玉山。”

  老五闻声振翼飞起,负载三人继续南下。

  “吴云兄弟多有辛劳,不如寻那僻静所在略作歇息。”黑无常冲莫问商议道,有莫问相助,本来极为困难的差事变的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兵贵神速,”莫问摇头过后出言问道,“那封一岚是何许人也?”

  黑无常接口答道,“此人乃玉清坤道,为玉清派外支青玉山一字辈奇才翘楚,精擅请神通灵之术,但此人很是短寿,阳寿不过三十有五,前番我们兄弟二人前去拿她,乃是被其所召火灵朱雀逼退。”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请神通灵在道家使用的很是广泛,很多法术都会用到请神通灵,请神通灵与画符召唤神兽有着本质的不同,画符所召请的神兽只是天地灵气聚集而成的神兽形体,与神兽本身并无直接关联。但请神通灵则完全不同,请神通灵是与神兽或仙人本体元神进行沟通,能够将神兽和仙人真身请出。简而概之,请神通灵比画符借气要厉害许多,这种法术实则是上古的一种巫术,修行者根据修为深浅的不同可以请到不同位次的仙家和灵兽,封一岚能够请到南宿朱雀说明她的请神通灵之术已然登峰造极。

  “此人虽是地仙修为,却不可等闲视之。”白无常在旁提醒。

  “不难应对,将那青玉山的情况详说于我。”莫问说道,请神通灵虽然是上古法术,却并非越古老的东西就越好,现今道人所用的借用天地灵气凝聚神兽形体的方法实则是对请神通灵法术的一种改进,借天地之气作法阴阳不会伤及道人自身,请神通灵可不行,请神通灵需要与仙家和各种神兽的元神进行直接沟通,这种作法会影响并伤及自身元神,最终缩短作法者的寿数。

  黑无常答道,“青玉山位于晋国鹿平州西南,八字地形,山谷之中多产青玉,故此得名,那青玉山只有坤道数人,道观建于秦时,位于两座山峰之间,封一岚是现任掌教的师妹,独居于道观东山一处别院。”

  “青玉山现任掌教修为平平,不足为惧。”白无常补充。

  莫问点头过后命老五高飞,此时东方已经放亮,飞的太低容易被人发现。

  老五知道鹿平州的大概位置,辰时到得该州地界,黑白无常出言指引,半个时辰之后看到了前方一处八字形状的山峰,这两座山峰周围并无其他山岭,山外就是农田村庄,农人在农闲时节日食两餐,分别是上午辰时和下午申时,此时是辰时,村庄之中多有炊烟升起,莫问环视左右无有合适的落脚之处,便命老五变为人身带其落地。

  四人落于一处荒废的村落,老五寻了一处向阳避风的墙角倒头酣睡,莫问与黑白无常隐身前往青玉山。这青玉山起于平原,八字地势藏风聚气,由于风水极好故此多出玉石,道观恰恰建在地气最好的位置,位于两座山峰怀抱之中。

  青玉山是坤道修行的所在,故此不接纳居士和信徒的香火和供养,山脚下只有一条小路蜿蜒山中。

  由于存心想让老五睡上一觉,莫问隐身前行便没有行的太快,而是沿着山中小径缓步登山。

  进山之初他就发现了异常,这条山路由这山中特产的白石铺就,石块与石块之间多有苔藓,鹿平州位于南方,此处又避风向阳,有苔藓本不稀奇,但此时南海龙族很是繁忙,大部分区域降雨不足,而此处竟然如此潮湿,乃至生出苔藓。

  心中存疑,莫问环视左右丛林,只见这山中草木很是葱郁,枯枝少见,死树更少。两年之前华夏中土曾经遭受过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旱,令得大量树木枯死,虽然后来南海降雨缓解了旱情,那些死树却不得复苏吐绿,而此处枯树极为少见,显然当年未曾遭遇旱灾。

  出现这种情况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旱之年封一岚曾经作法请来了龙族以外其他能够降雨的异兽自此处降下了雨水。

  行至山腰,道路两分,一条向北通往主观,一条向东通往别院。

  “真人,此人耳清目明,我们二人若是太过靠近会被其察觉。”黑无常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独自拐向通往别院的小径,行不多时,前方林中出现了一处很小的院落,草顶土屋三间,外有土石院墙,院门为两扇木门,知情者知道这里是高人的清修之所,不知情者会以为此处住的是乡野村夫。

  此时院门是开着的,一身穿白色道袍的道姑正躬身于门外东侧的鸡舍旁,那鸡舍的栏门此时也是开着的,两只花鸡正在鸡舍内探头向外张望。

  那白衣道姑气息沉稳,呼吸缓慢,无疑便是封一岚,此人虽然已经年近不惑,其容貌却如同二八佳人,身材清瘦,眉目清秀,身上所穿的白色道袍一尘不染,脚上的道靴是双刚刚落地的新鞋。

  此人的奇怪举动已然令莫问感到疑惑,其穿戴打扮更令莫问生疑,此人头发有皂角气味,表明早些时候刚刚洗过,头上的道髻盘挽的一丝不苟,篦齿整齐,穿插道髻的簪子翠玉镶金,双手手腕上各自戴有一只青玉玉镯,脸上甚至有着淡淡的粉黛。

  那身穿白衣的封一岚见那两只花鸡并不出来,便躬身后退让到了一旁,那两只花鸡似乎被关的久了,虽然栏门大开却并不出来。

  封一岚见状移步回到院中,不多时,自房中提出了一只麻布口袋,那麻布口袋里装的应该是谷米,封一岚到得鸡舍旁将其中谷米尽数倒在了鸡舍旁,那两只花鸡见到谷米自鸡舍中跑了出来,上前啄食。

  封一岚侧身上前将鸡舍栏门关上,转而蹲在墙边歪头看那两只花鸡吃食。

  莫问隐身旁侧看着封一岚的奇怪举动,封一岚此时面带微笑,但微笑之中隐约带有几分悲凉意味,他是首次见到封一岚,对其过往并不了解,也就无法推度她此时心中在想什么。

  片刻过后,封一岚直身站起,转身向小院走去,走过几步之后又停了下来,沉吟片刻转身回到鸡舍旁边将那鸡舍的栏门折了下来反手扔于山中。

  封一岚此举莫问看懂了,她先前是想将自己所养的两只花鸡放走,不想让它们再回囚笼。而此时的举动乃是担心花鸡无处可去,故此留下鸡舍与它们安身。

  看懂了封一岚的举动,莫问也猜到了促使封一岚做出这种举动的原因,此人很可能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大限将至。

  扔掉栏门之后封一岚再度走向院内,但到得门口又一次停了下来回头看那两只花鸡,短暂的犹豫之后迈步回来将它们抱起,凌空西去。

  莫问看着封一岚抱着花鸡离开并没有出手。待得封一岚走远,迈步进入了封一岚居住的小院。

  柴房和洁厕都位于院内西侧,院中空荡整洁。进得正屋,一股女子居所特有的气息迎面而来,这是一种清新的气味,由女人的体息,皂角的青气,谷米的草香,以及木制器皿厚重木气混合生出。

