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盘哇小说>仙侠武侠>紫阳【完结】> 第五百章 打不醒

第五百章 打不醒

  天仙可于百丈之内随意隐现,故此莫问于瞬间到得灭缘旁侧,灭缘并未感到惊讶,令其骇然大惊的是莫问不但能够抓到他的元神,还能对他的元神产生实质伤害。

  “无上者,至高也,区区蛮邦教派到得中土得一席之地尚不知足,还敢妄言无上?”莫问反手又是一掌,耳光响亮。

  灭缘此时元神被制,无法反击,只能竭力调御灵气试图甩开莫问擒着他右手寸关尺的左手,但莫问所发灵气与寻常灵气迥然不同,稳固非常,炙热难当,其所发灵气对那炙热灵气毫无效果。

  “你认不认令郎?”两掌过后,莫问暂停出掌高声喝问。

  “阿弥~”灭缘眼见无法挣脱,试图抬起左手唱诵佛号,但其元神被制,已然无法抬手。

  “认是不认?”莫问眼见灭缘又要阿弥陀佛,不待其说完反手挥出了第三掌。

  灭缘虽然吃了耳光,却并不改口,挨打之后再度将阿弥陀佛唱完。

  “认是不认?”莫问再问。

  “阿弥陀佛。”灭缘和尚仍唱佛号。

  “认是不认?”莫问见灭缘如此固执,心中倔强也会激起,反手再打。

  打完再问,灭缘仍不正面回答,只是唱诵佛号。莫问只问一句认是不认,而灭缘也只回一句阿弥陀佛。只要灭缘念佛,莫问就会再度出掌,打完再问,问完再打,接连十几掌,灭缘死不改口。

  灭缘不改口,莫问就不停手,他无法理解一个父亲怎会冷血到不认自己亲生儿子的地步,当一个宗教影响到了亲情和家庭,再多虚华的假象也无法掩盖其邪恶的本质。

  莫问擒住灭缘用的是三昧真火,打他所用的也是带有三昧真火的灵气,十几掌之后灭缘所余灵气即将耗尽,但他眼神坚毅,只是唱佛,毫无悔意。

  就在此时,下方寺院之中传来了僧人的喊叫声,“那恶道,快放开灭缘师父。”

  莫问对下方的喊叫置若罔闻,继续问打,晋身天仙之后,寻常的紫气修行者对其已经毫无威胁。

  眼见再打就会伤及灭缘元神,莫问暂时停下手来,“灭缘,你是要你的佛祖,还是要你的儿子?”

  “阿弥陀佛。”灭缘仍然唱佛,虽然被莫问打了几十记耳光,面上却依然带着微笑。

  莫问闻言气怒非常,心念闪动,带着灭缘的元神落于山路之中,冲正在翘首观战的黑白无常说道,“收了他的魂魄。”

  “真人容禀,元神不灭,不得收魂。”黑无常面露难色,他们二人乃是鬼差,此前从未收过天仙魂魄,首次行事,心中难免惶恐。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动弹不得的灭缘,“既然不认无名,你就不是无名的父亲,不是无名的父亲,贫道就不会留情。”

  “阿弥陀佛,贫僧并不畏死,但真人所为乃是插手佛门事宜。”灭缘微笑摇头。

  “去到地府再行伸冤吧。”莫问愤然抬手置于灭缘头顶,强催三昧真火炙焚灭缘元神,他此时的三昧真火只能勉强出体,故此灭缘和尚的元神并没有立刻消散,眼见大限将至,灭缘垂眉闭目,默念经文,时至此刻他仍然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清净禅院的一干僧人眼见二人落地,匆忙来救,老五急飞而至,落于莫问北侧十丈外,变化人形伸手环指众僧,“站住,找死是吧?”

  众僧听得老五言语尽皆止步,面面相觑,犹豫进退。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枉为人父。”莫问一字一句正色说道,与此同时以三昧真火将灭缘元神彻底焚灭,白无常匆忙上前,将灭缘的三魂七魄收入魂囊。

  “回青玉山。”莫问回头冲自外围警戒的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抖身变为巨蝠,冲着那群僧人张开森然血口发出一声怪啸,转而振翼升空,载三人飞往西北。

  黑白无常先前并不知道灭缘是无名的父亲,后来根据莫问与灭缘的对话方才听出个大概,做师父的杀了徒弟的父亲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他们见莫问眉头紧锁,便没有主动与之说话。

  “老爷,就这么走了?”老五缓慢扇动双翼。

  莫问心情甚坏,没有答话。

  “老爷,就这么走了,万一走漏了风声让无名知道可就遭了。”老五说道。

  “随他们去吧。”莫问闻言闭目长叹,虽然老五没有明说,但其言下之意是想将清净禅院的僧人尽数杀掉,以此封锁消息,此事不可为之,一来不可枉杀无辜,二来无名很聪明,如果寻找到其他线索就能按图索骥的找到这里。该知道早晚会知道,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

  老五见莫问心意已决,便不再多嘴,加速扇动肉翼回返青玉山。

  来的时候用了三个时辰,回返青玉山又用了三个时辰,四人回返青玉山是亥时与子时相交之际,封一岚感知到有一道异类气息正在靠近,便走到正屋门外仰头上望。

  老五于封一岚所居的别院外敛翼落地,莫问环视黑白无常,“二位稍候,贫道进去与她说几句话。”

  “真人请便。”黑白无常同时点头。

  院门是开着的,莫问转身迈步进门,封一岚仍然是白日的打扮,见莫问进门,根据其脸上的表情猜到了他们此行并不顺利。

  “真人辛苦了。”封一岚惨淡一笑。

  “人力有穷时。”莫问闻言重重叹气,灭缘和尚至死不悔的执着令他极为恼火。

  “真人离开之后贫道又起了一课,一如既往,贫道还是寿止今日。”封一岚侧身抬手请莫问进门。

  莫问缓缓摇头,转而迈步进门,只见房中桌上放了一壶壶口冒着热气的热茶。

  “真人请坐。”封一岚待莫问坐下之后为其提壶倒茶,“不管结果如何,真人的这番恩情,贫道会铭记心中,山野之中无有待客之物,清茶一杯,聊表谢意。”

  道门坤道敬茶只会给客人倒茶,而不会端给客人,故此莫问并没有端拿茶杯,而是出言说道,“灭缘的魂魄已然为黑白无常收入魂囊,眼下乃是混乱末世,魂魄无法进归冥司,真人若是还有俗事未了,可于凡间再滞留一段时日。”

  “真人好意,贫道心领。”封一岚苦笑摇头。

  莫问见封一岚已无求生念想,便没有劝说,沉吟片刻出言说道,“不瞒真人知道,贫道有一徒儿,乃是孤儿,此番前往清净禅院,无意之间得知灭缘大师正是他的生父。”

  莫问话到此处就停了下来,封一岚是坤道,是女子,有些话不能说的太透,有些话也无需说的太透。

  封一岚闻言微感惊讶,闭目片刻睁眼说道,“那孩儿应该在太乙山才对。”

  “他是由太乙山的马道长抚养成人的。”莫问点头说道。

  封一岚见莫问说完之后没了下文,知道他在等她说出前尘旧事,苦笑过后轻声说道,“灭缘俗家姓关,名墨,字皓之,为秦州湟源县岚乡人氏。”

  莫问想知道的远远不止于此,但封一岚不愿再提往事,他也不便窥人隐私,待得封一岚说完便出言问道,“其家中可有亲人?”

  封一岚闻言缓缓摇头,“关家五代单传,关墨出家之后关家后继无人,饱受乡人排挤欺凌,这些年一直是贫道暗中庇护,最后也是贫道为关氏二老送终的。”封一岚说到此处再度苦笑,苦笑过后话接上句,“那孩儿也无有娘家外亲,他的母亲一家已然尽数丧命于我手。”

  莫问闻言心中有寒意升起,无名不但没有父母,连旁亲和族亲都没有了,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儿。

  “福生无量天尊,再谢真人慈悲。”封一岚直身站起。

  莫问见状知道封一岚急求解脱,便端起那杯茶水凑唇饮尽,放下茶杯冲封一岚抬手行了平辈的稽首礼,转而迈步出门。

  临近门槛,莫问停了下来,“真人当年为何要留那孩儿性命?”

  封一岚闻言没有立刻答话,由于是背对封一岚,莫问也不知道封一岚的表情,只能根据她气息的剧烈波动感知到她情绪很是激动。

  良久过后封一岚发出了一声叹息,“那孩儿虽为卢琴所出,却终究是他的骨血,我焉能伤之?”

  莫问闻言心中五味杂陈,封一岚屠村之举无疑是错的,但她能够留下关墨与情敌所生的孩儿,说明她对关墨是真情,只有发自内心的真情才会令一个女人做出屠杀情敌全村的疯狂举动,同样,也只有发自内心的真情才能令一个疯狂的女人留下情敌所生的孩子。

  莫问迈步出门,到得门口冲黑无常抬了抬手,后者会意,上前收魂。

  “老爷,我累的不行了,这边的事儿办完了,咱找地儿歇会儿吧。”老五出言商议。

  莫问抬手拍了拍老五的左肩,点头同意。此时刚刚过完年关,东北三郡气温仍然很低,短时间内不应该有战事发生,不急于前去助战,有充足的时间处理手头的事情。

  不多时,黑无常带了魂袋和拘魂索出门,“真人,事情办妥了。”

  莫问转身冲西屋稽首,道了声福生无量天尊,封一岚是个狠毒的女人,为了得到情郎不择手段。封一岚也是个可怜的女人,今生无望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来世,但来世的关墨是没有前世记忆的,没有了前世记忆的关墨还是关墨吗?我记得你你却不记得我又是何等的悲苦?

  “老爷?”老五见莫问久久未动,歪头说道。

  莫问收回思绪冲老五抬了抬手,“走吧……”

  第五百零一章 司马风愂的教诲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振翼飞起,到得空中出言问道,“老爷,去哪儿?”

  “下一人为季叔子,此人于浮云山修行,浮云山位于赣州,往南走吧,先寻处落脚。”莫问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振翼南下。

  南下数百里,二人见到了一处熟悉的城池,这里是晋国西南的黄县,当年二人就是在此处遇到了外出避祸的周贵人。

  “二位,咱们今晚自黄县落脚可好?”莫问征求黑白无常的意见。

  “我们二人无需休息,真人无需顾及我们。”黑无常接口道。

  老五听得二人交谈,收敛肉翼开始降落,此时虽然已过三更,黄县却仍然有不少酒肆和客栈尚未打烊,众人循着光亮找到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黑白无常止步说道,“真人和吴兄弟好生歇息,我们二人需抽空前去司职,待得辰时再来相见。”

  “二位请便。”莫问点头应声。

  黑白无常拱手离去,莫问与老五迈步进入客栈,这处客栈有十几张桌位,此时有三张桌子上还有食客,一张坐的是一群巡夜的衙役,还有一张是两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西南角落趴着一个衣衫破旧的道人,由于其发髻散乱,垂下的乱发遮住了面孔,又是趴在桌上,故此不得看清此人样貌,不过此人一头白发,想必岁数已经不小了。

  “二位客官是住店还是吃酒?”小二殷勤的迎了上来。

  “又吃又住,招牌菜弄几样,酒也来一壶。”老五抢先一步为莫问摆正长凳请他坐下。

  伙计答应一声,唱着去了后厨。

  “老爷,我没带钱。”老五坐下之后低声说道,他此前一直是穿袍子的,待得能够变化衣服,就无法携带银两了。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直身站起向外走去,出门之后隐去了身形,他先前曾经来过黄县,知道黄县县衙的所在,也知道府库的所在,进得府库寻那收税散银拿走一包,转而回返酒肆。

  此时菜肴尚未送上,老五正抓着酒壶自斟自饮,莫问坐下将那包散银自桌下递给老五,老五接过之后冲其努了努嘴,莫问循着老五所示方位歪头看向那两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只见二人吃酒之时不时左顾右盼,看的正是那几个衙役和那个趴睡在角落里的邋遢道人。

  “老爷,事儿不对。”老五低声说道。

  “不管他。”莫问摇头说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是非,他早已经习以为常。

  不多时。佐酒菜肴陆续送上,由于老五先前要的是招牌菜,故此四品菜蔬很是稀奇,蒸熊掌,桂花鱼,烧冬笋,花豆腐。

  晋国当年之所以被胡人逼至南方,有很大一部分是咎由自取,晋国人喜空谈,爱亵妓,乐丝竹,好美食。尤其是饮食一道,精美奢华,多花心思。当一个民族只知道吃喝玩乐,离被人欺负也就为时不远了。

  老五知道莫问不喜荤食,便将肉食端到自己面前大肆受用。莫问此时吃与不吃皆可,挑着眼前的那盘冬笋,分神探查另外三桌客人的底细,那几个衙役没什么异常,那两个商贾却不是商贾,其中一人对另外一人很是恭敬,想必是一对主仆。他们二人虽然无甚灵气修为,其中那矮胖商贾却是武功高手,手指纤细,气定神稳。那趴伏在角落桌子上的邋遢道人呼吸急促,带有余音,听其呼吸之声当是肺脏有疾,此时是真睡而非假睡。

  不多时,那一干衙役吃完了酒,离开客栈继续巡更,那两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看了看那趴伏在角落里的邋遢道人,又看了看莫问和老五,转而低下头窃窃私语。

  “庄主,不知那道人是不是他请来的帮手?”那眉目猥琐之人低声说道。

  “想必不是。”那矮胖之人摇头说道。

  “就是他的帮手也不足为惧,待得乎儿大王来了,一并收拾了。”猥琐从人说道。

  那矮胖之人没有答话,抬手示意那从人不要再说。

  “老爷,我吃饱了,我出去一趟。”老五拿出银两放于桌上。

  “早去早回。”莫问点头说道,老五需要进双份食物,一份是给自己吃的,另外一份是给巨蝠果腹。

  老五答应一声,打着酒嗝向门外走去,走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面上有疑惑神情,转而弓背走向西南角落,歪头看那道人模样。

  “呀!”老五发出了一声惊呼。

  此时已经是子丑交接之时,店主和伙计都在打盹儿,老五的惊呼直接吓醒了他们,但那道人却趴在桌上无有反应。

  “老爷,是司马道长。”老五回头冲莫问喊道。

  莫问闻声直身站起,快步走近,此前他没有以灵气窥察众人,故此不曾想到这邋遢道人会是自己当年的授艺尊长。

  老五此时正在推搡司马风愂,“司马道长,快醒醒。”

  司马风愂在老五的推动之下悠然醒转,睁开眼睛打量二人,由于时隔多年,老五和莫问的样貌都有了很大的变化,故此他一时之间不曾认出二人。

  若不是老五提醒,莫问也很难认出眼前这一头白发的邋遢道人就是司马风愂,司马风愂当年于无量山传艺众人之时已经是年逾不惑,时隔十八年,他已经成了花甲之人,由于无法练气,故此老态已现,脸上多有皱纹,双眼已无精光睿芒,取而代之的是红肿混沌。加之此人嗜酒如命,饮食无有规律,此时口中的牙齿也多有脱落。

  “司马道长,你不认识我们了吗?我是老五啊,吴云,无量山做饭那个。”老五见司马风愂不曾认出他和莫问,急忙出言提醒。

  “无量山?”司马风愂皱眉回忆。

  “福生无量天尊,上清准徒天枢子见过司马道长。”莫问冲司马风愂弯腰稽首,司马风愂是他的授艺尊长,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正是他的绝技。

  “天枢子?”司马风愂隐约想起了什么,再度回忆片刻恍然醒悟,“莫问?”

  “对,多年不见,道长可好?”莫问悲喜交加,喜的是能于这茫茫人海之中遇到司马风愂,悲的是司马风愂现在已经老态龙钟,十八年的无情岁月将他变成了一个垂暮老人。

  “尚好,尚好,你们几个好生争气,甚好,甚好。”司马风愂伸手拉着莫问,“来,来,快坐下,咳咳咳……”

  故人重逢,老五欢喜非常,一边伸手拍着司马风愂的后背为他顺气,一边冲店主喊道,“好酒好菜再上一席,楼上的房间也给我们拾掇好,对了,多烧几个火盆子。”

  “来,吴云,你也坐,”司马风愂拉罢莫问,又伸手去拉老五,“难为你还记得我喜热怕冷。”

  “这咋能忘呢。”老五欢喜落座,他的追风鬼步是司马风愂私下传授的,在没有变身巨蝠之前追风鬼步一直是他的保命绝招。

  “道长,几年不见,您见老啊。”老五是性情真人,见到司马风愂老朽如斯,眼圈泛红。

  “可不是几年,快二十年了吧。”司马风愂感叹道。

  “道长,此处甚寒,我们去房中说话。”莫问说道,司马风愂没有灵气修为,此时是初春时分,客栈又开着门,夜半时分很是寒冷。

  “好好好。”司马风愂连连点头,撑着桌子直身站起,老五见他站立不稳,急忙上前搀扶。

  “不妨事,不妨事,只是麻了腿。”司马风愂自行迈步。

  老五仍然出手搀扶,陪着司马风愂向楼梯走去,到得那两人桌前,老五停了下来,“道长,你认不认识这俩家伙?”

  司马风愂闻言歪头眯眼看向那深埋其首的二人,待得看清那二人样貌,高声骂道,“是你这霪贼?”

  那两个商贾打扮的人见司马风愂认出了他们,也不答话,闷头外蹿。

  莫问心念闪动定住了二人,缓步上前冲二人说道,“告诉你那什么乎儿大王,贫道今日不想杀生,不要前来寻衅送死。”

  言罢,反手将二人扔出门外,与司马风愂迈步上楼。

  伙计见状急忙上前安放门板,店主亲自将三人送至上房,端来木炭火盆,再上酒水宴席。

  “司马道长,那俩家伙是谁呀?”老五将司马风愂让至首席。

  “是蒋文韬和他的喽啰,那蒋文韬是青木庄的庄主,黑沙掌很是了得,此人欺男霸女,多有霪邪恶行,前些时日聚众作恶被老道撞见,出手打伤了他。”司马风愂说道。

  “道长,您肺腑有疾?”莫问接口说道,司马风愂虽然是个道人,确切的说只能算是个武人。

  “多年的老毛病了,不碍事,莫问哪,你们几个干的事情真给我们争脸,好本事,好造化。”司马风愂冲莫问伸出了拇指。

  司马风愂的指甲很长,指甲缝隙之中有着很厚的灰垢,手上的皮肤也多有褶皱。

  “是道长教导的好。我们时至今日用的仍然是您传授的武艺。”莫问探手握住了司马风愂的左手,灵气延出,探察肺腑。灵气所至,心中瞬时了然,司马风愂得了很重的恶瘤之疾,肺脏,胃脏,胸腔皆有多处恶瘤。

  “可惜呀,古阳子和青阳子他们死的早,不曾看到你们做的这些大事。”司马风愂抽回左手。

  “道长,你这疾患需要及早医治,待得天明吴云送你前去代国,天玑子和李真人此时都在代国。”莫问说道,司马风愂的这种情况用蜈蚣甲壳已经无法医治,只能寄希望于玉玲珑有回天之法。

  “不去,老道这一辈子也算活的够本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可再提此事,不然我即刻就走。”司马风愂倔强摇头。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司马风愂是他授艺尊长,几位授艺的尊长对他恩情最大的是赐他天狼毫的赵真人,对他影响最大的就是司马风愂,司马风愂的留情不动手,动手不留情被他奉为了行事准则,他也知道司马风愂的性情,司马风愂有些孤僻,不愿拖累和麻烦别人,不过司马风愂不愿去代国的主要原因恐怕还是对夜逍遥娶了玉玲珑有所不满,在此时徒弟娶师父或师父娶徒弟都属于不伦,为世俗所不容。

  伙计打着哈欠前来送酒,老五为司马风愂和莫问倒酒,莫问举杯敬酒,三人畅谈离别之后发生的诸多事情。

  多数时候司马风愂都是聆听者,莫问将诸多琐事一一道来,父亲死后他遇到难题都会向青阳子请教,青阳子死后他无处寻求指引,而今遇到了司马风愂,便想听司马风愂对一些事情的看法。

  “你不曾做错,你先前已经百般忍让,若不对追兵痛下杀手,天璇子就会丧命。人生总有诸多取舍,待得分清主次,看清本质,取舍并不困难。”司马风愂对他当年冲玉清宗痛下杀手的看法。

  “我虽然痛恨胡人,却不认为你放走那些平民有太大的过错,若无虎狼在旁,汉人何以自强。”司马风愂对他放走胡人平民的看法。

  待得听完莫问对众人联手杀掉柳笙一事的讲述,司马风愂报以苦笑,没有发表看法。

  “蚩尤不同于寻常妖邪,哪怕你已然晋身天仙也不见得是他对手,你万勿大意。”司马风愂正色提醒。

  “此事你做的欠妥,要知道血浓于水,他可以不认那孩儿,那孩儿却不会不认自己的父亲,那孩儿很可能会因此与你反目。”司马风愂沉吟良久方才说出了对莫问收掉关墨魂魄一事的看法。

  “道长,此事我做错了?”莫问本就心存忧虑,听得司马风愂言语更加忧心。

  “你对佛家的厌恶冲昏了你的头脑,你不该收他的魂魄。”司马风愂摇头说道,先前的谈话持续了整晚,此时东方已经放亮。

  “我对佛家已经很是宽容了,从未排挤打压。”莫问皱眉说道,他与晋,代,秦,凉的皇家关系都非比寻常,却从未借助皇家力量强迫世人信道。

  “有些事情你自己心知肚明,”司马风愂打了个哈欠,直身站起走向床榻,“不说了,困杀我也。”

  莫问跟随在后,服侍司马风愂躺下,司马风愂再度打了个哈欠,闭眼之后出言说道,“天枢子,你还年轻,参的透阴阳却看不透人心,总想防患于未然,那没用的。”

  “请道长明示。”不管修为如何高深,莫问对长辈始终心存尊敬,也愿意聆听长辈的意见,尽管他们的意见并不全对,但他们活的年岁多,对人情世故了解的更深刻。

  “世人有个毛病,不吃亏是不长记性的,他们要跳河,你别去拉他,等他们呛了水,受了冻,自己就爬上来了。”司马风愂闭眼说道。

  “若是淹死了也不上岸呢?”莫问追问,关墨就属于淹死也不上岸的。

  “那就淹死好了,又不是你推他们下水的,所谓大道无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第五百零二章 浮云山的猴子

  莫问听得司马风愂言语缓缓点头,司马风愂虽然修为平平,其见识却不浅薄,说的确有道理。

  司马风愂没有灵气修为,一夜未眠极为疲倦,躺卧在床很快睡着,不多时鼾声响起。老五也没有灵气修为,躺在南面床铺亦是鼾声震天。

  莫问回到桌前默然独坐,故人是记忆的一部分,遇到司马风愂他不由得想起了当年无量山学艺的诸多情景,除了对往事的追忆和伤怀,他也对修行中人追求的长生产生了怀疑,人活着是因为有亲人和朋友,倘若亲人和朋友一一死去,只剩下了自己,长生还有何意义?

  短暂的质疑过后,莫问想通了其中缘由,古语有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的一生并非一成不变,随着能力的增强,地位的提升,会逐渐离开先前的圈子,找到新的属于自己的圈子,每个圈子里都有一批与自己能力相仿,地位等同的人,他眼下所做的事情是处置那些滞留凡间的天仙和地仙,而司马风愂所做的事情是惩治欺男霸女的习武之人,这就是二人圈子的不同,也可以理解为层次的差别,他此时刚刚离开自己先前的圈子,晋升到了仙人境界,短时间内还不适应这种巨大的改变,实则仙人并不孤独,也不悲苦,因为有其他的仙人为敌为友,而那些仙人在不自相残杀的前提下都是能够永生不死的。

  莫问坐在桌前将司马风愂先前所说言语自脑海中仔细想过,司马风愂对他大部分的所作所为还是赞同的,除了两件事情,一是他放胡人平民西去,司马风愂说的是不认为他放胡人西去有太大的过错,言下之意还是认为他不该放胡人西去。二是对他收服灭缘魂魄一事感觉欠妥。前者可以不去管他,但后者却令莫问很是忧心,他没有子嗣,只有无名这一个徒儿,他不希望无名与他反目成仇。但细想下来他并不认为自己收服灭缘是错的,收服灭缘乃是替天行道,留下灭缘才是徇私通融,仙人也有人性,也会根据自己的好恶做出一些必要的通融,但灭缘没有任何值得他通融的地方,哪怕灭缘的语风当时有一丝一毫的松动,他也不会收了灭缘。

  临近辰时,黑白无常来到,现身于房门处,“真人一夜未眠?”

  莫问点头过后起身指着西侧茶座冲黑白无常说道,“二位请坐。”

  黑白无常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冷炙,又扭头看向北侧床榻,转而收回视线与莫问坐到了靠窗的茶座,莫问指着北侧床榻冲二人解释,“那位是贫道当年几位授艺尊长之一。”

  黑白无常闻言双双皱眉,白无常探手入怀取了生死簿出来,莫问见状抬手阻止白无常翻看生死簿,“贫道为他把过脉了。”

  白无常见莫问知道司马风愂命不久矣,便将生死簿揣入怀中。黑无常在旁说道,“真人有故人在此,不妨歇息几日,待得腾出身来再往浮云山也不迟焉。”

  莫问尚未答话,司马风愂就睁眼起身,仰身打了个哈欠,“莫问,你在与谁说话?”

  黑白无常闻声不约而同的看向莫问,莫问点了点头,二人会意,没有再对司马风愂隐藏身形。

  司马风愂见房中忽然出现了两个头戴孝帽,手拿丧棒铁索的怪人,心中一惊,彻底自初醒的朦胧之中惊醒。

  “这位是贫道的授艺尊长司马风愂道长,这两位是阴间的两位差官。”莫问冲彼此作着介绍。

  司马风愂昨夜听莫问说过眼下正在做的事情,闻言起身冲二人稽首,“无量天尊。”

  “有礼,有礼。”黑白无常拱手回礼。

  “二位此番不是前来拘拿贫道的吧?”司马风愂出言打趣。

  “道长说笑了。”黑无常接口应答。

  “二位与天枢子有事要办,贫道就不在这里添乱了。”司马风愂活动着肩膀脖颈向前迈步,“莫问,感谢你请老道吃了这顿酒,天亮了,我也该走了。”

  “道长,莫慌走。”莫问迎上前去。

  “我也有事要做,留不得。”司马风愂抬手拍了拍莫问的肩膀,转而冲老五床榻走去,到得床边踢了老五一脚,“还不起身开火,若是错过了开饭的时辰,看古阳子如何罚你。”

  “几更了?”老五慌忙起身,起身之后方才醒悟过来已经不在无量山了,腆脸笑道,“道长,您醒啦?”

  司马风愂点头笑道,“我要走了,你陪天枢子做事去吧。”

  老五看了看司马风愂,又扭头看向莫问。

  “道长,我们晚间才会离开,你再留一日。”莫问上前说道,司马风愂有重疾在身,他有心设法缓解救治。

  “莫真人所言极是,我们时日很是充裕。”黑无常在旁说道。

  “你这书生的拘泥习气何时才能改掉,该走就走,该来就来,忸怩个甚么。”司马风愂冲莫问笑了笑,转而冲黑白无常抬了抬手,稽首过后迈步出门。

  莫问见状迈步跟出,“道长要往哪里去?”

  司马风愂没有接莫问话茬,而是收回笑容正色说道,“天枢子,老道有句话送你。”

  “道长请讲。”莫问弯身听训。

  司马风愂并不停步,迈步之时出言说道,“良驹与豆,豕彘与糠。无有高下,各得所需尔。”

  “道长教诲,贫道定会铭记。”莫问重重点头,司马风愂的言下之意是用豆米喂良驹,用糟糠喂豕彘,这倒不是因为良驹和家猪有高下才分别对待,而是它们本来就需要这种东西。司马风愂在隐喻对待世人应该采用不同态度,对于聪慧之人可以点化指引,对于愚蠢之人则不要试图点化他们,因为他们需要的不是这个。更深层的意思是在帮助他人之前要弄清楚对方需要的是什么,以及他们能够接受什么。

  “道长,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老五在莫问身后冲司马风愂说道。

  “不用你送,陪天枢子办事去吧。”司马风愂摆了摆手。

  三人说话之间到得楼下,楼下此时有几桌喝茶的散客,司马风愂大步出门,老五绕过桌椅追上司马风愂,将那包银两塞给司马风愂,“道长,给您当盘缠。”

  “哈哈哈哈,好,我收下了,留着沽酒吃。”司马风愂大笑着接过了那包银子。出门之后也不停留,大步向南走去。

  莫问和老五快步跟上,司马风愂摆手撵人,二人勉强送到街头,司马风愂怒目相向,二人只得站在街头目送司马风愂东去。

  “老爷,再弄点银子给他吧。”老五看着逐渐走远的司马风愂很是不舍。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司马道长虽然有病在身,要得金银却并不费事,他收下我们的银两只是为了你我心中好过一些。”

  “老爷,他不愿去代国,就让他去咱的道观住吧?”老五出言商议。

  “他不会去的,他肯收下你的银两已经是破例了。”莫问再度摇头,司马风愂受先天所限无法练气,故此他的自尊心较常人要强,绝不会接受他人的怜悯和施舍,哪怕是帮助都不愿接受。

  老五闻言摇头叹气,目送司马风愂拐走街头,消失了身影。

  驻足良久,莫问转身回返。先前在向黑白无常介绍司马风愂的时候他刻意说出了司马风愂的全名,到得司马风愂寿终之时,黑白无常自然会对他有所优待。

  “老爷,别回去了,又没钱了。”临近客栈,老五拉住了莫问。

  莫问自然不会赊欠客栈的酒饭钱,听得老五言语,隐去身形再去府库拿出一包散银,老五结账之后四人再度升空南下。

  中午时分,到得赣州地界,黑无常不待莫问发问,主动将那季叔子的情况简略说出,那季叔子是上清道人,七十多岁,独居浮云山,此人的情况与其他修行中人不同,末世来临之前他是紫气修为,并没有证得仙位,是末世来临之后方才晋身地仙的。

  “此人有何能耐?”莫问打断了黑无常的话头,似这种刚刚晋身地仙的道人,黑白无常要拿他不应该太过困难。

  “此人修为平平,但他有一帮手着实厉害,我们二人竟然敌它不住。”黑无常接口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黑无常话留一半有故意卖关子之嫌。

  “啥帮手?”老五问道。

  “一只猴子。”黑无常讪讪接口。

  “猴?”老五笑道。

  “猴。”白无常亦是大窘。

  “啥猴?”老五好奇追问。

  莫问原以为黑无常先前是故意卖关子,到得此时方才知道黑无常是羞于出口,黑白无常竟然敌不过一只猴子,此事传扬出去确实不太体面。

  “那猴子只是寻常猕猴,体形不大,活了不过几十年,不知为何却得了一身的本领,能听百里,看千丈,还可明辨阴阳,我们兄弟二人就算隐去身形也瞒它不过。”黑无常出言说道。

  “它能够伤及二位?”莫问问道。

  白无常惭愧点头,黑无常说道,“不知为何那畜生的獠牙利爪能够伤及我等阴身。”

  “它能够变化为人?”莫问疑惑的问道。

  “那畜生虽然来去如风,却不能变化为人。”黑无常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按照年岁来看那猕猴不应该如此厉害,想必是机缘巧合之下吞食了某种灵异之物方才生出了异能。

  “那猴子是公的还是母的?”老五好奇的问道。

  黑白无常闻言面面相觑,他们早就知道老五不太着调,却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着调。

  “当日事发仓促,不曾看的真切,好似是只公猴儿。”白无常最终还是回答了老五的问题。

  “快告诉我咋走,我要去看猴子……”

  第五百零三章 怪哉

  “往南七百里就是那浮云山了。”黑无常莞尔答道。

  老五闻言振翼升高,自云上南下,南方温度较北方要高出不少,故此他可以自高空飞行。

  “此去浮云山真人可有把握?”黑无常小心探问。

  莫问闻言撇嘴一笑,他对另外两名晋身天仙的修行中人多少还有几分忌惮,对于地仙则全不放在眼里,此时他已经对天仙的实力有了大致的了解,地仙较天仙差了太多。至于那猴子也不足为惧,它能够伤及地仙不表示它也能伤及天仙。

  黑无常见莫问信心十足,与白无常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说话,他与白无常虽是阴差,生前却不是修行中人,他们二人皆崇儒家,而儒家与道家虽然有一定的关联,书生和道士却完全是两种习气,书生行事含蓄内敛,而道士行事则明睿外露,在他们看来莫问行事始终带有几分傲气。

  哪怕是真正的神仙也不知道他人心中的想法,更何况莫问只是达到了天仙的修为,故此黑白无常心中想的什么他并不知晓,也不知道黑白无常认为他有些倨傲,道人行事讲究明窥阴阳,所谓明窥阴阳表现在某一件事情上就是敏锐的透过诸多假象快速的看透这件事情的本质,而行事风格则受自身实力和所处的地位所影响,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并作出符合自己此时身份的事情才是坦然随性,到得天仙修为之后,若是再过于客套谦卑就不合自己的身份了,与自己身份不符的谦卑并不是谦虚的低调,而是沽名钓誉的虚伪。

  认清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位置,并做出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这就是道人的行事风格。

  午未相交之时四人到得赣州西南的群山,浮云山是一处位于群山之中的陡峭独峰,自数百里外就能看到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老爷,直接过去?”老五出言问道,此时距离浮云山还有两百多里。

  “嗯。”莫问点头答应,自此处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浮云山上的景物,那座山峰顶部宽有两三里,云层之上的部分有七丈高矮,由于山势太高,山顶树木不多,只有稀疏的灌木和杂草。

  “季叔子和那猴儿就住在阳面的山洞里。”黑无常出言提醒。

  “那猴子不在洞里。”莫问摇头说道,由于距离尚远他无法确定季叔子在不在洞内,只能感知到那里没有异类的气息。

  “可别白跑一趟。”老五一听猴子不在急忙加速南飞,不多时来到浮云山北阴麓,绕至阳麓果然发现一处不大的山洞,山洞位于峭壁之上,只有一间房舍大小,前方有一处不大的落脚石台,自外面可以大致看到洞内的情景,洞内有着简单的生活器皿,正北靠近山壁的地方有一只蒲草编织的草团,此时草团上并没有人。

  莫问先行落于石台,迈步走进山洞,山洞东西较长,有十几步,南北较短,有五六步,洞口位于正中,山洞东南是简单的被褥铺盖,东北是一些道家书籍和经文。西南是一处简单的锅灶,西北是一些瓮罐器皿。正对洞口的北墙上被凿出了一处不大的石龛,里面摆放着一尊小型的灵宝天尊神像,神像前有一只铜铸小香炉,香炉里插着三炷香,此时已经烧去了一半。

  “人呢?”老五最后一个进洞。

  “想必出去做事了,还会回来的。”黑无常指着尚在燃着的三炷香。

  “那可不好说,兴许是知道咱要来,提前跑了。”老五摇头说道。

  莫问接口说道,“不会,半柱香之前咱还在五百里外,他感知不到我们的到来。”

  “他感知不到,猴子能啊。”老五仍有不同意见。

  莫问抬手指了指南墙上的两件事物,老五见之,没有再争辩,道士就算是逃难也不会把长剑和拂尘扔了。

  “老爷,他干啥去了?”老五打量着洞内的事物。

  “你可猜上一猜。”莫问掏出了符盒。

  “猴子到了饭点儿没回来,他找猴儿去了。”老五猜道。

  “再猜。”莫问画写两道还阳符咒于黑白无常面前焚化,暂时中和他们的阴气,以免他们被猴子发现。至于老五则完全不用,因为临走时他已经让老五喝下了隐藏气息的符水。

  “出去屙屎了。”老五笑道。

  黑白无常闻言莞尔偷笑,莫问无奈皱眉,手指西北角落,老五循着莫问所指走到西北角落的陶瓮前,低头看过之后抬头说道,“一个放的谷子,还有一个是粟子,还有半罐盐。”

  “朽木不可雕也。”莫问再度摇头。

  黑无常见老五还不曾明白,迈步上前蹲身指地,“这里有个圆形压痕,先前应该是放了一口水缸的,那季叔子想必是带了水缸下山打水去了。”

  “那咱就等他回来。”老五走到东南角落躺了下来。

  黑无常见状愣了一愣,若是换做旁人猜不到真相会感觉尴尬,而老五压根儿就没当回事儿。

  莫问分神感知,发现这方圆三百里内有不少猴子,却都没什么道行,有没有人他没有探查,感知异类用的是修行中人的敏锐感官,若要探查有没有人就需要使用大量灵气,而此时灵气对他来说很是宝贵。

  “先前那位司马道长身患重疾,怕是时日无多,真人放心,我们兄弟会妥善处置。”黑无常说道。

  “多谢二位。”莫问出言道谢。黑无常虽然话很多,但他绝不是浅薄的话唠,相反,此人很是聪明,他上午刻意向二人说出司马风愂的全名,为的就是让黑白无常给予适当的回护,但他当时并没有将此事言明。黑无常此番言语有两个目的,一是告诉他,他们二人明白他的想法,会给予司马风愂必要的帮助。二是婉转的将此事挑明,让他领情。

  “真人言重了。”黑无常摆手谦逊。

  “我有一事不明,二位若是无法将这些人的魂魄收归冥司,会受到何种责罚?”莫问随口问道。

  黑无常闻言摇头苦笑,白无常接过了话头,“黑白无常乃冥司官名,这差事最初并不是由我们兄弟二人担当的。”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黑白无常的言下之意是如果办差不利,就有可能被贬去做其他的差事。

  老五昨夜未曾睡好,躺倒之后很快睡着,又是鼾声如雷,莫问迈步上前将其枕头抽去,头一低,呼吸顺畅,鼾声陡止。有些古语有道理,有些古语没道理,高枕无忧就不对,睡觉之时枕头太高不但容易憋气打鼾,还会损伤颈骨。

  静等了半个时辰,莫问察觉到有一道猴子的气息自正南方向向此处快速移动,确定了那猴子的大概位置,莫问便分出一息灵气去探查其周围,果不其然,在那猴子周围有一道修行中人的气息。

  此时那一人一猴的气息尚在三百里外,若是换做平时,取水绝对用不着走出那么远,但此时降雨全靠南海龙族,南海龙族不但要为南方降雨还要抽空为北方降雨,南北奔走,免不得有遗漏疏忽,此处就是这种情况,虽然不至于干旱成灾,却也非常的缺水。

  随着距离的临近,莫问能够更加清楚的感知到那只猴子的气息,它的气息与寻常猴子没什么区别,也没有灵气修为,不过它移动的速度很快,行动之时与那道修行中人的气息并不一致,有时还会超前,这表明那道人并没有带着它移动。

  待得那一人一猴的气息到得山脚下,莫问确定他们就是正主儿方才冲黑白无常说道。“他们回来了。”

  “真人切莫大意,那猴儿来去如风,不易应对。”黑无常再度提醒。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西侧,又指了指洞外。

  黑白无常会意,隐于山洞西侧,莫问迈步走出山洞,隐去身形俯视下方。

  没过多久,一名扛负着水缸的老道出现在了下方的山野之中,这老道年纪当在七八十岁,身形瘦小,身上的道袍很是破旧,脚上穿着一双茅草编成的草鞋。此人虽然年老修为却高,偌大的水缸在其肩上异常稳固,那老道起伏跳跃,水缸里的水却无半点洒漏。

  这老道无疑就是季叔子,在其身后跟着一只灰毛猕猴,这只猕猴与寻常猕猴没有明显的不同,体形并不大,样貌也不怪,但蹦跳前行之时一次可以跃出数十丈,若不是它时不时的停下来回头叫嚷,季叔子还跟它不上。

  常言道相由心生,季叔子的样貌与那些忍饥挨饿,忍辱受屈的百姓无有二致,可以看出他是个胆小的老实人。到得此时,莫问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季叔子身上了,他感兴趣的是那只猴子,这只猴子是常见的猕猴,并不神异,它的超常能力必然是后天得来。

  季叔子和那猴子都没有发现莫问,径直来到洞前石台,到得此处季叔子停了下来,皱眉侧耳,不问可知是听到了老五的呼吸声。

  那猴子先季叔子蹦进了山洞,进洞之后立刻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老爷,猴子回来……哎呀我尻,哎呀~”老五的惨叫声随后传来。

  那季叔子听到叫声,放下水缸闪身进了山洞,“你是何人?”

  莫问恐老五有失亦急闪而入,进洞之后伸手自背后擒住了季叔子,转而扭头东望,只见老五已经变身巨蝠,但洞内很是狭窄,他被卡在了东侧角落,黑白无常正在用孝棒和锁链敌那猴子,那猴子移动甚疾,二人抓它不着反而被其搞的手忙脚乱。

  莫问见状心念闪动,发出灵气试图定住那只猴子,未曾想灵气所至竟然毫无效果……

  第五百零四章 老道和猕猴

  莫问有感,陡然皱眉,修行中人体内的灵气由世间阴阳二气融聚而成,能对阴阳二气化生的一切事物产生影响,那猴子能够不受灵气影响,表明它不是由阴阳二气化生而来。

  老五之所以变为蝠身为的是发出怪啸,在黑白无常与那猴子缠斗之际,老五引颈发出了刺耳啸声,这处山洞很是狭窄,怪声自洞内往复回荡极为刺耳,莫问听之亦为之皱眉,但那猕猴却丝毫不受影响,蹿到黑无常头上挥爪就挠,黑无常急忙歪头躲闪,旁边的白无常挥着丧棒前来驱赶,那猴子趁势攀着丧棒向白无常冲来。白无常先前可能吃了这畜生的亏,见猴子向自己冲来,急忙舍了丧棒双手发出阴气攻那猕猴,那猕猴对白无常发出的阴气熟视无睹,一蹿而至,手足并用抱住了白无常的脑袋,张嘴露齿就要下口。

  莫问此时正在封点季叔子的穴道,未曾注意到白无常遇袭,老五离的较近,变为人身上前抓那猴子,那猴子见老五向它冲去,抓下白无常头上的白冠向老五扔去,转而冲白无常头顶咬去。

  白无常见猴子蹦到了自己头上,下意识的抬手去抓那猕猴,抬起的双手恰好迎向猕猴张开的大嘴,猴子一口咬中白无常的右手,黑无常挥舞锁链前来攻它,猴子将白无常阴气所化的五指咬去一根,转身向莫问蹦来。

  莫问虽然封点了季叔子的穴道却不曾松手,眼见猕猴冲来,带着季叔子转了半圈,探手向那猕猴拍去,此番他没有外延灵气,而是近身相搏,右掌拍出,正中那猕猴的左肋,那猕猴厉叫着撞向西侧石壁。

  “莫要伤它,我随你们走,莫要伤它。”季叔子眼见猕猴被莫问击中,急忙高声喊道。

  莫问一击得手,心中更感疑惑,黑白无常的帽子并非实物,而是阴气凝聚而成,那猕猴先前能够将白无常的帽子摘去扔砸老五说明它能够控制阴气。但他先前以肉掌将猕猴打飞表明那猕猴是血肉之躯,一个有着血肉之躯的猕猴怎么会不受灵气的影响,又为何能够对阴气造成伤害。

  那猕猴被莫问打飞,撞上了西侧石壁,但它并未受伤,落地之后抓过一只陶瓮向莫问扔来,白无常此时已经重新幻出手指,抢到近前挥舞丧棒将陶瓮击碎,陶瓮碎裂之后其中粟米洒落一地,将急冲上前的老五滑的后跌摔倒。黑无常探手去扶的空当儿第二只陶瓮再度扔至,莫问探手将那陶瓮接住,反手扔出了山洞。

  “你们出去。”莫问冲三人说道,洞内太过狭窄,五人一猴挤在洞内很是局促。

  黑白无常听得莫问言语,一边拨挡着猴子扔来的瓶瓶罐罐,一边拉着站立不稳的老五快速退了出去。

  莫问带着季叔子闪至东南角落,门口有黑白无常和老五看守,那猴子逃不出去。

  那猕猴本来也没想退走,见莫问带着季叔子闪至东南角落,立刻舍了三人跳到山洞东北,抓了放在那里的经书向莫问扔砸。

  “有话好说,不要动手。”那季叔子既惊又怕,语带颤音。

  东北角落的经书本就没有几本,猴子将经书扔完开始冲莫问大吐口水,季叔子见状急忙喝止,“猴儿,快停手。”

  猴子听得季叔子言语立刻停止了攻击,但它并不后退,而是自地上弓背炸毛,龇牙咧嘴的冲莫问示威。

  莫问带着季叔子迈步走向正北神龛,那猴子随之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莫问。

  到得正北石壁,莫问将季叔子放了下来,转身走向洞口,待得他转过身来,那猴子已经蹿到了季叔子身边,正在上下打量季叔子,不问可知是在看他有无受伤。

  到得此时季叔子方才看清是何人制住了他,在他看莫问的时候,莫问也在看他,季叔子的眼神之中除了惊恐不安还掺杂着疑惑,不问可知并不知道他是谁。

  “季叔子,你可知道我们此番为何前来?”莫问率先开口,福生无量天尊是见礼时使用的,此时已经无礼了,也就没必要再唱诵道号了。

  “知道。”季叔子沮丧低头。

  “你乃修行中人,想必知道上下规矩,自行出来,随他们走吧。”莫问冲季叔子说道,他口中的自行出来指的是魂魄离体。

  季叔子此时周身多处大穴受制,只有头部还能活动,听得莫问言语骇然抬头,眼中多有求生神采。

  莫问面无表情的与之对视,季叔子根据莫问表情感觉他不会手下留情,既惊又悲,不由得掉下泪来。

  莫问虽然鄙夷此人贪生怕死,却也动了些许恻隐之心,这季叔子穿的寒酸,吃的粗劣,住的偏远,要收走这样一个与世无争老道的魂魄,他确实有些下不了手。

  求生是人的本能,季叔子自忖命不久矣,心中越发悲伤,哭声越来越大,大泪滂沱,泪涕俱下。

  那猴子听得季叔子的哭声,不再冲莫问弓背示威,而是扭头看向季叔子,见季叔子脸上有泪,便凑上前去伸出前爪为其擦拭。

  季叔子见猴子为其擦泪,反倒止住了哭声,抬头冲莫问说道,“真人能否放开老道,容老道将它送走?”

  莫问闻声未置可否,季叔子见状急忙又道,“老道不会离开这处山洞,更不会趁机逃脱。”

  莫问略作沉吟,转而抬手延出灵气将那老道身上的穴道解开几处,那老道得了自由,抬手抱住猴子又是痛哭。

  莫问见不得这种生死离别的情形,便迈步出门,与黑白无常和老五一同于洞外等候。

  莫问出得山洞,洞内传来季叔子的唏嘘,“猴儿,我们缘分尽了,今日我就要走了,你先去了吧。”

  那猴子虽然大有异能,却不会说话,听得季叔子言语叽喳了几声,也不知这叽喳之声代表着什么。

  “去吧,去吧。”季叔子说道。

  猴子仍然叽喳。

  “寻你的猴群去吧,莫要再回来了。”季叔子又道。

  “快去!”季叔子抬高了声调。

  这一次猴子连叽喳也不叽喳了。

  “其他那些道人和尚,也似此人这般过的如此清苦?”莫问低声冲黑无常问道。

  黑无常摇头说道,“属此人生活最为清贫。”

  “快去!要不是你这畜生,老子早就走了,真让你害惨了。”季叔子哭着大骂。

  季叔子可能打了那猴子,猴子发出了疑惑的叽叽声。

  莫问闻言微感疑惑,凝神细听,却发现季叔子没了下文,只是哭嚷着打那猴子,此处是古时的蜀地,那季叔子想必是蜀人,破口之后一直将老子挂在嘴边,但那猴子虽然挨了打,却只是左右躲闪,就是不去。

  “范兄,末世来临之时此人并没有晋身地仙。”莫问低声说道。

  黑无常听得莫问言语,知道他想放这老道一马,犹豫片刻与白无常交换了眼神,转而冲莫问说道,“一切皆由真人定夺。”

  莫问冲黑白无常点了点头,转过头去冲正在驱赶猴子的季叔子说道,“行了,停手。”

  季叔子听得莫问言语,停手抬头看向莫问,莫问出言问道,“你为了这猴子才不曾离此外逃?”

  “啊。”季叔子茫然点头。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季叔子见状误以为莫问动怒,急忙低头改口,“老道是不知逃亡别处是否有用才会留在这里。”

  “那你先前言语所指为何?”莫问问道。

  “不敢骗真人,老道五年前就已经修到紫气巅峰,本可去那紫气福地,却又不舍得它,就想留下多陪它一些时日,未曾想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了。”季叔子又哭。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这世间修行者甚众,但证位成仙的却千中无一,大部分止步于紫气以下,能够经受天劫晋升紫气的道士少之又少,对于这些承受了天雷幸得不死最终却不曾证得仙位的人,天庭也有所安排,那就是在人间辟出了一处奇异的所在,这处所在位于昆仑山中,名为紫气福地,但凡修至紫气巅峰的道人,寿数终了之后魂魄都可以前往紫气福地,但紫气福地是一处有去无回的所在,魂魄一旦前往进入就会一直生活在那里,永远无法再出来。

  此外,他之所以点头是因为这季叔子是个没有野心的胆小之人,似他这样的人能得魂魄不灭已经应该很知足了,不应该再去垂涎地仙之位,故此他所说的之所以不走是舍不得这只猴子还是可信的。

  “止声。”莫问抬手阻止季叔子再哭,他抬手之后那猴子以为他又要动手,再度弓背竖毛想要前扑,季叔子见状急忙抱住它,禁止它上前。

  莫问转身出来,与黑无常低声说道,“将此人魂魄送至紫气福地,可否?”

  “那是最好,只怕他不舍得地仙位次。”黑无常点头低语,末世来临之前有大量的修行中人滞留凡间,远远不止十八人,他们收服不了的是这十八个。地府之所以要将他们抓下去,很大程度是为了遏制这种寿数终了却挖空心思谋求仙位的不良风气,如果这老道肯去紫气福地,就不存在这一问题,他们也好交差。

  莫问转身回到山洞,那老道正眼巴巴的等着莫问回来,莫问开口说道,“念你还算仁义,便留你魂魄,自行前往紫气福地去吧。”

  未曾想那老道闻言不喜反悲,“要是能去我早就去了,老道曾去过昆仑山,却开不得门哪。”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紫气福地是介乎天庭和地府之间的一处特殊所在,既有天庭一般的美好景物又要经受地府一般的与人间隔绝,简而概之就是高不成低不就,要进入紫气福地需要带有本宗灵气,平时魂魄是可以携带些许生前灵气的,末世之时却是不成。

  “不妨事,贫道与你同属上清宗,可送你一程。”莫问出言说道。他此时身拥天仙修为,能够在末世之时开启紫气福地大门。

  季叔子闻言急忙扑倒跪谢。

  “不忙谢,临走之前先将这猴儿的来历说与贫道知道……”

  第五百零五章 老猴王

  “它是老道十几年前自山中捡来的。”季叔子答道。

  莫问挑眉看了季叔子一眼,季叔子在回答他问题之前有过片刻的犹豫,这说明他很可能隐瞒了什么。

  季叔子此时生死只在莫问一念之间,见莫问挑眉看他,心中惊慌,急忙出言说道,“它确是老道捡来的,那时它身上遍布伤痕,还摔断了两条腿,是老道将它捡了回来并治好了它。”

  “遍布伤痕?”莫问皱眉问道。

  季叔子闻言连连点头,转而抓过猴子拨开猴毛,向莫问展示猴子身上的几处伤疤,这些伤疤都是旧伤,此时早已经愈合,但伤疤上不能再生出猴毛,故此虽然时隔十几年,仍然清晰可见。

  “断的是两条后腿,老道不太懂医术,接的不好,它现在还有点瘸。”季叔子提着猴子的两条后腿示于莫问,季叔子虽然折腾那猴子,猴子却并不恼怒,只当与它玩耍,反手去搂季叔子的脖子。

  莫问看的真切,那猴子的两条后腿皆有偌大骨痂,这表明它的双腿曾经断过,此外猴子背上和脖子上的伤疤很长但不宽,其宽度与尖利的猴牙相仿,似乎是被其他猴子给咬伤的。

  “真人听我说,老道将它救回来的时候它并没有这般异能,我当日救它就是想留它做个伴,未曾想它伤好以后跑走了,老道以为它不会回来了,没曾想半个月后它又回来了,还领了一群猴子回来,那时它就能跳的这么远了。”季叔子又道。

  老五听得兴起,在旁问道,“它腮毛啥时候白的?”

  “它是个老猴,当年就白了。”季叔子将猴子屁股挪示三人,猕猴的后股有红色的胼胝,这只猴子的胼胝已经成了厚厚的硬甲,说明它已经很老了。

  “老道句句是真,真人定要信我,它为何变成这个样子老道是真不知道哇。”季叔子冲莫问说道。

  “将详情说与我。”莫问点头发问。

  季叔子闻言急忙详述经过,唯恐莫问不信,便将何时下山,为何下山,何时遇到猴子,猴子当时所处的位置,逐一详述,莫问只捡有用的听,待得季叔子说完,他已经大致捋出了头绪,这只猴子原本应该是一群猴子的猴王,年岁大了,被挑战者打伤失去了首领的地位,季叔子救了它,它伤好以后回去夺回了首领的地位,并留在浮云山陪伴季叔子。

  “真人若是不信,我可带真人去当年捡到它的山谷,老道还记得那里。”季叔子说道。

  莫问闻言抬手摇头,季叔子当年捡到猴子的地方没什么用处,整件事情异常的环节是老猴子伤好之后夺回了首领地位,猴群与人群不同,人群的首领如果被驱逐,有可能凭借以前的威望和旧部 东山再起,而猴子不是这样,猴王被撵走之后,整个猴群都会与它敌视,它要想夺回首领的地位只能靠自身的力量,而且迎战的是整个猴群的公猴,这只猴子能战胜猴群,说明它的实力在它离开浮云山到重回浮云山的这半个月里有了巨大的增长。

  老猴伤好以后离开了浮云山,它离开浮云山绝不是为了逃离季叔子,因为它若想离开季叔子,重新夺权之后就不会带着猴群再回来。也就是说猴子当日离开浮云山是有着明确去处的,说得直白一些就是这只猴子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在伤好之后去过某个地方。

  “你既然知道它身拥异能,为何不去寻根究底?”莫问抬头看向季叔子。

  “真人有所不知,它虽然有些能耐却不甚聪明,只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对话,当年我曾多次追问它离开浮云山之后去过哪里,它却并不理会,更别提带老道前去了。”季叔子连连摇头。

  “老爷,他在撒谎。”老五凑到莫问耳旁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尚未答话,季叔子就在洞内高声叫屈,“老道若是撒了谎,愿死无葬身之地。”

  老五闻声冲季叔子瞪眼喝道,“还不承认,就你这点儿能耐,要是没点奇遇,也能当上地仙?”

  季叔子听得老五言语越发焦急,颤抖着竖起左手想要发誓,莫问见状摆手说道,“不必,我信你。”

  “他入道甚早,又是纯阳之身修行,虽然悟性差些,耐不住数十年如一日痛下苦功。”莫问冲老五说道,道家似上清七位准徒这种天赋奇高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是悟性平平的修行中人,这些普通的修行者只要踏踏实实的修行,多下功夫,假以时日也能有所成就。上清准徒起步就高,就好似皇族嫡系。但他们这种人为数很少,世间大部分是劳苦百姓的儿女,但百姓的儿女若是能够勤俭持家,精打细算,多年坚持不懈也能过上富足的生活,若是刻苦读书,知书达理,多年坚持不懈也有可能为官为爵。

  “他都吓的哭。”老五听得莫问言语还是不甚相信,他接触的仙人无不仙风道骨,哪有这种怕死怕到大哭的。

  莫问闻声转头横了老五一眼,“猴子伤好以后去了一处神秘所在,那处所在定然险恶非常,猴子就算听得懂季叔真人的话,也不会带他前去。”

  此语一出,身后的黑白无常缓缓点头,老五和季叔子愕然不懂,而那猴子则将下颌放在季叔子的腿趴伏了下来。

  “那猕猴想必早就知道有那么一处神秘的所在,也知道那处所在有神异之处,故此伤好之后就离开浮云山径直前往。”莫问冲老五解释。

  黑无常见老五还不明白,便在旁说道,“若是那处神秘所在没有危险,猴儿早就去了,绝不会等到被驱逐之后方才行险一搏,由此可见那地方它并不愿去,只是被逼无奈才去了。”

  “老爷,现在咋办?”老五听得黑无常言语方才恍然大悟,他最烦的就是思考问题,太复杂,太累人,简单的忠诚与复杂的思考都能够安身立命。

  莫问没有答话,那猕猴的神异令他心中很是疑惑,有心探寻真相,但猴群的活动范围很大,并不是固定于某一区域,故此很难估算出那处神秘所在的大致位置。要想寻找那处神秘的所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只猕猴带路。

  “季叔真人,你能否让这猴儿带我们去寻找那处神秘所在?”莫问冲季叔子问道,此时尚不能送走季叔子,季叔子一走,他们就无法与猴子进行交流。

  季叔子面露难色,懦懦道,“多年之前老道曾经试着让它带我前去,但它听不懂太长的话语。”

  若是换做寻常的奇异之事,莫问也不会太过在意,但那处神秘的所在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一只普通的猴子变的如此厉害,甚至能够无视他发出的灵气,这样一处所在值得他浪费些许工夫前去寻找探查。

  深思过后,莫问再度开口。

  “老爷,你在说啥?”老五见莫问口唇微动却听不到声音,疑惑的问道。

  莫问冲老五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那季叔子此时也在说话,老五同样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到得此时老五方才明白二人是在使用传音之术进行交谈。

  “道长,你与这猴儿相处日久,此番永别,它定会悲伤不舍。”莫问说道。

  “真人说的是,它不舍得老道,老道又何曾舍得它,但老道的大限到了,不走也不成了。”季叔子很是悲伤。

  “你可想与它同行前往紫气福地?”莫问传音。

  “去那福地需要将紫气修至巅峰,它虽然有些能耐却不会练气,况且它也不是我道中人,如何能够前往福地?”季叔子惊诧的传音。

  “贫道可授它道号,送它前往。”莫问说道,上清宗有异类弟子,故此上清宗的紫气福地是可以接纳异类的。

  “真人可以度化于他?”季叔子更加惊诧,他只知道莫问是天仙修为,却不知道他是何身份,道人的修行除了灵气修为的提升,还有身份的提升,由低到高分别是皈依,皈依之后就是道家信徒,又称居士。第二步是传度,传度就是有了明确的师承,为正规道士。还有最后一步就是授箓,道士受箓之后才能传道世人,度化弟子。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天枢子,师承灵宝天尊。”莫问微笑传音。

  季叔子听得莫问言语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现在的道人大多是祖师弟子的徒子徒孙,而莫问是祖师的弟子,这个辈分太大了。

  “真人要老道做些什么?”季叔子定下心神传言问道,他也是七八十岁的人了,知道莫问定然有所要求。

  莫问再度传言,此番说了不短的时候。

  “这些年它都没有离我远行,要是忘记了那处所在,可如何是好?”季叔子惊怯的问道。

  “贫道也无把握,姑且一试吧,不管它去与不去,贫道都送它与你同行。”莫问传言说道。

  季叔子闻言面露愁容,犹豫良久方才缓缓点头。

  “看招。”莫问高喊着攻向季叔子。

  长时间的安静之后莫问陡然高喊,将黑白无常和老五,以及那猴子都吓了个激灵。

  季叔子眼见莫问来到,急忙抬手应战,莫问抬手将其击飞,季叔子高喊着撞上了北侧石壁。

  那猴子见莫问动手,厉叫着冲来咬抓,莫问右手挥出,以手背将它击至东侧石壁。

  老五见状试图上前帮忙,却被黑无常探手拉住,黑无常已经发现莫问与季叔子是在周瑜打黄盖。

  季叔子倒地之后高声喊道,“猴儿,快救我。”

  那猴子听得季叔子的高喊,既怒又急,再度反冲而回,莫问右手再抡,将它打倒在地,转而又去佯装殴打季叔子,猴子再度来救,仍被莫问打翻在地。

  数招过后,莫问将季叔子拿住,抬脚将猴子踢出山洞,那猴子身形灵活,攀附着石壁爬到山洞左侧的石壁,龇牙咧嘴的冲莫问示威。

  “把他吊起来,十天之后杀掉他。”莫问将季叔子推向黑无常。

  黑无常会意,甩动拘魂锁将季叔子捆住,吊在了山洞上方。

  那猴子见状再度来救,莫问闪身上前将它再度打跑。

  “老爷,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老五挠头上前。

  “莫出声。”莫问冲老五摇了摇头,转而闪身到得山洞上方,将那试图解救季叔子的猴子给打飞了出去。

  “真人,轻些打。”季叔子眼见猴子挨打,心如刀绞。

  “放心,不会伤它。”莫问低声回答,转而抬高了声调,“十天之后杀掉他。”

  那猴子很有毅力,自未时三刻开始一直试图营救季叔子,前前后后被莫问打了十几回就是不走,季叔子一开始还能忍住,待得后来心疼猴子,开始哭个不停。

  太阳西下,猴子又来尝试,莫问再度将它打退。

  “猴儿,快走,十天之内他们不会杀我。”季叔子冲猴子伸出了十指。

  那猴子救季叔子不下,异常愤怒,经过了多次的尝试,它也发现自己无法在莫问手中救下季叔子,故此不再尝试营救,只是在远处石壁上静静的观察众人。

  “老爷,你的办法到底有没有用啊?要是没用就别再打它了。”老五敬佩猴子的执着,见它挨打很是不忍,虽然莫问不曾伤及它的筋骨,但打的倒地翻滚肯定也不好受。

  莫问尚未答话,黑无常在旁接口道,“那猴儿一直不曾离开可能是担心季叔子的安危,也可能是那处所在很是凶险,它不愿再去。”

  “还有一种可能是它再回去也没有用处。”白无常接口。

  莫问闻言默然点头,他熟悉人的思维方式,但他不知道猴子是怎样考虑问题的,故此这番苦肉计是否有效他心中着实没底。

  “真人,要么换个别的法子吧。”季叔子虽然被吊在洞口,实则行动是自由的,拘魂锁捆不住他的肉身。

  “等到三更,若是还不成,就送你们主仆二人前往紫气福地。”莫问传音说道,不止老五佩服那只猴子,他也对那猴子的忠义很是敬佩,但那猴子身上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必须将此事弄清楚。

  “谢真人。”季叔子欢喜道谢,挨上一顿打换上个永远相伴,值。

  “老爷,猴子跑了。”老五低声说道,莫问闻言扭头看向西北石壁,发现猴子已经离开了那里,正于夜色之中向西南方向快速蹿去。

  “你们在此处等我。”莫问冲众人交代一声,转而隐去身形悄然跟上了那只猴子……

  第五百零六章 天圆地方

  “真人,切莫伤它。”季叔子自后面喊道。

  “那是自然。”莫问答道。

  此时那猴子已经离开浮云山正在向西南方向快速移动,莫问隐去身形跟随在后,他能够感知到猴子的气息,故此不需跟的太近。

  猕猴移动的速度很快,中途没有丝毫的停顿,明显是有着明确的去处。

  莫问跟随在后,心中并无底气,他先前的诸多举动为的就是逼迫猴子再度前往那处神秘的所在,此番猴子确实离开了浮云山,但它是不是前往那处神秘的所在仍不可知。

  猴子于入更之后开始移动,一直到得三更时分仍然在山野之中向西蹿行,到得此时莫问心中稍稍安定,这两个时辰之中猴子移动了五百多里,西方不再有猴群的气息,换言之它并不是回自己的猴群去搬救兵,极有可能要前往那处神秘的所在。

  到得四更时分,猴子离浮云山已经近千里,周围仍然是一望无际的群山,到得一处干涸的河道东侧,猕猴停了下来,摇晃着脑袋观察周围的地势。

  莫问见状知道它在辨别路径,末世降临之后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一直干旱少雨,在猴子的记忆中这里应该是一条河,河流的消失可能令它失去了参照的事物。

  猴子观察片刻,自河岸向上游蹿去,半柱香之后寻到了一处向西的路径,这条路径由几块位于河床上的岩石组成,当年有水的时候这几块岩石应该是露出水面的。

  猴子沿着岩石蹦跳过河,到得对岸之后继续西行。

  到得此时莫问进一步确定这只猴子虽然修为有所增长,其智力却不曾有所提高,世人都认为猴子喜欢水,实则不然,大部分的猴子是怕水的,这只猴子的行动在很多时候依靠的还是本能。

  猴子于树上飞掠,惊起不少栖息于树梢的飞禽,聒噪着飞起的飞禽招来了一只夜枭,那夜枭体形有巨蝠一半大小,自西北方向快速飞来,猴子有感,自树上下来,于地上快速西行。

  夜枭见猴子下到了地面,便于上空盘旋,并不立刻离去。莫问唯恐那夜枭影响猴子的前进路线,却又不敢出手将那夜枭惊走,若是猴子察觉到异常,极有可能中途变卦。

  这山中多有野兽,不多时一只巨大的花豹自一处岩石后面扑了出来,那猴子眼见花豹出现急忙蹿上了旁边一棵大树,自林间树上跳跃前行。

  那花豹自树下吼叫追赶,猴子回过神来自树上跳下,冲着花豹的脑门就是一爪,转而舍了痛苦咆哮的花豹快速跑走。

  莫问小心的跟随在后,临近五更时分,猴子慢了下来。

  此处莫问之前从未来过,但根据周围的地势可以大致判断出这里已经是蛮荒区域的南部,蛮荒范围很大,居住有大量蛮人,苗人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部落,位于蛮荒北部。

  猴子慢下来的地方是一处荒废的村落,由于蛮人的村落多为木制建筑,故此荒废之后很快就会破败消失,此时这处村落之中已经长满了杂草树木,根据村中树木的粗细可以大致判断出这处村落荒废的时间至少也在十年以上。

  猴子在荒废的村落附近进行了短暂的停留,转而爬到一棵巨树的顶部举目远眺,片刻过后自树顶下来,于林中向西移动。

  向西移动了数十里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处少有草木的高山,这处高山为环形山势,这种地势在南方并不少见,这是一处巨大的火山口。

  猴子自东方缓慢的攀上了那座高山,越接近山顶,猴子行的越慢,移动之时唯恐碰落岩石弄出声响。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这猴子如此谨慎说明这座火山就是那处神秘的所在,而且在那火山之内极有可能还有凶狠的活物。凝神感知周围气息,却发现周围并无异类气息。但那猴子谨小慎微的举动又表明那火山之内必然有着可怕的东西。

  心中存疑,莫问便先于猕猴来到了山崖顶部,只见那山崖西侧的天坑并不很深,下凹不过十几丈,东西长达数十里,这处圆形区域之中长有大量奇怪的树木,多个分枝共同组成一组树干,树干上方是参天的树冠,由于树冠很大,故此将下方遮蔽的很是严密。

  到得此处莫问听到了野兽的呼吸声,根据呼吸声来判断,这处天坑下方隐藏着数量极为骇人的异类,但令他不解的是直至此刻他仍然不曾感觉到丝毫的异类气息。

  常言道艺高人胆大,莫问明知下方有大量猛兽也没有在外围多做滞留,而是隐身下到了树木下方,到得林下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在树下的林中蛰伏着大量的毒虫猛兽,数十里范围内密密麻麻,这些蛇虫猛兽有很多是他之前从未见到过的,体形异常巨大,样貌怪异狰狞。

  这些怪物此时多在沉睡,彼此之间的距离有远有近,这么多不同种属的怪物不应该共同生活在这里而不彼此攻击。此外这些怪物也并不全是南方的异类,有很多皮毛很长,先前应该生活在北方寒冷区域。

  在天坑正中有一座宝塔形的石质建筑,这座巨大的建筑占地很广,当有五六里,但高度不高,只有数丈,这处建筑虽然是宝塔形状,其顶部却并非尖顶,而是方台,周围还有石雕的护栏,护栏上攀附着大量树根和藤蔓。

  在这处既像宝塔又像石台的建筑南侧下方有一处方形的入口,入口隐藏在错杂的树根之中,若不仔细分辨很难发现那里有一处入口。

  这样的建筑风格无疑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建筑,根据样式来看有些像古代的祭台,这里的地势也符合古人对天圆地方的理解,故此这里很有可能与苗人的江中孤岛一样,都是古代的一处祭坛。

  到得此时莫问不敢再冒进了,他忌惮的不是这不计其数的狰狞凶兽,而是这些狰狞凶兽明明就在眼前,他能看的到它们,甚至能闻到它们腥臭的气味,却偏偏感知不到它们的气息。

  就在莫问皱眉斟酌进退之时,忽然之间发现不远处一条巨大的三角白蟒右眼是瞎的。再看其他异类,莫问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异类有很多有伤痕在身,其中几只体形较大的异类不但身上带有伤痕,眼睛也多被刺瞎,这种攻击手法他太熟悉了,这是刘少卿惯用的方法。这些隐藏在这里的异类凶兽无疑就是蚩尤统带的异类大军,入冬之后它们离开黑木山不知所踪,刘少卿和夜逍遥苦寻无果,未曾想它们来到了这里。

  南方的异类到得冬季回到气温较高的南方过冬也在情理之中,但它们来到这里绝不是单纯为了过冬,猴子来过此处之后变的很是厉害,这些凶兽藏身此处很可能也会得到修为的提升。

  短暂的斟酌之后,莫问抓起不远处一条青斑花蛇闪身离开,到得山壁上方将那正在畏缩探头的猴子一并带走,心念三闪已然身在三百丈之外。

  那猴子被莫问掐住了咽喉,发不出声响,只能胡乱蹬抓,而那青斑花蛇被莫问抓住蛇颈之后无法下口,只能蜿蜒蛇身缠住了莫问左臂。

  莫问快速行出了百里方才停了下来,封点了猴子的穴道让它无法挣扎,转而提着那条花蛇斟酌如何行事,到得此处他仍然感知不到花蛇的气息,这表明包括这条花蛇在内的所有凶兽的异类气息都消失了,至于是暂时隐藏还是永远消失尚未可知,但至少它们此时是没有异类气息的。

  凶兽若是隐去了异类气息,后果就是修行中人除非亲眼看见它们,否则无法提前感知。

  刘少卿和夜逍遥能够在东北三郡撑上这么长的时间,很大程度是因为能够感知到凶兽的气息并提前做出防范和应对,若是失去了料敌于先的优势,他们根本就不是这些异类的对手。

  这群凶兽此时处于蛰伏时期,若是动手无疑能够占得先机,但他没有把握将数量如此之多的异类一网打尽,也没有把握将它们尽数困住,这群异类不同于寻常的兵卒,它们若是感知到被困住了,势必冲撞脱困,他没有那么多的灵气维持阵法。此外凶兽既然藏身此处,那蚩尤及其手下异类将领也必然在这处祭坛之中,蚩尤既然将大军带到这里,必然对此处了如指掌,而他对此处的情况一无所知,贸然动手不但没有胜算还会打草惊蛇。

  细想过后,莫问提了猴子和那条花蛇腾云回返浮云山。

  季叔子见莫问一手抓着毒蛇,一手提着硬邦邦的猴子,误以为猴子被毒蛇咬中,惊慌迎来,“真人可曾为它解毒?”

  莫问抬手为猴子解开穴道,猴子的穴道与人的穴道几乎在同一位置。

  那猴子重得自由,厉叫连连,季叔子急忙抱着它走开,唯恐它气急之下冲莫问吐口水。

  “老爷,这是啥?”老五凑过来打量着莫问手中那条青斑花蛇。

  “黑白无常呢?”莫问问道。

  “干活儿去了,天亮就回来。”老五说道。

  “真人,寻到了吗?”季叔子自洞内问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季叔子欢喜点头。

  莫问知道季叔子的言下之意是想及早前往紫气福地,便将那条毒蛇递给老五,转而冲季叔子说道,“若是准备妥当,贫道即刻送你们前往福地。”

  “有劳真人,万谢真人。”季叔子再度点头。

  莫问自水缸之中洗净了手,转而探手入怀取出符盒开始画符,而老五则将水缸里的水倒掉,将那条蜿蜒恶心的毒蛇扔了进去。

  “你是它的主人,可与它起个道号。”莫问转头看向季叔子。

  “叫它悟元可好?”季叔子说道。

  “三清座下五十辈分,何曾有悟字辈?”莫问皱眉说道,这老道连基本的道门辈分都不懂,竟然会给道门弟子起个佛门的辈分,真是贻笑大方。

  季叔子闻言讪讪低头,“请真人赐它道号。”

  莫问随手自符上写了金元二字,转而探手将那猴子的魂魄抓离肉身,燃化符咒留符气于猕猴额头,以此增气壮魂。季叔子见状急忙魂魄离体,抱住了那猴子正在挣扎的魂魄。

  莫问再画送魂符一道,甩手焚化,“玄真引路,福地门开,去。”符咒既化,疾风骤起,季叔子和那猴子的魂魄借着那道疾风往北行去。

  “老爷,这是个啥东西?”老五打量着水缸里的花蛇。

  “说来话长,你即刻前往黑郡将刘少卿带来此处……”

  第五百零七章 召请

  “老爷,你找四爷干啥?”老五不解的问道。

  “快去,务必将他带来。”莫问没有浪费口舌冲老五多做解释。

  老五见莫问神情凝重,知道事关重大,抖身变为巨蝠振翼升空,“老爷,要不要把三爷也找来?”

  “不用,你早去早回。”莫问说道。夜逍遥此时应该在代国,一来距离太远,二来此时刚刚开春,东北和代国仍然非常寒冷,不适于老五飞行。

  老五应了一声,振翼向东北方向飞去。

  老五走后,莫问迈步走进山洞,此时季叔子的遗蜕仍然抱着猴子的尸身坐在洞内,由于魂魄已经离体,二者的双眼已无神采,气息也早已经断绝。

  莫问没有动他们的尸身,而是自洞内寻了一处较为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皱眉思虑如何处理此事。

  考虑问题必须将利弊都想清楚,此时对他们有利的是他们占据了主动,蚩尤和那些凶兽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此时动手可以打它们个措手不及。还有就是在蛮荒的深山之中作战可以减少东北三郡的百姓和士兵的伤亡。

  弊端是他们对那处祭坛一无所知,而蚩尤对那处祭坛则非常的熟悉,那处祭坛是个神秘的所在,不但能够将猴子变的很是厉害还能够隐去那些凶兽的异类气息,目前尚不知所有这一切是由什么造成的,但蚩尤毫无疑问是知道的,他既然知道真相,就有可能利用那股神秘的力量。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弊端就是寻常士兵无法在蛮荒的群山之中作战,退一步说就算夜逍遥的飞禽能够载来一些士兵,在靠近那处祭坛之前也会被蚩尤等人察觉,将会失去突袭的优势。

  综合权衡,己方占了天时的优势,而敌方则占据了地利,天时地利互相抵消,如此一来决定胜败的就是人和了,何为人和,人和在此时就是双方的实力,谁的实力强,谁就可能赢得这场战事。

  想到此处,莫问心头一灰,那祭坛之中的凶兽不下万余,这还不算隐藏在祭坛内部的蚩尤和一干首领。而他们一方只有他们三人,连带两个坤道算上也不过五人,一旦开战,他并无把握战胜蚩尤,而另外四人也根本敌不过蚩尤的那些部将和万千凶兽。

  辰时,黑白无常回返。

  “真人可曾寻到那处所在?”黑无常进洞冲莫问拱手。

  莫问抬手回礼,转而出言说道,“寻到了,那处所在乃是一处上古祭坛,贫道到得那里发现那祭坛已然被蚩尤统领的兽群占据。”

  “原来它们藏到了那里,真人准备如何行事?”黑无常问道,他和白无常游走四方拘拿魂魄,自然知道刘少卿自东北抵御蚩尤一事。

  “容贫道想上一想,二位可先行前往别处司职,晚些时候贫道再召请二位。”莫问说道。

  “我们兄弟二人可能帮上什么忙?”黑无常问道。

  “二位乃是阴差,不便插手阳间事物,贫道已然让吴云去请天权子,用不了多久就能来到。”莫问说道。

  黑白无常闻言冲莫问再度拱手,转而消失了身影。

  莫问此时能做的只有等待,东北的情况需要刘少卿来到之后才能知道详情,此时思虑缺乏依据。

  浮云山位于华夏西南,而黑郡位于东北,往返超过万里,即便老五一路急赶,带了刘少卿回到浮云山也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出了何等大事?”刘少卿落地之后急切发问,他熟悉莫问,知道若非大事,莫问绝不会让老五前去载他前来。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伸手指了指洞口的水缸,刘少卿移步上前看了一眼,他本以为水缸里是死物,未曾想里面竟然蜷缩着一条不小的青斑花蛇,那条花蛇见到他立刻昂首吐信,不问可知是活的。

  “老爷,你跟四爷先聊着,我去给你们弄些酒水。”老五振翼东去。

  “此物为何不见异类妖气?”刘少卿疑惑回头。

  莫问闻言将此事前因后果详尽说与刘少卿知道,刘少卿闻言大喜过望,“原来它们回到了蛮荒,真是天赐良机。”

  “蚩尤实力如何我们皆不知晓,我没有把握拿下他。”莫问正色摇头,打仗需要知己知彼,不知对方实力就贸然前去太过危险,乃兵家大忌。

  “不妨事,虎兕再猛也得出匣才行。”刘少卿不以为然。

  莫问闻言皱眉未语,刘少卿的言下之意是开战之前将蚩尤和那一干领军困在祭坛的石塔之中,能不能将他们困住暂且放到一旁,就算将他们困住了,外面这些凶兽众人也无法敌对。

  “不用多想,只要你能将蚩尤等人困于石塔,外面的凶兽交给我们。”刘少卿跃跃欲试,“可用火攻,有五人足矣。”

  莫问沉吟过后出言问道,“东北战事如何?”

  “此时三郡仍然寒冷非常,这种天气敌我双方都不会出兵,燕军还在原地。”刘少卿答道。

  “依你之见,东北何时能够转暖?”莫问又问,他先前曾经统兵东征,熟悉东北的天气,但此时是末世,末世之时的天气与平常时候是有差别的。

  “今年仍然不曾下雪,再有一月气温就会回升。”刘少卿说道。

  “时间够用,先不忙下手,我设法寻些帮手过来。”莫问说道。

  “谁会帮我们?”刘少卿苦笑摇头,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几位上清准徒锋芒太盛,修行甚快,早就引起了同道的嫉妒,嫉妒就会敌视。

  “我与黑白无常此行还有十四人不曾收魂。”莫问说道。

  刘少卿闻言歪头看了莫问一眼,思虑过后出言说道,“他们若是有济世救人之心早就出山了,我感觉他们不会听你劝说,倘若逼迫前来,关键时候万一临阵脱逃可如何了得。”

  “他们修为精深,是难得的帮手,不需尽数说服,有三五个就够了。”莫问说道,刘少卿不想让他找帮手应该还有一个潜在的原因,那就是他担心那些人争功。

  “这些人事后如何处置?魂魄是收还是不收?依你的性情必然不会对并肩作战之人下手,可是你若不下手,黑白无常那里你如何交代?”刘少卿又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刘少卿跟夜逍遥都是受过黑白无常帮助的,刘少卿将黑白无常的事情放在首位也在情理之中。

  莫问点头过后没有再说话,而是皱眉思考,刘少卿将那缸中的花蛇抓了出来,延出灵气试图探寻它妖气消失的原因,连番试探终无头绪,一气之下将那花蛇扔下山谷。

  扔出花蛇之后刘少卿感觉不妥,急忙闪身而下,拔出匕首隔空将那花蛇脑袋斩掉,以防它不曾摔死,爬回去泄露了消息。

  “这样,你画符将自身气息彻底遮蔽,我带你去祭坛看上一看。”莫问冲刘少卿说道,刘少卿是能够隐身的,只需隐去自身气息,也能够不被那些凶兽发现。

  刘少卿点头过后画符将气息遮蔽,实则他此时的气息已经收发由心,画符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莫问托起刘少卿腾云西去,那处祭坛的情况与昨日无甚区别,二人自外围观察了地势,又下到树下停留了片刻,随后离开此处东行回返。

  “它们的数量原本没有这么多,只有此时的三成。”刘少卿说道,身临其境之后他感觉有些事情与自己想的有很大差别,那处祭坛很是避风,底部又很是潮湿,不适合火攻。

  “方圆数十里,你们四人守不住的。”莫问摇头说道,他带刘少卿过来探查主要是为了让他同意召请帮手。

  “可惜那薛耿牛自寻死路,他若是仍在,当可铸造万千铜雷将那群凶兽尽数炸死。”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没有明确表示反对,说明他已经同意请几个帮手过来一同应对蚩尤和那群凶煞异兽。

  不多时,二人回返浮云山,老五已经将那处山洞打扫干净,季叔子的遗蜕和那猴子的尸身被他放到了洞外的那口水缸里,老五误打误撞之举恰恰符合道家殡葬习俗,有些道人睡棺木,大部分道人驾鹤之后留下的遗蜕都会放在缸里安葬,又名坐缸,不过此时坐缸也被佛家给抢走了。

  回到浮云山之后刘少卿焚烧符咒通知夜逍遥前来,转而与莫问商议如何制敌,他希望将这场战事变为最后的决战,因为那群凶兽的妖气已经消失,若是逃走很难再寻。

  请玉玲珑下毒,四面纵火焚烧,请南海水淹,诸多办法都有想过,但最后还是一一否决,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突袭强攻。

  突袭必须一举成功,战事也不能拖得太久,因为哪怕请来了帮手,其他的天仙地仙也没有仙法,仍然依靠体内灵气作法,他们体内并无内丹凝结,若是拖延的时间太长,其体内灵气就会耗尽。

  夕阳西下,莫问画符准备召请黑白无常。

  “挑那些修为高深的邀请,莫要乱喊凑数。”刘少卿在旁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战虽然危险万分,回报却也丰厚,倘若参战立功就能保住性命。

  莫问焚烧符咒请来黑白无常,黑白无常与刘少卿也熟识,四人自洞内吃酒说话。

  入更之后老五负载三人离开浮云山,刘少卿则留在此处等待夜逍遥等人到来……

  第五百零八章 妻妾成群

  老五升空之后,莫问于蝠背上向黑白无常详说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也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黑白无常。

  “真人无需多虑,若不是真人相助,这十八人我们一个也降他不住,眼下事出紧急,为了去恶救苦,放过几个也不碍事的。”黑无常说道。

  白无常很少说话,此时也表态道,“大事要紧,若是三五人不够,真人将他们尽数放了也无妨,此事又不是我们徇私放纵,去到下面我们也有话说。”

  “正是,正是。”黑无常点头附和。

  莫问见黑白无常如此通情达理,心中压力顿减,出言说道,“也不用尽数放掉,寻那些品行好,修为高的请来几个就好。”

  “我们先前曾与他们打过交道,对他们多少也有些了解,”黑无常自怀中拿出那张简图伸手指点,“这几个品行尚可,但修为低了些。这几个本领甚强,但德操不敢恭维……”

  “不用挑选,我们一一走过,可用的留下,不可用的收服,七日之内回到此处便可。”莫问摆手说道。

  “由真人做主。”黑无常收起了那张简图。

  “老五,南下,去福州灵真观。”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振翼加速,他不知道灵真观在哪儿,却知道福州的位置,自忖可于三更之前赶到。

  “真人确有过目不忘之能啊。”黑无常叹服,他先前拿出简图莫问并未看到,莫问凭借的还是之前的记忆。离开上清观之后发生了不少事情,却丝毫没有冲淡莫问的记忆。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记忆的强弱由元神决定,元神强大之后可以将发生过的事情或者看过的东西自脑海之中倒转回忆,他此时不但能够回忆起简图的内容,连封一岚送走的那两只花鸡的羽毛是什么样子都能回忆的一清二楚。

  “倘若那些人离开了居所,二位还能否寻到他们?”莫问问道。

  “能,我们知道他们的生辰八字,自有寻人之法。”黑无常点头过后出言说道,“不过他们需要时刻防范我们二人暗中收魂,为策万全他们通常不会出门远行。”

  莫问又问,“那灵真观的易天子是何许人?”

  这一次黑无常没有抢先答话,而是看向白无常,白无常歪头看了黑无常一眼,皱眉接口,“此人是太清门人,为灵真观观主,阳寿八十有二,天生阴眼,生平捉鬼无数,多年之前便修得地仙位次。”

  莫问闻言抬头看向黑无常,白无常明显没有把话说完,黑无常见莫问看他,只得接口道,“此人喜财好色,但凡起坛捉鬼,皆要索财万金,观中有上千门人,家中有妻妾过百,好生骄奢霪逸。”

  “一百多个老婆?咋没累死那老东西。”老五插嘴。

  “妻妾如此之多,定然心浮气躁,体虚神靡,二位怎会拿他不下?”莫问皱眉问道,道士捉鬼降妖也好,定宅堪舆也罢,都不是免费的,一来道人要吃饭过活,二来不能养成世人凭白索取的恶习,但每次作法都要那么多黄金,性质就变了。

  黑白无常最怕莫问问的就是这个问题,闻言面面相觑,皆不答话。犹豫良久还是黑无常接口,“不瞒真人知道,那易天子修为确实不高,但他生有阴眼,能见到我们二人,观中多养黑狗公鸡,又有不少妇人,我们前后去过三次,皆被其用狗血和葵秽逼退。”

  莫问撇嘴莞尔,此前黑白无常就曾经说过狗血淋头一事,那时他并不知道是哪一位道人想出的歪招儿,原来是这位太清宗的易天子。

  “老爷,娶一百多个老婆还能当地仙吗?”老五对那老道人多有妻妾很是不满。

  “此人想必精通房中之术。”莫问随口说道,阴阳采补之术为道门诸多杂术之一,出现之初是为了让道人留下子嗣的同时减少元阳的亏损,但后期逐渐走了样,被一些好色的道人用来御女害人。

  老五似乎很想去看看这位易天子是何许人也,飞的越发急切,不到子时便到得福州地界,黑白无常为其指路,亥时三刻到得灵真观上空。

  灵真观不似大部分道观那样建在山中,而是位于福州城北,与其说是道观倒不如说是王宫,占地近百亩,比州府衙门还大,房舍有两百多间,多有高楼,雕梁画栋。

  “这老东西都快死了,还有心思纳妾?”老五于灵真观上方高空悬停,此时虽然接近三更,灵真观仍然灯火通明,门庭张灯结彩,院内广开酒席,不问可知是主人又在娶亲。

  莫问画符两道帮助黑白无常隐去气息,以免为那易天子发现,转而冲老五说道,“你在此处等候,我们去去就来。”

  “老爷,我也想去看看热闹。”老五说道。

  “我们此去是要动手降人,你莫要添乱。”莫问将符盒放归怀中。

  “这几天可累惨我了,也没正儿八经的吃顿饭……”

  “行了,下去吧。”莫问无奈让步。

  老五闻言高兴的答应一声,收敛肉翼落于道观门外的西侧街头。

  “吴兄,请先行。”黑无常冲老五笑道。

  老五闻言嘿笑点头,转而试图变出光鲜衣物,但他无有灵气修为,除了袍子变不出旁的,低头环顾自身感觉袍子也不算寒酸,便大步向道观正门走去。

  此时道观门口有不少身穿道袍的弟子迎来送往,老五到了门口径直进门,那些道人以为他是晚到的客人,也不拦他。

  “老爷,人家这道观可比咱的气派多了。”老五说道。

  莫问没有答话,实则他也没听到老五说什么,因为他与黑白无常并没有与老五同行,见酒席的主位空着,便直接隐身去了后院寻那易天子。

  老五早已经习惯了莫问不接他的话茬,也不以为意,大步穿过廊道进了大院,此时大院里正在设宴款待宾客,酒席开了一百多桌,宾客过千人,红灯高照,灯火通明。仆役穿行,端菜上酒。

  先前黑白无常和莫问刘少卿于浮云山喝酒说话之时老五并没有同席,此时确实有些饿了,进了大院寻了一处无人座位坐了上去,拿过桌上的筷子放在腋下擦了擦,在同席其他人惊诧的侧目之下自顾自的大吃大喝。

  “易天子住在何处?”莫问问道,为了确保不被对方察觉,他并没有散出灵气感知对方的位置。

  “他居无定所,每晚都在不同的妇人房中过夜。”黑无常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此处的景物和院落结构令他想起了邺城的将军府。

  “真人在此处稍候,我们二人去寻他一寻。”黑无常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他不愿逐门逐户的搜寻妇人的房间,多年之前他曾经那样做过,时至今日他都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做。

  “你说啥?”老五抓着一块滴汁的羊肉歪头看向旁边的中年男子。

  对方又说了一句什么,此人说完,同席又有几人附和,但他们说的是方言,老五听不懂。

  “你们这些南蛮子说的啥玩意儿?”老五嘟囔着离开坐席向北走去,他虽然听不懂对方说什么,却知道对方不欢迎他。

  越往北走,宾客的地位越高,宾客地位越高,桌子上剩的菜就越多,老五见到其中一张桌上有着整只的肥鸡,便探手抓了过来大口咬嚼。

  此举招致不少人围观,一管事的道人见状快步走了过来,冲老五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说人话。”老五虽然不知道莫问和黑白无常在哪儿,却知道他们离自己不远。

  那道人行走四方,懂得官腔,见老五是北方口音,便低声说道,“英雄与何人同行?”

  “跟我家老爷。”老五啃着鸡头,他虽然此时富足了,儿时的习惯却不曾改掉,最先吃的还是鸡头。

  那中年道人听老五这般说,误以为他是某位客人带来的下人,便拉着他向旁边走去,“今日是家师大喜之日,如此吃相成何体统?”

  “别大喜了,大悲吧,别说五爷没提醒你,赶快去准备棺材,你师父没多少时候了。”老五撇嘴说道。

  那中年道人闻言勃然大怒,碍于周围有人便没有立刻发作,手上用力将老五拖向西侧。

  老五此时也吃了个八分饱,见对方手上用力知道对方要动手,便抢先下手,将那没头的肥鸡砸向对方头脸,那道人没想到他敢动手,躲闪不及被其砸中,老五趁机又补一拳,将那道人打的鼻血横流。

  “易天子,还不滚出来受死。”老五高声喊道。

  此语一出,偌大的酒场瞬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老五的身上。

  那道人那易天子的诸多弟子之一,也有几分修为,阴沟翻船气怒非常,闪身上前就来擒拿老五,老五施出追风鬼步于席间旋绕,于桌上腾挪,那道人每每扑空,拿他不着。

  老五此次非要下来有两个原因,一来确实饿了,二来存心捣乱,其捣乱的动机是对易天子娶了一百多个妻妾的不满,认为他多吃多占,故此在闪躲腾挪之间嘴上也不闲着,大骂老霪虫,老不死,老阉驴。

  一位五十几岁的老道见那道人拿老五不下,便提气扑来出手相助,二人左右追拿,前后封堵仍然抓老五不着,追风鬼步乃上清宗最为玄妙的身法,本来只有几位上清准徒有资格学习,他当年以酒水贿赂司马风愂,又送食端水百般讨好方才学得,寻常人等还真奈何他不得。

  “大胆妖孽,还不现出原形。”东侧一处席位传来了一声怒吼,伴随着怒吼一道紫影向老五急冲而来。

  老五没来得及闪躲就被对方拿住了肩膀,随即感觉体内气息逆行,气息反逆之下变身巨蝠,与席众人何曾见到这等凶煞的庞然大物,纷纷惊叫奔走。

  虽然前院和后院距离甚远,莫问仍然自后院察觉到老五气息有异,心念闪动来到前院,只见一肥胖老道正出掌击向老五头颅,此人所发灵气异常刚猛,无疑就是他们此行所要寻找的易天子。

  这易天子此时怒目瞪眼,神情凶煞,无疑要冲老五痛下杀手。莫问见状瞬闪上前,灵气与三昧真火同提猛催,且不管这易天子修为如何品行怎样,敢冲老五动手就绝不能留他。

  就在此时,东侧席上传来了一声急切高喊,“师叔手下留情,此人伤不得……”

  第五百零九章 赶赴清羽门

  易天子闻声扭头东望。

  莫问本就面向东北,闻声先于易天子看向那发声的道人,只见那人年逾古稀,样貌仁善,所穿道袍紫黄相间,其所在的席位左右皆是将校官员。

  虽然莫问并不认识此人,却根据此人的衣着和周围的宾客猜到此人很可能是晋国现任的护国真人周冠正,这周冠正也是太清道人,先前曾委托护送张洞之去上清观的师妹黄云道姑转赠了一枚补气丹药,此人喊易天子是师叔,若是寒暄开来怕是会碍于颜面不便下手。

  心念至此,莫问并未收手,夹带着三昧真火的灵气急取易天子右肋,灵气所至,易天子如遭雷击,周身起火,吐血倒飞。

  席间众人见状齐声惊呼,那先前发声的道人自席间凌空跃起,试图接住吐血倒飞的易天子,未曾想所发灵气竟然丝毫不能减缓易天子的退势,易天子倒飞十余丈之后落到地面,又撞翻了几张木桌方才停了下来,自地上左右打滚,惨叫着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那身穿紫黄相间道袍的道人率先赶到,延出灵气将易天子着火的外衣扯掉,未曾想其内衬也已然烧着,无奈之下再去内衬,内衬去了之后方才发现易天子身上的火焰是自体内发出的。

  “三昧真火?”那老道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而回头西望,只见老五已经变回了人形,在其身旁多了一位歪头侧目的上清道人。

  “老爷,你干啥去啦?”老五本想狐假虎威威风一把,未曾想老虎跑到了别处,害的狐狸好生丢脸。

  莫问抬手指了指后院,转而朗声说道,“易天子阳寿已尽,本不应滞留凡间,贫道受冥司召请,今日特来相助黑白无常收他魂魄。”

  莫问言罢看向身旁的白无常,白无常会意,快步上前准备收魂。

  那身穿紫黄道袍的老道听得莫问言语心中大惊,急忙掐指捏诀,果然发现黑白无常就在此间。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

  “此事与旁人无关,亦不涉及门派恩怨。”莫问出言打断了那老道的话。

  莫问猜的不错,那老道正是晋国护国真人周冠正,易天子是他的本门师叔,只是此时已经离开师门重新开宗立派,他虽然不曾见过莫问,却对莫问多有耳闻,也知道莫问身边有一只巨大的蝙蝠,这也是他先前出声阻止易天子冲老五下手的原因。

  眼见易天子周身着火痛苦非常,周冠正硬着头皮上前说话,被莫问打断话头之后只得再度说道,“敢问来者可是上清宗天枢真人?”

  “福生无量天尊,不知真人是哪一位?怎地认得贫道?”莫问明知故问,交情有深浅,关系有远近,他只是听说周冠正较有侠名,却从未见过他,也就谈不到什么交情。

  “贫道太清周冠正,代师叔向真人赔礼了。”周冠正手握阴阳冲莫问稽首见礼。

  “原来是周真人,周真人掌晋国宗法金印,行事公正,清名远扬,贫道多有耳闻却一直无缘得见,未曾想今日于此处得见仙颜,失敬失敬。”莫问稽首还礼。

  周冠正见莫问嘴上说的客气,却并无放过易天子的意思,焦急之下快步上前直言相求,“太清宗对真人多有礼敬,这些年真人对我等也多有顾念,此事还请真人手下留情。”

  周冠正说话之时焦急回头,只见那易天子身上的火苗已经有所减弱,这片刻工夫,好好的一个老新郎已经被烧的皮开肉绽须发全无,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周冠正见状再度稽首,“师叔早年曾有大恩于贫道,求真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莫问低声答道,“周真人误会了,真人既然开口,贫道自当通融,但贫道这三昧真火只具雏形,眼下是可发而不可收啊。”

  周冠正听得莫问言语半信半疑,但莫问既然如此说,他也无法再强求,只得低声说道,“但求留得灵识。”

  莫问闻言知道周冠正想留住易天子的魂魄,他对易天子很是不喜,并不想如此便宜他,但周冠正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再不给面子无疑就会结下仇怨。

  “谢兄且慢。”莫问喊住了易天子旁边的白无常,他所发三昧真火尚未消散,白无常无法下手。

  白无常听得莫问言语,转身走回,三人低声耳语。

  “还不送客。”周冠正冲易天子的几位徒弟说道,后者急忙召集人手将前来道贺的众人请走,确切的说是撵走,因为这些送礼道贺的人与易天子关系并不好,只是畏惧他的本领不敢不来,此时见易天子倒霉,无不抱了看热闹的心理。

  灵真观道人驱逐闲人之时,周冠正走到易天子旁边查看他的伤情,三昧真火不但焚坏了易天子的肉身,还伤及了他的元神,易天子虽得不死却已经陷入了混沌之中,周冠正无奈之下只得自怀中取出一枚金针暂时将他的魂魄封于七窍神府。

  “这周冠正乃晋国的护国真人,与贫道也算认识,此事如何处置?”莫问冲黑白无常问道。

  “此人身为修行中人却贪财好色,纳妾过百,如此骄奢霪逸之人若是抬手饶过怕是难以服众,不得交差。”黑无常摇头说道,他不愿放过冲他泼狗血的人。

  “此人救不活了,押后几日再来收他。”白无常低声说道。

  黑无常闻言点了点头,“也罢,我们先行前往别处。”

  老五站位较近,看到二人说话之时在互使眼神,待得黑无常说完,便抖身变为巨蝠振翼升空,黑白无常先行坐上蝠背,莫问冲周冠正抬手说道,“此处交予真人处置,我们还要赶赴别处,就不久留了。”

  “大恩不言谢,真人走好。”周冠正稽首送别。

  莫问点头过后跃上蝠背,老五振翼飞走。

  “老爷,你们不是真的要放了这老东西吧?”老五出言问道。

  “如此可恶之人岂能饶他,过几日再来,先让他受几天苦楚。”黑无常接口说道,二人先前自易天子手下吃过苦头,今日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他万一去了紫气福地咋整?”老五追问。

  “紫气福地此时已经关闭,易天子是太清道人,要想前往紫气福地需要太清仙人为其开门引路,据我所知太清宗此时无有天仙滞留凡间。”黑无常又道。

  “要是他们把他的魂魄转到别人身上了呢?”老五先前曾被易天子擒获,心中积怨,唯恐易天子不死。

  黑无常笑了笑没有回答,令他们头疼的是易天子的修为而不是他的魂魄,没有灵气的魂魄不管附身于何人都逃不过他们的拘拿。

  “唉,真是可惜了。”老五叹了口气。

  由于老五说的没头没脑,莫问和黑白无常都没有接口,片刻过后黑无常恐老五尴尬,出言问道,“吴兄何出此言?”

  “那小娘子刚过门就当了寡妇,可惜了。不过要是被他糟蹋了就更可惜了。”老五又叹了口气。

  黑无常闻言干笑了两声,开始后悔不该接老五的话茬。

  “老爷,接下来去哪儿?”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按照既定路线下一处应该是去清羽门,他此时在犹豫要不要去清羽门,清羽门是彩衣道姑飞升之前的门派,外部有灵气屏障庇护,要想拿人就必须将灵气屏障击碎,击碎屏障并不困难,拿人也不会太过困难,他忌惮的是彩衣道姑,若是动了清羽门,彩衣道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沉吟良久莫问终于做出了决定,“去清羽门。”

  “清羽门?那是个马蜂窝啊,老爷,咱还是别去捅了。”老五咧嘴说道,他先前曾经跟莫问去过一趟清羽门,知道那里有屏障,也知道那是彩衣道姑的门派。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不用管它,就去清羽门。”莫问挑眉说道,一个能够记住恩情的人也绝对不会忘记仇恨,时至今日当年日夜不休苦寻阿九的情景他还记忆犹新,就因为他在西阳县故居对彩衣道姑不曾卑躬屈膝,彩衣道姑就将阿九送到了最为艰苦的雪山之巅。就因为他在雪山之巅阻止彩衣道姑毁坏禁锢内阿九辛苦养出的果腹之物,彩衣道姑就将阿九明升暗贬的送到了地府,害的二人阴阳相隔,难得聚首。

  “真去呀?”老五进一步确认。

  “去。”莫问点头。

  “真人,清羽门外部有屏障阻隔,那屏障当为金仙所布,怕是难得破开,不如前往西南的紫云庵。”黑无常说道。

  “不能欺软怕硬,去清羽门。”莫问正色说道。

  老五闻言略偏向东,黑白无常见莫问心意已决也不再劝说,片刻过后黑无常出言说道,“清羽门我们兄弟二人不曾进得内部,只知那红翎儿阳寿八百有三,为异类成人,地仙修为,其他种种一概不知。”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异类在上清宗地位较低,为人类修行者所轻视,但异类却不似人类那般有寿止双甲的限制,可以存活好多年。

  三更时分四人离开灵真观,中途黑白无常暂时离开前去司职,莫问和老五于次日卯时到得清羽门外围。

  老五降落于上次那处落脚之处,他之所以自此处落地有两个原因,一是这里是屏障的边缘,二是这里有好吃的果子,他上次曾经摘过,南方温热,此时这山中也有果子。

  老五落地之后钻进林中攀折果子,莫问闭目打坐,只待黑白无常来到,就要破除屏障进山拿人……

  第五百一十章 金仙屏障

  不多时,老五捧着摘来的果子自林中钻了出来。

  “老爷,你说这末世啥时候能结束?”老五挑了一枚较为光鲜的果子递向莫问。

  莫问睁开眼睛抬手接过那枚果子,由于长时间的缺水,这山中的果子较上次来的时候要小上很多,而且果皮多有褶皱。

  “天意难测。”莫问拿着果子若有所思。

  “这里人不咋地,果子倒是挺好吃。”老五咀嚼嘟囔。

  莫问没有接老五话头,直身站起举目上望,“辰时将至,黑白无常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莫问不曾说错,辰时刚到,黑白无常准时出现。

  “真人准备如何行事?”黑无常打量着清羽门所在的这处山峰。

  “这屏障乃金仙所布,要想前往清羽门只能将屏障击碎。”莫问答道,虽然同为仙人,天仙和金仙所发灵气却并不相同,彩衣道姑的这处屏障是金仙灵气所布,他无法悄然入内。

  “真人三思。”白无常在旁说道,他虽然不知道是谁布起了这处屏障,却知道布起屏障之人是金仙修为,此人布起屏障乃是为了保护清羽门于乱世之中不受劫难,击破屏障进去拿人无疑会开罪这名金仙,除此之外屏障若是消失,清羽门就有可能遭受来自其他仇敌的伤害。

  莫问回头冲白无常点了点头,转而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写星宿符咒一道,真言念罢,符咒脱手,迎风化为一只体形巨大的玄武,由于他此时已经是天仙修为,故此灵气所化玄武异常巨大,现身之后将周围十几丈内的草木尽数压倒。

  玄武现身之后受到莫问操控自山中向东南方向快速行去,莫问与黑白无常跟随在后,老五犹豫片刻也跟了过去。

  沉重的玄武在移动之时令得地面微微震动,没过多久一只白鹤自山中飞起,向玄武所在区域飞来,待得见到凶煞的玄武出现于山外,急忙转身飞回山中。

  不多时,玄武到得清羽门南侧山脚,此时清羽门众人已经闻讯赶来聚于山脚,这清羽门都是异类修行者,且门徒都是女子。此时来到的有十几位女子,多为妙龄,所穿道袍并不相同,黄青蓝白皆有。

  彩衣道姑的屏障虽然将清羽门整个罩住,却并未阻隔内外的声音,此时站位靠前的一位青衣道姑冲莫问发问,“你是哪里来的道人?为何于清羽山请神作法?”

  “贫道乃上清准徒天枢子,此番前来乃是为了收服红翎儿的魂魄。”莫问出言说道。

  莫问此语一出,对面的一群坤道尽皆面露怒容,高声斥责。那青衣道姑抬手制止身后众人喧哗,转而冲莫问问道,“你与我红翎师伯有何仇怨?”

  “无有私怨,只是那红翎儿寿数已了,冥司要收她魂魄,此时冥司阴差就在此间,贫道今日是代冥司行事,请知会贵派掌教,辰时三刻贫道会击碎屏障带走红翎儿的魂魄。”莫问答道,做事情最大的忌讳就是边做边想,动手之前他已经仔细想过利弊,一旦动手就不会有丝毫迟疑。

  青衣道姑见莫问来者不善,言语硬冲,忍不住高声破口,“区区一个准徒算个甚么东西,快滚,等你被祖师收为弟子再来清羽门撒野不迟。”

  青衣道姑说话的同时,身后的一群坤道正忙着捏诀开眼,待得青衣道姑骂完,有人凑上前来冲其低声耳语,无疑是在告诉她黑白无常真在此处。

  “两个小鬼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青衣道姑冷哼说道。

  “辰时三刻一到,贫道会立刻动手。”莫问言罢,转身向不远处的凉亭走去,自凉亭中的石墩上坐了下来,黑白无常和老五随后向凉亭走来。

  “看什么看,你这獐头鼠目的东西,信不信我挖下你的双眼?”对面有坤道冲回头张望的老五骂道。

  “你敢骂我?”老五气怒止步。

  “骂的就是你这贼眉鼠眼的登徒子。”又有坤道自屏障内骂道。

  “老爷,登徒子是啥意思?”老五转头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大皱眉头,没有答话,白无常阴声接口,“霪贼。”

  “我干啥了我,咋就成霪贼了?”老五既怒又气。

  “师妹,不与这肮脏猥琐的奴才说话,凭白的脏了嘴。”坤道中又有人插嘴。

  “有其主必有其仆,今日定不能轻饶了这两个贼人。”屏障内的坤道七嘴八舌。

  “就你,那个穿黄衣服的,五爷记住你了,我让你撒泼乱骂,等我家老爷把你这屏障破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老五愤愤的走向凉亭。

  “越是奴才越爱狂吹大气,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屏障内的黄衣道姑伶牙俐齿。

  “你给我等着。”老五说不过对方,怒气冲冲的走进凉亭坐了下来,“老爷,蚍蜉是啥?”

  “蝼蚁。”莫问随口说道。

  “他娘的,不认字儿真不行,被人骂了还不知道咋回事。”老五长长喘气。

  贤良淑德的女子在世间十中无一,这群坤道虽然多为年轻貌美之人,却多是毒舌泼妇,也不知是在山中闷的久了还是被莫问说话惹到,聚于山脚冲凉亭中的四人频出恶毒言语。

  “别让我进去。”老五气的怒目瞪眼却无计可施。

  莫问对这些尖酸泼辣的女子也大为厌恶,听得老五言语便出言提醒,“她们皆为禽属幻化。这处屏障并不隔绝声音。”

  老五闻言瞬时明白莫问是让他发出怪啸攻击这些女子,便起身离开凉亭走到那些女子对面站定,那群坤道见老五来到,变本加厉的嘲讽谩骂,老五驻足片刻转身走了回来。

  “我先不露底,等进去再说。”老五说道。

  那群女子只是聚在山脚下谩骂侮辱,并不派人前去搬请援兵,道士召请玄武并不算什么灵异之事,渡过天劫的道人有不少可以为之,她们之中也有听说过莫问名头的,但末世来临之前莫问的名头并不大,修为也不高,故此她们并未将莫问放在眼里。此外清羽山有金仙屏障,她们也不认为莫问能够闯进去。

  莫问对这些女子的谩骂不以为然,闭目不语等待辰时三刻的到来,他从不认为女子都是温柔美好的,故此见到女人撒泼也就不存在失望。

  “老爷,有两个女的一直在看你,她们是不是认识你呀?”老五一直在频频回头,他此时回头不再是看女子的美貌和婀娜,而是在看是谁在骂他。

  莫问闻声睁眼看向山脚下的那群坤道,果然发现有两位年轻坤道并不似其他人那样谩骂,而是歪头看向凉亭,他目光所及,那两个年轻的坤道立刻羞涩低头。

  “老爷,你认识她们?”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摇头过后再度闭上了眼睛,他虽然不认识那两个年轻的坤道却知道她们为什么看他,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救下犯错被囚的异类爱人的。他当年为了寻找阿九不惜冲玉清宗痛下杀手,找到阿九之后陪伴于雪山之上不离不弃,所有这些在其他女子看来都是伟大的举动。

  莫问闭上眼睛想的并不是自己如何伟大,也并没有为自己受到了年轻女子的崇敬心仪而沾沾自喜,他想的是更深刻的东西,实则这群坤道大多听说过他,并不只有那两个年纪很小的坤道知道他,但只有那两个年纪很小的坤道露出了心仪和敬佩的神情,其他那些则是大加谩骂,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年纪小的女子没有意中人,一直在憧憬自己也能得到阿九一样美好的归宿,心思简单而纯洁。

  而年纪大的女子大多有了中意的人,遇到了比自己意中人更优秀的男人难免心生嫉妒。通常会做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举动,一是不择手段的占为己有。二是刻意贬低这个男人,寻找这个男人的缺点,以此衬托属于自己的那个男人还是很优秀的,实则这是一种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也是一种无奈的自我保护。

  看透了也就不生气了,但看不透的可免不得生气,“老爷,这哪是一群道姑啊,这分明是一群泼妇,我不管,一会儿破了屏障我得进去动手,不打她们个鼻青脸肿我今晚上睡不着了。”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世间的所有一切都是自己换来的,投桃报李是最正确的处事之道,对方给了你一个李子,理应还给对方一个桃子,若是还块砖头你就是坏人。反之,若是对方给了你一砖头,你若再还给对方一个桃子,那就是傻瓜加罪人了,这种看似大度的举动不但对自己不公平,还会让对方养成恶习,由此令更多的人受害,故此,唾面自干和以德报怨都是害人害己之举。

  “真人三思。”黑无常不无担忧。

  莫问闻言冲黑无常微笑点头,黑无常让他三思是担心此事会给他留下后患。

  点头过后,莫问神授待命已久的玄武开始冲撞屏障,玄武后退十几丈,转而前冲猛撞。

  天仙所召玄武威力数倍于紫气玄武,一撞之下整个清羽山四面及其顶部出现了一道耀眼金光,金光一现即隐,将前冲玄武生生震退。

  玄武被震退之后昂首发出怒吼,转而再度猛冲,穹顶一般的金光随即再度出现,玄武又被震退。

  连番七次,清羽山四周的灵气屏障金光大减,玄武被震退的距离越来越短。

  莫问自心中仔细估算,到得九次冲撞之时神授前冲的玄武散气自爆,一声震天巨响过后,清羽山的护卫屏障被彻底击破。

  屏障一破,那些坤道骇然大惊,惊叫着四散奔逃。

  老五率先追出,“都别跑,留下再骂两声……”

  第五百一十一章 小人眼中的小人

  那群坤道修为平平,之所以敢大肆谩骂倚仗的是清羽山的护卫屏障,而今屏障已然被玄武撞破,她们哪里还敢多待,亡命的向山中奔逃。

  老五先前受到了羞辱,气怒非常,存心惩戒那些骂他的道姑,自后方叫骂着奋起追赶,但他身法不成,追那些道姑不上。眼见那些道姑就要跑远,情急之下变身巨蝠,振翼急追。

  那些道姑眼见老五变成了凶煞的蝙蝠,既惊又怕,纷纷现出了原形,清羽门弟子皆是禽鸟,老五自后面叫喊追赶,一群巨大的鹤,雁,鸾,雀自前方惊慌飞逃。

  老五动身较晚,眼见那群鸟雀就要逃走,引颈发出了刺耳怪啸,怪啸发出,有数只鸟雀应声落地。老五并不冲那几只落地的鸟雀动手,而是冲前方一只摇摆不定的黄色鹈鹕追去,那鹈鹕正是先前辱骂老五最为厉害的黄衣道姑,眼见老五追来知道他来者不善,急切的煽动翅膀向前飞去。

  老五尾随在后再度发出怪啸,那鹈鹕闻声身形再滞,老五趁机赶上,将那鹈鹕抓在了后爪之下,转而又煽动肉翼前去堵截另外一只苍鹭。

  那只苍鹭眼见老五要来截它,惊叫着向西方飞去,老五尾随追赶,片刻工夫就将其追出了清羽山。

  就在莫问驻足看向西方之时,北侧山中出现了一个白衣坤道,此人为老年女子模样,满头银发,手中持了一柄青丝拂尘。

  此人自北面山中凌空来到,现身之后拂尘左右疾甩,将两只飞禽自空中击落,与此同时高声训斥,“如此惊慌失措,枉为清羽门人!”

  那两只飞禽落地之后滚身变为人形,扑倒在地,抬手南指,“师父,天枢子以巨龟撞破屏障杀进来了。”

  那老道姑闻声再度冷哼,转而凌空飘向山脚,此时莫问刚刚自凉亭里出来,尚未迈步登山,那老道姑飘身而至,落于莫问对面三丈之外,先是皱眉看了凉亭里的黑白无常一眼,随即将视线转移到了莫问身上。

  “你就是无量山教出来的天枢子?”老道姑上下打量莫问,眼神之中多有倨傲蔑视。

  “你是哪个?”莫问还以冷视。

  “好个狂妄的天枢子,竟敢来我清羽门撒野逞凶,当我清羽门无人乎?”老道姑厉声说道。

  “清羽门皆是异类,本就无人。”莫问微笑开口,这老道姑他先前不曾见过,故此不知道她是何人,但通过此人身法不难看出此人已然修得地仙境界。

  “狂徒,受死。”那老道姑不感觉自己说的难听,只感觉莫问答的刻薄,瞬时怒发冲冠,拂尘一摆就要上前动手。

  “且慢!”莫问侧身抬手,“先容贫道说明来意再动手也不迟。”

  “废话少说。”老道姑暂时止步,废话少说这句话并不是不让对方说话,而是让对方长话短说。

  “清羽门的红翎儿阳寿已尽,魂魄理应前往冥司,此番贫道是陪同两位阴差前来拘她魂魄的。”莫问话到此处,那老道姑更加愤怒,再度作势前冲,莫问抬手说道,“我们此番师出有名,若是你们出手阻挠,贫道只能自保。”

  那老道姑虽然性子暴烈却并不愚蠢,听得莫问言语不但没有动手,反而强行压下怒气冷静了下来,莫问的举动表明他是有备而来,而且正如莫问所说,他是师出有名,若是贸然动手怕是会对己方不利。

  “你是姑苏掌教?”莫问侧目笑问。

  “不错,我就是姑苏罗香,这清羽门由我主事。”老道姑出言说道,与此同时自心中快速思虑莫问此来的真实动机。

  “姑苏掌教,按照天庭律法,冥司阴律,已得仙位却滞留凡间不曾飞升的道人,其阳寿终了之后魂魄理应下入阴曹,令师姐红翎儿阳寿止于八百零三,而今阳寿已尽,阴差前来收魂,还望姑苏掌教不要逆天阻挠。”莫问正色说道。

  “哈哈哈哈,看来你来此之前下过不少功夫,搬出了天庭地府前来压我,我不妨告诉你,休说师姐已得地仙之身,就是寻常的道人,你今日也带她不走,快些滚开。”老道姑怒目骂道。

  “你若不交人,贫道只能自行动手。”莫问向前迈了一步。

  “你动手试试。”老道姑亦向前迈了一步,“别自恃有些恶名就夜郎自大,他人怕你,清羽门可不怕你,若要代天行事也要找个干净清白之人,你这霪乱无道之人有何颜面提及律法教规?”

  “贫道就是那干净清白之人,而今还是纯阳之身,请姑苏掌教交出红翎儿。”莫问冷笑说道,这老道姑的一言一行像极了彩衣道姑,这清羽门的门徒牙尖嘴利无疑是受到了她的影响。此外这老道姑无疑是知道他与阿九之事的,此番顾左右而言他,为的就是掩盖自己的错误。

  老道姑闻言不怒反笑,“你今日前来是假借公名行那寻仇之事吧,真不知无量山的那些昏庸老道怎会选了你这品行不端之人为祖师准徒,元君对那狐狸精已然法外开恩,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前来寻衅滋事,你是何等的忘恩负义?你可曾想过你如此行事,天地重开之后会得到怎样的下场,小人得志,终是鼠目寸光。”

  “哈哈哈哈,我这鼠目寸光之人已然练就三昧真火,姑苏掌教若是拒不交出红翎儿的魂魄,贫道就会强行动手,若是不小心伤了姑苏掌教,可不要埋怨贫道欺凌老弱。”莫问狂笑出声,面对着这样一个自以为是尖酸刻薄的老妪,最解气的回应方式就是佯装狂妄惹对方生气,亲友若是有误解,必须详加解释。但对于无关之人的误解,解释是多余的,让他们误会着去吧。

  此时那些先前逃走的坤道已经绕到了姑苏罗香的身后,正北山中有大量异类道姑正在向此处急赶。

  “收起你小人得志的嘴脸,滚下山去。”老道姑气怒之下快速呼吸。

  “正事未曾办妥贫道怎能离去,贫道有一事要言明,贫道不曾领受过什么元君的恩情,请老道长不要让贫道感恩,未曾施恩于人而让人感恩,实在有些无耻。此外贫道已经将贵派的护卫屏障震碎,老道长就这样放我离去吗?”莫问一口一个老字,旨在令对方生气,不管什么年纪的女人,都忌讳别人说她老。

  “找死!”老道姑再也承受不住莫问的冷嘲热讽,闪身而至,挥起拂尘直扫莫问脖颈。

  这老道姑的拂尘乃其翎羽炼就,不但很是灵活还异常锋利,若是寻常人等被其扫中,绝不会是皮开肉绽那么简单,这锐利的拂尘丝能轻易割下一个人的头颅。

  “老道长,你要阻挠阴司官差尽职?”莫问抽身后退。后退之时刻意慢上了半分,那拂尘丝自其前胸扫过,于锁骨外带出了几丝血痕。

  姑苏罗香闻言并不答话,眼见一击见效,立刻欺身急追,以拂尘手杆反撞莫问胸前穴道。

  这老道姑的攻势不可谓不快,不过在莫问眼里却极为缓慢,但他刻意再度慢了半分,令得躲闪的动作显得极为勉强。他所做的这些并不是为了示弱制敌,而是为了让对方说出错误的言语。

  “你这恶妇,真要阻挠阴差拿人不成?”莫问再度喊道。

  “是又怎样?!”老道姑拂尘倒转,猛抽莫问面颊。

  莫问闻言暗自冷笑,他等的就是对方的这句话,他实在不明白这么一群异类鸟人有什么趾高气扬的本钱,对于这种人必须给与惩戒。此外,人生在世会遇到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用不同的态度对待不同的人才是正确的处事方法,对待英雄必须光明磊落,但对恶人也讲究光明磊落就是蠢材了。

  莫问闪躲之间高声说道,“贫道上清宗天枢子,替天行道,辅阴差行事,姑苏罗香狂言不逊,横加阻挠……”

  “住手!”就在此时,山北传来了一声呼喊。

  老道姑闻声皱眉后撤,莫问背手后退,没有继续说下去。

  呼喊过后,一名身穿红衣的中年女子自北侧山顶飘然而下,此人相貌清秀,气度雍容,身穿一席大红道袍,道袍上绣有黑白相间的阴阳八卦,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当然这不是她的真实年纪,异类幻化成人,无法通过相貌判断出她们的真实年纪。

  那红衣道姑凌空来到,落地之后清羽门的弟子冲其弯腰行礼,口称师伯。根据众人称呼不难看出此人就是红翎儿。

  “福生无量天尊。”那红衣道姑冲姑苏掌教稽首见礼,道家虽然长幼有序,却更重尊卑。

  “师姐,你来的正好,这狂徒好生可恶,胆敢侵扰清羽山,我正要将他拿下。”老道姑手指莫问冲那红衣道姑说道。

  红翎儿闻言微笑摇头,“掌教师妹,恕我直言,这道人的修为远非你我可比,若是贫道不曾看错,他已然晋身天仙,先前故意示弱乃是为了诱你失言,以便他名正言顺的冲清羽门痛下辣手。”

  那老道姑闻言并不尽信,歪头侧目,再度上下打量莫问。

  那红翎儿迈步走向莫问,“请稍候,一炷香之后贫道会回来。”言罢,不待莫问答话转身向北行去,到得老道姑身侧止步冲其使了个眼色,后者愤愤的看了莫问一眼,转而与红衣道姑并肩离去。

  其他清羽门的坤道转身跟随,临走之前无不冲莫问投来厌恶鄙夷的神情,莫问出言笑道,“瞎瞅乱瞪可不是好女子。”

  “小人!”有坤道厌恶回应。

  看着清羽门众人行远,莫问迈步回到凉亭冲黑白无常说道,“二位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真人哪里去?”黑无常惊问。

  莫问没有答话,隐去身形向西急行,老五还抓了两个清羽门的坤道,此时他们的气息都在西方两百里外的山中,他不怕老五打她们,就怕老五干别的……

  第五百一十二章 红翎儿

  莫问循着老五的气息急速前往西方山中,只见老五已经将那黄衣女子摁倒在地,那女子无力反抗,正在连声求饶,另外一名身穿蓝袍的道姑被捆在一旁的一棵树上,周围散落着大量的黄色羽毛。

  “闭嘴,没用,说啥都晚了。”老五冲那黄衣女子就是一拳,那黄衣女子吃痛不住现出鹈鹕原形,老五趁机扯去其一把黄羽,那鹈鹕此时身上的翎羽已经失去大片,被扯掉羽毛之后发出了一声哀鸣,再度变为人形出言求饶。

  “英雄,奴家是个柔弱女子,你怎能如此对我?”那黄衣女子被老五打的肝胆俱寒。

  “我不是英雄,我是登徒子。”老五说话之间又是一拳,那黄衣女子此时面目青肿鼻血横流,挨打过后发出了凄厉惨叫,但她知道一旦现出原形老五势必继续薅扯,只得哀声再求,“英雄,奴家知错了,你先放我师妹走,罪过由奴家一身承担。”

  老五闻言暂时停手,转头看了一眼那个被捆在树上的蓝袍道姑,那道姑年纪很小,见那黄衣女子如此挨打,吓的浑身战栗不敢睁眼。

  老五犹豫片刻恍然大悟,抬手又是一拳,“好险,老子还以为你挺有种,差点上了你的当,你是想让她回去报信是吧。”

  那黄衣女子惨叫一声,现出禽鸟原形极力挣扎,老五趁机再度薅了一把,黄衣女子又是一声惨叫,再度变为人身低声说道,“英雄,你放她走吧,她在此处多有不便。”

  “没啥不便的,再骂,快,骂个给五爷听听,骂好了五爷就留你几根毛儿。”老五再度出拳动手。

  莫问见状多有不忍,现身上前拉住了老五,“够了,回去。”

  “老爷,事儿办完了?”老五放开了那黄衣女子,黄衣女子此时衣衫不整,不敢起身。

  “没有,凡事要有尺度,她们已然受到了惩罚,随我回去。”莫问冲老五正色说道。

  老五闻言看向那黄衣女子,“以后还敢不敢乱骂人了?”

  黄衣女子闻言忙不迭的摇头。

  “摇头啥意思?”老五转身回去。

  黄衣女子急忙出言说道,“不敢了。”

  老五闻言这才有些消气,转而看向被他用黄衣女子的衣带捆在树上的蓝袍道姑,后者见老五看她,急忙摇头。老五见状这才消气,转头看向莫问,“老爷,事儿啥时候能办完?”

  “午时之前,快些回去。”莫问出言催促。

  “午时之前不准回去。”老五冲二人喊道,待得二人点头方才变为蝙蝠振翼升空。

  “下手太重。”回返之时莫问出言批评。女人骂人理应受到惩罚,但老五用的是对待男人的方法和尺度,有些过了。

  “她们不是啥好鸟,刚才那大长嘴还想骗我放了那穿蓝衣服的,让她回去报信。”老五自以为识破对了对方的计策,很是有些得意。

  “你这呆货。”莫问莞尔摇头,实则那黄衣女子之所以让老五放走蓝袍的小道姑,为的是周围无人方便使用女人最后的保命手段,有第三人在场她说不出口,可惜的是老五会错了意。

  虽然市井之中多有关于烈士贞女的传说,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真相是不怕死的人很少,不怕死的女人更少,为了活命,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忍辱偷生。

  不多时,二人回返清羽山,此时黑白无常正在凉亭之中忐忑等待,见二人回返,急忙迎了出来。

  “为了我们兄弟二人,连累真人开罪了这些同道,我们兄弟心中难安。”黑无常抬手说道。

  “范兄此言差矣,这清羽门本来就与贫道有隙,此番贫道是借了二位名头前来假公名而行私事,若要道谢也是贫道冲二位道谢才是。”莫问微笑摆手,这次的事情对双方都有利,如果没有黑白无常参与,他根本没有理由前来清羽门,也没有理由去寻找另外的十三名僧道,更无法以保留性命为条件请他们出山抵御蚩尤。

  黑白无常见莫问如此说话,心中不安略有消减,黑无常出言说道,“依真人之见,她们此时正在作何准备,接下来又会如何行事?”

  莫问闻言略作沉吟,转而出言说道,“根据红翎儿的言行来看,此人为了不连累师门,已有主动赴死之心,此时应该正在说服姑苏罗香。但姑苏罗香为人狂傲,必不会允许红翎儿主动来投,一定会鼓动红翎儿与她一同迎战于我。争执到最后会有两种结果,一是红翎儿将姑苏罗香制住,孤身下山赴死。还有一种可能是姑苏罗香将红翎儿制住,将其藏于万全之处,然后举全派之力前来战我。”

  “那红翎儿是姑苏罗香的师姐,二人会内讧动手?”黑无常对莫问的推测持怀疑态度。

  “会,红翎儿为了保全清羽门甘愿赴死,但此举在姑苏罗香看来却不是这样一回事,她会认为红翎儿丢了清羽门的脸面,会不惜一切代价制止红翎儿下山赴死。而红翎儿则认为姑苏罗香与我为敌会将清羽门置于险境,故此她也会采用非常手段阻止姑苏罗香鲁莽行事。”莫问正色说道。

  “就知道这俩家伙靠不住。”老五嘟囔着进了凉亭。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一只苍鹭正负了那黄衣女子绕行西北回到清羽山中。对于这二人回返清羽山他也不太在意,因为她们早晚会回去告状诉苦,此事瞒不住的,他此时正在心中思考这二人的回返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沉吟过后,莫问转头看向黑无常,“紫云庵的无尘尼姑是何种情况?”

  黑无常闻言疑惑的看向莫问,他不明白清羽门的事情还没有处置妥当,莫问为何会分神去想下一人。

  莫问猜到了黑无常心中所想,便出言说道,“今日此间不会有战事发生,用不了多久红翎儿就会主动来投。”

  “她们皆是异类,不可以常情揣度。”白无常在旁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不语,白无常的这句话看似是反驳他,实则是为了保全他的面子,他先前将话说满,若是推测失误难免尴尬,白无常这句话是为了接下来遇到尴尬时给他找个合理的台阶,不是他推断失误,而是异类的思维不同于人。

  “老爷,那俩家伙回去一定会告状,小的挨了打,大的肯定出头。”老五在旁说道。

  莫问抬手说道,“此时那红翎儿和姑苏罗香想必正在对是战是降进行争论,那二人前去诉苦,会令姑苏罗香怒不可遏,马上就要采取行动,那红翎儿眼见姑苏罗香乱了方寸,只得抢在她之前出手将其制住。”

  老五闻言茫然点头,他也感觉莫问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他对于莫问使用如此肯定的语气暗自担心,寻常人推断简单的事物也不敢这么肯定,而莫问推断的事情极为复杂,每一步都可能出现变故,他不知道莫问何以如此自信。

  莫问知道三人在担心什么,但他并没有过多的进行解释,姑苏罗香虽然是清羽门的掌教,但此人的修为较红翎儿要低,因为红翎儿能看出他的真实修为而姑苏罗香不能。此外红翎儿先前自远处听到了他与姑苏罗香的言语,并由此判断出到了他的真实动机,这也说明红翎儿较姑苏罗香更聪明。

  红翎儿比姑苏罗香更聪明,修为也比姑苏罗香要高,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掌教的人选才对,她为何不是掌教?原因只能是她为了避免同门争位而自己退让,这样一个顾全大局的人会在关键时刻做出对清羽门最有利的决定,而不会因为置气将清羽门带入险境。

  进行这种间接的多步推断需要内心的安静,除此之外还需要强大的元神作为支撑,强大的元神可以让他自最短的时间内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大罗金仙能够分神同时处理不计其数的繁杂之事,而他此时已经到得天仙境地,若是连如此浅显的事情都看它不透,也就不配晋身天仙了。

  随着修为的提升,修行者会变的越来越聪明,绝不会出现修为很高但很愚蠢的情况。

  “老爷,都快午时了,咋还没动静?”枯燥的等了一个时辰,老五很是不耐。

  莫问闻言未曾言语,心念闪动,发出灵气前去感知山中气息,发现那红翎儿的气息位于山阴背后,而姑苏罗香的气息则出现在阳麓,与先前的气息相比,姑苏罗香的气息萎靡了很多,不问可知红翎儿已经暂时制住了她。

  “快了。”莫问出言说道,对方是地仙修为,他感知对方的同时对方也能感知到他,对方感知到他在感知对方,也就知道他等的有些不耐,应该会尽快下山。

  不多时,一年幼的道姑出现在了北侧山顶,一路小跑向山下跑来,到得近前冲莫问惊怯的说道,“师伯祖已经梳妆妥当了,让阴差过去。”

  言罢,不待莫问答话,转身向回跑走。

  这小道姑年纪不过八九岁,虽然也是异类幻化,却跟孩童一样心思单纯,通过她的话不难发现红翎儿先前进行了临死前的梳洗。

  “真人,可会有诈?”黑无常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红翎儿之所以主动赴死是因为她知道似自己这种情况是不应该滞留凡间的,若是强行滞留凡间就会为师门招灾。但红翎儿可以为了保全师门而主动赴死,却绝不会答应去抵御蚩尤,因为她如果答应了,就是为自己谋求生路,贪生怕死之人会损及清羽门的声誉。

  思索过后莫问冲黑无常摇了摇头,“不会有诈,去吧……”

  第五百一十三章 师太

  “真人,此人能否……”

  莫问摆手打断了黑无常的话头,“此事涉及到清羽门的名声,红翎儿绝不会受我等邀请,行那将功补过之事。”

  “真人若是应允,范某想去试上一试。”黑无常说道。他们不是自私之人,虽然希望得到莫问的帮助,却不希望因此给莫问留下太多遗患。

  莫问沉吟过后点了点头,“可好言相劝,若是不成便收了她的魂魄早些前往紫云庵。”

  黑白无常答应一声,隐去身形往北去了。

  “老爷,你觉着红翎儿会听他们劝吗?”老五问道。

  “不会,死马只当活马医。”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那老东西要是知道咱来她老窝捣乱,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老五怒气消了之后开始担心后果。

  “她能怎地?她敢怎地?”莫问冷哼。

  “其实她也算坏心干了好事儿,要不是她,夫人也不能这么快成仙。”老五随口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承她人情?”莫问撇嘴笑道。

  “我听说书的瞎子说萧何当了官以后把那个骑过他的杀猪的封了个大官,老百姓都很佩服他。”老五试图曲绕劝解。

  莫问莞尔,“受过胯下之辱的是韩信,不是萧何。此人封侯之后可能真的找到早年羞辱过他的屠夫并授以官职,但他此举并不是为了感谢那屠夫,而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以此博得清誉和名声。我又不做官,用不着弄虚作假,沽名钓誉。”

  “老爷,你咋知道他是沽名钓誉?”老五倚着亭柱坐了下来。

  莫问转头看了一眼北侧山野,转过身来面对老五逐一竖起手指,“一,报复伤害过自己的人以及答谢帮助过自己的人是人的本性,以德报怨虽是圣人之言,却违逆人的真实本性。二,韩信若真是以德报怨,根本无需做的大张旗鼓,他若不宣扬,世人如何知道那屠夫多年之前曾经让他自其胯下钻过?”

  “说书的……”

  “休说市井说书人的口述,就是史官所写历史也不见得都是真的。”莫问打断了老五的话头。

  “老爷,我有句话憋在心里好长时间了,一直想问你,胡人当年害的咱这么惨,你为啥还要放他们回西域?”老五小心翼翼的问道。

  “杀人凶手我已经亲手将其杀死,自陇郡放走的胡人多是老弱妇孺,她们不是凶手,报仇要有限度,罪不及妻儿。”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为啥你想的总是跟我们不一样呢?”老五不解的问道,虽然莫问做出了解释,但他仍然不认为莫问将胡人放走是对的。

  莫问闻言尚未答话,黑白无常已经现身凉亭,通过二人脸上的神情不难猜到二人游说的结果,凝神感知,果然不见了红翎儿的气息。

  “走,前往紫云庵。”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直身站起,出了凉亭抖身变为巨蝠,载上三人快速飞离了清羽门。

  虽然带走了红翎儿的魂魄,黑白无常心中却并不欢喜,他们都清楚此事令得莫问开罪了一位金仙。

  “无尘尼姑是何种情况?”莫问看向黑无常。

  “那无尘乃紫云庵住持,此人修的是欢喜禅,平日多有霪邪行径,媚术好生了得,那紫云庵并非清净地,而是买春堂,那无尘名为住持,实为鸨母。”黑无常说道。

  “欢喜禅是啥?”老五好奇插嘴。

  “与道家的房中术有些相似,不是什么正经的修行法门。”莫问摇头说道。

  黑无常见老五面露疑惑,便接口说道,“我们二人当日前去拿她,未曾想被她以媚术退走,事后我们兄弟多方探寻方才知道此人修的是欢喜禅,欢喜禅在西域由来已久,据说西域有位凶狠残暴的国王,名为毗那夜迦,此人信奉婆罗门教,释迦摩尼派观世音去点化他,观世音使用了各种方法,那毗那夜迦却并不受教开化,后来观世音无奈,只好化身美女前去诱他,那毗那夜迦与观世音欢好之后终于开化,舍弃了婆罗门教改投佛教。那毗那夜迦与观世音的形象便是欢喜佛,观世音与毗那夜迦欢好的方法就是欢喜禅。”

  “啊?观世音还干过勾引人的事儿?”老五大惊失色。

  “西域身毒对男女之事不似我中土这般保守,此事也不奇怪。”黑无常点头说道。

  “事关重大,范兄慎言。”莫问皱眉说道,虽然信仰不同,他却不喜欢评论他人。

  “真人多虑了,此事为密教经文所载,如若不然范某也不敢乱说。”黑无常说道。

  老五闻言越发好奇,出言追问道,“观世音勾引皮什么王为的就是让他信佛教?”

  莫问和黑白无常没有答话,这话不能轻易接口。

  “老爷,你不是说观世音是个男的吗?他变成女的去勾引男的,这事儿靠谱吗?”老五兴趣盎然。

  莫问仍然没有答话,实则欢喜禅之事他也听说过一些,但他不愿轻易吐露,要纠正一个人的误解不难,要纠正一百个人的误解也不难,但是若想纠正全天下人的误解,就要冒着被天下人唾骂围攻的风险,哪怕说的是实话也不成。

  “老爷……”

  “快些赶路,入更之前赶到紫云庵。”莫问打断了老五的话头。

  “老爷,我再问最后一句,范爷,那个尼姑多大岁数了?”老五问道,黑白无常喊他吴兄并不影响他以爷称呼二人。

  “此人年近古稀,虽然年老却驻颜有术,如同三十岁的妇人。”黑无常答道。

  老五闻言没有再啰嗦,问明紫云庵的所在快速前往,他迫切的想要看看那老尼姑是何样貌,飞的异常迅速,比去浮云山看猴子飞的还快。

  酉时不到,一行人来到紫云庵所在的州城,紫云庵位于泉州南城,位于城中,四人到得城外步行进城。

  泉州离南海较近,为晋国州城,此处少有灾荒战事,多产鱼米丝绸,很是富庶,城中百姓衣衫光鲜,街上商铺林立,由于四人进城之时天色已晚,故此城中客栈酒肆多有挑灯亮烛者。

  进城之后莫问与老五先行打尖吃饭,黑白无常前去探路,确定那无尘尼姑就在紫云庵。

  入更之后四人前往紫云庵,泉州城内有夜市,货卖的东西多是中土不常见到的,老五有心带一些回去,想到随后还要前往其他几处所在只能作罢。

  莫问此时的心情并不很好,倒不是担心红翎儿之事,而是为找不到合适的帮手而忧心,先前已经去了六人,眼下只剩下十二人,这无尘还是个霪尼,恐怕也留她不得。

  紫云庵位于城中一处小山之中,碎石铺路,青竹夹道,环境很是清雅,来到此处,莫问瞬时想到了建康城的青莲阁,张洞之的夫人方芷当年就是青莲阁卖艺不卖身的花魁。这里的环境与青莲阁非常相似,通往庵堂的道路很是狭窄,山门也不大,与寻常民居的门楼有些相似,一盏不大的红纸灯笼挂在门楼左侧,于夜色之中放着微弱的红光。

  莫问隐身升于半空,俯视这处庵堂,虽然山门不大,这处尼姑庵内部却着实不小,占地约有十几亩,其中有水池山景以及多处雅舍,却唯独没有比丘居住的僧房和供奉神明的大殿,若是不明就里之人来到此处绝不会认为这是一处庵堂。

  “你在此处等候,我们去去就回。”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撇嘴应声,转而走向门旁的青石坐了下来。

  “老五,你可想见她一见?”莫问见老五不悦,临时改变了主意。

  “老爷,你要考验我的定力吗?”老五大喜过望,快步走回。

  莫问微笑点头,后退几步出言说道,“敲门。”

  老五闻言回头看向莫问,转而又看向黑白无常,黑无常笑谑抬手,示意他敲门。

  老五转过身来,屈指叩门。

  此时已经入夜,敲门声很是突兀,不多时,院内传来了脚步声,老五听到脚步声向门口走来,有些紧张,回头看向莫问和黑白无常,却发现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老爷,你在吗?”老五有了前车之鉴,唯恐莫问和黑白无常又将他撇下去做其他事情。

  “嗯。”莫问轻声应道。

  就在此时,院门被人自里面拉开,一位身穿浅蓝色僧衣的年轻尼姑探出头来,借着灯笼的光亮看了老五一眼,“阿弥陀佛,施主何来?”

  “我要见无尘真人。”那尼姑虽小,眼睛却大,看的老五有些紧张。

  “寻真人往别处去。”小尼姑见老五出言无状,面露厌恶,反手关门。

  “等等等等。”老五以左手撑住院门,右手自怀中取出一包黄金递了过去,每到一处莫问都会取库银用度,泉州的库银是成封的黄金。

  那小尼姑见到黄金瞬时喜笑颜开,伸出双手接过黄金,“多谢施主,佛祖会保佑你的。”

  “我能进去了吗?”老五本来多有鲁莽,此时却很是心虚,有些畏手畏脚。

  “施主请。”那小尼姑侧身让路,待得老五进门,出门摘下门口的灯笼关上院门,提着灯笼为老五引路。

  “无尘师太住哪儿?”老五跟在那小尼姑身后频频回头张望,莫问踢了他一脚,老五这才不再回头。

  “师父正在做法事,今晚怕是腾不出身,不如就由贫尼与施主解忧,如何?”那小尼姑口出媚声。

  那尼姑只是长的娇小,年纪却不小了,深谙俘心之道,说话之时柔声细语,南方女子口音细糯,老五听的体软心酥,借着灯光再看,只见那小尼姑容貌秀美,眉眼含春,肌白肤滑,较之北方女子更有柔媚风韵。

  “施主。”小尼姑凑近了老五,她此举乃有意为之,女子气息最为浓重的部位是头发,她有心让老五闻其秀发气息。

  老五果然中招,“我就先去你那坐会儿吧,等师太有空了我再去。”

  小尼姑闻言嫣然一笑,提了灯笼移步先行,行走之时刻意扭摆腰臀,老五跟随在后,走了几步想起正事儿,急忙转身低语,“老爷,你在吗?”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老五以为三人又撇下他去了别处,快走几步跟上了那小尼姑,“小师太,贵姓啊……”

  第五百一十四章 媚术

  三人于暗处看着老五与那小尼姑走远,黑白无常见老五如此行事,唯恐莫问面上挂不住,未曾想莫问丝毫不以为意,现身出来缓步向北走去。

  “那里就是无尘的卧室。”黑无常现身指路。

  莫问循着黑无常所指向北望去,只见两里之外的竹林中露出了屋檐一角。

  确定了无尘的居所,莫问并未急于前往,而是走向不远处的一座凉亭,这凉亭之中有一张石桌和几只石墩,石桌上遗留着棋盘和两罐棋子。

  莫问走到石桌旁坐了下来,“闲来无事,二位仁兄谁与贫道对弈一局?”

  黑白无常闻言面面相觑,环顾四周之后发现这紫云庵之中多有男女漫步于花前,谈情于月下,此等情形即便有人发现三人也不会过于惊诧,便现身出来走到亭中。

  “谢某与真人对上一局。”白无常坐到了莫问对面。

  莫问将那罐白子递与白无常,白无常道声承让执白子先行,莫问取黑子占位,黑无常在旁观棋。

  开局之初白无常极力防守,待得到了中盘,发现莫问棋力很是一般,便改守为攻,步步紧逼。

  黑无常在旁看的真切,眼见莫问要输便自桌下轻踢白无常,示意他手下留情,不要让莫问输的太过难堪,白无常有心让子却不善伪装,进退失守,左右难圆。即便这般莫问仍然不是他的对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莫问的精力大多放在了修行悟道上,棋道自然难得精通。

  白无常一落子,黑无常就自桌下踢他,几番过后白无常不胜其烦,起身让位,没好气的冲黑无常说道,“你来下。”

  “真人棋路匪夷所思,我是不成的,还是你来吧。”黑无常将白无常拉了回来。

  白无常坐回座位,捏子落位,“真人若有顾虑,我们二人可先将无尘自房中引出。”

  “不急,不急,少顷我自去拿她。”莫问摇头说道。

  黑白无常本以为莫问是不想看到无尘房中的不堪情形,未曾想他根本不是顾虑这个,如此一来他下棋就只剩下了一个目的,那就是为老五留出时间,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莫问也猜到黑白无常心中所想,落子之时出言笑道,“食,色,性也。”

  白无常闻言很是惊愕,狎妓在当下虽然算不得什么,但莫问是修行中人,竟然如此放纵自己的仆人,此事令他很难理解。黑无常见机得快,出言接话,“真人豁达。”

  “谢兄,依你之见怎样的臣子才算忠臣?”莫问笑问。

  白无常闻言愣了一愣,他不知道莫问为何有此一问,待得回过神来出言答道,“忠心事君,造福百姓乃忠臣本分。”

  “若是这辅佐君主,造福百姓的臣子贪恋女色呢?”莫问再问。

  “仍可算得上忠臣。”白无常想过之后出言说道。

  莫问缓缓点头,“精忠报国的忠臣不一定不好色,骁勇善战的将军不一定不贪财。只要精忠报国,好色又何妨?只要骁勇善战,贪财也随他。”

  “怕是天下百姓不会这样想。”白无常对莫问的想法不敢苟同。

  “他们是百姓而不是君王,他们当然不会这样想。”莫问出言笑道。

  黑白无常闻言若有所思,片刻过后相视一笑,恍然大悟,莫问的言下之意是凡事自阴阳两面考虑,不过高的将自己喜欢的人看成毫无缺陷的好人,也不吹毛求瑕的将自己不喜欢的人看成五毒俱全的坏人,公平而宽容的看待和对待他人。

  “真人,忠臣想必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咱们还是先去把正事办了吧。”黑无常笑道。

  莫问闻言点头一笑,直身站起离开凉亭向北走去。

  无尘所在的房舍位于一片竹林之中,梅兰竹菊被文人雅士称为四君子,寓意高洁清雅,但此处却不是什么圣洁的所在,到得竹林边三人便能听到竹林之中的房舍里有霪声浪语传出。

  “二位在此稍候,贫道去会她一会。”莫问停步冲黑白无常说道。

  黑白无常点头答应,莫问迈步走向房舍,到得近前隐身穿墙进入房中。

  房中正北放置着一尊偌大的欢喜佛像,一面为娇媚女相,一面为凶煞男相。墙上悬有多幅名人字画,房中放着各种乐器,房中无桌无椅也无床榻,地上铺有厚厚的毛毯,此时这毛毯之上正有两人自那大行霪事,房中有着浓重的檀香气息,虽然檀香多为礼佛之用,但檀香本身具有强烈的崔情效果。

  莫问进门之后延出灵气将那二人制住,转而现身出现,提着那男子将其扔出门去。

  这里的尼姑都未剃发,这无尘尼姑也是如此,黑白无常先前说的不错,此人虽然年逾古稀,却如同年轻妇人,身材纤细高挑,凹凸有致,容貌艳丽娇美,大有风韵媚态。

  虽然莫问出现的突兀,无尘却并未惊慌叫喊,而是抬头看向莫问,眼神之中并无惧怕,有三分疑惑和七分嗔怪。

  莫问将那男子扔出门外,随手关上了房门,迈步走到那欢喜禅的佛像前将那佛像推开,自坐法台,面带笑意的看向无尘尼姑。

  无尘见莫问面露微笑,脸上的三分疑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嗔怪和埋怨,虽然赤身躺卧却并无羞愧之意。

  莫问上下打量着无尘,此前他一直遵循非礼勿视的儒家教诲,到得此时他已经将那教诲抛之脑后,因为那非礼勿视的教诲并没有任何的益处,本质是消极的逃避,不敢正面面对,越逃避就越好奇,而好奇是人类的天性,若是好奇早晚会进行探索。

  “猜猜贫道为何前来?”莫问收回灵气放无尘自由。

  无尘虽然得了自由却并不急于起身,而是侧身屈膝,单手撑头摆出一副卧佛姿势看向莫问,“我才不猜。”

  “黑白无常就在门外,我是受他们二人所邀前来拿你的。”莫问并未移开视线,无尘体肤洁白,异常滑腻,并无北方女人明显的毛孔。

  无尘闻言微笑说道,“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莫问微笑摇头,随手拿过一根贡香插于香炉,抬手移过红烛将其点燃,“这柱香燃尽贫道就会动手,一炷香之内你只要不离开这处房间,不碰触贫道身体,不管做什么事情贫道都不会拦你。”

  无尘闻言看了看香炉里的贡香,又看了看莫问,微笑过后直身站起,赤身走到水盆前缓慢净手,随后走向衣柜拿出干净衣物缓慢穿着。

  在无尘做这些的时候,莫问并未轻敌大意,也没有如临大敌,始终面带微笑的看着她,真正的诱惑并不是搔首弄姿,也不是扭腰摆臀,而是于举手投足之间展示女人的柔媚。此外,处于移动之中的女子身体比静止之时更具诱惑。

  看着无尘缓慢的穿上衣物,其身体能够见到的部位越来越少,莫问缓缓点头,无尘此举是为了勾起男人的失落心理,从未得到并不痛苦,真正的痛苦是失去了已经得到的东西,看着雪白的圆润和有致的凹凸自眼前消失,会令得男人不由自主的感觉失落,而失落就会促使男人去重新拥有。

  片刻过后,无尘穿戴妥当,她穿的是一身普通的僧衣,僧衣很是破旧却异常干净。穿上僧衣之后无尘又将地上散落的霪邪器物逐件收于一只木匣之中,随后将那木匣放到了南侧窗下。

  做完这些,无尘盘膝坐下,手持念珠闭目不语。

  莫问转头看向香炉里的贡香,此时那柱香还剩下一半。

  无尘坐下之后不再有任何的举动,没有念经也没有长吁短叹,只是安静的坐着,面上的表情既不是安详也不是庄严,有着几分平静又有几分坦然,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时至此刻无尘并未施展过明显的媚术,莫问心中开始疑惑,不知这无尘是因为无法触及他的身体而无法施展媚术,还是她已经于无形之中施展了媚术。

  虽然南方并不寒冷,但房中燃了两处火盆,火盆的存在令得房中温度很高,温度也会影响一个人的情绪,温度高的时候人的情绪容易波动,元神会受到压制,而元神一旦虚弱,本能就会占据上风,男人与女人互相吸引是人的一种本能,到得此时莫问感觉到了些许温馨,这种温馨与欲望无关,而是一种男人靠近女人自然而然生出的一种平和,这种平和消减和压制了他心中的杀机。

  比丘之所以得到世人的尊重,很大程度是因为青灯古佛,晨钟暮鼓的平和,这种平和是喧嚣过后的宁静,是看破红尘的回归,在世人看来,每一个出家的僧人和尼姑都是可怜人,其背后都有一段不同寻常的往事,到得此时莫问有了说话的冲动,他想询问无尘出家之前曾经遇到过什么事情,又是什么样的原因令她变成了今天这种霪邪的样子。

  但莫问没有说话,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动手杀掉无尘是因为他希望通过无尘的一些举动来平息困扰着自己多年的梦魇,他希望通过看到无尘丑态百出,但直至此刻无尘并没有让他看到女子丑态的底限,反而令他想到了女子作为弱者只能被动承受的无奈和一种扭曲的报复。

  到得此时他心中开始矛盾,杀机已隐,他始终感觉无尘此前的一些举动与现在的平静反差太大,他想知道这个女人此时在想什么?

  “时间不多了。”莫问转头看了一眼香炉。

  无尘闻言睁开了眼睛,但她并没有看莫问,而是看向被莫问推倒的佛像,犹豫片刻直身站起,迈步过来将那佛像抱起,转而看向坐在法台上的莫问。

  莫问下意识的让开,无尘将那佛像放归原处,转而双膝跪地冲那佛像合十礼拜,弯腰之时牵动僧衣,透过僧衣可以清楚的看到后股轮廓。

  随着无尘的跪拜,其后股轮廓三隐三现,待其直身站起之时莫问心中再度出现些许失落。

  “我活了七十岁,与八百六十六个男人做过露水夫妻。”无尘直身站起,出言笑道。

  莫问驻足在旁,侧目看着无尘。

  无尘笑过之后歪头看向莫问,眼神之中多有鄙夷和轻蔑,“你想看老太婆出丑怕是不能了,动手吧。”

  莫问深深吸气稳定心神,无尘确实厉害,她的厉害之处在于对男人的心理了解的一清二楚,她知道男人在想什么,她抓住了男人的好奇心理,也抓住了男人的占有心理,更抓住了男人的阴暗心理和好胜心理,男人喜欢纯洁的女人,但更好奇与八百多个男人有染的女子是什么样的。缺乏自信的男人喜欢纯洁的女人多一些,因为纯洁的女人见的少,懂得少,没有比对,男人可以通过她们得到自信。而老女人见得多,懂的多,要想征服她们,必须是对自己极度自信的男人。

  除此之外,无尘刻意强调自己年纪很大,为的是勾起男人的好奇,因为男人很少能够碰到她这种年纪还如此美貌的女人,她能够迎合男人最阴暗的犯罪心理。

  最厉害的媚术是摸透男人心理之后所作出的举动,男人最无法拒绝的女人是能够迎合自己阴暗心理的女人,而最厉害的人是能够猜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的人……

  第五百一十五章 再回建康

  莫问挑眉看了无尘一眼,心念一动,天仙灵气破体而出将她再度制住,转而迈步向门口走去,到得门口推门而出。

  “真人?”黑无常见莫问出门,快步迎了上来。

  莫问微微歪头,示意黑无常进屋收那无尘尼姑的魂魄,常言道人老成精,这老尼姑心智远超常人,且心术不正,留她不得。

  虽然无尘已经被莫问制住,黑无常却并未独自进屋,而是回头看向白无常,白无常见状迈步上前,与其一同进屋。

  莫问虽然制住了无尘却并没有封其哑穴,无尘眼见黑白无常来到,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心中惊慌方寸大乱,再也装不得从容,开始厉声叫喊,“我乃受过三戒的比丘尼,你们无权拿我。”

  “只要你有姓氏名号,阴司就能拿你,时辰已到,张氏,还不随我们走?”黑无常阴声答道。

  无尘此时行动不得自由,无法进行反抗,只能高声叫骂,不加伪装的声音立刻显示出了苍老,刺耳的尖叫惊动了庵内众人,住在各处的霪尼和嫖客虽然不明所以却知道大事不好,纷纷四散逃窜。

  无尘的尖叫并没有持续多久,待得无尘的尖叫停止,黑白无常携带了各自的行头自房中出来。

  “老爷,事儿办完了吗?”老五循着声音寻到了这里。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处并非良处,早些离开。”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向竹林外走去,这里太过狭窄,他变身之后伸展不开。

  不多时,老五载着莫问和黑白无常离开泉州城。

  “真人,接下来我们往何处去?”黑无常出言问道。

  “建康。”莫问出言说道,按照路线下一站就是建康,建康是晋国的都城,道观和寺院在那里相对集中,剩下的十一人有三人都在建康,为两道一僧。

  “我们二人先去司职,明日辰时再去建康与真人会和。”黑无常说道,远距离瞬间移动本是金仙才有的能力,他们二人修为只与地仙相仿,并不应该有此能力,之所以能够随意来去乃是地府特殊赋予,为的是让他们能够快速收魂尽职,实则他们二人干的是个苦差,多数时候都在到处跑。

  莫问闻言略做沉吟,转而出言说道,“贫道在建康有些故人,已经多年未曾探访,明日想去见上一见,后天吧,后天辰时我于建康城中相候。”

  黑白无常自然不会有异议,答应一声拱手告辞。

  莫问不问,老五也不说,实则他不说莫问也知道他做过什么,老五生平最怕受冤枉,若是没做什么,一定会急于说明,他不说就表明默认。

  此时已近月中,明月当空。太阳为阳,炙热暴烈。月亮为阴,冷清阴柔。有月光的夜晚人的心情会趋于平和,莫问平静的坐在蝠背上赶赴建康,即将见到故人的喜悦冲淡了尚未寻到帮手的忧虑。

  泉州离建康甚远,老五整整飞了一晚,到得清晨时分方才赶到建康,二人自城外落地,经南门入城。

  自城门到内城还有不远的距离,二人缓步前行,寻找货卖早饭食摊的同时感受着建康城这些年来的变化,建康城虽然较其他城池要繁荣,却远远不如早些年,前几年晋国总是遭受水灾,这几年又遭受旱灾,百姓的生活大不如以前。

  “咦,林远方,你怎么在这儿?”老五行走之时忽然探手拉住了一个挑着箩筐的农夫。

  那农夫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个脸,他没想到有人能够认出他来,被老五拉住之后周身巨震,待得看见拉住他的人是老五之后更是面无人色,愣神许久方才定下心神低声说道,“末将参见国丈大人,此处不得行礼,请国丈恕罪。”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老五又问。言罢,见莫问看他,急忙冲莫问说明此人身份,“老爷,他是秦国的威武将军。”

  “末将拜见真人。”那名为林远方的将军冲莫问弯身行礼。

  莫问冲其点了点头,转而环顾四周,以防三人的举动引起晋国兵卒的察觉,眼下蒲坚虽然未曾称帝,却已经有了国号,秦国的将军出现在晋国,若是被人识破身份必然引起麻烦。

  “末将奉命前来探查军情,落脚之处离此不远,敢请国丈和真人前去暂歇。”林远方出言邀请。

  “免了,免了,你忙你的去吧。”老五摆手说道。

  林远方听得老五言语,也没有强邀,冲二人悄然行礼,挑起箩筐拐进了一处胡同。

  “老爷,你在看啥?”老五见莫问一直看着路东的那处胡同,循着他的目光向东看去,却发现林远方早已经走远,胡同里也无他人。

  “此人所言不实,必然有所隐瞒。”莫问摇头说道。

  “不会,不会,这个林远方是个猛将,老家就在雍州,不可能有二心。”老五连连摆手。

  “探查军情最多派出探马,怎会派出二品将军?”莫问歪头看向老五。

  “是不大对头。”老五终于有些明白,再度歪头看了一眼那胡同,此时林远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人来到此处并非探查军情,而是另有职事在身。”莫问迈步向前走去。

  “管他干啥,爱说不说。老爷,这里的米果好吃。”老五冲一处出卖点心的小店走去。

  莫问随老五一同进了店铺,寻了一处干净桌子坐了下来,不多时饭食端上,老五狼吞虎咽,莫问浅酌加了蜜糖的汤水若有所思,片刻过后心中豁然开朗,那林远方被老五喊出姓名之后周身巨震,按照常理来说他看清了老五的样貌应该如释重负,但事实却恰恰相反,他看到老五之后反而异常惊慌,这说明他心中有鬼。

  但此人祖籍雍州,又身居高位,不可能舍了家小南下投靠晋国。既然不是叛逃,此人来此就是有重任在身,通过他的表现来看,他所做的这件事情是绝不能让老五知道的。老五是国丈,是可以接触最高机密的,由此可见瞒他的不是秦国的国事,而是与他有关的私事。

  “老五,吉儿知不知道她的生母是谁?”莫问冲老五问道。

  “知道,这事儿不能瞒她,不过我告诉她她娘死了。”老五闷头吃喝,不以为意。

  莫问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老五停了半晌反应过来,抬头看向莫问,“老爷,你的意思是说林远方是吉儿派出来找王元嫆的?”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老五心中有事便无心进食,放下尚未吃完的米果皱眉生气,“吉儿不该寻她,那绝情的女人不配当娘。”

  “我也只是推测,做不得准。”莫问随口说道。

  “我回去得跟吴吉儿说说,她要认王元嫆,我就不认她这个闺女。”老五怒气难平,他虽然现在能吃能喝,确切的说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了王家的手里,死在了营救女儿的途中。

  “我说了我只是推测,时隔多年,王氏想必很难找到,若是那位林将军找到了王氏,也不会继续在此处逗留了。这件事情不要插手,随她去吧。”莫问说道。

  “不行,我不放心,我得去找林远方,这家伙兴许把王元嫆藏起来了,”老五直身站起,“她不是个好东西,不能留她。”

  “永远不要冲曾经同眠共枕的人下手。”莫问留下饭资,迈步出门。

  老五见莫问面色难看,急忙出言解释,“我是怕她带坏吉儿,老爷,我听你的,这事儿我不管了。”

  莫问悄然苦笑,老五的担心是多余的,吴吉儿要学坏根本就无需王元嫆教,吴吉儿为了引他出山,不惜将老五送进险境,这样的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来到建康,自然要去拜会张洞之,张洞之的府邸还在原处,较之原来扩建了两倍有余。

  二人来到张府之时张洞之上朝未归,其子张默初负责迎接,眼见友人之子已经长大成人,知书达理,器宇轩昂,莫问既欣慰又羡慕。

  不多时,张洞之策马回返,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探臂熊抱“好兄弟,想煞我也。”

  张洞之比莫问要高,也要强壮,身形与蒲雄有些相似,见到张洞之莫问不由得想起了故去的蒲雄,他只有两个凡人朋友,而今只剩下了张洞之一人,不过张洞之的身体还是不错的,虽然已经年过不惑,却异常强健。

  “去喊右将军来,不要去太早,赶来赴宴就好,免得来早了打扰我们说话。”张洞之冲下人吩咐。王羲之在上清观住了几天,回来之后引以为荣,大肆宣扬,张洞之又是王羲之好友,自然知道此事。

  真正的朋友是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的,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张洞之问明莫问的近况和来意,便开始向其说明晋国此时的情况,周老将军已经过世了,过世之前选择他来接掌周氏军权,王家的王胖子也挂墙上了,接权的是王胖子的长子,此人不似他父亲那样圆滑,与褚家走的很近。如此一来晋国三部军权有两部在褚家一面,张洞之虽然身居高位,要想扶周贵人的两位皇子上位却毫无希望。

  “周冠正态度如何?”莫问问道,护国真人是除了军权之外的另外一股力量,因为他引领了宗教以及大量教众。

  “不偏不倚,态度并不明朗。”张洞之说道。

  “时机不到,韬光养晦。”莫问细想过后出言说道。

  “时机到了你要告知于我。”张洞之笑道。

  莫问闻言笑而不语,张洞之此言明显是想将他拉进来,眼见张洞之一直看他,莫问最终点了点头,他修行的目标是大罗金仙,要想修到如此高位,势必还要在凡间滞留很长时间……

  第五百一十六章 多年之前的恩情

  张洞之见莫问点头,知道他不再置身事外,欢喜起身冲下人喊道,“开席。”

  “哈哈,席上留位。”前院传来了男子的高喊,听其声音就知道是右将军王羲之到了。

  “快去准备笔墨。”张洞之冲丫鬟低声交代一声,转而快步出门前往前院迎接王羲之。莫问和老五也随之起身,移步门外。

  “老爷,我不饿,想出去转转。”老五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老五,他先前与张洞之说话之时老五心事重重很少开口,不问可知他想的是王元嫆的事情,此番出去无疑要往南城寻找林远方问个究竟。

  “去吧,你岁数也不小了,遇事三思而后行。”莫问自怀中掏出一封黄金递向老五。

  老五摆手没接那封黄金,转身向侧门走去。

  莫问快走几步拉住了老五,将黄金塞给了他,“男人当有容人之量。”

  老五转头看了莫问一眼,不情愿的答应一声,拿了黄金快步离开。

  老五刚走,王羲之就在张洞之的陪伴之下来到内院,在莫问眼里王羲之只能算半个友人,但在王羲之眼里莫问已经是他的至交好友了,见面之后欢喜异常,拍肩搭背好不亲切。

  莫问不太喜欢酒席上的喧闹气氛,但这种喧闹的气氛也并非没有任何好处,至少能让他感受到久违的凡间气息。

  酒过三巡,王羲之提出了要求,他在建康也有府邸,要请莫问前去做客。

  莫问尚未答话,张洞之便郑重拒绝,王羲之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他在这里有一群友人,想请他们来拜会莫问。

  莫问刚准备接话又被张洞之打断,“这里是我的宅子,由本将军说了算,你要请人来也不是不成,一幅字邀一人。”

  “幸亏你是武将,若是文臣必是贪官。”王羲之出言笑骂。

  “笔墨伺候。”张洞之冲门外的下人喊道。

  门外的下人闻声将早已准备好的文房四宝端了上来,王羲之也不推辞,起身走到文案取出四张宣纸逐一摆好,转而提笔蘸墨,抖腕行书一气呵成,“好了,去请太厩丞弘轩,技巧令郑砚,长吏魏文富,还有右扶风丛慈章。”

  “你大小也是个三品外吏,怎么结识的都是些养马守门之辈?”张洞之欢喜的拉着莫问上前查看,一看之下面色大变,“你这狂徒,好生胆大。”

  “也算贴切。”莫问笑道,王羲之写的四幅字分别为,“无耻之徒”“窃国之贼”“奸臣之后”“短命之人”,这几幅字无疑是在讽刺短命的司马氏窃取了曹氏的天下。

  张洞之是一品大员,自然知道这些反逆之词若是传言出去会有多严重,急忙取了火捻将其烧掉,待得烧的丝毫不剩方才回到酒桌斥责王羲之,王羲之也不生气,一脸的得意,其实他对晋国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之所以写下大逆不道之词乃是为了惩罚张洞之的趁火打劫,这样的字迹张洞之肯定是不能拿来送人或自行收藏。

  眼见王羲之要请人前来,张洞之亦派出下人去喊那些与自己交好的统兵将军前来与莫问见面,来人越来越多,到得未时已经是宾朋满座,连偏厅都坐满了人。

  到得此时已经不是喧闹的事情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嘈杂,众人都争先恐后的与莫问说话,在众人眼中他已经与仙人无异,众人都想结识他。而张洞之也存心让众人知道他与莫问是挚友,以此招揽更多的盟友。对于热情的众人,莫问只能耐着性子与众人寒暄言谈,若不是顾及此时离去对张洞之不太好看,他早就离开这喧闹嘈杂之地了。

  申时三刻,府外传来了门房的喊声,“护国真人到。”

  护国真人也属于一品高官,将军府中的众位官员除了张洞之,其他人都在二品以下,听得周冠正到来,众人急忙起身外出相迎。

  “兄弟,机会来了,若能将周冠正争取过来,周贵人所出的两位王爷登基有望。”张洞之行走之时冲莫问低声耳语。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张洞之此时已经位极人臣,但他并没有安于现状,而是极力的帮助周贵人的两个孩儿争取皇位,他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给自己争取富贵,而是为了回报周将军对他的知遇之恩,他是个外姓人,周将军临终之前选择将大权交给他是对他莫大的器重和信任。

  二人走在后面,待得到了前院周冠正正在与一群文武官员寒暄,见到二人来到,立刻舍了众人前来与二人见礼。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抢先一步冲周冠正行了平辈之礼。此时有多人围观,先行施礼是对周冠正的尊重。

  “福生无量天尊,莫真人请借一步说话。”周冠正急忙回礼。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张洞之,“带我们去个僻静所在,我与周真人有话要说。”

  张洞之冲众人告了个罪,只身带了二人前往东院雅室。

  “去把那些无关人等送走,吵的我好生头疼。”莫问冲张洞之说道,他必须让周冠正知道他与张洞之关系很好,而他与张洞之说话越随意就越能凸显这一点。此外他也知道周冠正此来要干什么,而张洞之在旁边会令周冠正抹不开面子开不了口。

  张洞之又冲周冠正告了个罪,转身前去撵人。

  “真人,贫道此番是求你来了。”周冠正冲莫问深深作揖。

  莫问急忙伸手扶起周冠正,“周真人如此大礼真是折煞贫道。”

  “师叔早年曾救过贫道性命,眼见师叔生不如死,贫道恨不得以身代之。”周冠正再度冲莫问稽首。

  “周真人的师叔现在何处?”莫问出言问道,当日他虽然没有杀掉那娶了一百多房妻妾的易天子,却以三昧真火打伤了他,易天子丧命是早晚的事情。

  “贫道已然将师叔带来建康,本想请玄天宫的黄真人施救,未曾想黄真人也无法救得师叔,而今师叔危在旦夕,莫真人万万要卖贫道一个薄面,贫道感激……”

  莫问抬手打断了周冠正的话头,“周真人见外了,若是能够保全易天真人的性命,贫道当日就会出手,但贫道于那三昧真火也只是粗通,尚无法做到收发自如,也不知如何施救。”

  “真人当日手下留情,贫道铭记肺腑,此番也不求真人救得贫道师叔,只求真人放过师叔的魂魄,与他一个长久。”周冠正弯腰再礼。

  莫问再度抬手扶起周冠正,与此同时快速思虑,周冠正的意思是想让易天子的魂魄前往紫气福地,但此时紫气福地已经关闭,要想去紫气福地必须有本宗天仙相送,这送魂之人无疑就是玄天宫的黄万清,而这黄万清也在那十八人之中,若是要放就需一次放掉两人。

  “周真人莫要急切,真人重情重义,贫道甚是钦佩,实话不瞒真人,贫道此番出山乃是为了相助黑白无常拘拿那些阳寿已了却滞留凡间的修行中人,那玄天宫的黄真人也在此列。”莫问摇头说道。

  “还请真人与令正说上一说,手下留情,法外开恩。”周冠正急切的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阿九在阴间司职之事算不得秘密,很多修行中人都知道,他们也知道阿九是他的妻子,周冠正以为他相助黑白无常是受到了阿九的邀请,实则并不是这样,他帮助黑白无常是为了偿还黑白无常人情,与阿九并无关联。

  周冠正年纪已经不小了,六七十岁的老人为了报答他人的恩情,不顾身份屈节哀求,如此重义念旧之人令莫问很是敬佩。

  “请周真人前方带路,此事容贫道见过玄天宫的黄真人再做计较。”莫问思虑过后出言说道。

  “真人请。”周冠正侧身抬手。

  莫问迈步出门,与周冠正快步向门口走去。

  张洞之此时正在送客,眼见二人要出门,急忙迈步迎来。

  “我与周真人出去一趟,老五若是回来,你将他留在府中,我晚些时候还会回来。”莫问冲张洞之说道。

  “失礼失礼。”周冠正冲张洞之稽首告罪。

  周冠正乃护国真人,有御赐的礼仪车驾,二人出门登车,马夫策马东行。

  莫问并不知道玄天宫的具体位置,马车足足行了半个时辰方才于建康城外的一处山脚下停了下来,周冠正凌空向北,莫问跟随在后,一刻钟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处很小的道观,这座道观分前院和后院,连大殿在内不过十几间房舍,坐落在一处小溪的源头东侧。

  二人快速来到道观门前,此时道观的门是开着的,可以看到大殿檐下的玄天宫三字古篆,那周身漆黑的易天子就停放在大殿正中,周围有几个小道童用绵巾蘸着无根之水为其缓解体内三昧火气,无根之水虽然能够暂缓三昧真火对元神和魂魄的伤害,却会造成剧烈疼痛,易天子每次沾水都会剧烈抽搐。

  就在莫问驻足打量这处道观之时,一位身着青布道袍,头戴黄巾的鹤发老道自后院缓步而出,这老道此时可能正在思虑什么问题,眉头紧锁,并未发现二人的来到。

  “那位就是黄真人。”周冠正忐忑的看向莫问。

  莫问没有接周冠正话茬,而是迈步进院冲那老道急行而去,那老道听到脚步声扭头南望,此时莫问已经到得他的身前,冲他弯身行礼,“福生无量天尊,黄真人,您可还记得贫道……”

  第五百一十七章 传法太清宗

  那老道闻言歪头侧目上下打量莫问,周冠正虽然不知二人先前有何交集,却听出了莫问言语之中所蕴含的善意,见那老道认不出莫问,急忙上前介绍,“黄真人,这位是上清翘楚天枢真人。”

  黄万清听得周冠正的介绍缓缓点头,莫问通过黄万清的眼神判断出他虽然听说过天枢子却并没有认出自己,便手指西北出言说道,“真人可记得十三年前建康城北发生了一场战事?”

  黄万清闻言略作回忆,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你就是那个打进皇宫杀了广谱的愣头青?”

  “正是贫道,当年若非真人出面逼走了那位已得罗汉果位的老僧,贫道怕是活不到今日了,请黄真人受贫道一礼。”莫问深深一揖。当年为了留在建康城北等待老五回魂,他在晋国官兵和僧人的双重围攻之下于城北苦守数日,期间有一老僧试图冲他出手,紧要关头一位太清老道现身,阻止那老僧以大欺小,此事已经过去了好多年,那时候他只知道这老道是太清宗前辈,却并不知道他是谁,故此事后想要答谢也无从寻找,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遇到了他。

  黄万清见莫问冲他行礼,哈哈一笑坦然受之,“这事儿我早就忘了,不过你做的很好,那群贼秃都不是好人,成天就知道招摇撞骗,欺世害人,杀的好,该杀,可惜我辈分太大,不能亲自动手。”

  “有我等后学末进代劳,不劳真人动手。”莫问出言笑道,并非所有的老道都是仙风道骨,一脸严肃,还有很多是嬉笑随意的洒脱之人。

  黄万清闻言满意颌首,转而冲周冠正说道,“小兔子,你要学学这后生,人家比你有骨气。”

  周冠正尴尬点头,他是个孤儿,确切的说是个弃婴,出生之时长了个兔唇,俗称三瓣嘴,故此才会被父母遗弃,黄万清与他的师父师叔交情匪浅,且精通医术,当年还是黄万清将他的兔唇缝合的,这老道知道他是三瓣嘴,故此一直喊他小兔子。

  黄万清训完周冠正,抬手拉着莫问衣袖向偏殿走去,“来来来,跟贫道说说三昧真火是怎么一回事?”

  “黄真人,贫道的师叔……”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黄万清打断了周冠正的话,言罢转头疑惑的看向莫问,“你已修至天仙境地?”

  “惭愧。”莫问出言谦逊,对方是高手,自然能够察觉到他的衣物是由灵气幻化的。

  “祖师的弟子就是不一样,你才多大岁数就修到了天仙境地。”黄万清一边拖着莫问走向偏殿,一边摇头说话,言语之中多有羡慕。

  莫问自身较为古板,但他很喜欢洒脱之人,听得老道言语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感觉修行中人理应像这老道一样,不造作不伪装,说的是真心话,露的是真性情。

  黄万清拖着莫问进了偏殿,周冠正虽然心中焦急却也不敢违逆黄万清的意思,犹豫片刻跟随二人进了偏殿,此时黄万清正在催促莫问说出三昧真火的修行法门。

  若是换作他人修得绝技定然藏私自用,但莫问并没有如此,而是将三昧真火如何悟得,如何修炼坦然说出,黄万清虚心受教,有不明之处就会出言询问,周冠正在旁边亦是听的入神,三昧真火玄妙异常,而且起步较高,直接跨过了地仙境地,若得大成,最低也是肉身飞升的天仙。

  说到三昧真火,自然就会说到内丹法门,因为内丹法门是练就三昧真火的基础。要说到内丹修行法门耗时就更长了,起初周冠正还只是听,但听到后来也忍不住出言发问,因为黄万清修为高出他太多,莫问回答黄万清的问题并不能同时解开他心中的疑惑。

  黄万清脾气怪异,虽然言谈随意,架子却大,很厌恶周冠正中途插嘴,屡次让周冠正滚出去,莫问在回答二人诸多问题的同时还要安抚黄万清,周冠正是晋国国师,是太清一派的代表,将内丹修行法门和三昧真火传授给他,他会将其开枝散叶,这事儿黄万清肯定不干,故此不能让黄万清把周冠正撵走,不然还要重新再向周冠正解释一遍。

  “又打岔,去去去,去看看老霪虫死没死。”黄万清又撵周冠正。

  经黄万清提醒,周冠正方才想起易天子还在隔壁大殿躺着,急忙起身前去查看。

  黄万清干咳两声之后冲莫问问道,“这三昧真火需要熔炼精气神,若是冲脉受损,如何修炼三昧真火?”

  “真人早已晋身天仙,为何有此一问?”莫问疑惑反问,当年于建康城北黄万清是悄然现身阴着脸训退那老僧的,能够悄然现身表明此人已晋身天仙。

  “又不是我,我只是问问。”黄万清略显尴尬。

  莫问皱眉沉吟,冲脉是奇经八脉之一,相关穴道上至头下至足,贯行全身,为总领诸经气血的要冲,故名冲脉。若经络脏腑之中的气血有余,冲脉会加以储存。若经络脏腑气血不足,冲脉就能给予补充,故此冲脉又名血海,与气海同等重要。

  若是冲脉有损,周身多余的气血就无法储存起来留待需要的时候使用,修行外丹法门之时这一弊端异常明显,体现在行气之时气息会时断时续。不过若是修行了内丹法门,体内有了足够的灵气为基础,这一弊端就会消除。但是熔炼三昧真火就很困难了,三昧真火的修行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元神的自主调配,若是有人冲脉受损,元神在调配体内精气神之际就会绕过冲脉衍生的精火,三火不全就无法彼此压制从而形成平衡,余下两火会将修炼之人于很短的时间内烧焦。

  黄万清见莫问皱眉不语,在旁说道,“能否于带脉上设法弥补?”

  “若是女子自然可以,但男子不成,带脉携带灵气过多会导致体内阴盛阳衰。”莫问摇头说道。

  黄万清闻言面露失望神情,不多时,周冠正回返,莫问开始继续补充修行三昧真火所应注意的细节,黄万清此番听的寡然无味,拂袖起身去了正殿。

  “黄真人冲脉有损?”莫问冲周冠正问道。

  周冠正闻言转头看向门口,见门外无人方才低声说道,“黄真人对门派之念看的不重,年轻之时存心博取众家之长,练气之法兼具太清玉清练气精要,未曾想练功出偏,导致冲脉损伤,灵气多有断续,修为高低飘忽。”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三清之中太清和上清的练气法门有些相似,玉清较为特殊,因为玉清宗的练气法门大部分是建立在纯阳和纯阴基础上的,与主张入世修行的太清和上清差别很大。

  “真人,可有办法救得贫道师叔的性命?”周冠正见双方已经很是熟稔,趁机相求。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贫道先前并未谎言相欺,三昧真火贫道先后只用过两次,尚不能驾轻就熟,易天真人已然回天乏术,而今只能退而求其次,由黄真人出手将其前往紫气福地,贫道可知会黑白无常,中途不会阻拦收伏。”

  周冠正见莫问如此说话,只能无奈默认,若不是与莫问攀上交情易天子连魂魄都不得剩下,而今能前往紫气福地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莫问眼见内丹修行法门和三昧真火的修行法门已经大致讲完,便与周冠正离开了偏殿,但他并没有进入正殿,而是于院内焚烧符咒一道,告知黑白无常放过易天子的魂魄。

  周冠正果然没有说错,黄万清的灵气修为波动很大,先后出手三次,前两次送出的皆是地仙灵气,到得最后一次方才以天仙灵气将易天子的魂魄送走,随后反背双手去了后院,将周冠正和莫问扔在了前院。

  周冠正熟悉黄万清的脾气,也不以为意,带了易天子的遗蜕与莫问自行下山。莫问有心答谢黄万清却想不到有什么能够作为谢礼,只能先行离开,留待以后再作计较。

  周冠正将易天子的遗蜕放于车驾之中,命马夫先行,自行陪伴莫问步行回返。

  回城之时莫问与周冠正谈及国事,虽然易天子放的有些不太甘心,但周冠正却因此欠下了他的人情,周冠正也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很是精明,不待莫问说完就主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当与上将军同心协力,匡过失,扶正统。’“菩提寺的洪远法师,圣祖庙的灵通真人,这二人真人可认得?”莫问出言问道,庙跟寺不同,寺是和尚专用,但庙是华夏子孙供奉神明和祖先的场所,主事之人通常是道人,但眼下也有一些地方请了和尚做住持。

  “真人要拿他们?”周冠正并未正面回答莫问的问题。

  “他们阳寿已尽,按照阴司律法理应收其魂魄,但收与不收也并非不可变通。”莫问随口说道,这几日连番奔走,收的收放的放,一个帮手也没有寻到,有周冠正在这里,可以通过他就中缓和一下,还能送周冠正一个顺水人情。

  “那洪远大师乃是广谱的师叔祖,已经闭关多年,贫道从未见过他。圣祖庙乃皇家祭天之处,灵通真人与贫道熟识,此人生平降妖无数,广有善名。”周冠正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抓鬼降妖是道士的技艺,之所以将抓鬼放在前面是因为抓鬼较为容易,降妖较难,这灵通真人擅长降妖,恰好可以迎战蚩尤的异类凶兽。

  “贫道想去拜会灵通真人,有要事请他相助,周真人能否引见?”莫问唯恐周冠正推脱避嫌,便强调是有事请灵通真人帮忙而不是前去杀他。

  “自无不可,真人准备何时前往?”周冠正痛快答应。

  “即刻前往……”

  第五百一十八章 恶毒

  “何事如此急切?”周冠正不解的问道,此时已经入夜,夜间登门拜访在此时是失礼的举动。

  “此事关系到天下苍生的安危,延误不得。”莫问出言答道,与黑白无常约定的是明日清晨,若是与黑白无常一同前往圣祖庙,多多少少带有胁迫意味,对方碍于颜面很可能会翻脸。

  周冠正见莫问说的郑重,知道他没有夸大其词,凌空西行追上马车冲车夫交代了几句,转而回头与莫问一同折向西南。

  夜间无人,二人又急于前往圣祖庙,便施出身法一路疾行,亥时三刻来到圣祖庙前。

  这圣祖庙是晋国皇族祭祀的场所之一,位于建康西南,占地百倍于寻常小庙,在庙前有着偌大的一片空旷场地,下铺平整青石,正中是一处高台,不问可知是祭天的所在,高台四面有着四只巨大的青铜鼎器。

  周冠正上前叩门,随即有知客道人开门查看,周冠正是晋国的护国真人,知客道人自然认识他,连通报也免了,直接开门请周冠正和莫问入内。

  周冠正是此处常客,进门之后直接前往后院,后院东西两侧都是道人所住的房间,此时天色已晚,道人都已经睡下了。后院正北有一处独立的小院,周围以篱笆围起,里面有草庐三间,篱笆内是各种菜蔬草木,这样的所在通常出现在与朝廷有关的道观里,道人结庐而居,以示不忘本分。

  此时那草庐里有灯烛光亮传出,说明主人尚未就寝。

  待得二人走近,草庐的房门被人自里面拉开,起初莫问还以为开门的是个小道童,仔细一看不是,此人虽然身材矮小却多有白发,当是灵通子无疑。

  “周真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灵通子虽然矮小,声音却很是洪亮。

  “丁真人,贫道此番乃是充当路引,这位是上清宗的莫真人,”周冠正伸手指着草庐门口的矮道人,“莫真人,这位就是灵通真人。”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灵通子稽首见礼。

  “福生无量天尊,莫真人前来有何贵干?”灵通子稽首回礼。

  “请丁真人降妖济世。”莫问出言说道。

  周冠正在二人说话之时推开柴扉引莫问来到屋前,灵通子侧身让路,放二人进屋。

  草庐虽然有三间大小,房内却并无隔墙,整个是一个房间,房间里摆设简单,没有炊煮的锅灶,只有桌椅和床具。

  “莫真人道号天枢?”灵通子回身问道。

  “正是贫道。”莫问出言说道,这灵通子若是追本溯源当为玉清门人,而他与玉清宗颇有芥蒂。

  “贫道早已不问世事,也已经多年未曾出门降妖,本领早就荒废了,怕是帮不了真人。”灵通子确定了莫问身份,立刻堵路封口。

  灵通子的反应在莫问的意料之中,“实话不瞒真人,贫道受黑白无常邀请,先后去过浮云山,清羽门,灵真观,清净禅院等处,将多位阳寿已尽却滞留凡间的天仙地仙或送至紫气福地或收拘魂魄。”

  莫问话到此处略作停顿,只见那灵通子气息出现了剧烈波动,怒目圆睁,歪头看向周冠正,“周真人这路带的好啊。”

  “丁真人莫要误会,”莫问抬手插言,“贫道前来建康原本是为了拘拿玄天宫的黄真人,菩提寺的洪远大师以及尊驾的魂魄,来到建康之后与周真人偶遇,交谈之下方才知道丁真人降妖无数,广有善名,故此临时改变了心意……”

  “你的意思是贫道要感谢你手下留情啰?”灵通子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贫道并无此意,贫道只是将……”

  “不送。”灵通子不待莫问说完就下了逐客令。

  周冠正见状急忙从中斡旋,“丁真人,您误会了,此事……”

  “走!”灵通子打开了房门。

  莫问见状心中动怒,转身迈步出门,“周真人,不是贫道不卖你面子,你也看到丁真人是如何行事的,明日辰时贫道会与黑白无常前来秉公行事。”

  周冠正知道莫问此语是为了给他正名,但他并不想看到莫问冲灵通子下手,焦急的冲灵通子规劝解释,但灵通子并不买账,“玉清道人三分骨气还是有的,明日尽管来,老子就在这里等你,滴个呆逼。”

  周冠正见灵通子破了口,知道事情彻底搞砸了,踌躇过后快步跟上了莫问,与莫问快步离开了圣祖庙。

  “有劳周真人,时候不早了,真人早些回府歇息。”出门之后莫问冲周冠正说道,若不是考虑到周冠正,他根本就不会等到明天,马上就会冲灵通子动手。

  “真人莫要动怒,容贫道回去劝说一番。”周冠正尴尬的说道。

  莫问冲周冠正摇了摇头,转而腾云回返。周冠正站在门外进退两难,犹豫片刻怏怏而回。

  回返之时莫问很是气闷,他气的不是灵通子恶语相向,而是自己虑事不周,这些滞留凡间的地仙和天仙大多年岁较大,年纪越大越顾及颜面,不可能为了保住性命而出山相助。似浮云山季叔子那种怕死的可能也有,但这种人通常没什么本事,即便请了过去也帮不上忙。

  回到张府已然是半夜子时,张洞之和老五等人还是秉烛相候,张洞之见莫问回返立刻命下人端呈宵夜,自汉代起富贵人家就有吃宵夜的习惯了。

  莫问此时无心饮食,摆手阻止,与张洞之简略的说了周冠正已经答应帮忙一事,随后与老五前往客房休息。张府很大,有奢华客房十几间,张洞之非要为莫问和老五安排两处客房,但张洞之刚走老五就抱了铺盖跑到了莫问房间,“老爷,事儿办的顺利吗?”

  “有些人可杀不可放,”莫问摇头说道,转而出言问道,“你可曾寻到那位秦国的将军?”

  “找到了,我也找着她了。”老五将被褥铺于莫问床脚。

  “哦?”莫问应声,老五口中的她指的自然是王元嫆。

  “她过的挺惨的,我没想到她能到这一步。”老五为莫问倒了一杯热茶。

  莫问叹了口气,“那位秦国的将军为何在此?”