  房中只有简陋的生活器皿,那股浓重的木气发自西屋,莫问虽然能够穿墙却习惯性的抬手撩开了门帘,只见西屋停放着一口楠木棺材,棺盖位于棺材旁侧,上面放有一方棉被。棺内铺有青丝绵褥,褥子是旧的,显然已经使用了多年,棺内两侧放置着几件器物,一只梳头的篦子,一柄拂尘,一只青玉法印,一张泛黄的箓牒,还有一套已经洗净叠好的蓝布旧袍。

  看罢西屋,莫问来到了东屋,只见东屋靠窗处有一张竹床,此时床上已无被褥,在东屋正中有一木桌,桌上有文房笔墨,在木桌下方散落着一些纸张的灰烬,不问可知此前房中主人曾经写过一些什么。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封一岚自门外缓步进门,口中喃喃自语,“不能过午,得让他们午时之前离开。”

  封一岚进门之后撩开帘子进了西屋,自行躺于棺木之中,抬手拿过棺盖上的薄被覆于己身,闭目低语,“不要怪我……”

  第四百九十五章 道姑和僧人

  封一岚的喃喃自语引起了莫问的好奇,封一岚口中的“他们”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只能是指的黑白无常,她为什么要让黑白无常在午时之前离开,她那句“不要怪我”针对的又是谁。

  封一岚盖好薄被之后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现于眼角,随即开始无声哽咽,不多时,无声的哽咽变为低声的哭泣,再过片刻,低声哭泣变成了悲声嚎啕。

  修行中人修为越深对自身情绪的掌控就越强,这封一岚乃地仙修为,不应该如此失态,她在哭泣之时身体弯曲,双手紧握,足见其心中异常悲伤。身为地仙的她若是为了自身的生死,至多叹一句时不我待,绝不至于如此悲伤。

  短暂的痛哭之后,封一岚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抬手拭去泪痕安静躺平,双手分执箓牒和法印,面上神情转为平和。

  见此情形,莫问悄然暂离,于小院西方百丈之外散出了自身气息,隐身向小院行去。

  莫问此举乃是为了让封一岚感知到他,人都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失态,封一岚自然也不例外,他不希望封一岚知道在她痛哭之时他就在旁边。

  片刻过后莫问来到小院门口,略做停顿迈步进院。

  “来者止步。”房中传来了封一岚的声音,与先前饱含悲伤的痛哭不同,这句话异常冰冷。

  莫问闻声止步,没有继续前行。

  “天仙修为?你是上清宗天枢子?”封一岚的声音带有些许惊讶和些许不确定。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唱颂道号,此举无异于默认了自己的身份。封一岚或许精通推演之术,但她绝不能推演的这么细致,她应该是通过气息猜到他的身份的,三清各宗练气法门各不相同,彼此都有自己的特点,玉清道人气息沉稳,太清道人气息庸和,而上清道人在炼气之时不禁杂念,故此自身气息很是飘忽。

  “原来他们请动了你。”封一岚的声音很是平静。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封一岚这句话他也没法接口,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乃是因为心存疑惑,不知封一岚为何束手待毙,以封一岚的修为,若是发起狠来,他要将其降服必然大费周章。

  “天意难违,唤他们来吧,我随他们走。”封一岚叹气说道,一个唤字表明了此人内心的高傲,她并没有将黑白无常放在眼里。

  “真人已然悟道地仙,竟然还执念于天意?”莫问说道,天意一直存在,但天意并非不可改变。

  封一岚听得莫问言语没有立刻答话,沉默了片刻出言说道,“贫道有一不情之请。”

  “真人请讲。”莫问说道,按照道教礼法,对于晋身仙人的坤道应该称之为元君,但那是正规场合的称呼,平时还是多以真人相称。

  “贫道不与真人和两位阴差作难,但求真人法外开恩,留贫道灵识不灭。”封一岚说道。

  “贫道能否知道个中因由?”莫问问道,封一岚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紧张而忐忑的,由此可见此事对她极为重要,但此时他想不通的是封一岚想要带着前世记忆再世为人是为了什么。

  “求真人成全。”封一岚悲声再求却并不说明缘由。

  “再世修行有违天理正道。”莫问说道,倘若封一岚带着记忆投胎,不出十岁就能是绝顶高手,这对于其他修行者来说极不公平。

  “投胎之时可废六经与奇经。”封一岚急切的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废了奇经八脉和十二经络的一半便永无渡劫入紫的希望,换言之封一岚来世还想修行,但其修行只是为了自保,并不为了长生飞升。

  “来世求阴魂还是阳魂?”莫问问道,不齐阴阳则不全性命,不管男女都是兼具阴阳的,只不过魂魄阴阳不同,魂为主,魄为从,男人是阳魂阴魄,而女人则是阴魂阳魄。

  “贫道今世修行,来生理应还是阴魂。”封一岚坚定的答道。

  “你当真无心求生?”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求真人成全。”封一岚悲声再求,言罢魂魄离体,立于正屋堂下。

  莫问见她心意已决,只得神会黑白无常,黑白无常有感来到,现身于院内,见封一岚魂魄已经离体,既惊又喜。

  “可有灵识不灭,再世为人之法?”莫问抬手拦住了想要上前的黑无常。

  黑无常闻言面露难色,虽然以往也有再世为人带有前世记忆的人,但那种情况都是地府司职疏漏所造成的,无心漏过和有心放纵可不一样,有心放纵等同徇私枉法,乃大过。

  “真人,此事若是为上方知晓,我们二人可万万担待不起呀。”黑无常很是为难。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白无常见状上前说道,“真人若是为难,不妨略过此处。”

  “万万不可,贫道理当于今日伏法,午时将至,还请真人慈悲成全。”封一岚乃地仙修为,离体魂魄仍能发声。

  “若是贱内从中回环,能否略作通融。”莫问冲黑无常问道。封一岚虽然未曾明说她为何要带着记忆投胎,他却已经根据对方的言行猜到了此事很可能与男女情义有关,他生平最为敬佩的就是重情之人,故此存心维护。

  “若是婕妤开口,此事算不得什么。”黑无常如释重负,他和白无常在地府属于鬼吏,而阿九则是仙官,有阿九处理,此事易如反掌。

  “你当真……”

  “多谢真人成全。”封一岚打断了莫问的话头,她能猜到莫问要问什么。

  莫问见封一岚执意要死,便转头看向黑无常,黑无常会意,上前拘魄。

  “等等!”莫问忽然想到一事,急忙闪身上前拦下了黑无常。

  黑无常此时已经抓到了封一岚的魂魄,正准备纳入魂囊,听得莫问言语不解的看向莫问。

  封一岚的魂魄见莫问拦下了黑无常,亦是疑惑的看了莫问一眼,转而扭头看向南天,见时近午时,面露急切,自动投向黑无常那口已经张开的魂袋。

  莫问心念闪动,将封一岚拦下,“清净禅院的灭缘和尚你可认得?”

  封一岚的魂魄听得莫问言语,面色大变,愕然愣住。

  莫问见状知道自己猜到了关键,冲封一岚正色说道,“你先附身回去,我这就去寻他,若他迷途知返,与你结为眷属则皆大欢喜,若他执迷不悟,则依你先前所求,送你们相见于来世。”

  封一岚闻言更加惊愕,一时之间难得回神,在其愣神之时黑无常已经收起了魂袋。

  莫问冲黑白无常使了个眼色,三人撇下错愕的封一岚回返老五所在的村庄。

  “五百年前咱俩还是亲戚,你怎么能咬我?”老五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提着一只硕大的灰毛老鼠正在大加训斥,见三人现身急忙扔掉了亲戚起身来迎,“老爷,事儿办好了吗?”