  老五苦笑摇头,随后抬手搓脸。

  莫问端茶浅酌没有追问,待得喝完茶水,走向床榻躺了下来。

  老五吹灭了灯烛躺于地铺,良久过后长喘了一口粗气,“老爷,幸亏我去了,不然她就被林远方给杀了。”

  “何出此言?”莫问大为惊诧。他猜到林远方来建康是为了寻找王元嫆,却没想到林远方会来刺杀王元嫆。

  “吉儿一开始想把她接去秦国,后来听说她曾在花柳巷待过就改了主意,要杀她。”老五再度叹气。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花柳巷是什么地方他自然知道,他当年痛恨王家害死了老五,一气之下将王家灭门,一个女人失去了家人和亲人的保护,要想求生就只有走那条路。

  “老爷,你说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狠心的闺女,王元嫆再坏那也是她娘,她怎么能派人杀她娘?”老五也是嘴硬心软的人,他虽然痛恨王元嫆也止于骂上几句,绝不会冲王元嫆下毒手。

  “吉儿本来有心接她回秦国,这说明吉儿还是有孝心的。”莫问出言安慰,此前吴吉儿为了逼他出山不惜将老五推入险境,那时候他对吴吉儿虽然不满却感觉有情可原,因为女生外向,女人一旦嫁人就会将丈夫摆在首位,吴吉儿先前所做的那些可以理解为是为了蒲坚。但今天的事情性质变了,吴吉儿之所以要冲王元嫆下手,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她是蒲坚的原配,蒲坚称帝之后她就是皇后,若是有个沦落烟花柳巷的母亲,吴吉儿很可能就会因此失去皇后之位。

  “嫌她脏不搭理就是了,杀她干啥呀?”老五听得莫问安慰,心中阴郁稍减。

  “她年纪还小,虑事不够周全,那个林远方你如何处置了?”莫问问道。

  “杀了,还有两个偏将也一起杀了。”老五说道。

  “王元嫆如何处置了?”莫问问道。

  “我本来恨她恨得要死,见了面也恨不起来了,我给她在南面的县城买了个院子,那些金子够她下半辈子花的了。”老五说道。

  “她是何反应?”莫问心中一凛,老五对王元嫆的态度与他对林若尘的态度如出一辙。

  “她能有啥反应,哭呗。”老五随口说道。

  “快去看上一看,防止她羞愧之下寻了短见。”莫问翻身坐起正色说道,对于曾经的爱人,若是对方过的好,那就永远不要再联系。倘若对方过的不好,也只能在暗中给予帮助,不然会令对方羞愧悔恨。

  “老爷,你放心好了,她不会上吊。”老五并不紧张。

  “快去看看。”莫问抬高了声调。

  “真没事儿,张家有窝狮子狗,我跟张将军要了一只给她,她闲着没事儿可以逗狗玩儿。”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催老五前去查看,老五这个办法虽然误打误撞却非常有效,只要情感了有寄托和转嫁,王元嫆就不会自杀。

  吴吉儿再怎么不好也是老五的女儿,老五潜意识里已经在千方百计的寻找借口原谅她,加之有莫问在旁开导,老五很快自沮丧的情绪中走了出来,起身拿过桌上的点心大吃大嚼。

  次日清晨,莫问早早起身与张洞之闲坐说话,二人说话之间,有下人自前院提来了一个食盒,“老爷,这是王府差人送给莫真人的。”

  莫问起身接过那个食盒,心中大感欣慰,这食盒里装的无疑是周贵人亲手做的点心,此前周贵人曾经为他做过,虽然既难吃又难看,其中却包含着主人的心意和情意。

  辰时,黑白无常准时来到,莫问告辞离开,与黑白无常前往圣祖庙。

  此时他已经放弃了寻找帮手的想法,既然不希望自这些人中寻得帮手,动手拘魂速度就很快了,先是圣祖庙,后是菩提寺,辰时未过四人便离开建康,继续北上……

  第五百一十九章 御气

  辰时离开建康,下午申时到得真州八卦塔,落地之后立刻动手,动手之后立刻离开,不再试图寻找帮手,动手就毫无顾虑了,而且此时行踪已经泄露,也不需要暗中行事,两日之间四人去了六处道观寺院,收了六道魂魄,而今只剩下了两处所在未曾前往。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四人于名郡西南的一处县城客栈里落脚,黑白无常变成常人样貌,于客栈之中宴请莫问和老五。

  黑无常为莫问和老五斟酒,“得真人和吴兄相助,我们得以完成职事,这一席由我们兄弟做东。”

  “范爷,你俩哪来的钱?”老五笑问。

  “吴兄不需费心,我们自有办法。”黑无常笑着落座,转而端起酒杯出言说道,“我们二人乃是阴差下人,得真人不弃,待之以友,此乃我们兄弟之幸,薄酒一杯,先干为敬。”

  “范兄言重了,君子之交只看品行德操,不看出身地位。”莫问端起酒杯与黑白无常同饮。

  “谢某敬真人一杯。”白无常起身斟酒,老五试图代为斟酒,被白无常摁回座位。

  莫问一饮而尽,抬手执壶为黑白无常和老五斟酒,黑白无常惶恐起身,双手端杯。老五也感觉惶恐,捂住酒杯不让莫问倒酒,莫问也不管他,为黑白无常倒酒之后将酒壶塞给了老五,“你可多喝一些,暖暖身子,晚间还要赶路。”

  “真人,事情到此为止,最后两处所在不要去了。”黑无常正色说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岂能虎头蛇尾。”莫问端杯回敬。

  “拿到这些人,我们兄弟已经可以交差了,剩下那两人不拿也罢。”黑无常摇头说道,剩下的两人全是天仙修为,莫问若是前往必然是一场苦战。

  “是啊,真人还有要事要做,岂能浪费仙家灵气。”白无常点头附和,蚩尤所统领的凶兽妖怪有数万之多,莫问本来是想自这些人中寻找帮手的,可是到得此时他一个帮手也没寻到。

  “黄真人曾有恩于贫道,此人理当放过,其他人皆不可存留于世。”莫问神色凝重,他此次出来只放过了玄天宫的黄万清,其他人要么送到紫气福地,要么收走魂魄,这最后的两个天仙也不能放过,不然就有欺软怕硬之嫌。

  “万万不可,那两人乃上清和玉清的前辈,若是强行拘魂,真人会成为众矢之的。”黑无常摇头说道。

  “贫道早已经是众矢之的了,”莫问缓缓摇头,“世间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贫道放过那二人,不但会被万千同道憎恨,还会被他们嗤笑,二位不要说了,开弓岂有回头箭。”

  “老爷,你有把握吗?”老五不放心的问道。他先前曾经见过莫问与灭缘的争斗,知道天仙之间的斗法险恶异常,远非缉拿地仙这般手到擒来。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转而缓缓点头,他体内有内丹凝结,又练有三昧真火,这两点是那两位天仙所不具备的,只要动手定然能够获胜,无非是耗损多少灵气的问题。

  “玉典子和天霜子是何种情况?”莫问转视黑无常。

  黑无常出言答道,“玉典子住在太虚洞,那太虚洞乃玉清宗存储经文典籍的所在,此人本是一看守经文的道人,由于时常翻阅经书典籍,故得无师自通,此人寿过双甲,精通玉清诸多法术。那天霜子乃贵宗紫阳观道人,阳寿八十有八,生性孤傲,法术高玄,明窥阴阳,悟通大道。”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他皱眉不是因为这两人难对付,而是黑无常说的很是笼统,毫无参考价值。

  白无常是个实诚人,主动说道,“这两人太过厉害,我们兄弟二人没敢近身。”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今晚我们早些动身,天亮之前赶到豫郡。”

  黑白无常见莫问心意已决,只得点头同意,草草的吃过饭菜,付了酒资出门上路。

  “老爷,那紫阳观怎么听着有点耳熟?”老五南飞之时出言问道。

  “此前我们曾经救下一条青石蟒,那青石蟒就是往紫阳观拜师学艺的。”莫问说道。多年之前他和老五曾在蛮荒边境自太清和玉清两派道人的围攻之下救过一条青石蟒。

  老五闻言没有再问,他的记性没有莫问这么好,有些事情时间一长就忘掉了。

  四更时分,一行人来到豫郡地界,豫郡在此时是大郡,有寻常州郡数倍大小,西阳县位于正南区域,而众人要去的紫阳观位于豫郡东面,故此到得豫郡地界老五就偏飞东南,黑白无常出言指路,五更时分一行人来到紫阳观山脚。

  此前莫问只是听说过紫阳观,却从未亲自来到,来到此处之后方才发现紫阳观比他想象中大的多,向阳的阳坡被挖出了密密麻麻的山洞,那些山洞里都是住人的所在。在山腰部位有一处莫大的空旷场地,此时大量的道人正在那里习练武艺,人数当有数百。紫阳大殿在靠近山顶的区域,规模宏大,连同两侧偏殿占地当有二十几亩。

  “老爷,那条青石蟒在这儿。”老五仰视北侧高山,他是蝙蝠之身,也有感知异类的能力,只是不似道人这般精准。

  “那天霜子住在何处?”莫问冲黑白无常问道,为免打草惊蛇他便没有感知对方的所在。

  “在后山的一处山洞。”黑无常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老五,“你在此处等候,不要靠近。”

  “老爷,我去那儿等着吧。”老五指着东北方向的一处山峰,自那里可以看到紫阳观后山的情况。

  莫问点头同意,随即隐去身形,与黑白无常前往紫阳观后山。

  这处道观有着浓重的修行氛围,门人弟子练功修行很是勤奋。到得大殿之外,可以看到殿内有道人正在操行早课,这些道人要么年纪较大,要么辈分较高,正北法座上盘坐了一位神情严肃的老道,正在讲授修真法门。

  三人绕过正殿,来到后山,很快找到了那处不大的山洞,山洞之中盘坐着一位青衣道人,此人一头黑发,身形偏瘦,至于样貌为何无法看到,因为此人是面向石壁的。

  三人刚刚来到洞口,洞内就传来了一声阴冷的声音,“滚。”

  黑白无常闻言面面相觑,莫问微微抬手示意二人先行离开。黑白无常有心留下掠阵,莫问再度抬手指向东北山峰,示意他们去那里与老五一同观战。黑白无常见状只得先行离开。

  “你也滚。”天霜子再度开口。

  “天霜子,你阳寿已了,该走了。”莫问挑眉开口,此人如此狂傲,令他很是厌恶。

  “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不该走的时候没人能让我走。”天霜子并不转身。

  “怕是由不得你。”莫问冷笑道,由于黑白无常所携带的生死簿并没有记载一个人的生平,故此他并不知道这天霜子都做过什么事情,但是通过天霜子的言语不难看出此人很是狂傲,此外这处山洞明显是一处思过的所在,天霜子在这里面壁说明他曾经做错过什么事情。

  “是吗?”天霜子直身站起,转过身来。

  莫问见状眉头大皱,此人的肉身还留在原地,离体的是魂魄和元神,元神能够出窍说明此人元神的修炼已有火候。

  “年纪轻轻已然晋身天仙,不易。”天霜子上下打量着莫问。

  莫问闻言暗自心惊,他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灵气,此人竟然能够知道他的修为深浅。

  由于心中惊讶,莫问便没有回话,而是打量着天霜子,虽然天霜子离体的只是元神,其样貌却与本体无甚区别,虽然此人已经八十几岁,但其样貌却与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无异,既高且瘦,容貌俊朗,最为奇特之处在于双手,此人左手极为细长,右手很是宽厚,这表明此人擅长以左手捏诀,右手作法。

  “去吧,我不想杀你。”天霜子冲莫问抬了抬手。

  “我也不想杀你,但你阳寿尽了。”莫问侧目开口,上清宗法术包罗万象,进攻法术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是符咒类,二是指诀类,前者作法需要画符,后者作法需要捏诀,此人所擅长的无疑是后者,此人若是动手,速度必然奇快无比。

  “你不是我的对手,动手只会自取其辱,去吧,告诉那两个小鬼,三年之后我会气还天地,回归虚无,我不会去天庭,更不会去地府。”天霜子冷视莫问。

  “为何要等上三年?”莫问问道。他之所以要冲这两位天仙动手,除了已有的原因还有一个隐秘的原因,那就是若不将这两个天仙收伏,他日无名问起灭缘,他就无法冲无名交代。

  天霜子闻言轻蔑的看了莫问一眼,转身过去,附回肉身。

  莫问见对方不愿再开口,心念闪动,灵气散出,前去感知对方修为,未曾想灵气所至却感知不到任何的气息。

  “还不走?”天霜子说道。

  “贫道有来的理由,真人要我去,总要给我一个去的理由。”莫问说道。

  天霜子闻言再度元神出窍,迈步走至洞口直视莫问,“你不是我的对手,这理由如何?”

  “口说无凭,请赐教。”莫问凝神提气。

  天霜子闻言眉头大皱,左手五指急速捏诀,右手延出灵气遥攻莫问,“御气除魔……”

  第五百二十章 斗法天霜子

  眼见天霜子右掌攻来,莫问抬起右手于左手掌心急画雷符一道,反手催出,“天雷护佐,荡妖除魔!”

  双掌相接,闷声气爆,天霜子身形微晃,莫问退后半步,此番出掌二人分别使用了各自所擅长的符咒和指诀助力,不取巧不藏拙,灵气修为高下立分。

  一击过后,天霜子立刻趁势追击,灵气再出,遥抓莫问。莫问此时站立不稳,眼见天霜子出招心念一闪,隐去身形急速后撤。

  天霜子见状撇嘴冷笑,冷笑过后出洞急追,凌空出掌再攻莫问。

  莫问没想到自己隐去身形之后天霜子还能见到他,仓促之下只得瞬移于百丈之外。

  莫问刚刚站稳,天霜子已然紧随而至,出掌直取莫问三阳魁首。

  这种连贯快速的打法莫问并不陌生,因为这是他所惯用的招数,此番先机一失,被天霜子占得上风,招招紧逼,步步压制,同为天仙修为,二人之间的差距并不大,一旦落于下风很难扳回局面,眼见天霜子灵气冲至,他只能再度后退躲闪。

  莫问退百丈,天霜子追百丈,莫问再退,天霜子再追,转瞬之间二人已然自山中北移数十里,到得此时莫问开始暗暗叫苦,他先前只考虑到了灵气的多寡,却忽视了对方身法的快慢,这天霜子所用身法异常迅捷,紧逼之下他甚至无法施展追风鬼步,天霜子已然将他追出了数十里却没有丝毫收手的征兆,占据上风急攻猛进,此举表明此人动了真怒,不将他打伤挫败是绝不会停手的。

  为了尽快扭转劣势,莫问再度落地之后并没有向后瞬移,而是止住退势踏地借力向高空冲去。

  天霜子一击不中,双臂急震,扶摇直上,“御气凌空!”

  待得莫问听到天霜子的声音,天霜子的元神已然急追而至,凌空出掌直取其前胸。

  莫问没想到对方身法会快捷若斯,暗道一声糟糕,前胸已然中掌,闷哼一声急落而下。

  虽然结结实实的中了对方一掌,莫问却并无大碍,他此时体内已然无有浊气,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形体不同于肉体凡胎,遭受重击只会令他体内灵气减少。

  天霜子的身法在下落之时速度远不如凌空那么快速,莫问以指代笔凌空画符,真言念罢,巨大的青龙于半空现身,怒吼摆尾冲天霜子急扑而去。

  眼见青龙现身,天霜子快速凌空东移,莫问歪头东望,只见天霜子移动的方位正是老五和黑白无常所在的山峰,唯恐天霜子冲老五动手,莫问止住退势揉身疾追,到得此时他已经不再隐身,因为他发现隐身对天霜子无效。

  追出之后莫问便发现天霜子的目标并不是老五等人,距离山峰还有百丈之时天霜子停了下来,左手捏诀,右臂外探,“御气移山。”

  随着天霜子的怒吼,高达数丈的山峰顶部被其凌空抓起,反手砸向身后的青龙。

  被天霜子抓起的山峰岂止万斤,莫问见状急忙神授青龙攀云躲避,青龙受命立刻探爪却为时已晚,那巨大的山峰呼啸而至,以泰山压顶之势将青龙砸向地面,山峰落地地动山摇,偌大的青龙被一举击散。

  “老五,退后!”莫问眼见老五振翼冲向天霜子,急忙出言喝止,与此同时闪身攻向天霜子。

  天霜子自然察觉到了老五的到来,左手指诀快速变化,右手延出灵气笼向急冲而至的老五,“观气搜魂。”

  天霜子话音刚落,一道魂魄就自巨蝠头部被拖拽而出,莫问见状骇然大惊,灵气猛催百丈,凌空截下了老五的魂魄,旋身而回将老五魂魄还归急速坠落的巨蝠七窍。

  “痛死我啦。”老五的魂魄先前遭到了太阳炙烤,令他剧痛难忍。

  老五话音未落,天霜子已然再度冲至,莫问气集右臂将沉重的巨蝠挥向远处的黑白无常,与此同时提左掌抵挡天霜子的凌空重击。

  即便全力以赴都不见得是天霜子的对手,仓促应对后果可想而知,天霜子急冲而至,以右掌擒住莫问左臂,以左拳连环猛击莫问面门。

  七窍神府受到冲撞令莫问元神不稳,危急之下试图以隐身瞬移之法摆脱天霜子的重创,未曾想天霜子早就料到他有此一招,以自身灵气攀住他的灵气,令其不得散气脱困。

  莫问出道至今从未遇到过此等强劲的对手,此时心中既惊且怒,惊的是此人深谙制敌之道,攻守之间毫无漏洞,怒的是此人连番重击他的面门,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是奇耻大辱。

  天霜子拿住莫问左臂,令莫问不得闪躲,与此同时左拳频出。莫问强定心神,气凝右臂攻击对方气海,但每当凝势出拳之时对方就会重击他的面门,他受到重创之后元神就会出现激荡,由此导致出拳疲软无力。

  眼见无法进行有效的反击,莫问干脆放弃了反击,自气海之中急调灵气护卫头部,通过先前的激战他已经发现了天霜子的缺点,天霜子法术高强,速度也快,但他灵气不够深厚,此时已经有萎靡的迹象,此时练就内丹修行法门的人类修行者只有他自己,天霜子自然没有内丹补充灵气,灵气耗尽之时就是他落败丧命之时。

  莫问以灵气护住了头脸,天霜子虽然占据优势却无法伤及他的根本,片刻之后灵气开始减弱。

  就在莫问试图反击之时,天霜子右手快速下滑,握于莫问左手寸关尺,与此同时莫问只感觉体内灵气急泄而出,天霜子本已势微的左拳再度变的刚猛有力,不问可知天霜子正在吸取他体内的灵气。

  “年少得志便猖狂,你可知道有些人惹不得?”天霜子出拳的同时挑眉冷哼。

  “不是你的东西最好别碰。”莫问怒目回应,与此同时心念闪动,三昧真火由心而生,顷刻之间溶于自身灵气。

  天霜子此时正在以借气之法吸取莫问体内灵气,忽然之间发觉莫问的灵气变的无比炙热,大骇之下急忙松手后退。

  莫问怎会放天霜子从容退走,趁其心神不定之际抖腕拿住其双手寸关尺,随即猛提灵气反催倒灌,“想要就多给你一些。”

  天霜子此时气海已近枯竭,无法抵御莫问急灌而入的灵气,带有三昧真火的灵气于瞬间侵入其四肢百骸。三昧真火是唯一一种能够伤及仙人的法术,虽然只是初具火候,天霜子已然耐受不住,只感觉炙热难当,五内俱焚。

  眼见三昧真火已然侵入天霜子的气海,莫问松手闪至一旁,分神感知老五气息,发现老五气息还算稳定方才放下心来。

  天霜子此时已经无力再战,强自忍耐附回本体,但他的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三昧真火对其肉身的伤害远远超过了对其元神的伤害,他附回本体的瞬间便周身起火。

  眼见天霜子已无生理,莫问闪身来到老五所在的树下,由于魂魄遭受日晒时间很短,老五此时已经变为人身在树下歇息,见莫问回返急忙翻身坐起,“老爷,那家伙呢?”

  莫问抬手南指,老五循着莫问所指举目南望,只见山洞里有火光闪动,几个白发老道正自山前向山洞急掠。

  老五见状如释重负,先前的斗法他都看到了,这是莫问出道这些年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

  “真人可有大碍?”黑无常紧张的问道。

  “不妨事,去吧。”莫问说道,与易天子的情况不同,大量三昧真火已然进入了天霜子体内,一旦火起能够在短时间内将天霜子焚烬。

  白无常闻声隐去身形前去拘拿魂魄,片刻过后黑无常也隐身前去,不问可知是白无常收魂遇到了阻碍,召他前去帮忙。

  “老爷,你没事儿吧?”老五上下打量莫问。

  莫问摇了摇头,先前的争斗他是完全落于下风的,若不是练就了三昧真火,此时已经饱受羞辱了。平心而论这天霜子的法术确有过人之处,此人败在了体内灵气太少,虽有强弓在手,却没有足够的利箭。

  “老爷,你别上火,他成仙的时间比你长,你这是以弱胜强。”老五见莫问言语不多,以为他在为先前被天霜子频频击中而耿耿于怀。

  “意料之中。”莫问微笑说道,老五这几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天霜子得道时间很长,修为也高,对战这样的高手必然是一番苦战。

  “老爷,像紫阳观这样的门派在上清宗是不是算大派了?”老五看着涌向后山山洞的大量道人。

  莫问点了点头,道家以紫为尊,以阳为大,紫阳泛指仙人,不过紫阳是紫阳,跟紫阳观没有任何关系,就像上清观住的不是上清祖师是一个道理。

  半柱香之后,黑白无常回返,老五振翼升空,载三人北上。

  “真人,太虚洞我们不要去了。”黑无常正色说道。

  “善始善终。”莫问说道,“那玉典子也不是易与之辈,让真人以身涉险,我们心中不安。”白无常叹气摇头。

  “再厉害也不会比天霜子厉害。”莫问摇头说道,此时是末世,其他道人都没有足够的灵气施展法术,灵气充盈是他最大的优势,但此时这一优势正在快速流失,经过连番的耗损他体内只剩下了不足五成灵气,晋身天仙之后外丹补充的那点灵气几乎是杯水车薪,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阻击蚩尤大军势必还会耗损大量灵气,剩下的这点灵气很难支撑他熬到天地重开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 谁是凶手

  黑无常见莫问心意已决,只得出言说道,“大战方休,真人不妨暂歇一日,明日再去那太虚洞。”

  “不妨事,早些将琐事处理完,贫道还要赶回浮云山与天权子等人会和。”莫问摇头说道。

  “若有用到我们兄弟之处,真人尽管开口。”白无常接口说道。

  “二位盛情贫道心领了。”莫问摆手说道,黑白无常是阴差,按照阴司律例是不能插手阳间事物的。

  每个宗派都有自己的经文典籍,还有诸多本宗前辈留下的修行心得和大量的杂记以及作法补遗,太虚洞就是玉清宗储藏这些事物的所在,位于冀州西南的连绵群山之中,傍晚时分四人来到了这处荒凉的所在。

  太虚洞位于两座山峰的环抱之中,坐北向南,位于山峰下方,在洞外有着一处中等大小的道观,道观南侧是一处水潭,水潭之中有泉眼,盈出水潭的泉水自山谷中蜿蜒流向东南。在道观周围有几条羊肠小路,不问可知是住在这里的道人多年砍柴采摘踩踏出来的,道观东西两侧有少许粮田,由于这里能够自给自足,故此道观并没有通往外界的道路。

  道观虽然有几十间房舍却大部分是空着的,只有南侧的几间房舍住了人,四人来到之时太阳已经偏西,道观里有袅袅的炊烟升起。

  老五按照莫问所指,于太虚洞东南山中敛翼下落。莫问命老五留在原地,与黑白无常隐身前往西北道观。

  “玉典子修为如何?”莫问冲黑白无常问道,他们二人先前曾经来过此处,虽然没有与玉典子动手,却应该对对方的修为有着大致的了解。

  “此人乃纯阳之身,人在洞外,灵气发出,我们二人自道观门外就耐受不住。”黑无常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自太虚洞的洞口到道观门口约有一百二十丈,而他的灵气外延在百丈左右,如此一来不难看出玉典子的灵气修为较他要高出不少。

  “二位自此处等候,我前去拿他。”莫问冲黑白无常说道,玉典子的灵气修为高过他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玉典子是无师自通,无师自通的人有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缺少了师长手把手的传授,在具体的进攻招式的技艺上会有很大的欠缺。

  “真人小心。”黑白无常点头答应。

  莫问现身出来,沿着山中的羊肠小路向北侧的道观走去,自高处可以看到道观里有几个老年道人在烧火做饭,莫问散气感知对方的修为,发现他们多是没有渡过天劫的寻常道人,前排靠左的房舍门口坐着一个灰衣老道,此时正在搓着麻绳,此人气息厚重沉稳,纯阳洁净,不问可知正是此行的目标玉典子。

  莫问找到了玉典子,玉典子也察觉到了莫问,搓绳的同时抬头东望。

  玉典子抬头之后,莫问看清了此人的样貌,此人眉毛很长,脸圆鼻宽,一脸仁善,满面慈悲。身上的穿戴简单而破旧,头发已经花白,搓着麻绳的双手骨节很大,异常粗糙。

  “这是个好人。”莫问暗自心道,他不怕遇到坏人,就怕遇到好人,因为他不忍心冲好人下手。

  虽然心中多有不忍,莫问还是走到了道观门外,这处道观的围墙很矮,莫问隔着围墙看向玉典子,玉典子见莫问看他,将麻绳打了个结,拍手起身向道观门口走来,到得门口拉开了院门,冲莫问微笑说道,“小道友怎地来到此处?请进来说话吧。”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对方越是待之以礼,他越是下不了手。

  “小道友是上清宗的?”玉典子拉了拉衣襟,遮住了系在腰间的一把样式古怪的青铜钥匙。

  莫问闻言仍然没有答话,玉典子的眼神有些迟滞,通过他的眼神不难看出此人属于木讷憨直的那类人,玉清宗喜欢的是绝顶聪明的门人弟子,似玉典子这种反应迟缓的肯定得不到栽培,故此才会被派到这偏僻的所在干这辛苦枯燥的差事。不过修道不同于学习,有时候太过聪明反而会误事,似玉典子这种人,其后天神智对先天元神的压制较小,反而可能排除干扰参透大道。

  “小道长已经晋身天仙,必不是前来盗阅经书的,是云游至此吗?”玉典子后知后觉。

  莫问再度微笑摇头,似玉典子这种疏于防范的人,若是偷袭动手可以一击必杀,但越是这样他越是下不了手,他待人处事的原则是不能让坏人落好,不能让好人吃亏。

  玉典子见莫问只是摇头并不说话,不由得面露疑惑,自言自语道,“不对呀,哪怕天生聋哑到得这等修为也可听到声音……”

  莫问闻言大感好笑,刚想开口说话,黑无常忽然现身旁侧,“真人,大事不好。”

  “你还敢来?”玉典子眼见黑无常现身,怀抱阴阳拉开架势,未曾想黑无常并不搭理他,而是慌乱的将手中的生死薄递向莫问。

  “何人?”莫问急切的接过生死簿,黑无常是掌管坤魂的,他如此焦急必然是有一位与他有着莫大关联的女子死于非命。

  “这是慕氏。”黑无常抬手指着其中一列,莫问循指看去,只见生死簿上慕青的寿数变为二十有八,正月十七,子时。死因为:枉死。

  “昨夜?”莫问倒吸了一口凉气。

  “昨日晚间我们兄弟二人未曾离开司职,直至刚才翻看生死簿方才得知,真人,还有赵氏。”黑无常抓过生死簿再度翻至一页递给莫问,莫问愕然低头,只见赵氏遇难的时间也是昨夜子时。

  “其他人呢?”莫问一阵晕眩,上清观有他设下的护卫阵法,寻常人等根本不可能进入,除非道行高深的修行中人。

  “二夫人也已遇害,老谢已经前去查看了,很快就有消息。”黑无常探手搀扶莫问。

  莫问抬手示意黑无常不需要搀扶,“何人所为?”

  黑无常闻言尴尬摇头,他所持有的生死簿记载的东西很是有限,只有笼统的死因,并没有具体的凶手。

  “回去,回去。”莫问步履踉跄向东急行,行过几步改为凌空,黑无常紧跟在后,将那一脸茫然的玉典子扔在了道观门口。

  “老谢,什么情况?”黑无常冲现身于二人旁侧的白无常问道。

  莫问止住身形转身看向白无常,白无常皱眉说道,“道观众人尽数遇害,道观外有官兵守护,死者已经收棺挺灵。”

  “凶手是谁?”黑无常追问道。

  “我如何来得及打听?”白无常摇头说道。

  “回去再说。”莫问抬手扶额强定心神,转而闪身向老五所在位置掠去。

  老五尚不知情,见三人回返,翻身站起迎了上来,“老爷,事儿办完了?”

  “回道观,出事了。”莫问出言催促。

  “出啥事儿了?”老五顷刻之间面色煞白。

  “真人,吴兄,节哀。”白无常上前安慰。

  老五一听节哀,双腿一软几乎吓瘫,“节哀?谁死了?”

  黑无常不满的看了白无常一眼,探手将他拉开,自行凑上前来冲二人说道,“二位莫要焦急,有我和老谢在,定将二位的家眷尽数回魂还阳。”

  “尽数?”老五真的被吓瘫了。

  “快回去。”莫问提起了老五。

  突如其来的噩耗令老五亡魂大冒心神不宁,几番蹦跳方才变为巨蝠,摇摆升空,起伏西飞。

  “老爷,到底咋回事儿?”老五急切的扇动肉翼,奈何心中慌乱,虽然扇的甚急,飞的却慢。

  “昨夜有人潜入上清观,将道观众人尽数害死。”莫问沉声说道。

  黑无常见巨蝠起伏不定,急忙出言安慰,“莫慌,莫慌,救得活,救得活。”

  “是啊,尸身还算完整,魂魄也在附近徘徊,我们带有不少青莲子,当可救活众人。”白无常屡次说错话,此番小心翼翼的帮腔。

  “烦劳二位先行一步。”莫问强定心神冲黑白无常说道。

  黑白无常会意,瞬移离开。

  “老爷,谁干的?”老五高声问道。

  “不清楚,回去再说。”莫问摇头说道,与此同时快速思虑何人会冲上清观众人下手,先前收伏的那些阳寿已尽的修行中人的亲眷同门可能性最大,除了他们其他人也有可能,这些年他得罪了太多的人,每一个他得罪过的人都有可能进行报复。

  黑白无常的安慰起了效果,老五听闻亲眷能够救得活,不再过度惊慌,只是不停谩骂,言之要将那杀人凶手扒皮抽筋。莫问的心情却异常沉重,这些人阳寿已尽,到得天地重开之后能不能留下她们还在两可之间。

  冀郡离上清观不到两千里,老五心中焦急,飞的很快,二更时分便赶回了上清观,此时上清观已经亮起了灯烛,被黑白无常救活的众人聚集于大殿之外。

  眼见莫问和老五回返,众人纷纷聚拢过来,她们惊魂未定,身上的血衣还未换掉。

  秦云快步上前拉住莫问的手,未语先哭。

  莫问冲秦云点了点头,转而高声冲众人说道,“噤声。”

  处于惊慌之中的众人听到莫问的声音,纷纷住口闭嘴,莫问先行冲站在一旁的郭县令道了谢,转而冲秦云问道,“凶手是何人?”

  秦云闻言大为羞愧,“乃是家奴秦贵。”

  “那作死的奴才呢?”老五高声问道,秦贵乃是秦家自老家带来的一个壮年仆人。

  “已被下官拿住押于大牢,只待真人回返便交予真人亲自审问。”郭县令上前讨好,他亲眼看到道观众人一个个自棺中坐起,起初还以为是诈尸,待得知道众人是死而复生,越发迫切的希望与莫问攀上交情。

  莫问闻言皱眉看向一旁的秦风,与其他人身上带血不同,秦风身上并无血迹,但他的脖颈之上有一道红痕,这说明他先前是被勒死的,秦贵虽然强壮却只是个普通人,绝不可能将秦风勒死。

  秦风见莫问看他,惊慌摆手,“姐夫,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

  莫问闻言移走视线环顾他人,“谁是最后一个遇害的?”

  “老爷,是妾身。”秦云说道。

  “将你昨夜所见所闻说与我知道……”

  第五百二十二章 造化弄人

  秦云听得莫问发问,便将昨夜所见缓缓说出,“老爷和吴云走后,妾身便搬到东院与慕家妹子同住,昨夜三更妾身听到西院有惨叫之声,便起身出门查看,出门之后发现赵家妹子也已出门,我们三人挑灯来到前院,此时西院已无声响,我们三个妇道人家没有主意,只得叫醒赵老一并前往西院查看,却发现父亲母亲已被杀害于房中,下人和丫鬟也尽数被杀,秦风自缢于梁上,赵老抱下秦风试图施救,却听到东院大殿传来喊声,我们急忙赶回东院,发现老道长被秦贵摁倒在大殿之中,秦贵正在用香灰堵其口鼻,旁边放着一柄带血的柴斧……”

  “在什么位置?”莫问打断了秦云的话。

  “在香案之下。”秦云抬手指着大殿。

  莫问环视左右寻找那负责掌灯打扫的老道姑,却发现她并不在这里。秦云见状接口说道,“老道长回生之后惊惧不已,无法站立,已然回房休息了。”

  老五在旁插嘴道,“要想杀人直接用斧子砍死多省事儿,为啥用香灰折腾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

  莫问抬手示意老五稍安勿躁,转而冲秦云说道,“随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云整理思绪出言说道,“妾身壮着胆子斥责秦贵,那恶人见我等到来,提起斧子将老道长砍杀,转而向我们冲将过来,赵老让我们先行逃走,自己迎上去阻那恶人,我们三人带了赵夫人出了道观向山下奔跑,秦贵自后面追上,两位妹子和赵夫人回身拦他,让妾身先行,妾身不忍心舍下她们,便与之一同厮打秦贵,但我等皆是女流,斗他不过,被他逐一砍杀在了山间路上。”

  莫问听完秦云的叙述缓缓点头,秦云没有独自逃生令他很是欣慰。点头过后冲郭县令问道,“郭大人,你如何知道道观发生了变故?”

  郭步平闻言快步上前,弯腰说道,“回真人问,今日早些时候此间百姓发现秦贵一身是血呆坐于山下路旁,感觉有异便告知了乡约,乡约带人上山查看方才发现道观出事了。”

  “郭大人,你我乃是友人,贫道就不说那些客套谢词了,你先将这道观中的棺木带走,将秦贵自大牢之中带来此处。”莫问冲郭县令说道。

  虽然莫问没有冲郭县令道谢,郭县令却欢喜非常,召唤官兵分头行事,他只想与莫问攀上交情,而今目的已经达到了。

  莫问绕行正门去了西院,逐屋观察打量,虽然杀人者是秦贵,但幕后真凶绝不会是秦贵,他先前曾经看过秦贵的样貌,属于敦厚老实的下人,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允许秦贵住在上清观。诸多细节表明是有他人魂魄附身于秦贵,假他之手行杀人之事。

  “昨夜护卫阵法可曾启动?”莫问冲跟随而来的赵老问道。

  “真人每次出门我都会将阵法打开,直至真人回来。”赵老答道。

  莫问转而前往秦风所在的房间,此时秦风的腰带仍然挂在梁上,莫问上前看那死结,心中更加明朗。

  “来者不是人类,而是东北的妖物。”莫问正色说道。

  “东北的妖物?”老五疑惑的看着莫问。

  莫问扯断秦风的腰带递给老五,“秦风自缢乃是因为受到了妖物的附身,这妖物打的结是东北三郡惯用的反扣。”

  老五不像莫问那样在东北三郡待过很久,也不认识什么反扣,看了一眼将那腰带反手扔掉,“老爷,你咋知道是妖物?”

  “道门中人绝不会在上清大殿行凶。”莫问转身出门,来到西院门口站定,环顾四周估算判断那妖物昨夜来此的路线以及藏身的位置。

  “老爷,会不会是和尚干的?”老五问道。

  “不会。”莫问摇头说道,功是功过是过,他不喜欢僧人是真,却不会冤枉他们,魂魄出窍,附身于人乃是道家法术,和尚根本就不会。

  观察了片刻,莫问根据山势和地形自脑海里勾勒出了三条可疑路线,轻身前往逐一查看,两条隐秘的路上适合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发现异常,也就是说那妖物很可能是自大路上来的。敢走大路说明那妖物能够变化为人,也说明那妖物很是狂妄。

  此前有大量官兵自大路上来往,想在大路上寻找蛛丝马迹已无希望,无奈之下莫问只得逐一前往地势较上清观要高的山顶,对方来到此处定然会观察上清观的情况,而居高临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在上清观东方三十里外的一处山顶,莫问有了发现,一只死鸡。

  “老爷,这是妖精吃剩下的?”老五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以灵气将那死鸡从中剖开,发现其他内脏都在,唯独少了心肝。

  “它为啥不吃鸡肉?”老五不解的问道。

  “野兽最喜欢吃的并不是猎物的肉,而是它们的内脏。”莫问深深吸气分辨周围细微的气味,细闻之下发现此处残留着些许臊气。

  “老爷,知道是谁干的吗?”老五急切的想要知道真凶。

  “是我多年之前得罪过的一只黄鼠狼。”莫问捏起一条自丧棒上掉落的白色碎纸,当年在寻找阿九的途中他路过东北一处名为元宝山的老林,一只黄鼠狼试图拦他去路,被他放火烧掉了老巢。

  “这家伙住在哪儿?”老五追问。

  “很远,在燕国东北,高句丽附近。”莫问说道,那只黄鼠狼自称黄三爷,当日他急于赶路,便放火烧掉了它的老巢开路离去,未曾想多年之后它竟然寻到了此处,他虽然早就知道这种黄毛畜生报复之心很是强烈,却没想到它会有这么大的气性和记性。

  “老爷,你准备咋办?”老五问道,东北三郡此时仍然很是寒冷,他无法自那里进行长时间的飞行。

  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先处理了蛮荒之事再去寻它。”

  老五闻言面露不满,莫问见状耐心解释,“它昨夜才来此行凶,此时必然还在回程的路上,我们现在去它的巢穴也会扑空,先回去吧,好生安抚她们。”

  二人回到上清观,郭步平已经命人将道观里的棺木搬走,道观众人正在清理打扫,莫问进了大殿,将地上的香炉重新放回香案,却发现另外一只香炉里被人撒了一钵黄尿,此事赖不着旁人,定是那只猥琐的黄鼠狼驱使秦贵所为。

  重新更换了香炉之后,莫问为祖师上香,上香毕了方才请了于暗处等候多时的黑白无常进殿说话。黑白无常不愿进大殿,莫问再请方才请入。

  “真人可知道凶手是谁?”黑无常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直涉正题,“可得长久?”

  黑白无常自然知道莫问是在问道观这些人在天地重开之后会不会死去,听得莫问言语并未立刻回答,犹豫片刻黑无常方才说了六个字,“民不告,官不究。”

  “最坏的后果是什么?”莫问问道,留下秦云等人的魂魄与阴司律法是相悖的。

  黑白无常闻言没有答话,良久过后白无常出言说道,“真人先前助我们拘拿那些阳寿已尽的修行中人,结仇太多,此事瞒不住的。”

  “此事容贫道细细想过,二位无需作难,道观此时不便待客,待得安置妥当,处理了琐事再请二位前来小聚。”莫问出言说道,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造化弄人,最初是因为黑白无常暂时留下了刘少卿和夜逍遥的魂魄,他欠了黑白无常的人情方才答应帮助他们前去收伏那些修行中人的魂魄,为了偿还这个人情,他树敌无数。巧的是刚刚处理完别人,事情就落到了自己头上,若是强行留下秦云等人的魂魄,无疑是严人宽己,徇私枉法,一定有人上告天庭,天庭也一定会降罪。

  “真人宽心,我们兄弟定会想方设法保全真人家眷,真人自处,我们先走一步。”黑白无常起身告辞。

  莫问起身稽首,送走了二人。

  黑白无常走后,莫问坐回了座椅,自脑海中快速思虑如何才能长久的留下众人,短暂的思虑过后很快得到了答案,没有任何办法能在天地重开之后继续留下众人,生死有命,天条阴律无法违逆。

  是人就有私心,有私心就会有亲近远疏,莫问退而求其次,试图设法保全秦氏,慕氏,赵氏三人,但思虑过后还是不成,这三人一个都留不下,不是他不想留,也不是他不敢留,而是他留不住。

  虽然心中焦急,思绪还是清楚的,莫问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办法,那就是在天地重开之前将这三人提升为紫气巅峰,然后将其送往紫气福地。

  但推敲之后此举也有弊端,不久之前他刚刚把季叔子和他的猴子送了过去,此举虽不违规却难免引起掌管紫气福地仙人的不满,不满也不妨事,季叔子和那只猴子与他毫无关系,送进去了他们只能在心里不满,也不能说什么。但是若将秦氏三人送过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那是不折不扣的假公济私。

  斟酌良久,莫问最终决定哪怕背负骂名也要留下她们,皇家推崇铁面无私和大义灭亲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人的本性就是照顾自己的亲人,如果否认这一点就是沽名钓誉,自欺欺人。

  “老爷,她们是不是跟三爷四爷一样?”老五见莫问自大殿闷头独坐,迈步走了进来,他不是傻子,猜到莫问为什么事情犯愁。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秦氏等人跟刘少卿和夜逍遥的情况有些相似,不同的是秦氏等人是普通人,要想将她们三人在天地重开之前提升到紫气巅峰,其困难程度比刘夜二人冲击天仙还要大。

  老五见莫问此等神情,确定自己猜测无误,瞬时乱了方寸,“老爷,你当时为啥不杀了那黄鼠狼,杀了它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当日我急于寻找阿九,哪有时间与它消耗?况且我那时只有紫气修为,也不见得是它的对手。”莫问摇头说道,黄三当年在元宝山将他足足困了两个时辰。

  “那,那,那还有别的办法吗?”老五焦急的问道。

  “而今只能让她们修道,只要她们能在天地重开之前到得紫气巅峰就可前往紫气福地。”莫问说道。

  “时间来得及吗?”老五追问。

  “来不及也得试上一试……”

  第五百二十三章 回天乏术

  “老爷,末世啥时候结束?”老五问道。

  “不会太久。”莫问摇头说道,末世都出现在朝代更迭的混乱时期,眼下胡人死的死逃的逃,中原地区已经没有多少胡人了。蒲坚的秦国虽然没有正式建国,却也占据了北方大部分区域,若是再将蚩尤所率领的凶兽大军歼灭,末世随时都可能结束。

  “你能在末世结束之前把她们三个都弄成紫气巅峰?她们可什么都不会呀。”老五焦急跺脚。

  莫问皱眉不语,他虽然达到了天仙境界,却并无把握将秦云等人送至紫气巅峰,修道不同于散财施舍,很多环节无法越俎代庖,也并非吞服补气丹药就能提升修为,寻常道人苦修数十年也不见得能够进入紫气,三个从未接触过道法的女人在短时间内修至紫气巅峰不啻于痴人说梦。

  老五见莫问此等神情,知道他并无把握,眼见自己的妻妾命不长久,急火攻心之下感觉天旋地转,急忙退至莫问对面的座椅坐了上去。

  “莫要慌乱,容我仔细想过。”莫问出言说道。

  老五抬头看了莫问一眼,转而靠上椅背仰头看向大殿的房梁,良久过后出言说道,“老爷,别管她们俩了,先救二夫人吧,我好孬还有个闺女,你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

  “老五,她们三个我们一个都留不住。”莫问闭目长叹。

  “你只救二夫人自己也不成吗?”老五眼圈泛红却没有掉泪。

  “我才想到末世之时没有天雷,没有天雷便无法渡劫入紫,我们救不了她们,一个都救不了。”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打了个冷颤,“老爷,没别的办法可想吗?”

  莫问沉吟良久,最终缓缓摇头。

  “像我这样把魂魄转到别人身上也不成?”老五提醒。

  “这个法子我想过了,当年能够救下你乃是你命不该绝,恰恰有一只不归蠃鳞毛羽昆五属的蝙蝠,别的禽兽并不合用。”莫问再度摇头。

  “人呢,人行吗?”老五绝望的看着莫问。

  “人的魂魄各不相同,短时间内寄居他人尸身尚可,时间一长必然反冲排斥。”莫问说道。

  “什么法子都没有了?”老五焦急追问。

  莫问闻言抬头看向老五,对视片刻缓缓摇头。

  “咋会这样?”老五抬手捂脸。

  莫问有心安慰老五却不知如何开口,他此时内心也很是悲凉,秦云虽然不是他的妻子,却也是同眠共枕的女人。

  良久过后老五率先开口,“老爷,你也别太上火,她们跟着咱也享了不少福,也不算亏了,还好,她们还有些日子,剩下这些日子好好对她们,没吃过的让她们尝尝,没穿过的让她们穿穿,再带她们出去转转。”

  莫问摇头不语,只是叹气。

  “老爷,还有个办法,咱们下面不是有人吗,能知道她们投胎到了啥地方,咱们一早去,先占着,等她们长大了再把她们娶回来就是了。”老五说道。

  老五的办法看似可行,细想下来还是不成,老五不知道自己的寿数,他却知道,老五等不到慕氏和赵氏长大成人。

  “老五,你可想知道自己的真正寿数?”莫问抬头看向老五。

  “想。我问过谢爷,他一直东拉西扯。”老五连连点头。

  莫问缓缓抬起了右手。

  “五十?”老五略感意外。

  莫问点了点头,他本不想告诉老五他的真实寿数,但老五先前所说等二女来世长大再度迎娶二人并不是玩笑话,他是真那么打算的,必须让他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不然二女长大而他故去,他会极度失落。

  “日他娘诶。”老五靠上椅背不再说话。

  “早知道早打算。”莫问平静的说道,凡事都有利有弊,有些事情提前知道固然会提心吊胆,但提前知道有提前知道的好处,那就是可以进行充分的准备。

  “先别管我了,先说她们,老爷,我觉得这事儿应该早点跟她们说,不应该瞒她们。”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尚未答话,秦云已然端茶来到殿外,待得秦云放下茶水,莫问冲其说道,“去将慕氏和赵氏喊来,我有话要说。”

  秦云答应一声,提了茶盘离去,片刻过后将自厨下为莫问和老五准备晚饭的慕氏和赵氏带了过来。

  秦云坐到了莫问下首,慕氏和赵氏坐到了老五一面,莫问手捧茶杯皱眉不语,三位女眷看着莫问等他说话。

  “老爷,说吧。”老五见莫问久不开口,在旁出言催促。

  莫问点头过后放下茶杯,将事情的真相详细说出,没有任何的隐瞒。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三位女眷听完反而面露喜色,她们先前已经死过一次,本以为此番只是短暂回生,未曾想还能活到末世结束,这已经远远超出她们先前的猜测和心中的预期了。

  眼见三位女眷心胸开阔,通情达理,莫问和老五心中的忧虑为之大减,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三位女眷心中的秤是准的,有度而大度。

  简短的交谈之后,三位女眷回到厨下忙碌,就在赵氏前来请二人吃饭之时,郭步平和一干衙役押着五花大绑的秦贵回到了上清观。

  老五见到秦贵就想上前动手,但他最终并没有上去殴打秦贵,一来秦贵是秦云府中的下人,打犬欺主。二来秦贵此时还是懵的,反应迟钝,浑浑噩噩。

  被异类附身之人,其自身魂魄会受到异类魂魄的压制,附身的异类道行越深,被附身的人所遭受的伤害就越大,那黄三不是寻常异类,附身秦贵对秦贵的魂魄压制的非常严重,即便它早已经抽身离去,秦贵却仍未回过神来。

  莫问并没有难为秦贵,而是出手将其魂魄复归原位,秦贵回魂之后对先前发生之事毫无印象,莫问简略的告知了他事情的经过,赠以白银百两,命其离开道观往别处谋生,随后取黄金五百两与郭步平,三百两答谢郭步平,一百两犒赏跑前跑后的官兵衙役,还有一百两是再次委托郭步平寻找媒婆为秦风寻找合适的妻子。

  虽然天权子仍在浮云山等候,莫问却并没有急于离开上清观,此去必然是有生以来最大的苦战,绝不能有任何的分心之事和后顾之忧。

  众人于后院吃过晚饭,晚饭过后莫问又亲自前去安抚了老道姑,赵老夫妇,秦氏一家,随后与秦云关门歇息,秦云为莫问端水铺被,一如往常,没有额外的言语。

  “我已然委托郭县丞寻找媒人为秦风物色妻子,希望能为秦家延续香火,若是能够留下子嗣,我当庇护照顾,若是不能,便给足那女子金银随她改嫁。”莫问冲秦云说道。

  秦云闻言大为感动,连连点头道谢,道谢过后开始哽咽哭泣,她哭不是因为自己命不久矣,而是愧疚没有能为莫家延续香火,还有就是秦贵是她家中的下人,上清观遭此劫难与秦家不无关联。

  莫问和声安慰,待得秦云情绪平静伸手将其揽入怀中,他与秦云欢好并不是单纯为了求子,秦云是个好女子,虽然他与秦云的感情不似阿九那样厚重,却也是真心相待。此外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一个不想要孩子的男人绝不是一个好男人。

  次日清晨,莫问自上清观周围增加了一道灵气屏障,随后于丹房取了七星剑和所有的丹药带在身上,回到东院与众人进食早饭。

  “这是两块出入道观的木牌,持木牌可带多人进出,你们妥善收好。”莫问将木牌分赠给老五和秦云。

  “给我干啥?”老五随手将那木牌转交给了慕青。

  “你留下,我自行前往浮云山。”莫问说道。

  “那不成,我跟你去。”老五放下饭碗摇头瞪眼。

  “你去了无甚用处,你留下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这种大仗怎么少的了我?”老五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言下之意是巨蝠可以发出怪啸。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他不想让老五参战是考虑到老五的安全,蚩尤所率异类道行参差不齐,老五的怪啸确实可以克制那些道行较浅的异类。

  “老爷,你就让五哥随你去吧,不用担心我们。”慕青在旁说道。

  莫问转头看向秦云,秦云也点头赞同。

  老五见莫问不再说话,知道他已经默许,端起饭碗匆忙扒了几口离座起身,“我去拿家伙。”

  “昨夜与你们所说之事不要告知他人,免得他们心中慌乱。”莫问环视三位女眷。

  三人闻言尽皆点头,莫问吃过一碗粥饭端茶漱口,与老五离开上清观赶赴浮云山。

  清晨出发,傍晚去到,到得山洞发现刘少卿不在此处,只有玉玲珑一人自山洞中配制药物。

  见礼过后,玉玲珑说道,“固州兵变,天权子前去平乱,明日当能回返。天玑子回黑郡驱策禽鸟,今晚就能回来。”

  “它们可有异动?”莫问抬手西指。

  “还在那里。你寻的帮手呢?”玉玲珑问道。

  莫问闻言略感窘迫,老五插嘴道,“那帮老东西软硬不吃。”

  “意料之中,”玉玲珑笑道,“好在敖煣赶来相助,还可勉力一搏。”

  “李真人,依你之见,此战我们能有几分胜算?”莫问问道。

  “你是主军驷马,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玉玲珑蹬踏着药碾。

  老五闻言歪头看向莫问,“老爷,咱有几成胜算?”

  “九成!”

  第五百二十四章 到齐

  “九成?!”老五歪头撇嘴,他了解莫问,莫问不激进也不保守,不会做毫无把握的事情,也不会等到有十成把握才去做,若是莫问有九成把握,先前绝不会出去请什么帮手。

  “有李真人在,至少也有九成把握。”莫问笑道,他曾经领兵多年,深知哀兵必胜那一套是错误的,气势很重要,气势越盛,胜算越大。

  “巧言令色。”玉玲珑横了莫问一眼。

  莫问笑过之后命老五将路上采买的吃食端呈玉玲珑,自己走到一旁坐了下来,他先前说有九成把握也并非只是为了鼓舞士气,而是他内心深处就是这样认为的,他寻找帮手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分担自己的压力,没有请来厉害的帮手,后果就是自己会在此战耗损大量的灵气。之所以没有十成把握是因为他不清楚那处石塔祭坛内部 的情况,季叔子的猴子无疑进过那处石塔祭坛,一个寻常的老猴儿,进过石塔之后就变成了黑白无常都奈何不得的妖猴,由此可见那石塔祭坛里有着某种神奇的事物,石塔祭坛建造于上古时期,那件能够提升修为的神奇事物无疑是一件上古遗物。

  “你准备何时动手?”玉玲珑摆手谢绝了老五送上的酒食。

  “尚无具体打算,等众人到齐再做计较。”莫问摇头说道。

  “那你准备如何动手?”玉玲珑又问。

  “那里的凶兽皆非等闲,无法起阵围困瓮中捉鳖,如何动手需要从长计议。”莫问再度摇头。

  玉玲珑闻言点了点头,最稳妥的方法就是在那周围布起阵法,将那里的万千凶兽围困其中一举歼灭,但那些凶兽不但数量多,道行也深,察觉到被困势必四散冲撞,没有什么阵法能够拦得住那么多怪物。

  “真人意欲翳其双目?”莫问问道,从他来到这里一直到现在,玉玲珑都在忙于配比研磨药草,由于药草已经被切碎,他只能看出其中一味是秋菊,秋菊既是一味药材又可作为药引使用,若是作为药材使用,秋菊有疏风散热,清热解毒的作用。若是作为药引,秋菊就有引导药力行于双目的作用,而此时玉玲珑决不会为那些凶兽去解毒散热。

  玉玲珑听得莫问言语,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它们已无异类气息,若是逃脱必定再难寻找,既然不能围困杀之,只能设法将它们致盲,我已经与敖煣议定,由她降下毒雨,我们趁机取事。”

  “此计甚妙,只是不知它们是否有耐毒之能。”莫问点头说道。

  “凶兽数量众多且种类繁杂,总不能尽数毒瞎,能盲其六七已然不易。”玉玲珑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闭目静坐不再言语,玉玲珑虽然是他的授艺尊长,此时却是夜逍遥的夫人,与朋友的夫人说话太多不合礼数。

  二更时分,夜逍遥回返,带来了十几只巨大的飞禽,这些飞禽多为凶猛的鹰,鹫,隼,雕,体形巨大,降落于山洞四周。

  夜逍遥自金雕背上落于洞外石台,冲出来迎接的莫问说道,“事情办妥了?”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可惜未曾寻到帮手。”

  “寻不到就寻不到,求人不如求己,”夜逍遥转身环指山洞周围的大型猛禽,“如何?”

  莫问环视那些猛禽,这些猛禽都是凶猛的禽鸟,体形巨大,翎羽鲜亮,神态嚣然,煞气浓重,此时它们已经察觉到老五气息有异,正扇动着翅膀冲老五唳叫示威。

  “三爷,它们的爪子是咋回事儿?”老五歪头打量着离他较近的一只苍鹰,苍鹰的双爪比寻常鹰爪长出寸许,泛着黝黑的金属光泽。

  “玄铁指套,这些全是玄铁,不曾混杂丝毫的凡铁青铜。”夜逍遥指着那些猛禽面有得色。

  “老爷,啥是玄铁?”老五并不是识货的主儿,夜逍遥的炫耀成了对牛弹琴。

  “之前跟你说过一次,这玄铁又称陨铁,为天外之物,神兵利器多为玄铁熔铸。”莫问在旁说道。

  “它们可是我的棺材本啊,从未示人。”夜逍遥转头看向一只青隼,后者回以与他一样的眼神,此举表明这些猛禽与他已经心灵相通。

  “胡言乱语。”洞内传来了玉玲珑的声音。

  夜逍遥有些惧内,听得玉玲珑的言语,收声闭嘴走进山洞与玉玲珑说话。

  “三爷,它们怕不怕我的啸声?”老五不识时务的跟进了山洞。

  “你喊上两嗓子试试。”夜逍遥笑道。

  “还是算了,三爷,我领它们去找点东西吃吧。”老五说道。

  “成,去吧。不过咱可说好,开战之后它们由我亲自统领。”夜逍遥说道。

  老五闻言撇了撇嘴,不再提那觅食之事,走到墙角躺下就睡。

  玉玲珑此时自山洞东侧歇息,夜逍遥待莫问回到山洞,走了过来与他喝酒说话,“你们两个,我们夫妻,还有刘少卿琼瑶和南海的一个龙女,七个人,应该够了。”

  “你可曾去过那处石塔祭坛?”莫问抬手西指。

  “为防被它们察觉,我们没有上前近观,只在高空俯视过那里的地势,可惜那片区域有树冠遮盖,也看不到什么。”夜逍遥说道。

  “那里潜伏了数万只各类异兽,万不可轻敌大意。”莫问摆手没接夜逍遥递过来的陶碗。

  “等刘少卿来了再说。”夜逍遥端碗喝酒。

  莫问沉吟过后将上清观先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他希望夜逍遥和玉玲珑能想到自己所没想到的办法,可惜的是夜逍遥和玉玲珑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按照常理,道人留下几个阳寿已尽的凡人算不得什么,但此事棘手在他先前刚刚收伏了十几个阳寿终了的仙人魂魄,得罪了一大片的人。

  夜逍遥和玉玲珑不是傻子,他们也知道此事的根源是莫问为了留下夜逍遥和刘少卿魂魄而欠下了黑白无常的人情,故此二人并不局限于对莫问进行苍白无用的安慰,而是极力的想要寻找可行的办法救下秦氏等三人,最终玉玲珑想到了一个办法,将三人变成僵尸,僵尸可以长久存在,且不受阴曹地府管辖。不过玉玲珑刚刚说出自己的想法就被莫问和老五摇头否定了,这都什么馊主意。

  苦思无果,众人只能作罢,分居山洞左右,各自安歇。

  次日,阳光明媚,莫问和夜逍遥帮助玉玲珑研磨药草,一直等到太阳偏西也不见刘少卿回返。

  “你可知道固州发生了什么变故?”莫问冲夜逍遥问道,他对北方的战况不甚了解。

  “固州本已归降秦国,前些时日又变卦反叛,这固州的情况与你当日处理的津州有些相似,刘少卿并未剥夺持节都督的兵权,以致于埋下了祸根,固州产铁,对秦国极为重要,不然刘少卿也不会抽身前去。”夜逍遥说道。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再问,“北方还有多少州府未曾归顺?”

  “还有十几处,归顺的那些也只是惧怕我们几个,若是没有我们坐镇,他们随时都会反叛,蒲坚年纪太小威望不够,又是外族血统,根本就压不住那些诸侯。”夜逍遥摇头说道。

  “老爷,你要是不放心,咱就去固州看看。”老五在旁插言。

  莫问沉吟过后摇了摇头,“再等一日。”

  夜逍遥此番带回了几把利剑快刀,这些都是代国皇族收藏的,代国是游牧民族,尚武,喜欢收藏各种神奇的兵器,实则古代的大部分神兵利器出世之后最终都会落于皇家之手,民间残存的少之又少。

  夜逍遥的兵器是一柄短剑,有了东海之战的教训,此番决定舍短用长,与玉玲珑分别挑选了一把长剑加以熟悉,作法是需要耗费灵气的,能近身砍杀最好还是不要作法。

  老五也试图使用刀剑,但试过之后还是决定用棒子,刀剑都有刃口,对敌之时需要拿捏平准,远不如孝棒省事。

  次日午时,刘少卿终于回返,与他同行的还有琼瑶和敖煣。敖煣落地,那十几只凶戾的猛禽瞬时吓的缩颈噤声。

  彼此见礼之后,敖煣将一只小巧的木盒交给玉玲珑,玉玲珑自其中取出几株很小的蓝色药草,配以其他几味药草,开始熬制药汤。

  “此乃何物?”莫问指着蓝色药草看向敖煣。

  “南海蟾草,生于蓝星蟾背,有剧毒。”敖煣答道。

  “有何用处?”莫问问道。

  敖煣耸肩摊手,她生就一副娃娃脸,若是不知其真身,她更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

  玉玲珑接口解释,“这也是药引,可催化补气丹药,一旦开战,我们哪怕吞服了补气内丹也无法及时补充损耗的灵气,吞服此物可将体内的补气内丹快速催化,只是此物有毒,事后解毒很是棘手。”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当年为了尽快晋身紫气,无奈之下也曾经以服毒之法催化过补气内丹,玉玲珑此法与他所用的方法如出一辙,只是效力更强。

  “固州之事处理妥当了?”莫问转视正在挑选长兵器的刘少卿。

  刘少卿点了点头,“此起彼伏,不胜其烦。”

  夜逍遥不似刘少卿那般喜欢独占功劳,冲敖煣说道,“咱们人数太少,煣公主,你能不能……”

  “我是偷跑出来的。”敖煣笑着打断了夜逍遥的话头。

  “无需再请帮手,我们几人可以成事。”莫问接口说道,龙族乃是水族,于陆地行事属于逾界越权,南海不可能举族相助,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敖煣前来相助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莫真人,我们何时动手?”敖煣看向莫问。

  莫问出言说道,“欲成其事,谋而后动,诸位有何想法不妨说出共议……”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中计

  莫问言罢,刘少卿接口道,“先由敖煣降下毒雨,毒瞎它们的双目,我们随后自四面合围,逐一击杀。时辰定在午后,那时温度较高,有利于毒药起效,也方便我等出手。”

  “此计可行。”夜逍遥点头同意,见莫问抬头看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有更好的办法?”

  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擒贼先擒王,只要将蚩尤和其手下将领击杀,其他凶兽不足为惧。一旦动手,我会前往祭坛中心扼守祭坛出口,阻止蚩尤及其手下将领外出指挥凶兽,你们趁机自外围诛杀它们。”

  “就依你所说,明日就动手,早些料理了它们,我还要赶回去收拾固州残局。”刘少卿点头说道。

  “明日能杀多少就杀多少,先保自身安全,若是不能全歼,就求重创,此战无非是大胜与小胜的差别,不是以命相搏,不值得搭上性命。”莫问加重语气定下了动手的原则和底限。

  “莫问说的有理,灵气一旦耗尽,马上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玉玲珑点头赞同。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心中压力顿减。

  “明日由我把守石塔祭坛的出口,刘少卿杀内环。李真人琼瑶真人和煣公主杀中环。夜逍遥于外环追逃。老五居上空,负责策应李真人等人,若是情况危急立刻载她们升空。”莫问分配任务。

  众人闻言再度点头,并无异议,莫问如此安排是最为合理的,他修为最高,负责应对蚩尤和其手下妖兽将领,刘少卿可以隐身,在凶兽密集的内部冲杀最为合适,三位女子位于中心外围,压力较小。夜逍遥手下有十几只能飞的猛禽,可以分头追杀那些逃走的凶兽,尽可能扩大战果。老五没什么修为,负责接应三位女子,确切的说是接应玉玲珑和琼瑶,敖煣虽是女子,却是悍将。在七人之中她的修为能排到第二,而且她自身也有升空之能,根本就不需要老五接应。

  接下来众人分头准备,刘少卿,夜逍遥,玉玲珑,琼瑶每人吞服了两枚补气丹药,这是众人剩下的最后的几枚补气丹药,这还是敖煣自南海带来的灵物炼就的,此时在华夏本土已经很难寻到炼丹的灵物,南海海岛上所生长的灵物先前被敖烵采走一批,后来又被敖煣带走一些,此时炼丹之物也不易再寻了。

  夜逍遥带着飞禽前去觅食,余下众人自浮云山养精蓄锐,熟悉夜逍遥自代国带来的那些锐利刀剑。

  安静的歇了一日,到得次日午时,众人吞服了解毒药物,莫问亲自画写符咒隐去了众人以及那些飞禽的气息,敖煣带了玉玲珑配制的毒药腾云先行,前往祭坛区域降雨。

  “灵气若是耗尽立刻撤回此处,我们于此处会合,万万不可恋战。”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点头答应,分乘飞禽开始西行。

  莫问之所以临时改变主意乃是因为对祭坛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做不到知己知彼就是犯了兵家大忌,必须为己方留下退路。

  距离石塔祭坛三百里时,莫问离开蝠背隐身先行,他必须在毒雨降下之前赶到祭坛入口,如若不然,毒雨降下之后蛰伏在那里的凶兽就会惊出祭坛里的蚩尤和那一干妖兽将领。

  时隔数日,火山口内的情况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大部分的凶兽都已经苏醒,但它们并未胡乱走动,而是睁着眼睛趴伏在原地。

  莫问隐身潜至石塔下方,刚刚到位敖煣就开始降雨,倾盆而下的急雨落到树叶上发出了急促的声响,这些雨滴都是带有毒性的,树叶受毒雨侵蚀,瞬时变为枯黄。

  由于上方有树叶遮挡,故此落到地面上的雨点并不多,这些雨水虽然带有毒性却没有腐蚀效果,地面上的凶兽趴伏在原地并没有受到惊动。

  大雨越下越大,落到地面上的雨水越来越多,这些越冬初醒的凶兽或舔食雨水,或就雨乘凉,为了争夺雨水,兽群开始出现并不激烈的冲撞和吼叫。

  距离莫问较近的是一头披着黄色长毛的獠牙巨象,石台下方为一片洼地,巨象用其长长的鼻子吸食雨水,不多时,开始摇晃巨大的脑袋,随后自石塔上磨蹭头脸,此举表明毒药已经起效,它的视线开始受到影响。

  又过了片刻,那头巨象感觉到双目刺痛,仰天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此物甚大,所发嘶吼异常刺耳,受其引带,其他凶兽随之开始接连吼叫。

  就在此时,莫问听到了祭坛内有脚步声传来,这些妖物皆无异类气息,故此无法确定自祭坛里出来的是何种妖物,也不知道它道行如何。

  莫问隐身于洞口左侧,手握剑柄,待得对方走出山洞,长剑出鞘将其一刀两断,那妖物痛叫一声现出原形,是一条体形巨大的三头蜈蚣。

  这蜈蚣虽然身受重伤却并未立刻死去,现出原形之后发出了一连串刺耳而尖利的叫声,莫问急闪而至,长剑再出,将其三只羊角形状的头颅尽数砍下。

  与此同时,兽群之中出现了剧烈的騒动,一只花斑大虎和一只青牛一般大小的蛇獾被砍去了头颅,不问可知刘少卿已然就位动手。

  眼见刘少卿动手,莫问快速画写符咒于石塔祭坛外围布下了一处定气阵法,这处阵法很小,为的是对方急冲而出之时可以暂阻对方去势。

  布下定气阵法,莫问长剑频挥,开始斩杀周围体形较大的凶兽,每斩杀一只就会将其尸身移动至洞口,体长十余丈长有四脚的乌甲怪蟒,长有人类双手的五尾巨蝎,这些凶煞之物体形巨大,三两只便可将并不宽敞的洞口堵了个严实。

  此时琼瑶等人也已经开始动手,先前所降毒雨令大量凶兽失明,面对众人的砍杀毫无还手之力。亦有未曾失明的凶兽开始四散奔逃,逃生之时多有误伤踩踏,见此情形,众人不约而同的改变了打法,刻意留下那些体形巨大已经失明的凶兽,由得它们在兽群之中胡乱冲撞。

  由于不知道这处石塔祭坛内部的情况,莫问在守住洞口的同时也分神观察其他部位,以防蚩尤等人自石塔内部其他部位突围。

  众人使用长兵器是正确的,这些凶兽大多体形巨大,哪怕使用长剑长刀,有时也无法将它们彻底枭首,有些脖颈喷血,脑袋半垂的凶兽一时之间不得丧命,自兽群之中胡冲乱撞,令得到处都是殷红的鲜血。

  众人此时分头作战,战况几乎是一边倒,大量凶兽被快速击杀,很少有凶兽进行有效和有目的的反击。

  到得此时莫问开始犯疑,按照常理来说蚩尤早就应该察觉到外面的屠杀,他为何不曾外出迎敌,这祭坛内只出来一名妖兽将领,其他将领为何不曾外出。

  眼见火山口内的大量凶兽正在快速减少,莫问心中疑云越发浓重,对方完全没有进行有效的抵抗,这是对方有意为之,还是己方暴起突袭杀了个对方措手不及。

  要想确定这一点还需要等上片刻,虽然情况有异却不能轻易撤退,因为一旦撤退将失去这千载难逢的杀敌机会。当然,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若是趁机消灭这群凶煞异兽,则需要承担被蚩尤算计的风险。

  权衡,斟酌,判断之后,莫问感觉对方不应该是诱敌之计,一来对方付出的代价太大,这群凶兽皆为凶煞稀奇之属,若是尽数丧命,蚩尤根本无法再行召集。二来对方若是以这些凶兽为诱饵,他们做的也有些拙劣,至少也要进行有效的抵抗才能消除敌方的疑心,如此坐以待毙,不合情理。

  莫问紧张的等了半柱香的工夫,心中越来越没底气,此时兽群已经失控,活着的凶兽不足半数,但蚩尤和其手下的一干妖兽将领却并未出现。

  “情况不对。”夜逍遥的声音自东方传来,“它们并不外逃,只在这山谷之中徘徊。”

  “退出山谷。”莫问提气高喊,人生的失败往往出于贪念,情况有异,不能再为了扩大战果而继续留在这里。

  莫问喊罢,众人开始向东方撤退,莫问略作沉吟闪身东掠,并未进入石塔祭坛查看究竟。

  东掠之时莫问将灵气灌入长剑,急行的同时将山谷中的树木砍倒一片,离开山谷之后自东侧坡顶回望那处石塔祭坛,只见洞口依然被凶兽的尸身堵住,无人自其中冲出。

  离开山谷之后众人聚集于莫问身侧,个个面露疑惑,便是三岁孩童也知道此事不合情理,不合情理之事总是令人心怀忐忑。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刘少卿看了看已经卷刃的长剑,他曾经自黑郡多次对战兽群,认识其中一些凶兽,与之前的井然有序不同,虽然还是那些凶兽,今日的表现却是毫无章法。

  “蚩尤会不会去了别处?”夜逍遥歪头看着于山谷中胡乱冲撞的诸多凶兽。

  莫问闻言皱眉摇头,今日之事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最好,要么最坏,最好的可能就是蚩尤因为某种原因无法操控指挥兽群,最坏的可能就是众人中计了。不过眼下众人已经离开了山谷范围,不应该会受到暗算。

  就在莫问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然察觉到周围气息出现了停滞。

  “老爷,我耳朵响,咱们被困住了。”老五惊慌叫嚷。

  “不要慌。”莫问抬手说道,毫无疑问,对方先前确实是用了诱敌之计,众人此时已经被困阵中,阵法的范围不止这二十里区域。

  就在此时,那山谷之中的祭坛忽然出现了剧烈的震动……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上古妖物

  众人察觉到地面的震动,纷纷环顾左右寻找震动的来源,片刻过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谷底的石塔祭坛,就在众人寻到震动来源之时,震动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地下有东西?”刘少卿歪头看向莫问。

  “活物。”莫问缓缓点头,他在石塔祭坛入口处布有定气阵法,他先前能够在第一时间确定震动的来源乃是因为那处阵法被来自祭坛下方的冲力给破坏掉了,若是普通的震动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除非震动由藏身地下的活物引发。

  莫问话音刚落,剧烈的震动再度出现,伴随着剧烈的震动,那谷底的石塔祭坛缓缓离开地面,离地寸许之后缓慢落回原位,震动随之停止,谷底残余的大量凶兽惊慌的离开谷底,四散奔逃。

  “煣公主,确定阵法的范围。”莫问冲敖煣说道,先前那些异兽虽然被屠却并不离开谷底,此番开始逃离谷底说明对方已经将阵法布置完成,除此之外还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蚩尤和其手下将领自始至终都在控制着这些凶兽。

  敖煣闻言腾云升空,到得离地百丈之时受阻于无形阵法,随即向东方移动,片刻过后再度被挡了下来,被挡住之后再往西行,不多时再一次被阻,莫问根据敖煣被阻的位置确定了阵法的大致范围,以石塔祭坛为中心,方圆五十里左右。

  “老爷,你看。”紧张观望的老五手指东南高声叫嚷。

  莫问闻声转头,循着老五所指举目望去,只见东南方向数十里外的一处山丘上站立了十几个骑乘各种凶兽的彪形大汉,这些人身形比常人要高大许多,其衣着带有明显的蛮人特点,身上多佩古怪饰品,手中各持奇形兵器,站位最前的一人身穿汉人服饰,手拿一柄样式怪异的开山大刀,骑着一头遍体金黄的吊睛巨虎,待得看清此人样貌,莫问既悲且怒,悲的是此人正是死去多年的百里狂风,怒的是蚩尤竟然侵占了百里狂风的尸身。

  就在莫问远眺之时,地下的震动再度传出,位于谷底的石塔祭坛再度离地凸起,这处石塔不同于寻常石塔,塔身虽由万千青石堆砌,却浑然一体,凸起之时整个塔身同时离地,此番石塔离地足有半尺,随后再度落回地面,由于众人站于坡顶,且石塔离地不高,故此无法看到石塔下方是何种妖物。

  待得石塔落回地面,莫问回身看那东南方向,只见蚩尤身旁一名身裹兽皮的纹身将领正在鼓吹一只犀角,那些四散逃命的凶兽听得号角之声,纷纷冲着东南方向奔去。

  “原来那是一处镇妖塔,下面很可能镇压着一只上古妖物,这妖物此时已经被蚩尤唤醒,我们当尽快设法脱身。”刘少卿焦急的说道,先前石塔已经起落了三次,石塔离地一次比一次高,那凶兽若是继续尝试,早晚会脱困出土。

  敖煣自旁边接口道,“阵法边缘的无形气息暗藏凶戾,似乎与地下的凶兽有所关联。”

  “那些逃亡的凶兽可以离开阵法。”夜逍遥居高临下看的真切。

  “攀附巨兽,随其离开阵法。”刘少卿言罢闪身先行。

  众人见莫问未曾反对,纷纷提气轻身随刘少卿追赶那些正在逃亡的凶兽,这些凶兽多有目盲瞎眼者,在号角的指挥下将山中树木尽数撞倒,生生开出一条通往东南方向的平坦通道。

  莫问虽然没有阻止众人向东南方向突围,却并不认为众人能够脱困,对方下了这么大的本钱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绝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与众人脱困。

  想及此处,莫问心念闪动来到百丈高空,单手上擎,发出灵气试那无形阵法,敖煣所言不差,这处无形阵法暗藏异类凶气,三分像是阵法,七分像是妖物所发的灵气屏障。

  “老爷,咋样?”老五扇动肉翼自下方飞来。

  “气息混杂阴阳,地下的妖物可能不止一只,若是脱困必定冲我等发难。”莫问皱眉说道,这种既像阵法又像屏障的情况并不少见,很多前辈高人在降服了某种妖物之后都会利用其自身气息将其长时间的囚禁于某个特殊所在,这样的禁锢通常有镇妖的器物存在,可能是符咒,可能是随身的法器,也有可能是五行所属的某一件器物,这一器物为禁锢的阵符,有阵符在,妖物就无法脱困。此处作为镇妖所在也应该有一件阵符,但此时这件阵符无疑已经被人取走了,换成了另外一件阵符,这件阵符不是别的,极有可能就是身处阵中的七人,那妖物若想离开此处,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阵内的七人尽数击杀。

  “是啥?”老五低头下望,自最后一次震动到现在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

  “能够克制我们的妖物。”莫问皱眉说道,对方既然在此处设伏,必定对众人的情况了如指掌,它们知道他在此处,也知道敖煣在此,知道二人在此还敢继续设伏,那就说明此处隐藏的妖物能够与二人正面相搏,而能够与二人争雄的妖物要克制刘少卿等人无疑是轻而易举。

  “老爷,你快想个法子,别让它出来。”老五焦急的说道。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转而扭头东望,在其试探上空阻碍之时,众人已经到了阵法的东南边缘,各自攀附一只逃亡的凶兽试图由其拖带突围,但是随同凶兽到得阵法边缘之时纷纷被阻截了下来,凶兽急冲而出,众人皆被甩落。

  刘少卿情急之下以长剑豁开了一头巨象的胸腹,将琼瑶塞入象腹,那巨象虽然受伤却没有立刻丧命,带着琼瑶快速冲向阵法边缘。

  可惜的是此法毫无用处,巨象被卡在了阵法边缘,痛嚎连连,刘少卿见状唯恐随后冲来的凶兽撞伤琼瑶,冒险上前将浑身血污的琼瑶拖拽而出,二人狼狈的自凶兽背上借力,掠至半空躲避兽群的踩踏。

  刘少卿气怒之下灵气急催,双掌齐出猛攻无形阵法,此举也无用处,刘少卿不但未曾脱困反而被阵法所含灵气反震倒飞。

  眼见刘少卿被震飞,敖煣和琼瑶同时上前承接,敖煣速度较快,先行接到了刘少卿,琼瑶一脸醋酸怨气,也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惹的刘少卿大怒,“不分轻重,此时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刘少卿冲着无形阵法发出灵气之后,地面上再度传来了震动,众人有感,匆忙折回先前会合的山顶查看石塔祭坛的情况。

  “老爷,又开始了,快想想办法。”老五出言催促。

  莫问此时正在思考七人有何共同之处,七人之中有龙族,有蝙蝠,有毫无浊气的仙人,彼此的修为也不尽相同,但七人无一例外的被挡在了阵法之中,只要找出七人的共同之处就能确定是什么阻止了众人离开阵法,换言之,只要找出了这个共同点并加以改变,就可以离开阵法。

  不过要找出这个共同点还需要结合那些能够顺利离开阵法的凶兽一并考虑,老五的催促打断了他的思绪,眼见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石塔离地越来越高,莫问只得转移思绪,考虑如何阻止石塔下方的妖物来到地面。

  短暂而快速的思虑过后,莫问收剑归鞘,提气出掌猛力上击。这处无形阵法既然与石塔下方的妖物气息相连,攻击无形阵法就能够令石塔下方的妖物气息出现波动。

  一击过后,自无形阵法上传来了极为霸道的反冲之力,莫问凌空止住退势,再度提气出掌,接连数次,地面的震动终于停止,离地数尺的石塔轰然落地。

  莫问闪念回到地面,出言安抚众人,“无需惊慌,这妖物一时半刻无法掀翻石塔。”

  “待得对方现身再设法克之,不要自乱阵脚。”玉玲珑出言说道,她虽然修为不是最高的,见识却广,众人忽然被困,会过高的估计潜在的危险,由此导致心中慌乱,这一点与无法夜间视物的人走在夜色之中同理,看不到危险就会高估危险。

  “地下的妖物至少也有三只,我看到了六只眼睛。”浑身是血的琼瑶在旁说道。

  “是何妖物?”刘少卿追问。

  “头上有角,有些像龙,却不是。”琼瑶摇头说道。

  “三只?”莫问侧目问道,他先前根据无形阵法反弹力道估算出地下的妖物阴阳混杂,应该有一雌一雄两只,不应该有三只。

  “距离太远,我未曾看清究竟有几只,但六只眼睛是一定的。”琼瑶答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扭头看向东南,此时那些逃走的凶兽已经汇聚到了蚩尤和那一干将领所在的山峰,诸多将领分别带领某一类凶兽绕行山南,随后便失去了踪影,如此之多的凶兽即便绕行山南也无法被山峰尽数遮蔽,凶兽失去踪影说明在山南有一处地下通道。

  那群凶兽移动甚是迅疾,没过多久便尽数进入山南通道,待得最后山顶只剩下了蚩尤一人,莫问注视着蚩尤那熟悉而陌生的眼睛,试图从其眼中猜到其心中所想,但蚩尤并未自山顶上多待,面无表情的与莫问对视了一眼,随即骑乘黄毛巨虎转身离开。

  “黑郡休矣。”刘少卿摇头长叹。

  “若不尽快脱困,天下休矣。”莫问缓缓摇头,此处乃是万千凶兽越冬的所在,它们先前自黑郡来,今日却不一定回黑郡去,它们在蚩尤的带领下有可能去任何地方。

  莫问话音刚落,地面再度开始震动,莫问此时尚未想出脱困之法,只得凌至半空冲那无形阵法频频出掌,在地下妖兽聚力外冲之时扰其气息。

  待得震动停止,莫问回到地面,双脚尚未踏实,谷底偌大的石塔忽然之间被毫无征兆的顶翻,众人纷纷扭头西望,只见石塔先前坐落之处露出了一处百步见方的幽深黑洞,数只巨大的头颅自洞中缓缓探出……

  第五百二十七章 九头妖物

  一只,两只,三只,待得巨大的头颅自洞内尽数抬起,众人惊骇的发现巨大的头颅足足有九只之多,琼瑶先前未曾看错,这些巨大的头颅与龙头有几分相似,头上长角,却是两根锥形锐角,与龙头相比此物头颅较尖,獠牙巨口亦非扁平,而是与鹰嘴有几分相似,在其血盆大口之中长有蛇信一般的分叉红舌,这九只巨大的头颅大小相仿,每一只都比龙头大上十倍有余,九只头颅的颜色并不相同,其中有五只色呈玄黑,还有四只色呈赤红。

  虽然尚未见到这些怪物的身躯,莫问已然开始暗自心惊,此物是他出道这么多年见过的最大的妖物,根据头颅推测其身躯,至少也比青龙大上十倍。

  九只巨大的头颅虽然探出了地洞,其眼睛却都是闭着的,自地下被困多年,它尚且无法适应外界明亮的光线。

  见此情形,莫问瞬移上前,七星剑急挥而出,冲着其中一只黑色头颅急斩而去,先前阻止这些妖物出世已然惹怒了它们,待得它们回过神来势必会冲众人动手,干脆先下手为强。

  长剑挥出的同时,莫问低头下望,一看之下眉头大皱,那地洞深不见底,在洞口下方爬附着一只长有巨大双翼的黑色躯体,所有这九只头颅都衍生于那具黑色躯体,换言之被封在地下的妖物并不是他先前所认为的两只,也不是琼瑶看到的三只,而是只有这一只。

  与此同时,急挥而出的七星剑豁开了妖物脖颈上覆盖着的巨大黑色鳞甲,令莫问惊骇的是本来灌注了灵气的七星剑接触到妖物鳞甲的瞬间灵气忽然受阻,缺少了灵气助力,这一剑只割碎了妖物的两片鳞甲,由于妖物太过巨大而剑身太短,这一剑只是割碎了鳞甲和外皮,并没有伤到那妖物的筋骨。

  一击不成,莫问立刻闪身后退,那妖物吃痛之下诸多头颅一同摇摆,与此同时发出了尖利的叫声,那叫声犹如孩童惨叫啼哭,刺耳渗人。

  眼见那妖物仍未睁眼,莫问中途回返,冲着一只红色头颅再度挥剑,那妖物虽然未曾睁眼,却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快速缩回头颈攀附着地洞石壁急退而下。

  由于下方情况不明,莫问并未趁势追击,而是闪身回到了众人所在的坡顶。

  “是九婴。”敖煣,琼瑶,玉玲珑异口同声,莫问和刘夜二人虽然没有开口,却也猜到了这妖物的身份,只有老五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莫问,“老爷,九婴是啥?”

  莫问抬手摇头,集中精神快速思虑如何脱身,这妖物不是寻常之物,硬拼不是办法,只能设法逃离,而且必须赶在九婴适应了外界光线之前逃离。

  老五见莫问无心回答,转头看向琼瑶,琼瑶见老五看他,便接口说道,“九婴乃上古神兽,又名九头怪,九只头颅五雄四雌,五只黑色头颅为雄,可以喷出恶水。四只红色头颅为雌,能够喷出凶火。”

  “啥是恶水?”老五疑惑追问。

  琼瑶闻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晓,似这种上古怪兽,很少有人亲眼见过它们的真容,对它们的了解也多来自古代典籍和野史志异。

  敖煣接口说道,“恶水与人间矾水相似,凶火与我们南海的二昧真火类同。”

  “它也会二昧真火?”老五愕然瞠目,他虽然不曾修行,却知道莫问所用的三昧真火借鉴了南海的二昧真火,不管是二昧真火还是三昧真火都能够伤及对方的元神和魂魄。至于矾水则相对熟悉,那是一种具有强烈腐蚀作用的液体,道士在炼丹之时经常会用到。

  “可以这样认为。”敖煣点了点头。

  “二昧真火不是只有南海会吗?”老五紧张的盯着下方的巨大黑洞,一条能够喷吐腐蚀液体和伤及魂魄元神凶火的妖物别说战胜了,就是靠近都有很大的风险。

  “此物乃是龙族远亲。”敖煣出言解释。

  “龙生九子,好像没它吧?”老五又问,人的知识越渊博,与他人交谈之时就越从容。若是知道的很少,就只有发问一途,反问难免流于浅薄。

  敖煣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自心中快速思虑如何才能简略的向老五解释清楚,一旁的玉玲珑代为解答,“龙神只是正宗却并非原始,与龙神一同生出的龙蛇之属也并非只有龙神一个,直白说来,龙神若是龙族的父亲,此物便是龙族的叔伯。”

  “等一下,”莫问抬手阻止老五继续追问,转而环视众人,“先前那些凶兽能够离开阵法,而我们不能。我们之中有男有女,有异类有龙族亦有人类,但我们无一例外的被困在了这里,诸位试想一下,是我们自身的什么属性困住了自己?”

  “阳气?”刘少卿率先开口。

  “不然,逃离阵法的那些凶兽不乏赤蛇蜈蚣,它们阳气亦重,不是阳气。”玉玲珑否定了刘少卿的猜测,她最为精通的是医术,而精通医术的前提是精通阴阳五行。

  二人的交谈提醒了莫问,莫问连番瞬移来到阵法边缘,抓起一具尸体扔向无形阵法,尸体径直穿过无形屏障落于阵法之外,这一情况表明死物是能够离开阵法的。

  尸体能够离开阵法,说明令众人无法离开阵法的原因是众人有呼吸,有魂魄和元神,但细想之下也不对,那些逃离阵法的凶兽也有呼吸,也有魂魄和元神,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对禽兽也是如此,不管有无天赋都会赋予元神,不会因为禽兽出身卑微而剥夺它们上进的权利。

  思考无果,莫问回到坡顶,此时众人皆在皱眉深思,他们都不是浅薄之人,会在第一时间将那些粗浅而无谓的猜测和判断排除。

  “那些离开阵法的凶兽与我们有什么不同?”莫问提醒自己也提醒众人。

  众人闻言纷纷集中精力思考这一问题,片刻过后琼瑶最先开口,“它们先前在这里待过很长时间,而我们是初来乍到。”

  此语一出众人恍然大悟,先前那些凶兽无一例外的隐去了自身的妖气,这无疑是受到了九婴气息的影响,而众人来此不久,并没有沾染九婴的气息,与九婴气息迥异,故此才能替下被蚩尤带走的阵符,维持这处镇妖阵法的存在。

  “会不会是其他原因?”夜逍遥问道,若是琼瑶的推断是正确的,那离开阵法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这里进行长时间的停留,沾染九婴的一部分气息,即便这一办法有效,众人也根本无法实施,倒不是食物和饮水的问题,而是众人不知道过多的沾染九婴气息对自身有何潜在的影响,此外莫问先前曾经冲九婴动过手,九婴适应了外界的光线之后一定会追杀众人,退一步说就算莫问先前没有冲九婴动手,九婴也不会放过众人,因为不将众人杀掉,它就无法离开这里。

  “就是这个原因。”莫问说道。

  “何以见得?”夜逍遥问道。

  “若有于短时间内脱困的办法,蚩尤绝不会放心的率众离开。”莫问自身旁一棵不知名的树上擦去了七星剑上残留的血迹,九婴的鲜血同样带有严重的腐蚀性。

  “既然没别的办法可想,我们就自此处与它周旋一段时间,此物体形巨大,行动必然笨重迟缓。”刘少卿撇嘴笑道。

  “气话不说也罢。”莫问侧目看了刘少卿一眼,旁人不知道刘少卿心中的想法,他却知道,一直以来刘少卿都在竭尽全力的阻止蚩尤侵入中土,而在刘少卿全力阻止蚩尤侵犯中土的时候,不但无人赶去东北三郡帮他一把,反而趁机在其背后大捅刀子,由此令他在对抗蚩尤之时分身不暇,不得兼顾,故此他才有心放蚩尤进入中土祸害一番,让那些抱腰拉腿之人吃些苦头。

  “那妖物有喷吐水火之能,可以轻易漫过这方圆五十里,我们自此处并不安全。况且我们乃修行中人,体内灵气会自动抗拒妖气侵染,若是沾染太多妖气,会令我们修为尽失。”玉玲珑出言提醒。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不管我们使用何种方法离开此处,九婴都会重获自由。”

  众人闻言尽皆沉默,蚩尤为众人布下了一道生死局,逼着众人与九婴正面对战。

  “古人欺余。”莫问皱眉摇头,先前的大意轻敌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史书也好,传说也罢,蚩尤都是一个愚蠢的莽夫形象,但事实并非如此,蚩尤心思缜密,精通谋略,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损伤己方大量凶兽,大有叱咤疆场的将帅之风,后人之所以如此诋毁他,只是因为他在当年的争斗之中是个失败者,失败者在后人眼中永远是一副既凶狠又愚蠢的嘴脸,真正的事实是蚩尤确实凶狠,但他绝不愚蠢。

  “我们的灵气正在缓慢消减,好在并不严重,七日之内不会衰竭。”夜逍遥凝神感知了片刻,确定了玉玲珑的推测。

  “李真人,雨中之毒其毒性可持续多久?”莫问转视玉玲珑,他先前曾经冲九婴动手,九婴受创之后并未喷吐恶水,这说明它体内很可能严重缺水,而敖煣此前所降大雨自山谷西南区域汇聚成了一处不小的水潭,恰好为九婴提供了饮水。

  “至少持续三年。”玉玲珑答道。

  “没用的,九婴百毒不侵。”敖煣根据莫问先前观望的方位,猜到他在想什么。

  莫问闻言面露苦笑,沉吟过后冲众人说道,“我前往那座被九婴掀翻的石塔内部看看有无线索。”

  老五手指西方出言说道,“老爷,你最好快点儿,太阳快下山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九婴

  莫问扭头西望,只见太阳已呈落山之势,先前的围杀用去了不少时间,此时申时即将结束,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九婴将很快适应外界的光线,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洞穴冲众人发难。

  “我去查看一番,你们在此稍候。”莫问转身欲行。

  “等等。”刘少卿喊住了莫问,“这里有不少树木,不如将这些树木填入地洞,引火烧死那妖怪。”

  “九婴并不怕火。”敖煣在旁插言。

  “那就将周围的东西填进地洞,总不能坐以待毙。”刘少卿急切的说道。

  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此处乃囚困九婴的所在,地洞下方必无通道,填堵未尝不可,但填堵之时扔下的事物会砸痛九婴,为免其暴怒上冲,投石封堵之时周围需燃起大火,令九婴无法适应强烈的光亮。”

  莫问言罢,众人点头同意,开始分头行事,莫问闪身来到被九婴顶翻的石塔旁侧,自入口处步行进入。

  这处石塔上部为石台,并无尖顶,故此整个石塔只有五丈高矮,但其底部占地甚广,足有五六里,由于被九婴掀翻之后侧倒在一旁,故此莫问进入之后以双足吸附石壁,侧身进入石洞,以此保证能够准确的查看石塔内部的情况。

  进入石塔之后,莫问惊讶的发现通道的地面和顶部以及两侧石壁并无堆砌痕迹,这一情况表明这处石塔很可能是由一整块巨石开凿而成的,这也解释了此前这石塔为何能在九婴的连番顶撞之下保持完整。

  莫问进入石塔有三个目的,一是查看蚩尤先前自此处拿走了什么,虽然此物已经被蚩尤带走,却总会留下一些痕迹。二是寻找克制九婴的方法,当年封住九婴的人很可能会在石塔内记下封禁九婴的情形,将发生过的大事刻在石壁上是古人的习惯。三是查看这石塔能否作为临时藏身之处,倘若九婴离开地洞,这里可能比外界稍微安全一些。

  由于思路异常清晰,莫问行走之时就着意查看两侧石壁,深入十几丈之后果然自右侧石壁发现了石刻壁画,壁画上记载的是当年九婴为害的景象,一群身穿兽皮麻衣的土人四散奔逃,九婴自其后方喷吐毒水和火焰,将这些土人和他们生活的村落尽数摧毁。根据壁画上刻画的山势来看这些事情当年就发生在蛮荒区域,而那些土人身穿兽皮麻衣也不似中原人士。

  再往前走,壁画上刻的是一群土人围攻九婴的情形,石壁上刻画的九婴异常高大,诸多如同蝼蚁一般的土人手持各种粗陋武器试图阻止它,结果却在九婴的反击之下死伤惨重。

  继续前行,石壁上出现了一群身形高大的巨人,这些巨人用的兵器与那些土人所用的棍棒不同,皆为锐利的金属兵器,为首的一人体形较其他巨人更为高大,头生双角,背生双翼,手持一柄样式古怪的大刀,正在率领众人冲向九婴。

  壁画止于此处,接下来长达十几丈的通道石壁上的壁画被尽数削去,待得壁画重新出现,那头生双角,背生双翼的巨人已经站到了一处石台之上,石台的样式与眼下的这座石台毫无二致,台下围绕着大量的土人,正在载歌载舞大肆庆祝。

  看到此处,莫问心中已然明朗,当年困住九婴的不是别人,正是蚩尤本人,建造这座石台的也是他。这一发现令他心中五味陈杂,实则蚩尤当年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也曾降伏妖魔为民造福,但他后来在与炎黄二帝的争斗之中落败,落了个战死他乡,分尸裂骨的下场,最为可恨的是那些后世愚民,盲信盲从,不但全盘否定他的功绩,还对他进行百般诋毁,蚩尤神识复苏之后知晓此事势必勃然大怒,报复炎黄后裔之心也会因此而变的更加强烈。

  叹息过后莫问静下心神重新观看那片被削毁的壁画,壁画被破坏的异常彻底,根本无法看到当年蚩尤是如何将九婴降服的。

  有时候没有线索就是有线索,蚩尤破坏石壁的目的显而易见,那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九婴被降服的过程,这就说明九婴被降服的过程是有可能被他借鉴的,换言之,蚩尤当年降服九婴不排除与其自身实力有一定关联,但更重要的是蚩尤当年使用了某种方法,只要他也能找到这一方法,同样可以将九婴降服。如果他找到了这种方法也无法将九婴降服,蚩尤也没必要破坏这些壁画。

  静心细想之后莫问得出了一个结论,只要找到降服九婴的方法,就能够将九婴降服,而且这个降服九婴的方法就在方圆五十里内,如果克制九婴的办法需要自阵外寻找,他们被困阵中,蚩尤破坏壁画就没什么意义了,因为他们就算知道了克制九婴的办法也出不去。

  得出结论,莫问又目测了被破坏掉的石壁,与前后的壁画进行了比较,被破坏掉的石壁应该有三幅,也就是说蚩尤当年降服九婴并不顺利,很可能经历了一次或两次的尝试方才获得成功。

  由于眼下情况甚是危急,莫问便没有在石壁前多做停留,而是迈步向前走去,行走的同时自心中继续深思,他是修行中人,在修行中人眼中难题是没有死结的,只要心能静下来,心能足够细,任何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蚩尤与炎黄二帝地位相当,是叱咤风云的九黎首领,任何能力超群的人不管表面是低调还是狂妄,其内心深处都会自视甚高,狂妄只是其真实心态的流露,而低调不过是其一种获得更多支持的虚伪手段,虽然蚩尤眼下实力没有尽数恢复,其狂傲之心却不会消减,这样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可能会非常凶残,却绝不会做出猥琐卑贱的事情,因为他顾及自己的身份和名声。这一点可以通过此前的一些事情得到佐证,那就是蚩尤所统领的凶兽大军与刘夜二人所率秦军于东北多次相逢,蚩尤多数时候只是在旁督军观战,只在芦苇沟之战出手过一次,召出万余上古阴兵,造成了秦军出征以来最大的一次惨败。

  不动手则以,动手势必惊人,这就是蚩尤的心态。

  此外,众人被困住之后,蚩尤并没有表现出小人得志的猖狂和得意,也没有在阵外看戏,只是阴冷的看了他一眼就率众离去,这说明蚩尤心思沉稳,不会做出浅薄的事情。

  大致确定了蚩尤的性情,接下来就要与破坏石壁联系起来,归根结底破坏石壁是一种露怯的表现,是一种忌惮的流露,这与蚩尤的性情是相悖的,这倒不是说破坏石壁不是蚩尤所为,蚩尤统兵异常严厉,没有他的命令,那些凶兽哪怕惨遭杀戮也不敢离开山谷,故此,若不是得到了蚩尤的授意,其部下绝不敢轻易破坏歌功颂德的石刻壁画。

  自视甚高之人若是做出了浅薄露怯之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必须那样做,哪怕丢了颜面也必须那样做,由此又可以得出一个重要结论:克制九婴的方法非常简单,简单到蚩尤不敢顾及颜面也要将它毁去。

  石塔内的通道为阶梯形状,每行出百余步就会出现九条下行台阶,再行百十步又是九条下行台阶,如此这般最终通往石塔中心,除此之外通道之中并无任何的岔路和耳室。

  石塔中心为方形区域,由于石塔已经倾倒,原本竖立在此处的那尊铜像已经歪倒,那铜像不是旁人,正是蚩尤本人,除了铜像,石室内还有一座竖立铜像的铜座和大量青铜器皿,这些器皿以鼎器为多。

  在石室地面上有一处一抱粗细的圆洞,透过圆孔可以看到外面的火光,根据位置来看,这处圆孔原本是通往囚禁九婴的地洞,圆洞周围有着明显的开凿痕迹,石茬很新,这表明圆洞本来并没有这么大,而是蚩尤来到此处之后将其扩大拓宽了。

  在距离圆洞三丈处,有一大两小三只石雕圆环,其样式和大小与当下道人打坐的草团有些类似,在那圆环中心各有一只牛鼻样式的雕纹,鼻子的两只鼻孔斜行通往圆洞下方。

  看到这些,莫问心中有了计较,蚩尤在降服九婴之后建造了这处祭坛,其作用应该是利用九婴的气息提升那些有功部将和心腹下属的修为和实力,由于九婴气息太过霸道,故此才会通过牛鼻小孔将其气息减弱,以免下属部将因为沾染太多的九婴气息而伤及自身。

  确定了祭坛的作用,莫问将那歪倒在一旁的蚩尤铜像扶正,这是一尊蚩尤的全身铜像,呈傲立姿势,左手握拳,微收腰间。右手虚握,略微外放,根据铜像右手弯曲的大小和角度来看,铜像先前是持着刀剑的,伸手摸向铜像掌心,发现其掌心也有一处寸许小孔,毫无疑问,镇压九婴的器物就是这铜像手中先前所持的刀剑。

  兵器之中剑为君,刀为王,蚩尤用剑的可能性不大,此外蚩尤离去之时手中持着一柄样式怪异的大刀,那柄怪刀与石壁上所刻的大刀很是相似,极有可能就是镇压九婴的法器。

  确定了石塔祭坛的内部情况,莫问转身离开,石塔内部没有耳舍偏房,这种连通式的内部结构不适合众人避难,若是躲在此处,九婴只需要喷出恶水和凶火就能将众人尽数撵出去,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想出克制九婴的方法才是正途。

  就在莫问刚刚转身之际,圆洞之外火光大作,刺耳的婴儿哭啼之声随之传来。

  “快拦住它,莫要让它前往水潭。”玉玲珑高声喊道。

  “老爷,快来呀,妖怪出来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饿死鬼

  听得老五呼喊,莫问连番瞬移离开石塔,只见山谷之中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琼瑶等人一边凌空闪躲一边狼狈的扑打着身上的火焰,九婴此时已经自洞中爬出,正在快速向山谷西南区域的水潭爬去,敖煣已然现出原形,正在前方试图阻止九婴靠近水潭。

  这只九婴的形体极为巨大,足有敖煣所化赤龙十倍大小,其形体与真龙有些相似,却比真龙要短而高,四肢亦比真龙粗壮,足以支撑其庞大的身躯,在其背上生有一对巨大的肉翼,与老五的肉翼不同,九婴背上的肉翼更像鸟类的翅膀,只是其上并无羽毛,而是覆盖着厚厚的黑色鳞甲。

  与九婴相比,敖煣的赤龙之身显得很是弱小,好在九婴对敖煣所喷吐的二昧真火很是忌惮,也不敢强行靠近水潭,而是由四只赤红头颅之中喷出长达数丈的凶火火焰,试图逼走敖煣。

  敖煣也不敢无视九婴喷吐的凶火,只能自四只红色头颅的围攻之中小心进退,躲避对方攻击的同时寻找机会进行反击。

  见此情形,莫问顾不得多想,长剑出鞘,疾速闪身来到九婴颈后,凝足气力挥剑猛砍九婴靠近后背的主颈。

  九婴的九只头颅分为黑红二色,左五为雄黑,右四为雌红,长度皆在三丈左右,宽亦过丈,这九只脖颈末端彼此相连,形成了主颈,主颈粗逾十丈,莫问砍的就是这条主颈。

  长剑触及九婴脖颈的瞬间,灌注于剑身的灵气再度被九婴自身气息所化解,由于主颈上覆盖的鳞甲较单个脖颈覆盖的鳞甲要宽厚许多,故此七星剑此番连其鳞甲都未能破开。

  九婴对莫问的攻击熟视无睹,并未回头攻击,而是全力攻击敖煣,试图逼退她,尽快靠近水潭。

  眼见七星剑无法破开九婴的鳞甲,莫问还剑归鞘,体内三昧真火急凝右掌,认准九婴颈后的一片鳞甲竭力猛攻。

  一击过后,磨盘大小的黑色鳞甲瞬时碎裂,露出了鳞下的乌色厚皮,九婴吃痛,发出了凄厉的怒叫,速度随之一缓。

  眼见一击建功,莫问急催三昧真火试图再度出掌,不待其再度拍下,一只巨大的黑色头颅就急转而回,张开獠牙巨口猛噬而来。

  由于距离较近,莫问可以清楚的看到九婴口中巨大的食道和钩形毒牙,危急之时来不及多想,长剑出鞘猛贯入口,随即双手反握剑柄,身形急动,将这只黑色头颅自嘴角至脖颈自内部划开,待得长剑被脖颈末端的硬骨阻卡住,立刻改为上下环绕,自脖颈末端将这只巨大的黑色头颅环割切下。

  眼见鲜血喷出,莫问急忙收剑瞬移,急闪开去。

  “真人拦它一拦,我去将潭水移走。”敖煣见莫问伤了九婴,娇喊一声舍了九婴向西南方向的水潭冲去。

  莫问闻言刚要答话,心中的喜悦便被愕然和惊讶取代,那只黑色脖颈喷出的鲜血并未飞溅落地,而是凌空定住,于瞬间凝结幻化为一只新的头颅,而那只被砍掉的头颅则化为黑水,自动归附其身,九婴与此同时急速前冲,四只红色头颅齐张巨口,自背后急袭敖煣。

  莫问见状骇然大惊,本想出言示警却并没有叫喊出声,人都有本能的反应,敖煣若是听到示警很可能回头查看情况,而此时情势万分危急,敖煣若是回身观望势必会被九婴咬住。无奈之下莫问匆忙瞬移上前,挡在了九婴与敖煣之间,三昧真火急速攻向其中一只红色头颅。

  莫问此时虽然已然炼成三昧真火,却只有小成,三昧真火尚且无法破体而出,此举最好的结果就是阻挡其中一只头颅,与此同时却要承受被其他三只头颅撕裂的风险,但与人并肩作战之时,战友放心的将后背交给自己,哪怕拼了性命也必须保证战友的安全。

  就在莫问评估自己体内灵气将会因此折损多少之际,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击中了其中一只红色头颅,另外三只红色头颅却并未围攻于他,而是自左侧伸来一只黑色头颅张嘴攻他,虽然只有半瞬工夫,莫问却得以全身而退,而敖煣也察觉到身后的异常,快速的避开了另外三只红色头颅的撕咬。

  莫问全身而退之后再施瞬移之术,将冲至九婴背上的刘夜二人反手甩出,他们修为太差,根本无法伤及九婴,而刘少卿的隐身之术只隐形不隐气,也瞒不过九婴。

  “退下,你们伤它不得。”莫问冲随后赶来帮忙的玉玲珑等人高声喊道,言罢快速闪开其中一只黑头的回噬,抬头冲频发怪声的老五喊道,“噤声,没用的。”

  九婴没有咬到莫问,转而冲着西南方向急冲而去,此时敖煣已然赶到水潭,正于半空之中蜿蜒龙身引调潭中积水,那潭水自敖煣的调御之下自潭中急旋升空。

  九婴好似极度口渴,眼见敖煣要引走潭水,情急之下九只头颅齐齐前伸,快速奔跑的同时竭力遥吸潭水,但那水潭之中的积水本就不多,片刻之间便被敖煣尽数引至空中,九婴半点也不曾吸到。

  敖煣将潭水引至空中,立刻带着身边的潭水探爪行远,九婴气怒之下仰天发出凄厉怒吼,摇头驱走试图攻击其双眼的莫问,转而伸展双翼,试图振翅起飞。

  此物异常巨大,双翼带动的飓风令周围飞沙走石,众人纷纷掩面闪避,莫问强忍飓风再度上前,以七星剑再攻九婴最右侧那只红色头颅的右眼,九婴快速闭合眼睑挡住了莫问的急刺,与此同时伸过中间的那只黑色头颅前来咬噬攻击。

  莫问此举只为试探,被九婴逼退之后并未再度进攻,九婴拍打着双翼试图飞起,但尝试数次之后却未能升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敖煣将引带的潭水分散于山野之中,痛惜之下又是连声怪叫。

  除了通过眼神判断他人心中所想,有时候通过声音也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九婴此时叫声之中多有怒意,但除了怒意还有几分疑惑和怨恨,其心中所想应该是‘你们为何阻止我喝水。’这是一种如同孩童一般的思维,说明九婴的神识并不健全,至少没有人类这么聪明。

  但这只是莫问的猜测,事实是不是这样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

  九婴似乎很是饥饿,眼见潭水被敖煣糟践殆尽,便冲向那些先前被杀死的凶兽尸体,九只头颅一同下口,狼吞虎咽的吞食那些凶兽的尸身。

  眼见九婴不主动进攻,众人便回到先前所在的坡顶商议对策。

  “多谢真人。”敖煣冲莫问郑重道谢,莫问先前以身相护,她自然知道。

  莫问摆了摆手,转而冲众人说道,“这妖物鳞甲异常坚硬,又能够自愈形体,很难被杀死。”

  “此物的红色头颅攻女不攻男,而黑色头颅恰恰相反,可以加以利用。”玉玲珑接口说道,她通过莫问和敖煣先前与九婴的争斗发现了这一细节。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最后一次进攻也是为了确定这一点,玉玲珑的判断与他的猜测不谋而合。

  “不能让它进食,那些尸体之中残留的血液也会为其提供毒液。”刘少卿皱眉打量着那只正在快速进食的九婴,古人形容吃相不雅的人为饿死鬼投胎,九婴此时完全是一副饿死鬼的吃相,连毛带骨也不嫌弃,粪秽血污也不浪费。

  “不忙,我去试它一试。”莫问隐去身形快速靠近了正在进食的九婴。

  九婴不同于一般妖物,察觉到了隐身靠近的莫问,但它并没有抛下嘴边的食物,冲莫问咆哮几声之后将几只巨大的尸体拖到近前看护起来,专心撕扯进食。

  莫问凌空观察九婴,发现其主颈部位被三昧真火击碎的鳞甲尚未痊愈,这一发现令莫问心中大定,三昧真火世上只有他一人练就,是唯一一种不需耗尽仙人灵气而能够直接伤及仙人的法术,这只凶煞的九婴也无法耐受霸道的三昧真火。

  既然三昧真火能够伤及九婴,自然也能够杀死它,这一点是蚩尤先前不曾料到的,但他此时却不愿与九婴以命相搏,三昧真火虽然发自精气神三昧,催发之时却需要以自身大量灵气为载体,若想凭借三昧真火将九婴杀死,需要耗费大量的灵气。

  这只九婴多年未曾进食,极度的饥饿令它将进食放在了首位,哪怕莫问站在它对面侧目打量它,它也只是将近前的凶兽尸体拖到自己眼前,并不主动进攻莫问。

  观察片刻,莫问回到了众人所在的坡顶。

  玉玲珑率先说道,“莫问,你可见过孩童梳辫?”