  “真人如何知道这坤道与那灭缘和尚乃是情人?”黑无常好奇的问道,那灭缘和尚不是旁人,正是寿数即将终了的三位天仙修为的修行者之一,也是三位天仙之中唯一的和尚。

  “路上说。”莫问冲老五说道,“即刻前往去清净禅院。”

  “清净禅院在哪儿?”老五问道。

  “黎州象山县。”莫问说道。

  “真人真是过目不忘啊。”黑无常由衷赞叹,莫问先前看过他们二人所画的草图,短短的片刻工夫不但记住了那十八人的道号法号和寿数,连同他们所在的位置都记下了。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跳起变身,负载三人升空。

  “真人如何猜到他们二人有旧?”黑无常好奇的问道,鬼也是人变的,跟人一样都有好奇心。

  “这坤道在我前去之初已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说明其精通预测推演,”莫问环视黑白无常,“二位上次前去她以朱雀抵御二位,此番为何引颈受戮?我们与她非亲非故,何时离去与她何干?此事本就令贫道起疑,随后这坤道又求灵识不灭,且执意再得女身,到得此时贫道便猜到她的诸多异常举动与男女之情有关,加上这坤道三番五次的提起午时将至,由此可见我们的行程是否顺利与她有莫大关系。”

  “老爷,然后呢?”老五不解的追问。

  黑无常接口解释,“我们此行乃是为了拘魂,那坤道的举动说明她的情郎也在我们拘魂之列,她既然精通预测推演便知道我们只有在午时之前离开青玉山才能遇到灭缘和尚。”

  “还剩下十六个人,你们怎么知道她相好的是那个和尚?”老五疑惑的问道。

  “这些人中只有那和尚乃不惑之年,其他人都是老朽。”黑无常说道。

  “说不定那道姑喜欢老的呢。”老五说道。

  老五自己认为自己是在推断,在三人眼中则是不着调的胡扯了,故此便没有搭理他,推断是建立在合情合理的基础上,老男少女,老女少男都属于少见的情况,少见的情况不能作为推断的基础。

  “真人若是能劝得那僧人回头,当真是皆大欢喜。”不苟言笑的白无常感慨道,男女婚配是顺应天道之举,为喜事之最,齐孝道,全人伦,这封一岚和那灭缘和尚都不是寻常人等,若是他们能够成亲结缘,很有可能得天增寿,这种情况与民间的冲喜有些类似。

  “不易。”莫问摇头说道,他不知道灭缘和尚和封一岚之间有怎样的过往,但灭缘和尚修为精深,利用佛教法门已经修到了等同于道家天仙位次的修为,尝到了甜头他会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老爷,那道姑长的很难看吗?”老五问道。

  黑无常见莫问不开口,便代为回答,“不然,那道姑眉清目秀,很是好看。”

  “好看他为啥要去当和尚。”老五又问。

  “待得见了他,你可当面问他一问。”黑无常笑道。

  “还是免了吧,对了,那和尚要是不娶你们的道姑呢?”老五追问。

  “什么叫我们的道姑?”莫问微微皱眉,“他若执迷不语,只能将其正法。”

  “哈哈哈哈。”老五开心大笑,风大呛到,又连连咳嗽。

  “你笑个甚么?”莫问无奈摇头。

  “你们去逼和尚娶老婆,不娶就杀人家,哈哈哈……”

  第四百九十六章 灭缘和尚

  莫问和黑白无常听得老五言语不禁莞尔,老五虽然说的粗鄙,细想下来也确实如此。

  那黎州距离此处颇为遥远,三个时辰之后老五方才飞抵黎州地界,黑白无常为老五指引路径,酉时,四人到得象山县清净禅院。

  这处寺院位于县城正北,依山而建,寺院很大,房舍过百间,进山的山路修的很宽,山路两旁多有香客遗留下的各种杂物,几个小沙弥正在清扫收拾。

  由于要劝说灭缘,莫问便没有隐藏身形,老五自寺院前的平台落下,莫问斜身而下,黑白无常隐身别处。

  此时寺院的山门是开着的,知客僧人见一只红毛怪物落于门外,疑惑而胆怯的自门后探出头来,却发现红毛怪物已经变成了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

  莫问落地之后侧目看向北方寺院,只见一手持禅杖,头戴斗笠的僧人正自寺院深处向门口走来,此人身穿灰布僧衣,身后背着个包囊,显然要出去游方行走。

  由于此人斗笠压的很低,他不曾看清此人样貌,不过他能听的到此人的呼吸,修为越高呼吸越慢,自他落地到现在,这手持禅杖的灰衣僧人一呼一吸尚未结束。

  “好险哪,再晚来一会儿就逮不着他了。”老五根据莫问神情猜到了那名自寺院内走出的僧人就是正主儿。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这处寺院规模很大,僧人也多,有没有其他修为高深的僧人尚未可知,不过根据封一岚推演的午时之前离开才能见到灭缘来看,此人很可能就是灭缘和尚。

  那灰衣僧人缓步行走,知客僧人发现他走近,急忙后退躬身,双手合十冲他行礼,“阿弥陀佛,灭缘师父要出门去呀?”

  那灰衣僧人并不答话,冲知客僧点了点头,转而迈步出了山门。

  莫问待灭缘走近,斜身跨步挡住了他的去路。灭缘试图东绕,莫问再度右跨一步,仍然挡在了他的面前,到得此时灭缘和尚方才抬头看向莫问。

  见到此人样貌,莫问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人他虽然从未见过,其样貌却与他熟识的一人极为相似,仿若拓印一般的相像。

  灭缘见挡住他去路的是个道人,身形微动,匪夷所思的出现在了莫问身后。

  虽然避开了莫问,他却没能迈步前行,因为莫问在眨眼之间再度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灭缘有感,再度抬头,神情疑惑而凝重,他先前用的是到达天仙境地之后所能使用的移形换位,而莫问所用的也是移形换位。

  “阿弥陀佛,真人何故挡住贫僧去路?”灭缘和尚双手合十,出言发问。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宗天枢子,远道而来只为拜会大师。”莫问出言说道。

  灭缘和尚闻言低头不语,犹豫片刻抬手摘掉了斗笠,侧身抬手,“真人请入禅房说话。”

  灭缘和尚摘掉斗笠之后老五在旁看清了他的样貌,惊呼道,“老爷,他怎么这么像……”

  莫问抬手阻止老五再说,转而抬手谦逊,“大师请。”

  灭缘和尚迈步先行,莫问跟随在后,到得山门处回头冲老五说道,“你在此处等我。”

  老五哦了一声止步于门外,莫问知道他不愿意也没有改变主意,不能让老五进寺院,不然他定然会对和尚冷嘲热讽,此外老五是兽身,进寺对佛门不敬,最为主要的是他担心老五会多嘴。

  道教和佛教教规不同,礼数有别,平常时候是不相往来的,更不会前往对方的道观或寺院,莫问进寺之后跟随灭缘和尚往北行去,路过大殿之时扭头别处,不曾冲佛像行礼。

  行走之时二人虽然没有交谈,彼此却对对方的实力进行着暗自估测,双方气息皆未外露,只能根据行走时的步伐,呼吸的快慢等细节来判断对方的修为,经过估测,莫问得出了大致的结果,这灭缘和尚修为与他在伯仲之间,双方都是在末世期间达到天仙修为的,实力没有太大的差距。

  大殿东侧有一片竹林,竹林之中有一条小径,到得竹林中间,小径出现了几条岔路,灭缘和尚走向北侧的那条小径,穿过竹林,眼前是两间木屋,灭缘和尚上前推开了房门,后退一步请莫问先入,莫问后退谦逊,灭缘和尚先行进门,将斗笠挂于南墙,转而放下了禅杖和包袱。

  “真人请坐。”灭缘和尚指着窗边的一处禅台,和尚的房间一般不设座位和床榻,只有一处打坐的禅台,禅台很矮,既是打坐之处又是睡觉的所在。

  “谢过。”莫问摆手说道,灭缘请他进寺是个非常聪明的举动,常言道恶拳不打笑脸,对方以礼相待,他便不能随意发难。

  灭缘和尚见莫问并不坐下,也不强求,站立旁侧等莫问道明来意。

  莫问没有急于说话,而是打量着禅房的事物,和尚将一切事物视为身外之物,故此僧房之中除了必要的诵经生活器皿,不会有多余的东西,在窗台内侧有一盏油灯,油灯里的灯油已经干枯,不问可知多年未曾使用过。

  房中无有旁物,莫问便将视线转移到了那柄禅杖上,禅杖是僧人的法器,也是兵器,不过它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在行脚时当做拐杖使用,灭缘和尚的这柄禅杖为黄铜熔铸,末端多有秃卷,由此可见灭缘和尚曾经多次出山云游。

  灭缘和尚在等莫问道明来意,莫问却并不急于说话,看罢房中事物之后扭头细看灭缘和尚,灭缘和尚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中等身材,五官柔和,虽然偏瘦却仍然看得出年轻时很是清秀俊美。

  每个人判断美丑的标准都不一样,但大体上都遵循一个规律,那就是五官柔和的比较顺眼,五官生硬或者某一项超出或低于常人的则被视为丑陋,这灭缘和尚的五官就属于非常柔和的一类,在世人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俊美男子。不过也正因为此人的五官没有明显而独特的特征,由此令得他不敢确定此人与他熟识的那个人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换做旁人,有人如此打量自己,定然会出言询问,但灭缘和尚却并没有主动发问,也没有主动移开眼神,而是看着莫问的人中耐心等他说话,此举表明此人是个非常有度的人,若是直视他人眼睛则会被视为有敌意,若是看嘴唇以下就显得自己无有自信,看口鼻之间的人中是最平和的眼神。

  “大师祖籍何处?”莫问随口问道。

  “秦州。”灭缘和尚平静的答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灭缘和尚没有故作高深的说什么出家人不提祖籍故乡,此举令他对灭缘和尚高看了一眼,此人不假。

  “真人为何有此一问?”灭缘和尚反问。

  “大师与贫道的一位亲人口音相近。”莫问出言答道,灭缘和尚既然问了,他就必须回答,如若不然灭缘和尚就不会再回答他接下来的问题。

  灭缘和尚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大师乃纯阳之身修行?”莫问又问。

  灭缘摇了摇头,虽然莫问问的唐突,他却只能回答,因为即便他不回答,二人一旦动手莫问也能察觉的出来。他也大致揣度出了莫问的修为,但莫问是主动前来,他是被动应对,不知莫问此番前来的动机,心中就缺乏底气。

  “恕贫道失礼,请问大师俗家姓氏。”莫问问道。

  “阿弥陀佛,请真人体谅。”灭缘双手合十,唱诵佛号。

  “大师俗家可有妻妾?”莫问又问。

  莫问此问更加唐突,灭缘闻言再度唱佛,“阿弥陀佛。”

  “大师想必知道自己阳寿已尽,理应魂归地府。”莫问直视灭缘双眼“贫道曾欠下谢范两位阴差的人情。”

  “阿弥陀佛,贫僧乃佛门比丘,已证罗汉果位,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灭缘摇头说道。

  “大师的罗汉果位需天地重开方可获得,此时大师仍是凡人,既是凡人,阳寿终了自当前往地府冥司。”莫问正色说道。

  “阿弥陀佛。”灭缘再度念诵佛号,面上不现喜怒。

  莫问最为反感的就是僧人以阿弥陀佛搪塞问题,笑过之后出言说道,“我便直说来意吧,青玉山的封一岚此番亦在收魂之列,贫道见那封一岚品行端庄,心存仁善,便有心留她性命,贫道已然知道她与大师有旧,若是大师肯还俗收纳,定当添福增寿。”

  灭缘和尚闻言仍然不显喜怒,再度以一句阿弥陀佛代替回答。

  “贫道与大师一个机会说服贫道,若是大师不能令贫道改变主意,贫道便将这清净禅院的僧侣逐一杀掉,以此逼迫大师屈从。”莫问平静的说道。

  “贫僧之事,缘何殃及他人?”灭缘和尚皱眉说道。

  莫问笑而不答。

  “真人如此要挟威逼,与那封施主有何区别?”灭缘和尚无奈摇头。

  “有心为善,行善亦赏。无心作恶,作恶亦罚。”莫问笑道,他说的是道家和佛家诸多不同之一,道家行事不看心中想的什么,只看最终造成的结果是好是坏。而佛家传教的教义是只要最后时刻放下屠刀,哪怕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屠夫都能成佛,这种说法可以大量吸引信徒,却是谎言欺人,世间哪有杀了人念几句经文就能脱罪的好事。

  “真人这不是行善,封施主行事偏颇,多造杀孽,非善人也。”灭缘和尚摇头说道。

  “她杀过何人?”莫问问道,灭缘和尚说他要挟威逼之举跟封一岚没有区别,说明封一岚也曾经要挟威逼过灭缘和尚。

  “此事已经过去了多年,贫僧不愿再度提起,真人若要伤及无辜,贫僧势必会出手阻拦。”灭缘和尚眼神之中现出坚毅神采。

  “大师行脚游方,想必听说过贫道生平所做之事,大师若是心存侥幸,怕是这清净禅院今日是难得清静了。”莫问侧目背手。

  灭缘和尚听得莫问言语,面上出现了怒意,“真是欺人太甚,你虽恶名昭彰,贫僧亦不惧你。来吧,你我手下见真章,若是贫僧输于你,随你处置,你以无辜弱小要挟贫僧,岂不污你上清清誉?”