  “我知道你的想法,且容我想上一想。”莫问抬手说道,玉玲珑的言下之意是利用九婴红头攻女,黑头攻男的习性加以引诱,令九婴的脖颈彼此缠绕最终被自己头上的两只长角别住,从而失去行动能力。

  “我们仔细推敲过,此法可行。”夜逍遥在旁说道。

  “可行与否暂且不说,你们说此物能否为我等所用?”莫问说道。

  “蚩尤知道它的缺点,它无甚用处。”刘少卿说道。

  “蚩尤手下没有女将。”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你想驯服它?”老五在旁插言。

  “容我想上一想。”莫问摇头说道,他先前轻敌了一次,由此导致了眼下的困境。这一次他不敢再轻敌了,他始终感觉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

  “你最好快点想,等它酒足饭饱可就更难对付了。”夜逍遥笑道。

  “不将它杀掉,我们出的去?”刘少卿说道。

  “我现在担心的是就算将它杀掉我们也出不去……”

  第五百三十章 尿脬

  “将它杀掉我等也无法脱困?”刘少卿侧目看向莫问。

  “黑头攻男,红头攻女,九婴的这一特点太过明显,我担心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莫问摇头说道。

  夜逍遥在旁插言道,“你在担心蚩尤是故意引诱我们将九婴击杀?”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此时尚不确定将九婴击杀有何后果,我们不能轻易动手。”

  “九婴头上的锐角自根部至顶端都很圆润,并无折断再生的迹象,倘若蚩尤先前是利用圈绕的方法将九婴制住,九婴的双角就会被自己的长颈卡住,若无外力相助或将双角撞断,它无法自行脱困。”敖煣说道。

  众人尽皆点头,敖煣的言下之意是当年蚩尤很可能并不是使用圈绕的办法制服九婴的。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倘若敖煣的推断成立,他先前自石塔之中的判断就是错的,至少也是略显浅薄,蚩尤削去壁画之举很可能只是为了误导他,目的是让他尽快根据自己的判断制服并杀死九婴,九婴死后很可能会出现鱼死网破的情况。

  心念至此,莫问无视众人的焦急讨论开始凝神深思,人的思维是最复杂多变的,有些时候推断的太深往往会出现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现象,也许真相并没有那么复杂。真相究竟复不复杂是是否进行深度推敲的前提,要判断出蚩尤削去壁画的真实动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确定九婴死后会出现什么情况,但九婴死后会出现什么情况此时根本无法探寻。

  短暂的思虑之后,莫问想到了另外一个办法,闭上眼睛自脑海中回忆那片被破坏的壁画,他此时可以将看到过的景象自脑海之中清晰重现,细想之下回忆起那片被破坏掉的石壁墙角残留着厚厚的一堆石屑,倘若石壁是今日才被破坏掉的,掉落的石屑应该很是干燥,在石塔被九婴顶翻之后石屑会随之滑向其他部位。只有石壁早在数日之前已经被破坏,掉落的石屑才会受到地面的湿气以及蛮荒的潮气的侵染在墙角堆积残留。

  确定石壁是今日破坏的还是数日之前被破坏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可以依此判断出蚩尤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他们行踪的。

  石壁破坏于数日之前,说明蚩尤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在发现了他们试图偷袭此处之后就开始着手布置陷阱,被破坏掉的石壁就是陷阱的一部分,如若不然,蚩尤没必要破坏壁画,因为如果没人前来偷袭,就完全用不到困在地下的九婴。

  想及此处,莫问额头瞬间见汗,若不是紧要关头察觉到异常重新推度,他几乎将自己以及众人送入绝境。后怕的同时他开始佩服蚩尤的心机之深,蚩尤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此人深谙人性的弱点,并以此设下陷阱。实则骗人的最高境界并不是编织天衣无缝的谎言去欺骗对方,而是有意无意的露出几条虚假线索,被骗的人会根据这些虚假线索自心中进行推断,并最终将自己引入陷阱。

  世人对他人始终有防范之心,对他人的言语也不尽信,但世人相信自己的判断,自己推断出来的结果就会被视为真相,实则这个世上并没有骗子,也没有谁能骗的了别人,世人上当受骗的本质都是自我欺骗,而九成以上的吃亏都是源于自以为是。

  “莫问,你有何想法?”玉玲珑打断了莫问的思绪。

  众人先前的讨论他只字未听,听得玉玲珑言语便出言反问,“诸位有何想法?”

  “九婴散出的气息可以提升那些凶兽的能力,也能抵消我们的灵气,若是将九婴杀死,其体内气息尽数散出,很可能是玉石俱焚的结果。”玉玲珑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众人达成了这样的共识,他就无需再费口舌冲众人解释。

  “我看这家伙是个酒囊饭袋,只知道吃喝,我们能否设法将它驯服?”夜逍遥折了一根草茎咬在嘴里。

  “看它吃饱以后的举动再作计较。”莫问点头说道,要看一个人是什么人,只需看他解决了温饱之后干些什么就能确定。动物也是如此,解决了基本的需求,它们的本性就会显露出来。

  众人闻言点头同意,各自寻找平坦之处坐下歇息,刘少卿坐在北面,敖煣自他南侧丈外坐下,琼瑶坐到敖煣北面与敖煣小声说话,刘少卿察觉到琼瑶的举动,歪头看了她一眼,转而将视线挪回山谷。

  莫问在旁边看的真切,刘少卿先前看琼瑶的眼神很平静,没有之前的那种厌恶,刘少卿眼神的改变与二人相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定关系,但最大的原因还是琼瑶此时容貌有了很大的改变,以貌取人永远是男人的本性,是残酷而浅薄的真相,没有男人能够例外,假装的除外。

  夜逍遥斜靠在一棵树下,玉玲珑上前拔掉其咬在嘴里的草茎随手扔掉,转而与其低声说话,说的是二人的孩子夜无忧的事情。

  “老爷,这家伙饭量这么大,咱们要是把它驯服了,拿啥喂它?”老五凑在莫问旁边咧嘴看向正在大吃大嚼的九婴。

  “此物进食一次可撑上多日。”莫问随口说道,“一年吃一回也养不起。”老五皱眉摇头。

  莫问没有再接老五话头,老五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废话,接话也可,不接也行。

  二更,九婴在吃。三更,九婴还在吃。到了四更天,众人尽皆站立坡顶惊骇的看着下方山谷之中的九婴,这家伙直到现在仍然在吃,吃的腹胀如鼓,吃的举步维艰。

  “老爷,它会不会撑死?”老五再度问道。

  莫问仍未答话,同样的问题老五自二更就开始问了,一直问到现在。九婴会不会撑死暂且不谈,此物很是蠢笨倒是真的,到得此时别说振翅飞翔了,就是自陆地上奔走都成问题了。

  直到五更东方放亮,九婴方才停止进食,此时它已经撑的如同吹起的尿脬,肚皮贴地,随即侧倒一旁不再动弹“它吃饱之后的举动就是睡觉。”夜逍遥笑道。

  玉玲珑横了夜逍遥一眼,侧目看向莫问,虽然未曾开口,眼神之中询问意味却十分明显。

  莫问此时也没有合用的办法,时至此刻他考虑的已经不再是九婴是什么性情了,九婴的性情很简单,吃饱了就睡。他此时考虑的是如何摆脱这处无形阵法,九婴的气息会缓慢的侵蚀众人灵气,必须在众人灵气被侵蚀殆尽之前设法脱困。

  “老爷,怎么处置这个大家伙?”老五问道。

  莫问转头看向北侧的刘少卿,“如何是好?”

  “杀又杀不得,走又走不掉,你说如何是好?”刘少卿看了一眼山谷中的大尿泡,无奈摇头。

  莫问抬手扶额皱眉细想,此时要想杀掉这只九婴易如反掌,但他不确定九婴死后其体内的气息会波及多远,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九婴的气息波及的范围绝不止这五十里,因为紫气巅峰的道人散功自爆气息都能波及百里,九婴乃上古凶兽,其气息远非紫气道人可比。

  元神强大与否直接决定了虑事的深度和速度,片刻过后莫问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只要是阵法至少需要三处阵眼,九婴是一处,我们是另外一处,此处应该还有一处阵眼,我们需要设法找到它。”

  “对,先寻线,再找点。”刘少卿说道。

  “它现在起都起不来,怎么寻?”夜逍遥冲九婴努了努嘴,刘少卿所说的先寻线再找点,是寻找阵眼所常用的办法,就是移动两处阵眼,根据阵法范围的改变来确定第三处阵眼的所在。

  刘少卿回头看了一眼山谷之中酣睡的九婴,眉头大皱,不再言语。

  “老五,你去将它喊起来。”夜逍遥笑道。

  “你怎么不让它们去?”老五指着栖息在远处的十几只鹰隼歪头撇嘴。

  “它们哪有你厉害。”夜逍遥说笑打趣。

  “我还没你厉害呢。”老五并不上当,夜逍遥先前不肯让他率领飞禽,他一直耿耿于怀。

  莫问懒得听二人拌嘴,闪身下到山谷,来到九婴近前,九婴见他到来,睁开其中一只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即闭上了眼睛。

  莫问抽出七星剑上前戳刺,九婴皮糙肉厚,紧闭双眼不躲闪也不理睬。

  无奈之下莫问只得加重力道挥剑砍向九婴其中一只头颅,这一剑斩裂了九婴脖颈处的鳞甲,令九婴大怒,张开大嘴试图喷吐恶水,奈何它吃的太多,吐出的不是恶水,而是一堆腥臭的碎肉。

  莫问闪身避开了那堆碎肉,转而回到坡顶。

  “可以令它吐出腹内食物,逼其移动之前我们需事先做好安排。”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尽皆点头,听他调度。

  “这妖物虽然凶狠却不难驯化,我们将其驯化之后设法将其引至蚩尤军中,由它对付那群凶兽,此法是否可行?”莫问说道。

  众人点头赞同。

  “跟着琼瑶真人有食物可吃,跟着我们得不到食物,只需在其心中留下这种印象,我们就算成功了一半。”莫问又道。

  “班门弄斧,如何驯养禽兽我比你精通,稍后由我告知琼瑶。”夜逍遥笑道。

  莫问点头过后再度说道,“驯服之事与寻找阵眼同时进行,六日之内必须完成……”

  第五百三十一章 移山

  刘夜等人体内的灵气自阵内还可经受六日耗损,必须争取在众人灵气耗尽之前将九婴驯服。

  “我连鸡犬都不曾养过,如何能够驯服这上古妖物,不如请煣公主担此重任。”琼瑶对九婴很是打怵。

  敖煣接口道,“我们几个都曾经冲它动过手,很难消除它心中隔阂,由你驯它最为合适。”

  “我,我……”琼瑶又看向玉玲珑,玉玲珑也没有冲九婴动过手。

  “别看她,”夜逍遥探手拉着琼瑶向东走去,“来来来,我当年学的就是驯养禽兽之法,今日就破例传你一些。”

  “我不成的,还是请……”

  “你这傻子,倘若驯服了九婴,便可驱使它帮助刘少卿平定天下,这等良机岂能放过?”夜逍遥低声诱骗。

  琼瑶果然不再推辞,随着夜逍遥走往别处。

  刘少卿皱着眉头将视线自二人身上移向莫问,“若是此物不听指使,带入中原将会惹下天大的祸事。”

  “放它自由等同放虎归山,还不如物尽其用。”莫问摇头说道,言罢冲众人分派任务,众人一同动手处理先前被杀的凶兽尸身,只留下了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都以火符焚化。

  九婴并不理睬众人,任凭众人将那些凶兽的尸体移走烧毁,见此情形,莫问喜忧参半,喜的是九婴的神智并不健全,丝毫没有屯粮的念头,今天吃饱不管明日。忧的是九婴的神智太不健全了,这么一个蠢笨的庞然大物驯导起来必定极为费力。

  将剩下的尸体堆积一处,众人分头歇息,通过众人神情可以猜到众人心中所想,玉玲珑一直挂念着儿子夜无忧,心情并不好。刘少卿与敖煣自一棵树下低声说话,不时发出笑声,他巴不得蚩尤率领凶兽出去大肆作恶,让世人知道先前趁他抵抗蚩尤之时背地里拖他后腿是多么愚蠢。敖煣也不担心,她先前曾经与莫问一同征战东海,知道莫问的思维和修为,相信莫问一定能将众人带出去。

  夜逍遥自远处传授琼瑶驯服禽兽的法门和技巧,每当听到刘少卿和敖煣发出笑声,琼瑶都会回头观望,她本来就不聪明,再分神,更是无法领会夜逍遥所说的深晦法门,夜逍遥既气又急,频频发火,“真不知你当年如何能够晋身紫气?”

  眼见夜逍遥发火,琼瑶开始紧张,本来就学不会,一紧张更学不会了。

  莫问见状上前安抚,夜逍遥修为在众人之中最低,不是因为他悟性不好,而是他吊儿郎当惰于修行,在他看来很简单的方法,外人领会起来确实有些难度。

  “老爷,这东西能吃吗?”老五提了一只满身锐刺的动物尸体,这东西有三分像刺猬,七分像狼,虽然样貌怪异,跟其他丑陋的凶兽尸体相比它还算比较好看的。

  莫问点了点头,老五提着尸体走开,用夜逍遥放在一旁的长剑将其开膛剥皮。

  众人歇息之际,莫问再度回到了石塔,重新审视石塔里的各种事物,确认没有忽视遗漏方才离开石塔,进入九婴先前被困的地洞。

  这处祭坛本来就建在火山口内,囚困九婴的地洞乃是火山口的下半部分,这处火山已经死寂多年,地下并无炙热岩浆,下行数十丈就是结实的洞底,洞底的温度也不高,只是有些闷热。

  在洞底,莫问发现了大量的动物骨骸,由于年代久远,不少骨骸已经酥化成粉,却仍然有很多不曾酥化的骨骼保持着本来的形状,石塔之中并无喂食的孔洞,此处残留着如此之多的动物骨骸表明九婴当年是被食物引入此处并遭到囚困的,做出这样的判断有两个依据,一是洞底的骨骼都属于大型动物,这是人为驱赶所造成的,如若不然,大型动物通常于地势较低的地方活动,很少前往高处。二是若是这些动物是九婴被困之前无意跌进坑底的,在没有石塔遮盖洞口的情况下,动物的骨骼会在风吹雨淋之下很快风化,绝不可能得以残存下来。

  蚩尤当年是用食物做诱饵,将九婴引到此处的。确定了这一点还不够,还需要确定蚩尤是如何镇压九婴的,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已经被蚩尤带走的样式奇怪的大刀。

  想及此处,莫问再度回到石塔,以七星剑将蚩尤铜像的右手斩断,连带自石壁上挖取的三块刻有蚩尤形象的石块一并带出。

  “李真人,请看。”莫问将石块和铜像的右手逐一摆到了玉玲珑面前。

  “这把怪刀就是蚩尤当年镇压九婴的法器,你可知道此物的来历?”莫问问道。

  玉玲珑逐一拿起那些刻有图案的石块仔细打量,“相传蚩尤善用各种兵器,但关于他先后使用过何种兵器,后世罕有记载。”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华夏有五千年的文明,但详实的历史却只有一千多年,黄帝和蚩尤生活的年代并无任何的历史记载,除了历史遗迹就只剩下市井之中的口耳相传,很多真相已经难以探寻。

  玉玲珑仔细看过这三块青石,转而拿起铜像右手再度看过,莫问带出铜像右手为的是让她直观的了解怪刀刀柄的大小和宽度。

  “蚩尤离去之时手里拿的好似就是这把大刀。”玉玲珑放下铜像手指东南。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指着铜像手臂之中的圆孔冲玉玲珑说道,“那大刀的气息自这圆孔通向地洞,压制住了九婴的气息,蚩尤将其带走之后,我们替下这柄怪刀,成了阵法的一道阵眼。”

  “神异的有可能不是大刀本身,而是这刀身上的那些纹饰。”玉玲珑说道“纹饰?”莫问疑惑反问,石壁上刻画的大刀并无纹饰。

  “先前我曾注意到蚩尤拿在手中的刀上有红色纹饰,那些红色纹饰很可能是古代文字。”玉玲珑说道。

  “你的言下之意是刀上被人下过符咒?”莫问略感意外,此前他曾经与蚩尤对视过,但他看的是蚩尤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并没有分散太多精力去观看蚩尤手中的大刀有无纹饰。

  “我只是怀疑。”玉玲珑点头说道,转而拿起一块碎石自地上划出一个扭曲的文字,“好似有这样一个字。”

  莫问仔细辨别之后摇了摇头,画符所用的字皆是篆字,这已经算是很古老的文字了,但玉玲珑所划的明显不属于这一类文字。

  “别去管它了,通天大路千万条,没必要尽数窥晓,选一条走通就好。”玉玲珑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心头越发沉重,他通晓上清宗所有符咒,却无法做到以符咒封禁上古神兽,蚩尤作为巫术鼻祖,自符咒上的造诣很可能要高过他。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蚩尤所使用的是已经失传的上古符咒,与符咒造诣本身并没有直接关联。

  时间浪费在了琼瑶身上,琼瑶学不会驯导之法众人就无法实施计划,夜逍遥苦传三日,琼瑶终于领会了个大概,众人开始分头行动。

  莫问和敖煣上前引诱九婴喷吐水火,九婴吃的太饱,吐出来的都是尚未消化完毕的碎肉,待得其将体内碎肉尽数吐出,莫问开始引诱它向东方移动,随着九婴的移动,阵法的范围开始向东偏移,停留在阵法西侧的玉玲珑和老五随着九婴的移动被阵法推向东方。

  莫问引着九婴一路东行,不多时,九婴停了下来,无法再度向东追赶,此时老五和玉玲珑所在的位置就位于第三处阵眼所在的南北直线之上。

  众人见状立刻一哄而上,自南向北快速设立标识,待得标识完成,莫问再度引诱九婴向北移动,没过多久九婴又停了下来,玉玲珑沿着阵法东西边界快速的找到了十字交汇的大概位置。

  这处所在不在祭坛之内,而是位于山谷南侧的一处凸起的山丘,山丘上长有不少树木,与寻常的山丘没有任何区别。

  随后几日莫问和敖煣配合琼瑶驯服九婴,说的浅显一些就是尽力在九婴脑海之中留下琼瑶对它很友善的印象,除此之外就是食物,九婴腹中食物大部分已经吐出,而山谷之中其他凶兽尸体皆被众人焚化,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这部分食物位于莫问和敖煣的严密看守之下,九婴想要上前进食,莫问和敖煣就会以三昧和二昧真火将其逼退,直至琼瑶来撵走二人,九婴方才得以进食。

  二人逼退九婴并不轻松,每一次都需要耗费大量灵气,而其他人比二人还要劳累,因为那座山丘方圆近百丈,众人只是知道个大概的位置,自外部寻不到端倪只能行那愚公移山之举,下挖丈许,众人发现了大量的碎石,这些碎石与石塔石质相同,无疑是当年开凿石塔之时留下的。

  确定位置无误,众人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些碎石搬走,但碎石不同于泥土,非常松散,无法大片搬移,搬挖很是迟缓。

  夜逍遥传授琼瑶的驯服之法远不止食物引诱,每天琼瑶都会对着九婴念诵大量咒语,除此之外还会试图以元神引导九婴,但九婴不同于老鹰大雕,她比不了夜逍遥,虽然很是勤勉,却是见效甚微,辛苦数日,也只能做到九婴不咬她。

  七日过后,众人体内灵气多半耗尽,莫问只能将自身灵气分与众人,以此抵御九婴异类气息的侵染,唯一一个受益者是老五,不但不曾受到侵害,反而感觉神清体健。

  第九日清晨,负责搬挖的众人有了发现,头号苦力高声欢呼,“老爷,快来看,有个箱子……”

  第五百三十二章 上古石牌

  莫问此时正在山顶闭目打坐,听得老五呼喊,直身站起向老五等人所在的坑洞走去。

  到得近前,众人正在清理坑底的碎石,一只半人高的方形铜箱出现在坑底,由于年代太过久远,且南方湿气较重,这只铜箱已经泛绿,箱体出现了斑驳的锈坑。

  “我们没有动它。”刘少卿让至一旁,他虽然功利心重却并不鲁莽,知道此物有可能暗藏危险。

  “我来。”莫问冲众人摆了摆手。

  众人闻言离开坑底,自坑边低头探望。

  由于铜箱锈蚀严重,莫问便没有试图寻找盖子,随手抽出七星剑将那铜箱右侧削去一层,未曾想这铜箱很是浑厚,断面仍是青铜。

  莫问拿捏力道再度挥剑,又削去半寸,仍是青铜。为免伤及箱内事物,莫问每次不敢削去太多,也不敢自一面砍削,多次削砍过后铜箱只剩下尺许大小的铜块,到得此时众人已经知道这只所谓的箱子并不是箱子,而是一方整体由青铜浇筑而成的铜块。

  莫问延出灵气抓起剩余部分,闪身回到坑顶,随着铜块变化位置,无形阵法的笼罩范围亦随之发生变化,众人不由自主的被向北推动。

  “老爷,这里面肯定还有东西。”老五歪头打量着被灵气凌空托住的铜块。

  莫问环顾四周,寻了一处平坦区域将铜块放下,再度以七星剑小心剥削,众人围在周围好奇观望。足足一炷香过后,藏在青铜之中的事物方才显现了出来,是一只由石头雕刻而成的长方形石牌,样式与道人所持笏板有些相似,只有笏板一半大小,石牌上刻有奇怪的文字,文字有十几个,歪曲扭折,众人并不认识。

  “想必是上古时代的文字,这块石牌应该与我们今日所用的符咒有些相似。”刘少卿在旁说道。

  莫问点头过后环视众人,众人知道他在询问是否击碎石牌,尽皆点头同意,按照阵法的原理,只要其中一只阵眼消失,阵法立刻就会失效。

  “琼瑶能够控制住九婴?”莫问并没有急于击碎石牌。

  “差得远。”夜逍遥答道。

  “若是此时击碎石牌,九婴立刻就会逃走。”莫问打量着那方石牌。

  众人闻言皆未答话,此时众人体内灵气皆已耗尽,全靠莫问传度灵气帮助众人抵御九婴的气息,是否自阵内继续坚持,只能由莫问决定。

  莫问自心中快速思虑,蚩尤所率凶兽大军主力尚在,若是没有九婴相助,众人很难克制蚩尤的凶兽大军。此外九婴若是就此脱困,必然会四处作恶。沉吟良久,莫问做出了决定,暂且保留石牌,等待琼瑶驯服九婴。

  众人对莫问的决定并无异议,各自寻处歇息,到得此时众人压力骤减,无法离开是一回事,能离开而不离开又是另外一回事。

  “莫真人,你体内灵气还剩下几成?”敖煣递上一只石碗,有她在,水是不会缺的。

  “三成略多。”莫问摆手没接敖煣手中的石碗,他之所以决定留在此处等待琼瑶驯服九婴,乃是因为他自忖体内所剩灵气已经无法支撑他抗衡蚩尤及其手下十几位部将了,必须寻找帮手对付那些将领以及大量凶兽,只有这样他才能用仅存的三成灵气来迎战蚩尤。

  “莫真人,你有把握吗?”敖煣又问。

  “击碎石牌应该能够脱困。”莫问点头说道,他虽然不认识上古的文字却知道阵法的原理。

  “我问的不是这个。”敖煣摇头说道。

  莫问摇了摇头,别说此时他仅存三成灵气,就是灵气充盈他也没把握战胜蚩尤,因为他不知道蚩尤自此处停留的这些时日修为增长到何种程度。

  “南海想必还能寻到一些炼丹之物……”

  “给他们,没有灵气他们无法抵御那些凶兽。”莫问打断了敖煣的话头,转而将视线再度转移至那块石牌之上,这块石牌自身并无任何的气息,只因为它上面刻画了几笔简单的符咒就变成了神异之物,不但能够抵御铜水的炙热,还变成了一处可以与九婴气息产生感应的阵眼,在旁人看来此事并不稀奇,但他对符咒一道很是精通,知道要做到这一点不但需要对阴阳二气和五行之属了如指掌,还要对九婴这种毫无气息外露的上古神兽的隐形气息进行敏锐而准确的感知,蚩尤修为如何暂且不论,单是这种对符咒的使用和了解就不是他所能做到的。

  敖煣见莫问无心说话,便没有打扰他思考,前往别处为众人逐一送水。

  夜逍遥的脾气越来越坏,每日总有几次严厉的训斥琼瑶,原因是阵内的凶兽尸体已经被九婴吞食殆尽,没有了食物,他所率领的猛禽就成了替代品,这些都是他的心血,送去喂了九婴,如同剜心割肉。

  虽然心中多有不舍,夜逍遥仍然神授飞禽投向九婴的獠牙巨口,世间之事少有尽如人意者,待得明白了两害相衡择其轻,两利相权择其重的原则,作出决定也就不那么困难了。

  又过了数日,琼瑶仍无控制九婴的把握,但莫问还是击碎了石牌,没办法,夜逍遥的飞禽已经被吞噬殆尽,再不离开阵法,九婴就要吃人了。

  石牌一碎,阵法立破,众人重获自由,但众人并没有欢呼雀跃,因为此战乃是大败。

  脱困之后,夜逍遥和玉玲珑率先乘坐金雕离去,赶回代国看望自己的孩子。

  琼瑶勉强控制住九婴,带领九婴自蛮荒缓慢北上,九婴此时并不听话,遇到猎物就会前往追赶,莫问只能一路随行,与敖煣继续充当黑脸,强化琼瑶在九婴心中的主人位置,好在此时九婴对二人已经心存恐惧,不需耗费多少灵气就会回到琼瑶身边。

  数日过后,刘少卿和敖煣分别赶回了黑郡和南海,晋国边境并无战事发生,这说明蚩尤及其所率凶兽大军很可能回到了北方,蚩尤也是领兵之人,深谙行兵之法,不会胡冲乱打,因为那样会招致多方的攻击,若是认准一个打,会麻痹其他人,故此蚩尤很可能已经回到了东北,自东北一路南下。

  此时只剩下了莫问,老五,琼瑶三人,三人所做的都是苦差,莫问需要继续充当坏人,而老五则需要自前方先行,驱走那些可能会引得九婴去追的禽兽并带回一些禽兽与琼瑶投喂九婴。没有了夜逍遥的指导,琼瑶需要独自摸索驯导之法并加以应用,在不曾赶路之时还要以元神与九婴进行沟通,以此为日后的神授指挥打下基础。

  琼瑶此时灵气也已耗尽,每日都靠莫问传输灵气,加之莫问还需要以三昧真火阻止九婴到处游走,故此体内灵气越发消减,此时已然不足三成。

  虽然心中急切,莫问却只能陪伴琼瑶一路北上,由于北上之时多选偏僻路径,故此行的并不快。

  五日之后,夜逍遥驱使金雕赶来,夜逍遥尚未落地,莫问便自其脸上神情判断出他带来的是一个坏消息,而且是个很坏的消息。

  “黑郡守军全军覆没,蚩尤此时已经打到了津州,至多七日便可攻抵雍州。”夜逍遥飘身落地。

  “这么快?”莫问大感惊诧,他料到了蚩尤会突袭黑郡,却没想到他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兽群南下只取秦国属地,并不与其他州郡为敌,且兽群之后并无燕军跟随,打的又是灭秦驱胡的旗号,故此周围州郡并不阻拦。”夜逍遥摇头说道。

  “他们不晓得唇亡齿寒的道理?”莫问眉头紧皱,“可有修行中人出面阻拦它们?”

  “躲避尚且不及,何人会相助我等?眼下秦军只有不足五万兵马,无重胄也无大型军械,兽群若至,定然抵挡不住。”夜逍遥抬手拍打着额头。

  “莫真人,它冲着金雕去了。”琼瑶的声音自北方传来。

  莫问闻声暂停犯愁,闪身上前将九婴赶了回去,这家伙食髓知味,知道飞禽要比走兽可口。

  “如何应对?”夜逍遥急切的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他没想到事情会恶劣到这种程度,此时九婴尚未彻底驯服,众人灵气也几近枯竭,而他自身灵气也所剩无几,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无法抗衡蚩尤大军。

  “代国……”

  “远水不解近渴,代国虽然派出五万骑兵南下驰援,但兵马需要与粮草一同行军,等代国骑兵赶到,怕是只剩下收尸的份儿了。”夜逍遥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你先回去,我们尽快赶到。”莫问冲夜逍遥说道。

  “好,我们自雍州会合。”夜逍遥唤来金雕,往东去了。

  “老爷,我们能请到帮手吗?”老五凑到了莫问近前。

  “我们没有帮手。”莫问缓缓摇头,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秀于群众必谤之,他入道不足二十年便到得天仙境界,其他修行中人难免心生羡慕,羡慕再生嫉妒,这些人巴不得看他出丑,怎么会出手相助。

  “那怎么办?”老五焦急的问道,秦国的国主蒲坚是他的女婿,他心中的担忧不比莫问少。

  “只能靠自己。”莫问平静的说道。

  “我们打的过它吗?”老五追问。

  “尽力而为吧……”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备战

  老五闻言没有再问,尽力而为的意思他还是听得懂的。

  莫问此时心情很是低落,蚩尤所率凶兽大军长驱南下,刘少卿等人灵气已经耗尽,九婴尚未彻底驯化,而其自身灵气也所剩无几,又没有强有力的援军,眼下的情况对己方极为不利。

  “莫真人,它又要跑。”琼瑶的声音自北方传来。

  莫问此时正在犯愁,听得琼瑶叫喊心情更加烦躁,无奈摇头闪身上前再度使用三昧真火将九婴自西侧山中逼了回来。

  “何时能够驾驭此物?”莫问冲琼瑶问道。

  “还需十天左右。”琼瑶想了想出言答道。

  “眼下蚩尤所率凶兽大军已然大举南侵,最多七日便会攻至雍州。”莫问说道,此时他迫切的想要赶到前线,却偏偏被九婴拖在这深山老林。

  “那怎么办?”琼瑶愕然发问。

  “尽快驯服它,我们早些赶到雍州去。”莫问说道,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能舍弃九婴,没有了九婴,己方就半成胜算都没有了。

  琼瑶答应一声,前去继续驯导九婴,此番三人不需要再赶赴黑郡,便自此处停了下来,一门心思的驯导这只庞大的蠢货。

  琼瑶将久久不能驯服九婴归咎于自身,内疚非常,莫问见状只得好言安抚,实则此事也怪不得她,休说是驯服这蠢笨的上古神兽,便是驯服一只鹰犬也需要数月甚至更久。

  外面打的昏天地暗,三人却只能留在这荒野山中,莫问心中无比焦急,好在接下来数日九婴逐渐听话,三日之后已然能够载着琼瑶升空,这等巨物振翅升空声势甚是骇人,当真是遮云蔽日,风云变色。

  第四日清晨,夜逍遥再度来到。

  “津州兵马将蚩尤自津州阻了三日,昨夜城破,蚩尤大军再度南下。”夜逍遥汇报战况。

  “敖煣可自南海回返?”莫问问道,津州城池高大,兵马也多,竟然将凶兽大军挡了三日,这三天在此时这种危急关头显得异常珍贵。

  “刚刚回来,带回了大量炼丹之物,但时间不够了,熔炼一炉补气丹药至少也要十天半月,我们无法赶在敌方大军到来之前补充亏损灵气。”夜逍遥一改往日的嘻哈神情,忧虑摇头。

  “你立刻回去,将敖煣所带灵物带来此处。”莫问出言说道,经过多次的采集,南海诸岛所存灵物已经不多了,敖煣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带回大量炼丹灵物着实令他感到意外,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南海龙族对他们是鼎力相助的,虽然不方便正式出兵,却自暗地里不遗余力的为他们搜罗炼丹灵物。

  “你带了丹鼎在身上?”夜逍遥不解的问道。

  “不曾,你立刻回去将灵物带来,快些动身。”莫问推搡催促。

  夜逍遥见莫问此等神情,知道他胸有成竹,情况紧急也不多待,召来金雕快速东返。

  “老爷,你想用那个八卦鼎?”老五凑了上来。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莫问点头说道,多出的这三日令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我去准备柴火。”老五转身离去。

  莫问先前之所以焦急乃是因为被九婴牵绊于此,令他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而今在协助琼瑶驯服九婴的同时可以一并熔炼丹药,也算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雍州离此有两千多里,傍晚时分夜逍遥再度来到,带来了一只巨大的木箱,这只木箱确切的说也不是木箱,而是以海柳制成,不重却坚固。

  此时莫问和老五已经自阳坡的坡底开出了一处避风的山洞,并且备下了大量的木柴,夜逍遥来到之后莫问将木箱打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大量灵物,上下共有七层,这些灵物之中多有不曾成熟的灵物苗芽,不问可知南海这次已经是倾其所有了。

  眼见灵物带来,莫问立刻焚烧符咒请来了黑白无常,由于时间紧迫,莫问没有与二人过多寒暄,立刻道明所求之事,黑白无常痛快答应,片刻过后带回了那只八卦丹鼎。

  莫问收起丹口之中那枚丹丸,按照阴阳五行配比药草,老五早已经等待多时,待得莫问配比完成,立刻起炉生火。

  “这只丹鼎自何处得来?”夜逍遥疑惑的看着这只巨大的丹鼎,此前他并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丹鼎,按照玉玲珑的说法,丹鼎是越小越好,故此他很怀疑这只丹鼎的效力。

  “借来的。”莫问随口说道,转而冲黑白无常问道,“二位仁兄这些时日自何处司职?”

  “四处行走。我们兄弟无能,不得与真人解忧,真是惭愧的紧。”黑无常尴尬摇头。

  “范兄此言差矣,那托梦于津州节度使,告知敌情令他早作防范的不是范兄?”夜逍遥在旁说道。

  黑无常摇头说道,“我们二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此语太过见外,二位可知道此物的来历?”莫问抬手指着栖于山西林中的九婴。

  “此物可是传说中的九婴?”黑无常说的并不肯定。

  “正是此物,我们有心用它来抵抗蚩尤所率兽群,二位认为可有胜算?”莫问说道,黑白无常现身之后频频西望,不问可知对九婴很是好奇,若是对二人三缄其口,就有见外防范之嫌。

  “相传此物可以喷吐水火,若是善加利用,定然战无不胜。”黑无常再度点头。

  “这只丹鼎样式好生奇怪,自何处得来的?”夜逍遥一直在打量丹鼎。

  “我们此番过去与土地动了手,此事怕会留下后患,夜真人还是做局外人较为妥当。”白无常面有忧色。

  黑无常闻言皱眉看了白无常一眼,总说实话有时候不是优点,而是毛病。

  听得白无常言语,莫问心中一凛,偷是偷,抢是抢,后者罪过更大,待得天地重开之后,那看守丹鼎的土地定会上报此事。

  “不妨事,不妨事,那土地看守不利,自身也有过错,待得我们用完丹鼎送还回去,好生赔礼,多上香火,她想必不会宣扬此事。”黑无常出言安慰莫问。

  莫问抬手拍了怕黑无常的肩膀,有时候油嘴滑舌的人不一定不仗义,此事的最大受害者是黑白无常,但二人不但没有埋怨他,还出言安他之心。

  “这丹鼎究竟偷的谁的?”夜逍遥一头雾水。

  “这是西王母飞升之前所用的鼎器。”莫问叹了口气。

  夜逍遥闻言骇然瞠目,“你们敢碰她的东西?”

  “已经碰了两回了。”烧火的在旁插嘴。

  “守好丹炉。”莫问歪头训斥,转而冲黑白无常问道,“那土地现在怎样了?”

  “被我们定在了那里,”黑无常说道,言罢冲莫问和夜逍遥抬了抬手,“我们二人法力低微,只能做些跑腿传信之事,二位真人日后若有差遣,可随时召唤。”

  莫问和夜逍遥稽首道谢,送走了强打精神的黑白无常。

  “我先回去,若是战况有变,我会再来告之于你。”夜逍遥将金雕召至上空。

  “明日此时再来此处,那时会有补气丹药出炉,你带回去分赠众人。”莫问说道。

  “如此之快?”夜逍遥很是惊诧。

  莫问点了点头,夜逍遥再度看了那丹鼎一眼方才驱雕回返。

  “老五。”西方传来了琼瑶的喊声。

  “怎么又饿了。”老五直身站起。

  莫问迈步上前替下老五,老五跑到空旷处变为巨蝠前往西方深山为九婴寻找食物,实则九婴一次吃饱可以多日不食,但它自脱困至今从未吃饱过。

  半个时辰之后,老五带回了两只老虎,南方的老虎较北方老虎要小一些,老五衔一只,抓一只,勉力飞回。

  这两只老虎只是被其吼晕,并没有丧命,而这也正是琼瑶要求的,为了防止九婴临阵之时一味进食并不杀敌,琼瑶刻意将活物放到九婴眼前,九婴为了防止猎物逃走,总是将它们尽数杀死之后方才开始进食,而这也正是琼瑶所希望达到的目的。

  次日,九婴再度负载琼瑶升空,自空中盘旋片刻再度落地,落地之后琼瑶又开始喊老五。

  “有能吃不能干的,没有能干不能吃的。”老五嘟囔着起身跑出去为九婴寻找食物。

  眼见九婴开始听从琼瑶指挥,莫问心中压力再减,有了九婴的帮助,众人若是再得了足够的补气丹药,此战就有得一拼。

  傍晚时分,夜逍遥再度来到,莫问将五枚补气丹药交给他,夜逍遥拿了丹药立刻回返,莫问自此处不知道外面战事之惨烈,蚩尤的凶兽大军之所以能够行动如此之快,乃是因为它们无需军粮的补给,攻克城池里的百姓就是它们的果腹之物,凶兽过境,人烟断绝。

  八卦丹炉是逐一出丹的,前期出丹很快,待得药力消减之后出丹很是缓慢,其所含灵气也会减少,故此莫问频频更换丹炉草药,以求快速炼得补气丹药。夜逍遥往返奔走,将莫问所炼补气丹药带回雍州,供刘少卿和玉玲珑自前方消耗使用。

  数日过后,夕阳西下,夜逍遥再度来到,连日马不停蹄的奔走令夜逍遥疲惫不堪,“蚩尤离雍州不过八百里了,最迟明日午时就会抵达。”

  “再等半个时辰,我们一同回返。”莫问替下了老五,“为九婴寻些食物过来。”

  老五答应一声,离开此处振翼飞走。

  “还有几枚?”夜逍遥问道。

  莫问自怀中摸出一把补气丹药递给了夜逍遥,“应该够用了。”

  “绰绰有余,你也吞服几枚。”夜逍遥拿起三枚补气丹药递向莫问。

  “不用,这些尽数吞服也补不回我一成灵气,不需我分神抵御那些兵卒,所余灵气足够我与蚩尤一战。”莫问摆手说道,他体内所余灵气虽然不多,却足够他施展几种最为霸道的法术,若是仍然无法战胜蚩尤,有再多的灵气也没用了。

  半个时辰之后,莫问收起丹炉中滚落的一枚丹药,将本来的那枚丹丸放回,唤来黑白无常将丹鼎送走,前往西山冲琼瑶暗授机宜,随后与夜逍遥连夜赶赴雍州……

  第五百三十四章 金符三张

  “你担心蚩尤发现九婴会撤兵逃逸?”夜逍遥回望留在山中的琼瑶和九婴。

  “我是怕它不听驾驭。”莫问摇头说道,九婴虽然此时还算听话,但它饥饿之下见到了百姓和牲畜很可能会失控,故此九婴到得雍州之后必须立刻参战才能保证雍州百姓的安全,不然九婴还指不定攻击谁。

  夜逍遥闻言皱眉摇头,他还以为莫问留下琼瑶和九婴是为了出奇制胜,未曾想却是担心九婴失控。

  “老爷,这场仗有把握吗?”老五问出了先前曾经问过的问题。

  “变数很大。”莫问正色说道,九婴能不能听从琼瑶的驱使攻击兽群尚在两可之间,而他竭尽全力能否战胜蚩尤也在两可之间。

  老五闻言没有再问,虽然莫问的回答并不乐观,却比先前所说的尽力而为要好上太多了。

  由于担心吴吉儿的安危,老五努力振翼快速东飞,金雕也不甘落后,振翼跟随。

  “敖煣已经退回南海,此时只剩下我们六人了。”夜逍遥冲莫问说明情况。

  “南海龙族已经尽力了。”莫问点头说道,这个世上很多人的付出都得不到同等的回报,但他们三人先前帮助南海攻打东海,事后南海给予了三人很大的支持,不但听从三人调御四处降雨,还暗中帮助众人抵御蚩尤,赠送灵物更是不计其数,到得此时反而是三人再度欠下南海的人情。

  “他们乃是海中之主,自陆地上行事本就是逾界越权。眼下决战在即,龙族若是出现势必会引起诸多非议。”夜逍遥说道。平时小的战事私下帮忙也就罢了,但是到了决战之时龙族绝不能出面,这倒不是因为惧怕蚩尤,而是如此行事越权就太过明显了,天地重开之后难逃天庭责罚。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帮人的底限是不能给自己招灾,南海龙族已经做到极限了。

  “你究竟有几成把握?”夜逍遥心中忐忑,迫切的想自莫问身上寻到信心。

  莫问没有回答夜逍遥的问题,而是出言问道,“此时蚩尤所统兽群还剩下多少凶兽?”

  “先前被黑郡守军射杀了一些,前些时日又被津州守军阻杀不少,此时还有近万,统兵部将被刘少卿和玉玲珑设计暗杀了数人,此时还剩下九人。”夜逍遥答道。

  “秦军还有多少兵马?”莫问再问。

  “雍州自有兵马三万,重胄骑兵,枪矛步军,带弓步卒各一万,自其他州县撤回了不少骑兵,也能凑上一万,只有这些了。”夜逍遥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摇头,秦国在最为强盛的时候有兵力将近二十万,短短半个月中竟然折损了八成,此番就算击溃了凶兽,要想重新收复沦陷的城池也需要大费周章。

  “那些野兽多多少少都有伤在身,实力远非昔日可比。”夜逍遥又道。

  “这些时日蚩尤可曾亲自动手?”莫问点头过后出言问道。

  “没有,他虽然一直随队前行,却只是自阵后督战,并不上前迎敌,统率兽群之事皆由其手下将领负责。”夜逍遥答道。

  莫问闻言喜忧参半,喜的是蚩尤没有亲自作战,蚩尤不曾参战无疑是为了保存灵气应对突发变故,换言之蚩尤的修为尚未尽数恢复。忧的是蚩尤没有亲自动手,秦军已然溃败的如此惨烈,足见其手下部将及其凶兽是何等的凶残。

  两千里路步行要走上数月,骑马要行上数日,自空中飞翔只需数个时辰,二更刚过,三人已然到得雍州境内,此时雍州城难民成灾,城内城外到处都是难民,这些难民都是自北方城池逃难至此的,由于人数太多,城外方圆十里之内到处都是拖家带口的难民。

  三人自皇城落下,直入皇宫,此时皇宫之中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防守极为严密,皇城守军认得三人,放三人长驱直入。

  莫问行走之时暗自皱眉,能够变化形体的妖物不计其数,这些禁军竟然只看相貌就放众人前行,若是靠他们保护,蒲坚等人怕是早就被人暗杀了。

  片刻过后三人来到大殿之外,到得此处莫问察觉到了大殿外还有一道灵气屏障,这道屏障是刘少卿布下的,莫问触及屏障,刘少卿立刻有感,自殿内将灵气屏障撤去。

  三人到得门外,殿内的刘少卿玉玲珑已经先行迎出,身后是蒲坚和一干文武官员。

  “蒲坚见过叔父,见过夜真人。”蒲坚冲莫夜二人拱手行礼,转而冲老五说道,“岳丈大人,您也来了。”

  “势若累卵,不是齐全礼数的时候,都免了吧。”刘少卿冲想要跪倒的百官摆了摆手,转而与莫问等人进入大殿。

  进得殿内,刘少卿冲蒲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自坐龙椅,转而与莫问等人分居临时安插的锦座,文武百官分居左右。

  “情况如何。”莫问坐下之后转头看向刘少卿。

  “它们已经到了两百里外的临县,自临县停了下来,到达临县至今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刘少卿说道玉玲珑在旁接话,“此前它们力求快速,一路上少有休整,大战在即,养精蓄锐也在情理之中。”

  “那些野兽皆有夜视之能,它们自忖今晚无法发起进攻,有心将决战定为明日晚间。”莫问点头说道,由于蚩尤所率凶兽皆无妖气,故此尽管对方就在两百里外,他却不得感知。

  “事情可曾办妥?”刘少卿问道。

  莫问闻言歪头看向殿上文武,蒲坚见状立刻会意,“天色已晚,诸位下去歇息吧。”

  “武官留下。”莫问说道。

  二人言罢,文臣退下,只留武将,武将是打天下的,文臣是治国的,眼下秦国就只剩下了雍州这一座城池,文臣毫无用处了。

  “大军四更造饭,五更出城,于辰时之前自雍州城东二十里处列队候命。”莫问下达了命令。

  “三军是何阵势?”刘少卿问道。

  “南北一字长蛇,防守阵势。”莫问说道。此战这些兵卒作用不大,是胜是负,是生是死完全在他们几个人和九婴身上。

  刘少卿闻言看向蒲坚,蒲坚冲殿下候命的众人说道,“照办,几位真人所下法旨尽皆照办,不需奏请。”

  众位领军将帅齐声应是,快步下殿,各回军中。

  此时殿内只剩下莫问和蒲坚等人,吴吉儿是后宫,按照礼法后宫是不能进入朝堂的。

  “九婴可曾驯服?”刘少卿问道。

  莫问点头说道,“只需燃烧符咒告知琼瑶,九婴可自一个时辰之内赶到。”

  刘少卿和玉玲珑闻言心中大定,刘少卿又问,“何时动手?”

  “蚩尤知道我们已经脱困,故此才会自临县略作休整,以求养足精神迎战我等,如若不然他会一鼓作气攻克雍州,他既然心存此念,我们便不能遂了他的心意,明日以攻代守,辰时开战,力求自天黑之前结束战事。”莫问说道,雍州是秦国的都城,又有大量难民在此,防守是不成了,只能进攻,绝不能将战火蔓延到雍州。

  “敌军还有九名驭兽将领,这九人交给我们。”刘少卿看向玉玲珑和夜逍遥。

  “先保自身安全。”莫问点了点头,刘少卿等人的胜败对战事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没必要以身涉险,此战的关键是他和九婴,但最为关键的还是他能否战胜蚩尤,只要蚩尤一死,兽群就群龙无首。

  “莫问,明日全看你的了。”玉玲珑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各自歇息吧,由我守夜,明日将会是一场苦战,你们当养足精神。”

  刘少卿和玉玲珑一直在担心蚩尤会来刺杀蒲坚,心中始终揣着忐忑,直到莫问来到他们方才放松下来,而夜逍遥这几日往返奔走也极为劳累,听得莫问言语,各自离开大殿前往寝处。

  蒲坚送三人出门,转身来到莫问身前深深一揖“叔父,您受累了。”

  莫问闻言长喘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蒲坚侧身坐到莫问身旁。

  “固儿,我与令尊乃生死之交,令尊已经不在了,万事有义父为你做主,你义父做不来的事情,我便会接手,你当知道我虽然委托你义父扶你前行,却从未与你生分过。”莫问拍着蒲坚的肩膀,蒲坚的样貌与蒲雄有七分相似,看着他莫问不由得想起了挚友蒲雄。

  蒲坚无言点头,无声落泪。

  “明日我定会降服妖孽,保你都城,至于那些丢失的城池,他日你义父也会代你一一收复。”莫问好言安抚。

  “好啦,别哭了,你是要当皇帝的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老五端起了岳丈的架子。

  “岳丈大人教训的是。”蒲坚点头应声,抬手拭泪,“侄儿无能,拖累叔父和岳丈大人以身涉险,心中难安。”

  “行啦,别说客气话了,”老五冲蒲坚摆了摆手,转而冲莫问说道,“老爷,我去把吉儿也带过来吧。”

  莫问点头同意,此时蚩尤就在两百里外,片刻之间就能来到此处,这雍州城内最为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身边。

  不多时,老五带了吴吉儿来到,吴吉儿眼圈通红,脸上的掌印很是明显,蒲坚虽然心存疑惑却不敢多问。

  “孩子永远是孩子。”莫问自然知道老五为什么打吴吉儿。

  老五此时心情甚坏,便没有接话。

  莫问环视左右,迈步走向龙椅,将龙椅扶手拗下一块,“若是明日侥幸获胜,秦国定可东山再起,我再说最后一遍,有生之年你绝不可渡江南侵。”

  蒲坚惶恐起身,看了看龙椅又看了看莫问,重重点头,“有生之年,侄儿绝不渡江。”

  莫问点了点头,坐回座位将手中金团揉捏铺展,做成了三张金符……

  第五百三十五章 援军

  金符三张,灵气三成,作法三次。

  五更时分,军队开拔,雍州守军是蒲雄在世的时候操练出来的,乃秦军精锐,行军之时步伐一致,自宫中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大军行进之时的步伐震动。

  “老五。”莫问抬头出声。

  “老爷。”老五歪头看向莫问。

  “将蒲坚和吉儿送走。”莫问平静的说道,到得此时他已经无法隐瞒自己对此战的真实预测了。

  “老爷,你不是说有把握吗?”老五愕然瞠目,莫问将蒲坚和吴吉儿送走,无疑是为了防止凶兽攻克城池而留下的后路。

  “为策万全将他们送往西方辅城。”莫问说道,此时较大的城池都有辅城,也叫附城,多寡不一,雍州是秦国都城,有东西南北四处辅城。

  “那成。”老五点头答应,雍州城西的辅城距离雍州不过两百里,为了躲避可能存在的暗算,将二人送到那里也在情理之中。

  “你留在那里保护他们。”莫问点头说道。

  “老爷。”老五皱眉开口,见莫问板下面孔只能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勉强点头。

  “叔父,您要多加小心。”蒲坚上前拱手。

  “老爷,您多保重。”吴吉儿上前蹲身。

  莫问冲吴吉儿微笑点头,转而收回笑容冲蒲坚正色说道,“我先前所说都记住了吗?”

  “侄儿记住了。”蒲坚连连点头。

  莫问满意颌首,目送老五承载蒲坚和吴吉儿升空西去。

  实则他将二人送往西侧辅城并不是为了预防暗算,而是为了防止最坏的结果出现,此番他确实没有克制蚩尤的把握,似这种激烈的斗法一旦落败很难全身而退,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步,他只能走玉石俱焚一途,他体内有三昧真火存在,若是散功,波及的范围将会很大。

  刘少卿等人听得老五振翼发出的破空之声,先后自休息的房舍来到大殿,众人来到之后都没有说话,事实跟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显,莫问对此战没有把握。

  众人自大殿默然等待,到得卯时,莫问打破了沉默,“动身吧。”

  众人闻言各自起身,出了殿门之后提气东掠,此时城中到处都是难民,见到凌空疾行的一行人,心中的惶恐有所消减,敌方有凶残的猛兽,己方有飞檐走壁的法师。

  不多时,众人到得城东二十里外,此时四万秦军已经列队完成,自南到北扼住了位于两座山峰之中的官道,持盾步军在前,冲阵骑兵居中,远程弓兵在后。

  众人到得近前,立刻有统兵将军上前向刘少卿奏请如何作战,刘少卿没有回答那将军的询问,而是转头看向莫问。

  “固守官道,若有野兽来到,杀之。”莫问出言说道,言罢又补充了一句,“五品以上将军,偏将,裨将无需上阵,专心督战计数,士兵诛杀凶兽一只擢升一级,所属行伍终生免役,累计叠加,直至一品龙骧。”

  “遵真人法旨。”主将高声答应,转身回去传令众人。

  刘少卿也曾统率凉军攻赵,对于领兵大有心得,对莫问如此下令佩服的五体投地,实则每个人都怕死,就算是百战勇将也怕死,莫问的命令让这些将军得以免战,将军们自然暗自欢喜。而那些士兵在重赏之下也必然拼死杀敌,而且在杀敌之时还不用担心自己杀了猛兽却没被将领发现。此外莫问也并非只赏杀死猛兽的一人,而是连同其所在行伍其他众人一并嘉奖,这有利于士兵彼此之间进行协作。

  下属都不怕出力,就怕上级看不到。下属都能够彼此协作,就看上级如何安排。

  不多时,前方跑回了一名探马,到得军前高声唱道,“报,敌军卯时开始出城,行军甚急,巳时可至。”

  “再探。”主将应道。

  “免了,让他们撤回来吧。”夜逍遥摆手说道,他所驭飞禽远远不止先前那十几只,此时上空和前方飞翔着数十只禽鸟,这些都是夜逍遥的耳目。

  主将闻言面露惊诧,夜逍遥苦笑摆手,“别让他们去送死了,都喊回来。”

  主将听得夜逍遥言语,随即命那探马将其他探马喊回,对于这种远距离的刺探,派出的探马绝不止一个,至少也有数人,消息是传递送回的,这种做法可以最大限度的保存战马的体力,也能保证军情传递的速度。

  “他知道你来了。”玉玲珑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抬手入怀取出琼瑶所书符咒甩手焚化,敌军本来是想打夜战的,提前行动无疑是察觉到他的到来,蚩尤此举所包含的意味很是明显,那就是并不畏惧他,要与他正面硬拼。

  “打完这仗就彻底轻松了。”夜逍遥说道。

  刘少卿歪头看了夜逍遥一眼,“你怕我留你一同收复城池?”

  夜逍遥闻言嘿嘿一笑并不否认,刘少卿说的正是他心中想的,他不似莫问这般有着很大的抱负,也不似刘少卿野心那么重,他不愿打仗。

  就在此时,南侧岔道上跑来了一队兵马,来者打的是秦国旗号,领军旗上写的是王字,表明领军之人姓王,这队人马人数不少,全是骑兵,当有五千人。

  “是洪州持节都督王光标,他来作甚?”主将面露疑惑。

  刘少卿皱眉摇头不曾答话,洪州是雍州南部数百里外的一座州城,坐落于崇山峻岭之中,偏僻贫穷,由于行军艰难,加之洪州闭关自守并不生事,故此雍州一直没有攻打他们。

  “真人,可要派兵阻截?”主将再度请示。

  “不忙,且看他们是何来意。”刘少卿摆手说道。

  不多时,那队军马来到,一名肥胖将军跳下马来冲众人和那主将拱手说道,“末将洪州都督王光标,听闻雍州告急,特率麾下兵马前来勤王救驾。”

  见到这王光标,莫问脑海之中不由得想到了已经病故的晋国将军王胖子,那个王胖子是个聪明人,这个王胖子也是个聪明人,平时不来归降,特意挑选在秦国危难之时前来相助。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天权子,王将军辛苦。”刘少卿稽首还礼,王光标此举无疑是向秦国示好,其目的不过是为自己谋名求利,私心显而易见。不过就算看透了王胖子的私心,他还是对王胖子高看了一眼。不管此人有没有私心,所做的事情对秦国百姓是有利的,不但不应该嘲讽,还应该重赏,倘若世间多几个这样沽名钓誉的持节都督,秦国百姓就有福了。

  “啊,原来您就是刘真人,真人大名如雷贯耳,请真人留下我们,能追随真人冲锋杀敌乃王某莫大荣耀。”王光标扑地跪倒。

  虽然知道王光标是在演戏,刘少卿还是大感欣慰,上前几步将其搀起,“王将军义薄云天,秦国危难之时得将军相助,幸莫大焉,此战过后当与将军缔盟修好,永不相侵。”

  王光标闻言冲刘少卿叩首三次,转而爬起身再度道谢,没有人愿意受他人管制,刘少卿赏他的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刘少卿与之客套了几句,王光标率领所带兵马附归前军右翼。

  时间缓慢流逝,辰时三刻,夜逍遥开口说道,“还有八十里。”

  “她不会坏事吧。”刘少卿歪头看向莫问。

  莫问自然知道刘少卿口中的她是指的谁,“想必不会,两千里飞来没有那么快。”

  虽然嘴上这么说,莫问心中却很是忐忑,此前九婴只起落过两次,而且都是在无人的山中,没人知道它出了山会做些什么。

  片刻过后夜逍遥再度开口,“五十里。”

  “还用你说。”刘少卿横了夜逍遥一眼,此时蚩尤所率的凶兽大军已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由于天气干旱,兽群奔跑之时尘土飞扬。

  “你不该选她,她做事不比老五牢稳。”刘少卿是与琼瑶睡过的,没有谁比他更了解琼瑶。

  “再等等。”莫问随口应声。

  “只怕它们来到便会开战,若是两军混于一处,九婴便是到了也毫无用处了。”刘少卿焦急攥拳。

  “不会。”莫问摇头说道,此时冲在最前的皆是寻常猛兽,蚩尤和其手下将领并未出现,想必是位于后方,按照常理来说,大战之前双方会有一个两军对垒的过程。

  五十里,四十里,三十里,到得兽群距离秦军还有二十里时,秦军士兵开始竖盾探矛,搭箭弯弓。

  就在此时,敌方兽群开始减速,于宽阔的田野之中整军列队。

  “你应该早些焚烧符咒的。”刘少卿焦急之下频频扭头回望,西方天际还是没有九婴的身影。

  此番莫问没有出言应答,能来总会来的,来不了急也没用。

  虽然敌军都是凶残的猛兽,在将领的驱使之下却井然有序的快速列队,与秦军的防守阵势不同,它们排出的是矢形阵势,前军皆是体形巨大的猛兽。

  秦军此番出战的多为禁军,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巨大丑陋的怪物令他们异常紧张,到得此时他们方才知道龙骧将军不是那么好当的。

  没见过的害怕,见过的更害怕,军中还有一万兵卒是自前线撤回的,他们见识过这些凶兽的厉害,再次相见恨不得拔腿就跑。

  最为懊丧的当属洪州持节都督王光标,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两个耳光,此前他一直以为对手不过是一群虎豹豺狼,只不过体形稍大一些,到得此时他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这哪是一群野兽,这分明是一群怪物,这也不是审时度势的雪中送炭,这分明是不知死活的雪中送命……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大战

  到得此时后悔已经无济于事,王光标重新面临选择,若是现在率军离开,秦军必然分身乏术无法追赶,但此战秦军若是胜了日后定会攻打洪州。若是留在此处与秦军并肩作战,则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危险,若是侥幸打赢了这场战事,秦国定会重赏于他,世袭罔替不在话下。

  “日他先人。”王光标自心中暗骂,他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逃跑太丢人了。

  蚩尤一方兽群络绎到来,很快于十里之外列队完成,一行骑着猛兽的敌将自阵后移向阵前,行于最前方的正是那骑着黄毛巨虎的蚩尤。

  不多时,蚩尤及其手下幸存的九位将领来到阵前,遥隔十里与站在秦军前方的莫问等人互相对视,众人皆不是寻常人等,虽然遥隔十里,彼此都能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表情。

  除了蚩尤,另外九名将领脸上都涂有鲜血,它们虽是人形,却并非人身,而是由各种上古时期的凶兽变化成人,它们当年很可能追随蚩尤参加过与轩辕黄帝的那场惊天之战。

  要看敌军士气是否高涨,不能看主帅,而应该看主帅之下的领兵将领,这些人定力和智力皆不如主帅,却又知道内情,故此无法似主帅那样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这九名将领神情亢奋,摩拳擦掌,迫切的想要上前冲杀。

  莫问注视着蚩尤,自蚩尤脸上他没有发现太过明显的情绪,故此无法推测蚩尤心中所想。此时他只能自脑海里回忆蛮荒祭坛的石壁上所刻画的壁画,那些壁画记载了当年黄帝与蚩尤决战时的情景,通过那些壁画可以大致估算出蚩尤都有怎样的能力。

  蚩尤没有开口,莫问也没有说话,双方遥隔十里沉默对峙,王光标带来的五千骑兵正忙着给惊慌嘶叫的战马戴上眼罩,战马戴上眼罩之后逐渐安静了下来,待得战场上彻底安静下来,莫问听到了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声音来自北方。

  片刻过后蚩尤收回视线,驱使座下巨虎回返己方阵营,那九名将领尾随其后,其中一人身背弓箭行于最后,即将回到己方阵营之时忽然回身自坐骑上快速发箭,这一箭发的毫无征兆,此人所用弓箭不是寻常之物,箭矢来势甚急,十里距离眨眼就到,直取莫问面门。

  “小心。”玉玲珑高声示警。

  玉玲珑话音刚落,那箭矢已然到得莫问面前,莫问心念闪动散出灵气将那箭矢反震而回,那箭矢来势迅疾,去势更快,倒飞之时箭羽尽数脱落,不待那开弓的部将做出反应便穿胸而过,将其射死阵外。

  蚩尤察觉到异常却并未回头,“自找的,你们也是自找的。”

  刘少卿等人也听到了蚩尤言语,闻言纷纷转头疑惑的看向莫问。

  莫问自然知道众人为什么看他,蚩尤这句话表明他内心深处并不想冲众人动手,是众人咎由自取逼他动手的。蚩尤为什么不想冲众人动手,这是刘少卿等人看他的原因,但他也不知道蚩尤为何有此一言。

  见莫问也是面带疑惑,夜逍遥出言说道,“会不会是百里?”

  “老二早就死了,他是蚩尤。”刘少卿冷声说道。

  就在此时,北方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啼哭之声,众人闻声喜忧参半,喜的是这哭声乃九婴所发,也就是说琼瑶已经将九婴带至此处,忧的是听那声音,九婴离此还有一段距离,此时发出叫声会令蚩尤一方有所防范。

  莫问闻声将视线转移到正退向后方的蚩尤,蚩尤此时背对着他,他无法看清蚩尤的表情,但蚩尤扭头北望的时间很长,随后回返后方之时较先前快了少许,这表明蚩尤对九婴的到来很是意外。

  除了这一点,莫问还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蚩尤的灵气修为远不如他,他此前早早就听到了北方传来的破风声,而蚩尤直至听到九婴叫声方才知道九婴的到来。

  “怎么跑到北面去了?”刘少卿皱眉看向莫问,九婴的声音先前自北方偏东方位传来。

  “能把那九头蛇弄过来就不错了。”夜逍遥撇嘴笑道。

  二人说话之间,九婴飞过远处山脊,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与巨大的身影一同出现的还有骤起的微风,随着九婴的飞近,微风逐渐变为疾风,那些本来怒目龇牙几欲前冲噬人的凶兽凶态尽敛,纷纷发出紧张不安的哀鸣。

  与敌方的凶兽相比,秦军所骑乘的马匹反应更甚,禽兽都有异于常人的直觉,蒙上眼睛只能消减部分恐惧,九婴的威压远非那些寻常凶兽可比,战马察觉到危险的来临,纷纷屈膝跪倒垂头待死,马上所乘骑兵尽皆落马,阵中乱成一团。

  “刘真人,王某有心追随真人沙场杀敌,奈……”王光标说到此处忽然发现那巨大的怪物背上似乎坐着一个道人,这才知道来者是友非敌,急忙改了下文,“怕粉身碎骨,也绝不退后。”

  刘少卿闻言歪头看向王光标,冲其点头表示赞许,王光标见状暗自长出了一口粗气,幸亏他改口改的快,不然秦军一方来了强援,而他却带着骑兵跑了,事后非得悔断肠子不可。

  随着九婴的飞近,敌方阵营传出了刺耳的号声鼓声和哨声,声音传来,那群待命已久的凶兽打起精神,开始奋蹄前冲。

  “后军改前军,后退十里!”莫问高声下令,敌方的意图非常明显,它们猜到九婴很可能已经被琼瑶操控,故此想要冲进秦军阵中,令琼瑶投鼠忌器。

  后方的弓兵听得莫问言语,立刻转身狂奔,但中军骑兵所乘马匹却拦住了骑兵和步军的退路,数万军兵拥挤踩踏,未曾开战已经自乱阵脚。

  九婴自北方快速飞来,莫问估算它能在敌军冲来之前赶到,心中微轻,蚩尤催军急冲说明他没有克制九婴的方法,也可能是短时间内无法克制九婴,这对己方是有利的。

  马上就要来到战场上空,九婴忽然斜翼飞向西北。

  “你在做什么?”刘少卿焦急的冲坐在九婴背上的琼瑶喊道。

  琼瑶此时正在忙于操控九婴,口中念有咒语,本不该出口说话,但她对刘少卿因爱生怕,听到他的问话急忙高声答道,“它又不听指使了。”

  “这个蠢货。”刘少卿高声骂道,他此番骂的并不是九婴,而是琼瑶,阵前喊出自己的弱点乃是大忌中的大忌。

  “夜逍遥,它追那些禽鸟去了,驱使禽鸟将它带回来。”莫问冲夜逍遥说道,此时战场上空盘旋着不少飞禽,九婴先前吞食过夜逍遥的十几只猛禽,食髓知味。

  夜逍遥闻言急忙神授上空的飞禽飞向敌群,奈何那些飞禽惊慌之下已经不听指挥,纷纷四散逃亡,九婴快速追上吞掉一只,转而扇动翅膀去追赶另外一只。

  此时东方兽群已经到得五里之外,眼见情势危急,莫问只得接连瞬移追上九婴,九婴最怕的就是他的三昧真火,见他来到唯恐再吃苦头,急忙停止追逐,听从琼瑶驱使,回头冲向兽群。

  眼见己方阵中乱成一团,士兵无法及时后撤,刘少卿高声下令,命士兵原地待命。

  莫问接连瞬移,三道符咒发出,自阵前布下了一道长达数里的定气阵法,这阵法无法将兽群彻底拦住,只能暂缓其冲势。

  有了前车之鉴,蚩尤一方驱使兽群的将领并没有与兽群一同前冲,而是围聚在蚩尤身旁遥控驱策,有蚩尤保护,刘少卿等人毫无下手的机会。

  顷刻之间,前冲的兽群已经触及到了莫问布下的定气阵法,冲在最前的都是些体形巨大的猛兽,体形巨大冲力就大,眨眼之间莫问所布阵法便被兽群冲破。

  好在九婴此时已经到得敌军上空,五玄四赤九只头颅各吐水火,触及恶水,消皮蚀肉。凶火所及,烬骨成灰。

  “厉害。”夜逍遥惊呼出声,九婴所发水火自高空落下,攻击范围极大,彼此并不冲突,水不灭火,火不炙水,只此一击便伤敌三成。

  莫问并未细看九婴所喷水火伤敌多寡,双眼始终不离蚩尤,他先前之所以要将箭矢反震而回将那佩戴弓箭的敌将射杀,为的就是防止他会开弓偷袭琼瑶,琼瑶若是出了意外,九婴就会失去控制。此时敌方已无远程攻击之人,只要看住蚩尤,琼瑶就不会有危险。

  一击得手,琼瑶驱使九婴再度飞起,自南侧旋绕而回,再度喷吐水火。

  此番九婴所喷水火较之先前少了很多,且其选择的目标是那些体型较小,体外无毛的兽群,并未攻击那些即将冲到秦军阵前的大形猛兽。

  此时那些猛兽已经冲到了众人前方,莫问心念闪动,腾云升空继续观战,刘少卿等人提气拔高,随同左右。

  由于先前莫问命令军队后撤,弓兵已经跑远了,此时尚未归位,故此无法开弓激射,秦军主将高喊竖盾,前军立刻将所持盾牌分挡上下,但盾阵是为了阻挡敌军骑兵冲阵的,对于这些庞然大物毫无效果,兽群径直冲入秦军阵中,踩死踏伤,不计其数,刘少卿等人见状纷纷抽剑出鞘,下去阻击搏杀。

  九婴再度飞回,第三次吐出了恶水凶火,这一次所吐水火更少,所伤凶兽不过三两只,这倒不是水火太少所致,而是九婴自行选择了稀朗的目标,到得此时莫问方才发现九婴选择目标是根据味道来的,肉肥味美的它不会将其烧掉或蚀掉,杀的都是难吃的。

  三度喷吐之后,九婴任务完成,咬住几只猛兽飞向西北山脊。

  此时兽群还剩下半数,虽然死伤过半,蚩尤却并未慌乱,始终站立原地不曾移动。

  莫问并没有参与击杀寻常凶兽,而是运转灵气来到敌军阵后,相隔三里冷视蚩尤。

  蚩尤环视左右,低声说了句蛮语,其身边部将驱使坐骑向前急冲,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莫问,经过莫问身侧之时莫问也不曾阻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的对手不是他们……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一张金符

  二人相隔三里互相对视,莫问注视着蚩尤的双眼,蚩尤也注视着莫问的双眼。

  眼神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一个人心中所想,对视是无形的较量,谁若气馁会瞬间自眼神上体现出来,因气馁而装出的愤怒,凶狠,猖狂根本就瞒不过对方,而自己也知道瞒不过对方,故此一旦气势落于下风,随后的动手就会失去必胜的信心。

  莫问并没有丝毫的伪装,眉头微皱,歪头侧目打量着蚩尤,眼神之中充满凝重和戒备,除此之外还有随时动手的锐气,这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不轻视蚩尤,却也不会因为蚩尤威名之甚而畏惧于他。

  蚩尤的眼神很是空洞,自其眼神之中看不到任何的情绪,这样的眼神通常出现在什么都不想的疯子脸上,但蚩尤不是疯子,他心里肯定在想什么,只不过无法自其眼神之中观察出来。

  莫问心有不甘,努力的想要自蚩尤眼神之中看出他心中所想,若是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就无法预测对方在动手之时会遵循怎样的原则,也无法揣度出对方会疯狂拼命还是会率先自保。

  良久的注视之后,莫问终于有了细微的发现,蚩尤此时的眼神应该是一种凶狠到极致的眼神,凶狠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最浅薄的凶狠是咬牙切齿装出一番凶狠相,这种表情通常出现在街头无赖的脸上。凶狠的第二个阶段是情绪平和,说笑随意,动手之时却毫不留情,这种表情一般属于那些作恶多年的贼首或杀人无数的杀手。凶狠的第三个阶段就是蚩尤这种表情,空洞而深邃,这种表情通常属于那些身负血海深仇之人,报仇已经成了他们活着的唯一动力,为了报仇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推度出这一点,莫问心中压力稍减,蚩尤的仇恨是对炎黄二帝的仇恨,炎黄二帝已经归于虚无,蚩尤心中的仇恨自然而然的转嫁到了身为炎黄后裔的汉人身上,不杀光天下的汉人蚩尤是不会甘心的,通过这一点可以得出另外一个推断,那就是在没有杀光天下汉人之前,蚩尤是不会轻易以身涉险的。

  换言之,此番动手,蚩尤会先保自身安全。苦心推断出这一结果的意义在于万一到了危急时刻,可以使用玉石俱焚的招式或法术与蚩尤拼命,逼迫蚩尤先行自救,以此扳回劣势。

  莫问心中所想,自然而然的自表情上体现了出来,世间并无喜怒不形于色之人,所谓喜怒不形于色乃是因为对方心太粗,太愚蠢,看不到那些极其细微的细节。

  蚩尤嘴角上挑,脸上的表情与苦笑有几分相似,也有几分像嘲笑,除了这两种细微的情绪,莫问还自他的脸上看到了孤寂,这种孤寂不是佯装深沉,更不是为赋诗辞强说愁的造作,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不在乎和无所恋。

  要理解蚩尤无形之中流露出的孤寂并不困难,蚩尤是上古时代的人,他的妻妾子女以及亲友早已经故去多年,人生的本质就是为了亲人朋友而活,没有了亲人和朋友,地位再高也毫无生趣,能力再强也毫无意义。

  就在此时,蚩尤侧身自坐骑背上下到地面,右手垂刀,侧目开口,“来战。”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蚩尤一眼,转而将视线转移到那只黄毛巨虎身上,此时可以通过黄毛巨虎的反应推断出蚩尤的一些情况,倘若黄毛巨虎离开此处,说明蚩尤对此战并无必胜信心,唯恐自己生出意外而事先将自己的坐骑放走。倘若黄毛巨虎躲到了安全之处,那就表明蚩尤对此战势在必得。

  蚩尤见莫问看向巨虎,抬手挥刀将那巨虎的头颅斩了下来,转而面无表情的冲莫问摇了摇头。

  莫问忽然之间想到一事,沉吟过后出言说道,“若是尊驾此时能够休战退兵,我们不会寻仇报复。”

  蚩尤似乎没想到莫问会说出这样一句话,闻言并不答话,眉头微皱,重新打量莫问。

  “你得何人授意?”蚩尤侧目问道。

  “早些年晋国大军讨伐苗疆,我曾设法保全苗族,若是尊驾此时退走,此事就此作罢。”莫问答非所问。

  “何人授意于你?”蚩尤高声问道。

  “天道承负,后生因果,时至今日尊驾所为已然了却前因,若是继续杀伐无度,天必诛之。”莫问正色说道。

  蚩尤闻言面露惊讶,疑惑的看向莫问,“何出此言?”