  “你若执意不肯说出那段往事,贫道真会动手,你也知道拦我不住。”莫问挑眉说道,他对灭缘和尚与封一岚的恩怨并不感兴趣,之所以不择手段的逼问乃是因为灭缘和尚与无名的容貌很是相像,此外,灭缘和尚祖籍秦州,而无名早年生活的太乙山就在秦州境内……

  第四百九十七章 无情无义

  “真人为何执意要为封一岚出头?”灭缘侧目责问。

  “贫道此前从未见过封真人,此番是应黑白无常相邀出山相助他们拘魂尽职,先去了九峰山,青玉山乃第二处,到得青玉山却发现封真人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后事,贫道隐于旁侧,封真人不知,于棺中自语了两句,一曰‘不可过午,要让他们午时之前离开’,二曰‘不要怪我’。”莫问说到此处略作停顿,只见那灭缘和尚面上现出了疑惑神情。

  “此前黑白无常曾经去过青玉山,被封真人逼退,封真人精通请神通灵之法,即便贫道想要降她也需费上一番周章,她竟然自行安排后事,此事令贫道不解。待得贫道现身之后,封真人愿束手就缚,以此换取来世灵识不灭,再为女身,贫道更感疑惑却不曾深究。直至封真人催促我等午时之前离开,贫道方才猜到封真人此举与另外十六位寿数终了却滞留凡间的修行之人有关,其他十五人皆为老朽,只有大师与她年纪相仿。”莫问缓道前由,有些事情必须让灭缘和尚知道,若是一味强逼,最终后果就是二人动手。

  “阿弥陀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灭缘和尚叹气唱佛。

  “大师缘何与封真人反目成仇?”莫问问道,他先前之所以详说缘由,既是为了向灭缘和尚说明情况,又是为了换取灭缘和尚说出二人之间的往事。

  “她曾驱使妖物血洗了一处村庄,”灭缘和尚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犹豫片刻方才再度开口,“那村庄之中有贫僧外亲。”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外亲又称女亲,秦氏一家就是他的外亲,灭缘和尚不是纯阳之身修行,说明他之前与女人有过云雨之事,灭缘以外亲代替妻妾说明他与那名女子很可能没有明确的名分。

  “真人好意贫僧心领,若无旁事,贫僧要外出行脚了。”灭缘和尚出言说道,他知道莫问行事狠辣,但他感觉莫问不会伤及无辜,故此他想躲开,只要他走了,莫问应该不会冲寺院里的和尚下手。

  “那件事情发生于何时?”莫问问道,虽然封一岚和灭缘和尚都没有明说当年发生过什么,但诸多细碎的线索表明当年发生了一场由爱生恨的悲剧,封一岚冲自己的情敌下了毒手,灭缘心灰意冷,遁入空门。

  “十八年前。”灭缘答道。

  “若是贫道不曾猜错,那被屠村落里应该有一名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女子。”莫问苦笑摇头,灭缘所说的时间与无名的年岁是对的上的,换言之灭缘很可能就是无名的生父,也只有这样的父亲才能生出无名那样悟性高绝的儿子,而无名的执拗和倔强也像极了灭缘。

  “真人何出此言?”灭缘疑惑的问道。

  莫问见灭缘面上只有疑惑并无惊讶,猜到他很可能不知道有无名的存在。

  “那处村落被屠之时,大师身在何处?”莫问问道。

  “贫僧前往邺城谋求功名,不在家中,听得消息方才匆忙回返。”灭缘更加疑惑。

  “你可曾见过那女子的尸身?”莫问又问,秦州距离邺城有两千多里,骑马往返也要一个多月,若是步行至少也要数月,灭缘很有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女人已经有孕在身。

  “贫僧见过她的尸骸,真人前说所指为何?”到得此时灭缘已经知道莫问不是随口闲问。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反手冲灭缘挥出一道无形灵气,由于二人之间距离很近,灭缘下意识的发出灵气抵挡,二人灵气相撞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莫问通过对方灵气判断出了灭缘五行属木,且手厥阴心包经较常人通顺流畅,发气迅速,而无名也有这一天赋,手厥阴心包经异常通顺,出招较之常人要快。

  灭缘和尚并未继续进招,因为他也看出莫问此举是在进行某种试探。

  “大师,你可知道贫道同行之人见你之初何以惊呼?”莫问正色问道,到得此时他已经能够确定灭缘就是无名的生父。

  灭缘闻言皱眉不语,老五见到他的样貌确实发出过惊呼,虽然莫问中途打断了老五的话头,他却仍然听出了个大概,老五好像说的是他与某人很像。

  “大师,你有一个儿子活在这个世上。”莫问说道,灭缘是无名的生父,此事必须让他知道。

  “当真?”灭缘和尚侧目反问。

  莫问缓缓点头,此番前来清净禅院有得有失,无名当日出走主要是因为自己没有父母,看着吴吉儿和蒲坚都有父母关心,他心中酸楚失落。此番找到了他的父亲,总算对无名有了交代,这是好事。但封一岚是杀害无名母亲的凶手,灭缘和尚绝不可能与她缔结连理,还有就是无名需要的是一个双亲建在的家,可是他的母亲早已经死去,父亲又是个僧人,他若知道这些定然悲伤难过。

  “阿弥陀佛。”灭缘双手合十,唱诵佛号。

  莫问见灭缘唱过佛号就没了下文,便出言说道,“大师,令郎而今已经长大成人,正在四处寻找双亲。”

  “贫僧已经遁入空门,断绝红尘,若真人见到他,可让他不要寻了。”灭缘平静摇头。

  莫问没想到灭缘会有此一语,皱眉问道,“大师不想见他?”

  “出家人五蕴皆空,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万般皆空,我亦为空,既然无我,更是无他。”灭缘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惊,灭缘和尚多年修行佛法,后天的修行已经压制住了其先天的父性。

  “大师,你对这寺中僧人方且存有庇护之心,为何对自己的骨血如此绝情?”莫问强压心中怒气出言问道。

  “众生平等,若言处处受生,故名众生者,出家人无有世俗私心,蝼蚁亦是至亲,至亲如同陌路,若心存亲近远疏,难得静心明志。”灭缘拿起了禅台上的包袱。

  “大师,在你的眼中令郎与蝼蚁等同?”莫问挑眉问道,幸亏灭缘这番话是冲他说的,若是冲无名说起,无名会悲痛欲绝。

  “佛祖割肉饲鹰,以等重肉救那鸽子性命,在佛祖眼里,他的无上法身与鸽子的血肉之躯等同。”灭缘和尚走向墙壁摘下了斗笠。

  “歪理邪说。”莫问散出灵气将整个清净禅院设为禁锢。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真人,你着相了。”灭缘和尚感知到莫问已经将清净禅院封住,便没有去拿那禅杖。

  佛家经文里有很多“色”,但此色非彼色,佛家经文里的色指的是世间的形形色色,在他们看来世间的一切都是假的,故此有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之语。

  “大师,父子骨血相连,令郎日夜思念双亲,其母既死,而今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莫问动之以情,世人按照心性和悟性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蠢人,这类人很好劝说,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心智不如旁人,所以容易接纳别人的想法。还有一类既不愚蠢也不聪明,这类人劝说起来难度很大,因为这类人有自己粗浅的想法,却又理解不了对方高深的想法,其结果就是坚持己见。最后一类是聪明人,聪明人也很好劝,但前提是劝说之人要比被劝说的人更聪明,灭缘就属于这最后一类,但莫问自忖心智不比灭缘更高,故此不敢晓之以理,只能动之以情。

  “阿弥陀佛,真人亦是修行中人,理应知道世间的悲苦皆来自七情六欲,贫僧勤修佛法,已然四大皆空,了无牵挂。”灭缘平静的说道。

  “人活于世,若是断绝七情六欲,与禽兽何异,与死人何异?”莫问这几年极少动怒,但此时他怒了。

  “禽兽与人何异?生与死又有何异?”灭缘摇头说道。

  “我不与你辩法,我只问你,你认不认令郎?”莫问生平最怕跟僧人斗嘴,他们有一套完整的歪理邪说,很难辩倒他们。这灭缘又如此聪明,聪明人若是钻了牛角尖,怎么拉都拉不回来。