  莫问没有立刻答话,世间之事各有不同,但归根结底都逃不过阴阳对错,功过是非。只要找到根源就有化解的可能。蚩尤冲汉人动手乃是源于仇恨,而他的仇恨与寻常的仇恨不同,他的仇恨源自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蛮荒祭坛的壁画上记录了当年的那场战事,黄帝与蚩尤打到最后是不分胜负的,战争末期仙人参与了战争,天下最终归于黄帝不是因为蚩尤无能,而是三清左右的结果。那祭坛石壁上刻画的三个模糊的巨人无疑三清祖师,其中两人倾向中土汉人,一个倾向蛮荒土人,正是这三人的态度决定了天下的归属。

  那石壁上并没有标明倾向于土人的祖师是哪一位,故此他并不知道倾向于蛮荒众人的祖师是谁,不过蚩尤先前曾经说过一句‘你们是自找的’,通过这句话隐约可以听出些许话味,那就是蚩尤不想杀他们,之所以冲他们下手乃是因为他们挡了他的复仇之路。蚩尤为什么不想杀他们?原因很可能是当年倾向于蚩尤一方的祖师正是上清祖师太上大道君。

  上清祖师在三清之中脾气是较为怪异的一个,玉清和太清都不接纳异类弟子,上清宗收,不但收还传以法术,有教无类是一种建立在人分贵贱基础上的大道博容,也只有这位脾气怪异的上清祖师才有可能与另外两位祖师在天下归属的问题上产生巨大的分歧。

  “事已至此,你即便杀尽天下汉人也无济于事。”莫问沉吟良久出言说道。

  莫问言罢,蚩尤情绪陡然失控,面上现出激怒神情,擎刀向天,“九黎族人高大强壮,擅驱禽兽,且有金器为兵,若不是天人偏袒左右,本王怎会落得这般下场,便是杀尽轩辕子孙也难平本王怒气于万一。”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当年的那场战事他没有亲身经历过,具体的功过是非他并不清楚,但蚩尤所说不无道理,九黎族人较汉人强壮的多,而且他们也是公认的最先使用金属兵器的民族,按照常理拿棍的永远打不过拿刀的,换言之当年蚩尤所率领的族人很可能在军事上占有明显优势。

  至于三位祖师为什么产生分歧也不是毫无头绪,可以自他们的性情上进行推度,最大的可能是三人在世人的教化程度上起了分歧,玉清和太清的看法应该是“蚩尤凶狠好战,德操不如黄帝,不能让他主掌天下。”而有教无类的上清祖师的看法应该是,“谁赢了天下就是谁的,我们不应该因为个人好恶而随意左右。”

  “退后。”蚩尤探刀向前。

  “现在回头,可得善终。”莫问并未退后。

  “是你们咎由自取,怪不得本王。”蚩尤高喊前冲,三度垫步已然到得莫问十丈之内,金刀凌空下劈。

  莫问长剑出鞘,瞬移于蚩尤旁边,双手握剑急斩蚩尤脖颈,到得此时他已经大彻大悟,这世间之事绝无偶然,所谓偶然都是天意使然,蚩尤的出世乃玉清宗林志兴引起,而最大的受害者却是上清宗,这背后定然有某位祖师左右。

  莫问长剑挥出,径直砍中蚩尤脖颈,这一剑如同砍中灵铜玄铁,发出铿锵之声,并未破皮进肉。

  蚩尤歪头夹住剑身,与此同时挥刀斩向莫问,莫问只得握紧长剑瞬移闪躲。

  未曾想蚩尤犹如跗骨之蛆,随长剑追寻而至,挥刀之势不减,急斩莫问腰身。

  莫问不曾迟疑,快速撒手,瞬移离开,他早就知道蚩尤有刀枪不入之能,便是神兵利器也伤他不得。

  蚩尤眼见莫问出现于百丈之外,抬手自左颈拿过七星剑,尚未抓稳,莫问已然现身旁侧,抢过七星剑袭其双目。

  蚩尤不躲不闪,大刀再度斜挥,莫问眼见蚩尤不曾躲闪,知道其双目也非弱处,便中途收势瞬移退走。

  蚩尤没有瞬移之能,但他本体强悍,急冲之时快逾闪电,且其刀芒可达数十丈,人未到,黄色刀芒已至,莫问只得再度瞬移躲避,与此同时扭头西望,此时秦军正在与兽群激战,秦军虽然实力较弱,好在有刘少卿等人刺杀敌将,那些敌将虽然不曾被杀,却无暇分神指挥兽群,秦军防线还算稳固。

  三番瞬移之后,莫问摆脱了蚩尤的急追,站定之后立刻探手入怀取金符一道,快速画写符文,此战他无心与蚩尤比拼近身攻击的刀法和武学,而武学和兵刃也伤蚩尤不得,要克制蚩尤只有法术一途。

  符文写就,真言念诵,由于此时作法耗费的皆是自身灵气,故此金符得以瞬间起效,升空之后随风暴涨,凝虚为实,龙神现身……

  第五百三十八章 五行龙神

  天狼毫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毁去,没有了天狼毫,莫问从未试图召请龙神,此前他曾经自熊州召请过龙神,但那次画符朱砂被石真掺入了污水,令得金符无效,以至于请神不成,这次是他第二次召请龙神,也是头一次见到龙神真容,龙神体形并不大,只比四海龙族大上少许,周身金鳞,头生双角,额头正中生有一片圆形红鳞,腹下生有五只龙爪,现身之后蜿蜒空中,俯览众生。

  莫问此时已然修得天仙修为,天仙灵气足以书写驾驭金符,但此时乃是末世,无法调动天地灵气,作法请神耗费的都是自身积蓄的灵气,而龙神不同于寻常神兽,召请龙神将其体内灵气连去两成。

  龙神现身气势宏大,威压深重,在其现身的瞬间,己方士兵和敌军野兽尽皆停止厮杀仰头上望,偌大的战场陡然归于寂静,与四海龙族的威压不同,四海龙族的威压会令世人和禽兽感觉到恐惧,而龙神的威压则没有这种嚣然戾气,其周身散发出的是一股无比强大的君王之气,它是不可撼动的永恒权威,是不容置疑的万兽王者。

  龙神现身,万兽雌伏,那些正在战场上肆虐的凶兽弯曲双膝,成片跪倒。而那些正在冲杀的秦国士兵并没有趁机上前砍杀它们,不止是这些野兽,就是七窍人类也受制于龙神的王者威严,不敢妄动造次。

  龙神出现之后,莫问心中陡然一寒,心寒并不是因为受到了龙神威压的影响,而是他先前存心以一成灵气凝聚龙神,但龙神现身之后并不驯良,擅自自其丹田之中再抽一成灵气,彻底凝虚为实,化假为真,此时它已经不再是龙神的一息神识,而是真正的龙神临凡。

  喊声震天的战场瞬间归于寂静,龙神于百丈高空缓慢蜿蜒,四条龙须随风飘动,五只龙爪踩踏祥云,场中众人尽数仰头上望,莫问也在仰头上望,他此前只知道金符可以召请龙神,却不知道召请龙神的后果,到得此时他知道了,那就是即便请出了龙神他也无法神授操控,龙神不是凡人所能驾驭的,可以将它请出来,却无法左右它做什么。

  “哇~”正在山脊上狼吞虎咽的九婴昂头冲龙神喊叫,它的叫声之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也不是愤怒的示威,唯一作用就是告诉龙神它也在这里。

  五爪龙神此时正在俯视蚩尤,听得九婴叫喊,缓慢回头向九婴行去,前行的动作并不急促,速度却快,转瞬之间便到得九婴上空。

  九婴并没有停止进食,只是将三只没有进食的头颅高高抬起,冲龙神再度喊叫了一声。

  龙神并没有攻击九婴,鼻孔缩张,略加闻嗅,随即打了个响嚏转身离开。

  龙神不攻击九婴在莫问的意料之中,龙神与九婴的关系与四海龙族和睚眦囚牛等龙子的关系是一样的,是近亲,只不过前者为正房所出,后者为小妾所养,它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就在众人仰望蜿蜒在上空的龙神之际,莫问忽然察觉到蚩尤的气息有异,歪头定睛,只见蚩尤弯腰低头,双手上举,双脚自地上快速踩跺,口中念念有词。

  蚩尤口中所念乃是古代蛮语,莫问完全听不懂,但他能看出蚩尤的步伐与道人作法时的禹步有些相似,却比禹步要复杂的多,相传禹步为大禹所留,而蚩尤生活的年代较大禹还要早上三代,他所使用的步法也比禹步更加古老。

  眼见蚩尤想要作法,莫问有心上前阻止,但考虑到有龙神在场,便没有贸然上前。

  蚩尤高声吟唱的同时快速扭肩振臂,虽然只是凭空振臂却极为用力,彷如正在击打什么目标。而双脚的踩跺也极为有力,如同正在踩踏某件事物。

  虽然不明其意,莫问却发现蚩尤身躯正在急剧变化,振臂一次,手臂就延长几分。跺脚一回,身高就增加少许。前期的变化尚不明显,片刻之后变化开始加快,身形急剧增高,四肢迅速变长,眨眼之间已然高逾三丈,其手中金刀亦随之变大。

  龙神自然发现了蚩尤的变化,但它并没有如临大敌,而是凌空盘绕,探颈下望,待得蚩尤变为五丈高矮的巨人之后,龙神引颈发出了一声浑厚的龙吟,龙吟起伏传扬,久久不止,穿天透地,撼人心魄。

  “哇~”九婴听得龙吟,抬头发声,但它的叫嚷并无目的,喊过之后继续低头进食。

  九婴叫嚷过后又过了片刻,龙吟方才停止,龙吟之声一止,战场上传来了诸多猛兽嘈杂喧闹的叫声,伴随着嘈杂的吼叫,原本井然有序列队进攻的猛兽作鸟兽散,逃亡四处。

  众人见状,齐声欢呼,龙神乃万兽至尊,一声令下,万兽莫敢不从。

  就在此时,蚩尤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怒吼,怒吼过后口中饶舌咒语急速念诵,其所念咒语乃是道人所用真言的前身,比此时的真言要长很多,一口气息过后咒语仍未念完,待得三次换气方才念诵毕了,随着结尾的一声缀语“呼”,原本四散奔逃的凶兽猛然调头,狂叫着冲向秦军阵营。

  蚩尤用了何种法术不得而知,但其作用却显而易见,是在透支那些凶兽的体力和道行,此时那数千凶兽无一例外的双目充血,异类之气陡然出现,身受重伤亦不知疼痛,不需催驭亦亡命直前。

  吼住了兽群,蚩尤开始快步前冲,此时他的身高已达九丈,双腿如同皇宫之中的顶梁龙柱,双脚如同渡江木舟,周身衣物尽数撑破脱落,身上生出了数寸长短的青色长毛。

  如此高大的巨人每一次迈步落脚都令得地动山摇,急冲助力之后,蚩尤怒吼跃起,双手握刀,凌空砍向盘绕于上空的五爪龙神。

  龙神见蚩尤来势凶猛,亦未曾托大,在其跃起的瞬间引颈喷出一道炙热火焰。

  眼见火焰扑来,蚩尤不躲不闪继续挥刀急斩,偌大的金刀穿过龙神所吐火焰,直劈龙头。

  龙神见状龙角微摆,以羚羊挂角之势凭借坚硬的龙角挡住了急劈而来的巨刀,转而龙头再摇,将蚩尤甩将出去。

  蚩尤落于西山,几番翻滚撞倒大片树木方才稳住身形,单膝跪倒,巨刀撑地歪头上望,与此同时身上被火焰焚去的青色长毛快速生出。

  就在此时,一股恶水自山顶降下,蚩尤有感,快速避开。

  “哇~”山顶传来了九婴得意的叫声。

  蚩尤并没有理睬愚蠢的九婴,待得身上青毛生齐,提刀再冲。

  就在蚩尤前冲助力之时,山中陡现异相,树木暴长蜿蜒,变为诸多粗大藤蔓缠住了蚩尤的双脚,蚩尤前冲受阻,低头下望,其他树藤随后缠至,快速绕附其四肢身躯。

  蚩尤虽然受阻,却未慌乱,高擎金刀环绕四方,将诸多树藤尽数斩断,趁机高高跃起再攻龙神。

  此番蚩尤攻击的是龙神的龙身,龙神有感,直身摆尾,以龙尾抽扫蚩尤。

  蚩尤眼见龙尾急扫而至,凌空斜身快速避开,待得龙尾扫过,快速探臂搂住了龙尾,随即身形急坠,将金龙坠向地面。

  莫问见状暗道糟糕,五爪龙神抽去了他两成灵气,若是龙神被蚩尤制服,此战获胜的希望就极为渺茫了。

  虽然心中焦急,莫问却无计可施,龙神有自主神识,不听他的神授指挥,而此时龙神正在与蚩尤激战,他也插不上手。

  片刻之间,龙神已然被蚩尤拽于地面,但蚩尤落地之后并未踏实,其落脚之处毫无征兆的变成了一处深坑,待得蚩尤有所察觉,已经齐腰陷于坑中,而那深坑正在快速合拢,眨眼之间已经将其紧紧缚住。

  蚩尤以上古蛮语怒吼一声,转而刀交左手急斩龙尾,就在其换手之际,龙神已经卷回龙尾,五抓齐探,再回空中。

  蚩尤以口衔刀,双臂急震自坑中脱困,与此同时再唱凄厉咒语,待得咒语念罢,双臂急速回撤腰间,一双偌大青翼陡然现于背后。

  青翼一现,蚩尤立刻交刀右手,振翼升空急追龙神。

  眼见蚩尤生出双翼,莫问眉头再皱,四海龙族皆为龙神后裔,四海龙族的本领龙神无不具备,换言之金木水火土,龙神都可以操驭,此前龙神已经使用过土木火,这三次调驭耗费了龙神大部分灵气,龙神是不生不灭的存在,但气聚则现,气散则消,若是灵气耗尽,龙神也会消失。

  眼见不得插手,莫问回头看向西方,此时兽群已经不听那些异类首领指挥,急冲猛进,胡乱撕咬,秦军一方死伤惨重,但凡事都有利弊,由于体力和精力的过度透支,很多凶兽都累倒毙命,此时只剩下不足千余。

  扭头一撇之后,莫问察觉到有雨滴落下,抬头上望只见空中乌云密布,倾盆大雨随即降下,此时龙神和蚩尤皆不见踪影,不问可知是在云层上方争斗。

  莫问心念一动,腾云升空,到得云层上方只见蚩尤正冒着大雨勉力振翼追赶龙神,而龙神自空中往复环绕,并没有与蚩尤正面相搏。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再冷,此举表明龙神并没有找到蚩尤的弱点,若是在凝聚龙身的灵气耗尽之前龙神还不能击杀蚩尤,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蚩尤是何人,他是九黎族的首领,在上古时期,首领与祭司往往是同一个人,祭司与仙人有些相仿,都是窥悟了阴阳之道,掌握了利用阴阳二气方法之人,不管何人,只要能够利用阴阳二气,就会生出诸多异能。

  片刻之后,大雨陡停,龙神陡然回头凝视蚩尤,在其回头的瞬间,蚩尤手中金刀猛然倒转,快速斩向自己脖颈。

  此时乃是末世,龙神无法发挥自己最大的威力,金木水火土,龙神已经竭尽全力了,此时所用的无疑是控金之术,能否建功在此一举……

  第五百三十九章 油尽灯枯

  金刀回势甚疾,眼见就要砍中蚩尤脖颈,蚩尤左手急抬抓住了刀尖,双手同时用力将金刀拒于脖颈半尺之外。

  眼见金刀未能砍中蚩尤脖颈,莫问大感失望,待得发现蚩尤左手有鲜血滴落急忙瞬移上前,三昧真火同聚双掌,奋力向刀背催去。

  蚩尤此时正在力拒倒斩而回的金刀,眼见莫问来攻,无法腾手相拒,只能竭力外推金刀,莫问双掌转瞬即至,直中金刀刀背。

  得三昧真火助力,金刀瞬间将蚩尤左掌切掉半截,余势不消,直取脖颈。

  蚩尤眼见金刀斩来,仓促之下倒仰闪避,金刀自其头顶划过,削去了其头上发髻和大块头皮,只差寸许未能将其头颅切开。

  受伤的蚩尤气急怒吼,与此同时左手凌空虚划,洒出的鲜血凌空化为一个与“敕”字有几分相近的古字符文,古字巨大如斗,受蚩尤灵气催动,急速向前方的龙神袭去。

  眼见符文袭来,龙神龙口大张,自口中喷出一道赤红火焰,急喷而出的二昧真火将那鲜血凝成的古字符文瞬间焚化,但龙神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喷出的二昧真火将其灵气彻底耗尽,灵气一尽,龙神化为一蓬细碎金光归于无形。

  眼见龙神消失,莫问立刻瞬移退后,先前的先机乃是龙神的控金之术造成的,龙神消失之后这一先机已经不复存在,只能再寻他法克制蚩尤。

  蚩尤左掌失了一半,鲜血急涌,这说明这具身体没有自愈之能,此外蚩尤也并非刀枪不入,至少他手中的这把怪异金刀能够伤他。

  蚩尤看了看自己缺失了手指的左掌,面上露出了绝望神情,但绝望神情转瞬之间就被凶狠和狂怒取代,快速落于地面,披头散发急念咒语,随着其咒语的念诵,先前被金刀斩落的五根巨大手指自散落之处凌空浮起,随风暴涨,急散东南西北中。五指落地,异像陡现,天地之间一片昏暗,肉眼所见一片腥红,如同天狗食月,又似身陷地牢。

  莫问从未见过类似的法术,却知道这种法术与定气阵法有些相似,不同于定气阵法的是这处阵法笼罩范围极大,而且阵内带有肃杀之气和巨大的恐怖威压,若不尽快破除此阵,修行中人会灵气大损,寻常士兵会抑郁疯癫。

  就在莫问急思对策之时,忽然发现周围气息有异,这一念头刚刚浮上心头,阵中已经出现了五团巨大火焰,与此同时炙热气浪迎面而来。

  阴阳化五行,所有身拥异术之人操控的都是阴阳二气,阴阳二气又化为五行之气,蚩尤早在多年之前就能够飞沙走石,驱使水火,此番故技重施并没有令莫问感觉太过意外,但莫问并没有急于出手应对,他此时体内仅存一成灵气,若是作法破阵将无法再与蚩尤斗法。

  就在莫问斟酌利弊之时,九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喊叫过后双翅急震快速升空,升空百丈之后遇到了阻碍,巨大的身躯为之一滞,九婴再度高声厉叫,厉叫的同时亡命上冲。

  多年的囚禁令九婴对黑暗有着莫大的恐惧,急切的想要摆脱这种黑暗和压抑,三度上冲之后蚩尤所起阵法被其生生撞破,九婴心有余悸,连连厉叫,快速西逃。

  阵法被破,蚩尤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而是木然的呆立原地,莫问见状大惑不解,转念一想立刻释然,先前金刀伤及的是蚩尤的左臂,而左臂是他元神的滋生之处,左臂受创令其神智波动,元神不稳。

  莫问想通了缘由,蚩尤也恢复了神智,转身向东,双手乱挥,此时他头顶,左手皆有鲜血流出,浑身浴血,披头散发,恐怖骇人。

  莫问仰视蚩尤,此时蚩尤的那把金刀就插在蚩尤面前的地上,但那金刀虽然离手,却仍然巨大无比,即便瞬移上前也无法使用这庞然大物斩杀蚩尤。

  无法主动进攻就只能被动防守,此时乃是末世,不管神仙还是道人作法都需要耗损自身灵气,蚩尤如此行事必然耗费大量灵气,二人想要伤及对方本体都很困难,现在决定胜负的是看谁的灵气能撑到最后。

  蚩尤所用法术,确切的说是巫术,虽然咒语较长,起效却异常迅速,眨眼之间莫问就知道蚩尤此番作法的目的,因为他察觉到东方五十里外有着大量的水气正在逼近。

  末世之时天下大部分区域都是干旱少雨的,但雍州例外,雍州是秦国的都城,人口众多,敖煣在这里降下了足够的雨水,此时蚩尤正在将雍州境内那条自西北流向东南的圭江之水引来此处。

  心中有感,莫问腾云升空扭头东望,只见东方巨浪滔天,自南向北漫延百里,浪头高达数十丈,铺天盖地,急扑而来。

  莫问回首西望,只见西方二十里外就是雍州主城,那里是平坦区域,巨浪若是来到,雍州必然遭淹,十余万百姓和难民绝无生理。

  蚩尤作法之后身高降至五丈,再度陷入呆立。莫问看那金刀,见那金刀虽然随之缩小却仍然很是巨大,他仍无把握在蚩尤回复神智之前将其砍杀。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他多想,再取金符一道,提笔画写六甲灵符,但画至中途陡然停笔,眼下是请不到天兵天将的。

  此时那滔天巨浪离此已经不足四十里,莫问收起画符之物,闪身来到北山脚下,双手前探,灵气急散而出,以自身灵气自体外生生凝出一双翻天巨掌嵌抓山体,“洪水将至,急退南山。”

  示警过后,莫问急速抽调灵气试图移动北侧山峰,这处山峰较六丁六甲移动的那座山峰要矮上不少,却比那座山峰绵延的范围要广上数倍,莫问灵气散出,由灵气凝成的巨大手掌自山体中间部位划出了数道巨大的横向抓痕,山峰却不曾移动半分。

  移山不成,莫问回头观望,此时东方水浪离战场已经不足二十里,灰黑色的巨浪如乌云一般急滚而至,此时蚩尤已经重新抓起了金刀,正在怒目打量着他,眼神凶狠暴戾却并未上前厮杀。

  见此情形,莫问自心底生出了一股寒意,蚩尤不上前与他厮杀乃是担心他会逃走自保,换言之蚩尤对他已经生出了无限杀机,决意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短暂的后望之后,莫问回过头再度打量眼前的山峰,他先前抓附的地方是山峰的山腰部位,是最佳的着力位置,再换其他位置也无法移动山峰。

  就在此时,他忽然想到所有的山峰在土下都有巨大的山体,先前之所以移山不成乃是因为没有将地上的山峰与地下的山体分离。

  想到此处,莫问横掌散气,转臂急挥,自五指冲出的凛冽灵气将山峰与山体艰难分离,到得此时他已经察觉到体内灵气有枯竭之势,但巨浪在后,为保雍州也顾不得多想,双掌再出以体内仅存灵气将那巨大的山峰整体南移。

  山峰移动所发声响振聋发聩,方圆百里地动山摇。移动山峰之时,莫问脑海里浮现出了赵真人的身影,赵真人当年也曾移动山峰令江河改道,但那时候赵真人是召请了天兵神将完成此事的,而他此时并未召请天兵神将,仅靠一己之力已然做到了移山动岳。

  此时东方已经传来了洪水急至的轰隆之声,但令莫问焦急的并不是那洪水发出的轰隆之声,而是那轰隆之声中夹杂的细微震动,那是蚩尤急速前冲所引起来,换言之,蚩尤正自后方向他冲来。

  即便知道蚩尤自后方快速冲至,莫问却不敢中途停手,此时他体内灵气马上就要枯竭,若是中途停手,山峰南移的惯性就会消失,他将再也无法移动山峰。

  百丈,五十丈,蚩尤两度落地踏脚急冲而至,到得近前高高跃起,挥刀猛劈。

  金刀急劈而下,待得凛冽刀芒距莫问头顶只有尺许之时,莫问消失了身影,此时西方的两座山峰已经大致合拢。

  此时刘少卿等人已经登上了南侧山峰的山顶,部分秦军也已到得安全地带,翻滚而至的滔天巨浪将大量秦军和所有凶兽冲向山体,粉身碎骨,少有幸存。

  莫问现身南山峰顶,刘少卿等人见状骇然大惊,莫问此时形体已经暗淡,这是灵气彻底枯竭的表现。

  “我去战他。”刘少卿将几枚补气丹药塞到莫问手里,转而隐去了身形。

  莫问探手拉住了刘少卿,转头看向正持刀独立北山山巅的蚩尤,蚩尤此时身高再减,只有三丈高矮,这说明他体内的灵气也即将耗尽。

  “你留在此处掠阵,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夜逍遥在旁说道。

  “休说你们有伤在身,就是全盛之时也不是他的对手。”莫问摇头说道。

  “我们灵气耗尽没有性命之忧。”刘少卿现身摇头,莫问此时的形体完全由灵气凝聚而成,灵气若是枯竭,他会与那些耗尽灵气的神兽一样归于虚无。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此时急涌而至的洪水已经被山峰挡住,大量不得立刻丧命的士兵和凶兽自水中挣扎呼喊,片刻之间就被洪水带往南方,此时只有少量洪水自南北豁口流向雍州,已经不足以酿成灾祸。

  “蒲坚在西方辅城,你们前去寻他。”莫问侧目看向北侧山顶的蚩尤,蚩尤此时正在跺脚作法,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无人知晓。

  “你想干什么?”玉玲珑皱眉问道。

  “若是有人肯帮我们一把,我们也不至于打到这般田地。”莫问苦笑摇头,他的灵气已经枯竭,刘少卿等人亦有伤在身,秦国兵马此时怕是剩下不过万数,当真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你想与他玉石俱焚?”夜逍遥高声问道。

  “不想,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莫问转头看向西方,众人此时若是抽身退走,雍州就完了,这些百姓也完了。

  “别管他们,只要我们还在,就可东山再起。”刘少卿挑眉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因为蚩尤所在的山峰忽然之间出现了漫山遍野的阴兵,当在万数以上,这些阴兵皆为体形巨大的白骨骷髅,手中所持乃是上古时期的铜质兵器。

  阴兵现身,众人尽皆愕然,刘少卿等人先前曾经见过蚩尤召唤阴兵,知道这种阴兵不但能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还很难被寻常兵刃杀死。

  “走吧。”刘少卿长长叹气,胜负已分,大局已定。

  刘少卿话音刚落,空中忽然出现了乌云,遮天蔽日的乌云出现的毫无征兆,不似龙族所为。

  就在众人大惑不解之时,阴风骤起,南侧山中惊现数万阴司鬼卒……

  第五百四十章 尘埃落定

  这些阴司鬼卒与骷髅阴兵不同,它们皆为身穿古代盔甲的士兵阴魂,手持兵戈长矛,面目黑中泛青,阴气极为浓重,出现之后山中气温骤降。

  鬼卒的出现令刘少卿等人大惑不解,刘少卿转头看向莫问,“黑白无常?”

  莫问眉头紧皱,缓缓摇头,忽然现身的鬼卒所穿盔甲分别为商周秦汉魏五代战甲,整齐的分为五队,这说明现身的很可能是五方鬼帝所统带的五方鬼卒,黑白无常只是阴司差役,即便是平常时候也没有权力调动这些鬼卒,更何况此时乃是天地封闭的末世。调动五方鬼卒的不会是别人,只能是现任冥司婕妤的阿九。

  鬼卒现身之后立刻冲向北山阴兵,顷刻之间短兵相接,惨烈而无声的拼斗厮杀随即开始。

  身处绝境忽得强援本该令人欢欣鼓舞,但莫问却丝毫感觉不到欢喜,末世之时天地都已经关闭,阿九私开阴曹遣出五方鬼卒,此事已经不是逾界越权那么简单了,这是违反天庭律法。

  阴司鬼卒乃阴气凝聚,来去如风,既快且勇,蚩尤所召阴兵自阴司鬼卒的围攻之下很快全面溃败,蚩尤见势不好,咬破舌尖冲金刀喷出一口鲜血,转而挥刀上劈,凌厉的刀芒瞬间将笼于上空的乌云割出一道长长豁口,午后的阳光自乌云缝隙之中照向大地,被阳光照到的鬼卒瞬时消散,而那骷髅阴兵则不受影响,挥舞着各种兵器开始反攻。

  夜逍遥等人见状立刻提气凌空前去封堵缺口,众人一同作法,与夜逍遥所召飞禽一同将云中的缺口勉强堵住。

  情势危急,莫问只得暂停忧虑,瞬移靠近蚩尤,蚩尤此时正在原地打转念咒作法,此番他所念诵的当是起风咒语,随着咒语的念诵,战场区域疾风骤起,上空乌云有消散之兆。

  莫问瞬移上前,三昧真火急聚右掌,现身之后猛然出掌攻向蚩尤三阳魁首。

  眼见莫问来攻,蚩尤停止作法仓促闪躲,但他此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躲闪不及慢了半分,莫问三昧真火急攻而至,正中后脑。

  一击见功,蚩尤双目发直,愕然呆立,身形快速缩小。

  莫问见状催驭三昧真火再补一掌,蚩尤二度中掌,大呼一声“天地欺吾”砰然扑倒。

  蚩尤扑倒之后正在拼杀的骷髅阴兵瞬间消散,而五方鬼卒也不多待,阴兵散尽之后同时消失了身影,乌云散尽,日照大地。

  刘少卿等人眼见大功告成,自空中回落地面,聚于北山之巅,警戒打量着正在地上抽搐不已的蚩尤。

  “与你。”刘少卿再送补气丹药。

  莫问探手接过,张口吞服,这些补气丹药是补不回他枯竭的灵气的,唯一的作用是维持他已经很是淡薄的躯体。

  服下丹药之后,莫问拿起了蚩尤遗落在旁的那把金刀,感觉入手很是沉重,较黄金灰铅还要重上数倍,细看之下发现不似寻常金属,当是与玄铁相近的天外之物熔铸而成。

  伴随着剧烈的抽搐,蚩尤左臂快速消融,片刻过后化为一滩浓稠黑水,待得左臂化尽蚩尤停止了抽搐。

  刘少卿疑惑的看向夜逍遥,夜逍遥缓缓摇头,刘少卿又看向莫问。

  莫问扔掉金刀看了刘少卿一眼,转而蹲身探手将蚩尤翻了过来,只见蚩尤眼神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变化,翻身之后低声呻吟,“是我。”

  众人闻言心中大喜,这是众人异常熟悉却多年未曾听到过的声音,属于玉衡子百里狂风。

  “二哥?”刘少卿喜极而泣,与夜逍遥一同将百里狂风搀起。

  “我怎会在此?”百里狂风茫然环顾左右。

  “说来话长。”夜逍遥不愿自人前落泪,言罢急忙转身一旁。

  “林志兴,你今日必死。”莫问冷声说道,他熟悉百里狂风的眼神,更熟悉百里狂风的气息,蚩尤元神消失之后,取代其控制这具肉身的并不是百里狂风而是林志兴。

  “天枢子,你……”林志兴面皮抽动,神情怪异。

  莫问转身回头,右手急出,灵气探入百里狂风的三阳魁首,将一道魂魄急速拖出,观其阴气正是玉清宗叛徒林志兴。此时日挂天中,魂魄遭阳光炙晒痛苦非常,急切的逃亡山中阴处,刘少卿大骂一声,追上前去将其彻底灭杀。

  眼见林志兴魂魄被灭,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时至此刻龙含羞才算大仇得报。

  尘埃落定,尸横遍野,众人先行回返雍州商议善后事宜,莫问心中忧虑不曾多发言语,待得老五回返,便起身冲众人告辞。

  “莫问,且宽心,不会有事的。”玉玲珑自然知道莫问在担心什么。

  “李真人,你真这样认为吗?”莫问摇头苦笑。

  玉玲珑闻言低头不语,此番能够得胜全靠阿九于危急之时派出了大量鬼卒,此举即便换做平时也是大错,更别说百仙归于天庭,万鬼禁足阴曹的末世了。

  “我们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天庭若要责罚,我们愿意一同受过。”刘少卿高声说道。

  “只怕到时候由不得我们。”莫问再度摇头,“日后之事就交予你们了,我要回山一趟,随后还要前往高句丽。”

  众人见莫问去意已决,只能起身相送,老五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见莫问神情凝重,情绪低落,也不敢多问,顶着一头雾水振翼起飞,载莫问回返上清观。

  回程途中,老五小心翼翼的探问,莫问简略告知,老五闻言亦为之忧心,调动那么多阴司鬼卒可不是小事儿,天地重开之后阿九一定会受到处罚。

  “老爷,夫人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呀,要是不阻止蚩尤,雍州的那些百姓都得倒霉。”老五推敲了半个时辰方才想出一句安慰的话。

  “她是为了雍州百姓么?”莫问摇头说道,他生平最不喜欢闭目自障,自欺欺人,实情比秃子头上的虱子还要显而易见,阿九调动五方鬼卒是为了救他性命,本质是假公济私。

  “怎么不是?”老五底气明显不足。

  莫问没有再说话,他此时只感觉身心俱疲,只是迫切的想要回家,但是一想到上清观众人的情况,本已甚坏的心情再度雪上加霜,天地重开之后上清观众人一个都留不住。

  傍晚时分,二人回到了上清观,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见到上清观内的光亮,莫问心头一暖,家,还好有个家。

  二人自门外落下,自正门进入,赵老见二人回返,急忙高声告之观内众人,观内女眷快速迎出,其中有已经出嫁的丫鬟杏儿。

  见到迎上前来的秦云,莫问陡然止步,歪头侧目。

  老五走在前面,没有发现莫问的举动,冲秦云打过招呼,与自己的二位夫人见面说话。

  杏儿快走几步跟上了秦云,扶着她向莫问走来,到得近前杏儿冲莫问行礼,“老爷,您回来啦。”

  莫问冲杏儿点了点头,转而探手抓向秦云的右手寸关尺,号脉过后再换左手。

  “奴婢已经请郑大夫来为夫人号过脉了,确是喜脉。恭喜老爷,贺喜老爷。”杏儿欢喜道贺。

  “是六甲之息,莫家有后。”莫问欢呼出声,虽然坐胎不久,他已经能够根据胎息判断出胎儿性别,六丁为女,六甲为男,秦云怀的是男胎。

  老五此时已经自慕氏和赵氏口中得知了秦云有孕一事,刚刚回头就听到莫问的欢呼,急忙快步跑来连番道喜,这是天大的喜事,莫问一直渴望有自己的骨血,而今终于得偿所愿。

  “我们前去准备宴席。”赵氏和慕氏欢喜的走向后院。

  “我去帮忙。”老五快步跟上了二人。

  “你们先回房去,我稍后就去。”莫问冲秦云和杏儿说道。

  二人点头答应,莫问前往大殿为祖师上香,转而跪地向东,告祭双亲。随后离开大殿前往西院与秦家众人说话,秦家一直对莫问心存愧疚,此番得知秦云有孕,立刻重拾地位,再度焕发精神。

  人生最怕的就是没有后人,得知有后,莫问心情立刻好转,阿九已经证得天仙之位,此番犯错虽然严重却罪不至死,他与阿九是夫妻,福祸共享,日后当勤修道法,广积善缘,功过相抵天庭想必不会降下太重的责罚。

  晚上众人齐聚一堂,开怀畅饮,直到三更方才散席归房。

  杏儿与秦云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得知秦云有孕马上回来照顾,实则秦云坐胎不久,尚不需专人照料。

  莫问将离家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详细告知秦云,秦云听罢,对阿九所行之事表示担忧。莫问此时心情大好,较为乐观,阿九所行乃福民活命之举,也没有造成不良后果,后果肯定会有,却不会太过严重。

  “你看那盒子。”秦云指着放在床头木柜上的木盒冲莫问说道。

  莫问起身拿过木盒,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放的是一棵已经成形的老参,五形全美,元芦丰满,当有半斤左右,观其品相和个头当是晋州所出,晋州人参乃野参上品,较东北三郡所出更具药力。

  “前几日自门前发现的,是无名送来的。”秦云自枕下拿出一张折叠的蓝色符纸递向莫问,“放在盒子里”。

  莫问接过符纸铺展开来,只见符纸上自上而下以朱砂写有一列小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落款为关无名……

  第五百四十一章 天地重开

  “无名自称姓关,想必已经找到了他的父母。”秦云侧卧在床。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他前番回返上清观正值众人被那黄鼠狼所害,故此他便没有将灭缘一事告之秦云。

  秦云见莫问眉头紧皱,疑惑开口,“老爷?”

  莫问放下符纸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闭目长叹,“此前我们曾受惠于黑白无常,黑白无常邀我相助收服十八名阳寿已尽却滞留凡间的修行中人,这其中就有无名的父亲。”

  “你事后方才得知?”秦云歪头问道,倘若无名的生父与莫问发生冲突,师徒二人很可能会因此生出隔阂。

  “动手之前我便知晓,但他已经出家为僧,心中只有他的佛祖,拒不与无名相认,我苦劝无果……”

  “你把他杀了?”秦云倒吸了一口凉气。

  莫问躺于床铺再度叹气,他当日苦口婆心,绞尽脑汁也未能唤得灭缘回头,一怒之下将其魂魄收服,这其中固然有对封一岚的交代,更多的还是对灭缘的失望,他对灭缘的绝情冷血感到无比的愤怒。

  秦云见莫问这般神情,知道自己所猜不差,但她心思聪慧并没有埋怨莫问,短暂的思虑之后出言安慰,“老爷,无名送来地精和书信,说明他已经知道了此事,但他并没有记恨你。”

  “他是怕我心中自责难安方才留书宽我心神。”莫问再度叹气,他此时心中除了感动还是感动,不管灭缘做了什么,他都是无名的父亲,自己的父亲被自己的师父所杀,无名心中定然无比纠结无比矛盾,但无名经过权衡之后还是做出了痛苦的选择,无名与他的感情更深一些,此外无名很可能也知道他为什么冲灭缘下手。

  “老爷,把无名寻回来吧。”秦云柔声说道。

  “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偏居一隅?”莫问摇头说道,他对无名是倾囊相授,所有的符咒法术都教给了无名,也给了无名足够的补气丹药,这是无名短时间内就能达到蓝气的主要原因。

  “也好,”秦云点头过后出言说道,“三更了,老爷早些歇息吧。”

  莫问起身吹灭了灯烛,转而回返床榻,拉过秦云的右手为其再度号脉。

  “若不是老爷搭救,妾身此时不知流落何处,有生之年能为老爷留下子嗣,妾身死而无憾了。”秦云歪头低语。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留你在世上,孩子不能没有母亲。”莫问摇头说道。

  “能吗?”秦云低声问道。人能否从容赴死主要看心中是否还有牵挂,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抚养成人。

  “能。”莫问正色点头,人生总有许多困难,面对困难,解决问题是男人不可推卸的责任。

  夜深人静,莫问静心凝神感知秦云脉相的细微变化,秦云的喜脉令他心中无比平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莫家终于有后了。

  次日清晨,莫问早早起身前去后院喊醒老五,与老五一同西行进山,眼下琐事已了,他有心前往元宝山寻那黄毛鼠辈,但此时他灵气已经枯竭,动身之前需要补充少许灵气。

  经过了漫长的末世,昆仑山中的灵物存世极少,寻之无果,二人便离开昆仑山向西寻去,西去数千里,进入了异国外邦,此时这些外邦小国尚未彻底开化,不擅农耕,也不会养蚕,百姓生活的很是清苦。

  修行也好,推研也罢,包括琴棋书画,这些都是建立在温饱的基础上的,倘若一个人饿着肚子是没办法静思深远的。外邦的贫穷造成了这些国度修行中人不多,间接后果就是这里的灵物多未被人采集。

  由于人生地疏,二人也不敢滞留太久,采到几十株灵物快来快走,此番所寻灵物虽然数量较多,却多为补益药草,能够炼丹的灵物没有多少。

  回到道观,莫问起炉炼丹,虽然所用丹鼎很是普通,但他此时耳清目明,可以根据丹鼎内的声响掌握火候,七日之后得补气丹药三枚,加之先前使用八卦丹鼎时剩下的一枚,共有四枚补气丹药。

  莫问吞服三枚,留下一枚备用,若是换作平时,一枚补气丹药可以将气海灵气重复盈满三到四次,但此时他体内已有内丹凝结,这三枚补气丹药所化灵气尚不足以令其内丹略具轮廓。

  “今晚早些休息,明日早起前往元宝山寻那黄毛鼠辈。”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捏着自己的小茶壶踱回后院。

  次日清晨二人再度早起,并没有告知秦云等人此去的目的,老五飞于云层之上,一路急行赶赴高句丽。

  傍晚时分,二人到得东北三郡上空,此时东北三郡再度落入燕军的掌控之中,雍州之战为不折不扣的惨胜,虽然击溃了蚩尤及其率领的兽群,秦国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此时元气大伤,要想整军收复失地绝非朝夕可为。

  莫问先前到过元宝山,循着当年的路线于当晚三更时分寻到了地头,此时山中再度生出了草木,丝毫看不出先前曾遭受山火焚烧,那只成精的黄鼠狼正在洞中酣睡,二人落于洞口,瓮中捉鳖。

  一棒下去,破口大骂的黄三太爷立刻闭嘴。

  两棒下去,怒目相向的黄三太爷立刻低头。

  三棒下去,暗自咬牙的黄三太爷立刻求饶。

  毛病都是惯出来的,打,不是纠正坏毛病最好的方法,却无疑是见效最快的方法。不过二人此番前来并不是为了纠正这只黄鼠狼的毛病,而是来取它的性命。

  对于这个害了上清观众人的丑陋鼠辈,没必要与之多说什么,莫问废了它的修为,老五手持孝棒一通猛砸,打的头破血流,砸的屎尿齐出。

  老五还不解气,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匕首就要剥其外皮,一刀下去,那黄鼠狼连声惨叫。

  莫问闻声微微皱眉,沉吟片刻赶在老五再度出刀之前抬手将那黄鼠狼击杀。

  “老爷,你干啥呀?”老五很是不满。

  莫问没有答话,转身走向别处,这只黄鼠狼虽然可恨,却没有可恨到极致,自古至今的强盗都遵循绿林规矩,第一,只要对方交出钱财就不杀害对方。第二,可以抢劫财物却不能凌辱对方女眷。若是有人违反了这两条规矩,会被绿林强盗所不齿,这只黄鼠狼杀人不假,却没有侮辱秦云等人,这就是他在老五活剥它之前将其杀掉的理由。

  不多时,老五提着一张完整的皮子向莫问走来,“这家伙喜欢当太爷,我回去就给它挂墙上。”

  “走吧。”莫问随口说道,黄三太爷是他多年之前的对手,今日来到,它早已经算不上对手了,因为双方之间的差距太大,无需动手就能将其制住。

  老五闻言将那皮子卷好,振翼升空,载莫问回返。

  四更时分,二人来到狼精黑三的活动区域,老五有心下去叙旧却被莫问阻止,“莫要扰它清净,我们往代国一行。”

  “老爷,去代国干啥?”老五抬头飞高。

  “与拓跋什岐等人见上一面。”莫问随口说道,他去代国有两个原因,一是查看代国有没有遭到燕国的入侵。二是与皇族见上一面,代国皇族之所以支持秦国看的是他的面子,此时秦国迫切需要强援,他想为秦国请些援军。

  此时燕国并没有出兵代国,代国皇族热情的款待了二人,午宴设在皇宫大殿,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尽数作陪,黄衣郎和宵玉兰与莫问老五同坐客席。

  席间莫问并没有谈及国事,他来了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要他来了,夜逍遥若是需要搬请救兵,代国朝廷就不会拒绝。

  先前雍州之战的结果早已经传扬开来,众人视莫问为仙人,多有赞美颂扬,虽然众人没有无中生有,却难免言过其实,莫问感觉别扭,散席之后与黄衣郎和宵玉兰饮茶叙话,随后与老五离开代国回返道观。

  回返道观之后二人开始暗自忙碌,为众人准备百年之后躺睡的棺木,墓室是现成的,西院地下的地宫就是良好所在。

  棺木备妥,老五无所事事,游手好闲。除了每日陪伴秦云,莫问多数时间都在修行三昧真火,虽然体内灵气不足以使用三昧真火伤敌,却不影响三昧真火的修炼。

  又过了月余,敖煣来到。

  见到敖煣手中提着的海柳木箱,莫问立刻猜到这里面装的是炼丹灵物,但他不明白的是敖煣带了灵物前来所为何事,她应该知道八卦丹鼎无法再次借用,若是请他代为炼丹也不应该,因为玉玲珑和琼瑶都会熔炼丹药。

  敖煣落座之后道明来意,刘少卿此番收复失地并不顺利,多有道门中人出面阻挠,言下之意是请他出山相助。

  “这些炼丹之物得自西海,若是不够,我可再去寻些。”敖煣长途奔袭,面有倦色。

  “够了。”莫问自怀中掏出符盒画写一道定位符咒交予敖煣,乱世乃是修行中人济世救民,崭露头角的机会,周朝有姜尚,春秋有鬼谷子,汉朝有张良,三国有诸葛卧龙,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是修行中人,朝代的更迭或皇朝的建立除了要有一位仁君,还会有一位身拥异能之人于幕后辅弼帮助,之前的几个朝代是这样,后世的朝代也会是这样。

  同为道人,心性却不相同,有些道人喜欢求道长生,而有些道人则喜欢名垂青史,对于那些想要名垂青史的道人,选择一位主上并加以辅佐是最好的办法,此时北方多有拥兵自重的诸侯和节度使,他们都成了修行中人选择并扶持的对象,这些人都是秦国一统北方的阻力,刘少卿无法克制,只能由他出手。

  敖煣也不多待,接过符咒告辞离去。

  刘少卿有很多对手,但莫问只在一月之后出山了一次,随后便没有再出山,因为出山的那次他或击杀或劝退,一日之中连去四郡九州数十位修行中人。

  阻力既去,秦军捷报频传,到得八月秦国已经统一了北方九成以上的疆土,大势已定。

  这段时间莫问多数时候都在道观清修,三昧真火突飞猛进,此时已然能够破体而出,但修为提升所带来的喜悦远不如即为人父的喜悦,再有月余就要做父亲了。

  八月十五,明月当空,众人聚在一处纳凉赏月,三更时分,众人起身归房,就在此时,久违的气息陡然出现于天地之间。

  末世结束,天地重开……

  第五百四十二章 老五的选择

  秦云见莫问忽然止步看天,心中疑惑便低声问道,“老爷,出了何事?”

  莫问尚未答话,忽然察觉到黑白无常的气息出现在了道观门外。

  “你先回房。”莫问冲秦云说道,言罢,喊过老五向门口走去。

  到得门口,莫问迈步先出冲黑白无常抬了抬手,转而伸手指向通往东山的一条小径,黑白无常会意,跟随二人东行。

  黑白无常没有主动说话,天地重开莫问会率先有所察觉,用不着他们多嘴。此外他们来此的目的莫问也很清楚。

  东行百丈,莫问进入山中凉亭,黑白无常和老五随后跟入。

  “二位爷,时候到了是吧?”老五语带颤音,天地之间重新充盈灵气他也感觉的到。

  白无常缓缓点头,黑无常冲老五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悲哀,先听莫问的意见。

  莫问沉吟良久转头看向老五,“慕氏和赵氏只能留一个,留谁由你决定。”

  “留下夫人,她们二人谁都不留。”老五摇了摇头。

  莫问皱眉看向老五,老五咬牙闭目,浑身颤栗,片刻过后睁开眼睛走到莫问面前双膝跪倒。

  “起来,我设法将她们尽数留下。”莫问探手搀扶。

  老五挣扎着摆脱了莫问的搀扶,冲莫问磕头三记,“老爷,我已经跟她们两个说好了,真到了这一天,我跟她们一块儿走。”

  莫问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莫要胡言乱语,你先起来,容我设法保全她们。”

  “老爷,我也不想再多活那十年八年的了,早走晚走都一样,只是以后我不能再跟着你了,你和夫人一定要多保重。”老五哭道。

  “遇事莫慌,慌必生乱,你先静下心来。”莫问将老五拉了起来。

  “老爷,我没慌,我棺材都给自己准备好了,就放在西院下头。”老五抬手擦泪。

  “吴兄,莫真人说的是,你先不要着急,容我们细细想过再作计较。”黑无常上前安慰。

  “不用想了,我们早就想好了,”老五说到此处转头看向莫问,“老爷,你也别想了,我早就打定主意了,这回不听你的了。”

  莫问眉头紧锁没有答话,老五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很可能有多方面的考虑,主要原因还是跟慕氏和赵氏有着很深的感情,沾花惹草是每个男人都想做的事情,之所以没做大致有三个原因,一是做的隐秘,旁人以为他没做。二是受制于自身条件和胆量想做却做不了。还有一种情况极少,那就是伴侣对他太好,他强忍着不去做。但是一个沾花惹草的男人并不一定没有真情,老五对慕氏和赵氏都有真情,多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二人的存在,他承受不住失去二人所带来的巨大打击。

  此外,他现在已经修至天仙,天地重开之后会有用不完的灵气,可以随心所欲的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已经不再需要老五代步,这一点老五自然知晓,当老五感觉不能再为他做什么的时候就选择了离开。

  除了以上两个的原因,还有第三个原因,那就是老五不希望拖累他,老五很清楚天地重开之后留下一个阳寿已尽之人是违反天条的,老五也知道以他的性情定会为其留下一个伴侣,如此一来就为日后埋下了无形祸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为了尽可能的保证秦云能够留下来,老五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实则老五并不蠢笨,之所以显得蠢笨只是因为他一直跟在一个上清准徒身边,老五思考问题没有他这么快速明睿,但老五有的是时间,可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慢慢想。

  “先帮我送走她们,若是最后你执意要走,我亲手送你。”莫问沉吟良久出言说道。

  “好。”老五点头答应。

  “你可要与她们道别?”莫问问道。

  “该说的早就说了,就等这一天了。”老五摇了摇头。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转而看向黑白无常,黑白无常叹气过后转身前往道观。

  黑白无常走后,老五自莫问旁边坐了下来,安静的等待黑白无常回返。

  莫问在旁看的真切,老五此等神情表明他确实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且态度很是坚决。此外黑白无常出现之初老五就向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并非慕氏和赵氏故去之后临时做出的决定,这也表明老五夫妇事前确实经过细致的商议。

  黑白无常很快回返,白无常冲莫问点了点头,黑无常上前说道,“寿终正寝,平和安详。”

  “多谢二位。”莫问冲黑白无常出言道谢。

  老五冲黑白无常拱了拱手,转而迈步向道观走去。

  “吴兄伤心欲绝,心神恍惚,所说言语做不得准,真人慎决为上。”黑无常低声说道。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让他自己做主吧。”莫问缓步前行。

  莫问到得门房之时,老五已经托着赵老的尸身走向西院,莫问前往大殿收殓那老道长的尸身。

  冷月之下,二人安静的收殓道观众人的尸身,黑白无常所言不差,众人遗容很是安详,如同熟睡。

  秦云听到院内的脚步声,遣杏儿出来查看,莫问命杏儿马上回屋,不得外出。

  四更时分,众人尽皆入殓,老五最后看了慕氏和赵氏一眼,为其盖上棺盖自行走向西侧那具宽大的棺木,挪开了木盖。

  “老爷,我要走了,你要多保重。”老五回望莫问。

  “三思而后行,切莫意气用事。”莫问沉声说道。

  “我早就思过了,不用再思了。”老五转身跨进棺木,这具棺木异常宽大,足以容纳巨大的蝠身。

  老五进入棺木之后躺卧下来闭上了眼睛。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莫问语气更加严厉。

  老五摇了摇头。

  “殉情并不伟大,那是惧怕痛苦的弱者所为。”莫问说道。

  老五并不答话。

  “你还有女儿,马上给我滚出来。”莫问抬高了声调。

  莫问言罢,老五情绪忽然失控,痛哭出声,哭声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哀嚎,双拳紧握,四肢蜷缩。

  莫问侧目在旁,疑惑的看着老五。

  片刻过后老五止住痛哭,“老爷,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莫问皱眉问道。

  “在雍州的时候我打了吉儿,蒲坚不知道我打吉儿是因为吉儿要杀她娘,他还以为我知道了津州的事情,在你们打仗的时候,蒲坚在辅城把那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了,”老五说到此处摇头苦笑,“我做梦都没想到我拼了性命救出来的闺女会把我往绝路上送,那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死都不知道咋死的,我的好闺女呀,真是我的好闺女……”老五说到此处再度失声痛哭。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人活于世需要承受各种伤害,外人造成的伤害永远不会将一个人彻底击垮,除非伤害来自最亲近的人,这种来自亲人的伤害是深入骨髓的,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足以令最坚强的人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老爷,我也舍不得你,但我真的受不了,这么下去我早晚会疯的,你就让我走吧。”老五抬臂遮脸。

  “你还有我,当年自西阳县逃出来的时候也只有我们两个。”莫问低声说道,他不能哭,因为黑白无常就在不远处,此外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老爷,再等十二年也还是你送我,到时候你更难受。我一个下人能娶两房老婆,能有花不完的钱,还能跟皇上一块儿吃饭,够本了,再活也就这样了,老爷,你就让我跟她俩一块儿走吧。”老五始终不敢正视莫问。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沉默良久低声问道,“来世你可要与她们再做夫妻?”

  “做,当然要做,要是能行的话,我下辈子想当个读书人,最好长的好看点儿,不过你可千万别让我记得以前的事儿了。”老五说道。

  “还有什么心愿?”莫问再问。

  “老爷,我知道蒲坚的皇帝当不长,你能在蒲坚倒霉之后给他和吉儿寻条活路吗?”老五说道。

  “你为何不亲自去做这件事情?”莫问做着最后的努力。

  老五不做声。

  “出来吧,别在棺材里躺着了。”莫问正色说道。

  老五摇了摇头,“好了,老爷,我没啥说的了,估摸着外头天也快亮了,我们得走了。”

  莫问皱眉不语。

  老五平躺棺中,垂眉闭目,抱臂胸前。

  此时已经临近五更,黑白无常虽然并未催促,莫问却知道他们二人此时异常焦急,因为按照规矩地府一开,他们应该立刻下去交差复命。

  莫问没有说话,老五也不再开口,时间缓慢流逝,五更时分,白无常迈步走近,“真人,不能再等了。”

  莫问冲白无常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躺于棺中的老五,“老五,你真要舍我而去?”

  老五眼角见泪却并未睁眼,“老爷,我一点都不害怕,真的,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你送我走吧。”

  闭目良久,莫问猛然睁眼出手,将老五魂魄抓离肉身,白无常将老五魂魄纳于魂囊冲莫问拱手说道,“真人放心,吴兄先前所言谢某都听到了,我们二人会设法安排。”

  “有劳。”莫问抬手还礼。

  黑无常上前与莫问道别,转而与白无常急归地府。

  魂魄一失,肉身立刻现出巨蝠本相,双翼裹身,一动不动。

  良久的凝视过后,莫问为老五盖上了棺材,盖棺这一刻他心中没有悲哀,只有寒彻肺腑的孤独,西阳县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离开地宫,只见秦云和杏儿正忐忑的站在门外,原本热闹的上清观此时一片死寂。

  秦云知道事情的真相,见莫问出来,缓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老五与她们一同去了。”莫问竭尽全力令自己的语调不带哭腔。

  秦云没有答话,只是紧紧的握着莫问的右手。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察觉空中气息有异,出门望天,只见十二名手持兵器的金甲天将已然到得上清观上空。为首一人高声喝道,“天枢子即赴天庭接受问讯,不得有误……”

  第五百四十三章 十大罪状

  听得天将高喊,莫问心中陡然一凛,问讯等同接受审问,天庭派出这些天将乃是拿他来了。

  秦云也发觉对方来者不善,不由得面色大变,惊惧的看向莫问。

  “不妨事,你和杏儿安心等我,我去去就来。”莫问转头冲秦云说道。

  “天枢子,还不动身?”为首的金甲天将再度怒喝。

  “放心,不会有事的。”莫问拍了拍秦云的手臂,转而腾云升空。

  刚刚离地,一条金黄锁链就自天将手中蛇卷而至,莫问眼见锁链来到,反手挥出灵气将那锁链挡回。

  “天枢子,你敢违旨抗命?!”为首的金甲天将怒声喝道,喊声过后,其他天将瓮气发声为其助势。

  “贫道不是犯人,何以受缚?”莫问腾云升高。

  那为首的天将似乎对莫问大有敌意,听得莫问言语怒目瞪眼,但莫问所言不差,锁链属于刑具,按照天庭律法,未曾审判定罪之人不得上枷带锁,更不能戴上手铐和脚镣。

  “看紧了,休要走脱了他。”为首的天将冲部下高声下令,众天将闻言高声应是,转而分散于莫问上下左右,围着他腾云飞高。

  “老爷!”秦云泪眼仰望。

  “放心就好,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莫问高声回应。

  “校尉,他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有天将冲那领队之人喊道。

  “要么闭嘴,要么慎言,贫道乃上清道人,不是那三足妖蜮。”莫问扭头看向说话之人,他先前确实是故意讥讽这些天将,他恼这些人呼和作势,耀武扬威。

  “不要与他争那口舌之利,到得天庭再作计较。”为首天将愤然冷哼。

  莫问本不是那专横跋扈之人,但老五等人的离去令他心情甚坏,加之这些天将趾高气扬,这才令他冷言相讥,腾云升高之时他也并未多想,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本质性的错误。

  到得云层之上,为首的金甲天将再度挥出锁链,“抓住了。”

  此番锁链来势并不快,而且没有倒卷力道,莫问见状伸手抓住了锁链,天庭虽然位于空中却是另外一处隐形的存在,寻常道人若是不知进入之法,飞的再高也到不得天庭。

  片刻过后,眼前景物陡然一变,一处偌大的城门现于眼前,这处城门周围亦有围墙,与凡间城池很是相似,只是高耸入云,其建筑风格有殷商之风,城门上方刻有三字古篆,南天门。

  南天门乃天庭门户,有重兵把守,为首的天将出示了符牌带莫问通关过卡,穿过南天门才算真正进入仙境,仙境与凡间有七成相似,有实地山川,也有江河溪流,但天庭景色较凡间更加秀美,灵草遍地,鹤鸣猿啼,萦绕其中的灵气较凡间要充盈百倍,来到此处只感觉超然舒泰,心静神宁。

  虽然是头一次来到仙境,莫问却并未胡乱张望,因为道家很多经文都有关于仙境的记载,故此他早就知道仙境是什么样子,但凡认为仙境到处都是雾气的人都是受了无知之人的愚弄,仙境是神仙所居,是至真至纯的洁净之所,祥云确实会有,却绝不会雾霾遮天,伸手难见。

  眼前有数条岔路,一条通往北方的道路最宽,天将引着莫问腾云北行,莫问举目远眺,发现正北数百里外有一处笼罩着祥云的巨大宫殿,那宫殿较晋国皇宫要大上数倍,分为诸多院落和别院,所用建材与凡间黄金赤铜相似,于朝阳的映射之下熠熠生辉,宫殿楼宇房檐之上多饰各种奇异珍宝,黄红之中显青紫,高贵之中见超然。

  众天将引着莫问移向北方宫殿,随着距离的临近,可以看到诸多天庭杂役和仙女天官于殿外奔走忙碌,观其情形应该是在准备接迎新晋仙家,由于时辰未到,宫殿内外尚未布置妥当,红毯香案亦未铺展就位,前来观礼的各路仙家有来的早的,便自天宫各处与友人和同道叙旧闲谈。

  一行人于宫外落下云头,宫外轮值的天兵认得这些天将,见他们回返,纷纷冲他们见礼,对他们身边的莫问不屑一顾。

  宫外有一大两小三处宫门,天将带莫问自左侧小门进入,实则这三处宫门都是进入天宫的大门,只不过莫问此番是前来受审的,不能走正门。

  进得天宫,一行人快步北行,穿三门,过四院,最终来到天宫大殿,大殿由主殿和左右偏殿组成,与凡间的皇宫大殿不同,天宫主殿与偏殿并不在同一高度,两处偏殿中间有一条绿玉通道通向上方的主殿,台阶宽过三丈,不止千条。

  此时偏殿的大门是开着的,自殿外可以看到殿内北侧自西向东设有三处主座,左右两侧各有自北向南次座若干,此时这些座位有两处空着,多数座位都有身着朝服的男女仙家安坐。

  殿外自北向南站立着数十位金甲天将,领职的十二位天将将莫问带至殿前,为首的天将冲殿内高声通禀,“启禀功曹,天枢子带到。”

  莫问并不认识这些仙家,却知道殿内坐着的并不是四值功曹,除了世人所熟知的四值功曹,天庭还有很多功曹,这是一个常用的官名。这些人应该是天庭分管刑罚的各部天官,与汉代设立的刑部是同一性质。

  “请入。”正北主位上的仙家沉声说道。

  为首的天将高声应诺,侧身一旁,幸灾乐祸的看向莫问,“进去吧。”

  莫问没有搭理此人,昂头进殿,进殿之后缓步向前,与此同时以眼角余光观察殿内众人,这些人虽然穿的是朝服,却仍然能够看出他们的门派归属,因为天庭的朝服与凡间的道袍一样,也都带有各宗的特点,殿内共有十三人,玉清仙家五人,太清仙家五人,上清仙家只有三人,三处坐北朝南的主位最右侧的座位空着,右侧面西的一列最上首的位置也空着。

  三处主位应该是三清各宗各占一席,此时空着的是上清宗的主位,也就是说有一主一副两位上清仙家缺席了这次问讯。

  距正北主座丈许之时,莫问停了下来,手握阴阳稽首唱道,“福生无量天尊,上清宗天枢子前来受审。”

  此语一出,殿内立刻传来了几声不满的冷哼,莫问行的竟然是平辈之礼,而且言语也不谦卑。

  “福生无量天尊。”居中而座的老道虽然唱诵道号却并未起身。

  莫问没有主动说话,昂首站立,面无表情。

  “本座中阳子,与玄法真人,天门真人及诸位道友同领天威仙宫,监察诸仙功过,今日之事非比寻常,故此天门真人与彩衣元君避嫌缺席,由我等众人议查道友功过。”居中老道缓言说道。

  “人活于世,谁能无过,若当真有过,贫道自会认领。”莫问正色说道,正如他自己所说,人无完人,没有人能毫无过错,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巨大的错事,故此对于天庭的此番问讯甚为不满,这也正是他态度生硬,言语冷淡的原因。

  中阳子闻言缓缓点头,转而扭头看向左侧上首第一人,“赤云子,由你问讯。”

  “遵法旨。”赤云子是个中年男子,穿的是带有玉清特色的朝服,颌下有须,神情严肃。

  “天枢子,你可知罪?!”赤云子沉声喝问。

  “不知。”莫问歪头看向赤云子,此人乃玉清座下,又与玉清派赤龙子赤阳子一个辈分,极有可能是二人的师兄弟。

  “既然不知,贫道便说与你知道,你身负十大罪行,一罪,恃强凌弱,乱杀无辜。”

  莫问闻言撇嘴一笑,这些年他确实杀了不少人,但恃强凌弱如同屁话一般,若是不比对手强,又怎么打的过对方。

  “二罪,移魂寄魄,篡改阴阳。”

  莫问再笑,这个罪名指的是他将老五的魂魄转至巨蝠身上以及留下阳寿已尽的秦云。

  “三罪,假公济私,严人宽己。”

  莫问又是一笑,这罪名倒也不是乱扣,他将刘少卿和夜逍遥的魂魄留下,却帮助黑白无常收走了另外十几个与刘少卿和夜逍遥情况一样的道门中人的魂魄。

  “四罪,聚敛钱财,贪霪好色。”

  莫问苦笑摇头,为了留下子嗣纳了房妾就成了贪霪好色,这事儿在玉清宗是大过,但是对不禁婚配的上清宗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过上清观地下确实藏有不少各国朝廷送来的贺礼和金银,故此这条也不算冤枉他。

  “五罪,不思清修,多违礼制。”

  莫问还是一笑,道门规矩太多了,要想尽数做到异常困难,这条他也无法反驳。

  “六罪,淫逸奢靡饮食过度。”

  “我若穿着破衣烂衫去乞讨,你会不会给我安个有辱道统的罪名?”莫问终于忍不住开口,自古便有无财不养道一说,这也是道教一直自官家和士族等上流人士中传播的原因,这条罪名是不折不扣的欲加之罪。

  赤云子并不接莫问话茬,再度出言说道,“七罪,逾界越权,欺辱异族。”

  “对,贫道应该坐视百姓饥渴而死。”莫问反唇相讥。

  “天枢子,慎言。”中阳子面色铁青。

  “八罪,偷窃犯上,妄取圣物。”

  莫问没有答话,他做过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天庭,这一罪名指的是他盗用了西王母的八卦丹鼎。

  “九罪,同道相残,盛气凌人。”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赤云子一眼,这个罪名是针对他把玉清派多位高手变成瘸子一事而言的。

  “十罪,不明是非,数典忘祖。”

  “贫道将胡人尽数杀掉,让汉人一家独大就不是数典忘祖了。”莫问冷笑摇头,天庭虽然无事不知无事不晓,处理事情却并不完全公正,因为这些仙人仍然有自己的好恶,有好恶就有偏颇。

  “天枢子,你现在知罪否?”赤云子问道。

  “贫道自忖心怀忠孝仁义,怎地不明不白的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莫问怒视赤云子,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济世救苦,东征三郡是为了百姓,帮助南海寻回降雨法器也是为了百姓,包括他参悟内丹法术也并未藏私,而是广传同道,扶正纠偏,阻击蚩尤更是为了黎民苍生,到头来竟然还要受审。

  “功是功,过是过,没人否认你的功绩。”赤云子从未遇到态度如此强硬的堂下之人。

  “贫道是功大还是过大?”莫问追问。

  赤云子闻言愣了一愣,转头看向中阳子,见中阳子无有表示,只得出言说道,“功大。”

  “我若认罪,会受到何种责罚?”莫问再度发问。

  “你本已修行圆满,论功理应加授金仙,但你身犯数罪,当降位一等,只授天仙位。”赤云子高声说道。

  莫问闻言转身就走,“你说的都对,我认罪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天庭

  “大胆天枢子,焉敢如此无状?”赤云子怒声喝问。

  莫问并不回头,“贫道济世救民,劳苦功高。你们派出天将拿我,又行此三堂会审之事,实乃欺人太甚,而今我已认罪,你们还想怎地?”

  莫问此语一出,满堂哗然,众位天官皆有怒色,他们分管刑律多年,从未有人冲他们如此无礼。不过虽然动怒,他们却不敢阻拦莫问,因为事实正如莫问所说,他乃此番末世的头号功臣,若是惹得他动怒撒野,后果不堪设想。

  莫问迈步出门,冲那为首的天将说道,“天庭有天庭的律法,日后记住,未曾定罪之人,不要随意捆绑,你们是护卫天庭的兵士,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

  那为首的天将闻言怒发冲冠,此时众位天官都在殿内,莫问这番言语定然会被众人听到,而莫问明显是借着告诫之名行告状之事,随后他定会遭受责罚。

  “天庭接引辰时将至,若是耽误了时辰,你担待不起,还不送我下去。”莫问丝毫不给那天将留颜面,他先前所言不止是为了报复这个天将,主要目的是让殿内众人知道他为什么怒,如此一来众人都知道是这天将要捆绑他才惹怒了他的,由此导致的结果就是众人对他的怒气会略有消减。

  “将天枢真人送归清修之所。”殿内传来了女子声音。

  莫问没有回头却知道发声的是谁,声音自右侧上数第四张座位传来,这张座位上坐的是一个坤道,属于上清宗。

  “遵元君法旨。”那天将强忍怒意接受差遣。

  那为首的天将虽然应命,却不愿亲自送莫问回去,而是指出两名属下,陪同莫问离开。

  莫问有意拖延时间,故此缓步前行,他先前的狂妄和愤怒并非冲动所致,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举动,这些会审之人大部分对他心存成见,哪怕礼数再周全也无法消除众人的敌意,反而会令众人以为他心虚。倒不如与众人闹翻,给众人留下一个难惹刺头的印象,如此一来他们反而不敢轻易招惹他。

  “真人,先前多有得罪,您莫要记恨,我们也是受命当差,您就别难为我们了,走快些成不成?”护送的天将哭丧着脸冲莫问抬手抱拳,莫问这一步三踱东张西望的,怕是不到午时是走不到南天门的。

  莫问闻言快步向前,他先前之所以故意拖延时间并不是为了难为这些天将,而是有心观察殿内的那些天官在他离去之后会不会随之散开,此时殿内众人已经络绎出门,这表明这场问讯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随后没有其他人再受审,换言之阿九也不会来此受审。

  那天将见莫问加快了速度,心中大喜,讨好的说道,“我们兄弟生平最佩服您这种有血性的仙家,可惜像您这样的人太少了,但凡来到这里的人无不战战兢兢,好生丢脸。”

  莫问摇头苦笑没有接话,他先前的狂妄也是无奈之举,当某个能够影响和决定自己前途的人对自己生出成见,只有两种办法应对,一是设法扭转对方对自己的成见,这是大部分人所使用的方法。还有一种方法是将双方之间的矛盾激化并挑明,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有成见,如此一来对方反而不敢打击报复,不然将会招致知情者的非议。这第二种方法的使用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自身必须有一定的份量,若是自己一无是处,与上司对抗无异于寿星上吊。

  此时天宫之中关于典礼的布置已经大致完成,诸多仙家开始前往属于自己的位置,这些仙家多为汉人,而汉人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那就是等级观念非常严重,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这种严重的等级观念自天宫之中也有体现,金仙的坐席和天仙的坐席截然不同,木几上的果品酒水也有明显差别,衣着和坐骑也有明显的不同,结伴同行的皆为同品级的仙家,早到的都是仙位较低的仙家,此时天仙大多已经来到,而金仙到场的却寥寥无几,至于那传说中的大罗金仙则一个都没有来到,这也是汉族的一个特点,参加某个典礼的时候,早到的都是喽啰,晚到的才是贵宾。

  目睹这一情形,莫问越发理解这些分管刑责的天官为什么要事先召他前来问话,因为金仙和天仙的地位和待遇差别很大,是晋身天仙还是加升金仙对修行之人来说是天大的事情,对天庭来说也不是小事。

  不过他对此事倒是不以为然,因为他此时还不到四十岁,在同等修为的仙人之中是最年轻的,随后还有八十多年的阳寿,倘若他勤加修行,广扬道法,寿数终了之前晋身大罗金仙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真人,还要走快些,不然怕是要耽误时辰了。”护送的天兵再度催促,此时已经有新晋仙家在天官的引导之下来到天宫,还有大量动身较晚的天官手捧圣旨带着不同规制的车辇和仪仗急赴南天门下凡接引。

  莫问应了一声却并未快行,他正在那些早到的新晋仙家之中寻找刘少卿和夜逍遥的身影,与此同时也在打量天庭各处的建筑,一旦下凡他在短时间内是无法再来天庭的。

  随后二人催的越发急切,莫问行的稍快,天庭的上空也有太阳和太阴,它们与凡间的太阳和太阴是一样的,只不过同挂天空,太阳居东,太阴居西,此为日月同升。

  前往南天门的途中,不时可以见到新晋的仙家,令莫问没想到的是此番飞升的仙家人数颇多,并没有因为他收服了十八人而显得冷清,前行的这片刻工夫就见到了七人,这些人他多不认识,只认识其中一个,乃玉清天尊亲传弟子司马牧羊,也就是当年前往雪山与他斗法被他夺去白龙尾的那个道人,南海当年要刺杀蒲坚,此人也曾出手庇护蒲家,不过此时司马牧羊的心情似乎并不好,迎头碰见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观司马牧羊礼仪规制,当是天仙仪仗,与上清宗不同,玉清宗没有准徒一说,被选为祖师弟子马上就能得到祖师真传,堂堂玉清亲授只证得天仙,确实令人懊恼。

  “莫问!”就在莫问回望天宫之时,前方路上传来了一声欢喜的喊声。

  莫问闻言转过头来,只见刘少卿正自前方腾云来到,身上穿的乃是南海龙丝锦绣所裁剪的道袍,意气风发,喜不自胜。

  “莫问,不易呀,不易呀。”刘少卿拍打着莫问的双肩,喜极而泣。

  “恭喜刘真人肉身飞升,得享天地同寿。”莫问欢喜道贺,刘少卿虽然急功近利,但不能因为他一心想成仙而否认他的功德,率领凉国征讨赵国,以身涉险远征东海,辅佐蒲坚统一北方,单是自那寒冷的黑郡抵御凶兽大军就待了将近三年。天门真人当年所说止人祸者得天地同寿,刘少卿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不易呀,这些年真是不易呀。”刘少卿嚎啕失态。

  “可曾见到夜逍遥?”莫问出言问道,刘少卿属于有心为善的那类人,但有心为善做了善事也应该受到奖赏,天庭能窥察一切功过,唯独不能窥察人心,不看一个人想了什么,只看一个人做了什么才是最公正的评判标准。

  “不曾,你这是要往哪里去,怎地自北面过来?”刘少卿擦去眼泪恢复常态。

  “我被人捉来审讯了一番,正要回去。”莫问笑道。

  “何人审你?”刘少卿瞪眼发问,七位上清准徒之中,他一开始与莫问的关系很是一般,那时候是不服,后来是嫉妒,末世之时的并肩作战和同生共死方才令二人成了真正的生死之交。

  “这位真人莫急,我等只是请天枢真人前来议事,天枢真人已证位天仙,”一名护送的天将在旁插嘴,言罢看向莫问,“真人,快些走,真的来不及了。”

  “莫问,你先下去接旨,稍后再见。”刘少卿冲莫问摆了摆手。

  “我将为人父,等孩儿长大成人我再飞升也不迟。”莫问说道。

  “哈哈哈,大喜大喜呀。”刘少卿拱手道贺。

  “天权真人,时候不早了。”刘少卿的接引天官也在催促。

  二人互相稽首道别,各往南北。

  刚刚到得南天门,只见夜逍遥也在天官的接引之下来到天庭,眼见夜逍遥也是肉身飞升,莫问大喜再贺。

  “我这天仙位次得的好生心虚呀。”夜逍遥咂舌摇头。

  “命里八升难求一斗,命里有一斗也不会扣你两升。这些年你福民救苦,大有功劳,受此位次实至名归。”莫问笑道,与刘少卿相比,夜逍遥的功劳确实要小上一些,他能够飞升主要还是得益于阻击兽群,保全了北方的万千汉人。

  “本来我就心虚,你这一说我更心虚了,对了,你可曾见到刘少卿。”夜逍遥问道。

  “刚过去不久。”莫问抬手北指。

  “走走走。”夜逍遥拉着莫问向北走去。

  “你先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莫问摇头说道。

  夜逍遥还想与莫问说话,却被自己的接引天官催促先行。莫问与那护送的二人来到南天门外,只见一手托圣旨的年轻天官正拉着一位虬须满脸的红目仙家说话。

  “成,三壶就三壶,离爷,您快帮我看上一眼,寻不到他我如何交差呀。”那天官焦急的说道。

  “他道观位于何处?”红目仙家点头笑问。

  “澧县西山,不过他不在观中。”年轻天官焦急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上前,澧县西山乃上清观的所在,不问可知这天官正是前去接他的那一位。

  “呀,老花鸡怎么在那道观之中?”红目仙家探头下望。

  “离爷,我让你寻天枢子,你看的什么老花鸡呀?”年轻天官焦急跺脚。

  “她打的狐狸精又是哪个?”红目仙家面露疑惑。

  莫问闻言骇然大惊,转头冲那两名天将喊道,“快快送我下去……”

  第五百四十五章 变天

  “真人,接引天官就在此处,咱们就不要麻烦上下了,”天将言罢冲那缠着红目仙家的天官喊道,“天枢真人就在此处,还不来接!”

  “送我下去,即刻送我回道观。”莫问冲那天官高声吼道,他已经根据那红目仙家所说言语猜到上清观发生了什么事情,阿九所司职事需要昼夜在职,若无万分紧急之事她绝不会擅离职守,唯一一个令她擅自前往凡间的理由就是她要阻止彩衣道姑,而此时道观里只有秦云和杏儿,彩衣道姑前往道观绝对是冲阳寿已尽的秦云下手,也只有此事才能令阿九不顾自身安危前往上清观出手救援。

  “真人当真不想证位飞升?”那天将疑惑的问道。

  就在此时,那年轻的天官快步来到近前,待得看清莫问样貌,急忙探手将其拉住,“真人,下官可算找到你了。”

  “他观中生出了变故,快送他回去。”那红目仙家转头冲纠缠莫问的天官喊道。

  那天官闻言疑惑转头,莫问冲那传旨天官正色说道,“贫道有俗事未了,暂时无法飞升受封。”言罢,探手拉过一名天将迈步向前走去,“快送我下凡。”

  那天将不明所以,还在犹豫。那红目仙家见状快步上前,抬手拍向天将所戴铜盔,“还愣着作甚,快些送他下去。”

  那天将闻言连声答应,探手拉过莫问仓促向前。

  “多谢上仙。”莫问回头冲那红目仙家出言道谢,此人双目通红,满脸虬须,又有遥望凡间之能,无疑是道教有名的仙家千里眼离娄。

  “那狐狸已带着初生的婴孩往西北山中逃去,彩衣元君正在追它,你快快去吧。”离娄摆手说道。

  莫问闻言如坠冰窟,他先前所猜果然不差,彩衣道姑真的是去冲秦云下手了,而且秦云此时很可能已经惨遭毒手。

  莫问愣神之际,那天将已经带其回到凡间,今日无云,俯视大地发现所处位置正是上清观上空。

  “有劳。”莫问冲那天将道了声谢,转而连番瞬移向西急追。

  随着高度的降低,莫问很快发现了阿九和彩衣道姑的身影,阿九未能逃入山中,而是被彩衣道姑自山外截下,此时阿九怀抱婴孩瘫坐在地,彩衣道姑就站在其对面五步之外。

  见此情形,莫问倒吸了一口凉气,自高空急冲而下,彩衣道姑和阿九有感,尽皆抬头上望,见到阿九脸上的悲切神情,莫问心中再寒,他来晚了一步。

  见到莫问自空中急冲而下,彩衣道姑并未躲闪,而是阴冷的注视着莫问。

  莫问急落之下灵气猛催,裹带体内三昧真火急凝右臂,距地面十丈之时三昧真火破体而出,一道粗大火柱直袭彩衣道姑。

  彩衣道姑不曾将莫问放在眼里,眼见火柱来到随手挥出一道灵气,她本以为自己所发金仙灵气定能将火柱击退,未曾想自己所发灵气竟不曾阻截那道粗大火柱,眼见火柱即将近身,急忙瞬移躲避,但她慢了半瞬,转瞬之间三昧真火已经急冲而至。

  金仙终究不是易与之辈,电光火石之间,彩衣道姑下意识的歪头避开了要害,三昧真火击中了她的右肩和脖颈。

  三昧真火可焚炙阴阳万物,彩衣道姑虽是金仙亦耐受不住,被击中之后半身焦黑,惨叫着向北跌落。

  莫问以臂撑地,倒转借力,不待彩衣道姑落地便急冲而至,再提三昧真火冲其前胸又是一掌。

  彩衣道姑再度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你敢以下犯上?”

  莫问不曾答话,再度急催三昧真火试图三度出掌,但他先前行气过猛,两度出掌便将体内残存灵气耗去七成,此时行气已经出现了断续。

  彩衣道姑此时已然身负重伤,见莫问并无停手征兆,惊恐之下顾不得保全颜面,强自定神瞬移逃去。

  眼见彩衣道姑逃去,莫问慌乱转身冲阿九跑去,时隔多年,阿九的样貌不曾有丝毫变化,但此时这张熟悉而亲近的脸上流露出的却是无比的悲伤和自责。

  “我没能救下他们。”阿九含泪将怀中的婴孩递向莫问。

  莫问急切的将那婴孩接了过来,由于不曾足月,婴孩很是幼小,此时身上还带有脐带,周身满是血污,其致命伤位于背部,脊骨已经断裂。

  确定了婴孩的伤势,莫问慌乱的送出灵气试图唤其生机。

  “魂魄已经被那恶妇打散了。”阿九以手遮面,与世间虐待丈夫骨肉的妒妇不同,虽然这婴孩不是她亲身孕育,她仍然是视同己出。

  莫问此时处于极度的慌乱和焦急之中,思绪转动的异常缓慢,他此时唯一能想到是婴儿身上还带有体温,应该能够救活,但慌乱之下却想不到具体该用什么方法。

  阿九见莫问焦急非常又茫然无措,起身上前想要出言安慰,奈何心中悲痛,未语先哭。

  “莫慌,莫慌,容我想想,你也想想。”莫问努力稳定心神,试图压制心中的悲痛和愤怒,以全部心神想出救治之法,但越着急思绪就越混乱,到得后来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木然的僵直状态。

  阿九闻言心中更悲,莫问所受打击太大,思维已经混乱,倘若他神智清醒绝不会去试图救活一个魂魄已散的婴儿。

  “莫慌,莫慌。”莫问将婴孩交给阿九,转而自周围快速踱步。

  就在此时,东南山中传来了杏儿的哭喊,“老爷!”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杏儿正站在道观西墙之外嚎啕大哭。

  “你我分头行事,你想如何救治孩子,我去看看秦云。”莫问冲阿九说道,言罢转身踏地,由于心神不宁,气息不听调御,踏地之后不曾借力跃起,转而改为奔跑,跑过几步方才想起如何借力,两度借力之后来到道观之外踉跄进门。

  秦云倒在大殿西侧靠近拱门的位置,浑身是血,一动不动,杏儿跑上前去坐地痛哭。

  莫问快步上前,只见秦云双目圆睁,眼中已无神采,探手试脉亦无脉搏,试过脉搏莫问立刻催出灵气侵入秦云脉络,一试之下发现秦云经络完整,骨骼亦未曾受损,唯一泄气之处位于腹部,掀开遮挡着腹部的罗裙,只见秦云下腹有一道长长的豁口。

  阿九抱着婴孩快步来到,“那恶妇打散了秦氏的魂魄,我为了留住孩子方才剖腹取子,未曾想那恶妇并不罢休,再度回返,执意取这孩子的性命。”

  莫问闻言皱眉摇头,转而直身站起快速踱步,“我击破清羽山的屏障,取了红翎儿的魂魄,她是因为此事才来此行凶的。”

  莫问言罢再度摇头,“不对,不对,一成因得一成果,一成承得一成负,我所行之事确实触其威严,却不足以令其如此恼怒,若是只是因为红翎儿,她不会如此小题大做。”

  “这恶妇心胸狭窄,恶毒非常,不可以常理揣度,你先停下来,莫要乱走。”阿九将婴孩放于秦云身旁,上前阻止莫问踱步,莫问此时踱步异常快速,如同风车打转,这说明他体内灵气正在无序飞转,心智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刚才好像让你做什么?”莫问停了下来闭目回忆。

  “不要着急,慢慢想。”阿九扶着莫问缓慢踱步,似莫问这种情形,不能快行也不能静止,快行会令气息失控,若是站立不动,压力又无处宣泄,有失心疯癫的危险。

  “你先前遣阴兵助我已然犯下过错,这次又擅离职守,不可,不可,你快回去,不要在阳间久留。”莫问焦急催促。

  “我已然向阴司告过假了。”阿九柔声说道,莫问心细如发,脑海之中藏有太多的事情,若是换做平时他能够异常快速有条不紊的思考和安排,而此时他心神异常慌乱,思考问题已经分不出轻重缓急和先后顺序了。

  “阿九,你可曾怪我纳妾?”莫问又问。

  阿九闻言心中再悲,莫问此时的神智已经开始失常,不然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这种问题,他问出这个问题说明这件事情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结,他想要纳妾延续血脉,又担心她会因此而心中不快。

  阿九强忍悲痛扬手给了莫问一记耳光,莫问此时已经是天仙修为,元神较常人要强大许多也敏感许多,若是疯癫失常将永无清醒之日。

  莫问挨打之后愣在了当场,但他并没有理解阿九打他的用意,而是在想阿九真的生气了。

  阿九见状加重力道又是一掌,“秦氏和没出世的孩儿被那恶妇害死了,你要为他们报仇!”

  这一掌终于令莫问清醒了几分,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秦云母子,悲怒冲心,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哀嚎。

  阿九见状放下心来,这口郁结之气一出,莫问就不会有失心疯癫之虞了。

  哀嚎过后,莫问跑到秦云身旁将其抱住,见到秦云已无神采的双眼,大悲之下再发哀嚎,秦云是个好女子,仁慧贤良,温柔和善,这些年一直安静的陪在他身边,一直想给他留下骨血,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身为丈夫的他都没能保护她周全。

  再看那已无气息的婴孩,莫问再度陷入木然,这婴孩的眉目与他极为酷似,他不止一次的想象自己的孩儿是什么样子,而今他终于知道了,看的却是遗容。

  心念至此,又是一声撕心哀嚎。

  哀嚎过后,莫问又一次陷入了木然。漫长的沉默之后,莫问转头看向阿九,“阴司无有告假一说,你先回去,我设法救活他们母子。”

  “魂魄已散,焉能救得?”阿九大为愕然。

  “我要让天庭将他们母子复生。”莫问正色说道。

  “休说他们不能,就是有重聚魂魄之法,他们也不会同意。”阿九摇头说道。

  “不同意我就杀到他同意,彩衣道姑首当其冲,清羽门一个不留,还有召我上天的那些天官也难辞其咎,若不是他们,我也不会离开道观。我三昧真火已近大成,无人能够克制于我,天庭若是不将他们母子复生,我就将这些人全杀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谋而后动

  阿九闻言面色剧变,连连摆手,“万万不可胡言乱语。”

  莫问见阿九说话之时频频上望,心中大为不满,“怕它作甚?!你这婕妤做的久了,生出奴性来了?”

  “不可事先泄露,免得他们有所察觉。”阿九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她本想说元凶只是彩衣道姑一人,不可因此迁怒旁人,但此时莫问的神智正在剧烈波动,听不进任何的劝谏,只能先顺着他说,待得他冷静下来,自己想明白了,自然会改变主意。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直身站起将秦云母子的尸身带往秦云生前所居住的房间,古语有云,哀莫大于心死,人最怕的就是绝望,只要事情还有一线转机心中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动力。

  “你即刻回返阴司,万万不可再来阳世。”莫问冲阿九说道,阿九先前已经犯错,此番再度擅离职守乃错上加错,他不希望阿九因他受到阴司惩罚。

  “我怎能放心的下?”阿九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秦云母子,又看了看貌似已经平静下来的莫问。

  “凡事我皆会三思后行,你我乃是夫妻,我不与你说那些谢词虚语,你快回去,而今你是我唯一的挂念,你万万不可出现意外。”莫问冲阿九正色说道。

  阿九闻言连连点头,莫问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他正在逐渐恢复冷静,只要莫问能够冷静下来就绝不会肆意妄为。

  “快些走,你在这里一刻,我就担心一刻。”莫问出言催促。

  阿九耐不住莫问的催促,也不敢擅离职守太长时间,犹豫良久只能隐身归位。

  阿九走后,莫问取出符盒画写请神符咒一道甩手焚化,“请南海龙族长公主敖烵前来相见,天枢子有要事相求,另求太阴明珠两颗,望一并带来。”

  传言毕了,莫问起身前往丹房,提来两坛酒水,以干净的绵巾蘸上酒水擦去秦云母子身上的血污,转而小心的为那婴孩断去脐带接续断骨,再往山外取羊肠一挂,捻线为秦云缝合伤口,最后与杏儿一道为秦云换上干净衣物,孩子的乳衣和襁褓也早有准备。到得午后未时,秦云母子已经安静的躺卧在床,与熟睡无异。

  此时虽然已经立秋,天气仍然很是炎热,莫问取出符盒画写定尸符咒在手,却久久不愿贴于二人额头,贴上了定尸符虽然能暂缓尸身腐坏,却无异于承认躺在床上的是两具尸体。

  就在莫问犹豫不决之时,忽然察觉到敖烵的气息出现于南方空中,心中有感便收起符盒出了房门,自院内等候敖烵。

  不多时,敖烵自空中现身,飘然而下。

  “莫真人,出了何事?”敖烵将一方铁盒递向莫问。

  莫问接过铁盒感觉入手清凉,知道这铁盒之中放的是深海之中未曾见过太阳的太阴明珠,“公主请往正殿稍坐,我去去就回。”

  敖烵闻言点了点头,目送莫问拿了铁盒快步前往西院,她虽然不知道上清观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看到大殿西侧的大片血迹,联系这大片血迹,她隐约猜到莫问求那太阴明珠是为了保存两具尸身。

  莫问回到房中,将那两枚太阴明珠分置秦云母子之口,转而回返东院,此时敖烵仍然站在原地,莫问冲敖烵指了指正殿,二人同行进入,分宾主落座。

  “真人,究竟出了何事,为何不见观中他人?”敖烵疑惑的问道,她此前曾经来过上清观,那时候这里住了不少人,但此时整个道观就只有莫问和西院那个低声哭泣的妇人。

  “贫道多年之前曾开罪过一只黄毛鼠辈,去年冬日那妖物来到此处将贫道家人尽数杀害,那时末世尚未结束,贫道便将他们暂留了一段时日,昨夜天地重开,他们已经尽数去了。只有姬人秦氏因身怀六甲而留在阳间,今日早些时候天庭派下天将召贫道上天受审,在此期间,天庭一分管刑律的坤道金仙来到此处,冲贫道姬人及其腹中孩儿下了毒手。”莫问向敖烵详说缘由。

  “真人与那坤道有隙?”敖烵虽然隐约猜到道观发生了变故,却没想到会如此悲惨。

  莫问默然点头,他与彩衣道姑的仇怨由来已久,究其根源,乃是因为彩衣道姑在带走阿九的时候殴打了阿九,当时他就在旁侧,见阿九挨打便拼命阻止,彩衣道人感觉威严受到了触犯,故此将阿九囚于条件恶劣的极寒之地。后来彩衣道姑又出手破坏二人辛苦自禁锢中培育出的草木,他再度出手阻止,由此令得双方的仇怨越结越深。

  “此人太过卑劣,即便要带走秦氏也不应伤及其腹中孩儿。”敖烵气愤的说道,天地之间的所有刑罚都有特例,有孕在身的囚犯都要暂缓行刑,待其产子之后再行斩首,更何况秦云只是滞留凡间,虽然有错却算不上有罪,对方挟私报复之心异常明显。

  莫问面无表情,没有答话。

  “受审一事可与东海之行有关?”敖烵又问。

  “他们定我十条罪状,这只是其中之一,我本该证位金仙,功过相抵只得天仙位次,我本就无意飞升,此事不去说它,单说眼前,我有心为妻儿讨回公道,却苦于无法上得天庭。”莫问摇头说道。

  敖烵闻言微微皱眉,虽然莫问没有明说,但其言下之意无疑是想借用南海尺木,此事关系重大,她不敢轻易答应。

  莫问见敖烵皱眉,知道她已经明白自己所求,便没有再说什么,默然的坐于座位容敖烵慎重考虑。

  “真人法术通天,何不写就符文,焚告天庭?”敖烵出言问道,在做出决定之前,她必须弄清楚莫问借用尺木的真正用意。

  “此人乃天威仙宫十五位天官之一,而这天威仙宫掌的就是诉讼恩怨,决断是非之事。”莫问摇头说道。

  敖烵闻言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出言说道,“真人准备何时前往天庭?”

  “至少也在百日之后。”莫问答道,此时他体内灵气已经枯竭,重新聚气成丹需要一定的时间,古语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做某一件事情之前必须做好周密的安排。

  “那便好说了,南海诸岛有不少仙人隐居,我去设法为你问得上天之法,”敖烵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若是不成,只能凭借尺木,此物父王看守甚严,明借与你是万万不能的,不过若是你前往窃走,那就另当别论了。”

  “多谢公主。”莫问起身道谢,敖烵的帮助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我即刻回去打探,人死不能复生,真人节哀顺变。”敖烵起身告辞。

  “多谢公主。”莫问再谢。

  敖烵摆了摆手,转身出门,莫问将敖烵送至门口,目送她腾云离去。

  敖烵先前所说多数言语他都赞同,唯独最后一句他不敢苟同,节哀顺变,他无需节哀,因为秦云母子还有复生的希望。他也不想顺变,顺变是对现实的屈从,他不愿屈从。

  回返西院,莫问再度来到秦云床边坐了下来,不多时,杏儿端来一碗粟粥,红着眼圈递向莫问,“老爷,喝点粥吧。”

  莫问抬手接过粥饭,反手放于床头木几,他先前之所以进食是因为末世之时无法聚敛灵气,此时天地已经重开,只要有足够的灵气他永远都不需要吃东西。

  “杏儿,辛苦你了,趁着天色尚早,早些回城去吧。”莫问冲杏儿说道。

  杏儿闻言缓缓摇头,自床脚的木凳上坐了下来,转头看向秦云,再度哭出声来。

  悲伤到极致就是木然,自木然中回过神来就会再度感到悲伤,随后又是木然,一直持续却时有断续,莫问一直想看那婴孩的样子,虽然每次看到孩子的样子都会悲痛欲绝却仍然忍不住想看,如同烈酒灭火,亦如饮鸩止渴。

  夜幕逐渐降临,上清观一片死寂,莫问唤醒了昏睡在地的杏儿,让她前往厢房休息。

  由于此处死过太多人,杏儿心存恐惧,不愿离去,她宁肯陪在秦云身边,她相信与她一同长大的小姐就算变成了鬼也不会害她。

  莫问将房中灯烛点亮,又去了大殿为殿上的长明灯添加香油,为祖师上香之后自殿内独坐沉吟,彩衣道姑先前已经身受重伤,短时间内绝不会再来,况且她也没有再来的理由和借口,故此上清观此时还算安全。

  做一件事情之前需要确定最终目的,确定了最终目的才能有条不紊的进行,他的目的是让天庭将秦云母子复生,但天庭答应的可能性极小,因为没有这种先例。对于这种事情通常都是惩罚凶手,但他想要的不是这个,若不能将秦云母子复生,将彩衣道姑挫骨扬灰也难解其心头之恨。

  他此时想的是如果天庭只答应惩罚彩衣道姑,而不答应复生秦云母子他该怎么办。惩罚凶手给苦主一个交代已经是公认的惯例了,他若是要求的再多就会被视为不知进退,无理纠缠。

  这是一个一定会出现的局面,也是一个无法开解的死结,要想让天庭破例,任何和平的方法都没用,除非施之武力,但天庭有不计其数的仙人,金仙亦不在少数,还有神通广大的大罗金仙,他若是冲彩衣道姑和清羽门以及那些天官动手,一定会遭到惩罚和缉拿。

  他虽然练就三昧真火,却未至大成,无法耐受众仙群起而攻之。若要动手,必须将三昧真火练至登峰造极,凝聚元婴,幻化分身才有胜算。

  自古至今汉人都非常看重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但在规矩之外,还有一个不成规矩的规矩,那就是权宜行事,所谓权宜行事本质就是不按规矩办事,要想救活秦云母子,只能设法让天庭权宜行事,而权宜行事的前提是自身要有足够的实力,因为权宜行事永远都不适用于平民百姓。

  坐至三更,莫问直身站起,站起之后又坐了下去,他本想去清羽门查探一番,确定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彩衣道姑行此恶毒之事,但仔细想过感觉此时前往不合时宜,当务之急还是聚气修行最为紧要。

  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山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多时,马蹄声到得观外。

  莫问站立起身前去查看,他曾领兵多年,根据马蹄之声判断出此番来到的数骑都是受到训练的战马。

  打开大门,只见门外站着数名常服男子,为首的一人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样貌,“莫真人,我们是大凉的兵士,受命看押那些僧人,您要找的那个番僧昨夜已经回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这些人所说的番僧无疑是佛教的孔雀王,但他此时哪有心情去看和尚……

  第五百四十七章 独守

  带队的校尉见莫问皱眉不语,忍不住出言催促,“真人,咱们还是尽快动身吧。”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眼下中土僧尼修行的都是小乘教法,小乘佛法修行不净,苦空无我,离世无为,入寂涅槃,自私自利,若是任凭小乘教法肆意传延,数十年后路静人稀,数百年后汉人亡族。孔雀王掌握着大乘教法,他迫切的想要知道大乘教法与小乘教法的区别,若是大乘教法与小乘教法没有本质的区别,那只能走刘少卿当年走过的那条路,剜肉刮骨,将中土十余万僧尼尽数诛杀。若是大乘教法弥补了小乘教法的某些致命弊端,那就可以选择与佛教和平共处,毕竟佛教此时已经扎根中土,若想将其连根拔去,极有可能引发声势浩大的战争。

  虽然有着详实的安排和打算,此时却不能着手实施,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竭尽所能将秦云母子救活,某些时候先私后公才是正确的步骤,秦云母子若不复生,他就静不下心与孔雀王谈论深奥的道法和佛法,更无法划分和商议道教与佛教的具体分工。

  “诸位在此稍候。”莫问冲前来报信的士兵说道,言罢转身回返道观,按照礼数他应该请这些人自道观暂歇的,但此时道观里没有人烹煮饭食茶水,而他也没有待客的心境。

  片刻过后,莫问回到门口,将一只包袱递给了为首的校尉,“这里是黄金五百两,诸位每人一百两,买些酒吃。”

  凉国众人闻言骇然瞠目,那校尉抱着沉重的包袱愣在当场,经过多年的征战和漫长的末世,凉国现在异常穷苦,寻常士兵已经难得温饱,而校尉的俸禄一年也只有二十到五十两白银,莫问所赠黄金相当于一个五品校官整整一百年的俸禄。

  “这封书信烦劳转交贵国皇上。”莫问又递上了一封未曾蜡封的信件,这封信是他向凉国皇帝为那些看守和尚的兵卒请求官职的,这也是他当年答应过的事情。

  “真人,我们做的皆是份内之事,黄金请您收回去吧,我们万万不敢接受。”为首的校尉反应过来,推还黄金。

  莫问没有接那黄金,而是再度将另外一封蜡封过的信件放到了校尉抱着的包袱上,“这封信请转交那位老年番僧。”

  “真人不与我们前往大凉?”校尉将包袱转交给身旁之人,将两封书信小心收于怀中。

  “我有要事要做,难得抽身,你们先回去,琐事毕了我自会前往。”莫问说到此处停了一停,冲众人做了个稍候的手势,转身再回道观,片刻过后拿出了一方木箱,“这里是黄金一千两,烦劳诸位与那番僧建造一处寺院,供其长久居住。”

  凉国士兵此番没有再面露惊愕,莫问曾为赵国国师,又与各国皇族交好,几千两黄金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众人先前的惊讶也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

  “诸位辛苦。”莫问稽首说道。

  众人听出了莫问话语之中的送客意味,纷纷拱手冲莫问道别,翻身上马,连夜北上。

  送走众人,莫问继续回到大殿独坐,他先前给孔雀王写了一封书信,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请孔雀王自凉国安居,待得处理完琐事,他会前往凉国与孔雀王详议教派重务。

  次日清晨,杏儿又为莫问煮了粥饭,莫问不忍杏儿白忙一场,勉强进食少许。

  “杏儿,你离家时日不短了,早些回去吧,免得夫家担心。”莫问冲收拾碗筷的杏儿说道。

  杏儿摇了摇头。

  “回去吧,待得我救活他们,再去喊你回来。”莫问又道。

  “我若走了,道观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杏儿又哭。

  “我将封闭道观,出门远行。”莫问说道,他感动杏儿的忠心,却又顾及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他是心怀坦荡的,但杏儿的书呆子丈夫却不见得不会多想。

  杏儿闻言抬头看向莫问,莫问点头说道,“你收拾一下,我下山喊辆马车来。”

  中午时分,马车载着诸多沉重的木箱缓缓离开,车上放的是上清观所有细软,他本就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之所以积存它们乃是为老五和秦云准备的,而今他们二人已经用不上这些钱财了,送与杏儿,与这个忠诚的丫鬟一世富贵。

  由于细软太多,莫问放心不下,启动阵法将道观护住,亲自送杏儿回城。

  杏儿坐在车上只是哭,一直哭了一路,莫问送她的这些箱子里有一匹南海的龙丝锦绣,这是秦云最为喜欢的布料,而今莫问将这匹龙丝锦绣送给了她,这说明莫问对救活秦云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将杏儿送至夫家已经是傍晚时分,莫问并未进门,自街头转身离开,杏儿悲伤不已,哭倒在地。

  莫问是步行回返的,回返之时心中无比悲凉,这种感觉他先前从未有过,当年自西阳县逃出之时还有老五在他身边,那时虽然悲伤却并不孤独,而此时他感到了无比的孤独和压抑,时至今日,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回到道观已经是三更时分,由于未曾添加灯油,殿内长明灯已经熄灭,偌大的上清观一片漆黑。

  莫问来到秦云母子所在的房间,站立床前注视躺在床上的二人,良久过后出门前往大殿,自殿内默然独坐,山野之中秋虫夜鸣,道观之中一片死寂。

  四更,乌云遮月,暴雨倾盆。

  天亮之后,大雨仍未停息,下雨之时不宜打坐练气,等到午后雨停,莫问前往丹房开始重新聚气。

  与紫气不同,他此时已经身拥天仙修为,聚敛灵气的速度较紫气之时快上了数倍,一昼夜过后,体内金丹再具雏形,七日之后灵气已然恢复五成,又是七日,体内金丹重新凝聚完成。

  在此期间没有任何人前来上清观,刘少卿和夜逍遥不曾来到,黑白无常也不曾前来。

  修行是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他体内的金丹虽然凝聚完成却只是达到了末世之前的水平,他此时要做的就是将内丹极力凝至极限,到得那时体内灵气便会由数量的增加转变为纯度的提升。

  练气的同时莫问并未修炼三昧真火,三昧真火需要倚仗灵气发出,每次发出三昧真火都耗损大量灵气,灵气是施展三昧真火的基础,灵气若是不足,三昧真火再厉害也不耐久耗。

  眨眼就是月余,在这一个月里山中下过两次雨,充足的雨水唤醒了藏在道观墙角石缝的草籽树种,待得十月天寒,道观院内已经长出了诸多杂草,渐显颓败荒废。

  莫问每天都会去看秦云母子,拂拭落于二人脸上的微尘,时间久了,自丹房到秦云母子所在的房间被他踩出了一条小路,道观其他地方都有杂草生长,唯独这条小路上没有。

  秋去冬来,山中下起了久违的大雪,雪停之后道观迎来了久违的访客,但访客并不是莫问的友人,而是山下的两个农人,见道观之中久久不见炊烟,误以为此处已经荒废,试图前来搬些有用的家什。

  在那两个农人试图翻墙而入之时,莫问站立墙头俯视二人,暗夜无光,那二人以为见到了鬼魂,连连惊叫,落荒逃走。

  莫问站立墙头回望上清观,短短的数月工夫,上清观已经荒废的如同阴宅一般。他虽然不希望有人前来打扰,但无人前来也令他很是伤怀,按照常理刘少卿和夜逍遥怎么也应该来跟他打个招呼,还有黑白无常,他也曾帮助过他们。南海敖烵也应该来的,但她也一直没有来。

  唯一能令他于无尽的悲伤之中感到一丝欣慰的是他体内的灵气一直在快速增长,此时早已经数倍于末世之前的盈满状态,凝神内视,可见体内金丹颜色越来越深,由淡黄变为金黄,由金黄变为赤黄。

  站立墙头,莫问忽然发现老五在世之时种下的那些南海灵物,这些灵物种在了位于两间房舍之间的避风向阳处,此时有几种灵物已经成熟。

  莫问没有将那些灵物送给杏儿,他不希望自己的出现令杏儿再度悲伤。沉吟许久他始终想不出该送给谁。

  叹气过后,莫问回返丹房再度打坐,凛冽的寒风吹破了观内房舍的窗纸,山风穿过窗棂发出了刺耳而空洞的声响。

  大雪过后数日,敖烵来到,莫问出门相迎。

  道观的破败情景令敖烵很是吃惊,莫问自正殿接待了她,此时大殿里已经落满了被山风卷带进来的枯黄落叶。

  敖烵带来了几根头发,这些头发属于三位已经证位的仙人,仙人受封之后就可以出入天庭,并没有腰牌令符,而是其自身气息出现了某种变化,有了这几根头发理应能够出入天庭。

  除了这几根头发,敖烵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刘少卿和夜逍遥虽然证位天仙,却没有留任天庭,而是回到凡间任了岭南山神和漠北土地。

  “怪不得他们不曾前来。”莫问摇头说道,刘夜二人拼搏多年,济世救苦,到最后竟然成了山神和土地,而且还是穷乡僻壤的山神土地,这就是树敌太多的后果。

  “你与我一句真话,你前往天庭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敖烵问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敖烵出言说道,“天权子和天玑子理应被封天官,但二人拜师过后改变了主意,自求前往凡间任职,不愿留在天庭。”

  莫问闻言眉头再皱,刘少卿和夜逍遥也是上清准徒,只有晋升天仙才能正式成为祖师亲传弟子,故此二人接受册封之后理应参拜祖师,行拜师之礼,在这一过程中是什么促使二人改变了主意他无从揣度。

  “敖煣应该知道真相。”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敖煣与刘少卿关系非同一般,刘少卿应该会向她透露些许内情。

  “是贵派祖师授意的,为何如此天权子本人也不清楚。”敖烵说道,这是她问起,敖煣给出的回答,而敖煣的回答无疑来自刘少卿。

  “天意难测,可能是他们修行不够,需要多加磨练。”莫问摇头说道。

  敖烵闻言撇嘴一笑,转而收回笑意正色说道,“也可能是天庭即将发生变故,贵派祖师想让他们远离是非之地……”

  第五百四十八章 元婴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敖烵一眼,没有接她话头。

  “莫真人,当年我曾邀请你与天权子天玑子往南海一游,而今他们有职事在身不得离开属地,只有你乃自由之身,不如前往南海盘桓数日,你意下如何?”敖烵出言邀请。

  “公主盛情贫道心领,公主大可放心,贫道不会鲁莽行事,更不会连累友人。”莫问摇头说道,敖烵请他去南海散心是因为敖烵已经猜到了他前往天庭的真实目的,故此想要借机开导他。

  “真人多虑了,若是害怕受到牵连,我也不会费尽心思为你取得这些事物,只要真人看得起我们,南海龙族永远都是真人的朋友。”敖烵说到此处直身站起,“时候不早了,不打扰真人清修,我先行一步,真人多多保重。”

  “长公主,多谢你了。”莫问稽首道谢。

  敖烵展颜一笑,转身出门,莫问送至门外,目送敖烵离去。

  敖烵走后,莫问将那几根发丝带在身边,腾云升空,东行数百里之后径直高飞,穿过云层再行片刻,眼前景物陡然一变,高大的南天门出现在了正北不远处。

  为免被天庭守卫发现,莫问立刻降下云头离开天庭,他此举只是为了确定这些头发是否有效,并不想前来诉讼,修为不够,时机未到。

  回到凡间,莫问发现自己仍然位于上清观上空,先前已经有过出入天庭的经历,那一次也是出现在上清观上空,这一情形表明凡间前往天庭的道路很可能只有这一条,不管自什么地方升空,最终都会去到南天门。

  回返道观,莫问再度前往秦云母子所在的房间看望二人,虽然已经过去了数月,他心中的痛苦却不曾有丝毫消减,大部分人面对痛苦都会选择逃避和遗忘,而他没有,他选择了痛苦的坚持,遗忘过去重新开始是懦弱的表现,他不是懦夫,不会对天意逆来顺受。

  “我不知道还需要多久,但我会竭尽全力。”莫问握着秦云的左手,太阴明珠不是俗物,秦云的遗体不曾脱水腐坏也不曾僵硬冰冷。

  秦云自然不会给予莫问任何的回应。

  “相信我,等着我!”莫问将秦云的左手放回被下,转而站立起身,寻找纸张布匹试图重新裱糊已经破败的窗纸,但他不会熬制浆糊,最终只能以木板将窗户全部钉住。

  回到丹房,莫问继续盘坐练气,在练气之时他心无旁骛,接下来该如何计划安排取决于他修为的高低,在知人之前,一定要先行知己,对自己有着准确的认知是做任何事情的前提和根本。

  其体内金丹到得赤黄之后颜色不再变化,大小开始出现增长,又过了月余,到得寒冬腊月,体内的金丹已经有拳头大小,这是无形之气凝聚的有形之物,到得此时,他开始感觉到了腹胀和不适。

  莫问有感,停下了长达数月的疯狂聚气,他本以为灵气增长到极限会出现本质的变化,再上一个新的台阶,到得此时他方才明白并非如此,他体内积蓄的灵气已经是最为纯粹的灵气了,灵气本身不可能再出现新的变化。

  既然不能自灵气上有所突破,莫问便转为修炼三昧真火,此前他的三昧真火已经可以破体而出,此时他需要做的是提升三昧真火的攻击范围和进攻威力。

  北方地区今年下雪颇多,但上清观所在的山头并没有冰雪堆积,这里温暖如春,草木于寒冬腊月发芽吐绿,这一切都是莫问修炼三昧真火所致,他不知道天庭那些受封的仙家法力怎样,都有怎样的法术,不知道对手的实力,就需要以不变应万变,所谓不变就是不被任何的外力所伤害,三昧真火恰恰可以做到这一点,倘若将三昧真火催到极限,可将自身变为一团纯阳烈火,任何人都无法近身。

  到得父母忌日,莫问照例回乡祭祖,快去快回,没有多做停留,此时北方战事已经停息,蒲坚已经坐稳了龙庭,但蒲坚和吉儿并没有回上清观看他,甚至不曾派人前往。

  祭祖回返,黑白无常来到。

  彼此见礼之后,莫问手指西北,“二位可曾受到牵连?”

  “功过相抵没有大碍,区区皮肉之苦也算不得什么,今日我们刚刚重获自由,特来为婕妤捎个口信,她也只是受到冥帝训诫,不曾遭受重罚。”黑无常出言说道。

  “老五等人可曾投胎?”莫问出言问道,他一直担心阿九会遭受责罚,而今知道她没有危险,心中陡然一轻。

  “已然再世为人,吴云投往晋国福州……”

  “可是富贵之家?”莫问打断了黑无常的话头。

  “仁厚之家,书香门第。”黑无常答道。

  “真人不想知道他们的下落?”白无常疑惑的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他不希望老五再做他的仆从,他希望老五能做自己的主人,只要老五还跟着他,这一目标就永远无法实现。

  “真人,我们此时乃戴罪之身,不比从前,若是真人没有别的吩咐,我们二人就先走了。”黑无常出言道别。

  “走好。”莫问点了点头。

  二人冲莫问拱手道别,消失了身影。

  冬去春来,春去夏至,到得此时上清观已经杂草丛生,蒿草齐腰,屋瓦褪色,朱漆爆皮,墙外的荆棘藤蔓攀附院墙,屋顶墙头多生茅草。

  草木一多,道观便显得阴暗,好在莫问修行之时多发炙热阳气,故此道观虽然阴暗却并不潮湿。

  五月,黄衣郎载着一名青年男子来到,这位青年男子带来了睿王拓跋什岐的书信,确切的说是拓跋什岐的遗书,拓跋什岐已经于上月病故,拓跋什翼犍也在年初驾崩,这个青年男子乃是拓跋什岐的侄儿,也就是代国当今皇帝,拓跋什岐自信中最后一次表达了对他的谢意,除此之外还对这位新皇帝向他进行了引见,这是新老更迭之际的一种权力交接,作为长辈,都希望自己死后,自己的那些朋友能继续帮助自己的后辈。

  代国皇帝对莫问异常畏惧,来到之后便跪倒在地请莫问训示。莫问严厉的训诫了几句,命其继承父辈遗志,轻赋税,重民生,亲贤良,远奸佞。

  代国皇帝见莫问语气严厉,心头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他不怕莫问语气严厉,就怕莫问与他客气,严厉是亲近爱护的一种表现,而客气则表明拿他当了外人。

  上清观成了今天这幅模样令黄衣郎大感意外,跪求莫问准许它和宵玉兰前来侍奉左右,莫问没有应允,而是暗自传授它三昧真火行气法门,由它和宵玉兰随意去留,是继续留守代国还是回归山野由它们自己选择。

  在莫问的催促之下,黄衣郎洒泪而别,莫问传授它三昧真火是对它这些年忠于职守的奖励和交代,最令它感动的是莫问传授给它的三昧真火修行法门是为异类量身推敲的,这说明莫问虽然跟它少有联系,却一直不曾忘记它。

  忠孝仁义礼智信,忠字当头,莫问对于忠诚之人异常器重,这也是他传授黄衣郎三昧真火法门的主要原因,此外他也并无藏私之心,他希望三昧真火和内丹术能一同传播推广,造福人类的同时也福及异类。

  此时莫问体内灵气已经到了容纳的极限,如此之多的灵气足以支撑他无所顾忌的使用三昧真火,三昧真火的修行也已趋化境,火焰能够外延百丈,可攻其一点,亦可焚烧一片。

  已趋化境离登峰造极还有一步之差,那就是元婴的凝结,元婴是元神强大到极致所衍生出的另外一个携带本体灵气的神识,与本体相同,并不是婴儿形态,元婴可以离开本体独立存在,一气化三清指的就是凝结元婴,一化三是元神的极限,只有三清祖师能够为之,其下大罗金仙虽有分身却不是元婴,其分身不具备与本体相同的灵气修为。

  要想前往天庭,必须凝结元婴,元婴在本体消失之后可以取代本体成为本体,而由元婴取代而成的本体也可以衍生元婴,换言之,只要元婴和本体保留一个,就可以一直互相衍生,哪怕其中之一被灭杀,其本命元神都不会消失。

  这是莫问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条退路,此外他现在没有金仙瞬移千里的能力,彩衣道姑若是瞬移逃走,他根本无法追赶,但元婴可以远距离的瞬移,只要能确定彩衣道姑的气息和位置,就能瞬间到达,紧追击杀。

  莫问虽然心存忠孝仁义却不是盲目的愚忠和腐仁,他有光明坦荡的一面,也有心机深重的一面,他随后将要做的事情算不得光明,甚至可以归类为坏事,每个人都可以做坏事,但不是每一个都能做出天衣无缝的坏事,因为做坏事同样需要详尽的谋略和周密的计划。

  虽然急于令秦云母子复生,莫问却并未仓促动手,机会只有一次,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才能动手,在没有准备妥当之前,哪怕再着急也得忍着。

  无欲无求的人永远没有出息,只有那些心中有着明确目标和充足动力的人才能有所作为,秋去冬来,斗转星移,经过整整两年夜以继日的苦修,莫问终于将三昧真火修至登峰造极。

  元婴出窍……

  第五百四十九章 分身

  元婴出窍,化人分身。

  莫问皱眉打量着自己的元婴,元婴与他完全一样,不管是身高样貌还是神情都如同拓印倒模,与神授指挥神兽不同,元婴不需要本体进行指挥,因为元婴与本体的神识是完全相通的,元婴和本体可以分头行事,本体知道元婴在做什么,元婴也知道本体在做什么,元婴和本体若是分开就是两个思维完全相同的独立存在,若是合拢就是一个完整而真实的存在,二者之间永远不会发生冲突,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元婴并没有站立于本体对面,而是离开大殿前往了秦云母子所在的房间,自床前坐下凝视秦云母子,随后自道观随意行走,最后回到大殿坐到了本体对面。

  在此期间莫问一直在闭着眼睛,元婴就是他自己,元婴先前所做的事情就是他在做的事情,彼此毫无冲突,他此时唯一要做的就是熟悉元婴的存在,这种感觉有些怪异,因为他能同时看到两种不同的景物,能同时处理两种不同的事情。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一熟悉的过程异常短暂,或者说根本就不需要彼此熟悉,更不需要任何的磨合,本体和元婴都是他,两种不同的景物都是他所见到的,两种不同的事情都是他在处理的。

  莫问有心试探元婴的威力,腾云升空,凌空站立环顾四野,秋风拂面如此清爽,远处的缕缕炊烟是如此真实,所有的感受都与本体毫无二致。催发三昧真火,火焰同样可爆延百丈。

  短暂的尝试之后,莫问收回了元婴,确切的说是将元婴和本体合而为一,可以说是本体收回了元婴,也可以说是元婴回归了本体。

  莫问已经等的太久了,元婴既出,立刻分身前往凉国和清羽门,此时谁是本体谁是分身已经不重要了,这两者唯一的区别就是分身可以瞬移千里,他腾云前往凉国的同时,他已经到了清羽门山下。

  到得山脚下,莫问隐去身形快速瞬移,眨眼之间来到了清羽门的道观之外,此时乃是傍晚时分,道观里的异类坤道正在大殿内操行晚课,莫问站立墙外斟酌如何行事,他此番过来是想弄清楚彩衣道姑为何行事如此阴毒,这里是彩衣道姑飞升之前所在的门派,也是她的道场,要查找线索只能自这里开始。

  当年他曾经放出了一只被彩衣道姑囚禁的火鸟凤凰,那凤凰曾请他前来清羽门带现任掌教前去禁锢,但他不舍得耗费大量灵气击破清羽门外部的屏障,便没能请到现任掌教姑苏罗香前去,事后那火鸟凤凰不知所踪。

  由于不知道那火鸟凤凰与清羽门的恩怨,在此之前他一直担心是不是帮助黑白无常降服红翎儿之时击破了山外屏障,由此令得火鸟侵入了清羽门,但此时看来虽然失去了屏障的保护,清羽门却并未遭受灾祸。

  如此一来彩衣道姑因为徒子徒孙受到伤害而加害秦云的动机就排除了,而仅仅因为他帮助黑白无常收走了红翎儿的魂魄,彩衣道姑就加害秦云也有违常理,一来此事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世人可能会做出你骂我一句我就砍死你,你杀我父母我骂你一句这种因果承负不对称的事情,仙人绝对不会如此行事,仙人看重承负,小因得小果,大承得大负。二来彩衣道姑很可能不喜欢红翎儿,若是她很喜欢红翎儿,修为远高于姑苏罗香的红翎儿就应该是现任掌教,为了一个不太喜欢的徒孙彩衣道姑不会如此震怒。

  诵经毕了,众人离开大殿,大部分人去了饭堂,有几位年纪稍长的道姑去了后院,这些道姑应该是姑苏罗香的徒弟,年纪多在四五十岁之间。

  莫问隐身跟随这几个年长的道姑,到得后院这些道姑分别回房,莫问隐身暗处并未急于动手,不多时,几个辈分较低的坤道前来为这些道姑送饭,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此前莫问已经根据这几个年长道姑的面相和言谈选定了目标,此人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瘦长驴脸,不苟言笑,其他几个道姑对其很是敬畏。

  莫问穿墙进入室内,那道姑正在吃饭,莫问抓住她瞬移离开,元婴不但可以自己瞬移,还可带人瞬移,此番他将这道姑带到了他和老五先前采药的异国蛮邦。

  那道姑本来待在房中,忽然之间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山中,惊愕非常,茫然环顾之后抬手连拍额头。

  “你不在梦境之中。”莫问变为一异族男子现身于道姑对面。

  “你是何人?”那道姑慌乱问道,她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却知道对方至少具有金仙修为,因为对方能够带人瞬移。

  “我想知道彩衣道姑的事情,将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便送你回去。”莫问坐于山顶的一块青石。

  “你究竟是何方妖人?为何窥探元君之事?”那道姑说话之时眼神飘忽,不问可知正在试图辨路逃走。

  “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留你清白。”莫问说道,根据这个道姑的神态和其他道姑对她的态度可以看出她极有可能是姑苏罗香选定的下一任掌教,清羽门有个规矩,接任掌教的必须是处子之身,倘若失去处子之身也就失去了接任掌教的资格,这也是他为什么要以此要挟的原因。

  “妖人,焉敢如此无礼。”那道姑闻言大怒,拉开架势出掌来攻。

  莫问站立不动,承受了那道姑的一掌,对方只有紫气修为,以紫气攻元婴不啻于蚍蜉撼树。

  那道姑见伤莫问不得,面露惊愕,不待招式用老便自莫问旁侧错开,踏地借力快速凌空。

  莫问延出灵气将其拖回地面,“不要自取其辱,我且问你,两年之前可曾有过一位红发女子前往清羽门?”

  “你究竟是何人?”那道姑无法逃脱更加惊慌。

  莫问隔空出手封其七处大穴,转而自青石上歪头打量那道姑,“此处不是中土,无人知道你我之间的谈话,你若及早答我所问,我会将你送回清羽门。”

  那道姑穴道被封,自知已成案上鱼肉,眼神之中再露惊恐,“你莫要乱来。”

  “你也不要逼我乱来。”莫问冷笑恐吓。

  “你这霪贼,离我远些。”那道姑开始高声叫嚷。

  “用不了多久为你送饭的道姑就会前去收拾碗筷,你最好赶在她前去之前将话说完,若是不然,她便会发现你不在观中。”莫问平静的说道。

  那道姑矛盾非常,沉吟良久方才开口说道,“有这样一位女子。”

  “她去清羽门所为何事?”莫问出言追问,那火鸟凤凰果然去了清羽门。

  “见了家师和几位师叔。”道姑答道,与男人的层层设防不同,女人心里的防线只有一道,只要这道防线一破,任何的原则都不复存在。

  “所为何事?”莫问又问。

  “不清楚,家师不曾提起,但此人的到访令家师心情大坏,事后与几位师叔发生了口角,我隐约听到一些,好似是几位师叔想要改动本派宗谱,师父不同意。”中年道姑说道。

  莫问闻言尚未来得及再问,那中年道姑再度说道,“元君俗家好像是姓姬,名讳我确实不知。我知道的都说了,你快送我回去,我不能在外过夜。”

  “末世结束之后,彩衣道姑可曾去过清羽门?”莫问问道。

  “去过,几位师叔称病不出,是师父亲迎的,下月初我就要接任掌教,此时万万不能出岔子。”中年道姑焦急的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根据这个道姑的言语可以看出火鸟凤凰前往清羽门之后几位清羽门的宿老对彩衣道姑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甚至要修改清羽门的宗谱,这说明火鸟凤凰很可能告知了她们一些陈年旧事,由此令得她们对彩衣道姑心生鄙夷,这些陈年旧事究竟是什么目前尚不清楚,但能够确定的一点是这些陈年旧事揭露了一件彩衣道姑掩盖多年的真相。

  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天庭,若是彩衣道姑真的犯有重罪,那她绝不可能飞升证位,最大的可能就是彩衣道姑所行之事虽然不对却算不上犯罪。

  一个自己竭力掩盖的真相被人揭露,由此令得自己遭到他人鄙夷,这一情况足以令大多数人恼羞成怒,是他放出了火鸟凤凰,也是他击碎了清羽门的屏障,恼羞成怒的彩衣元君自然恨透了他。

  “我从未见过你,你也从未说过这些话。”莫问冲那中年道姑说道。

  那中年道姑闻言连连点头,莫问隔空解开了她的穴道,带其瞬移回返。

  彩衣道姑之所以冲秦云和孩子下手,乃是因为真相败露,恼羞成怒所致。

  将那中年道姑带回,莫问立刻离开,与本体合而为一,此时他已经发现元婴虽然比本体更加厉害,却也比本体耗费的灵气更多。

  腾云前往凉国途中,莫问自心中快速思虑,先前所行之事唯一的作用就是弄清楚彩衣道姑为什么冲秦云动手,但是对于救活秦云母子并没有很大的帮助。

  三更时分,莫问来到了囚禁那些僧人的山神庙,此时这里已经被改建为一处很大的寺院,他前来此处只是为了确定孔雀王在不在此处,在感知到孔雀王的气息之后并没有落下云头与其相见,事有轻重缓急,此时不是议事良机。

  莫问本想前往漠北和岭南见过刘少卿和夜逍遥,仔细一想未曾前往,他不希望自己接下来所做的事情牵连到二人。

  沉吟片刻,莫问腾云升空,直上天庭。

  是时候了……

  第五百五十章 南天门

  到得云上再升万仞,眼前陡然一亮,南天门映入眼帘。

  天庭乃无上光明所在,日月同升,只有白昼没有黑夜,二十四位守关天兵分立天门左右,与凡间的兵卒不同,天兵所用兵器各不相同,十八般兵器多有包括,除此之外还有几人用的是奇门兵器。

  身在天庭无法使用隐身法术,莫问缓步向南天门行去,守关天兵见他来到立刻凝神戒备,他们把守南天门多年,天庭的仙家他们大多认识,莫问在他们眼里很是陌生。

  “来者何人?”距天门通道百步之时,一名用棍的天兵高声喝问。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莫问止步答话。

  “你乃下界道人,为何擅入天庭?”天兵问道,随着距离的临近,他已经察觉到莫问的气息与那些受封的仙家有所不同,莫问身上带有俗世之气。

  “贫道要面见玉帝,鸣冤诉讼。”莫问答道,天威宫的那些天官无法审判彩衣道姑,要诉讼彩衣道姑只能求见玉帝。

  莫问话音刚落,诸多天兵立刻拉开了动手的架势,莫问所提要求在他们看来异常荒谬,完全不合天庭礼数,玉帝乃大罗上仙,休说他一个凡间的道人,就是天庭金仙也无法随便见到。

  “贫道有冤在身,需面圣诉讼,请诸位天神予以通禀。”莫问平静的说道,他虽然抱着动手之心,却不会胡乱动手,此事无比凶险,动手之前必须给自己留下退身后路,绝不能轻易授人以柄。

  “玉帝不是你能见到的,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即刻下去,若再行滞留,我等便要将你拿下。”用棍天兵沉声说道。

  “贫道孩儿两年之前遭天庭金仙无故残杀,贫道今日是前来伸冤的,请诸位天神予以通禀,今日若是不得伸冤,贫道是不会走的。”莫问再度稽首,有些事情他知道后果会怎样,但该走的步骤,该有的礼数却不能有丝毫或缺。

  那用棍天兵当是这些人的首领,眼见莫问无心离开,亦不多行奉劝,抬手冲众位守关天兵高声下令,“拿下!”

  一使用九环大刀的天兵和一使用玉笛的天兵侧身离队冲莫问走来,其他人并未一同前往,在他们看来莫问只是一个下界道人,根本无需众人围攻。

  那使用大刀的天兵率先来到,大刀横挥拦腰斩向莫问,“还不束手就缚。”

  那大刀来势缓慢,可见对方并不想取他性命,莫问眼见大刀砍来,从容闪开,再度说道,“贫道此来只为伸冤,请诸位天神与贫道通禀一声,准许贫道面见玉帝。”

  两位天兵并不理会莫问所求,一左一右合围攻来,莫问闪身避开,再度出言恳求。虽然出言恳求,他却不抱有任何的幻想,因为他知道这些天兵绝不会前去通报。

  那二人一击扑空,顿时感觉自同僚面前丢了颜面,冷哼一声再度来攻,用刀的天兵以刀柄倒撞莫问前胸中庭,而那使用玉笛的天兵则以玉笛取莫问右肩肩井。

  莫问再度施展追风鬼步歪身避开,与此同时佯作无意以右膝碰上了那使用玉笛的天兵腿部伏兔穴,那天兵右腿随即一颤,莫问见状心中有了计较,受封的仙人仍然有穴道。

  再次扑空令二人更加恼怒,再度出手来攻,此番他们已经不曾留情,大刀急斩莫问左腿,玉笛直取大穴颤中。

  南天门乃是天庭门户,这些守关天兵皆为受封天仙,但莫问此时修为已经远远超出了天仙,这二人的攻势在其眼里无比缓慢,从容闪开之后再度说道,“贫道是前来伸冤的,绝不会擅闯南天门,诸位天神就与贫道通禀一声吧。”

  那二人三度出手尽皆落空,顿时恼羞成怒,高喊一声再度来攻。与此同时那使棍天将回头看向身后众人,随后又有两人加入战团,四人同时围攻莫问。

  莫问不曾还手,只是使用追风鬼步加以闪避,四人抓他不着,又增四人,直至二十四位守关天兵同时围攻,莫问仍然躲闪从容,且在躲闪之时还能够频频出言相求。

  围攻和躲闪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到得最后这些天兵无不汗如雨下,这倒不是因为过度劳累,而是他们对莫问的修为感到恐惧,一个能在众人的围攻之下从容躲闪毫发无伤的人,同样能够在顷刻之间将众人制住。

  虽然心中惊恐,他们却不能停止进攻,因为他们是守关天兵,看守南天门是他们的职责。

  “诸位还想拦我多久?”莫问语气转冷,在此期间并无天庭仙家前来查看,再等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那些天兵并不答话,只是群起围攻,自古至今还没有谁胆敢前往天庭滋事,他们虽然名为守关,本质不过是天庭的一种礼仪摆设,遇到莫问这样的劲敌令他们方寸大乱。

  莫问言罢转守为攻,追风鬼步辅以擒风鬼手于片刻之间将这些天兵封穴定住,只留下了其中一个。那侥幸未被点住的天兵见友人尽被莫问制住,再也无心恋战,虚晃一枪,腾云急逃。

  莫问见那天兵逃走并未前往追赶,他是故意留下一人前去报信的,在见到玉帝之前他不会擅闯南天门,不然就会授人以柄,落人口实。

  不多时,西北方向飞来一朵祥云,祥云上站着一怀抱琵琶,身穿金甲的中年天将,那天将所乘祥云移动甚疾,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南天门外,眼见诸多守关天兵皆被莫问制住,瞬时怒发冲冠,抬手拨动琴弦,此人所发琴声暗藏灵气,一挥之下多股灵气分涌被莫问制住的众人。

  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所发琴声并没有解开那些天兵的穴道,这一情形令他大为错愕,他虽然也是天仙修为,却比这些天兵要厉害许多,琴声不能解开他们的穴道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封住这些天兵穴道的人所使用的灵气比他的灵气要更加精纯。

  “大胆狂徒,胆敢擅闯天庭,还不跪地受死?!”那怀抱琵琶的天将怒喝出声。

  “上仙容禀,贫道孩儿两年之前遭天庭金仙无故残杀,贫道今日是前来伸冤的,这些天神围攻贫道,贫道为求自保方才将他们定住,敢请上仙大发慈悲,前去通禀一声,贫道想要面见玉帝。”莫问稽首说道。

  那怀抱琵琶的天将尚未答话,随后赶来的报信天兵高声喊道,“马将军既来,你这妖道性命难保。”

  “还请马真人悯贫道痛失骨血,代贫道通禀一声。”莫问好言相求,他对天庭规制亦有了解,除了二十四名天兵,还有四名守关天将,这马将军就是其一。

  “胜了本将军再说。”马将军旋身站势,琵琶急弹。

  此人所发琴声不但带有灵气,还有惑人心神之效,但莫问此时已经练就元婴,心神无比稳固,那马将军急弹而出的铿锵之音对他完全构不成威胁。

  莫问站立原地,平静的注视此人,他想见玉帝是真,却不希望立刻见到,在见到玉帝之前他必须展示自己的实力,只有这样玉帝才有可能为他权宜行事。

  心存此念,莫问闪身上前封住了马将军的穴道,实则这些天兵天将的实力并不弱,之所以被他轻易制住乃是因为他的修为在这两年之中突飞猛进,已然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多有得罪。”莫问冲那僵在当场的马将军拱手告罪,转而回头看向那报信的天兵。

  那天兵没想到马将军也拿莫问不住,眼见莫问看他,既惊又怕,拖着自己的长枪转身跑走。

  莫问绕过那些僵立的天兵天将,正对南天门,等待再有人来,不进南天门就不会背负谋反罪名,这是给自己留下后路也是给天庭留下颜面,展示实力也用不着闯入天庭,在南天门就够了,来一个定一个,到最后总会引起天庭的重视。

  半柱香之后,那拖枪的天兵又请来了一位怀抱幡伞的天将,此人来到之后不容莫问说话,冲着莫问倒撑幡伞,高喊一声,“收!”

  天庭仙家多有法宝,这只黑白幡伞无疑是这天将练就的法宝,在其高喊过后,那幡伞立刻反向急转,急转直下幻为阴阳双鱼,与此同时发出了极大的吸力。

  但是莫问并不为其所动,这幡伞是降妖的法宝,发出的是克制妖邪的天地正气,但他并不是邪魔外道,这幡伞对其毫无用处。

  那天将见莫问站立不动,弓步探手,幡伞催转的越发急切,“收!”

  此番莫问连场面话也懒得说了,瞬移上前将其制住。

  那拖枪的天兵见状暗暗叫苦,见莫问再度看他,只得垂头丧气的再去请人,他不是傻子,已经看出了莫问留下他是为了让他跑腿。

  此番那天兵去的时间颇长,莫问自门外站立等待,远远的看到两名天官自天宫方向腾云行来,本以为他们是前来传旨的,未曾想这两个天官只是路过,见到南天门外被定住的那些天兵天将吓的面色剧变,慌不迭的自众人身旁走过,径直下凡办差去了。

  莫问本以为很快就有人注意到南天门的变故,未曾想等了许久也没有人前来探寻,路过的也只有先前那两个天官,仔细想过之后方才明白了其中缘由,这南天门属于天庭的一部分,天庭的仙人可以看到凡间种种,却看不到发生在天庭的事情,此外南天门是仙人下凡的通道,但仙人并不经常下凡,故此这里虽是主道,平日里却少有人来。

  又等了片刻,那拖枪天兵再度回返,此番他请了两人同至,一人持锏,一人拿剑,身上所穿金甲与被定住的二人相同。

  可能事先得到了报信之人的提醒,那二人来到之后立刻瞬移上前痛下杀手。

  莫问见状心中大喜,心念一闪,灵气破体而出,将那两名天将同时困压原地,转而再度出手,将他们一一定住。

  那拖枪天兵见莫问又在看他,无奈叹气,转而哭丧着冲莫问喊道,“你想见玉帝可以自行前去,只在此处戏弄我等又是何故?”

  “贫道乃下界道人,未获通传不敢擅入天宫,还望天神代为通禀。”莫问拱手说道。

  “我只是一守门的兵卒,焉能入得天宫?”拖枪天兵无比愁苦。

  “那就前往别处,请些能够入得天宫之人前来。”莫问说道。

  “我哪儿都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第五百五十一章 雷公电母

  莫问迈步向那天兵走去,那天兵见他来到也不躲闪,拄枪站立摆出了一副束手就擒的架势。

  莫问并没有封他穴道,而是自其身旁走过,来到南天门外远眺天宫,远处的天宫一派祥和安宁,没有任何的异样。

  “天庭有多大?”莫问回头发问。

  “不是很大,方圆不过千里。”那士兵出言回答。

  “二十万天兵驻扎何处?”莫问又问,相传天庭有步军十万,水军十万。

  “你真是前来伸冤的?”天兵面露疑惑,莫问的言行不似前来伸冤的,更像是来打架的。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转身走到天兵近前坐了下来,那天兵不敢离他太近,急忙躲至一旁。

  莫问坐下之后就没有再动,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早晚会有人前来处理此事。

  那使枪的天兵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打又打不过,又不知该往何处请人,踌躇原地暗自发愁,这种情况他此前从未遇到过,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制服了这些天兵天将令莫问对天庭众仙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倘若他心怀歹意此时已经杀进了天宫,这些天兵天将根本就拦他不住,天庭的防守如此疏松着实令他感到意外。

  半刻钟之后,西北方向飘来了一朵祥云,祥云之上站立着两人,一男一女,男仙面红耳赤,嘴尖鼻短,手持赤铜锤凿。女仙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身穿白纱绫罗,手持圆白双镜。

  那天兵见二人来到,大喜过望,抓着长枪急迎向北,“二位上仙,有人擅闯天庭!”

  莫问虽然从未见过这两位男女仙家,却知道这二人是谁,那红面尖嘴的仙家当是雷公无疑,与其同行的女仙当是金光圣母,这二人乃天庭雷部和电部的主神,皆是飞升已久的金仙。

  雷公电母听到那天兵的呼喊,加快速度疾行来到,天兵迎上二人高声说道,“二位上仙,一下界妖道擅闯天庭,将天门兵将尽数制住,二位来的正好,快快出手将他拿下。”

  “竟有此事?”雷公大怒,腾云而出到得门外,见到门外站了一片僵直的天兵天将,更加气怒,转头冲莫问高声喝问,“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来此撒野?”

  “福生无量天尊,回上仙问,贫道上清天枢子,此番乃是伸冤而来,贫道骨肉于两年之前遭天庭仙家所害,贫道想要面见玉帝,诉苦伸冤。”莫问稽首答道。

  “是谁杀了你的孩儿?”雷公高声问道。

  “天威宫彩衣道姑。”莫问答道。

  “她呀。”雷公闻言撇了撇嘴,观其神情似乎对彩衣道姑多有成见。

  “正是,贫道孩儿自娘胎之中为其所害,贫道今日上天乃是为亡子伸冤而来,贫道有冤在身苦求列位守门天神予以通禀,但他们不为所动执意逐我下凡,贫道无奈之下方才将他们定住,至于擅闯天庭一事更是不曾做过,贫道一直于门外等候,不敢越过城门半步。”莫问冲雷公说道。

  雷公闻言尚未答话,电母自后方来到,接口说道,“你乃一介凡人,擅入天庭已是过错,冲天兵无礼更是罪加一等,快快束手就擒,莫等我们二人动手。”

  “夫人先莫动手,他儿子被人杀害,他是来伸冤的。”雷公在旁说道。

  “那就可以擅闯天庭?”电母挑眉歪头。

  那雷公虽然长的凶煞,却有些惧内,闻言竟不敢吱声。

  莫问自脑海之中快速思虑该如何应对这二人,雷公电母是金仙修为,大有威名,若是与二人动手定会震动天庭,但那雷公多有善心,冲此人动手他有些心中不忍。

  “真要我们动手不成?”电母见莫问久久不动,抬高声调再度冷喝。

  “夫人,我们有职事在身,先去劈杀了那个殴父伤母的逆子才是正事,莫要耽误了时辰,回来再拿他送审也不迟呀。”雷公在旁插嘴。

  “拿他耽误不了多少工夫。”电母说话的同时已然瞬移来到莫问近前,手中圆镜急拍莫问头颅。

  在其动手之前莫问已经有所察觉,待得电母瞬移来到,急忙低头避开。

  电母一击不中,微感惊诧,反手又是一记,莫问再度倒仰躲开,双脚始终不曾离开原地。

  电母见莫问如此托大,心中动怒,右手圆镜抖出一道电光急击莫问,莫问三昧真火急聚右掌,硬接了这道白光闪电。

  三昧真火可焚阴阳万物,电母所发闪电亦发自阴阳二气,闪电触及莫问掌心瞬时被其三昧真火焚化。

  电母见世人无比畏惧的闪电竟不能伤及莫问分毫,心中大惊,双手圆镜同时外旋反转,同时发出两道耀眼闪电再攻莫问。

  莫问抬起双手以三昧真火将那两道闪电再度焚化,“上仙莫要动手,贫道此番前来只为伸冤,绝不会擅闯天庭。”

  电母闻言并不答话,扭头怒视雷公,雷公见状知道电母在怪他不曾出手,他本不愿冲莫问动手,此时却只能跳将出来,挥舞雷公锤砸向莫问左肩,“吃我一锤。”

  莫问站立未动,他已经看出雷公只是虚张声势。

  果不其然,雷公见莫问不曾闪躲,急忙中途收势回头看向电母。电母见状勃然大怒,瞬移上前再攻莫问,“若不将这下界道人拿住,我们颜面何在?”

  “对不住了。”雷公见电母发怒,只得再挥雷公锤与其同袭围攻。

  莫问左右躲闪,不曾反击,他需要制住一个有份量的对手来震慑天庭,但他不希望制服雷公电母。

  雷公电母久久不能拿下莫问,焦急之下越发紧逼,这二人瞬移速度异常快捷,莫问无法再以追风鬼步躲避,只得瞬移闪避。

  南天门外很是宽敞,莫问不愿借那些僵立在地的天兵掩护,频频现身于空旷之处,雷公电母随之而来,如影随形,紧追不舍。

  连番瞬移之后,电母抓到了莫问瞬移的方位和规律,莫问刚刚现身门外她已经现身旁侧,圆镜平削,直取莫问脖颈。

  莫问自忖瞬移无法全身,再见对方如此狠辣,便抬起右肘反撞电母左肩,试图以此逼她收招自保。

  雷公见莫问冲电母出手,不由得大为焦急,手中雷公锤脱手而出,凌空砸向百步之外的莫问,试图围魏救赵,逼莫问收手。

  电光火石之间,莫问快速的做出了估算和判断,右肘继续反撞,将电母撞开,随即急旋抬手,堪堪抓住了已经到得面前的雷公锤。

  这雷公锤虽然只有尺许长短,却异常沉重,且锤身带有暴烈的天雷气息,入手之后莫问立刻感到半身酥麻,急忙松手,改以灵气虚握。

  雷公见莫问竟然拿住了他的法器,心中大急,隔空伸手试图将雷公锤收回,但那雷公锤此时已在莫问的掌握之中,虽然受其召唤却无法挣脱莫问的抓握。

  雷公无法召回雷公锤,只得瞬移上前出手抢夺,此时电母也在旁攻来,莫问连番瞬移,多变方位,令二人无迹可寻,追他不上。

  短暂而急切的瞬移追赶之后,雷公电母停了下来,分立南北,通神感应,霎那之间一道无形气屏自空中急压而下,覆盖了南天门外偌大的一片区域。

  灵气屏障来到,那些僵立在地的天兵天将首当其冲,被尽数压倒在地,莫问察觉到灵气屏障急罩而下,左手高抬,发出三昧真火将那灵气屏障焚出一道缺口,转而自那缺口之中从容脱困。

  雷公电母见莫问竟然能够自其金仙灵气的笼罩之下脱困,心中巨震,金仙灵气都困莫问不住,这说明莫问的修为已经高过了他们。

  电母瞬移来到雷公身侧,“他一凡间道人,怎地如此厉害?”

  “都是你,时辰就要到了,失了法器如何击杀那大逆不道的逆子?”雷公埋怨电母。

  “没了法器便不能行刑?”电母犟嘴辩驳。

  “你让我掐死他不成?”雷公无奈瞪眼。

  “是你非要下凡散心,此事本可以交由本部差役去做,是你有错在先,还敢怪我?”电母胡搅蛮缠。

  莫问在旁听的真切,心中多有不忍,反手将那铜锤扔向雷公。

  雷公见状抬手接住法器,大喜过望,冲莫问拱手说道,“多谢你了。”

  “你还谢他?”电母横眉竖目。

  “算了,随他去吧,此事本就不归我们管,走走走,咱们下去做事。”雷公拉着电母向南行去。

  “回来再与他计较。”电母多有不忿,频频回头。

  “别计较了,咱们打不过他。”雷公低声说道。

  电母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走过几步之后,雷公貌似想起一事,止步回头抬锤举凿,发出一声轰隆雷鸣,这声天雷好生响亮,振聋发聩,震动天庭。

  一击过后,雷公传音莫问,“他们不与你通禀,我与你通传一声。”

  “多谢上仙。”莫问传音道谢。

  “举手之劳。”雷公摆手说道。

  “你在做什么?”电母冷声训问。

  “人家还我法器,我总得谢谢人家。”雷公拉着电母快步向前。

  莫问回头北望,只见天宫上空出现了大队的天兵禁卫,正在向此处急行而来……

  第五百五十二章 五部都统

  眼见天宫禁卫出动,莫问暗暗打起精神,南天门的守军类似于凡间看守城门的门卒,与守卫皇宫的禁卫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雷公电母已经下到凡间,莫问环顾四周,此时把守南天门的兵将已经尽数倒地,若不解开他们的穴道,待得禁卫来到,他们将会颜面尽失。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快速出手,将这些天兵天将的穴道尽数解开,众天兵重获自由,又气又怒,悲喜交加,气的是被莫问轻易制住,怒的是先前僵立了半晌,悲的是堂堂南天门神兵天将竟然敌不过一个下界凡人,喜的是莫问在大军来临之前解开了他们的穴道,没有令他们在更多的仙家面前丢丑。

  在这种复杂而矛盾心理的促使之下,这些兵将重获自由之后并没有猛扑再上,而是后撤门外,遥隔百步怒视莫问。

  自天宫赶来的禁卫为数甚众,当有数百人,这些禁卫所穿皆为行伍常服,并没有穿戴沉重的盔甲,到得宫外众人开始列为五队齐头并进,众禁卫所穿服饰分为白青玄赤黄五色,暗应金木水火土。

  自雷公发出雷鸣到禁卫出现不过眨眼工夫,若是事先不曾察觉并加以准备,禁卫绝不可能反应如此迅速,换言之这些禁卫早就知道了南天门发生了变故,之所以迟迟未动有两个可能,一是他们在等待某个位高权重之人下达命令,还有一种可能是他们在等待某个能够对付他的人来到。

  莫问暗自斟酌之时,那五队禁卫快速来到,距离南天门已经不足百里,由于不知对方虚实,莫问开始运转灵气暗自戒备。

  随着禁卫的快速逼近,莫问发现五队兵马的前方各有一名统兵之人,这五人身着不同朝代的常服,年纪也各不相同,四男一女,所用兵器大同小异,虽然有长有短,却都是单刃利刀。

  那统领白甲禁卫的是一名年逾古稀的老年男子,身形高大,须发皆白,用的是一柄七尺长短的铁柄大刀,面带威严,神情凝重。

  统领青甲禁卫的是一名中年天将,身形矮小,面有怒容,此人拿的是一把刀身长达五尺的斩马刀。

  年纪最轻的是统领黑甲禁卫的将领,观其容貌此人不会超过三十岁,很是清瘦,面无表情,此人兵器尚未出鞘,但根据刀鞘不难看出此人用的是一把中等长短的利刃,不过其刀身比普通单刀要薄上不少。

  五人之中唯一的女将统带的是身穿红甲的禁卫,此人三十出头,用的是一把与匕首有些相似的短刀,所带禁卫皆为女兵,虽为女子,此人脸上的杀气却最为浓重,本来很是秀美的脸庞在此时显得异常阴狠。

  右侧统领黄甲的是一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此人样貌无奇,所用兵器亦平淡无奇,乃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单刀,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

  仙人是可以随意改变容貌的,故此以相貌判断他们的年纪是不准确的,不过可以通过他们的神态来判断出他们大致的性情,莫问在极短的时间内对这五人逐一做出了判断,稳,急,傲,狠,深。

  此时前军已然穿过门道来到南天门外,南天门四位天将率领部下冲那老年男子行礼,“见过都统。”

  那老年男子冲众人点了点头,带领自己的下属率先出城,另外四只队伍络绎出门,自门外南北列队,东西分伍。待得整军完成,满头白发的金军都统提刀上前,自莫问对面十丈外站定。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

  “你是何人我们不管,你为何前来我们也不过问,我们是奉命前来拿你的。”白发老将以刀柄拄地,白须飘动,不怒自威。

  “贫道此番前来乃是为了……”

  “让你先机。”白发老将右脚反踢刀柄,以左手抓住刀柄末端,横刀在手,弓步扎马。

  莫问并没有先行出手,这五人都是金仙修为,他此时虽然未曾受封,无法使用仙法,其灵气修为却不输于金仙,在对手与自己修为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一些粗浅的法术对双方就失去了作用,双方重新回归技法的比拼。

  “上仙容禀,贫道确有冤情……”

  “看招!”对方见莫问还要诉说,便没有容他说完,弓步急冲,眨眼之间已然到得莫问近前,长刀反挥,直取莫问左肩。

  莫问并未闪避,与人比拼也好,斗法也罢,并不是单纯实力的比拼,还是智力的较量,他知道这白发老将不会听他说完,因为对方没有决断之权,此番过来只是要拿他的,他之所以还要多说,乃是为了引这白发老将主动出招,此人的特点是稳,必定擅长防守,先行出招就先行暴露实力,只要对对方实力有了大致的了解,就可以做出相应的应对。

  莫问眼见对方来到,三昧真火急凝左掌,以肉掌直迎对方刀锋,得三昧真火护体,莫问将对方长刀凌空擎住,与此同时侧身抬手,五指连动,急封对方承满,梁门,关门,太乙四穴,只一个回合便将那白发老将定在原地。

  一击得手,莫问立刻后退半步,冲那白发老将稽首行礼,转而缓声说道,“上仙容禀,贫道未曾出生的孩儿于两年前惨遭天威宫彩衣道姑杀害,贫道此番贸然上天乃是为他伸冤来了。”

  莫问说完,迈步上前解开了对方的穴道,他之所以在定住对方之后说出这番话有两个用意,一是告诉对方他此番到来的目的,二是利用这段时间内让对方尝试聚气冲穴,只有对方无法冲开穴道,才会承他主动解穴之情。

  那白发老将不曾答话,只是愕然得看着莫问,莫问先前说话很是缓慢,在此期间他曾极力尝试冲开穴道,但每一次灵气到得被封穴道之时都会感到五内俱焚。起初他怀疑莫问所用的是歪魔邪道的妖法,但仔细分辨过后发现莫问留在其穴道之中的炙热气息带有纯阳正气。

  “老朽不是你的对手,多谢你解开了老朽的穴道。”白发老将回过神来冲莫问行了武人之礼,言罢,拖刀回返。

  那白发老将说话之时声音颇高,在场众人都听到了他的言语,这位白发老将乃金部都统,竟然自莫问手下一招落败。

  场中众人在惊讶莫问修为之高的同时,亦对这白发老将的德行暗感钦佩,胜败从容,浩然坦荡。

  在钦佩之余,那些守门兵将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欢喜,这倒不是卑劣的幸灾乐祸,而是一种对自己落败的释然,连天庭的金部都统都敌不过莫问,他们先前被定住那么久也就不算太丢人了。

  老将回返之时,莫问看的是另外四名都统的表情,通过四人此时的表情可以大致判断出他们的定力如何,那木部都统怒目瞪眼,不待老将回返便先行出阵,急于一战之心非常明显,此人勇武是有的,但太过急切,不足为惧。

  那年轻的水部都统仍然面无表情,但他的面无表情不是真正的面无表情,而是强行将自己的情绪压制了下来,这说明此人看似心静实则不静。

  统领火部的女子阴狠之中多了几分疑惑和凝重,这说明此人虽然狠辣却能静得下来,接下来此人会努力观察他的底细。

  最令莫问忌惮的是那土部都统,此人脸上的表情是由衷的钦佩,也不知他是钦佩那金部老将的坦荡,还是钦佩他的修为。

  那木部统领大步上前,到得十丈外高声喊道,“万忠谷前来战你!”言罢,不待莫问答话,斩马刀环身急转,向莫问急攻而来。

  此人虽然用的是长兵器,对自身的防守却极为严密,旋舞之下将中路护了个严实,在这种情况下要想主动进攻只能自上方和下方寻找破绽,此人很是矮小,斩马刀舞起之后下方几乎没有缝隙可寻,上部倒是有些许护卫不到之处。

  莫问不曾后退闪避,亦不曾凌空下击,待对方刀锋近身,急速躺倒原地转身,自急旋的刀锋之下抓住了对方双脚,灵气急催而出,自对方商丘,大钟二穴反冲而上直侵气海。

  气海不但是修行中人的根本,亦是仙人的性命所在,气海受震,万忠谷瞬时瘫倒在地。

  莫问暗暗松了口气,反转而回直身站起,弯身试图将对方拉起,但万忠谷并不买账,抬手打开了莫问伸来的右手,以刀拄地,晃悠回阵。有下属见他站立不稳试图前来搀扶,却被其抬手推开。

  莫问将木部都统击败,再度看向剩下的三人,那三人仍然是先前的那副表情,只是程度有所加重。通过先前的比拼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身在天庭这些仙家不会随意施展破坏性的法术,这对他来说是有利的,这倒不是他对对方的仙法有所忌惮,而是他不希望过早的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

  那年轻的水部都统待木部都统回阵方才缓步而出,此时他面上的表情较先前有所改变,虽然他仍然极力掩藏,但其眉宇之间却流露出了些许轻松。

  见到对方脸上的轻松,莫问开始快速思虑,在对方走到对面之前他必须想明白对方轻松是因为什么,闪念之后他便想明白了其中原因,这年轻的水部都统之所以有这种表情,并不是此人想出了克制他的方法,而是之前已经败了两名都统,他即便再败也不会遭人耻笑。

  想明了其中缘由,莫问开始凝神戒备,对方此时压力全无,这会令对方出招更加从容而无迹可寻。

  就在莫问暗自戒备之时,那年轻的水部都统脸上现出了些许兴奋,莫问见状放下心来,此人表现出了兴奋乃是因为他心存获胜的侥幸,只要对方心存此念,就不足为惧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伸冤逼宫

  年轻的水部都统缓步上前,自莫问十丈外站定。

  “贫道无意冒犯上仙,还请上仙体念贫道丧子之痛,代贫道通禀一声,贫道感激不尽。”莫问冲那水部都统稽首行礼。

  那水部都统闻言并不答话,撇嘴冷笑,斜视莫问。

  莫问没有再说话,他之所以要冲此人告请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下后路,待得事情闹大,天庭追究下来他也有说辞。若是他此时是孤家寡人,他早已经杀进天宫,但他不是,他还有阿九,为了阿九,他要在救活秦云母子的前提下尽可能的保全自己。

  那水部都统一直在斜视莫问,眼神之中多有自负傲慢。

  莫问见之,暗自冷笑,此人表现出的傲慢乃是为了向他施压,但他根本就不曾将对方放在眼里,对方越是故作高深,他心中越有底气。

  长久的对视之后,水部都统右手前伸,做了起手请势,“来吧。”

  话音刚落,莫问已然到得他的近前,擒风鬼手连取其前胸八穴,顷刻之间将其定在了原地。

  那水部都统没想到莫问会在他开口之后立刻动手,连兵器都不曾出鞘就被莫问定住,他本想设法胜了莫问在诸多禁军面前露脸扬威,未曾想弄巧成拙,先前的两位都统至少还在莫问手下走了一招,而他连半招都没出就败下阵来,恼怒之下猛提灵气试图冲开穴道,但一冲之下诸穴如遭火焚,莫名的剧痛令其无法耐受,不可自制的发出了负痛之声,如此一来更加无颜见人。

  “你这妖道,胆敢偷袭本座?!”水部都统恼羞成怒,高声吼道。

  “多有得罪,上仙莫怪。”莫问快速抬手,解开了此人的穴道。

  穴道一开,水部都统立刻抽刀出鞘,斜劈莫问前胸。

  莫问早就料到此人在暴怒之下会有此一举,此前他解开此人的穴道也正是为了将其再度制住,故此在那水部都统扬刀之时再次出手将其定住,此番所封穴道仍然是先前的那八处。

  “本座要活剐了你。”水部都统颜面尽失,失态狂吼。

  “上官麟。”身处后方的土部都统面色阴沉。

  那名为上官麟的水部都统听得土部都统的声音,脸上的狂怒立刻变为沮丧,莫问见状再道承让,上前解开了他的穴道。

  上官麟重获自由,锐气尽失,沮丧转身,怏怏回阵。

  “我来。”土部都统拦住了反握短刀意欲出战的火部都统。

  “末将请战。”火部都统正色看向土部都统,天宫禁卫分为五部,土部都统的地位要高于另外四位都统。

  土部都统闻言略作犹豫,片刻过后低声说道,“莫要让他近身。”

  “得令。”火部都统抬手答应,转身离阵,快步上前。

  莫问直视着此番出战的年轻女将,此人所用短刀色呈赤红,样式古拙,当是一把上古时期的神兵,刀身为红说明此刀暗藏火性。

  “此时就缚可得不死!”火部都统自五十步外发声。

  “贫道是来伸冤的,无心与诸位上仙动手。”莫问拱手说道。

  火部都统并不接莫问话茬,短刀平挥,发出一道赤红火焰直袭莫问,“接招!”

  莫问尚未有所动作,那火部都统再度竖刀急挥,再发一道火焰,此番她所发火焰去势较第一道要快上不少。

  挥出火焰之后,那火部都统并未停留原地,而是极速冲出,中途接连补刀,由短刀催发的赤红火焰横竖密布,上下罗织,到得莫问近前之时已然成为一张遮天蔽日的火网。

  莫问平静站立,心中快速思虑,面对这种巨大的火网,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瞬移,但对方在出招之前就已经知道他有瞬移之能,之所以还要发出这种火网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的火网可以阻碍仙人的瞬移,瞬移的本质是将有形实体化为无形灵气,对方的火网很可能能够伤及化实为虚的灵气。

  想及此处,莫问没有瞬移闪躲,而是站立原地等待火网近身,待得火网穿身而过,快速出手将那火部都统再度定住,由于对方是女身,故此他选的穴道是位于肩肘膝三处位置的五处穴道。

  那火部都统本来阴狠的神情顷刻之间变成了惊愕,她惊愕不是因为莫问能封住她的穴道,而是莫问竟然能够穿过她布下的火网。

  “你何以耐受我的九天真火?”火部都统急切的问道,她迫切的想知道莫问是如何穿过这仙人都耐受不住的九天真火。

  “承让。”莫问迈步上前解开了她的穴道。

  “你是如何做到的?”火部都统并不回阵,这九天真火乃是她以本命元神炼化天火而成,是她的绝技,亦是她的看家本领。

  “贫道有冤在身,还望上仙代为通禀,贫道想要面见玉帝。”莫问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直至此时他都不曾暴露自己的真实实力,对方不知道他已然练就三昧真火,更不知道他已化生元婴。

  “说实情与我知道,我去与你通传。”火部都统上下打量着莫问,如同打量一个不曾见过的怪物。

  莫问闻言自心中快速思量,这些都统已经算是天庭最为骁勇的战将了,将他们击败已经间接向天庭展示了自己的实力,是时候面见玉帝了。

  “贫道练有三昧真火。”莫问和声说道。

  “三昧真火?”火部都统面露疑惑。

  “这三昧真火由精气神练就,由内丹托承,可焚天地灵气,可烬三界万物。”莫问低声说道。

  “你本体为何?”火部都统重新打量莫问。

  “我乃七窍人身。”莫问答道。

  “那你何以凝聚内丹?”火部都统再问。

  “此事说来话长。”莫问摇头说道,在此之前世间没有内丹修行法门,凝结内丹是异类特有的能力。

  “你在此稍候,我前去为你通报。”火部都统抬头看了莫问一眼,“事后你与我详说内情,可否?”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这火部都统看他的眼神有着些许异样,他看得懂这种眼神,但他不希望自己与其他女子有过多交集。实则这世间并无阴狠的女子,只有无能的男子,只要男子足够阳刚,再阴狠的女子也会雌伏。

  “我这就去。”火部都统转身向北走去。

  到得阵前,火部都统看向那名未曾出手的土部都统,那喜怒不形于色的土部都统冲其点了点头,前者得到上司许可,穿过南天门,独身前往天宫。

  火部都统走后,土部都统缓步上前,“不知道友与道君祖师是何关系?”

  “福生无量天尊,三昧真火乃贫道自创。”莫问并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话,他此番前来天庭与祖师无关,不希望借祖师威名震慑众人,更不希望自己接下来可能会做的过激之事为祖师抹黑。

  “道友法术玄奇,修为高绝,我等众人是敌你不过的,但我等乃受命前来,若不战而退亦无法交差复命。”那土部都统将单刀交予副将,徒手上前。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唱诵道号,和尚擅长以阿弥陀佛敷衍,道士也可以用无量天尊搪塞。

  土部都统到得十丈之外并未止步,继续向前,于莫问三步之外站定,抬起右手攻向莫问,“接掌!”

  莫问知道对方是要与他比拼灵气,而且对方也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意图,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应战,此时他需要斟酌的是全力出手还是有所保留。

  疾速闪念之后,莫问将体内灵气与三昧真火急凝右掌,快速出掌,后发先至,侧肩立掌,等待对方手掌的到来。

  此番他是用了十成灵气的,三昧真火亦未曾加以保留,对方是土部都统,自身灵气无疑亦是土性,土属灵气最为浑厚亦最为持久。

  眨眼之间,双掌相接,二人皆未外延灵气,双掌相接之后方才自劳宫泄气,莫问将自己的灵气止于掌心,并不外冲,任凭对方催气来攻。

  “多谢真人手下留情。”三滴水的工夫,土部都统率先收手,此番对掌他并没有试探出莫问的修为究竟有多高,也没有分辨出莫问使用的是怎样的技法,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莫问要伤他简直易如反掌。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再唱道号。

  “万甄已然前往天宫通报,不知是何人杀害了令郎?”土部都统出言问道。

  “天威宫彩衣道姑。”莫问说道,虽然彩衣道姑是杀害秦云母子的凶手,他却并没有提及秦云一事,因为秦云阳寿已经终了,彩衣道姑取她魂魄虽然不仁却有借口,但他的孩儿是无罪的,彩衣道姑杀他是大错,是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开脱的大错。

  “原来如此,怪不得真人要面见天颜。”土部都统点了点头。

  莫问闻言摇头长叹,两年来他自上清观独居苦修,承受着无边的寂寥和孤苦,为的就是救活秦云母子,保护自己的妻儿是男人的责任,是最基本的责任。

  “真人宽怀,此事天庭总会给真人一个交代的。”土部都统出言安慰。

  “多谢上仙。”莫问稽首道谢。

  土部都统冲莫问点了点头,转身回返军阵。

  “此事绝不能就此作罢。”上官麟冲回返的土部都统说道。

  土部都统挑眉看了上官麟一眼,没有答话。

  “高将军,此人擅闯天庭当真是为伸冤诉苦?”金部老将在旁发问。

  土部都统缓缓摇头,“此人修为深不可测,若是天庭与他称心,他此来便是伸冤。”

  “若是不与他称心呢?”上官麟在旁冷哼。

  “那他此来就是逼宫!”

  第五百五十四章 再入天威宫

  “哼!”上官麟再度冷哼。

  土部都统闻声转头看向上官麟,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金部都统和木部都统没有插言,他们出手即败,并不知道莫问的真实修为,但他们了解土部都统的修为和脾性,知道他不会妄自菲薄,更不会自乱军心。

  莫问站立原地耐心等待,此前他一直谨慎拿捏,不曾犯下严重的过错,但他并不认为这种情况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即便玉帝肯见他,也绝不会答应他所求请之事,到得那时只能付之武力。

  一炷香之后,天宫方向有了动静,火部都统与一名身穿朝服的天官腾云南来,随着距离的临近,莫问看清了火部都统神情很是不悦,他也看清了火部都统身旁那位天官的长相,此人是天威宫十五位仙家之一。此人与火部都统同行,表明火部都统已经见到了玉帝,而玉帝将此事转交给了天威宫出面处理。

  不多时,二人到得南天门外,穿过禁军军阵来到莫问面前。

  “这位是……”火部都统抬手向莫问介绍同来的天官。

  “这位是天威宫的上仙,贫道先前曾经见过。”莫问打断了火部都统的话头。

  “诸位同仁已齐聚天威宫,你有何诉请可前往诉说。”说话的天官年纪颇长,一副学究模样。

  “贫道所诉之人正是天威宫的仙家,天威宫众位上仙理当避嫌。”莫问正色说道,此事由玉帝亲自处置,还有可能法外开恩,若是由天威宫众人处置,则绝无达成心愿的可能,事情闹到这般田地,他们是不敢包庇彩衣道姑的,他们会严格按照天庭律法来惩罚彩衣道姑,但这些并不是他想要的。

  “你信不过我等众人?”老天官面有不悦。

  莫问无言默认。此事若是经过天威宫先审,有了结论也就定了性质,再想改变就难上加难了。

  “真人,此乃玉帝口谕。”火部都统万甄面有愧色。

  “多谢上仙代为通禀。”莫问冲万甄稽首道谢,此事怪不得万甄,休说是在极重规矩的天庭,就是在凡间,告状百姓也理应逐级上告,越级诉讼不合常理。

  “走吧。”老天官转身先行。

  “彩衣道姑可在天威宫中。”莫问问道。

  “此事与元君有关,元君自会避嫌。”老天官言语之中的不满很是明显。

  “她乃杀人凶手,理应在场与贫道对质。”莫问仍未迈步。

  “事后我们自会与元君议过。”老天官已经走到禁军阵前。

  莫问没有再接口,对方此举是否能够保证公正暂且不说,单说盘问和处理的漫长过程他就等不起。

  土部都统见莫问始终未曾移步,知道他无心跟随老天官前往天威宫,而这老天官也很是执拗,虽然年老却不知变通,一副“你爱去不去”的神情,这老天官若是走了,烫手的山芋又要落到他们五部禁军的手里了。

  想及此处,土部都统上前冲那老天官抬了抬手,“胡主薄,慢行。”

  老天官闻言止步,转头看向土部都统,“都统有何见教?”

  那土部都统本来是想好言相劝的,未曾想这老天官一脸的执拗和不满,显然是对他们没能拿下莫问而对他们心生鄙夷,心念至此态度无形之中有所改变,“玉帝命天威宫诸位同僚处置此事,主薄身为带路之人,将天枢真人留在此处是何道理?”

  老天官见土部都统竟然向着莫问说话,眉头大皱,但细想之下土部都统所说确是实情,他的确是来带莫问前往天威宫的,若是自己孤身回去怕是无法交差。

  土部都统见老天官面露尴尬,见好就收,低声说道,“此人一心为子复仇,已然将天庭礼法抛之脑后,我等众人皆拿他不住,主薄若是激怒了他,此事更难善了。”

  老天官闻言眉头再皱,犹豫良久转身向莫问走去,到得莫问近前冲莫问说道,“你大可放心,此事我等众人定会秉从律法,公平处置,快随我赶去天威宫。”

  “彩衣道姑乃是杀人凶手,她理应与贫道同立堂下。”莫问说道,平心而论此事理应由天威宫先行问讯,他没有很好的理由拒绝,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彩衣道姑自重身份,不愿过堂受审。只要彩衣道姑不到,他就有不去的理由。

  “那好吧,你在此稍候,我差人请元君到场。”老天官无奈摇头。

  莫问没有再接此人话茬,此人以元君称呼彩衣道姑令他心中不悦,但此人以“你”来称呼他更令他看到了此人与彩衣道姑关系颇为亲近,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没必要给对方好脸色。

  老天官干咳两声,转身离开。

  “玉帝已将此事交由天威宫诸位仙家处置,我等即刻回返天宫,各司其职。”土部都统高声下令,禁军得令,收兵回返。

  此时那老天官尚在南天门外,见到土部都统如此行事,腹诽不已,对方此举明显是将莫问扔给了他,接下来他就要为莫问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了。

  “天庭多有元仙圣祖,修为高过我等的不下百位。”万甄冲莫问低声说道,言罢不待莫问接话,快速转身急行向北。

  “多谢万都统。”莫问稽首道谢,万甄先行所说言语无疑是在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关心维护之心显而易见。

  万甄闻声回头,冲莫问展颜一笑,笑过之后转身再行。自先前的阴狠到此时的和煦,万甄的态度在短短半个时辰之中产生了巨大的逆转。

  禁军离开,老天官亦随之离开,南天门只剩下那些守门的兵将,在天将的授意之下,那先前拖枪的天兵为莫问提来了一壶水。

  “真人,喝点水。”那天兵与莫问也算半个熟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莫问摆手谢绝,万甄态度的改变没有令他感到吃惊,因为万甄是女子,女人生性善变。但这些守门兵将对他态度的改变是他始料不及的,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向他表达善意。

  “喝吧,喝吧。”天兵将盛水的银碗塞向莫问。

  莫问见对方盛意拳拳,只得道声谢,接过喝了。

  虽然只是寻常清水,入喉之后却清冽甘甜,天庭之物终究不同于凡间之物,清水之中亦含有大量灵气。

  “真人,稍候您就随他们去了吧,先去天威宫说上一说,若是不成再寻他法。”天兵佯装随意说话。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还碗天兵。

  “他们同在天威宫当差,真人此去……唉。”天兵接过银碗,转身去了。

  莫问目送那天兵离开,对方先前所说言语看似关心,实为挑拨,这些人虽然已经证位成仙,心性却与凡人毫无二致,五部禁军的落败令他们心中芥蒂尽去,转而希望他能闹出点事情来,而且是闹的越大越好,围观看戏之心显而易见。

  莫问本以为要等上一段时间,未曾想没过多久那老天官再度回返,“元君已然去到天威宫,走吧。”

  莫问闻言未曾答话,也未曾迈步,而是阴冷的看着老天官,此番他没有隐藏自己心中的怒气和杀机。

  眼见那老天官开始紧张,莫问脸上表情一变,面露微笑。

  老天官见他神情接连变化,心中轻视之心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尽的惶恐,莫问这幅神情完全将其心中意图暴露无遗,这哪是告状之人的乞怜神情,这分明是假告状之名寻衅动手来了。

  莫问根据老天官的神情猜到对方已经知道了他此来的用意,他是故意向此人显露自己的真实动机的,而他之所以这样做乃是有着更深的目的。

  “请。”老天官侧身抬手,战战兢兢。

  莫问未曾答话,大步先行,老天官自其身后偷偷擦汗,转而快步跟上了莫问。

  穿过南天门,进得天庭内部,莫问腾云先行,老天官后随,他已经知道了莫问此行的真实目的,心中不安,如履薄冰。

  到得天宫外围,莫问落下云头,先行走向宫门,那守门的禁军见他来到,又看到后面跟着的老天官,知道他就是五部禁军不曾拿住的下界道人,哪个还敢出面拦他,任凭他大步走进天宫。

  莫问此前曾经来过天宫,熟悉这里的路径,不同于上次到来的热闹,此时天宫之中显得很是冷清。

  到得天威宫外,莫问并未止步通报,而是径直走进了大殿。

  此时大殿之上座无虚席,莫问进门之后并未唱诵道号齐全礼数,而是面无表情的环顾殿内众人,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东侧上首,那里坐的不是旁人,正是一脸傲慢的彩衣道姑,此人先前曾被三昧真火击中,但此时早已经痊愈。

  “两年之前你为何要杀害我未曾出世的孩儿?”莫问直视彩衣道姑。

  “放肆!”右侧上首的赤云子沉声说道。

  “闭嘴!”莫问回头怒视赤云子。

  “大胆!”正北居中而坐的中阳子气怒起身。

  “你也闭嘴!”莫问怒视中阳子。

  莫问此语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天枢子,稍安勿躁。”右侧主位上的老道和声开口。

  “真人,您可知道她做过什么事情?”莫问转视天门真人,他的法术是天门真人神传意授的,天门真人是个好人,曾多次回环庇护他和阿九。

  “既然来到这里,是非总要分个清楚的,”天门真人叹气摇头,言罢冲坐在末位的功曹说道,“与天枢子设坐。”

  “天门道友,此举欠妥。”主位正中的中阳子面色阴沉。

  莫问回头看向中阳子,“当年若不是你们召我上天,这妖妇也不会趁虚而入杀我家人,今日你们最好秉公行事,若敢徇私枉法,包庇袒护,休怪贫道辣手无情……”

  第五百五十五章 过堂

  莫问言罢,中阳子怒发冲冠,重拍醒木“你竟敢咆哮天宫,威胁我等?”

  莫问并不理会中阳子,而是侧目看向彩衣道姑,彩衣道姑此时面色阴沉,阴沉之中暗藏得意。

  彩衣道姑的神情令莫问自愤怒之中冷静了下来,虽然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立刻动手,该过堂还得过堂,在过堂之前动手会授人以柄。

  “贫道只是提醒诸位秉公处置。”莫问回头直视中阳子。

  “你乃下界道人,擅闯天庭已然违犯天规,而今又狂言犯上,辱骂天官,”中阳子说到此处抬高了声调,“来人,先鞭他二十,以儆效尤。”

  中阳子喊罢,殿外传来了禁卫应答之声,但禁卫虽然应答却不曾进殿,这些天官来的较晚,不知道南天门外发生的事情,但他们已经听到消息,连五部都统都敌莫问不过,他们焉敢冲莫问动手。

  中阳子见禁卫迟迟不来,出言催道,“天兵何在?”

  “在。”殿外禁卫战战兢兢的站到门外,却不敢迈步进门。

  中阳子见状既疑惑又愤怒,刚想出言喝问,左侧主位的天官开口说道,“中阳道友,天枢子言语无状确有过错,不过此人前来乃是为了鸣冤诉讼,还是先查清此事为要。”

  中阳子皱眉看向说话的天官,那天官冲他点了点头,中阳子又看向另一边的天门真人,天门真人垂眉闭目,并不说话。

  “玄法真人,有劳你来行那问讯之事。”中阳子坐回了座椅。

  那玄法真人正是先前说话的天官,此人鹤发童颜,看不出确切的年纪,但根据其头上的白发来看,此人年纪应该较中阳子和天门真人要大上不少,身上所穿朝服带有太清绣记,乃主掌天威宫的三位主官之一。

  玄法真人并未拒绝中阳子的指派,点头过后出言说道,“天枢子,道明来意。”

  “贫道未曾出世的孩儿两年之前被彩衣道姑杀害。”莫问答道。

  “事发已有两年,为何今日才来诉讼?”玄法真人又问。

  莫问闻言略作沉吟,仔细想过之后出言说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莫问言罢,殿内众人惊诧瞠目,莫问的言下之意是他这两年之中一直在苦修备战。

  “详述前后。”玄法真人没有表现出惊讶,因为莫问进殿之后的言行已经表明其怀有动手意图,他此时要做的就是不给莫问动手的理由和借口。

  “末世结束次日,诸位派遣天将下凡缉拿贫道上天受审,待得贫道回返道观,彩衣道姑已然将贫道姬人杀害,贫道有妻阿九,任冥司婕妤,见姬人身死,唯恐一尸两命,急现凡间剖腹取子,但彩衣道姑并不罢休,穷追不舍,冲那尚不足月的孩儿痛下杀手。”莫问说到此时已然浑身颤栗,元神强大所带来的超强记忆令当年发生的那幕惨剧无比清晰。

  “元君,你有何话说?”玄法真人看向彩衣道姑,莫问是上清道人,天门真人自然不便担当主审,而莫问又开罪了中阳真人,如此一来就只有身为太清主官的他是主审的最佳人选。

  彩衣道姑随口答道,“此人伙同冥司阴差篡改阴阳,留阳寿已尽之人于阳世,本座得知此事,便下凡收了那妇人的魂魄,那胎儿乃阴人孕育,留存于世不合礼法。”

  “天枢子,你有何话说?”玄法真人看向莫问。

  “贫道姬人确实阳寿已尽,但贫道幼子却是无辜。”莫问强忍心中怒火出言答道。

  玄法真人闻言未置可否,环视殿内众人,“阳寿已尽之人若怀有身孕,当如何处置?”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这是一种很特殊的情况,无法可依,没人敢乱说话。

  “赤云子,若遇此等情形,应如何处置?”玄法真人点名。

  赤云子直身站起,“阳寿已尽当前往阴曹地府,岂能滞留凡间怀胎产子?”

  莫问闻言暗自冷笑,玉清众人对他一直有偏见,更何况他前番曾经开罪过赤云子。

  玄法真人抬手示意赤云子落座,随即再度点名,“龙兴子。”

  此番站起的是一位太清道人,这道人年纪当在五十岁上下,起身之后出言说道,“天庭律法对于此等情形不见明文,据贫道所知,冥司律法也无有阴律规定该如何处置。”

  玄法真人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再度点名,“玉真子。”

  此番站起的是坐在右侧的一个中年坤道,此人起身之后高声说道,“怀胎产子延续血脉乃人伦之首,天枢子所纳姬人有孕之时并未断绝阳气,其所怀胎儿与其他胎儿无有区别,哪怕此人罪大恶极也应待其生产之后再行处置,更何况此人只是阳寿终了并无罪行在身,故此,贫道认为彩衣元君先前所为……”

  玉真子说到此处停了下来,此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身上,看她如何为此事定性。

  莫问也在注视玉真子,上次临走之时命天将送他下凡的也是此人,他对此人有着很好的印象。

  玉真子沉吟片刻,抬头续说,“贫道认为彩衣元君先前所为乃执法犯法,渎职妄杀。”

  “落井下石,岂不流于下乘。”坐在玉真子上首的道人冷哼说道。

  “贫道平日确与彩衣元君不甚亲近,但今日之言乃就事论事,到得此时你还执念私交,包庇遮掩,当真是目无法纪。”玉真子出言反讥。

  “你把话与我说清楚,我如何包庇遮掩?今日若不与我说个明白……”

  “东阳子。”天门真人闭目出声。

  那说话之人闻声回头看了天门真人一眼,止住话头,愤愤落座。玉真子冷哼过后亦坐回座位。

  汉人有博采众议的习惯,但关键问题还是主官的分量更大一些,玄法真人转头看向中阳子,中阳子见玄法真人看他,沉声说道,“依贫道之见,此事彩衣元君做的有些急切,尺度分寸拿捏的也不甚妥当。”

  中阳子的态度也在莫问的意料之中,此人不可能太过明显的偏袒彩衣道姑,但此人这番言语却为彩衣道姑留下了足够的脱罪余地。

  玄法真人又看向天门真人,天门真人虽然一直垂眉闭目,却知道玄法真人在看他。

  虽然知道玄法真人在看他,天门真人却没有开口说话,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成了最为关键的人物,他的态度将决定莫问和彩衣道姑的命运。

  莫问直视着天门真人,天门真人曾经传授过符咒与他,也曾多次庇护他和阿九,但之前的那些事情都是在不伤及与彩衣道姑交情的前提下,此番天门真人的态度才是真正的态度。

  “玄法道友,你有何高见。”天门道人无奈之下饮鸩止渴,他此举是将难题暂时推给了玄法真人,待得玄法真人表态,难题将重新回到他的头上,而且将会比此时更加棘手。

  “贫道认为彩衣元君量刑过重。”玄法真人立刻表态。

  天门真人闻言长长叹气,中庸让中阳子占了,小惩大诫让玄法真人拿走了,只剩下无罪和重罪供他选择了。

  叹气过后,天门真人睁开了眼睛,先行看了莫问一眼,又环视殿内众人,“二十多年前老道曾受本宗祖师差遣,下凡传授天枢子等人本宗法术,诸位能否允许老道与天枢子私下说上几句话?”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中阳子和玄法真人,中阳子和玄法真人皱眉对视,天门真人参与审理此事,他此时与莫问私下说话是不合时宜的。

  “天门道友,此事……”玄法真人难做决定。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就自此处聆听真人训示。”莫问自闭灵根以防天门真人传言与他,他猜到了天门真人为何要私下与他说话,按照天门真人的脾性,必然会从中斡旋,力图促成和解,而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和解。

  天门真人无奈的看了莫问一眼,沉默斟酌,过了许久再度叹气,叹气过后方才正式表态,“以一己之好恶定刑责之轻重,有失公正,有违律法。”

  莫问闻言心中大慰,天门真人在关键时刻说了句公道话。

  彩衣道姑似乎没想到天门真人会说出这番话,闻言面露惊诧,转而发出了不满的冷哼。

  有了天门真人的态度,玄法真人便不再犯难,转头看向中阳子。

  中阳子直身站起,唱诵道号,“福生无量天尊。”

  中阳子念罢道号,殿内众人开始陆续附和,莫问虽然没经历过这种场合,却知道众人此举是在进行正式的表决。

  支持中阳子的只有四人,全是玉清门人。

  中阳子归座,天门真人起身,“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

  赞同天门真人的竟然有七人之多,此事无有明文律法可依,个人好恶便得以凸显,残杀有孕妇人已然不对,连不曾足月的婴孩都不放过,太卑劣了。

  事情已成定局,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玄法真人身上,到得此时事情已经明了,玄法真人不需推敲斟酌,朗声说道,“彩衣元君身为天威宫执事,执法犯法,草菅人命,去天威宫功曹一职,往乾震山思过百年,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众仙齐宣道号。

  彩衣道姑不曾随众唱诵道号,待得众人话音落定,冷哼一声拂袖起身,向外走去。

  “此人害死了贫道孩儿,诸位竟然如此处置,当真是重罪轻鞭,贫道不服。”莫问横身挡住了彩衣道姑“此乃三宗共议,由不得你不服。”中阳子冷声说道。

  “天枢子,适可而止。”天门真人和声劝道。

  “杀人偿命,古来如此,此人理当伏法受死,你们若不动手,我就亲手行刑!”莫问直视中阳子,他确信天庭不会杀掉彩衣道姑,而他的要求也有理有据,如此一来矛盾就集中在了仙人和凡人的贵贱上,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是一个凡人都无奈默认的事实,但他不认,因为他有着凡人没有的强大实力。

  到得此时,他终于有了足够而合理的动手理由……

  第五百五十六章 火烧天庭

  莫问言罢,赤云子率先发怒,“天枢子,你究竟意欲何为?”

  “这妖妇乃杀人凶手,你们若不主持公道,贫道就亲手杀她。”莫问说话同时心念闪动,气随意走,于瞬间完成了动手准备。

  彩衣道姑被剥夺功曹天职已然气怒不已,听得莫问以妖妇称她,瞬时怒发冲冠,抬手出掌直取莫问前胸,“就凭你?”

  莫问见状大喜过望,彩衣道姑先行动手给了他更加充分的动手理由。

  “就凭我!”莫问抬手迎向彩衣道姑右掌。

  他此时对于三昧真火的掌控已然驾轻就熟,虽是被动防守,三昧真火仍然急放而出,双掌相接,热浪四散,彩衣道姑右手一片焦黑,闷哼一声,狰狞退后。

  “你这妖妇先行动手,今日饶你不得。”莫问急追而上,左手捏诀,右手二指三指前伸,急点彩衣道姑颤中要穴。

  颤中穴位于前胸,按照常理与女子动手是不能攻此穴位的,莫问自然知道这一点,之所以违反惯例乃是为了自彩衣道姑体内留下一息自身灵气,颤中穴乃任脉大穴,为行气必经之路,只要彩衣道姑还有灵气,他就能察觉到彩衣道姑的具体位置。

  彩衣道姑没想到莫问会穷追猛打,瞬时失去了先机,待得反应过来抬手拒敌,莫问右手二指已然点中了她的颤中穴,一股炙热灵气急刺而入。

  “放肆!”中阳子现身于莫问旁侧,双掌齐出,猛攻莫问三阳魁首。

  莫问虽然对彩衣道姑恨之入骨,却不想立刻杀她,他攻击彩衣道姑颤中穴乃是为了确定她的位置,以应对金仙的瞬移,此时目的已经达到,便回掌提气,猛攻中阳子。

  “住手!”天门真人现身二人之间,中阳子见状只得收手退后。莫问先前有心重伤中阳子,故此出手极为沉重,天门真人现身之后是以背对他的,距他甚近,他此时已经无法将急速催出的三昧真火尽数收回,只能右偏半尺避开了天门真人。

  虽然避开了天门真人,急速催出的三昧真火却击中了不远处的赤云子,赤云子闷哼倒飞,撞上殿柱跌落在地,落地之后方才发出了惨叫之声。

  莫问左手前伸将击中赤云子的三昧真火化解,转而冲向前方的彩衣道姑,“将你凌迟分尸,方解我心头之恨。”

  彩衣道姑闻言面色剧变,到得此时她已经知道莫问炼就了一身能够诛神杀仙的本领,即便中阳子围魏救赵令莫问回掌自救,内侵入体的少许火气仍然令她周身刺痛不已。

  眼见莫问来到,彩衣道姑急忙瞬移换位,仓皇闪躲。

  莫问能够根据侵入彩衣道姑体内的自身气息确定彩衣道姑的位置,待得彩衣道姑现身,立刻催驭三昧真火,发出火焰隔空遥攻。

  三昧真火并没有击中彩衣道姑,而是偏移少许击中了殿内一根顶梁木柱,三昧真火所至,三抱粗细的粗大木柱瞬时断裂。

  彩衣道姑此时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虽然没有被三昧真火击中,在见到火焰就在身旁之后仍然仓促再躲,莫问再度出掌,此番出掌又偏了少许,击中了另外一根顶梁柱。

  莫问是故意的,他的目的是在追杀彩衣道姑的过程中尽可能大的造成“误伤”和破坏,只有这样才能引起主事之人的注意。此前他所说的凌迟分尸也是恐吓言语,为的是让彩衣道姑心存恐惧,四处逃亡,彩衣道姑逃到哪里他就会追到哪里,他追到哪里就会“误伤”到哪里。

  天威宫有四根顶梁巨柱,失去两根之后偌大的宫殿开始出现震动。

  天门真人连连瞬移皆拦莫问不住,情急之下喊出了莫问的本名,“莫问,快快停手,快快停手。”

  莫问对天门真人的劝说置若罔闻,瞬移到得殿门处,双掌齐出,两道粗大火焰直袭避于东北角落的彩衣道姑。

  彩衣道姑惊慌之下瞬移避开,巨大的火焰将木墙引燃,殿内的天官功曹也惨遭波及,所穿朝服多被三昧真火烧到,众人惊慌之下顾不得体面,狼狈的逃出大殿,自门外扑打身上的火焰。

  三昧真火不同于其他火焰,众人拍打之下竟然不得熄灭,无奈之下只好翻滚着脱朝服,蹦跳着去皂靴,衣衫不整,异常狼狈。

  “你这狂徒,逃不得神魂俱灭的下场。”中阳子气急高喊,玄法真人人老成精,早就带着众人跑到殿外去了,此时殿内只剩下了四人,莫问在追赶彩衣道姑,他和天门真人在追赶莫问,不同于天门真人的劝阻,他追赶莫问是为了击杀他。

  中阳子修为不低,自后方追赶令莫问多有顾虑,瞅准机会反手就是一记三昧真火,直中中阳子右肩,中阳子中掌,面露痛苦神情,身形一滞,再也无法尾随追赶。

  “妖妇,你若落于贫道之手,定叫你尝尽天下苦头。”莫问再发一掌攻向彩衣道姑。

  彩衣道姑惊慌避开,三昧真火又“误伤”了另外一根顶梁巨柱。

  四根木柱断了三根,天威宫瞬时倾塌,四人在大殿倾塌之前瞬移逃出,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偌大天威宫彻底倾塌,殿内大火向上蔓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莫问,与自己留条生路。”天门真人冲莫问高喊,莫问此时穷追猛打,如同疯癫。

  莫问在动手之前早已经经过缜密的思虑,听得天门真人言语并不答话,亦不停手,此时彩衣道姑仍然流连在天威宫周围并不远去,不问可知是希望天威宫众人联手将他拿下。

  彩衣道姑此举正中莫问下怀,三昧真火频发,遥攻远取,三昧真火所至,天威宫诸位功曹多受殃及,叫喊之声,负痛之声,喧嚣杂乱。换位闪躲,蹦跳自保,乱成一团。

  为了驱赶彩衣道姑前往别处,莫问所发三昧真火离彩衣道姑越来越近,彩衣道姑眼见情势越发危急,只能瞬移远逃。

  此番彩衣道姑现身于天宫西侧一处院落,莫问分出元婴随之赶到,也不细看周围景物,三昧真火再发,将院内房舍点燃。

  彩衣道姑见莫问竟然追来,只得再度瞬移,现身于天宫中部的上朝玉路,莫问再度追至,环视左右发现无物可烧,便高声恐吓,“今日就算折光寿数,我也要窥你所在,追而杀之,我要剜你双目,断舌去鼻……”

  莫问尚未说完,彩衣道姑已经瞬移逃离。莫问冷笑过后再度追赶,他先前故意装作怒极失言,为的是误导彩衣道姑,让彩衣道姑以为他能感知到她的存在是使用了某种折损寿数的法术,如此一来彩衣道姑就能看到希望,误以为只要坚持逃命,迟早会将他耗死。

  这一次彩衣道姑现身于皇宫东北的一处园林,莫问随后赶来,三昧真火再发,将彩衣道姑逼走。待得彩衣道姑退走,又连发数掌,将园林之中的草木花草引燃一片。

  彩衣道姑逃,莫问追,接连变换十几处位置,莫问都尽数找到,每找到一处就烧上一处,天宫之中浓烟滚滚,禁卫奔走,仙女闪避,较人圩马市还要乱上三分。

  彩衣道姑躲闪之际不时扭头北望,莫问知道彩衣道姑是在期盼玉帝出面,玉帝乃大罗金仙,能够洞察三界,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彩衣道姑眼见天宫四处着火,心中惶恐,便瞬移旁处。莫问随后赶到,这里是皇宫正西百里之外的一处道观,彩衣道姑现身殿外高声喊道,“马真人。”

  莫问并不知道马真人是何人,现身急上,再度出掌,彩衣道姑已经被吓破了胆,不敢直缨其锋,只能凭借身法东移十丈。

  莫问所发三昧真火引燃了道观大殿的门窗,一老年道人自殿内冲出,惊诧环顾。

  莫问不愿与他人过多纠缠,便加快速度,急追猛赶,将彩衣道姑赶往别处,留下那一头雾水的老道忙着唤人灭火。

  彩衣道姑再度现身之处乃是西北山中的一处洞府之外,莫问随即赶到,再发三昧真火,将那洞府周围的草木尽数焚燃。

  “老鸡婆,你想怎地?”洞内冲出一手提长剑的白发女子。

  “你这老鸨好没道理,这火分明是他所纵。”彩衣道姑抬手指向莫问。

  那白发女子年纪当在七十上下,听得彩衣道姑言语转头看向莫问。

  到得此时莫问方才明白此人与彩衣道姑早就宿仇,彩衣道姑来此乃是为了利用他为其报仇。心中虽然气怒却异常冷静,转头看向彩衣道姑,“元君,你竟然过河拆桥?”

  “好你个老鸡婆,竟然带人焚烧本座洞府,看剑。”白发女子挥剑攻向彩衣道姑。

  彩衣道姑见莫问嫁祸于她,既气又怒,眼见白发女子攻来,只得瞬移逃走。

  莫问再度追赶,在追赶之初其本体已经悄然离开天宫,快速赶赴南天门,本体不比元婴,本体无法远距离瞬移,要追赶彩衣道姑只能使用元婴。

  莫问到得南天门,守关兵士并没有出面阻拦,莫问快速下凡回到上清观,秦云母子的尸身还在道观里,必须严密看守。

  彩衣道姑在天庭多有仇敌,此番算是称了她的心,带着莫问逐一“拜访”,莫问虽然知道彩衣道姑是何居心仍然大肆纵火,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天庭四处着火,八面冒烟。

  到得此时,二人心中皆揣疑惑,彩衣道姑疑惑莫问为何不见疲惫,而莫问疑惑的是玉帝和那些元仙大罗为何不出面阻止。

  短暂的静心思虑过后,莫问猜到了原因,玉帝和大罗金仙都能够窥查三界,他的真实动机瞒不过玉帝,玉帝没有出面制止是在考虑该如何处置此事。

  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玉帝做出决定,不过在等待的同时还得接着追……

  第五百五十七章 调兵

  彩衣道姑瞬移闪躲,莫问瞬移追击,自山中数次瞬移之后彩衣道姑瞬移来到天宫右殿,莫问紧随而至,出掌猛攻,一击之下将殿外一只高大的三足铜鼎掀翻。

  彩衣道姑再度瞬移离开,此番莫问没有立刻追赶,而是单膝跪地略作停留,与此同时转头看向天宫主殿,主殿周围有祥云笼罩,看不清殿内殿外的情况,只能看到大量天官自祥云之中腾云离开,这些天官人数众多,行色匆匆,各赴南北,有些手中托有黄绢圣旨,有些持拿虎符令牌。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一凛,玉帝此时已经做出了决定,并不想与他妥协,而是召请厉害仙家前来拿他。

  那些天官半数分赴天庭各处,还有不少急赴南天门,不问可知是要前往仙山灵岛召请那些虽然受封却不曾留在天庭任职的仙家。

  彩衣道姑现身于东方十里之外的一处屋顶,见莫问不曾跟来,疑惑之下瞬移回返查看情况,眼见莫问单膝跪地,误以为其自身灵气出了问题,右手外伸,虚空凝就彩光长剑一把,急闪上前砍向莫问三阳魁首。

  莫问眼见长剑砍至,抬手发出三昧真火攻向彩衣道姑,虽然他并未施出全力,彩衣道姑仍被爆裂火焰逼的急退自保。莫问趁机站起,欺身再进,他一直在隐藏实力拖延时间,若是全力施为,彩衣道姑早就死过多次了。

  彩衣道姑偷袭不成,亦不敢与莫问缠斗,身形一抖再度瞬移别处,此番莫问仍然没有瞬移追赶,而是瞬移到了一处无人山峰。

  仙境之中四季如春,山中多有灵草仙果,莫问随手摘下几枚果子,自一块绿石上坐了下来,遥望远处冒烟着火的天宫。

  他追赶彩衣道姑是为了引起天庭的重视,而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天庭开始重视此事,已然差遣天官前去邀请厉害仙家前来拿他,在那些仙家来到之前他需要暂行休整,平气静心,调息备战。

  不过他并没有盘坐调息,天庭与凡间不同,天庭里的所有事物都由纯净灵气凝变而成,不含有浊气,只要吞食入腹就可快速补充灵气。

  莫问一边咬嚼那不知名的果子,一边自心中快速思虑,如何动手是不需要提前预想的,他想的是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如何才能达到自己救活秦云母子的目的。

  世上有不少大儒,智者都留有书籍传记,阐述和表达自己对世间万物,人情世故的理解和看法,这些书籍传记多被世人奉为安生立命,修身养性的名著,但每个人对阴阳万物的理解角度和理解深度都不一样,这些人整理出来的书籍和传记多有花哨啰嗦,深度也不够,世人遍阅这些书籍传记往往受其误导,感觉每个人说的都有道理,但是彼此却往往有所冲突,也无法学以致用,于是,遍阅醒世恒言和名言名句以及人生感悟,不但没有对自身产生裨益,反而混乱了原有的思维,搞的世人不知如何生活才是对的。

  道人追求的是长生,要想长生就必须对世间万物有着清醒而透彻的理解,需要将千言万语都难以表述清楚的阴阳之道进行简单明了的汇总,这种思虑问题的习惯令道人很少有疑惑,哪怕事情看起来再复杂,都能够快速的找出根源所在,并根据两害相衡择其轻,两利相权择其重的原则,作出相对正确或较为正确的选择,世界永远没有完全正确的事情,也就没有完全正确的决定。

  人活一世,只要记住一句话并将这句话付诸实施就足以安身立命,这句话就是:必须先为别人着想。

  救活秦云母子是莫问的最终目的,但秦云母子能否复生取决于玉帝,故此他此时想的是怎样才能让玉帝将秦云母子复生。

  一味使用武力是不成的,倘若天庭因为他大闹天庭就将秦云母子复生,不但对天庭威严有损,他今日所行之事还会被后世修行中人仿效,引起遇到不平之事就逼宫威胁的坏风气。

  若不使用武力也不成,不使用武力对方就会小看他,没有足够的实力,永远得不到公平的待遇。但是一旦使用武力,天庭的威严就会受到触犯,没有人会对触犯自己威严的人和谈。

  此事看似是一个不可开解的死结,但世间没有彻底的死结,总会有处理的办法,片刻的沉吟过后,莫问想到了一个可行性最大的办法,稍候天庭肯定会派出更加厉害的仙家来对付他,他必须将这些人击败,因为只有击败他们,才能彰显自身实力。

  但是在击败对方的同时,却不能将对方杀死,假如将对方杀死,事情就不可收拾了。击败对方却不伤及对方性命,会给天庭留下一种不想动手却不得不动手的正面印象,说的直白一些就是能正确的表达他的诉求,他大闹天庭只是想让秦云母子复活,并不想犯上作乱。

  击败对方所召请的所有仙家只能算成功了一半,还要给对方足够的理由来谅解他,要想做到取得对方的谅解并不难,难的是在对方谅解他的同时还让对方额外给予,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为对方做一些非常困难的事情,以此将功补过。

  具体能为对方做什么此时还无法预知,当务之急是彰显实力,只有让对方知道自己拥有强悍的实力,才能被对方器重并在确定自己并无谋反之心的前提下给予将功补过的机会。

  莫问所在的山峰能够看到天宫里的大致景象,此时天宫里的大火已被扑灭,诸多身穿武将盔甲的男女正穿过宫门,急行向北,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然穿戴盔甲样式相同,其样貌却极为怪异,细看之下多有异类禽兽特征,细数之下共有三十二位。

  “二十八星宿。”莫问瞬间确定了这群人的身份,他对于二十八星宿并不陌生,相反的,对它们很是熟悉,星宿符咒是他使用次数最多的符咒,二十八星宿的职责是保护协辅四方神兽,亦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神兽是安定四方的神灵,亦是二十八星宿的主神。

  二十八星宿及其主神皆为异类,但它们早已经证道成仙,此时虽然带有些许本体特征,其身形样貌与人类并无太大差别。这些人来到此处的目的显而易见,那就是受命前来拿他。

  他先前多次使用星宿大符,故此对于二十八星宿的脾性多有了解,对其擅长的法术和进攻的招数亦了如指掌,眼见四方神兽携二十八星宿来到,他快速的自脑海中回忆那些他此前未曾召请过的星宿有何能耐,天门真人当年是以神授之法将万千符咒传授给他的,除了具体的召请符文,每个符咒有怎样的威力亦有详述,星宿符咒的威力也就是星宿本身的能力。

  片刻过后,莫问停止了思虑和回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思虑和回忆是毫无意义的,三昧真火可焚三界万物,元婴和本体可以互相衍生,他已然可以永生不死,三界之中已无敌手。

  到得此时,莫问心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直接冲玉帝下手,逼迫玉帝令秦云母子复生,但这一想法一闪即逝,倒不是他没有必胜的把握,而是他确实没有谋反之心。

  既然没有谋反之心,只能按照之前计划的行事,莫问扔掉果核瞬移来到天威宫前,此时天威宫已然倒塌,大火也被扑灭,天威宫的功曹仍然滞留殿前不曾离去,彩衣道姑此时正在与玄法真人说话。

  天庭之中是无法隐身的,莫问现身之后立刻被彩衣道姑察觉,斜移数丈避过了莫问所发三昧真火。

  莫问横身出掌,彩衣道姑再移数丈,躲闪之间始终不离玄法真人。

  莫问对玄法真人并无成见,亦不想“误伤”于他,故此连番出掌多有避让。

  玄法真人自然知道彩衣道姑在以他为盾,但他心性仁和,并不与彩衣道姑计较,最主要的是他已经看出莫问并不想伤他,如此一来也就由得彩衣道姑借他躲避。

  “莫问,快停手!”天门真人变位追赶,屡次追赶皆追莫问不上。

  天门真人心中逐渐生出疑云,莫问的速度较先前快上了数倍,其气息也与先前大不相同,不带丝毫的凡间俗气。

  慎重的思虑之后,天门真人反向换位,探手抓住了彩衣道姑,灵气急出将其闭气定住,“莫问,住手!”

  眼见彩衣道姑被天门真人定住,莫问只得暂时停手,侧身站立,怒视彩衣道姑。

  天威宫众功曹已经领教了莫问的厉害,见其站定,纷纷站到了天门道长身后。

  “伸手过来!”天门真人松开彩衣道姑,迈步走向莫问。

  莫问沉吟过后伸出了右手,天门真人对他有授艺之恩,算得半个恩师,当年若是没有天门真人的提醒,他也无法在阿九饿死之前找到她,今日天门真人又在关键时刻选择了帮他,对他的庇护之心显露无疑。

  天门真人迈步上前握住莫问右手寸关尺,与此同时,莫问只感觉元神微颤,这种感觉他多年之前曾经有过,是天门真人神授他法术时的感觉,不问可知天门真人正在试图感知其心中所想。

  心中有感,莫问立刻闭住了自己的灵窍,天门真人无奈松手,“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要杀了这妖妇。”莫问抬头指向彩衣道姑。

  “一派胡言,你此时已然练就分身,并肩大罗,若真想杀她,她早就人头落地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大杀四方

  天门真人言罢,场中鸦雀无声,天门真人老成沉稳,绝不会言过其实,众人虽然知道莫问法术高强,却没想到他已然可以与大罗金仙比肩,大罗金仙是仅次于三清祖师的天庭尊神,只有十二人,掌管天庭的玉帝便是其中之一。

  天门真人见莫问皱眉不语,抬手拉着他的衣襟瞬移来到一处无人山巅,“你所求为何?”