  “认与不认又有何异?”灭缘微笑摇头。

  “你是他的父亲,既然生他就理当庇护周全。”莫问强行按捺心中怒气。

  “前世无债今世难成父子。不管今世他是前来索债还是前来还债,贫僧都可念经消业。”灭缘答道。

  “一派胡言,实话不怕说与你,那孩子不是旁人,正是贫道的徒儿,你若断情绝义,贫道绝不会袖手旁观。”莫问握拳强压怒气。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灭缘高声唱佛。

  “贫道收他乃是看他忠孝,与你家佛祖有何关系?”莫问挑眉喝问。

  灭缘抬头看了莫问一眼,微笑摇头。

  灭缘的眼神令莫问更怒,这分明是智者看蠢人的眼神,有怜悯,有宽恕。

  “你当真是无药可救了。”莫问重重叹气。

  灭缘闻言仍不答话,只是微笑的看着莫问。

  莫问自然看得懂灭缘的眼神,此番灭缘的眼神是看待恼羞成怒,理屈词穷之人的眼神。

  莫问深深呼吸平息情绪,每次与佛门中人对话就令他有这种憋闷的感觉,十几年前与广谱和尚辩法时是这样,十几年后与灭缘理论又是如此。

  “贫道不曾与你动手乃是因为你是我徒儿的生父,你若不认他,贫道今日就收你魂魄,取你元神。”莫问正色说道。

  “阿弥陀佛,贫僧乃佛门弟子,真人乃道家门人,干涉佛门事物于理不合。”灭缘说道。

  “我只问你,你认是不认?”莫问开始提气。

  “真人何曾见过比丘有亲人?”灭缘有感,亦开始调动体内灵气。

  “当真不认?”莫问静心凝神,准备动手。

  “阿弥陀佛,真人无需白费心机,无人能动贫僧向佛之心。”灭缘又笑。

  此人的笑容包含着明窥,看透,莫问见之怒发冲冠,灭缘的言下之意是他此番前来乃是处心积虑,以无名为借口蛊惑他背叛佛门,为的是借此机会打压佛门,宣传道家。

  莫问气怒之下终于出手,说是说不通了,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打醒他……

  第四百九十八章 天仙之战

  近身相搏是杀鸡刀,元神所发出的精神力量为宰牛刀,仙人可以自行选择以何种方式对敌,这灭缘和尚亦是天仙修为,为劲敌,故此莫问并未选择近身与之搏斗,而是以元神驾驭灵气,将体内灵气快速笼向对方。

  灭缘和尚有感,散出灵气护住了自身,到得天仙境界,外散的灵气已然可以自体外形成可以为肉眼所见的防护气罩。

  眼见对方选择了防守,莫问心中大定,快速散出灵气将灭缘和尚笼罩其中,上下左右前前后后,不留活门。

  仙人与凡人有诸多不同,其中之一就是仙人对自己的情绪能够掌控自如,莫问先前虽然气怒非常,到得动起手来立刻就恢复了冷静,头一次与天仙对敌,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虽然二人站立未动,彼此却不曾再度交谈,灭缘和尚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经文,一道离体尺许的青色气罩护卫其身,这道气罩不曾退缩也不曾扩张,任凭莫问的灵气排山倒海一般的涌至,青色气罩始终离体一尺左右。

  莫问急速催动灵气自体内宣泄,天仙体内已无浊气,形体皆由灵气组成,故此发散灵气不再局限于涌泉和劳宫,周身百骸皆可散出灵气,而外散的灵气可以被自身元神自由掌控,不虞其离体之后自行消散。

  “大师,令郎到现在都不曾拥有姓名。”片刻过后莫问出言说道。

  “阿弥陀佛,贫僧心意已决,真人劝说不了贫僧,贫僧也不想说服真人,真人五行属水,与贫僧争斗难得上风,真人还是早些退去吧。”灭缘和尚合十唱佛,此时他的周围已经笼罩了一团浑圆的银黑之气,这道灵气无疑是由莫问的水属灵气聚成,五行之中黑水生青木,莫问与他争斗已然落入了下风。

  “大师,贫道既不劝你娶那封一岚,也不逼你与令郎团聚,只要你见他一面,赐他一个名字,可好?”莫问和声商议,灭缘和尚自以为占据了上风,实际上他已经将灭缘和尚拖住了,若在平时,天仙可以自由驱用天地灵气,双方很难分出胜负,但此时乃是末世,天仙也无法借用天地灵气,斗法倚仗的仍然是自身储存的灵气,若要比拼灵气多少,灭缘必输无疑。

  “真人,你也是窥道修真之人,你难道不知这世间万物皆为无形虚幻?”灭缘抬头看向莫问。

  “世间万物皆由阴阳二气化生,阴阳二气虽然无形却有实质,何来虚幻之说。”莫问摇头说道,灭缘和尚先前的回答令他异常气愤,但气愤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智,此时灭缘和尚体内灵气充足,若是察觉到情况有异,势必设法脱困,与之正面斗法,那样将会增加不少变数。故此他想拼着损耗自身灵气将灭缘体内的灵气耗尽。

  灭缘和尚闻言浅笑闭目,不再言语。

  “大师,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贫道只请你见他一面,好言安抚几句,了他心中遗憾,请大师三思?”莫问再度开口,灭缘是无名的父亲,他内心深处并不想与之分胜败,见生死。

  “诸法为空相,诸法亦为实相,见是缘法,不见亦是缘法,见与不见皆随缘法,不可强求。”灭缘垂眉说道。

  “你究竟认不认令郎?”莫问心念闪动,围绕在灭缘气罩之外的灵气开始强力挤压,双方灵气快速抵消。

  “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认有何用?不认又有何妨?”灭缘散出灵气,补充被莫问灵气冲击而损耗掉的灵气。

  “认,你是友人,得活。不认,你是罪人,当死。认,齐伦理全人道。不认,独善其身数典忘祖。”莫问口中说话,灵气催动的越发急切。

  “真人何时能够明白万法皆空,便不会如此逼迫贫僧了。”灭缘和尚摇头叹气。

  “你能否正面回贫道所问?为何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莫问继续催气挤压,佛门的诸法空相,万般皆空的理论在平常人眼中是高深的,玄妙的。在明眼人眼中则是消极的,空洞的。在智者眼中,这种理论是害人的,会让痴迷之人抛妻弃子,老幼无有所养,家人悲苦独生。

  “阿弥陀佛。”灭缘再度唱佛,仍不正面回答莫问的问题,认与不认在他看来都是着相,都流于下乘。

  莫问闻言没有再说话,先前说话之间二人的灵气一直在快速抵消,用不了多久灭缘和尚体内的灵气就会枯竭。

  “真人,你很清楚胜贫僧不得,收手吧。”僵持了片刻之后,灭缘睁眼说话。

  “大师,你平日里多有游方行走,难道不曾听过关于贫道的传闻?”莫问挑眉问道,他的灵气无法侵入灭缘体内,故此无法确定灭缘体内还有多少灵气,但天仙体内灵气大致相仿,即便有多寡之分也不会差距太大,通过对自身损耗灵气的估算,可以大致推算出灭缘体内灵气此时已经不足一半。

  灭缘闻言并不答话,和尚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分明很好奇很疑惑,却不会主动发问,因为一旦发问就会被世人看轻。

  “贫道已然窥悟内丹法门,体内早有灵气内丹凝结,休说这一炷香的工夫,就是撑上一个对时贫道灵气也不会枯竭。”莫问正色说道。

  “阿弥陀佛。”灭缘合十唱佛。

  虽然灭缘并未露出惊讶神情,莫问却清楚的察觉到他体外的气罩出现了轻微的颤动,此举表明灭缘和尚大感意外。

  莫问出言告警之后并没有停止对灭缘气罩的挤压,片刻过后灭缘和尚体外的气罩开始外扩,莫问有感,散气回击,将灭缘体外的青色气罩挤原位。

  就在青色气罩回至一尺之处时,莫问忽然察觉到正在强烈挤压的灵气失去了阻力,定睛细看,发现灭缘和尚已经失去了踪影。

  见灭缘消失,莫问微微皱眉,佛门虽然没有法术,却有六大神通,其中之一就是神足通,他虽然对这神足通不甚了解,却知道以灭缘的修为至多在百丈之内自由来去。

  莫问凝神感知,却发现无法察觉到灭缘的所在,心念闪动,几番移动离开木屋来到山路之上,抬手将那几个扫罢山路正在说笑回返的沙弥扔至空中。

  那几个小沙弥无甚修为,被扔上半空之后甚是惊恐,连声喊叫。

  莫问知道灭缘就在周围,也料到他必然前来救援。同为天仙,倘若有一方避而不战,另外一方很难寻到对方。

  果不其然,那几个小沙弥即将落地之时落势骤缓。

  “你若伤及无辜,休怪贫僧辣手降魔。”灭缘救下那几个小沙弥,现身于下方山路之上。

  “你此时体内灵气所剩无几,久战于你不甚公平,三招定胜负,若是三招之内你能胜得贫道,贫道即刻离去。”莫问挑眉笑道。

  “好!依你。”灭缘高声应战。

  “贫道话还没有说完,若是你胜不得贫道,这清净禅院的所有沙弥,比丘怕是会有杀身之祸。”莫问言罢缓慢升空。

  “若是贫僧胜不得你,随你处置也就是了。”灭缘轻身升空。

  二人皆可腾云驾雾,片刻过后莫问自百丈高空定住了身形,灭缘位于南侧,遥隔数十丈与莫问凌空相对。

  “看掌。”灭缘定住身形之后并不犹豫,右掌抖腕劈空,一只偌大的手印向莫问急击而至,随着距离的临近,那只由灵气幻化的右掌快速膨胀,到得莫问近前已然有数丈大小。

  由于莫问有言在先,此番便没有闪躲,而是快速撤回了封闭清净禅院的灵气,混以体内灵气硬封那只扑面而来的巨掌。

  转瞬之间两股强悍的灵气剧烈相撞,仙人斗法不同于凡人比拼,两股凛冽的灵气相撞彷如晴天霹雳,气浪散于左右上下,上空和左右皆无实物,故此气浪消于无形,向下的那道气浪急冲地面,自山路上留下了一条偌大深坑,自东向西长达数十丈,将上山路径直接切断。

  此番比拼莫问处于劣势,但天仙斗法只要有足够的灵气为后盾,即便处于劣势也不会伤及本体。

  “大师,再来。”莫问再度邀战,他言之三招分胜负为的就是将灭缘体内的灵气耗尽。

  灭缘一击未果,双臂收于前胸,交叉作势,双手齐捏指诀,连番变换。

  佛门的进攻招式并不多,见灭缘此等举动,莫问立刻猜到此人要似那广谱一样幻出佛家卍相,这卍相为降魔正法,反向则为卐字,为杀生邪法。

  虽然先前曾经应对过类似的招数,莫问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灭缘的修为比广谱要高太多,他所施展的卐相绝非广谱能比。

  这卍相有正邪两番变化,要想抵挡只有再幻阴阳,故此在灭缘起手之时莫问亦随之起势,双手前伸,左手画阳,右手环阴,待得环画毕了,灭缘所幻巨形卍相已然于空中成形,急转之下金光大放,呼啸有声,刺眼欲盲。

  眼见灭缘催出卍相,莫问双手反环,补添阴阳双眼,巨大的太极现于空中,阴阳急转,泰然以待。

  那呼啸而来的卍字与莫问幻出的太极转向相反,短兵相接之后卍字与太极转速尽皆慢了下来,短暂的抗衡对峙之后,卍字开始反转,阴势一现,立刻为太极吸纳收服。

  “大师,再请。”莫问再次冲灭缘邀战。

  两度出手皆不见功,灭缘闭上了双眼,凌空双盘,双手于下腹结印。

  见此情形,莫问眉头大皱,灭缘此举无疑要与之比拼元神和精神力量……

  第四百九十九章 元神比拼

  眼见灭缘和尚要与自己比拼元神,莫问心中陡然一凛,古语有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佛门自西域传至中土,除了教义经文,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种神通。其他诸如科仪,礼节,法术,推算,岐黄等技艺皆抄袭借鉴中土儒道,但这并不表示佛教一无是处,由于佛教修行中人断绝了七情六欲,舍弃了亲友家人,故此少有琐事烦心,而佛门修行又以参禅静坐为主,由此令得他们元神的修行远远超出了同时入道的道门中人。

  正统的道士是不禁婚配的,而且不提倡募化,既然不禁婚配不行乞讨,就需要养家糊口,需要赡养父母妻儿,需要与世人打交道,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要分神操劳生计和处理琐事,就很难静心远思,元神也就很难得到释放和增强。

  元神不同于魂魄,也不同于心智,魂魄衍生并决定了后天心智,而元神是先天神智,是不受后天心智控制的高等神智,元神被佛家称之为慧根,元神在婴儿出生之初控制婴孩吃乳,呼吸,便溺,令婴儿可以存活生长。待得婴孩逐渐长大,后天心智慢慢健全,元神就隐退幕后,将肉身交予后天心智控制。

  修行的极限并不是对灵气的运用,而是对先天元神的重新唤醒,元神的力量是极为强大的,因为元神有着操控阴阳二气的能力,也就是与天地阴阳进行感应,对阴阳二气进行借用和改变,元神被彻底释放的修行中人只有三个,那就是三位混元大罗金仙,玉清元始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上清灵宝天尊。

  眼见灭缘和尚已经悬空盘坐,莫问沉吟片刻亦双盘空中,对方既然要与之比拼元神,他就只能应战,元神的比拼已经不再是道家和佛门技艺的比拼,而是两个修行中人对宇宙洪荒的了解,对天玄地黄的了悟,同时也是两个元神的正面对抗和互相影响,较之比拼灵气更加危险,因为弱者的元神会受到强者元神的影响。

  “老爷?”老五的声音自北侧传来。

  “远观。”莫问闭目应声。

  老五虽然不知详情,却知道二人正在进行关键的比拼,也知道插不上手,便扇动双翼飞往东山山顶。

  元神玄妙非常,非肉眼可见,故此很难以言语将其表述清楚,元神与魂魄同居七窍神府,魂魄决定了后天的心智,也就是人是聪慧还是愚蠢,但决定人心智的并非只有魂魄,元神若是得到释放也能够影响人的心智,但元神影响人的心智彷如牛刀杀鸡,樟木当柴,大材小用,因为除了影响人的神智,元神还可以做很多其他的事情。