  莫问抬头看了天门真人一眼,犹豫过后出言说道,“我想求天庭将我故去的姬人和孩儿复生。”

  “求?你这是求?”天门真人面色凝重,他虽然与莫问接触不多,对莫问的性情却很是了解,莫问虽然带有温文儒雅的书生之气,内心却很是热血,对情字看的极重,当年不惜代价救下阿九就是最好的证明,阿九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个犯错被禁却保住了性命的异类。

  “真人,此事我已经慎重的思虑了两年,不管有何后果我都愿意承担。”莫问说道。

  “我知道你不会回头,你无需多言。”天门真人摇头说道,言罢,皱眉摇头,“按照她的行事风格,一定不会留下她们母子的魂魄。”

  莫问沉默不语,天门真人所猜不错,秦云和孩子的魂魄都已经被彩衣道姑灭杀了。

  “难,难,难哪。”天门真人面露愁容。

  “真人,请指条明路与我。”莫问弯腰深揖,他虽然修为高深,对天庭之事却知之甚少。

  “魂魄来自无极先天,蕴元神,生灵识,魂魄若毁,万难复生。”天门真人缓缓摇头。

  “天无绝人之路。”莫问说道,天门真人先前连续说了三个难字,说明事情还有转机,只是异常困难。

  “复生是万万不能的,不成的,这条路走不通。”天门真人连连摇头。

  “请真人明示。”莫问急切追问。

  天门真人长长叹气,叹气过后出言说道,“你若放不下他们母子,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与她们再度聚首,那就是扭转乾坤,反转阴阳,回到她们母子遇害当日,阻止此事发生。”

  “此法可行!”莫问欢喜点头。

  “你可知道只有大罗金仙才可扭转乾坤?”天门真人摇头说道。

  “那不是难事。”莫问摆手说道,他此时的修为并不低于大罗金仙,差的只是积累功德,应位飞升。

  “大罗金仙只有十二位,永不增补。”天门真人再度摇头。

  “我乃祖师弟子……”

  天门真人摇头打断了莫问的话头,“他们证位在先,终身司职,不管你修为如何高深,他日亦只能证位金仙,永无大罗之望。”

  “竟有此事?为何此前不曾听说。”莫问倒吸了一口冷气。

  “寻常道人积累功德,受封金仙便是极限。”天门真人说道。

  “此路不通,还有旁途,祖师总可以将他们母子复生。”莫问扭头北望,先前进宫的二十八星宿正腾云向此处赶来。

  “修道并不只有练气,还有对阴阳天道的参悟,这些年你修行有余,参悟不足,你可曾想过,倘若祖师真会出手将他们复生,当初便不会让他们故去。”天门真人缓言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大寒,天门真人所说不无道理,三教祖师超然于外,了悟因果承负,他们永远不会犯错,亦不会做毫无意义之事,倘若他们救活了秦云母子,便是对此前错误的一种纠正和弥补,而关键的关键是他们能够料事于先,绝不会犯错。

  “莫问,此时回头还来得及。”天门真人看向正自北方快速赶来的二十八星宿。

  “天道承负,有前因,必有后果!”莫问冷声说道。

  天门真人闻言面露焦急,他的一番话不但没有令莫问回头,反而击碎了他心中的希望,一个失去希望的人做事情会更加不顾后果。

  “你还有夫人。”天门真人抬手下指,当务之急是让莫问有后顾之忧。

  莫问闻言闭目不语,天门真人飞升于多年之前,那时候夫人是对正室的称呼,而妻指的则是此时的小妾,天门真人所说的夫人指的无疑是阿九。

  天门真人见莫问闭目不语,和声再劝,“人生总有取舍,世间总有不如意,莫问,你听我一句,罢手吧。”

  莫问闻言闭目摇头,他不甘心,毋庸置疑阿九是他亲近的人,但亲近的人也有细微的差别,他可以为阿九去死,但是真要让他在阿九与自己的亲生骨肉之间做出选择,他会痛苦的选择先行保全自己的骨肉。

  “此事过后,我当设法就中回环,让你们早日团聚,仙家亦可延生血脉,你们若有骨血,降生便是仙家神童。”天门真人再度苦劝。

  “我的骨血,我绝不放弃他。”莫问缓缓摇头。

  眼见众多星宿即将来到,天门真人大为焦急,高声说道,“怎地如此冥顽不灵,三界之中何人不得承受得失,只你一人不肯面对,你可知道你如此行事并非亲情浓重,而是贪心所致,只能得,不能失,大难临头,还不醒悟!”

  “多谢真人开解。”莫问冲天门真人深深稽首,转而北移三百里,站立另外一处山头,直视二十八星宿。

  天门真人见状,再度摇头长叹,莫问天赋极高,处事冷静,他做出的决定很难让他改变主意,他选的路很难让他回头。

  叹气过后,天门真人匆匆离去,莫问是上清弟子,必须向祖师报知此事,哪怕祖师早已经知晓,仍然要前去求见,至少要去聆听祖师对此事的看法。

  片刻过后,星宿众仙到得莫问所在山头,凌空站定,为首的青衣男子率先发声,“天枢子,还不跪地受缚?!”

  “青龙仙君,是玉帝让你们来拿我的?”莫问冷笑反问。

  “正是,你擅闯天庭,伤人坏物,已然触犯天庭律法,我等奉命前来拿你,你若识趣,速速俯首受缚,或有一线生机。”青龙答道。

  “我若是不识趣呢?”莫问再度冷笑,虽然知道秦云母子难得复生,他仍然不甘心,他想要做些什么为秦云母子做最后的努力,但是做什么对他们母子二人有用,他并不知道,他此时只是想做些什么,做总比不做好。做,不一定有希望。不做,一定没有希望。

  青龙听得莫问言语,面皮抽动,扭头与站在自己右侧的白虎,玄武,朱雀交换眼神,白虎变为人身之后是一个矫健的白衣男子,玄武穿黑衣,中年,粗壮。朱雀为女身,红衣,年少。

  四人交换了眼神,青龙高声下令,“此人乃天庭钦犯,并肩齐上,将其拿下!”

  青龙喊罢,身后众人高声应是,随即现出原形,分散上前,将莫问团团围住,四位主神亦现出原形,各居四方,定位起阵。

  “准备妥当了吗?”莫问随口问道。

  “星宿大阵已成,你还要做那困兽之斗不成?!”青龙喊道。

  “打起精神,我要动手了。”莫问出言提醒,言罢,瞬移上前,三昧真火凝于双拳,直取龙头。

  这条青龙乃青龙本体,较符化青龙大上数倍,眼见莫问袭来,龙口大张,欲将莫问整个吞下。

  莫问见状不退反进,快速冲进龙口,不待龙口闭合,右拳猛攻青龙上颚,得三昧真火助力,右拳破皮进肉,直冲进脑,青龙瞬间毙命,急坠落地,一击得手,莫问瞬移脱出,冲向西方白虎,那白虎见莫问在眨眼之间击杀了青龙,骇然大惊,眼见莫问现身于近前,双爪齐扑,以攻代守。

  近身相搏,瞬移远不如身法来的快速,眼见白虎扑来,莫问凌空翻跃,脚踏虎爪身形前倾,握住了白虎两根长达两尺的外探虎齿,双臂用力将其生生折断,随即反卷而上,将那两根虎齿插入白虎头颅。

  莫问深谙静如处子,动若脱兔的搏击之道,一旦动手立刻急攻,击杀白虎之后瞬移向北,迎战玄武。

  玄武眼见莫问到来,缩头入壳,快速前冲。莫问避其锋芒,反攀玄武背甲,三昧真火凝于右臂垂拳猛击,一击之下玄武坚比铜铁的背甲立刻碎裂,右拳径直穿胸贯腹。

  剧痛之下玄武伸头惨叫,莫问收臂前冲,再度出手将玄武头颅击碎。

  朱雀没想到莫问敢冲它们痛下杀手,青龙毙命之时它不曾反应过来,白虎毙命之时它不曾想到莫问会如此厉害,待得莫问击杀了玄武,它开始感到深深的恐惧,因为它知道莫问马上就要冲它下手了。

  朱雀本为南方火鸟,唳叫过后催动体内火气,自体外燃起熊熊烈火,振翼鼓风,意图以此自保,未曾想莫问对其所发火焰并不畏惧,径直穿过火焰掐住了它的咽喉。

  莫问拗断朱雀的咽喉,转而冲向那些已经被吓傻了的星宿,对于这些寻常星宿,他并没有痛下杀手,踢羊打狗,追鸡撵猴,一通追赶将它们尽数赶跑。

  幸得不死的星宿哪里还敢再战,在莫问的注视之下胆战心惊的回到原地,抬起主神的尸身转身就跑。

  莫问并未阻止它们带走四方主神的尸体,待得星宿逃走之后,他自山顶坐了下来,等待下一批对手的到来。

  他之所以大开杀戒并非无有原因,凡人的魂魄被毁无法复生,他倒要看看神仙的魂魄被毁了,是不是也无法复生……

  第五百五十九章 五极战神

  莫问所在的位置可以遥望北方天宫,此时有大量天神上仙急赴天宫,这些神仙他皆不认得,根据对方衣着和穿戴来看,这些神仙飞升的年代跨度很大,有身穿兽皮荆草的上古仙家,也有穿着对襟道袍的魏晋仙人。

  二十八星宿带着四方主神的尸身回返天宫,随后半个时辰虽然一直有仙家赶赴天宫,却并不见天宫派人出来,这一情形也在莫问的意料之中,二十八星宿在天界地位不低,若是以凡间官品比论,大致与三品将军相等,它们的惨败令天庭对他的实力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不敢再随意遣派兵将。

  半个时辰之后,天宫之外出现了五位仙家,这五位仙家所穿服饰有上古之风,行色匆匆,急进天宫。

  古代没有明确的纪年,世人通常以上古,中古,下古来标记某一段大致年代,伏羲氏生活的年代为上古,周文王生活的商周时期为中古,孔子在世的时期为下古,这五位仙家所穿皆为半袖麻衣,说明他们极有可能飞升于上古时期。

  那五位上古仙家实力如何莫问无法感知,对方所穿麻衣也没有明显特点,故此他无法对这五人的身份进行推测,但这五人身形高大,相貌威武,手中皆有奇形兵器,当是天宫武将之属。

  不多时,那五位上古仙家自天宫腾云南来,莫问见状站立起身,远眺对手。

  天庭有仙人五品,混元大罗金仙为最,大罗金仙次之,金仙再次,天仙为四,地仙为末,通常情况下仙品的高低取决于修为的深浅,但这种情况也有例外,有些仙人虽然证位金仙,其修为却远远高出寻常金仙,甚至不次于大罗金仙,只是因为大罗金仙只有十二人,故此他们才屈居金仙,这五人应该就属于这种情况。

  由于这五人衣着相仿,样貌也无有太过明显的特征,故此只能以他们所用兵器来区分识别,这五人是并肩前行的,左侧第一人拿的是一件奇怪的兵器,长近七尺,乌中带青,似矛似剑却非矛非剑,细看之下当是一块未曾熔铸打磨的天外玄铁。

  左侧第二人拿的是一根木棒,样式与老五生前所用孝棒相似,却比孝棒大上数倍,黄中带紫,根据此人持拿姿态来看,这根木棒重量不轻,当是某种极为罕见的硬木。

  中间一人拿的兵器最为怪异,竟然是一根森然白骨,根据外形来看当是人类的腿骨,但这根腿骨有五尺长短,极为粗大,人的腿骨通常占身高的两成到三成,按照这个尺度来推算,这根腿骨的主人身高是常人的两倍还多,是个不折不扣的巨人。

  右二之人手中提着一盘绳索,绳索末端有一圆形石球,石球有夜壶大小,整件兵器与此时的流星锤有些相似,当是流星锤的前身。

  右一之人用的是一杆长枪,长枪长达两丈,晶莹剔透,酷似玉石,又像冰凌,上古时期尚无冶炼之术,此人所用长枪自然不是金属,细看之下更像寒冰。

  那五人腾云急行,片刻过后到得莫问北方百里之外,时至此刻莫问仍未想到这五人是谁,九五乃道家长久富贵之数,故此道教多用九五,九人成队,五人成伍的仙家为数不少。

  就在莫问揣测对方身份之时,那使用长索石球的仙家遥隔百里甩出了石球,石球之后拖拽的绳索随风变长,转瞬之间石球便到得眼前。

  眼见石球来到,莫问提气出拳,硬碰直迎,令他不曾想到的是三昧真火并没有将石球焚毁,只是将那石球反震而回。

  待得击飞石球,那长达两丈的长枪已经到得胸前,与之同来的还有透骨寒气。

  电光火石之间莫问顾不得多想,心念闪动,在长枪入体之前将三昧真火散于前胸,急刺而至的长枪触及三昧真火快速融化,在那长枪尚余尺许之时,穿透了莫问以三昧真火凝聚而成的护体灵气。

  虽然长枪已无枪尖,猛撞之下仍然令莫问如遭雷击,对方枪身所蕴寒气使得他体内气息随之一滞。

  待得气息稍有平复,莫问急运三昧真火将那试图侵入本体的寒气驱逐,在三昧真火的急焚猛炙之下,尺许枪身快速融化。

  就在此时,那长索石球再度袭来,莫问见状将三昧真火急凝右臂,全力迎击,此番他所用三昧真火较先前要凛冽数倍,即便如此那石球仍未被其焚毁,只是反震而回。

  在那石球回移之时,一股水气亦电闪而回,那使用长枪的仙家扬手接住水气,抖腕将其重新凝为寒冰长枪。

  此时那五位麻衣仙家已经到得五十里外,两度遥攻之后他们没有再度出手,而是催动脚下祥云向莫问急速靠近。

  先前的较量令莫问暗暗皱眉,这五人果真不是易与之辈,那不曾出手的三人有何能耐尚且不知,这出手的二人修为异常高深,最为棘手的是他们所用的兵器,那石球无惧三昧真火,那长枪虽然能被三昧真火焚化,却能够重新凝聚成形。三昧真火可焚阴阳万物,对方所用兵器能够耐受三昧真火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它们皆是天外之物。

  转瞬之间那五人已然到得十里之外,就在莫问凝神戒备之时,并肩急行的五人只剩下了一人,莫问有感,扭头旁顾,只见另外三人已然出现在了上方,下方和自己的身后,分居上下左右将其围在了中央。

  见此情形,莫问大惊,他惊的不是对方将其围住,而是对方有五人,围住他的只有四人,还有一人此时定然正在暗中冲他发起进攻。

  惊讶刚刚现于心头,一股死气已经扑面而来,与死气一同来到的正是那巨大的腿骨,腿骨出现之后那使用腿骨的麻衣仙家方才现身近前。

  莫问有感,三昧真火凝于左手,急速抓向击向自己头脸的白骨,霎那之间将那白骨抓实,抓住对方挥来白骨的瞬间,只感觉一股此前从未感受过的怪异死气自白骨之上绕臂缠来,死气所至,手臂麻痹。

  危急之时,莫问元神骤强,于瞬间进行了极速思虑,这股死气不属于阴魂,亦不属于阴物,是一种不属于阴间的死气,那石球和长枪皆为天外之物,此人所用腿骨如此巨大,想必也来自九天之外。

  做出了猜测就要做出决定,三昧真火能否克制天外来物他并无把握,不可冒险行事,只能围魏救赵。打定主意,莫问没有催动三昧真火焚烧那根白骨,而是再聚三昧真火于右手,催出火焰试图攻击使用白骨的麻衣仙家。

  就在此时,那长索石锤疾速冲至,此番对方并没有以石球攻他,而是以长索将其右臂缠住,急拽猛拉,令其无法出招。

  与此同时,玄铁,异木,寒枪自三面同时攻来,分取莫问上路百会,中路命门,下路涌泉,这是三处性命重穴,若是这三处穴道有损,会令体内灵气外泄,丧命只在顷刻之间眼见对方冲自己痛下杀手,莫问狂怒非常,丹田内丹急行而上,元神离位急行而下,二者于颤中会合,于瞬间重聚性命,以三昧真火凝聚火焰本体。

  五位麻衣仙人本以为莫问在劫难逃,未曾想莫问自他们兵刃近身之前化为一团人形烈火,这团人形烈火所发高温令他们无法耐受,纷纷抽身后撤,试图自保。

  莫问怎会让他们从容离去,心念闪动,意至气至,气至火至,上冲下行,左移右闪,顷刻之间将四位麻衣仙家焚归无形,元神不留,尸骨无存。

  唯一暂得不死的是那使用白骨的仙家,但莫问并未中途收手,心念闪动,将其贯胸灭杀。

  将这五位麻衣仙家灭杀之后莫问心中怒气未平,俯身疾冲,在那五件兵器落地之前将其尽数收拿,怒吼助力,三昧真火暴涨爆燃,片刻过后那五件天外兵器被尽数焚毁,灰烬不存。

  以三昧真火将天外神兵尽数焚毁,莫问心中怒气稍减,元神上天,内丹入地,阴阳再分,肉身重现。

  莫问现身之后腾云向北行去,这五位麻衣仙家不宣而战,冲他痛下杀手,若无玉帝法旨,他们绝不敢如此行事,换言之,玉帝是想要他的性命,既然如此,干脆连这大罗金仙一并杀了。

  行出不远,北方传来了天兵的惊呼,“快快回禀玉帝,天枢子杀了五极战神,正向天宫来了。”

  莫问闻声眉头再皱,止住了云头,到得此时他方才知道自己先前所杀的是五极战神,这五极战神乃勾陈上宫天皇大帝麾下五员上古天神,名为天空战神,大地战神,人中战神,北极战神,南极战神,与天皇大帝同时证位于数千年前。

  这勾陈上宫天皇大帝乃十二位大罗金仙之一,为太清尊神,掌三界兵戈,杀了他的五位手下,无异开罪了一直对他颇为和善的太清宗。

  既然已经彻底翻脸,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满天的神仙尽数杀了!

  心念至此,莫问再度腾云前行,但前行不久再度停了下来,不能让怒火控制了神智,其他仙家不曾开罪于他,不能乱杀无辜。

  想及此处,莫问腾云回返,来到先前所在的山顶,抬手挥灭熊熊山火,坐下等待下一个对手,五极战神已经是金仙极致,再来必定是大罗金仙……

  第五百六十章 大罗金仙

  莫问坐在天庭的无名山顶,与此同时也坐在秦云母子的床前,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怎样,甚至不知道此事他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对错与阴阳一样,都是相对的,可以互相转化,每个人心中的对错都不一样,每个年代的对错也不相同,故此,对错不能成为是否去做某一件事情的标准,但为人在世做事总要有一个原则去遵循,这个原则就是:值不值得。

  为了救活秦云母子,他杀上天庭,恃强逼宫,此事对吗?不对,但是在他看来值得这样去做。

  先前他已经击杀了五极战神,接下来将会有更加强大的对手到来,较五极战神修为还要高深的只有大罗金仙,不出意外的话大罗金仙很快就会来到,此前他从未想过与大罗金仙动手,甚至不曾想过冒犯他们,而今竟然要与大罗金仙动手,他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了惶恐不安。

  莫问抱起了床上的襁褓,躺在襁褓里的是自己的儿子,若不是彩衣道姑当年挟私报复将其杀害,孩子此时早已经会说话了。

  此前莫问虽然经常来看秦云母子,却从未抱过孩子,他知道抱着孩子的尸身将会令他再次感受到当年的撕心裂肺,但此时他即将面对法力无边的大罗金仙,他需要动力,他需要勇气。

  伴随着痛彻肺腑的悲哀,他得到了动力,生出了勇气,秦云是他的女人,孩子是他的骨肉,他若是放弃了他们母子,没人会管他们。

  本体与元婴心灵相通,莫问坐在山顶远望北方天宫,既然要对战大罗金仙,自然要对对方实力进行估测,大罗金仙最为霸道的就是扭转乾坤,往复古今,他们可以随意前往过去和以后,改变他们想改变的事情,但对方这一能力对他的威胁并不大,即便对方回到过去将他杀死,他的元婴也不会消失,因为元婴是可以离开本体独立存在的。只要元婴尚存,他就可以重新化生本体,循环往复,永生不死。

  他最担心的是大罗金仙会冲秦云下手,倘若秦云消失,孩子也会随之消失。不过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大,大罗金仙不比寻常仙家,他们自视甚高,不应做出如此卑劣下作之事,即便动手也应该是正大光明的较量。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不曾与大罗金仙动手,甚至不曾见过大罗金仙,无法对对方实力进行估测,他能确定的是大罗金仙虽然也能分身,其分身却不能似元婴这般携带本体同等修为,此外三昧真火是他所创,大罗金仙亦不会使用,与大罗金仙动手,只能倚仗三昧真火和元婴,元婴若是被对方打散,本体能够立刻凝生元婴,这一点可以保证他不管胜负如何都可保全性命。

  天庭没有昼夜之分,莫问独坐山顶,凝神以待,足足一个时辰,大罗金仙并没有出现。

  又是一个时辰,大罗金仙还是没有出现。

  莫问心中存疑,凌空远眺,只见在这两个时辰之中天宫内外增加了不少天兵天将,加强城防无疑是担心他会杀进天宫。

  就在莫问举目远眺之时,东南方向传来了喊声,“你怎么还在这里?”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雷公电母正自东南方向向此处腾云行来。

  莫问没有出言应答,他对雷公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但他此时不愿开口讲话,只是冲雷公点了点头。

  电母对莫问很有成见,横了他一眼,拉着雷公急行向北。

  莫问目送二人离开,落下云头再度坐回了山顶。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随后一段时间天宫毫无动静,一个时辰,一日,两日,接连三个对时他仿佛被天庭遗忘了,没有人来撵他,也无人搭理他,本来齐聚天宫的仙家陆续离开,严密的城防也逐渐撤减。

  到得此时,莫问坐不住了,离开山顶,腾云来到天宫之外。

  禁卫见他来到并不呼喝阻止,也不曾试图驱赶,仿佛他不是前来寻衅的对手,而是久居天宫的天官莫问见状更加疑惑,迈步走向宫门,禁卫仍未阻止,任凭他穿过宫门进入天宫。

  莫问沿着天宫正中的道路缓步向北,虽然途中多有宫女天官自远处窥望,却无人前来阻止于他。

  虽然不知内情,有一点却是确定的,那就是天宫众人已经接到了命令,不要阻拦他。

  行走之时莫问最先想到的是天宫大殿很可能有埋伏,但这一想法一闪而逝,对方若要设伏,绝不会在天宫大殿。既然不是设伏,那就可能是空城计,但细想之下也不太可能,玉皇大帝不是诸葛孔明,不会做些故弄玄虚的事情。

  莫问长驱直入,很快到得天宫大殿台下,短暂的沉吟过后拾阶而上,到得大殿之前,只见殿门大开,殿内空无一人。

  见此情形,莫问大感惊诧,玉帝竟然跑掉了。

  “玉帝去了何处?”莫问闪身上前,冲那站于门旁右侧的禁军问道。

  “不晓得。”那禁军摇头说道。

  莫问转头看向另外一旁的禁军,那禁军摇头笑道,“别看我,我真不晓得。”

  “你们不是天宫禁卫,你们是何人?!”莫问闪身后退,凝神戒备。

  “你如何知道我不是禁卫?”左侧之人迈步向莫问走来。

  莫问没有答话,寻常禁卫见到他都会怕的要死,怎会笑出声来。

  “你当真沉得住气,害的本座在这里等了你许久。”禁军又笑。

  “你究竟是谁?”莫问疑云陡盛,扭头看向正北大殿。

  “别看了,他早就躲出去了。”那禁卫摇头说道,在其说话的同时,那站立在右侧的禁军消失无踪。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此人敢以“他”来称呼玉帝,说明此人至少与玉帝平级,此人可幻化分身,当是十二位大罗金仙其中之一。定睛打量此人相貌,此人年纪当在四十上下,身形偏瘦却不羸弱,五官俊朗,有三分书生秀气,亦有三分武人英气,余下四分为修行中人的超然洒脱。

  “你现在有何打算?”那不是禁卫的禁卫走到莫问对面的一尊铜鼎旁停了下来,斜靠铜鼎出言笑问。

  莫问仍然没有答话,他不但无法确定此人身份,甚至无法确定此人来意,并非所有人在动手之前都会装腔作势高声叫嚷。

  “你应该知道魂魄被灭之人无法复生,自这里胡闹也无用处啊。”禁卫的衣着出现了变化,头顶阴阳通天冠,身穿八卦高功袍。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那中年仙家稽首行礼,此人所穿道袍有上清特点,无疑是本宗四位大罗金仙之一。

  “免啦,免啦,闹够了就下去吧,勾陈那里我会去说,余下之事自有师尊为你善后。”中年仙家摆手说道。

  莫问默然站立,低头不语,虽然祖师一直不曾露面,却始终在暗中关照庇护于他。

  “你还想杀哪个,我与你一同去杀。”中年仙家坏笑打趣。

  “上仙容……”

  “按照上清教规,准徒晋身天仙便为师尊弟子,金仙你都杀了好几位了,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师兄啊?”中年仙家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莫问闻言踌躇犹豫,此人的言行颠覆了他对大罗金仙的印象,此前他一直以为大罗金仙都是不苟言笑的老年道人,未曾想还有这般年轻,如此随意的高位仙家。

  “看来不把话与你说明白你是不会走的,”那中年仙家无奈摇头,摇头过后出言说道,“做完你该做的事情便可与他们母子聚首。”

  “此话当真?!”莫问大喜过望。

  “我还能骗你不成?”中年仙家撇嘴说道。

  “他们母子已无魂魄,如何能够复生?”莫问急切追问。

  “师尊三百年前曾有偈语示下,过些时候我们其中一人将会离职下凡,再历双甲劫数,需人暂替司职,你若能补缺,可回去与他们母子活上一回。”中年仙家随口说道。

  “当真?”莫问急于确认。

  “自然当真,就怕你功德不够,选你不上。”中年仙家点头说道。

  “不知是哪一位仙家将会下凡?”莫问问道。

  “大罗终非极致,事关自身,皆难预知,你快些下去,任重道远,切莫懈怠。”中年仙家摆手催促。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此前……”

  “你那些英雄举动在师尊眼中如同顽童耍赖,躺地打滚,放心好了,没人会记恨于你,快些去吧。”中年仙家再度摆手。

  “贫道违犯天条,甘受责罚!”莫问弯身稽首。

  “先挂着吧。”中年仙家轻描淡写。

  “敢问上仙圣号?”莫问问道。

  “你还真是迂腐。”中年仙家眉头微皱。

  “贫道即刻回返凡间,万谢上仙开示。”莫问弯腰再礼。

  “去吧,去吧,以后莫要再来天庭,阴司你也不可前往,再闹出事来,就不是长脸而是丢脸啦。”中年仙家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躬身应是,待得抬起头来,那中年仙家已经消失无踪。

  得本宗大罗金仙点化,莫问心头愁云尽去,快步出宫,急回凡间……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上清祖师

  回到凡间,莫问并未急于回返上清观与本体聚合,而是凌空站立皱眉沉吟,先前那位大罗金仙前往天宫无疑是受到了祖师的指派,至少也是得到了祖师的许可,通过此人所说言语可以大致看出祖师对待此事的态度,一,祖师并没有将这件在他看来极为恶劣极为严重的事情放在心上,如若不然那大罗金仙就不会有‘你那些英雄举动在师尊眼中如同顽童耍赖,躺地打滚’之言。

  二,祖师不但没有怪罪他,还对他的所作所为暗加赞同,这一点是根据大罗金仙那句‘再闹出事来,就不是长脸而是丢脸’做出的判断,对方的言外之意是他先前的举动无形之中为上清宗长了脸。

  身为祖师弟子,他虽然从未见过祖师,确切的说是师尊,但他对师尊的脾性还是有些了解的,有教无类的教义,对待蚩尤与黄帝之争的态度,准许弟子婚配留后,这些都与玉清和太清大相径庭,也就是说祖师是个不守常规,喜怒随心的率性之人,祖师不守常规的脾性对待此事有这种不合常规的态度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清祖师为天地主宰,他们不可能是相同的性情,如果性情相同,也就没必要有三位混元大罗金仙了,玉清的高傲,太清的变通,上清的随性,三位祖师截然不同的性情导致了三教截然不同的门风,三种截然不同的门风恰恰组成了一个集高傲,变通,随性于一身的玄法道门。

  确定了祖师对此事的态度,莫问开始思虑那大罗金仙所说言语的真实性,那大罗金仙应该不会骗他,但细想下来此事太过虚无缥缈,无人知道其中一位大罗金仙会于何时临凡,这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等待,是一个充满变数的希望,不能因为一个充满变数的希望而停止拯救秦云母子。

  心念至此,莫问腾云再上,重回天庭。

  那些守门兵将见莫问去而复返,心中大惊,好在莫问并没有在南天门久留,现身之后就失去了踪影。

  此时玉帝已经避了出去,再回天宫也无意义,莫问此番也并没有前往天宫,而是瞬移来到了天宫西南五百里外的一处山峰,这座山峰的山腰部位有一处偌大的道观,道观的样式与清羽门如出一辙。

  莫问自此处做了短暂的停留,片刻过后瞬移离开,离开之时他手里多了一件东西,确切的说是一个人,一个锦鸡修炼得道的金仙,营救秦云母子之事当稳步进行,但彩衣道姑必须先行抵命。

  回返凡间需要经由南天门,莫问刚刚到得南天门,便听到了敲门声。

  带着彩衣道姑回到凡间的同时,他自秦云母子床前起身向门外走去。

  “真人,开门哪。”门外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莫问闻声感觉这个声音有些耳熟,细想之下立刻回忆起了声音的主人,来的是晋国的王羲之。

  王羲之此前曾经在上清观住过,他再次来访也不显得突兀,但王羲之的来访有些不是时候,因为他正准备灭杀彩衣道姑于秦云母子床前。

  莫问放下被封点了十八处穴道的彩衣道姑,与本体合二为一,缓步上前打开了道观的大门,王羲之提着几包礼物站在门外。

  “一别数载,真人的清修之所怎么变的如此荒凉?”王羲之看着院中齐腰的杂草大为吃惊。

  “王兄请进。”莫问侧身邀客,王羲之与他的关系虽然不比张洞之,二人却也算得上是友人,友人来访无有拒之门外之理。

  王羲之迈步进门,疑惑的环视左右,“真人,家中亲眷去了何处?”

  “前些年已经尽数故去了。”莫问引着王羲之前往大殿。

  “观中遭受了变故?”王羲之问道。

  莫问闻言叹了口气,没有停步也没有答话。

  “真人乃世外高人,不喜俗世喧闹,但侍奉食水的仆从下人还是少不得的。”王羲之跟随莫问进了大殿。

  “王兄乃朝廷官吏,今日怎么得暇前来此处?”莫问拂去了客位座椅上的灰尘,上清观已经很久没有客人到访了。

  “实话不瞒真人,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今天王某前来乃是有事相求。”王羲之坐了下来,将手中礼物放在了满是灰土的桌几上。

  “何事?”莫问问道。

  “家中老母身染重疾,王某求诊于周真人,周真人言之,家母寿止本月,”王羲之说到此处长长叹气,叹气过后再度说道,“真人,王某厚颜相求,敢请真人赐我灵丹一枚,与老母增些寿数。”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王羲之口中的周真人当是晋国护国真人周冠正,周冠正是太清道人,他对王母寿数的预测无疑是根据阴阳易理做出的寿限判断,王母阳寿将尽,是无法依靠丹药延长寿命的。

  “王兄,你也是道门中人,当知道天定寿数是无法修改延长的,周真人想必是看出令堂大限将至,他束手无策,我亦爱莫能助。”莫问摇头说道。

  王羲之闻言大为沮丧,“真人,王某不求老母长命百岁,但求能够多活几日,过了本岁年关也好啊。”

  “王兄稍候,我去与你烧壶茶水。”莫问起身开口。

  “不需忙碌,真人请坐。”王羲之起身拉住莫问,将莫问送回座椅,转而撩动衣摆意欲下拜。

  莫问见状急忙将其扶住,“王兄,并非我不愿相助,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修真悟道之人,余下众人皆逃不过生老病死。”

  “世人皆知真人与阴司差官交情匪浅,还望真人慈悲出手,身为人子,岂能坐视生我养我之人撒手人寰?”王羲之焦急再求。

  “王兄,天定寿数,万难更改。”莫问缓缓摇头。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包括友情,人活在世上活的都是一个情字,所有的欢乐都来自于情,所有的痛苦也都来自于情,情就是太极阴阳,带来多少欢乐,就会带来多少痛苦,享受了欢乐就无法逃避痛苦,要想不承受痛苦,就只能放弃欢乐。

  王羲之闻言大为沮丧,低头不语。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想起一事,早在数年之前他曾经根据王羲之的面相推断过他的寿数,按照那时的推断,王羲之应该在去年已经阳寿终了。

  心中存疑,莫问定睛看向王羲之,细看之下暗自心惊,他能够清楚的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王羲之时王羲之的穿戴,王羲之此时的穿戴与那时的穿戴完全一样,连衣裳的丝缕都完全一样,这一情形表明眼前的王羲之并不是王羲之本人“王兄,节哀。”莫问起身走到王羲之面前抬手拍向他的肩膀。

  此番出手他并没有使用三昧真火,只是催动了极其少量的灵气,之所以如此慎重乃是因为王羲之虽然不是本人,却毫无妖气,由此可见此人并非妖物幻化。

  手掌拍上王羲之肩膀的瞬间,莫问发现着手并无异常,王羲之自身也有些许修为,只是很是粗浅,此人体内的灵气修为也与王羲之完全一样。

  “王羲之”有感,抬头看向莫问,脸上的沮丧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和善笑容,“你是如何看出端倪的?”

  “贫道早年曾经看过王羲之的面相,按照其面相来看,此人此时已经故去了。”莫问回到座位坐了下来,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他却能确定此人并无恶意。

  “王羲之”闻言微笑点头,“莫问,西院榻上躺的是何人?”

  “贫道姬人和贫道的孩儿。”莫问直身站起,他已经猜到来者是谁,但是他不敢确定。

  “地上躺的又是何人?”来者笑问。

  “杀害他们母子的凶手。”莫问答道。

  “你为何要将他们母子复生?”来者问道。

  莫问没有立刻回答。

  来者代为回答,“乃是因为他们是你的妻儿。”

  来者言罢,再度发问,“你为何有心置彩衣于死地?”

  莫问还是没有回答。

  来者再度代为回答,“乃是因为她是你的仇人。”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并不蠢笨,知道来者提问的用意。

  “若他们母子不是你的妻儿,你还会试图将他们复生吗?”来者再问。

  莫问垂眉低头,没有开口,这个问题来者先前曾经试探过他,已经得到了他的答案。

  “若彩衣不是你的仇人,你还会杀她吗?”来者再问。

  莫问摇了摇头。

  “莫问,你知错吗?”来者和声问道。

  “徒儿知错了。”莫问双膝跪倒,他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他先前所做的看似是为了秦云母子,其实是为了自己,因为秦云母子是他的妻儿,他是为了自己的妻儿才去做那些事情,自己,才是整件事情的主体和起因。

  “你错在何处?”祖师又问。

  “徒儿错在自私自利。”莫问回答。

  “私念乃人之本性,这不是错。”祖师笑道,三清祖师是无上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正样貌,他们可以显现任何形体,所有的形体都是他们的法像。

  莫问低头不语。

  “你错在了贪婪,害怕失去。”祖师微笑开口。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他先前之所以忍受痛苦日夜苦修,为的是救活秦云母子,而救活秦云母子为的却是可以摆脱痛苦。

  “你还想让他们母子复生吗?”祖师问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沉吟良久抬头答道,“想。”

  “若他们只能再活三日呢?”祖师又问。

  “想。”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一百零三天

  休说三日,就是只有三个时辰,他也会竭力争取,救活秦云母子是他的心愿,但是人的能力有大小,当自己的能力无法达成自己心愿的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祖师面露微笑,缓缓颌首,“饮鸩止渴,不改初心。”

  莫问闻言心中骤轻,他说出这个想字之后一直心怀忐忑,他担心前来开示于他的祖师会对他心生不满,更担心祖师会对他的明知不该为而为之而心生失望。

  “你可知道为师今日为何前来?”祖师缓步向北。

  莫问转膝面北,低头不语,虽然祖师点化之心显而易见,他却并不认为祖师仅仅是为了点化他而临凡现身。

  “大罗金仙不可增补替代。”祖师到得正北香案之前转过身来,八宝玲珑法座随之出现,祖师现出金身法相,从容端坐,法相庄严。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祖师的言下之意是先前那位大罗金仙指点于他的那条路走不通,他无法替代那位下凡的大罗金仙,也就无法反转乾坤回到秦云母子遇害当日。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福生无量天尊。”祖师和声唱道。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出声回应,言罢冲祖师三拜九叩,齐全入室弟子的参拜礼数。

  待得莫问叩拜抬头,祖师冲其微笑点头,点头过后消失无踪。

  “恭送师尊。”莫问稽首向天。

  莫问话音刚落,忽然听到西院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之声,声音入耳,莫问周身巨震,抖身瞬移现于西院房中,只见秦云已经撑臂起身,正疑惑的看着身旁啼哭的婴儿。

  “老爷,这是我们的孩儿?”秦云见到莫问,立刻面露欢喜,她的记忆尚且停留在两年之前的那个清晨,那时候婴儿尚未出生。

  莫问站立未动,他曾经无数次自脑海里想象过母子二人复生的情景,亦想象过到得那时他将会是何等的欢喜,但是当幻想变为现实之后,他发现自己心中并无欢喜,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因为他知道秦云母子只能再活三日。

  “老爷?”秦云见莫问站立不动,再度出声呼唤,呼唤过后抱起了那个襁褓,转而疑惑的看向躺在地上的彩衣道姑。

  莫问迈步上前坐到床头,秦云急切的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问默然摇头,张开双臂抱住了秦云和秦云怀里的孩子。

  秦云自莫问的怀抱之中得到了极度的安全感,很快回过神来,轻摇襁褓,与此同时疑惑的环视屋中事物,房中的事物与两年之前并无太大区别,不知道为何却附着了大量的灰尘,桌椅门窗亦多有老旧。

  “老爷?”秦云扭头看向莫问。

  莫问面对着秦云,感受着秦云呼吸发出的气息,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婴孩的哭声忽然停止,发现有异,秦云急忙低头看向襁褓,转而探手过去自婴孩口中取出一枚鸽卵大小的明珠,气息顺畅之后,婴孩再度发出了哭声。

  “老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秦云疑惑而忐忑的看向莫问,与莫问不同,她的记忆停留在两年之前,此番彷如睡梦初醒,虽然心存疑惑却并不茫然,而莫问则需要规整长达两年的诸多思绪。

  “已经过去两年了。”莫问冲秦云说道。

  “两年?”秦云再度环顾房中事物,随后又看向襁褓里的孩子,面上疑惑神情更加浓重。

  莫问见状知道秦云为何疑惑,便出言解释,“我们的孩儿于两年之前与你一同遇害,我用明珠留下你们的尸身,随后设法营救你们母子。”

  秦云闻言惊愕非常,愣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彩衣道姑。

  莫问循着秦云的视线看向彩衣道姑,彩衣道姑被莫问封住了多处重穴,无法移动,此时正极力转动眼睛看向二人。

  “此人就是杀害你们母子的凶手,我将她拿了来。”莫问冲秦云说道。

  “老爷要如何处置她?”秦云问道。

  莫问闻言未曾答话,沉吟良久叹了口气,转而抬手挥出一股灵气,隔空解开了彩衣道姑的穴道。

  彩衣道姑穴道被解,一跃而起,连退数步,怒视莫问。

  “你走吧。”莫问并没有看向彩衣道姑,他看的是自己的儿子,孩子尚不足月,哭声很是无力。

  彩衣道姑没想到莫问会有此一举,听得莫问言语,脸上的怒意变为疑惑,愣过片刻之后出言说道,“休要惺惺作态,本座绝不会承你人情。”

  莫问没有答话,他并不想让彩衣道姑承情,他放走彩衣道姑也并非不恨她,而是因为就算杀了彩衣道姑也于事无补,秦云母子只有三天时间,他不希望将这宝贵的时间用来杀人报仇。

  彩衣道姑见莫问并不答话,尴尬的站立了片刻,留下一声冷哼,瞬移去了。

  就在彩衣道姑离去的瞬间,莫问耳旁传来了祖师的声音,“大度宽容,嘉赏百日。”

  “老爷?”秦云见莫问忽然周身巨震,紧张的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能救活你们母子,你们还会死去。”莫问凝视秦云,这是他熟悉的眼神,无比熟悉却阔别已久。

  “我们的孩儿也不得活命?”秦云并没有顾念自己,而是先行想到了孩子。

  “我尽力了,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你们母子能够还阳乃祖师所赐。”莫问抱住秦云黯然泪下。

  秦云抱着襁褓凝视莫问,“老爷,我们能陪你多少时日?”

  莫问闻言泪如雨下,秦云是个好女人,她没有问自己能活多久,而是问还能陪他多久。

  秦云见莫问无声落泪,抬起左手轻抚莫问后背,“老爷?”

  “一百零三天。”莫问低声答道。

  “幸甚,幸甚,哪怕一日也是好的。”秦云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挣扎起身,躬身跪拜,“祖师慈悲。”

  秦云身体虚弱,行动不便,莫问将其抱回床榻,俯身检视其腹部,发现其腹部伤口已经愈合,只余下浅浅的红痕。

  “老爷,妾身尚无奶水。”秦云抱着啼哭不已的孩子。

  “我这就去寻些食物,片刻就回。”莫问分出元婴瞬移来到杏儿府中,得他巨资馈赠,杏儿的夫家已经将房舍扩建,此时为县城富户。

  此时乃正午时分,杏儿一家正在偏厅进食午饭,杏儿见莫问出现于院中,扔下碗筷,踉跄跑出,到得近前双手拉住了莫问的衣襟,紧张的看着莫问,当年莫问送她离开之时曾经说过,若是救活了秦云母子就会接她回去照顾。

  莫问冲杏儿点了点头。

  杏儿见状喜极而泣,掩面痛哭。

  “莫老爷,快快进屋,快快进屋。”杏儿的丈夫认得莫问,急迎而出。

  莫问冲杏儿的夫君点了点头,转而将视线移到了那个怀抱襁褓站于檐下的丫鬟。

  “我带杏儿先走,你准备一些食米用度送到上清观。”莫问带着杏儿瞬移回返。

  莫问此时正在向秦云讲述当年之事,暂停话头冲秦云说道,“杏儿已经来到,你莫要惊慌。”

  秦云闻言大为疑惑,茫然点头,刚刚点头,元婴便带着杏儿现身于房中。

  将杏儿带至,元婴立刻附归本体,秦云和杏儿知道莫问精通法术,亦不惊恐,主仆相见,抱头痛哭。

  莫问暂时离开,捏诀念咒招出本方土地,命其召集所辖区域内的精灵鬼魅前来打扫道观,整理修葺。

  一炷香之后,道观荒芜尽去,午后,杏儿夫家送来了谷米等物,同行的还有几位丫鬟,杏儿自己的孩儿也一同带了过来。

  上清观生有南海灵物,莫问取来一些与秦云补身,到得傍晚时分秦云便下得奶水,不再需要杏儿代哺。

  到得晚间,上清观重新掌灯,有了灯光烛火的上清观再度有了人烟活气。

  虽然此时已经是秋冬时节,房中却温暖如春,莫问不惜耗费灵气,以自身三昧真火为房中升温,为秦云母子驱赶寒气。

  莫问坐在窗前,与秦云凝视交谈,将前后经过详细告之秦云,包括在天庭的所作所为,秦云多数时候只是含泪倾听,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自己死后,自己的丈夫还对自己不离不弃,倾听着莫问的讲述,她心中满是幸福和心疼。

  孩子没有足月,故此吃过奶水之后多数时候都在安睡,秦云身体虚弱,到得下半夜平静睡去,莫问坐在床前看着秦云母子,虽然他没能为秦云母子争取太多,但能争取一点是一点,能争取一天是一天。世人往往过分看重身外之物,穷其一生都在追名逐利,殊不知在追名逐利的过程中已经本末倒置,实则幸福真的很简单,有家人陪在身边就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

  每一天莫问过的都很充实,并没有因为知道秦云母子的大限将至而愁苦悲伤,哪怕他心中悲伤亦不会在秦云面前表露出来。

  莫问希望能够度日如年,但是事与愿违,他感受到的只有岁月如梭,这些天来二人一直在说话,莫问此前并没有向秦云讲述太多自己的过往,这一次他将一生所经历过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与秦云,而秦云亦将自己童年的事情说与莫问,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

  该来的总要来,该走的总会走,一百零三天,秦云怀抱着二人的孩子含笑而终……

  第五百六十三章 开山为陵

  莫问坐在床前平静的看着秦云母子,秦云的笑容已经凝固在了脸上,通过她的笑容可以看出她临终之时心中充满了温馨和幸福,她得到了每个女人都想得到而很难得到的不离不弃。

  不舍和悲伤总是难免,但此番莫问较两年前平静了许多,凡事都有一个极限,对于秦云母子,他已经做到了极限的极限,这百日之中秦云将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了,离别并不突然,秦云在临终之前已经帮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老爷。”门外传来了杏儿的声音。

  莫问闻声直身站起,缓步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只见杏儿拿了一只不大的木匣站在台下。

  “老爷,这是自门前发现的。”杏儿将那木匣递向莫问。

  莫问已经根据木匣里的气息猜到里面是一株灵芝草,亦猜到这株灵芝草是何人送来的,但他仍然接过并打开了木匣,他想看看无名有没有在木匣里留下字迹。

  木匣里是一株紫黄色的三盖灵芝,为千年难见的灵物,但木匣里除了这株灵芝,并没有只字片语。

  “此物可平正阴阳,有防病健身奇效,可入药三次,送与你。”莫问将木匣递给杏儿,无名送来灵芝说明心中始终牵挂着他这个师父,但无名两度过门不入,亦说明无名不想见到自己的杀父凶手。生不如养,血浓于水,无名心里一直是纠结而矛盾的。

  “我去给夫人和少爷煲上。”杏儿接过木匣转身欲行。

  “不用了。”莫问说道。

  杏儿闻声回头,疑惑的看向莫问。

  “他们母子已经去了。”莫问平静的说道,秦云虽然与杏儿无话不谈,却并未告之杏儿实情。

  杏儿闻言更加疑惑,歪头看向房中,只见秦云母子仍然躺在床上,这才明白莫问所说的去了指的是什么,急切的跑进房中,连番呼唤不得秦云回应,急切的呼喊变成了悲声嚎啕。

  莫问站立门口,没有进屋,待得杏儿痛哭的背过了气,方才回房唤醒了她,“人死不能复生,与他们更换衣物,及早入殓。”

  “老爷,你是神仙,再想想法子,救救我家小姐。”杏儿悲哀的看向莫问,她是秦云自娘家带来的丫鬟,一直喊秦云小姐,到得道观方才改口称呼夫人。

  “生离死别乃不变天道。”莫问摇了摇头,转而走向房中木箱,将秦云大喜之日所穿衣物拿了出来,放于床头。

  杏儿乃是寻常妇人,只是痛哭,几个丫鬟听到杏儿的哭声纷纷跑向正房,莫问冲她们点了点头,得到了莫问的允许,她们方才进入房中,劝慰搀扶杏儿。

  莫问反手带上房门,缓步走向东院大殿,净手过后,恭身上香,这百日重聚乃祖师赐予,为人在世不能得寸进尺,当感人恩情并铭记心中。

  上香过后,莫问独坐大殿,半个时辰之后杏儿来到殿前,哽咽开口,“老爷,夫人和少爷已经穿戴好了。”

  莫问闻声起身,缓步出门,与杏儿回到西院正房,只见秦云身穿新婚红袍,安然高卧,笑容依旧。孩子穿着黄色的小衣小鞋,头戴憨态可掬的虎耳小帽,静静的躺在秦云右侧。

  “杏儿,你们回去吧。”莫问将太阴明珠再度放于秦云母子口中。

  “奴婢要为夫人守灵。”杏儿悲声说道,按照殡葬礼数,莫问是不能为侍妾守灵的,也不能为儿子守灵。

  “他们并无魂魄,守灵之事无需为之,你们收拾下山吧,我来安葬他们。”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容奴婢在旁帮衬吧。”杏儿说道。

  莫问摇了摇头,“我要将道观沉入地下,为他们母子千古长眠之所。”

  杏儿闻言点头答应,再度扑到床前悲声痛哭,直至再度晕厥,方才由丫鬟抬下山去。

  莫问转身出门,自道观每个房舍之中都做了短暂的停留,最后回到正屋母子二人床前,凝视秦云面庞,许久过后将视线转移到了婴孩脸上,抬手轻拍其虎耳小帽,“吾儿,照顾好你的娘亲。”

  莫问言罢转身出门,回到丹房带了七星宝剑凌空升起,到得空中散出灵气将道观及其地宫先行托住,再以纯阳灵气分山裂土,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和震耳的轰隆,上清观所在山峰自正中缓缓开裂,东西双分。

  “真人慢动手,移动山岳,错乱地气,真人三思啊。”本方土地惊惶现身,抬头仰望。

  “稍候我会归于原位。”莫问并未停手。

  那土地见莫问不听劝阻,亦不敢再行阻拦,天庭此前发生过的事情他早有耳闻,对莫问无比畏惧。

  待得裂缝扩至百丈,莫问分出元婴下到地下深处,扩出足以容纳道观的偌大空间。

  那土地公见状急忙召集山精鬼魅协助搬移土石,待得清理完毕,莫问将道观缓缓垂入地下,转而将东西双分的山峰重新聚拢。

  “真人放心,小神绝不会饶舌多嘴。”那土地公见莫问回到地面,急忙上前讨好。

  “多谢,”莫问点头道谢,转而将那七星宝剑递向土地,“若是贫道徒儿再来,有劳土地将这宝剑转交于他。”

  “遵法旨。”土地公双手接过宝剑。

  莫问点了点头,土地公有心讨好,抬手施出移花接木之法,将他处草木移来不少,植于道观原址。

  “老爷!”杏儿自山脚下高声呼喊。

  莫问冲土地公抬了抬手,转而瞬移来到山脚。

  “老爷,道观没有了,你要往何处去啊?”杏儿哭的双目红肿。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老爷,你若不嫌弃就住到奴婢家里,一日三餐,奴婢为您下厨整治。衣物鞋袜,奴婢为您缝补洗刷。”杏儿哭求相邀。

  “哈哈,得你此言,我心甚慰。”莫问微笑摇头。

  杏儿见莫问强颜欢笑,哭的更狠,她知道秦云母子的离去对莫问是多么沉重的打击,秦云母子不但是莫问的妻儿,更是莫问最后的亲人,他们母子一去,莫问彻底变成了孤家寡人。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早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惦记。”莫问抬手拍了怕杏儿的手臂。

  杏儿抬头看向莫问,莫问此前对她从未有过类似的举动,按照时下风气,陪嫁的丫鬟理应是老爷的女人,但莫问并没有占有她,而是给她寻觅人家,赠以厚重陪嫁,给了她安稳的富足生活,她感激莫问,亦羡慕秦云,莫问虽然身形并不高大,却是有情有义的大丈夫,与他相比,那些看似威武豪爽的男人多显狭隘和自私。

  “老爷,你可有话叮嘱奴婢?”杏儿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沉吟片刻方才出言说道,“此前我一直认为投桃报李才是世间正道,此时方才明白之前想的浅薄了,我们都应该善待他人,不要怀有交换之心,行事不求对方领情,但求己心平和。”

  杏儿闻言连连点头。

  莫问见她点头如此之快,知道她没有真正领会自己言语的真谛,但他也不在意,再度催促杏儿离开。

  经他再三劝说,杏儿方才与丫鬟暂时离去,她们是妇人,留在此处并不安全。

  目送杏儿等人离开,莫问腾起云头往北行去,此时此刻他心中并无太多悲伤,每个人都要承受的他也不能例外,实力的强大不是谋取私利的借口和理由。

  北行不久,莫问停住了云头,他此时心中并不平静,这种心态不适合与孔雀王谈佛论道,在前往凉国见孔雀王之前应该平静一段时间,好好规整自己的思绪。

  有家的人思考的是如何养活家人,至于要去哪里则完全不用去想,因为他们有家,可以回家去。孤家寡人则不同,尤其是莫问这种不需要谋生的孤家寡人,他需要思考的是我要去哪里,我要做什么?

  蒲坚此时已经坐稳了江山,蒲坚不需要他。代国此时仍在韬光养晦,暂时也不需要他。周贵人母子有张洞之和周冠正辅佐,亦不需要他。

  良久的踌躇之后,莫问给自己选定了一条路,自西阳县开始,将当年走过的路再走一回,途中将内丹法门和三昧真火推广传播,以此纠正道门中人修行外丹术所带来的弊端,造福天下苍生,以此回报祖师赐予秦云母子百日阳寿的恩情。

  没有谁应该帮助你,你亦无权因为别人对你的帮助没有达到你的要求和预期而心生怨恨,不管别人对你的帮助是大还是小,都属于额外的帮助,都应该感谢并报答。

  打定主意,莫问腾云东行,夜幕降临之时,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此时西阳县再度有了人烟,祖宅早已经毁于战火,此时只剩下残垣断壁。

  莫问来到父母坟前,磕头祭拜,毕了,代老五祭拜了吴氏二老。

  做完这些,莫问来到了祖宅门前,步行向南,此番他所走的路正是当年胡人南下之时莫家众人逃难的那条路。

  到得城南,一人自西侧小巷急冲而出,莫问没有闪躲,与此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农人,撞上莫问之后也不致歉,急切起身,往东急行。

  莫问扭头东望,只见那农人到得一处院前焦急拍门,“王大夫,王大夫。”

  片刻过后院内传来了女子的声音,“外子被丛老爷请了去,今晚怕是难得回返。”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那农人焦急跺脚。

  “福生无量天尊,善人家中可是有人患病卧床?”莫问问道。

  那农人闻言快步跑了回来,“道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若无病人,善人也无需深夜来请大夫。”莫问说道。

  “道长会瞧病?”那农人上下打量着莫问。

  “懂些粗浅医理。”莫问点头说道。

  “道长快随我去,若是救活了我爹,香火钱少不了你的……”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中年莫问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随那农人走入西侧小巷。

  “善人,你们于何时何处迁移至此?”莫问随口问道。

  “去年夏天从西面蓟县搬来的。”农人出言答道,言罢反问道,“道长,人命关天,你当真懂得医术吗?”

  “懂得一些。”莫问点了点头。

  这条路莫问此前曾经多次走过,他清楚的记得这些房舍当年的主人是谁,几番拐绕之后二人来到一处房舍门前,院子不大,很是简陋,进院之后一条黑狗自犬舍跑了出来,农人见状急忙横身在前出声轰撵,“道长小心,这狗咬人的。”

  莫问微笑不语,那黑狗绕过主人来到他的身前,不但没有冲他吠叫,反而摆尾讨好。

  “奇怪。”农人嘟囔着引着莫问走向正屋,进屋之后是做饭的灶间,灶间东侧是卧室,北方的卧室都有火炕,此时炕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炕下站着一个青年男子和两个妇人,几个面有饥色的孩子聚在那两个妇人的身前。

  “哥,让你请治病的大夫,你怎么请来个送殡的道士?”年轻男子不满的看向那个引莫问来此的农人。

  “这位道长懂得医术,是来给咱爹瞧病的。”那农人出言解释。

  年轻男子闻言扭头看了莫问一眼,没有再吱声。

  “道长既然来了,就快看上一看吧。”年纪较长的妇人出言说道,此人当是那农人的妻子,另外那名女子和那年轻男子应该是弟媳和弟弟。

  行医有望闻问切四诊,莫问进门之后已然看出这老者患的是血瘀重症,血瘀不通导致了无法说话,行动不便,行动不便滋生了褥疮,褥疮内侵又生出恶毒。

  “红花三钱,川穹,赤芍各二钱,香附,乌药各一两,三棱二两,以酒为引。”莫问口述药方。

  众人闻言尽皆面露疑惑,莫问甚至不曾为老人诊脉就开出了药方。

  莫问见众人站立不动,自灶下取出一段木炭,自菜板上写下了药方,递给农人,“去抓药吧。”

  “道长?”农人忐忑不去。

  “去吧,此方定有奇效。”莫问摆手说道。

  那农人见莫问自信从容,犹豫片刻端着菜板出门去了,不多时抓来了一包草药,“道长,王大夫不在家,这药是他女人抓的,你看看对不对。”

  莫问接过那包草药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农人将草药交给自己的内子前去熬制,待得汤药熬好,莫问示意那农人为其父喂药。

  “家中无酒,你去打来。”那农人冲内子说道。

  “用醋亦可。”莫问说道,酒和醋酿制过程大致相仿,都有行血化瘀之效。

  一碗药汁喂下,莫问转身向外走去,“少顷将会上吐下泻,乃排毒之状,无需紧张。”

  那农人唯恐莫问逃走,跟随莫问到得院中,与莫问东拉西扯,不多时,房中传来了呕吐之声,农人和他弟弟承接打扫,两个妇人则带着孩子避到了院中。

  那几个孩子年岁都不大,莫问冲他们微笑,他们却惊怯的躲到母亲身后。

  莫问下药精准,到得二更时分那老人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呼吸趋于平稳。

  “道长,与你多少香油钱?”兄弟二人来到莫问面前。

  “贫道无有道观,香油钱就不要了,只想与你们兄弟二人说上几句话。”莫问摇头说道。

  二人闻言面露疑惑,对视了一眼之后,那农人出言说道,“道长请讲。”

  “你们二人可曾注意到令尊右手?”莫问问道。

  兄弟二人闻言更加疑惑,不知莫问为何有此一问。

  莫问转身走回卧室,抬起了老人的右手,老人的右手中指上戴了一枚黄金指环,但莫问并没有指向这枚黄金指环,而是指着老人拇指末端几道浅浅的血痕。

  “道长,你有话直说行吗?”农人弄不清莫问想表达什么。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再度抬起了老人的左手,将老人因为疾病而变形的左手放到了老人的右手伤痕处,“令尊一直想要摘下金环与你们补贴家用,但他右身麻痹,左身无力,心有余而力不足,虽然多次尝试却始终无法摘下指环。而他因病失语,又不得说出心中所想。”

  莫问言罢,屋内鸦雀无声。

  片刻过后,众人开始落泪,他们搬来此处之后家道中落,过的很是清苦,还要侍奉瘫痪在床的老人,而老人却始终不曾将手上的金环摘下送给他们,他们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多有不满,认为老人吝啬惜财,今日得莫问提醒他们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老人不是不想将金环送给他们,而是无法摘下,又苦在有口难言,不得表达心中所想。

  炕上的老人听到众人哭声,支吾着想要说话,兄弟二人羞愧上前,分执老人双手,无声落泪。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微笑点头,人与人之间最怕误会,一旦出现误会,将会导致彼此之间产生隔阂,误会的产生源于双方的粗心,倘若一方无法表达,那就是另外一方的粗心。

  “道长,这是一点碎银,您别嫌少。”年轻男子自腰间抠出些许碎银塞给莫问。

  “与娃娃买些果子吃吧。”莫问摆手谢绝,转而出言说道,“倘若身下可以通风,卧床再久也不会生出褥疮,时候不早了,贫道不打扰了。”

  莫问言罢,转身迈步,兄弟二人苦留无果,只得将家中几个隔夜豆包送与莫问充当干粮。

  莫问本想接受,回头之时却发现几个孩子沮丧的扶着门边站在门口,便转身而回,将豆包掰开分发给了他们,转身告辞离开。

  南行之时,莫问心中大有感触,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游方行走确实可以磨练心性,开阔心胸,在秦云和老五等人在世的时候,他始终将他们放在首位,无关之人则少有关心,这是不对的,至少是不符合道家本旨的,道士者,替天行道之人也,若是有了私念,行事就难得公正。

  之前他一直感到孤独,此时这种孤独的感觉正在消减,他没有了亲人,世间百姓都是他的亲人。他没有了家,这天下就是他的家,这才是道士该有的超然。

  下半夜,他来到了黄河岸边,凌空南下,试图寻找当年老五在他中箭之后安置他的破屋,但时间过去的太久了,破屋已经没有了。

  回头,北上,清平城,清平城此时也有人居住,但住的不再是兵卒,而是百姓,来到这里,他想到了当年得到无量山木牌的情景,那时他将自己的木牌烧掉了,后来是在老五的撺掇之下使用老五的那面木牌前往无量山的,若无老五当年的撺掇,他不会进入道门。

  再北上,是赵国曾经的皇家猎场,到得这里已经是数日之后的傍晚了,这里不时可以遇到狩猎的猎人,腰间挂有野兔野鸡。

  见到猎户追杀猎物,莫问并未出手阻止,人都是要生活的,为了活命,为了养活妻儿子女,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若是超出了这个限度,索取无度,那才是罪过。

  北行之时莫问一直是步行,数年末世令得山野之中妖精异类骤减,很少能看到有道行的异类,不过偶尔也会遇到,但他并没有过多的降服,异类就是异类,它们有自己的本性,偷食是刺猬的本性,捣乱是黄鼠狼的本性,它们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在它们本性的驱使之下的正常举动,只要它们的举动没有超出本性范畴,一律不能定为作恶。

  步行是缓慢的,但缓慢有缓慢的好处,此前他不管做什么都有明确的目的,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但此时他没有目的了,沿途可以随意停留,纵观世间百态,体察百姓疾苦。

  邺城自然要去,来到邺城,莫问来到了当年林若尘所在的将军府外,林若尘的遭遇是他心中抹不去的痛,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心魔,他来到此处是为了彻底斩却心魔。

  当心境出现变化,观察事物的角度就会出现变化,莫问并没有强迫自己去从容的看待此事,时至今日他仍然痛恨那个胡人将军,倘若乾坤能够倒转,他会在那个夜晚将胡人将军碎尸万段,并带着林若尘远走高飞。可惜的是当年的他并没有今日这么豁达宽容,他那时之所以没有立刻杀死胡人将军是因为他已经无法接受有了残缺的林若尘,归根结底,林若尘是被他无法包容瑕疵残缺的狭隘之心害死的。

  想到这些,莫问也没有过多自责,年轻时候的他气度只达到那种境界,永远不能苛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具备不惑之年的大度和从容。

  莫问是叹着气离开将军府的,人不能将曾经发生过的悲惨的事情进行自欺欺人的解释,以此获得虚假的平和,应该勇敢的正视和面对现实,每个人都会经历和遇到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对于这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正确的处置方法是牢记教训,通过这些事情吸取教训并更好的生活。

  前往无量山的途中,莫问遇到了强盗,几个满脸横肉的凶恶之徒拦住了他的去路,在翻遍他的全身并未找到财物之后,恼羞成怒的恶徒挥刀砍向了他的脖颈。

  心性的改变并没有令莫问变的心慈手软,他将这些强盗尽数杀掉了,宽容大度并不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看成美好的,牛粪永远是牛粪,该杀还是得杀。

  无量山已经彻底荒废了,一个道人也没有了,建造道观的土木青石都被山下农人搬走,或盖了房子,或砌了猪舍。

  莫问改为步行前往蛮荒,往返又是两年有余,就在莫问自秦云的故乡前往凉国寻找孔雀王的途中,他感受到了有人焚烧符咒召唤于他。

  符咒焚烧于西方三千里外,莫问有感,闭目长叹,他知道焚符唤他的人是谁,也知道她为何焚符召唤……

  第五百六十五章 再见乞翼阿古真

  他曾经向黑白无常问过众人的寿数,石真的阳寿是众人之中最短的,但上清观众人惨遭横祸已然故去多年,石真反倒成了他们之中活的最久的一个。

  但最久也只是相对短寿的众人而言,实则石真的寿命也很短暂,只有四十二岁。石真小他一岁,今年正是四十有二。

  此外西方三千里外乃是外族的居住区域,赵国覆灭之后石真只能离开中土,回到她祖先生活的那片区域。

  感受到石真的焚符召唤,莫问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石真当年自猎场送他和老五通关文牒的情景,这是他脑海里最深的记忆。随后想起的情景是阿九前去军营看他,夜间留宿,石真自屋外击鼓胡闹,击鼓之事发生在猎场之事多年之后,但细想下来,不管是赠送文牒还是胡闹击鼓,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短暂的回忆之后,莫问分出元婴,瞬移到得符咒被焚化的位置,这是一顶帐篷,很大的牛皮帐篷,样式与行军时的帅帐很是相似,但其中的布置却与帅帐的庄严截然不同,也不是寻常女子所住的闺房样式,而是与修行中人的丹房有些相仿,木几,经卷,香炉,神像,除了这些还有简单的生活器物和取暖的火盆,东侧墙上挂着长弓和箭囊。

  莫问现身之时帐篷里并没有人,香炉里的供香刚刚点燃,供桌之前的地面上还残留着符咒焚烧留下的灰烬,虽然石真不在帐篷里,他却能确定这里就是石真的住所,因为他熟悉石真的气息,这帐篷里残留着她的气息。

  莫问随手拿过木几上的经卷,只见是一本上清道人皆要诵读的《上清经》。

  莫问将经书放回木几,缓步走出帐篷,帐外正下着雪,在这顶帐篷周围还有不少小一些的帐篷,当有数十顶,诸多牛羊圈舍和竖木栅栏表明这里是一个人数不多的小部落。

  就在莫问环视左右之时,南侧羊圈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喊叫声,由于对方用的是土语,他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是根据那喂羊妇人的视线和神态,无疑是在冲他喊话。

  莫问并不认识那个妇人,也没有出声应答,只是站在帐外环视左右,鹅毛大雪并没有阻碍他的视线,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周围的景物,这里是一处相对避风的山谷,东西都是高山,北侧是一处已经结冰的水潭,唯一一条通往谷外的路在南面。

  那妇人见到有外人到来,急切呼喊,通知族人,很快有不少妇孺自各处帐篷跑了出来,手里拿着短刀匕首和各种能够充当武器的生活器皿。

  这些妇人出现之后纷纷看向莫问所在的帐篷,在警惕的看着他之余,这些妇人看的最多的就是位于西侧的另外一顶帐篷,那顶帐篷比石真所住的帐篷小上不少。

  就在莫问歪头西望之时,西侧帐篷的帐帘被人撩开,自其中走出了一个女子,与那些身穿外族服饰的妇人不同,此人穿的是一件黑裘。

  见到石真的瞬间,莫问愣住了,这些年石真的变化很大,头上生出了很多白发,脸上的肌肤也不再是吹弹欲破的娇嫩,而是黯淡无光的苍老,眼角生出了很深的鱼尾纹。

  石真的苍老在莫问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想到石真会如此苍老,而真正令他愣住的是石真异常消瘦,哪怕不通医理之人也能看出这是身患绝症所致。

  莫问虽然惊愕却没有表现出来,但石真没有他这样的定力,见到他的瞬间,石真脸上最先显现的表情是震惊,片刻过后震惊变成了羞愧和忐忑。

  短暂的对视之后,莫问面露微笑,石真见到莫问的微笑,脸上复杂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欢喜,与此同时快步自西侧帐篷向东走来。

  石真刚刚迈步,莫问便发现了端倪,石真很是消瘦,腹部却有些凸起,心中存疑,便散出无形灵气隔空窥查石真气息,灵气所至,心中立刻明了,石真怀有身孕。

  感知到石真有孕在身,莫问立刻明白了石真先前的羞愧和忐忑是因为什么,也明白了石真在看到他的微笑之后脸上为何会现出无尽的欢喜,亦明白了石真焚符召唤他的真正原因。

  石真快步走到帐外,平视莫问,“你来的好快。”

  不知是多年未曾使用汉人语言,还是心中过于紧张,石真的这句话说的有些生硬。

  莫问微笑点头,转而回头看向那些妇人,石真会意,冲那些妇人高声说了几句土语,那些妇人闻言如释重负,各自回到自己的帐篷。

  在石真回头之时,莫问已经抬手撩开厚重的帐帘,石真感谢的看了莫问一眼,先行进入,莫问跟进。

  “你的样子一点没变。”石真借着为莫问倒水,背对莫问,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激动。

  “这些年你受苦了,当年我应该娶了你的。”莫问说道。

  石真没想到莫问会有此一言,心中震动,水杯脱手,落于地面。

  帐篷下方的泥土并不坚硬,水杯不曾摔碎,石真蹲身捡起茶杯,以热水冲洗,“你在可怜我?”

  “不是,我说的是真心话,可惜我当年太年轻,过分在意他人的看法和俗世礼节。”莫问摇头说道。

  “这些话你不该说的,我已经嫁人了。”石真背对莫问不敢回头。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已经有孕在身。”莫问说道。

  “你还知道什么?”石真开始重新倒水。

  “我还知道你召我过来是为你续命,让你能够顺利产下腹中胎儿。”莫问说道,他了解石真的脾气,石真很执拗,很倔强,如果是为了自己,石真绝不会请他帮忙。此外石真对他心存怨气,哪怕心中异常思念,亦不会在临终之前召他见面。

  “你还是那么聪明。”石真转过身来,将水杯放于木几,转而蹲下身去整治火盆,借火盆烟气为自己眼圈泛红寻找理由,莫问那句‘当年我应该娶了你’是她这一生中听到的最悦耳,最动心的言语。

  “你的丈夫现在何处?”莫问坐到木几旁边的座位,端起了水杯。

  “带族人抵御呼伦人的进攻,现在应该在南面两百里外的坎穆尔河一带。”石真放下铜钩坐到了木几对面的座位,“呼伦人兵马比我们多,他们此去凶多吉少,你若是……”

  “此事我会处理。”莫问打断了石真的话头,此前他就发现营地里没有壮年男子,原来是出征在外。

  “他是我当年的侍卫,国破之后自逃难的路上遇到的,这些年他一直跟着我,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容不下别人,一直到去年冬天才嫁给了他,我嫁给他不是因为我……”

  “我知道。”莫问点头说道,世间有很多夫妻,但是真正因为相爱而结合的寥寥无几,报恩,被迫,怜悯,将就占了绝大多数。石真之所以嫁给现在的丈夫并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有很重的报恩和怜悯成分。

  “我对自己很失望。”石真面露愧色。

  “你做的对。”莫问摆了摆手,石真的惭愧是因为嫁给了别人,她的所作所为并不庸俗,亦不低下,为了某人终生不娶或终生不嫁是很困难的,因为在得不到对方回应的情况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坚持的动力会逐渐减弱,没有人耐受的住那种没有回应的孤独。

  石真闻言扭头看向莫问,见莫问表情平静,正在举杯喝水,这才确信他说的是真心话。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待莫问放下水杯,石真出言问道。

  “不好。”莫问笑道。

  “我一直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年不知道,现在还是不知道。”石真摇头说道,莫问不是个喜欢说笑的人,他说过的不好那就一定过的不好,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却并没有过的不好的悲伤和沮丧。

  “阿九你知道的,在阴司任职,聚首遥遥无期。后来我又纳了一房妾……”

  “我知道的,我还知道她叫秦云。”石真插言。

  莫问点了点头,“秦云即将临盆之时被人杀害,我打上了天庭亦没能救活他们母子。吴云一家在五年之前也已经故去了,我现在孑然一身,居无定所,你说我过的好不好?”

  “还有你做不到的事情?”石真惊讶的问道,她一直以为莫问过的春风得意,无比幸福,此时方才知道他过的很不好,甚至可以说过的很凄惨。

  “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秦云母子的情况与你不同,我可以为你续命延寿,不但让你能够生下女儿,还能让你看着她长大成人。”莫问说道。

  石真闻言愕然瞠目,她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本来只希望能够苟延一些时日生下孩子,未曾想莫问竟然能够为她延长多年的寿命。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了一声女子声音,“真人所需之物,小神已经备齐,请真人查收。”

  石真闻声疑惑的看向莫问,莫问冲其抬了抬手,转而直身站起走出帐外,片刻过后撩帘再入,手中已经多了一只包袱。

  莫问将包袱放于木几,解开逐一检视其中各种灵草药物。

  “这些是何物?”石真疑惑的问道。

  “与你调养的药物。”莫问随口说道。

  “那送药的女子又是何人?”石真再问。

  “你们这里的土地,与我腾出一顶帐篷,我要在这里住上一晚。”莫问随口说道,他此时已经可以随意请神,调动土地更是易如反掌。

  石真闻言点头答应,出门安排。

  不多时,安排妥当,莫问住到了大帐旁边的一顶小帐,为石真熬制汤药,当日晚间请了黑白无常来到,明言要为石真再延阳寿十八年,黑白无常痛快答应。他们不管,旁人更不敢管,有了当年闯上天庭之事,无人敢来触他霉头,以他此时的修为完全可以为所欲为,之所以没有为所欲为只是因为不想为所欲为。

  次日上午,二人促膝长谈闲话往事,待得本体驱走呼伦族人,便辞别石真,与本体合二为一腾云离去。

  此番他没有再留下定位符咒……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世间百态

  世间之事不一定会有结果,却都会有一个了结,他与石真之事到此算是彻底做了一个了结,他说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做了对方需要他做的事情,给了石真一个交代,也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孩童,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每个人都会经历人生的这五个阶段,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阶段,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深度是不一样的,哪怕再怎么谨小慎微,再怎么深思远虑,所做的事情在十年,数十年之后回忆起来都不一定是正确的。

  对错是相对的,不能作为为人处世的准则和标准,值不值得自己去做才是判断的标准。倘若一件事情值得去做,那就立刻去做,千万不要因为外部原因进行拖延,哪怕做错亦不可错过,做错可以改,错过改不了。

  他当年之所以没有娶了石真,并不是不喜欢石真,也不是因为石真有一半胡人血统,而是他那时候太过虚伪,不敢承认自己同时喜欢两个女人,唯恐旁人说三道四,说他朝秦暮楚,感情不专。正是这种虚伪令他拒绝并放弃了石真。实则男人的天性决定了他们一生之中绝不可能只喜欢一个女人,他为了给世人留下一个专一重情的印象,压抑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到头来只能是自食其果,外人不会替他分担分毫。

  虽然错过了石真,莫问却并未过度伤感,秦云母子的事情让他大彻大悟,失去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没有人能够不留一点遗憾,有得有失人生才完整,有喜有悲人生才真实。

  当日晚间,莫问回到了前往陇郡的路上,陇郡是当年他迎战敖术的地方,也是他放胡人西去的关卡,他当年网开一面,放走了大量胡人平民,此事令他饱受争议,百姓认为他放虎归山,是汉室奸贼。修行中人认为他沽名钓誉,哗众取宠。

  胡人侵入华夏对汉人犯下了滔天罪行,数十年间屠杀汉人近千万,汉人对胡人恨之入骨,在这种情况下,他做了一件令汉人感觉非常不解恨的事情,遭到了汉人的痛恨和厌恶,不过当年的所作所为时至今日他仍然认为是正确的,外族和汉族都有存在的必要,若是汉人不思进取,贪霪堕落,外族就来咬上一口,让汉人痛上一痛,不痛,汉人不觉醒。不痛,汉人会堕落。

  二更时分,莫问到得陇郡城门之外,今日有月,守城的兵卒发现了他,“道长,你可是要进城?”

  “贫道待明日再来。”莫问回头迈步,这些年他一直在步行赶路,少用腾云瞬移。

  “道长请留步,我们与你开门。”墙上的兵卒高声喊道。

  莫问闻言止步回头,疑惑的看向城墙上的兵卒,他并不认识此人,对方有些太过殷勤。

  不多时,城门自内部打开,莫问迈步进门,冲开门的兵卒稽首道谢,“多谢诸位与贫道行了方便。”

  “应该的,道长无需客气,”其中一名尉官模样的年轻兵士抬手西指,“西行两条街,往北直行,走上五六里就是三清道院,道长可以去那里落脚。”

  “三清道院?”莫问面露疑惑,三清各宗都有自己的道观,挂单打尖也通常会往本宗道观,很少会与他宗道士混居。

  “是啊,都督崇儒尚道,特建道院,容过往道人落脚,若是道长少了盘缠,也可自那里借到。”年轻兵士抬手示意属下关闭城门。

  “敢问此处持节都督是何人?”莫问问道。

  “乃是彭将军,名讳。”年轻兵士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虽然对方碍于尊卑没有说出持节都督的姓名,他却想到了此人是谁,当年此处的持节都督乃是袁东,后来此人被敖术所杀,其手下大将彭炳泉暂代都督一职。

  莫问冲开门的兵卒再度道过谢,循着他们所指的路径找到了那处位于西城的三清道院。

  三清道院的前身当是一处军营,正北的帅营被改建成了三清大殿,院子正中有一间偌大房舍,这间房舍乃是由先前的兵舍改建而成,有梁四根,占地十亩。

  道观的大门是开着的,也没有知客和迎宾,莫问自行进行,到得门前推门而入。

  偌大的房舍里住了二三十人,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多是俗人,只有一老一少两个道人。此时这些人正自房舍的通铺上闭目盘坐,听那老道士讲经。

  那老道士年纪当在五十岁上下,生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只不过身上的道袍异常破旧,多有补丁。

  莫问自门旁的木铺上坐了下来,此处远离灯光,众人虽然知道进来一人,却不曾看清他的真实样貌。

  莫问进门之初就看出那道士是个无良的假道士,讲说经文也是东拼西凑不知所云,但那些信徒却对其所说无比拜服,此人言谈很有特点,讲到自己都开始糊涂的时候就会来上一句不知所云而看似高深莫测的胡言乱语,众人不明其意便以为他言语暗藏玄机,不但不曾嘲笑,反而更加钦佩。

  见此情形,莫问缓缓摇头,世人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都会心存敬畏,这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心理,实则这种看法是错的,自己听不懂的话并不一定暗藏玄机,很可能是胡言乱语。样貌堂堂的人也不一定就是好人,骗子大多长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若是长的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谁还会上当。

  “你们天眼未开,看到的都是万般假象。”假道士朗声说道。

  莫问闻言不禁莞尔,世人区分真假道士很困难,但道士要识破假道人却异常简单,此人一派胡言,天眼是佛教专用词汇,道家根本无此一说,张冠李戴,牛嘴不对马唇。

  “这天眼不是一般人所能打开的,为师当年苦修三十年方才打开天眼,今晚为师就与你们再度开示,你们当认真领会。”假道人说到此处,歪头看向站立一旁的小道,“永信,将为师苦寻所得昆仑山茯苓分赠给你的这些师弟。”

  老道是假的,小的自然也真不了,那小骗子闻言自旁边一木箱之中端出一只木盘,随后自木箱里拾捡出一堆椭圆形的事物,莫问虽然距离众人有数十丈,却清楚的看到那些椭圆形的东西是一些半干的马粪。

  那小骗子端着马粪分发众人,众人抬手接过,各自打量,待得看清是何种事物之后,无不面露疑惑。

  那小骗子发完马粪,木盘里还剩下一颗,在其转身向假道人走去之时,木盘轻微歪斜,随即归正,莫问分出元婴隐身上前,只见木盘里剩下的粪球已经被小骗子以怀中一只与马粪极为相似的山芋换了下来,那山芋与寻常山芋不同,乃是桂州所出的紫芋,少见于北方。

  “师父。”小骗子将木盘递向假道人。

  假道人抬手拿过木盘里的粪球,时至此刻他并不知道莫问已经将那山芋换了下来,手举粪球高声说道,“此乃昆仑山千年茯苓,有排污去秽神效,服下吧。”

  假道人言罢,拿过粪球咬了一口,入口之后眉头大皱,歪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小骗子。那小骗子离假道人较近,见假道人嘴角残留的粪渣,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此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假道人身上,已经无法再度调换。

  那假道人含着一口马粪,恶心无比,恨不得立刻吐掉以水漱口,但众人此时都在看他,若是吐掉就会穿帮露馅,此人也算有几分狠劲,咬牙瞪眼将那口马粪生生咽下。

  马粪虽然不似狗屎那般腥臭,却也不是入口之物,那假道人吃过一口之后将那剩下的那些递向那小骗子,“赏与你吧。”

  “谢师父。”那小骗子急忙抬手接过,垂手将那马粪塞入怀中,将另外一只马粪掏了出来咬了一口,与此同时转过身来,以防众人起疑。

  这马粪已经被那假道人咬了一口,小骗子为了表明他所吃的乃是假道人所赐的,这一口咬的更多,待得发觉所吃也是马粪之时,已经转身正对众人。

  “你们还在等什么,若不是看你们修道之心甚坚,此物为师亦不会赏赐你等。”假道人高声说道。

  话音刚落,那小骗子已经伏地狂呕,他咬的太多了,实在吞不下。

  众人见状,面露疑惑。

  骗子德操低劣,心智却不蠢笨,眼见小骗子狂呕,假道人高声说道,“排污去秽,方得正果。”

  由于他此前曾经说过此物有排污去秽之效,故此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信服,鼓起勇气,低头尝试。

  莫问并没有阻止他们吞食马粪,这些人已经走火入魔,分不出好坏,即便揭穿了骗子的把戏,他们也不会信服。

  “果然是仙家宝贝,甚是爽口。”其中一位信众高声喊道。

  莫问在旁再度莞尔,假道人所吃的马粪是自他手里换走的,此人吃的是木盘里的那只山芋。

  众人闻言扭头看向那叫喊之人,那人见状唯恐众人前来抢夺,狼吞虎咽将那山芋吞掉。

  众人见他吃的如此痛快,更加相信此物乃是茯苓,但是这东西好像并不爽口,不但难以下咽还掉渣……

  第五百六十七章 真假道士

  莫问自暗处打量着艰难吞食马粪的众人,这些人脸上的神情狂热而虔诚,他们对那一老一少两个骗子视若天人,对二人所言奉若圣旨。

  他们之所以会有这种心理,主要原因是那两个骗子披着道士的外衣,打着道教的幌子,自古至今逆贼叛军犯上作乱,通常都会打着宗教的幌子,宗教代表着神权,也只有神权才有可能与王权对抗。

  宗教是个很厉害的存在,宗教可以令百姓心灵有所寄托,遵行忠孝仁义。但宗教也能够鼓动百姓犯上作乱,群起反叛。历朝历代大多设有护国真人一职,护国真人的职责就是安抚教众,安分守己。

  在众人吞吃马粪之时,那一老一少两个骗子警惕的看向莫问,先前之事发生的太过诡异,无疑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莫问是这里唯一的外人,他的嫌疑自然最大。

  莫问没有正视二人,他在想如何才能让这些狂热的信徒自盲信盲从中醒悟,与此同时又不能令他们对道家产生怀疑和厌恶。

  就在此时,吞食了马粪的众人开始呕吐,那假道人缓缓颌首,装出一副欣慰神态,“污浊不去,难得飞升,甚好,甚好。”

  众人闻言更是狂呕不止,直至胆汁都快吐了出来仍在强行呕吐,莫问见状苦笑摇头,人体确实有一定的污浊之气,但污浊之气也是肉身的一部分,若是得不到灵气的补充,一味的排污去浊,其结果就是体虚无力,甚至送掉性命。

  “修行之路满是苦难,非尔等所能想象,尔等若是无法耐受,还是早些回家去吧。”假道人沉声说道。

  “我等修真悟道之心甚坚,绝不会中途放弃。”有信众高声答道。

  莫问闻言再度摇头,那假道人用的是以退为进的伎俩,可惜的是那些信众处于极度的狂热之中,将那假道人的所作所为当成了修行路上必须承受的磨难,在他们看来,要想修道有成,必须承受痛苦和磨难。

  要想有所成就必须经受痛苦和磨难,这是对的,但是并不是经受了痛苦和磨难就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痛苦和磨难与有所收获没有必然的联系,很多时候吃了苦,受了罪,到头来什么也得不到。

  若是选对了正确的方向,坚持就是胜利。如果一开始方向就错了,越坚持错的就越厉害。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既然尔等……”

  “大难临头尚不自知?”莫问缓步向那说话的假道人走去。

  “无量天……”

  “拜入道门,得赐道号,拥有玉籍,天庭有名,四者齐全方为道士,道士乃仙界钦差,代天巡狩,惩恶扬善,假冒道士罪莫大焉。”莫问迈步上前。

  “道友何出此言?”那假道人快速思虑该如何处置眼前变故。

  “先前以马粪换你山芋的正是贫道,贫道现在与你两条路走,一,说出真相,改过自新,贫道可以留你性命。二,执迷不悟,继续妖言惑众,贫道断你周身筋骨。”莫问走到那假道人面前站定。

  “这野道辱骂师父,你们岂能坐视?”小骗子出言喊道。

  这小骗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虽小,心机却重,高喊过后,那群信众立刻群起喧哗,试图动手。

  假道人见此情形,垂眉抬手,“无量天尊……”

  待得对方念完无量天尊,莫问隔空封点了他的穴道,迈步上前抓住了他的道髻,微一用力便将那道髻连同大片头皮一同扯下,那假道人顿发凄厉哀嚎。

  那小骗子和众人急冲上前试图群起攻之,却被莫问散出灵气尽皆定住。

  莫问将那带血的发髻扔到了假道人的面前,平静的看着血流满面的假道人,他已经参悟了阴阳大道,阴阳大道并不是慈悲婆妈,亦有狠辣无情的一面,无宽容慈悲,好人不服。无刑罚典狱,坏人不惧。

  那骗子气息不短,哀嚎不止,莫问等了片刻再度上前抓住了他的右手。

  “道长慢动手,小的是利州马平县人氏马杜,前些年自林中观皈依,游方行走乃是受了师尊的指派,出山为他老人家物色弟子的。”假道人试图狡辩。

  “皈依只能算是居士,居士在道家毫无地位,算不得道门中人,你一卑微居士也敢招摇撞骗?”莫问微笑摇头,与此同时生生折断了对方的右腕。

  那名为马杜的骗子手腕被折,剧痛钻心,再度哀嚎求饶。

  莫问仍未停手,再度折断了此人的左腕。

  马杜剧痛无比却不得晕厥,一边哀嚎一边将如何欺骗众人,都使了何种手段,索了多少钱财,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嚎了出来。

  “你已经选了第一条路,现在后悔为时已晚。”莫问说话之时再度出手,断其双臂桡骨,马杜痛哭求饶,莫问并不停手,再断其双腿腿骨。

  “人生的每一次选择都要慎重,不是每个人都会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莫问冲那痛的屎尿齐出的马杜说道。

  马杜此时哪有心思听莫问说教,只是歇斯底里的哀嚎。

  “贫道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若答对,贫道就将你断骨接上。”莫问微笑开口。

  “多谢道爷,多谢道爷。”马杜泪涕俱下。

  “我因何伤你?”莫问笑问。

  “我冒充道士,骗取财物。”马杜高声回答。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骗取财物算不得大罪,但冒充道士,坏我道门清誉,天人愤之,我且问你,你冒充道人多久了?”

  “一年,不不不,算年头是两年。”马杜答道。

  “你可想将功补过?”莫问笑问。

  “想想想。”马杜急切回答。

  “继续行骗,不足两年,不可收手。”莫问说话之时灵气散出,将马杜断骨复位接牢,转而解开了他的穴道。

  马杜闻言彻底懵了,待得回过神来,连连磕头,“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你不想将功补过?”莫问皱起了眉头。

  马杜一听,再度愕然,他搞不懂莫问此言究竟是何用意。

  “此时中土只有道家和佛家,你冒充道士毁我道家清誉,佛家间接获益,你给我冒充和尚出去行骗,与我补回来,两年,少一日都不成。”莫问笑道。

  马杜何曾见过这种行事古怪的道人,但他此时吓破了胆,只能满口答应。

  “哈哈哈哈,真人,一别多年,想煞我也,您今日怎么有此雅兴,来到这里戏耍这些无良鼠辈?”门口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陇郡持节都督彭炳泉与随行军士正自门口向北走来。

  “夜静无事,寻些乐趣,彭将军见笑了。”莫问笑答,他与彭炳泉等人也是故人,见面皆感亲切。

  莫问将那两个骗子放走,应彭炳泉之邀前往帅府落脚,那些信众虽然知道莫问身拥道法却并没有跟随求教,一来莫问行事在他们看来过于狠辣,与他们想象中的高人截然不同。二来莫问让骗子出去冒充和尚,在他们看来格局不高。不过这都不是主要的,他们不愿跟随莫问的主要原因是莫问知道他们吃过马粪。

  任何人都不会与见过自己出丑的人为伍,倘若不想与某人彻底决裂,那就万万不要拆穿对方的手段和把戏,装糊涂,给对方留下一点尊严。

  “恭喜真人得窥大道。”彭炳泉自然不比那些粗浅之人,看出了莫问先前的举动是大彻大悟之后的说笑随心,洒脱随性。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转而出言问道,“彭将军,不知袁小姐现在何处?”

  “回真人问,小姐仍在城中,早些年已经许配了人家,真人为何问起我家小姐?”彭炳泉问道。

  “袁小姐的痼疾可曾痊愈?”莫问问道,当年陇郡被东海围困之时他也在场,由于袁东一直不曾出言求助,他便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出手相助,也正是因为他的冷眼旁观导致了袁东被敖术所杀,此事虽然过去了多年,他却一直心境难平,此番自陇郡滞留是想对袁小姐略做补偿。

  “早已痊愈,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年一直不曾有孕。”彭炳泉是袁东的部将,对袁小姐眷顾非常,他知道莫问法术高玄,便婉转求助。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

  陇郡是凉国要塞,扼守西去咽喉,彭炳泉自比尹喜,比莫问为太清祖师,硬要莫问留下经文典籍,莫问推辞不过,便自陇郡滞留了百日,书就《金丹要术》一十九篇,留与彭炳泉。

  百日之后,莫问离开陇郡继续北上,袁小姐一直不曾有孕与自身无关,乃是夫君精气不化,得莫问赠药施治,此时已然六甲怀身。

  此番莫问没有在路上多做停留,腾云赶赴孔雀王所在的寺院,孔雀王乃佛祖等流身,等流身与道家所说分身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此人胸藏大乘教法,他此番前去有三件事情要做,一来听闻佛教大乘教法,确定是否容大乘教法自中土传播。二来若大乘教法有可取之处,就要确定道家与佛家的具体分工。三是确定发自中土的道家法术与西域传来的佛教神通究竟孰优孰劣……

  第五百六十八章 论道

  孔雀王所在的寺院乃是由原本废弃的山神庙扩建而成的,寺院占地约有二十几亩,在当下属于中等偏小的寺院,寺院门上的匾额空无一字,说明这处寺院尚未命名。

  莫问来到此处乃是中午时分,守门的校尉还是当年的那些兵卒,虽然升了军职换了盔甲却并未调离,干的还是守门的营生,寻常守门都是防止外人进入,而此处的守门是防止僧人逃走。

  守门之人见莫问来到,欢喜呼喊,在寺院西侧的几间草舍里又跑出几个校尉,见到莫问,他们仿佛看到了久别的亲人,莫问一句话让他们加官进爵,同样是一句话又让他们自这山野之中苦等多年,他们迫切的盼望莫问到来,因为莫问到来之日就是他们卸任之时。

  莫问并没有急于进入寺院,而是与这些校尉来到了他们居住的草舍,在放他们自由之前,他有几个问题需要询问。

  寒暄过后,莫问散出灵气将草舍与外部隔绝,转而出言问道,“这段时日,此处可曾有事发生?”