  就在莫问静心激发元神之时,忽然察觉到灭缘和尚的元神变的极为纯粹清净,彷如开窗进风,又好比揭纱见人。虽然不曾睁眼,莫问却知道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因为灭缘和尚的肉身正在缓慢落地,此举表明灭缘和尚的元神已经离开了肉身。

  心中有感,莫问大惊,他惊讶的并不是灭缘和尚的元神已经得到了很大程度的释放,甚至取代了魂魄对身体的控制。而是灭缘和尚此时尚未到得凝结元婴的程度,元神一旦离体就无法再行附回肉身,换言之,灭缘和尚已经彻底舍弃了自己的肉身皮囊。

  舍弃了肉身之后,肉身所携带的灵气于空中再度聚成了灭缘的形体,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形体呈金黄色,于夜空之中大放红黄白三色异彩,与此同时梵音唱佛之声传来,梵语为西域语言,莫问听它不懂,却能感受到那梵音声声入耳,心神随之出现了异动。

  与灭缘和尚的心无杂念不同,莫问此时心中想的是如何冲无名交代,灭缘和尚已经舍弃了肉身,若是灵气耗尽连形体都无法凝聚,只剩下一道元神,末世之时元神无法调动外界灵气,换言之灭缘留下的元神无法影响到他人,也无法被他人所见,与死了无甚区别。

  先前的两招都是灭缘和尚先行出招,这最后的元神比拼同样是灭缘出招,但此时已经无招可寻,灭缘现出的异像就是无形之招,所发梵音亦是无形之招,此招虽然看似平和却极为霸道,撼的是莫问的本命元神,攻的是莫问修道二十年对阴阳大道的悟得和认知。

  莫问虽然盘坐却不曾似灭缘那般念诵经文,他先机已失,高手比拼失去了先机很难再行扳回,而他刚刚进入天仙之境不久,对元神的控制和使用极为生疏,故此静心守中,决意防守。

  仙人对时间的概念与凡人不同,虽然莫问平日里仍然以时辰和日月年岁来计算时间,但是真正静下心之后会感觉时间非常迟缓,也会感觉时间急速飞逝,不受时间影响是仙人长生不死的基础。

  莫问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却知道灭缘念诵的是同一部经文,而且已经反复了十几次,由于对佛经心存反感,他便刻意不去听那经文,起初是充耳不闻,到得后来就是感觉厌恶。

  察觉到自己出现了厌恶的情绪,莫问知道自己已然受到了灭缘元神的影响,若是放任厌恶的情绪继续积累,元神就会不稳,灭缘的元神就可能趁虚而入。

  心中有感,莫问开始压制自己心中的厌恶,灭缘一直在念诵经文,随着经文的念诵,莫问发现自己虽然在垂眉闭目,灭缘和尚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形体却逐渐现于眼帘,若是换做平时,灭缘和尚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形体可以称之为法身,但此时灭缘和尚尚未证得罗汉果位,其形体还算不得法身。虽然不是法身,其形体却大放异彩,此等异像令人无法否定佛法的威能和神异,既然佛法如此神异,道法自然就会受到质疑。

  莫问察觉到不妙,干脆睁开眼睛直视灭缘,最能够左右世人的两种感官就是听和看,看到神奇的异像,听到恢宏的梵音会令世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拜服之心。

  莫问入道已久,自然不会似凡人那般心神不定,他能看穿梵音和异像背后隐藏的空洞和死寂,此时他心中想的是有多少无知世人会被虚华的异像所迷惑,抛妻弃子,不求上进,消极的将希望寄托于来世,诸不知信佛者万千,又有几人能够证得果位,狂热的盲从最终只能苦了自己,害了亲人。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可恨之人也必定有其可怜之处,很多时候世人会去指责他人的愚蠢,刻薄,无情,凶狠,却忽视了这些人已经为自己的愚蠢,刻薄,无情,凶狠付出了代价,愚蠢之人会做出很多愚蠢之事,其后果就是他们自己上当受骗,过的悲惨。刻薄之人对待他人苛刻,其后果就是他们没有真正的朋友,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无人冲其伸手。无情之人薄情寡义,虐老欺幼,铁石心肠,其后果就是得不到亲情,换不到友情。凶狠之人动辄以武力欺人,欺的过则结仇,欺不过则挨打,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

  这些人都可怜,而那些指责他们的人也可怜,他们的可怜之处在于没有从阴阳两方面看待问题,看待问题非对即错,却不知道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

  想到世人的可怜,莫问不由得想到了世人的可恶,灾民可怜,但灾民也可恶,他们会在缺少食物的时候杀人而食。汉人可怜,但汉人也可恶,他们在天下一统之后安逸霪乐,导致了胡人的入侵。胡人可恶,他们入主北方,大肆屠杀汉人,抢夺汉人妻女财物,但他们也可怜,因为他们最终也遭到了汉人的屠杀,他们入侵中土造成了严重的伤害,但与此同时也让汉人清楚的看到了安逸霪乐,不思进取的下场。

  灭缘和尚一直在念诵那篇经文,语调不急不缓,声音不高不低,莫问此时已经不再感觉经文可恶虚假,世间万物总有其存在的理由,这种经文的确可以令那些无力改变现状的弱者得到心灵的平和和安宁。

  “大师,你可曾感觉劳累?”莫问直身站起,缓步空中。

  灭缘和尚对莫问的言语置若罔闻,法身大放光彩,梵音继续唱诵。

  “大师,你可知道你为何无法影响贫道的元神?”莫问出言笑问。

  灭缘不答,只是念经。

  “那是因为贫道能够自阴阳两面考虑问题,只要想到事情的阴阳两面就可保持清醒,不受外界牵引,不为他人鼓动,也自然不会受你元神影响。”莫问笑道。

  灭缘不答。

  莫问又道,“贫道曾经放胡人难民西去,为汉人所恨,他们恨贫道乃是因为他们不清醒,他们痛恨胡人杀其亲人,抢其家私。却从未从自身寻找原因,他们若是在痛恨胡人的同时有一丝一毫的反省,痛定思痛,自强不息,当年的惨事就永远不会再现。”

  “别念了,你那经文毫无用处,这世上并非只有中土一国,而他国并不信佛,你让中土百姓尽数放下了屠刀,外邦若是入侵,我华夏百姓岂不成了待宰羔羊?”莫问缓步往返于十步之间,“阴阳万物,善恶吉凶,这世间的和平仁善自然要有,但杀伐征战也必不可少,执一端而行之,大谬也。”

  灭缘只顾念经,并不理睬莫问,而莫问也没指望他能接话,自说阴阳道理,“大师,你也是汉人,有几句古语你想必知道,才子配佳人,宝刀赠英雄,这些言语看似有些市侩,但若是彻底想透则与我道家阴阳均等,并存同生相对应,佳人不嫁才子难道嫁那懒汉?英雄不持宝刀难道拿根棍子?你们可好,一句众生平等令得世人心浮气躁,失去了自知之明,失去了上进之心,以懒汉之身也想染指佳人,跳梁小丑也垂涎宝刀,求之不得就怨天尤人,仇富骂街……”

  “住口,不许你辱我无上佛法!”灭缘和尚气怒之下停止诵经,怒声高喊。

  莫问闻声陡然瞬移至灭缘身侧,左手裹以三昧真火将灭缘元神擒住,右掌急挥打脸,“快用你的无上佛法度化贫道,不然贫道今日定会取你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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