  “回真人问,当年我们将真人手书转交番僧,自那时起,那番僧就一直在这寺院之中等待真人到来,六年之中从未出过寺院大门。”领头之人出言答道,他早已经知道莫问在意的是那个番僧,其他僧人只是陪同连坐。

  “那位大师可曾有过神异举动?”莫问又问。

  “有。”领头之人重重点头。

  “说来。”莫问说道。

  “寺院建好之后那些本土僧人一夜之间不知去向,我们问那番僧,他言之是他将那些僧人送走的,还说真人要找的人是他,与其他人无关。”领头之人说到此处面露疑惑,“多年来我们看守寺院从未有过懈怠,那番僧悄无声息的将那些中土僧人送走,定然是使用了某种法术”。

  “他从不煮饭,我们送什么他就吃什么,送多少吃多少,去年大雪封山,我们断了米粮,又不得狩猎,眼看就要饿死,他不知自何处寻来一袋谷米,解了我等燃眉之急。”另有校尉在旁插言。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根据这些校尉所说不难看出孔雀王已经恢复了神通。

  点头过后莫问出言再问,“那番僧说的是何种言语。”

  “汉话,不是很流利,却也听得懂。”领头之人答道。

  “诸位辛苦了,自今日起无需再自此处苦守,归队回营吧。”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无不热泪盈眶,前前后后八年,他们自这穷乡僻壤待了八年,也与家人分别了八年。

  众人并没有急于收拾行装,而是与莫问一同进入寺院,这寺院虽然占地颇广,却并无其他僧侣居住,只有孔雀王一人住在大殿西侧的禅房里。

  众人进得寺院,那孔雀王自西侧禅房开门而出,见到孔雀王,莫问的思绪立刻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他与老五自建康一处寺院门口看到了乞食的孔雀王,孔雀王的容貌在这二十多年里没有丝毫的变化,当年看到他的时候他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此时他还是五十多岁的容貌。

  “南无阿弥陀佛。”孔雀王见到莫问,面露微笑,双手合十弯身先礼。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执平辈之礼。

  那领军之人见二人行礼之后没了下文,便抽空上前道别,孔雀王微笑点头,目送众人离去。

  “大师,劳您久候了。”莫问冲孔雀王说道。

  “当年如无真人赠以盘缠,老衲怕是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孔雀王说道。

  莫问闻言莞尔一笑,这老孔雀竟然能够借用古人言语,说明他对汉语已经极为了解了。

  “当年贫道若是知道凉国将会发生灭佛之事,便不会指点大师前来此处了。”莫问说道。

  “缘法,缘法,真人,请进。”孔雀王侧身邀客。

  莫问颌首道谢,迈步进屋,孔雀王所住的房间里布置极为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异常空荡,只有桌椅床铺和简单的被褥,无有经书,无有神像,亦无任何法器。

  “大师,你可知道贫道为何前来?”莫问坐于客座。

  “老衲等的就是这一天。”孔雀王坐到了莫问对面微笑开口。

  “大师,你如何看待道教。”莫问直涉正题。

  孔雀王不曾犹豫,随即接口,“发于中土,兴于权贵,明白天地阴阳,遵行太极天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就像他来此之前进行长期细致的准备一样,孔雀王这些年也在做着准备,正如孔雀王所说,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真人如何看待佛门?”孔雀王反问。

  莫问也不曾犹豫,立刻作答,“发自西域,客居中土。”

  孔雀王闻言亦是一笑,莫问未曾对佛教进行点评,其实已经是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不明说是留颜面。

  “大师,佛教能否继续留存中土,只看你今日能否说服贫道,偈语和空谈就不必说了。”莫问随口说道,虽然看似说的随意,实则这句话的份量很重,气势也流于霸道,言下之意是孔雀王若是不能说服他,中土将会再度掀起灭佛狂潮。

  “真人对佛门不满乃是因为中土僧众修习的乃是小乘教法,小乘教法自私自利,利己而不利人,且容老衲为真人说明大乘教法。”孔雀王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要对一件事物做出判断,前提是要对这件事情进行彻底的了解,不加了解就妄下定论是非常不公允的,而且结论也不一定正确,基于这种心理,他对小乘教法进行了长时间的推研,此时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对小乘教法的了解与孔雀王所说的大乘教法进行比对。

  “大乘与小乘有天壤之别,小乘者,视佛祖为师,修自身,求圆满,果位止于阿罗汉。大乘者,视佛祖为圣,持菩萨行,普度众生,众生皆可成佛……”

  虽然孔雀王力求简单明白,一席话仍然说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之中莫问没有插嘴,更没有打断孔雀王的讲述,而是静心比对大乘教法与小乘教法,不可否认,大乘教法修改了诸多小乘教法的弊端,最为明显的就是前者普度众生,后者只管自己。不可否认大乘教法确实比小乘教法高明,但他们滋生的环境都是一样的,都建立在佛家四大皆空的基础上,对今生并不看重,一心只求来世,这一点与道家的肉身证道是完全悖离的。

  “大师,恕贫道直言,佛教起源于西域,西域远不如中土开化,百姓生活异常艰苦,由于文风不盛,令得教化不足,导致多有子承父妻等逾越伦理之事发生,佛教的教义是在西域特有的环境下推研而出的,为的是令生活贫苦的百姓忍辱负重,此等自我麻痹的教义,怕是不得适用于华夏中土。”莫问沉声说道,任何一种理论学说的出现都会受到当时环境的影响,只有迎合了当时的环境,才有可能被百姓接受。

  “真人,是否适用并不取决于你我。”孔雀王微笑摇头。

  “自己需要的,正确的,百姓永远会选前者。”莫问闻言亦是一笑,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已经有很多百姓选择了佛教,这些人的选择表明了佛教存在的必要。

  “真人,世间有对错吗?”孔雀王笑问。

  “过江之鲫千千万,不如龙蛇一两条。”莫问笑道,孔雀王认为接受双方教义的人数可以体现优劣,但他认为决定胜败优劣的不是人数的多少,而是认可教义的是什么人。孔雀王的看法建立在众生平等的基础上,而他的看法则建立在人分贵贱的基础上,这是两条永远难以交汇的江河,亦是一个不可开解的死结。

  “真人,佛道之争不始于你我,亦不会终于你我。”孔雀王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头表示赞同,汉人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之说,说的是嘴上的争论永远分不出高下。

  “真人,贵教有随缘一说,亦有大道无为之说。”孔雀王说道。

  “大师,无为并非不为,而是有所为有所不为,无有为而无有不为。”莫问说道,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身居高位的他们还是不要插手此事为好,将佛教和道教交予天下人自行选择。而他的意思则是他不会坐视不理什么都不做,若是有必要,他什么都会做。孔雀王认为百姓的决定才是正确的,百姓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想走的路。而他则认为身居高位的人的决定更加正确,没有统领的带领和约束,人的劣根性会彻底爆发,肆意妄为会导致自己毁灭。如此一来双方的争论再度回到了众生平等和人分贵贱上。

  孔雀王虽然学习了汉话,对于莫问所说却仍然无法领会,太拗口,太深晦,他转不过弯来。不过他虽然不明白莫问关于无为的解释,却知道莫问想表达的是不会袖手旁观。

  “真人,你若真有灭佛之心,今日就不会到此了。”孔雀王和声说道。

  “大师,贫道所作所为你想必也知道一二,贫道多有狠辣恶名,今日你若不能令贫道改变心意,明日这中土的万千比丘就会遭噩蒙难。”莫问正色说道。

  “真人有何要求?”孔雀王并不认为莫问此言只是恐吓。

  “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任何影响到家庭和睦,血脉传承的教派都是邪魔外道,”莫问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正色说道,“父母健在者不得出家,无有子嗣者不得出家,子女幼小者不得出家,只此三条,你们必须遵行。”

  “南无阿弥陀佛,佛门无此律条。”孔雀王摇头说道。

  “加上!”

  第五百六十九章 度化

  孔雀王闻言面露苦笑,“南无阿弥陀佛,老衲只是外来比丘,如何能够修改佛门戒条。”

  “大师,实话说与你,贫道对佛教最大的不满便是佛教出家修行,此举会导致我中土人烟稀少,人丁不盛,若是这三条大师不允,贫道绝不会留佛门在中土传扬。”莫问正色说道。

  莫问言罢,孔雀王皱眉不语,莫问的神情语气异常严厉,表明这三条是他的底限,没有任何回环的余地,若不遵行,中土的万千僧尼将有断头之厄。

  “即便老衲有心修改,中土僧尼亦不会遵行。”孔雀王说道。

  “大师,只要你能革此弊端,晋,秦,凉,代护国国师之位你可随意挑选。”莫问说道,佛教与道教的关系与胡人和汉人的关系有相似之处,如果佛教没有自西域传来,中土道人还在夜郎自大不思进取,佛教的到来直接促使道教反省过失,提高自身,故此佛教有留存的必要,但前提是佛教不能害的汉人断子绝孙。

  “老衲要往代国传法。”孔雀王点头说道。他是佛祖等流身,能够在瞬间权衡利弊。

  “可。”莫问点头答应,对方的言下之意是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

  孔雀王点头过后直身站起,缓缓抬起了右掌,莫问抬起手掌与之击掌,击掌为盟等同缔结契约。

  “大师,余下琐事我们便不去一一推敲,但贫道对佛教神通甚是好奇。”莫问面露微笑,虽然达成了共存的契约,仍然要分出胜负,胜负将决定道家与佛家谁为君,谁为臣。

  “请真人示下。”孔雀王点了点头,佛教与道教不但在教义上有差别,在神通和法术上也有差别,佛教不重肉身,只修精神,此举导致了佛门中人肉身虚弱精神力强大。而道家则恰恰相反,道家认为身体是修行的承载,注重对肉身的修炼,拥有强大的灵气修为。这种差别令得双方很难找到一个适用双方的比拼方法,而二人又都是得道高人,自然不能似街头杂耍那般卖弄,亦不能像武夫那样拳打脚踢。

  莫问暗自沉吟,尚未想出合适的比拼之法,忽然察觉到上空气息有异,仙乐随即传来,异香自上空弥漫。

  “天枢子,接旨。”上空传来了天官的声音。

  莫问冲孔雀王抬手告罪,转而迈步出门,只见上空停着天马八乘车辇,九宫仪仗,六部乐师和十二位瑶池仙子分居车辇左右。

  “玉帝有旨,上清宗天枢子入道二十六载,修行圆满,证位金仙,即刻上天,受职听封。”天官高声宣旨。

  “福生无量天尊,烦劳天官回禀玉帝,贫道俗事未了,请准滞留凡间。”莫问稽首说道,实则召请金仙的圣旨远不该这么简短,但他曾经闹上天庭,争议颇大,故此天庭便力求简短,不提功过。

  “真人所言,下官定会转禀玉帝。”金仙是凡人修行所能达到的极致,放弃了金仙之位将成为不受三界约束的散仙,虽得自由却永远失去了天庭的官职,不过传旨天官并没有奉劝莫问听封,因为莫问很不听话,去了天庭怕是也会惹出乱子。

  莫问冲那天官点了点头,转而迈步回到了禅房,被晾在外面的天官带着一干众人回返天庭。

  “恭喜真人。”孔雀王合十道贺。

  “多谢大师。”莫问稽首还礼,他能够证得金仙位次乃是因为孔雀王答应了他提出的三条要求,出家是佛教的教规,这个教规与佛教的教义是紧密相连的,无法改变。但是这个教规有可能造成汉人绝种的严重后果,对于这样一个教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教规之上增加三个前提。孔雀王应允了此事,汉人也就无有了灭族之虞。

  孔雀王微笑点头。

  “大师,你我乃是友人,自然不得动手切磋,道佛皆以度人救苦为己任,不如你我自酒色财气之中各选一人,分头度化,可否?”莫问言归正传。

  “就如真人所言,我们可自五戒之中再选一人,如何?”孔雀王笑道,莫问所说的这种比拼方法是高僧高道斗法用的最多的一种方法。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孔雀王此举表明对这场友好而和平的较量充满自信,唯恐出现二二的情况而分不出胜负,选五人就不会有平局的出现。

  “杀盗霪妄酒,真人选定。”孔雀王说道。

  “就选那五戒之首吧。”莫问随口说道,这种比拼虽然不是刀光剑影,却是非常凶险,双方各自代表佛教和道教,涉及到颜面问题。

  “如真人所言。”孔雀王点头说道。

  “大师,你有天眼遍察之能,就由你选定五人。”莫问说道。

  “乾坤?”孔雀王问道。

  “不定乾坤,只选其最。”莫问摇头说道,孔雀王所谓的乾坤是指男女。他的意思则是不分男女,只选最难的。

  孔雀王闻言点了点头,垂眉闭目,片刻过后睁开了眼睛,“燕国慕容振雄为好杀之人,晋国李公浩为好酒之人,秦国屈正为好霪之人,代国祝君梦为好财之人,凉国李诗韵为好气之人,此人为妇人。”

  “最后一人你我先到先度,余下四人你我各执其二。”莫问说道。

  “先选者,得一四。后选者,定二三。”孔雀王笑道,虽然事关双方颜面,二人却并不紧张,更多的是将此事看成一场友人之间的游戏。

  “大师外来是客,先请。”莫问说道,对方的意思是选第一个的人就必须接受对方选剩下的第四个人,也就是最容易的和最难的,他不想要最难的那个,故此放弃最容易的那一个。

  “真人不担心老衲作弊?”孔雀王笑问。

  “大师不会,况且你我都有分身之能,可以监察对方。”莫问笑道。

  “那好,老衲就选那代国的祝君梦。”孔雀王说道。

  莫问闻言哈哈一笑,果不其然,孔雀王选了个最容易的,钱财乃身外之物,贪财之人总有满足的时候。

  “贫道选那好杀的慕容振雄和好酒的李公浩。”莫问将好色的屈正留给了孔雀王,他之所以不先选,主要就是为了避开这个色,食色性也,食与色都是人的本性,根本就改不掉。

  孔雀王闻言亦是哈哈一笑,转而将五人的具体位置一一告知莫问。

  孔雀王说出一处,他的元婴就前去查看一处,待得孔雀王说完,他已然知道了五人所在的具体位置。

  “以几日为期?”莫问问道。

  “每人至多七日,七日之后由对方考验,如何?”孔雀王说道。

  “可以使用法术神通,却不得影响对方心神。”莫问点头同意,孔雀王的意思是自己度化的人需要由对方出手考验,只有经受住对方的考验才能算度化成功,他和孔雀王都会为对方度化之人极力撩拨,这为度化增加了难度,只有彻底度化才能受得住对方的考验。

  “那是自然,不可影响对方心神,不可伤及对方,老衲先去了。”孔雀王说道。

  “且慢,此事总要有个彩头才得尽兴。”莫问笑道。

  “你我身无长物,何来彩头?”孔雀王抖了抖宽大的僧袍,他的僧袍是由羽毛幻化的,而莫问的道袍是以灵气凝聚的,二人当真是身无长物。

  “赌上一壶酒,败者自饮。”莫问说道。

  “酒破戒,赌亦破戒,也罢,就一壶酒。”孔雀王勉强答应下来,随即消失了身影。

  莫问分出元婴跟着孔雀王去了代国,本体出得禅房腾云赶赴燕国,不得受封本体就无法瞬移,不过腾云之法速度亦快,午后动身,傍晚时分便来到了燕国,此时孔雀王已经到得代国,开始让那祝君梦大发横财了。

  见此情形,莫问放下心来,不管是仙还是佛,都无法窥人心中所想,孔雀王所用的方法是让对方知足,这个办法算不得良策,只能算是无奈之策。

  怀揣幸灾乐祸,莫问寻到了慕容振雄,这慕容振雄是燕国皇亲,官拜大将军,镇守卧马郡,这卧马郡位于燕国正西,为边关重镇,西方三百里外就是代国边境。

  莫问寻到慕容振雄之时此人正在吃饭,在其面前摆着一只巨大火盆,虽然此时已经开春,燕国地界仍然很是寒冷,与常人的饭食不同,此人吃的是一条人腿,这条人腿放在火盆上方的铜板上炙烤,此人一边以匕首割肉咬嚼,一边开怀畅饮,在火盆对面的木床上斜坐着一个身无寸缕的年轻女子,此人双臂和右腿已失,伤口已经进行了包扎,此时正愕然的看着慕容振雄大口咬嚼铜板上带血的人肉,这条腿就是属于她的。

  慕容振雄年纪在五十岁上下,长的异常高大,吃喝的同时还会与那女子说话,那女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只是啼哭,并不答话。

  只要这女子低头或移开视线,慕容振雄就会自火盆之中拿出那烧红的铜夹过去烙其前胸,逼迫那女子亲眼看着他吞食她的右腿。

  那慕容振雄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表情并不癫狂,而是异常平静,动作亦极为娴熟,这表明他此时神智是清醒的,类似的事情之前已经做过多次。

  见此情形,莫问微微皱眉,此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的处置方法都很简单,直接杀掉,但二人有言在先,不能使用武力,别说杀了,就是打都打不得,这可如何是好?

  第五百七十章 延时

  屋内弥漫着炙烤人肉发出的奇怪气味,人肉与其他牲畜的肉煮熟烤熟之后都会发出香气,但是这种香气很是怪异,虽然闻起来有肉香,潜意识里却很抗拒这种气味。

  仙人喜洁净,厌污秽,观察了片刻,莫问悄然离开,自后花园捏诀唤出本方土地。

  “真人有何示下?”这土地比较年轻,只有三十几岁,穿的是地府朝服,土地不同于其他天仙,不但天庭能够任命,地府也可以派遣。

  “慕容振雄自何时开始驻守边关?”莫问问道。

  “算头算尾,已有八年了。”土地屈指算过。

  “将此人所行之事详说于我。”莫问说道,到得此时他开始意识到要想度化孔雀王寻找的这些人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不但他茫然头绪,就是孔雀王自身也束手无策,此时孔雀王正自祝君梦屋外踱步思虑,而祝氏夫妇则在房中摸黑挖坑,埋葬白日意外获得的两坛黄金。

  土地公闻言面露难色,莫问问的太笼统了,这慕容振雄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在做事,他不知道莫问想问什么。

  莫问见土地不知从何说起,便出言发问,“此人自何时开始吃人?”

  “来时便有此恶习,八年来不曾间断,小神曾试图托梦规劝,但此人乃皇亲国戚,小神不得近身。”土地答道。

  “这八年之中他害过多少性命?”莫问又问。

  “真人,他是统兵将军,多临战场,被其杀死之人无法计数,单是被其抓来吃掉之人就不下千余。”土地公说道。

  “都是妇人?”莫问问道,此时后花园并无欣荣草木,无人前来,很是僻静。

  “不然,男女老少皆有,有些是本方百姓,亦有自代国抓来的俘虏,其麾下兵士亦不能幸免。”土地公答道。

  “被其所杀之人,他都会将其吞食?”莫问再问,要想度化慕容振雄,就必须找出病根所在。

  “不然,有些不吃,有些只吃几口,有些敲骨吸髓。”土地公说道,言罢,低声问道,“真人,您此来是要为民除害?”

  “我想劝化此人。”莫问摇头说道,要是为民除害事情反而简单了。

  “那是万万不能的,此人杀人如麻,生吞活剥眼都不眨,乃是恶鬼一般的人物,怕是玉帝亲临也无法劝化于他。”土地连连摆手。

  “此人有何癖好?”莫问问道。

  “此人虽然饮酒却不贪杯,也不贪霪好色,他已然官拜一品,亦不求再升,钱财他也不甚看重。”土地公缓缓摇头。

  “此人可有妻妾?”莫问忽然想到一事。

  “有一妻三妾,皆在府中。”土地公抬手西指,那里是家眷所居院落。

  “此人可能人道?”莫问再问。

  土地公虽然疑惑莫问怎地问出这种奇怪问题,却仍然出言回答,“此人有三位子女。”

  莫问闻言闭目叹气,他原本以为这慕容振雄是个无能之人,无能的男人神智很容易扭曲,但此人有妻妾儿女,说明他不是无能的废人,病根不在这里。

  “真人,您想找出此人残忍好杀的原因?”土地公小心翼翼的问道。

  “正是,土地,你如何看待此事?”莫问点头问道,慕容振雄在土地公的地盘上住了八年,土地公对他应该会有一定的了解。

  “小神亦是满心疑惑,他是皇亲,异类恶鬼无法侵附其身,但若不是恶鬼作祟,他怎会如此凶残?”土地公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这慕容振雄乃是皇亲,他的童年不可能遭受太多苦难,他也不是无能废人,精力有宣泄之处,况且精力无法宣泄只会令人暴躁易怒,而此人虽然残忍却并不暴躁。

  “若真人无有差遣,小神先行退下了?”土地公请辞。

  “有劳。”莫问点了点头。

  “真人,听小神一言,此人无药可救,留他在这世上一天,就多一人受害。”土地公又道。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若是能杀他早就杀了。

  土地公隐身退去,莫问自凉亭之中坐了下来,沉吟良久再度想起一事,隐身来到慕容振雄房中,此时慕容振雄已然吃饱喝足,正在一边饮茶,一边批阅文案上的卷宗。

  莫问心念闪动,一股灵气悄然侵入对方心经,心经受制,慕容振雄陡生困意,哈欠过后伏案睡着。

  莫问隐身上前,延出灵气细查对方七窍神府,人体三魂皆有不同用处,天魂主意识,地魂主神智,人魂主精神,地魂若是出现问题,人就会做出逾越伦理和匪夷所思的荒诞事情。

  但探查过后,他发现慕容振雄的三魂都很齐全,并未受损,这说明此人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察之无果,莫问再度回到后花园,召出土地公。

  “此人对妻子如何?”莫问问道,妻子是妻与子的统称。

  “尚可,此人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和二子已经长大成人,不在此处,还有一幼女,乃小妾所出,留在府中。”土地公答道。

  “此人双亲可还健在?”莫问问道。

  “小神不知。”土地公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默念真言,再请黑白无常,他此时已经是仙人之身,作法无需辅以符咒了。

  黑白无常很快来到,莫问冲二人说明情况,白无常翻开生死簿,详查过后出言说道,“此人双亲早已故去。”

  “能否探查此人前生。”莫问问道。

  “此事我们兄弟二人不得为之,需问过判官才知端倪。”黑无常摇头说道。

  “罢了,罢了。”莫问摆了摆手,孔雀王只有一人,而他呼喊土地,再请无常,找了一群帮手,这对孔雀王是不公平的。

  送走黑白无常和土地,莫问独坐凉亭皱眉思虑,天地万物皆有其存在道理,他此时想的是慕容振雄存在的原因是什么,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慕容振雄的存在有什么用。

  莫问毫无进展,孔雀王亦是如此,二人一坐凉亭,一坐树下,皆在犯愁,二人虽然通晓阴阳,却看不透人心,人心是无迹可寻的,天道是定数,而人心是变数。

  二更时分,莫问收回元婴回到慕容振雄所在的房中,此时慕容振雄仍在酣睡,莫问延出灵气将其唤醒,没别的办法了,只能与慕容振雄好生谈上一谈。

  慕容振雄醒转,发现莫问站于房中,一跃而起抓过倚于北墙的精铁长枪,“你是何人?!”

  “上清宗天枢子,曾任赵国护国真人。”莫问走到文案下方的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道长深夜来此,有何赐教?”慕容振雄放下了长枪。

  莫问见状暗自皱眉,在他报出名号之后慕容振雄立刻放下了长枪,此举表明此人异常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此时此刻,面对着一个能够悄然来到自己房中的前朝护国真人,放下兵器,表达善意是最佳的保命之法。

  “贫道与一佛门高僧博揜,特来度化于你。”莫问并未隐瞒自己的来意。

  “度化?”慕容振雄端起文案上的茶壶,取了一只茶杯,起身上前为莫问倒茶,“不知道长要如何度化于我?”

  “你残暴成性,杀人如麻,那高僧选了你,让我前来度化,我们赌的是我能够令你改过自新,不再妄杀无辜。”莫问笑道。

  “道长慈悲为怀,全我性命,自今日起我当尽去陋习,静心自省,定然要让道长赢了这场赌局。”慕容振雄正色说道。

  “此话当真?”莫问笑问。

  “当真!”慕容振雄重重点头。言罢,见莫问眼神存疑,再度说道,“道长来无影去无踪,若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我岂敢诓骗道长。”

  “既然如此,贫道就暂寄你首级于项上,若是再有妄杀之举,贫道能够立刻察觉,届时怕是没人能救的了你。”莫问点头说道。

  “那是自然,真人请喝茶。”慕容振雄端起茶杯敬茶。

  莫问挑眉看了慕容振雄一眼,瞬移离去。

  此番莫问现身于将军府外,他自然不相信慕容振雄能够洗心革面,但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没有更好的办法。

  摇头过后,莫问转身向西走去,走过几步回望将军府,这才发现先前现身之处距慕容振雄所在的房舍足有两里,远远超出了此前瞬移的百丈极限。

  心中疑惑,再度尝试,立刻出现于晋国街头,晋身金仙之后虽然未曾受封,不得使用仙家法术,在强大元神的支撑之下本体亦可瞬移,只是耗损灵气较腾云要多上数倍,而且元婴不得离体。

  次日,慕容振雄杀人了,杀的是军中兵卒,罪名是惰于练兵,亲自行刑,随后数日,慕容振雄将狱中囚犯提出,不是大辟斩首,就是五马分尸,极尽血腥之能事。

  莫问虽然气怒却无计可施,他先前只是恐吓之言,慕容振雄再度妄杀,他也不能冲其动手。

  而那代国的祝君梦仍然在往屋下埋藏黄金,这些黄金是他自村西一处薄田里挖出的,而黄金的真实来源则是孔雀王自代国金库移来的。

  第七日,午后,孔雀王现身于莫问旁侧,“佛法平和,日久见功,七日之期太过短暂,不若延至三年?”

  “太极阴阳,赏善罚恶,不可使用武力,如何能够震慑人心?”莫问提出了交换条件。

  “人死便为输。”孔雀王说道。

  “那是自然……”

  第五百七十一章 根源所在

  孔雀王点了点头,转而消失了身影。

  孔雀王的延期在他意料之中,度化需要改变一个人的心性甚至是天性,这不是朝夕之功,当日他之所以要定下七日之期,乃是为了在遇到事先不曾想到的困难时,有一个与孔雀王交换的牙筹。

  虽然可以使用武力,莫问却并没有立刻前去惩治慕容振雄,动手是下策,会引起慕容振雄的厌恶和抗拒,若是慕容振雄气怒发狂,他只能严惩,不能真的取其性命,倘若慕容振雄察觉到这一点就会有恃无恐,更加不会知错改过。

  沉吟良久,莫问决定继续劝说,暂不动手。

  慕容振雄午后便去了城外,亲自执刀砍杀囚犯,本该秋后问斩的罪犯在这几日之中被其斩杀了大半。

  莫问现身于城东法场,此时十几位囚犯尽数毙命,尸身不全,暴尸野外。

  慕容振雄见莫问来到,大为紧张,抬手命令下属先行回返,独自一人向莫问所在的岸边走来。

  法场通常设在河岸,这是因为河水和沙子能够消减死者戾气,慕容振雄到得莫问身前先行拱手,“见过真人。”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慕容振雄一眼,慕容振雄虽然年纪较他要长,在他面前却如同胆怯孩童,见他眉宇之间透着不满,懦懦低头,这几日他差人打听过莫问的情况,知道莫问已经得道成仙,面对仙人,他不敢发狠放肆。

  莫问见慕容振雄低头,便没有出言训斥,而是坐到了岸边的沙丘上,慕容振雄见他坐了下来,知道他不会动手,心中大轻,拱手说道,“真人,这些人都是死囚。”

  “我此番前来并不为惩戒于你,你坦言相告,为何心中杀念难平?”莫问问道。

  慕容振雄闻言微微皱眉,并不答话。

  莫问看的真切,慕容振雄皱眉并不是抗拒和厌恶,而是心存疑惑,表明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残暴。

  “你自何时开始喜欢杀生害命?”莫问问道,慕容振雄的表情表明此人并非没有悔过之心,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杀念。

  慕容振雄若有所思,并未答话。

  莫问亦未催促,耐心等待,仙人与道人不同,道人在凡人眼中还是人,但仙人在凡人眼中已经不是人了,是一种强大的可以改变一切的神圣存在,面对着仙人,凡人都会产生敬畏之心。

  慕容振雄沉吟良久,出言说道,“三十年前我便统军为帅了。”

  “战场杀敌不在此列,你喜食人肉自何时开始?”莫问问道。

  “九年之前。”慕容振雄说道。

  “因何而起?”莫问又问,慕容振雄驻守卧马郡已有八年,换言之他好杀和喜食人肉的恶习是在前来卧马郡一年前开始的,慕容振雄年近五十,前四十多年都没有吃人,表明他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后天发生的什么事情导致了他心性的扭曲。

  慕容振雄摇了摇头。

  莫问没有再追问,慕容振雄摇头时的神情显得很是茫然,这表明他并非刻意隐瞒,而是自己亦不知道因何而起。

  “九年之前你身在何处?”莫问问道。

  “龙城。”慕容振雄答道。

  “做过何事?”莫问问道,龙城是燕国的都城。

  “先皇驾崩,新皇即位,我等皇亲皆在忙碌丧葬事宜。”慕容振雄说道。

  “慕容红妆是你何人?”莫问再问,慕容红妆是燕国公主,也就是燕国已故皇帝的女儿。

  “堂妹。”慕容振雄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慕容振雄的父亲是皇帝的兄弟,当今皇帝是他的堂兄弟。

  “皇帝驾崩是在几月?”莫问又问。

  “年初。”慕容振雄答道。

  “你首次吃人是在几月?”莫问又问,慕容振雄若是知道是何事促使他变得如此残暴早就说了,既然他自己不知道,那就只能详加询问。

  慕容振雄看了莫问一眼,没有答话。

  莫问亦没有催促,慕容振雄的神情表明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吃人的日期,只是不愿说出来。

  又是良久的沉默,此番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慕容振雄都没有说话。

  莫问仍然没有催促,慕容振雄知道他在等待答案,亦知道不说出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

  “先皇驾崩百日,我杀了传旨的阉人,烹而食之。”慕容振雄终于说出了首次吃人的日期。

  莫问闻言心中大亮,虽然尚不知道具体原因,却有了重要的线索,很多国家在皇帝驾崩之后都会有百日斋戒,为先皇积下阴德并表达对先皇的祭奠,确切的说也算不得斋戒,斋戒是佛教传入中土之后才有的词汇,但皇帝驾崩,百姓吃素百日的规矩早在佛教传入中土之前就已经有了。

  在最不该吃荤的时期,慕容振雄破坏了规矩,而且吃的是传旨的内侍,这表明慕容振雄对皇帝非常的不满。

  “你先回府。”莫问冲慕容振雄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西走去。

  有些话可以直接问慕容振雄,而有些话则不能直接问他,待得慕容振雄走后,莫问瞬移来到燕国的都城,寻到城隍庙,静坐天黑,捏诀召出龙城城隍。

  城隍的地位较土地要高,若以阳间官员品级论定,城隍在阴司属于四品到五品阴官,地位不比黑白无常低,不过此人对莫问礼数异常周全,原因很简单,莫问是阴司婕妤的夫君。

  “不知真人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见礼过后城隍问道。

  “贫道与一佛门高僧比较道佛度人之能,有一恶人乃燕国皇帝堂亲,此人名为慕容振雄,贫道要度化此人,不知灵公对此人作何看法?”莫问直涉正题。

  莫问言罢,城隍摇头叹气,莫问见状暗道问对了人,城隍亦是仙人,对所辖范围内的人和事了如指掌。

  城隍叹气过后出言说道,“若不是杀孽深重,此人亦可算得上忠义之士。”

  莫问闻言大感惊诧,“灵公为何有此一言?”

  “此人勇武非常,深得先皇器重,二十岁便官拜上将军,统兵戍边,常年驻守燕国寒关,先皇驾崩,十三位本姓诸侯起兵谋反,违逆遗诏,试图推举公主慕容红妆登基为女帝,太子发下诏书命三方上将回师勤王,东西两位将军借故拖延,只有慕容振雄统领三万铁骑星夜回返,连番血战大败反贼,如此这般,太子方才得以顺利登基。”城隍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后事如何?”莫问问道,慕容红妆虽是女流,却一直手握重兵,守燕国南方门户,虽然多次败于他手,自燕国威望却高。

  “慕容振雄年逾花甲的父亲亦在谋反之列。”城隍说道。

  “慕容振雄弑父?”莫问皱眉问道,诸侯和持节都督不同,诸侯多为本姓,有自己的封地,而上将军是朝廷官职,没有固定封地。

  城隍闻言摇了摇头,“当日慕容振雄将其父和一干诸侯拿下,押解殿前交由皇上发落,皇上下旨,将众人尽数斩首,其父亦未能幸免,其母本就身患重病,经此变故亦很快过世。”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此事燕国皇帝做的欠妥,其他人可以杀,慕容振雄的父亲不该杀,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大义灭亲,慕容振雄也不希望自己的父亲被斩首,之所以捆父上殿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他本以为皇帝会饶恕他的父亲,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皇帝并没有那么做。

  “皇帝斩杀叛逆之后重赏慕容振雄,加官进爵,委以重任,派往西关戍边驻防。不过皇帝并不信任此人,将他两个孩儿留于都城,名为内吏实为质子。”城隍摇头说道。

  “这燕国皇帝当真昏庸,若是不斩其父,慕容振雄焉能不效死力?”莫问摇头说道。

  “真人有所不知啊,皇帝之心不可以常人之心揣度,事后皇帝与皇后密语,道出了其中玄机,他之所以斩杀慕容谷乃是担心慕容谷事后撺掇慕容振雄谋反。”城隍摇头说道。

  “还是昏庸,试想慕容振雄若真有谋反之心,当年便不会回师勤王。”莫问说道,到得此时他终于找到了慕容振雄的病根所在,他一念之差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而今两个儿子又在皇帝手中,若是起兵谋反,两个儿子必死,若不谋反,心中又极度抑郁,这种憋闷和抑郁令他始终处于一种极度的压抑状态。

  城隍闻言摇头苦笑,未置可否。

  “多谢灵公解惑。”莫问冲城隍稽首道谢。

  城隍回礼,莫问瞬移离去。

  回到卧马郡,慕容振雄正独坐书房,批阅卷宗,此人对公事并不懈怠,每晚都会批阅府衙和军营送来的卷宗。

  见莫问现身,慕容振雄放下毛笔直身站起,“见过真人。”

  “慕容将军,若你思念令郎,贫道随时能将他们带至此处。”莫问正色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面露疑惑,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此处乃边关之地,常有战事,犬子不宜来此。”

  “贫道早些时候去过龙城,见过那里的城隍,知道九年之前发生过何事,若你愿意,随时可以整军起兵。”莫问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直视莫问,良久过后摇了摇头,“身为臣子,岂能行那谋反之事?”

  “你不想为父报仇?”莫问挑眉问道。

  慕容振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第五百七十二章 釜底抽薪

  “究竟想是不想?”莫问挑眉问道。

  “我不是没有想过,但先父所为确有过错,此事怪不得皇上。”慕容振雄摇了摇头。

  “贫道不曾问你是非对错,只问你有无为令尊报仇之心?”莫问坐到了上首木椅。

  “自古忠孝不得两全。”慕容振雄缓缓摇头。

  莫问闻言彻底了然,这次算是真正找到了慕容振雄的病根所在,慕容振雄认为忠大于孝乃天经地义,但潜意识里又对其父的死耿耿于怀,随时想要起兵造反,但每次又被理智压制了下来,这是后天养成的人性与与生俱来的天性之间的剧烈冲突。

  世人在受到伤害之后通常会先行忍耐,这是人类趋吉避凶的本能导致的,因为反抗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倘若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除了少数懦夫,大部分人都会进行不顾后果的反抗,这种反抗虽然吉凶难料却可以化解心中的压力,说的直白一些就是能不能扬眉不好说,吐气却是一定可以的。

  是忍耐还是反抗,是每个人都有的选择,有选择就有余地,怕的是没有选择,慕容振雄心中存有强烈的效忠之心,而杀死他父亲的恰恰是他效忠的皇上,他想反抗却无法进行反抗,若是他的顾虑是外在原因,还可以想方设法的化解掉,但问题出在他自身,他认为皇上是不可以冒犯的,冒犯皇上就是不忠。

  慕容振雄的这种心理在此时并不少见,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纲五常是孔子提出的,倡导和推崇的就是这种无条件的愚忠,三纲五常在很大程度上压抑了人性,培育了奴性,但孔子被推为孔圣,为儒家先师,世人从未想过他的理论也会有不足之处,对其论述无不推崇遵行,不敢有丝毫的质疑。

  若是遇到此事的不是慕容振雄而是一个寻常农夫,亦不会如此纠结,因为能力有大小,他们没有能力为父报仇,但慕容振雄有能力为他父亲报仇,有能力去做而不做,令他心中更加纠结矛盾。

  倘若心中巨大的压力常年不得宣泄,会引起诸多不良后果,出现何种后果因人而异,各不相同。慕容振雄的残暴好杀只是其中一种,当年他烹食了传旨的阉人,此举虽然不曾为父报仇,却向皇上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多多少少能够消解些许怨气,随后他便记住了烹食阉人时的心境,他潜意识里可能是希望能够利用这种心境来缓解自己心中的苦闷,也可能是他想通过别人的痛苦来获得某种扭曲的陪伴和慰藉。

  “慕容将军,若是异位而处,贫道绝不会坐视父亲被斩。”莫问摇头说道。

  慕容振雄闻言大感惊讶,若是寻常人有这种想法算不得什么,但莫问是仙人,他以为仙人都是忠字当头。

  “万恶霪为首,百善孝为先,养大你的是父母双亲,不是燕国皇帝。”莫问直身站起向外走去。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他并未试图劝说开解慕容振雄,事发之时慕容振雄已经四十多岁,在其父被斩首的时候他没有反叛,此时更不会反叛,古人云四十不惑,慕容振雄虽然残暴却并不迷惑,他不需要开解,开解毫无用处。

  “真人要往何处去?”慕容振雄问道。

  “日后贫道不会再来。”莫问到得门口瞬移离开。

  莫问现身于代国,天枢别院。

  到得天枢别院,莫问元婴离体,前去祝君梦所在的村落,查看孔雀王的度化进展,此时祝君梦已经开始扩建宅院,置办田产。

  天枢别院是拓跋什岐当年为他建造的,虽然名为别院,实则是存放自不咸山中获得的大量黄金的金库,宵玉兰和黄衣郎这些年一直住在这里,不过他现身之后却并未感知到黄衣郎和宵玉兰的妖气,当年代国新皇继位之后曾经与黄衣郎前去上清观见过他,他传授了三昧真火与黄衣郎,告知黄衣郎和宵玉兰可以自定去留,转眼就是五年,黄衣郎和宵玉兰想必早已经回返不咸山了。

  “来者何人?”一队士兵发现了莫问的到来。

  “黄衣郎和宵玉兰现今何在?”莫问扭头看向发声之人。

  莫问话音刚落,东院便传来了黄衣郎的声音,“可能是真人到了。”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黄衣郎自东院凌空而至,尚未落地,再度欢喜高喊,“真人,真是真人,快来。”

  黄衣郎落地之后冲莫问行跪拜大礼,“拜见真人。”

  莫问尚未答话宵玉兰翻墙而入,见到莫问亦是大喜,快步上前跪于黄衣郎旁侧,“真人,您终于来了。”

  “起来吧。”莫问微笑点头伸手搀起了黄衣郎,黄衣郎连带着拉起了宵玉兰。

  “恭喜。”莫问抬手道贺,黄衣郎拉起宵玉兰的动作常见于仆人夫妇拜见主家。

  黄衣郎闻言咧嘴一笑出言道谢,而宵玉兰则面露羞涩,她本就长的贼眉鼠眼,面露羞涩更显难看。

  “二位这些年不惰修行,修为突飞猛进,当真可喜可贺。”莫问缓缓颌首,他此前曾经传授过三昧真火的修行法门给黄衣郎,二人妖气全无,当是得益于此。

  “我等些许造化皆蒙真人赐予。”黄衣郎说道。

  “真人,请往东院奉茶。”宵玉兰抬手东指。

  莫问点头过后与二人迈步南行,到得那群兵士面前,冲那先前发问的士兵说道,“前往皇宫告知皇帝,贫道在此。”

  那士兵闻言瞠目结舌,扭头看向黄衣郎,黄衣郎摆了摆手,“这位便是天枢真人,还不快去禀报皇上。”

  那士兵慌不迭的答应下来,急往马厩。

  “真人此番到来,可是要助代国成就大事?”黄衣郎问道,他知道莫问一直在暗中帮助代国,此番若不是要有所动作,绝不会喊代国皇帝前来。

  莫问面露微笑,并未说话。

  到得东院正房,莫问移步客位,黄衣郎强行将其拖至正北主位。

  莫问待宵玉兰离开,冲黄衣郎笑问,“你先前不是嫌她相貌丑陋么?怎地又娶了它了?”

  “处的久了,倒也不感觉如何难看了。”黄衣郎笑答。

  莫问微笑点头,黄衣郎所言不假,相处的时间一长,难看的也不感觉难看,俊美的也不感觉俊美了。

  “真人此来所为何事?”黄衣郎问道。

  “代国眼下国力如何?”莫问反问。

  “金库十去七八。”黄衣郎答道,这些年它很少离开这里,对于代国具体情况并不是非常了解,但它可以通过金库黄金的消耗情况大致推算出代国这些年的发展。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代国虽然在夜逍遥的指挥之下两度出兵抵御蚩尤,但兵卒损失并不严重,此外国中一直很是平稳,不曾发生过灾害和内乱。

  “真人,您要动兵?”黄衣郎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详细告知黄衣郎,黄衣郎听罢很是疑惑,“真人,冲燕国动兵与度化那恶人有何关系?”

  “公私两利,于公,代国若想一统江北,南下之前必须先行攻下燕国,免去后顾之忧。于私,杀掉燕国皇帝,慕容振雄大仇得报,病根既去便不会再造杀孽。”莫问说道,慕容振雄是不会冲皇帝动手的,既然慕容振雄不动手,他就出手代劳,此乃釜底抽薪之举,必收奇效。

  黄衣郎听得莫问言语,若有所思,皱眉不语。

  片刻过后黄衣郎察觉到自己失神,急忙冲莫问说道,“慕容振雄如此凶残,倘若他日改邪归正,当如何处置于他?他又如何自处?”

  莫问默然不语,黄衣郎所想也正是他心中所想,杀掉燕国皇帝不是难事,难的是如何处置慕容振雄,人生在世总会做错事情,有些事情可以回头弥补,而有些事情是无法补救的,慕容振雄先前所为用一句人神共愤形容并不为过,即便他有心悔改也无路回头了。退一步讲,即便他能留下慕容振雄的性命,慕容振雄能不能原谅自己仍然是个未知之数。

  “他若诚心悔过定会畏罪自尽,可是若他畏罪自尽,我们岂不是输了?”黄衣郎又道。

  莫问转头看了黄衣郎一眼,黄衣郎再度想到了他的心里,他也在担心此事。

  “真人,我有一个主意,只怕真人于心不忍。”黄衣郎压低了声调。

  “令其心存牵挂?”莫问说道,黄衣郎用了于心不忍,说明这一计策非常狠毒,而狠毒又有效的计策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掉慕容振雄的所有亲眷,唯独留下他年幼的女儿,令他心存牵挂而苟活于世。

  “正是。”黄衣郎点了点头。

  莫问想过片刻摇了摇头,“攻克燕国不是朝夕之功,此事留待他日再议。”

  二人说话之间,代国皇帝匆匆来到,见到莫问再行大礼,莫问坦然受之,随后详问代国国力军力,令他没想到得是代国此时的实力远远超出他的预料,有精兵三十万,多为带弓骑兵,有这三十万精兵,休说冲燕国动兵,就是挥军南下亦是所向披靡。代国之所以能在短短十几年间发展的如此强大,归根究底还是得益于曹操陵墓之中的大量黄金,金钱除了不能决定生死,可以决定一切,甚至是朝代的更迭。

  随后一段时日莫问一直留在代国,为代国攻克燕国出谋划策,制定战略,此战他并不直接参与,而是代国皇帝御驾亲征,宵玉兰和黄衣郎为前锋,自他到来之日,黄衣郎和宵玉兰就停止了修行,它们的修为已经处于晋升地仙的边缘,倘若继续修行,极有可能在战事结束之前证得地仙位,人各有志,地仙是二人的梦想,做一方山神二人就知足了。

  转瞬又是三月,到得夏季,就在代国大军准备开拔之际,孔雀王度化祝君梦有了结果,祝君梦承受不住陡然暴富的巨大刺激,在孔雀王度化尚未正式开始之前疯掉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刺客

  祝君梦真疯了,砍杀了自己的结发之妻,手持单刀守在藏有黄金的房屋门口,往复巡视,片刻不离。

  “大师,不可影响他人心神。”就在孔雀王想要出手救治之时,莫问现身旁侧微笑摇头,这是比试开始之前二人定下的规矩。

  “南无阿弥陀佛。”孔雀王止步后退,唱诵佛号。

  “别过来,别过来,这些金子是我的,我的!”祝君梦冲孔雀王和莫问厉声高喊,双眼圆睁,神情亢奋。

  “老衲尚未施以佛法。”孔雀王无奈摇头。

  莫问闻言微笑不语,转而冲前来拘魂的阴差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行离去。

  黑白无常手下有不少阴间差官,来者就是其中之一,认得莫问,见莫问插手,便拱手退去。

  “大师,救他就是输。”莫问挥手将祝妻魂魄送回肉身,转而以灵气愈其伤口,助其还阳。人由阴阳二气凝聚而成,仙人可以操控阴阳二气,起死回生不是难事。

  孔雀王闻言垂眉不语。

  莫问见状缓缓颌首,他先前之所以用了个“救”字,乃是为了给孔雀王一顶慈悲为怀的高帽子,以促使孔雀王尽快出手,只要孔雀王出手就是认输。不过孔雀王似乎看透了他的用意,并未急于出手救治祝君梦,舍己为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祝妻死而复生,自房中发出了细微呻吟,祝君梦听到房中声响,手持单刀冲进房中,见其妻坐了起来,挥刀就砍,“这些金子是我的,休想与你娘家人!”

  虽然单刀砍中妇人脖颈只在刹那之间,二人却并未出手阻止,凡人眼中的刹那在仙人眼中并不急迫,在单刀砍中妇人脖颈之前二人随时都可以出手阻止。

  祝君梦手里的单刀并没有砍中那妇人,在距那妇人脖颈不过毫厘之时停了下来,这自然不是他主动停手,而是孔雀王出手干预的结果。

  片刻过后,祝君梦扔下了单刀,惊诧的看着自己的发妻,转而手指地面出言问道,“哪里来的血迹?”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微笑唱道。孔雀王将祝君梦的疯癫治愈,自然影响了他的神智,孔雀王输了。

  “南无阿弥陀佛。”孔雀王合十唱佛。

  “哪里来的和尚道士?怎地来到我的家中?”祝君梦听到二人声音,回头喝问。

  “大师,不曾花销的那些黄金当归还国库,宅院田产就送给他吧。”莫问冲祝君梦微笑点头,转而消失了身影。

  孔雀王缓缓摇头,摇头过后亦消失了身影。

  在此期间,莫问本体一直留在代国,此时大军已经开拔。

  “真人何故发笑?”黄衣郎疑惑的看向莫问。

  “依你估算,何时能够尽得全功?”莫问没有回答黄衣郎的问题,而是指着正在出城的大军冲其问道。

  “若在中土一年足以,但此间秋冬太过漫长,当需三年。”黄衣郎答道,莫问虽然未曾出征,却为他们制定好了行军的路线和攻城的策略,一干巨细皆有考虑,每一处城池都有锦囊一只,他们需要做的只是依计行事。

  “辛苦你们了。”莫问点了点头,实则他对三年的时间并不满意,但他并没有出言催促,若是出言催促,黄衣郎可能会慌中出错,即便他不出言催促,黄衣郎也会尽可能的加快速度,以求给他一个惊喜。

  “真人?”黄衣郎看向莫问。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他知道黄衣郎想要问什么,眼下大军已经开拔,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必须给黄衣郎一个明确的答复。

  “就如你所言,留其一女。”沉吟良久莫问出言说道,不管慕容振雄的所作所为是因为什么,他所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万死莫赎,要想让他知罪而不自尽,就只能留下他年幼的女儿,让他心存牵挂苟延于世,但前提是要将慕容振雄所有亲眷尽数斩杀,不能有其他人代为照顾其年幼的女儿。

  “真人,成大事不拘小节。”黄衣郎出言安慰。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纠结,站在那些被其吞食了妻儿之人的立场上,诛其九族亦不为过。

  “真人还有何示下?”黄衣郎问道,此时前军即将尽数离城,他和宵玉兰要随大军去了。

  “不需追求三年,五年,十年亦可。”莫问随口说道,言罢再度叮嘱,“不可以身涉险,若遇仙人为难,焚香告知于我。”

  黄衣郎点头答应,“真人要往何处去?”

  “往南国一行。”莫问说道,慕容振雄之事急不得,在黄衣郎出征的同时,他要前往晋国度化那好酒的李公浩,而孔雀王的目标则是秦国那个名为屈正的色鬼。

  “真人多多珍重,我们二人先去了。”黄衣郎冲莫问拱手道别。

  莫问微笑点头,转而冲远处的宵玉兰点了点头,目送二人随军出征。

  二人离去之后,莫问来到城楼,冲身穿盔甲的代国皇帝交代了几句,转而瞬移来到阔别已久的晋国都城建康。

  来到晋国,莫问第一感觉就是亲切,他是晋国人,此外晋国有他的朋友。

  来到此处,莫问并没有急于前往李功浩的府邸,而是来到了张洞之的将军府。

  莫问与张洞之乃是至交好友,径直现身于将军府的正院,现身之后立刻察觉到异样的气氛,偌大的将军府院内空荡无人,而暗处则隐藏着七位呼吸缓慢的紫气高手。

  就在莫问暗自疑惑之际,自廊道和树后冲出数道人影,屋顶亦出现四人,分别抢占了屋顶四方。

  “好贼子,终于等到你了!”院内有三人,皆为中年道人,为首的一人手持长剑满脸怒气的看着莫问。

  莫问闻言更加疑惑,侧目打量着院内和屋顶的七人,这七人分属三清各宗,院内的三人手持利器将他围住,屋顶上的四人则手执符笔,正自屋脊之上快速画写符咒,不问可知画写的是与定气符类似的符咒,目的是防止他逃脱。

  就在莫问打量众人之际,东侧屋脊上的一名道人看清了他的样貌,大惊失色,“是天枢真人?”

  其余六位道人听得此人言语,骇然大惊,急速后退。

  “来者可是天枢真人?”东侧屋脊上的道人冲莫问喊道。

  “正是贫道,张将军现在何处?”莫问出言问道,根据这几人的举动和神情,他隐约猜到将军府发生了变故。

  莫问言罢,有几人下意识的看向后院,莫问见状知道张洞之在后院,便转身向后院走去。

  “真人请留步!”先前后退的道人见莫问要前往后院,急切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莫问?!”后院传来了张洞之的声音。

  “将军留步,容我等确定是天枢真人本人再来相见。”拦路之前回头喊道。

  莫问闻言知道这几人怀疑他乃他人易容假冒,心念闪动,自体内散出七股灵气,将这七人尽数定住,转而迈步向后院走去,到得后院,只见张洞之拄着双拐,站立于屋檐之下。

  “兄弟,你来的真是时候,若是晚来几日,怕是见我不到了。”张洞之试图走下台阶。

  “出了何事?”莫问闪身上前扶住了他,与此同时将被定在前院的七人放开。

  “昨夜愚兄遭了暗算,双腿受创,不得行走。”张洞之试图拍打莫问肩膀,但一松手拐杖脱手,几乎失去平衡,急忙又撑住拐杖。

  “刺客是何许人也?”莫问问道?

  “不曾看见样貌。”张洞之冲随后赶来的七位道人说道,“诸位无需紧张,是老友看我来了。”

  莫问回头冲七人抬了抬手,转而搀扶张洞之进屋,张家众人皆来见礼,寒暄过后张洞之说道,“兄弟,你已得道成仙,快帮我治治腿脚。”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竖掌为刀,将张洞之双腿之上的纱布和夹板一并隔开,只见张洞之双腿腿骨断裂,异常青肿。

  莫问延出灵气感知张洞之断骨,待得确定断骨的位置和程度,心中顿生疑惑,“对方为何伤你?”

  “我如何知道?怎地?”张洞之见莫问面露疑惑,出言问道。

  “伤你之人为道门中人,修为不浅,你这断骨异常平整,只是此时行走不便,愈合之后并无遗患。”莫问说道。

  “你的言下之意我还要感谢这刺客手下留情?”张洞之莞尔。

  “此人要想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但此人并不想杀你,只想让你不便出行,而且动手之时确保你伤好之后没有余症。”莫问摇头说道。

  “你先将愚兄双腿接上再说也不迟。”张洞之催促。

  莫问双手齐出,摁上了张洞之的双腿,张洞之不曾想到莫问下手如此之重,惨叫一声离座站起,站起之后却发现疼痛消失,试行几步,发现已然痊愈。

  “近些时日建康可有事发生?”莫问问道,张洞之是周贵人手下的重臣,他的遇刺极有可能与朝廷的争权夺利有关。

  张洞之挥手遣走家人和丫鬟,待得众人离开方才出言说道,“这半月以来朝中有五位大臣遇袭身亡,皆是周家一方的重臣。”

  “凶手是谁?”莫问问道。

  “无人知晓。”张洞之自床头拿过一块青瓦递向莫问,“这是昨夜凶手所留。”

  莫问接过瓦片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的是“禁足半月,若出府门,取你性命。”

  第五百七十四章 身背阴阳

  “他为何要你禁足半月?”莫问问道,虽然只是随意一瞟,他却已经知道打伤张洞之的是何人,这瓦片上的字迹撇捺生硬,笔划笨拙,修行中人需要画写符咒,字迹不应该如此拙劣。

  此外,字迹是刻在瓦片上的,而这瓦片取自张府屋顶,自然是那刺客就地取材仓促写就,不可能是他人代写。如此拙劣的字迹出自修行中人之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对方故意写成这样,以避免被他人根据笔迹猜到身份。

  常人大多擅长使用右手,为了掩饰真实笔迹而改用左手能够自笔画之间看出端倪。但瓦片上的字迹明显出自右手,这说明刺客平时擅长使用左手。

  善用左手,对张洞之手下留情,掩饰自身笔迹,修为精深,符合这四个条件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他的徒弟无名。

  无名很聪明,但终究年纪尚轻,虑事不够周全,看似做的异常严谨,却忽视了诸多看似毫无关联的细节累加起来也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此事说来话长,你可曾用过酒饭?”张洞之问道。

  莫问摇头示意无需多此一举,张洞之误解其意,出门呼喊下人前去准备饭菜,莫问趁机再度思虑,无名知道他与张洞之是好友还冲张洞之动手,这其中定然有重大隐情,但他关心的不是这重大的隐情是什么,他担心的是促使无名犹豫彷徨却仍然冲张洞之动手的动机是什么,换言之是什么促使无名伤害张洞之。

  张洞之安排下来转身回到正厅,坐到了莫问对面,“那刺客当是受了褚家的指派。”

  “何出此言?”莫问随口问道。

  “这些年你不曾来过晋国?”张洞之反问。

  莫问摇了摇头,当年一别,距今已有七载,这些年他并未再来建康。

  “那就难怪了。”张洞之缓缓点头,转而将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简略告知,当年得他暗中劝说,护国真人周冠正自中立转为支持周贵人,他离开不久,晋国皇帝就病故了,在张洞之和周冠正以及周系其他重臣的推动之下,周贵人的长子登基为帝,扶新皇继位之后,周冠正亦挂印离去。

  受周冠正和他早年的影响,这位年轻的皇帝对道家推崇备至,尤喜丹药之道,有无良道人便投其所好,贡献丹药以求富贵,已经成为太后的周贵人和张洞之屡次劝阻,皇帝只是敷衍,并不悔过。

  能够炼丹的道人很多,但能够练出无毒丹药的道人不多,大部分丹药都残留有丹砂,而丹砂是有毒的,皇帝最终于今年年初中毒丧命。

  皇帝驾崩之后,褚家和周家再度为皇位的归属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褚家认为皇位应该由德高望重的皇叔承续。而周家认为对方此举不合规制,理应由周贵人二子继位。

  争权比夺利更加险恶,也更加激烈,双方较量的结果是周家一方获得了胜利,二子继位,成为新皇。

  不知为何,这位新皇对褚家异常厌恶,登基之后不顾太后和重臣的极力反对,对褚家一方的官吏削爵去位,罢官免职,对褚家更是要大开杀戒。

  褚家一方多有武将支持,眼见势头不好,在皇帝正式发难之前逃往由本系武将掌管的南郡,此事发生不久,周家一方的重臣开始离奇遇刺,周家一方自然知道刺客乃是褚家派来,便整军起兵,想要前去讨伐,张洞之无疑是领军将帅,故此张洞之推测自己的遇刺是对方不想让自己统军出征。

  张洞之是猛将,虽然年事偏高,脾气却不减,受伤之后并没有乖乖留在家中,而是紧急召集建康周边道观的高人前来设伏,待得众人来到,带伤出门前往军中,转而回到府邸等待刺客再来行刺。

  莫问听完张洞之的讲述,皱眉不语。

  “太后与我百般劝说,皇上就是不听,非要将褚家斩尽杀绝方才称心,”张洞之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将下人送来的茶水端于莫问,转而摆手示意下人退下,待下人离开方才语接上句,“那褚家虽是腐肉烂根,却根深蒂固,动它岂能如此急切。”

  “皇帝儿时曾经遭到褚家毒害,此事你不知道?”莫问端起了茶杯,当年褚家派遣厨子自周贵人饮食之中下毒,通过母乳毒害尚在襁褓之中的二王子,若不是他发现的早,二王子早就成了神智混沌的呆傻。

  “还有此一节?无人与我说过。”张洞之茫然摇头。

  莫问手捧茶杯并未饮茶,亦没有再说话,他担心的不是张洞之,无名只是恐吓张洞之,并不会冲其痛下杀手。他此时想的是无名怎么会为褚家出头。

  “刺客不除,文武百官寝食难安,你当设法寻他出来。”张洞之说道。

  “褚家与秦国暗中可有联系?”莫问问道,南郡与西阳县只有一水之隔,北岸就是秦国属地,褚家逃到那里,极有可能与秦国取得联系。

  “早在先皇在位之时褚家就与秦国暗通书信,我曾截获褚家与秦国通信的海东青一只,褚家有心割让江南七郡,换秦国出兵攻晋。”张洞之说道。

  “秦国是何态度?”莫问皱眉问道,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蒲坚渡江南侵。

  “态度不明,不曾拒绝亦不曾应允。”张洞之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再皱,蒲坚不拒绝就是在犹豫,蒲坚犹豫的无疑是他当年的再三叮嘱,若是没有他的叮嘱,以蒲坚的性情,怕是早已经渡江南下了。不过蒲坚没有拒绝就表明已经对他的叮嘱产生了怀疑,一旦生出这种想法,蒲坚渡江南下是迟早的事情。

  “寻拿刺客之事你千万记在心上。”张洞之又道。

  莫问闻言叹了口气,将一直捧在手里却不曾沾唇的茶杯放回桌上。

  “我与你说些线索,此人在刺杀马太尉之时曾被其府中丫鬟看见过,虽然天黑看不到真实相貌,却看见此人是个身形瘦长的老道。”张洞之说道。

  “老道?”莫问挑眉看向张洞之。

  “据那丫鬟所说,就是老道。”张洞之点头说道。

  “将那丫鬟带至此处,我要问话。”莫问说道,此事当是无名所为,怎么会是老道。

  张洞之点头答应,再派下人前去接那丫鬟。

  此时饭菜已经备妥,张洞之请莫问入席,莫问怀揣心事本不想前往,但故友重逢,只能入席。

  吃过几杯酒水,张洞之出言说道,“这些年你渺无音讯,我又公务缠身,不得西行拜访,这几年你在做些甚么,怎不见老五与你同行?”

  “参天悟道乃道人本分,也只是在做这些。”莫问随口敷衍,他不希望友人知道自己这些年的真实境遇。

  “此番怎么来到此处?所为何事?”张洞之举杯再敬。

  “你可知道李公浩此人?”莫问端详着手中的酒杯。

  “你如何认得他?”张洞之亦问,言下之意是认得此人。

  莫问没有答话,仰头饮酒。

  张洞之见莫问不曾说话,便主动说道,“此人乃晋国酒正,深谙杜康之道,擅酿好饮,千杯不醉,亦算奇人。”

  “晚些时候我会布阵将其困在府中,与你知会一声,你们莫要插手。”莫问说道,张洞之所说的酒乃是朝廷掌管酿酒的官员。

  “为何?”张洞之大感好奇。

  “与一僧人打赌。”莫问说道。

  “赌何?”张洞之又问。

  “赌他能够戒酒。”莫问说道。

  张洞之闻言哈哈大笑,“那你输定了,此人嗜酒如命,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无酒。”

  “那就让他七日不食。”莫问笑道,他之所以选李公浩是有原因的,酒是五粮精华,为奢侈昂贵之物,世人大多喜好,但前提是有粮果腹,他就想看看在断粮的情况下李公浩会如何选择。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打赌之事只有我们这些俗人才会做得,没想到你们也会打赌。”张洞之笑道。

  “仙人亦是人,斩不断七情六欲,去不了人性好恶。”莫问摇头说道。

  二人谈话之时,莫问分出元婴,前去将李公浩府邸困住,令府内之人不得外出。

  酒席过半,府中下人带着一名十七八岁的丫鬟到来,此人就是当日见过刺客的那个丫鬟。

  “将太尉遇害当日之事再讲一遍,不得遗漏。”张洞之冲跪在地上的丫鬟说道。

  “起身说话吧。”莫问冲那丫鬟抬了抬手。

  那丫鬟懦懦站起,低声讲述,她当晚是为太尉送温水去的,进得内院大门,便看到一道人影自墙头一闪而逝,由于只是看到了背影,不曾看到刺客的真实样貌,只看到那人穿着道袍,身形瘦长,满头白发,故此她便认为那是一个老道。

  莫问听罢,心中一凛,急忙追问,“其所穿道袍,阴阳太极位于何处?”

  “阴阳太极?”丫鬟茫然不解。

  莫问蘸了茶水自桌上画出了太极图案,那丫鬟见状恍然大悟,抬手指向自己后背,“在这里。”

  莫问闻言腾然站起,这丫鬟所说的正是上清道袍的样式,换言之他先前推测并无错误,来者确是无名无疑。

  那丫鬟见莫问忽然起身,吓的再度跪倒。张洞之疑惑的问道,“你认得此人?”

  “我去处置一些事情,改日再来见你。”莫问迈步向外走去,少年白发的事情在道家并不少见,倘若作法过度就会伤及自身本命真元,导致未老先衰……

  第五百七十五章 白发少年

  “何事如此急切,吃完酒再去。”张洞之起身相留。

  莫问不曾答话,出门之后瞬移离开,到得城外僻静之处唤出了黑白无常。

  “真人,何事相召?”黑无常冲莫问拱了拱手。

  莫问冲二人抬了抬手,算是见礼,转而出言说道,“烦劳二位与我看看贫道的徒儿寿数几何?”

  “贵徒无有……”

  “怎个没有,查关无名。”黑无常打断了白无常的话头。

  黑无常说完转头看向莫问,见莫问神色如常方才放下心来,他之所以知道莫问的徒弟姓关,乃是当年自清净禅院听到了莫问与灭缘和尚的谈话。

  白无常闻言自怀中掏出生死簿,翻找过后停于其中一页,定睛看罢愕然抬头。

  见白无常此等神情,莫问心中暗道糟糕,探手自白无常手中拿过生死簿,一看之下骇然大惊,无名竟然只有阳寿三十二年,他此前曾经看过无名面相,如无横祸,无名应该有八十岁以上的寿数。

  黑白无常的生死簿上并没有标注无名都做了些什么,但莫问心中很清楚,无名之所以如此短寿乃是因为作法过度,伤及本命元神所致。

  “他现在何处?”莫问将生死簿还与白无常。

  白无常闻言闭目感知,片刻过后睁眼开口,“正北千里之外的南郡钟楼。”

  “多谢二位。数次烦劳,贫道甚感不安。”莫问出言道谢。

  “真人,承您高抬,视我们二人为友,这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黑无常摆手说道。

  “正是,正是。”白无常出言附和。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又冲二人抬了抬手,算是道谢。

  “真人,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黑无常问道。

  “不能耽搁二位司职做事,待他日得闲再寻二位叙旧。”莫问摇了摇头。

  黑白无常乃识趣之人,听得莫问言语,拱手告辞,隐身而去。

  黑白无常走后,莫问默然站立,闭目思虑,他先前所猜不差,动手的果然是无名,无名此时就在南郡,他有心立刻前往问明缘由,但前番发生了清净禅院一事,虽然无名不曾埋怨过他,但过门不入已经说明无名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怨气,主动现身相见怕是不妥。

  思虑良久,莫问瞬移北上,他先前曾经多次路过南郡,凡是之前到过的地方都可以瞬移前往,他现身于南郡城外,看到了位于城东的偌大钟楼,转而再度瞬移,来到钟楼楼顶。

  时隔九年,莫问再度见到了无名,无名斜躺在钟楼之上,身旁放着七星剑,手中抓着一只酒坛,但他并没有饮酒,而是仰望天空,若有所思。

  当年不辞而别之时无名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此时他已经长大成人,五官像极了他的父亲,虽然神态慵懒,眉宇之间却透着聪慧和锐气,身上穿着一席上清道袍,道袍和道靴并不非常整洁,多有污渍,这说明无名一直孤身一人,无人照顾他的衣食起居。

  见到无名的瞬间,莫问心中一阵悸痛,无名的头花已然花白,不过两纪的少年,眼角已经出现了些许皱纹,一直以来他都视无名为己出,见无名如此模样,他既心痛又自责,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当年他不该收走灭缘和尚的魂魄,哪怕他不认无名,也不该收走他的魂魄,收走魂魄等同杀了他,这些年,无名一直承受着师父杀死父亲的纠结和痛苦。

  无名自然不知道莫问就在其身旁,他一直在看着满是星辰的夜空,脸上无有任何表情,空洞而深邃。

  根据无名呼吸,莫问判断出无名此时已经渡过天劫晋身紫气,似无名这种年纪,能够晋身紫气的并不多,但无名亦只是处于淡紫灵气,若是无名一直留在他的身旁,此时至少是紫气巅峰,缺少了他的教导和帮助,无名修为提升的并不算快。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弟和子女是一样的,都是传承和延续,唯一不同的是前者是技艺的传承,后者是血脉的延续,见到无名因为作法过度导致阳寿骤减,莫问心中无比自责,多看无名一眼,他心中的自责就多上一分,子不教父之过,这些年他虽然一直挂念着无名,却并未过多出手干预,他认为过多的干预会导致无名缺乏自立,此时看来他做错了,无名离开他的时候太小了,他当年找到无名应该将无名带回道观才对。

  就在莫问默默打量无名之时,钟楼下方传来了几声犬吠。

  犬吠传来,无名陡然坐起,皱眉侧目,凝神倾听。

  见到无名此等神情,莫问内心巨震,无名的这一举动与他极为酷似,师父对徒弟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

  犬吠再度传来,这几声犬吠明显是吃痛之后发出的。

  无名听得犬吠,抓起七星剑旋身飘下,莫问后随,只见无名落下之后快速转到了钟楼右侧的一条小巷,犬吠之声正是自那里发出。

  这条小巷并不整洁,住的都是寻常百姓,街道之中堆积着木柴和草垛,在其中一处草垛底部有一处内凹的小洞,洞外站着一条不大的灰狗,那灰狗虽然个头不大,却是只成年母狗,草窼里的几只幼崽说明这条母狗此前刚刚生产。

  此时两个手持棍棒的市井癞人正在打那母狗,那母狗左右躲闪,不时被那二人击中却并不离开草窼。

  “麻子,这东西还得扒皮冲洗,太费事了,去弄只鸡得了。”其中一人说道。

  “你懂什么,你没听人说吗,狗肉滚三滚,神仙都站不稳,快堵住,别让它跑了。”另外一人挥棍上前。

  此人话音刚落,无名已经闪身上前,擒风鬼手接连施出,先封哑穴,再断心脉,在二人倒地之前将二人手中的柴棒踢回对面柴垛,转而剑归背后,双手各执一尸,凌空东去。

  莫问此番并没有跟随前往,而是皱眉站立原地,无名先前动手异常果断,不曾有丝毫的犹豫,由此可见类似的事情他此前曾多有为之,不过仅仅因为那两个市井无赖试图杀死灰狗就取他们性命,下手太重了。

  不多时,无名回返,手中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纸包,那灰狗见他来到,欢喜的迎上前来,冲其连连吠叫。

  无名竖指唇前,那灰狗立刻停止了吠叫,无名蹲身下去,打开纸包,将其中的卤肉喂于灰狗,转而探手草窼,拿出幼犬抚摸打量。

  那灰狗回头看了一眼,并未前来阻止。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有了计较,根据这条灰狗与无名的熟悉程度来判断,无名自南郡已经停留了不短的时日,而且一直自钟楼上落脚。

  自钟楼上落脚说明无名并不准备在这里定居,由此可见他来这里是做事的。

  片刻过后,无名离开小巷回到了钟楼,自钟楼内坐了下来,打坐练气。

  自钟楼北侧的木窗上,莫问发现了线索,鸟粪,他曾经统军出征,熟悉各种信鸟,根据鸟粪可以看出这泡鸟粪属于海东青。

  海东青不是寻常人家能够驯养的,通常是皇室或军部传递消息之时使用,鸟粪出现在北侧窗户,说明海东青自北方飞来,而北方数百里外就是黄河,再往北就是秦国的领地了。

  到得此时,莫问恍然大悟,无名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之所以前往晋国行刺,一定与秦国有关。

  无名是修行中人,他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获取钱财富贵,他自己也很清楚做法过度会导致阳寿骤降,但他仍然去做了,能够让他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事情都是吴吉儿授意。

  想及此处,莫问一刻亦不耽搁,瞬移来到秦国皇宫,此时已经是夜半时分,偌大的皇宫再度进行了扩建,莫问熟悉老五的气息,吴吉儿是老五的女儿,气息与老五有些相似,凝神感知片刻,莫问来到后宫的一处院落,穿墙而入,只见吴吉儿已然卧床休息,凤冠及诸多金玉首饰摆满了雕花凤床床头的柏木立桌。

  “穿戴整齐,下榻见我。”莫问背对床榻沉声说道。

  莫问言罢,吴吉儿应声惊醒,见一道人背立房中,心中大惊,怯声问道,“老爷?”

  “是我。”莫问强自忍耐,不曾立刻发怒。

  “老爷,您怎么来了?”吴吉儿语带颤音。

  “穿戴整齐,下来说话。”莫问语气冰冷,吴吉儿的惊怯语气说明其心中发虚,换言之她已经猜到他为何前来。

  “老爷,皇上在中正殿,我差人去请。”吴吉儿并不下床。

  “我找的是你。”莫问处于发怒的边缘。

  “老爷。”吴吉儿还要拖延。

  “下来!”莫问陡然抬高了声调。

  吴吉儿无奈,只得战战兢兢的穿戴整齐,抖若筛糠的挪到莫问身后。

  “你与无名有无联系?”莫问直涉正题。

  “本宫……不不,吉儿幽居宫廷,少有外出,当年一别,不曾再见到他。”吴吉儿答道。

  莫问闻言怒发冲冠,陡然转身给了吴吉儿一记耳光,虽然不曾使用灵气,力道却沉,吴吉儿哀叫一声,跌倒在地。

  “老爷为何打我?”吴吉儿捂脸抬头。

  莫问直视吴吉儿,吴吉儿眼神飘忽却佯装无辜,虽是老五所出,却无有老五半分忠厚。

  良久过后,莫问长长叹气,“说吧,与我说实话,你是吴云的骨血,纵有天大的过错,我也不能杀你……”

  第五百七十六章 故人之后

  吴吉儿听得莫问言语,恐惧之心大减,“老爷,无名出事了吗?”

  莫问闻言眉头再皱,吴吉儿此言乃是明知故问,又是刻意拖延时间,趁机自心中思虑该如何应对他。

  “娘娘。”寝宫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

  吴吉儿听得侍女声音,抬头看向莫问。

  莫问见状再度皱眉,侍女前来探问,无疑是听到了房中有异声传出,吴吉儿此举看似是在向他请示该如何答复,实则是在借机告知侍女她受到了胁迫。

  “将蒲坚叫来。”莫问沉声冲那侍女说道。

  “福昕,你们下去吧,是莫老爷在此。”吴吉儿不曾想到莫问会有此一举,急忙出声阻止。

  “莫老爷?”侍女不知就里,踌躇进退。

  吴吉儿闻声撑臂起身,快步走到门前拉开了房门,冲门外的几名侍女摆了摆手,“莫老爷与文桓帝是至交好友,与家父更是莫逆之交,下去吧,我们有要事商议。”

  几位侍女闻言恍然大悟,冲吴吉儿蹲身行礼,转而回返偏舍。

  吴吉儿关上房门,移步走到北墙桌案,吃力的搬起一张雕花木椅送到莫问身前,“老爷,您坐。”

  莫问本来气怒非常,见此情形再度心软,“快与我说实话,你那些小心思瞒不过我。”

  “我不该隐瞒老爷,无名此前确实来过。”吴吉儿跪倒在地。

  “你们二人再度见面是何时候?”莫问坐上了木椅,根据吴吉儿先前与侍女说话的神情不难看出,她与无名相见是瞒着蒲坚的。

  “他此前可能来过多次,但我并不知晓,直至去年夏秋时节我自花园赏月,发现了他的踪影并喊住了他。”吴吉儿答道。

  “你都让他做过甚么?”莫问问道,吴吉儿说话之时一直低着头,他看不到吴吉儿的眼神,不过他此时看人已经不需要看眼神,单听声音和语气就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妄语,吴吉儿的这番话应该是真话。

  吴吉儿低头不语。

  “但说无妨,我知道你们并无苟且之事。”莫问出言说道,吴吉儿成婚多年,自然不是完璧之身,但他先前见过无名,无名还是纯阳之体,也幸亏无名是纯阳之体,若是换做元阳已泄之人,怕是早已经折死了。

  “起初只是说些怀旧言语,后来他见我忧心忡忡,便问我因何愁苦,我出阁多年不曾孕下皇子,此话自然不便明说,只得推说因为国事烦心。”吴吉儿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莫问皱眉不语,吴吉儿所说也不无道理,她和蒲坚都知道秦国的国运并不长久,此事无疑是二人最大的心病。

  “无名心怀天下,体念苍生,认为多足鼎立总不是长久之计,故此有心相助我们平定周邦,一统天下。”吴吉儿说道。

  莫问缓缓摇头,无名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一半是因为他这些年游走四方,见多了人世悲苦,百姓受难,想要为百姓做些事情。还有一半是为了吴吉儿考虑,希望能为她争取一个安定长久的好结果。

  “你都让他做过什么事情?”莫问并没有命吴吉儿起身。

  吴吉儿闻言胆怯抬头,莫问横了她一眼,吴吉儿自莫问眼神之中发现莫问怒气已经有所消减,便开始回忆讲述,自去年秋冬至今,无名先后为他们除去了多位反叛的持节都督,这些人是如何除去的吴吉儿并不知晓。

  除了内乱还有外敌,秦国在各国皆安插有密探,但凡听到他国将领重臣敌视秦国,就会告之朝廷,吴吉儿一旦得到消息便会告之无名,无名就会前去设法杀死他们,前后共有各国文臣武将三十多人。

  “蒲坚可知道这些?”莫问问道,无名杀的都是各国重臣,这些人身边多有修行中人充当门客和护卫,无名要想刺杀他们势必会与修行中人进行斗法,无名此时的修为尚不足以纵横天下,旁的暂且不说,就是张洞之请来的那七位紫气道人,无名一旦被他们困住,亦很难全身而退。

  “他曾多次追问于我,我只是推作不知,是故,他并不知晓暗中相助之人是谁。”吴吉儿说道。

  “将蒲坚与我喊来。”莫问说道。

  吴吉儿闻言连连摆手,“老爷,我这些年无有所出,已经多遭冷落,若是皇上知道我与无名有所瓜葛,怕是会龙颜大怒,届时这后宫之中更是无有吉儿立足之处了。”

  莫问闻言没有再坚持要见蒲坚,吴吉儿说的不无道理,虽然吴吉儿与无名不曾逾越礼数,但暗中联系有瓜田李下之嫌,说不清楚。

  眼下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虽然吴吉儿已为人妇,无名却对其念念不忘,少年情愫是纯真而长久的,吴吉儿是无名喜欢的第一个女人,无名重情而执拗,始终放不下吴吉儿。

  但吴吉儿对无名并无真情,她更多的是利用无名,后宫多有佳丽,她这些年没有为蒲坚孕育子嗣,这令得她的地位产生了动摇,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吴吉儿开始利用无名为蒲坚做事,在为蒲坚分忧的同时稳固自己的地位。

  整件事情蒲坚并不是局外人,他年幼之时就多有心机,根据诸多蛛丝马迹不可能判断不出背后相助于他的是无名,但他并未阻止,一直在纵容吴吉儿利用无名,以此扫除异己,为天下一统铺路。

  “蒲坚对你如何?”莫问问道,他对于自己对蒲坚的看法并不确定,需要自吴吉儿处进行确认。

  “早些时候多有冷淡,这段时日多有体贴关心。”吴吉儿答道。

  “他上次与你同房是何时?”莫问问道,在周围有很多女人的情况下,皇帝召谁侍寝的次数多,就表明他喜欢谁。

  吴吉儿闻言抬头看了莫问一眼,见莫问神情凝重,便低声答道,“三月之前。”

  莫问缓缓点头,蒲坚对吴吉儿的态度有所好转,却并不召她侍寝,这说明蒲坚对吴吉儿的喜爱已经有所消减,之所以态度甚好,乃是为了利用她借无名之手为自己扫除障碍。

  “老爷,无名出了什么事?”吴吉儿问道,她根据莫问神情猜到无名可能出了事,不过并无性命之忧。

  莫问没有回答吴吉儿的问题,而是出言反问,“无名为何滞留南郡?”

  “保护褚家众人不受晋人谋害。”到得此时她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吴吉儿的回答与莫问的猜测不谋而合,无名所为乃是为了吴吉儿,而吴吉儿对无名的授意都是蒲坚的需要,换言之,蒲坚是有心与褚家联手南下攻晋的,南郡是晋国北方门户,若是蒲坚与褚家结盟,无需攻城破关便可长驱而入。

  沉吟良久,莫问出言问道,“无名对你一片痴心,你对他可有真情?”

  “吉儿已为人妇,三从四德不敢忘悖。”吴吉儿犹豫片刻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大感失望,道行越高,阅历越足,处事就越豁达,若是吴吉儿真与无名有情,他就让蒲坚休了吴吉儿,撮合吴吉儿与无名,走过弯路最终结合的眷侣亦不在少数。

  吴吉儿很清楚他为何有此一问,但她不愿意放弃后宫主位,由此可见她对无名毫无真心。

  “无名为了帮助你们,折损了自身诸多阳寿,自今日起,不可再指使他为秦国做事。”莫问加重了语气。

  “老爷所言,吉儿定会遵从。”吴吉儿垂头答应。

  “若是再以儿时情意诓骗驱使于他,这皇帝和皇后的龙椅凤辇你们怕是做不得了!”莫问再度警告,对于蒲坚和吴吉儿,最大的威胁不是杀了他们,因为二人都知道他不忍心动手,最有效的警告就是剥夺他们现有的地位。

  “若他再来,我当与他说个明白,打发他去。”吴吉儿连声答应。

  “打发?”莫问眉头大皱,直身站起,“他是我的徒儿,不是讨饭的花子。”

  吴吉儿见莫问发怒,惊怯抬头。莫问留下一声冷哼,瞬移离去。

  他知道蒲坚身在何处,却并没有前去告诫,蒲坚和吴吉儿所做的事情令他无比失望,他不想再过多干预了。

  离开之时除了不满,他心中更多的是唏嘘,一个是他生死之交的儿子,一个是他患难兄弟的女儿,父辈的忠义他们二人不曾沿袭分毫。

  瞬移来去,异常快速,莫问回到南郡钟楼之时无名仍在打坐练气。莫问徘徊犹豫,却始终难下决心现身相见。

  五更时分,无名起身下楼,解手方便,莫问自其打坐之处的前方地上留下两幅图案,一是太极阴阳图,一是一处与太极阴阳一般大小的圆形,里面一片混沌,不曾分出阴阳双鱼。他希望以此告知无名,世上永远都不会只有一个国家,对立会一直存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里所说的平天下指的是诸多国家和诸多种族和平相处不生战乱,而不是让天下只有一个种族一个国家。

  回到张府,张洞之仍在等候,此时饭菜早已经撤了下去,桌上摆着茶壶和茶具。

  “我已经交代下去了,李公浩府外三里的人家暂迁别处,方便你行事。”张洞之为莫问倒茶。

  道谢是与外人的,真正的朋友之间不用道谢,故此莫问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喝点水,早些歇了,你若不弃,我与你同屋。”张洞之说道。

  莫问端杯饮茶,转而放下茶杯直身站起,与张洞之一同前往客房。

  两张床榻,并排相邻,莫问和张洞之各居其一。

  此时东方已经放亮,张洞之躺倒之后打了个哈欠,到得知天命之年,精力大不如以前了。

  “有件事情要拜托于你。”莫问说道。

  “何事?”张洞之问道。

  “若是秦国覆灭,与他们夫妇二人留条生路。”莫问说道,张洞之即将统兵北伐南郡,在大军赶至南郡之前,是否与南郡联手,秦国就需要做出决定了。

  “嗯,我会交代下去。”张洞之自然知道莫问口中的他们是指谁。

  “不必,此事仅限你一人知晓。”莫问摇头说道。张洞之是北伐主帅,若是蒲坚决定与南郡联手,极有可能派人刺杀张洞之,若是蒲坚真的那么做了,那他断的就是自己的后路……

  第五百七十七章 胜券在握

  张洞之闻言转头看向莫问,见莫问面色阴沉,猜到蒲坚和吴吉儿可能做了某些令他失望之事,亦猜到莫问此举背后的深意。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莫问冲张洞之说道。

  张洞之点头过后闭上了眼睛。

  张洞之是朝中重臣,每日都要上朝议事,但此前他双腿受伤,已经差人向朝廷告过假,故此不需早起,一觉睡到辰时。

  在张洞之熟睡之时,莫问并未入睡,他已经是金仙之体,可以睡亦可以不睡,他一直在思虑该如何与无名相见,但思虑良久亦不曾想到很好的办法,按照尊卑辈分,无名是应该主动拜见他的,他只能等待无名解开心结主动来见。

  辰时,钦差与御医来到,带了大量礼物和药物,按照规矩皇上是不曾亲自探望生病或受伤的臣子的,只能派人传达问候。

  见到张洞之健步如飞,钦差和御医几乎惊掉下巴,张洞之心存炫耀,便告知是自己的仙人挚友出手医治,如此一来莫问在张府的消息便传入宫中。

  午时不到,皇上亲临。

  时隔多年,当年的孩童已然长成了朗朗青年,张氏一门跪接皇上,皇上道了句‘起身’,快步走到站在檐下的莫问面前,深揖于地,“司马奕拜见先生。”

  “福生无量天尊,皇上万寿。”莫问微笑点头,他曾为王府西席,亦就是两位王子的老师,司马奕待之以先生之礼,令他甚是欣慰。

  “一别多年,无有先生消息,学生昼夜挂念,得知先生鹤驾在此,特来请先生往宫中一聚。”司马奕恳切邀请。

  “皇上相邀,却之不恭,皇上先行回宫,贫道随后便去。”莫问接受了邀请。

  “车驾在外,愿与先生同乘。”司马奕侧身抬手。

  “道士不得骑马坐轿,皇上先行,贫道不会滞后。”莫问微笑摇头,与皇帝同乘乃莫大殊荣,但他不愿招摇过市,更不愿抛头露面。

  皇上见莫问坚持,只得先行,临走之时冲张洞之说道,“申时寡人于太正殿设宴,老将军莫要误了时辰。”

  张洞之拱手答应,待皇上走后饶有深意的看了莫问一眼,他不曾获邀参加午宴,说明午宴很可能有周太后在场。

  莫问自然知道张洞之为何看他,无奈的看了张洞之一眼,转身回房。

  张洞之随后跟入,再度坏笑。

  “以小人之腹,为君子之心。”莫问摇头落座,他与周贵人是清白的,这也是他明知午宴会有周贵人在场还受邀参加的原因,修为越高,行止就越洒脱,越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

  张洞之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一刻钟之后,莫问现身皇宫宫门之外,等了片刻皇上的仪仗方才来到,皇上下车,与莫问并肩进宫。

  皇宫巨大,廊道幽远,二人行走之时莫问与司马奕随意交谈,司马奕虽然略有紧张却应答得体,条理清晰。随着交谈的深入,莫问发现司马奕多有少年高傲心性,对于一些事物的看法较为武断,但这也算不上什么毛病,少年就要有少年的样子。

  未时开席,周贵人果然到场。

  周贵人较莫问年纪要大,虽然一直养尊处优,却多有琐事烦心,故此老态已现,但她在宫女的陪伴之下迈步进门之后冲莫问展颜一笑,还是令莫问心头大暖,只要谨守礼度,男人和女人还是能够成为朋友的。

  礼数是每个人都要遵守的,周贵人碍于礼数中途退席,临走之时冲皇上点了点头,皇上亦点头回应。

  莫问在旁看的真切,知道周贵人在向自己的儿子示意要礼敬于他,而皇上则点头让她放心。

  “敢问先生如何看待天下大势?”司马奕拱手请教。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沉吟片刻摇头说道,“贫道乃方外之人,远离尘世,于当今天下格局并无了解。”

  司马奕听莫问如此回答,面上露出了失望神情,转而又问,“学生愧居大宝,心中不安,惶恐得失,先生可有示下告诫?”

  “自强保身,以德服人。”莫问说道,他所说的是为人处世的态度,也是治国安邦的良策,自身不强不足以立威,无有德操不足以服人。

  司马奕闻言连连点头,“先生所言,学生定会牢记心中。”

  莫问微笑点头,虽然司马奕说的郑重,他却并不认为司马奕能够做到,因为此事尺度很难拿捏。

  宴席毕了,司马奕没有再请教莫问军国大事,而是求问长寿之法,他的兄长年纪轻轻就驾崩亡故,这其中固然有丹药中毒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其自身体质羸弱。

  对此莫问并没有拒绝,传之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对于法术却不曾传授,皇上是一国之君,不能沉迷于对玄奇异能的追求。

  晚宴人数甚众,将帅文臣共有二十余人,莫问不喜这种场合,不待散席便起身告辞。

  皇上殷切挽留,莫问只是要走,张洞之亦告罪退席,与莫问同出宫门。

  “你将那李公浩放了出来吧。”张洞之说道。

  莫问闻声转头,张洞之出言说道,“我先前已经向皇上请了圣旨,你不放他们出来,内侍如何能够宣旨?”

  “是何旨意?”莫问问道。

  “命他戒酒,若是有违,尽诛九族。”张洞之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张洞之之所以有此等举措,乃是因为他不日即将统兵北伐,希望能在出征之前帮他将此事办好。

  “我差人查过,此人甚是仁孝,若是以其家人性命威逼仍不能令其远离杯中之物,那你再做什么亦是徒劳。”张洞之说道。

  “言之有理。”莫问点头赞同,治乱世用重典,对于李公浩这种嗜酒如命的人,也只有这种办法可能令他戒酒去瘾。

  圣旨当晚便到得李公浩府邸,李氏一门被禁足一日尚在暗自惊惑,再接到这样一道圣旨,更是忐忑惶恐,莫问唯恐李公浩克制不住自己而再度饮酒,便分出元婴昼夜看守。

  与莫问的变通不同,孔雀王此时毫无进展,那名为屈正的好霪之人乃是一处偏远县城的富户,不过三十几岁,长的很是潇洒,家有祖传盐井一口,置得田产千顷,侍妾倒是不多,不过七人,但此人并不只于家中霪乐,而是游手好闲,每日游走于市井街头,但凡有些姿色的,不论老少,亦不问是待字闺中还是已为人妇,都会想方设法谋求染指,但此人有个特点,绝不强逼威吓,只以盐巴和银钱利诱。

  秦国此前经历了连年战乱,百姓生活的异常清苦,很多女子要么迫于生计,要么爱慕虚荣,但凡被他看中,无一逃脱,都会与这霪人行那苟且之事,以求盐巴银钱,由于此人不曾威逼强迫,加之出手阔绰,本地官府便来了个民不告官不究,任由他胡作非为。

  孔雀王来到此处便守在了屈府门外,只要屈正出门就跟随左右,竭力苦劝,晓之以理试图感化,但屈正并不买账,每每让人殴打驱赶于他,孔雀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是跟随劝解,不让他有行那霪事的机会。

  多次殴打之后,孔雀王不伤不死,此事令屈正大为惊恐,知道孔雀王乃有道高僧,便不敢再殴打于他,但那一干缺了衣食柴米之人却不管那么多,在这青黄不接的夏天,屈正不曾与其妻其女行那苟且之事,他们便无法果腹求生,到得后来,孔雀王成了过街老鼠,惨遭万夫所指,经受千人唾骂。

  世间除了美好还有黑暗,不是每个男人都有一腔热血,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礼义廉耻,肮脏之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虽然屈正猜到孔雀王是有道高僧,但见孔雀王遭受唾骂殴打并不还手,时日一久也就不再怕他,任凭他就站在旁侧念经,亦与形色妇人交合不误。

  眼见佛法无效,孔雀王只得使用神通,就在屈正与一洗衣妇人自河边野合之时,他将那妇人变成了一具白骨骷髅。

  那妇人自然不是真的变成了骷髅,这只是孔雀王神通造成的幻像,他希望以此让屈正明白红颜终会变成白骨,美人迟早只是一具骷髅。

  屈正受惊过度,惨叫一声晕死过去,由府中下人抬了回去。

  就在孔雀王绞尽脑汁试图度化屈正之时,莫问已经离开晋国前去寻那名为李诗韵的妇人,李公浩在经过了多日的痛苦煎熬之后已经彻底戒酒,对于一个顾家之人而言,这世间没有什么比家人的性命更宝贵,若是家人的性命受到威胁,什么嗜好都能戒掉。

  莫问离开之时张洞之已经统兵出征,知道莫问要走,周贵人照例送来了一盒点心,这点心仍然是她亲手制作,虽然仍然很是难看,味道却较此前的几次好了许多。

  屈正没有被吓疯,自床上躺了几日便重新下地,再次见到女人,屈正如见鬼魅,惊恐闪避,再也不会上前调戏引诱。

  孔雀王见状大感欣慰,莫问见之亦缓缓颌首,孔雀王终于明白有些时候和平的劝解远不如出手严惩有效果了。

  就在莫问以为孔雀王要成功度化屈正之时,屈正开始摸那些俊美少年的屁股……

  第五百七十八章 刺耳的真相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孔雀王和莫问双双皱眉,屈正前番受到了惊吓,心中有了阴影,不再喜欢女子,开始喜欢俊美少年。

  仙人也是人,亦有喜怒哀乐,见孔雀王将屈正度成了断袖龙阳,莫问心中虽无幸灾乐祸却不禁暗自偷笑,出现了这种结果,孔雀王此番度化怕是难得成功了。

  男女交合虽然私密,却不违阴阳相融之道,但龙阳断袖则不同,孔雀王唯恐污心秽眼,权衡再三只得弃阵认输。

  “南无阿弥陀佛,老衲度他不得。”孔雀王叹气摇头。

  “大师,你连败两场,尚不认输。”莫问微笑现身。

  “南无阿弥陀佛,恕老衲直言,老衲虽然落败,心中却多有不甘。”孔雀王摇头说道。

  “哦?大师为何心有不甘。”莫问挑眉看向孔雀王。

  孔雀王出言说道,“我们有言在先,以佛法道法度人,老衲一直遵规守矩,但真人却不曾使用道法度人,而是三番违规,四处借势,多附皇权威逼,少用道法感化。”

  “大师,借你们佛家言语,你着相了,道法也好,佛法也罢,皆无常态,其本旨不过是惩恶扬善,守中持恒,大师施之有形,贫道用以无形,以无形克诡形有何不可?”莫问摇头笑道,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他不守规矩,总是用一些奇怪的方法来度人,而他则认为对付奇怪的人就应该使用奇怪的方法。

  “南无阿弥陀佛。”孔雀王沮丧摇头。

  “大师,贫道可于顷刻之间度化此人,你信是不信?”莫问手指屈正和那书童所在的正房。

  孔雀王闻言大感惊诧,沉吟过后抬手北指,“请。”

  莫问微笑点头,迈步北行,穿墙而入,房中随即传来了惊恐的惨叫,惨叫尚未停息莫问已然穿墙而出。

  “言之度化,你怎地杀了他?”孔雀王自然知道莫问进屋之后做了什么。

  “杀亦是度化,”莫问正色说道,“大师,你们倡导的不杀生并非慈悲,而是迂腐伪善,暗藏哗众取宠之意,世上有仁善之人,就会有霪邪之辈,惩恶扬善方为正道,对付这些霪邪之辈,杀掉是最有效的方法,若是你早些将他杀掉,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妇人遭其祸害。”

  “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与世无争,老衲与真人打赌本就有违佛家本意,真人以那诡诈之法占得先机,为求一胜不惜起兵开战,老衲做不得这些事情。”孔雀王缓缓摇头。

  “哈哈哈哈,与世无争?大师,你有与世无争之心,他人不见得亦有此心,你将我中土百姓教化的与世无争,不杀蝼蚁。外邦他国若是起兵来攻,我们如何自保?难不成他们见我中土百姓拜佛念经,便会心生怜悯,放过我等?”莫问笑道。

  “人心本善,哪怕杀生屠夫本性亦善,只要教诲感化,晓之以理,终有放下屠刀之时。”孔雀王说道。

  “大师,你可是认为这世上并无坏人?”莫问隐去了身形,屈府众人听到惨叫,已经自四处来此查看“正是。”孔雀王亦隐去了身形,所谓隐去身形是对凡人而言,二人还能看到彼此的存在,亦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大师,你错了,若是世上都是好人,那阴阳太极就只有阳正而无有阴邪,若无阴阳相生相克,何来世间万物千种?”莫问摇头说道。

  “真人,你我不需互辩争理,老衲虽然不曾度化他们二人,却并不一定落败。”孔雀王摇头说道。

  “大师是前往凉国度那李诗韵还是前往晋国试那李公浩?”莫问问道。

  “那李公浩若是破戒饮酒,其九族亲人便要惨遭杀戮,他焉敢破戒饮酒,老衲又如何忍心让他饮酒惹祸?”孔雀王再度摇头。

  莫问闻言知道孔雀王的言下之意是怪他威胁了李公浩,但他并不认为威胁有什么不对,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必须是好的,这也是道家的行事准则,不求对方领情,只求对方受益。而佛家一味使用柔和慈悲的方法,对方听就听了,不听也不使用强硬的方法去制止和扭转,任凭对方自作自受,最终落得个“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悲惨下场。

  “大师,你去度那李诗韵吧,你若不成,我再前往,与你一月工夫。”莫问摆手笑道。

  孔雀王并没有立刻应承,莫问让他先去,明显有让他之意,他若先去,哪怕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大师,恕我直言,哪怕与你十年时间,你也度不了那李诗韵。”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莫问缓步向外走去。

  “何出此言?”孔雀王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随着莫问一同离开这血腥之地。

  “因为药不对症,佛法不适于他们这些人,度化他们需要使用我中土道法。”莫问笑道。

  “真人此言太过武断。”孔雀王摇头说道。

  “大师,你我多年之前便已相识,贫道言语可能多有尖锐却绝非昧心之言,在贫道看来,佛法只适用于两种人。”莫问竖起一指,“一,罪孽深重而有心回头之人,道家认为天道承负,作孽太多很难回头,而你们佛家认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管做过何种坏事,只要真心悔改就能修得正果。如此一来那些罪孽深重而有心回 头之人自然会选择信奉佛家。”

  “南无阿弥陀佛,真人此言有断章取义之嫌,我佛慈悲,普度众生,若是那恶人生出善心,也应与其一条退路,若是因他先前做过恶事就将其拒之佛门之外,会令他们越陷越深,永堕苦海。”孔雀王出言反驳。

  “大师,若是慕容振雄不再妄杀,佛门是否也接纳他?”莫问自屈宅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此时是二更时分,天上有月。

  “那是自然,佛门慈悲,绝不舍弃任何一个有心向善之人。”孔雀王走到台阶下方站立,并没有坐下。

  “甚好,甚好,你们的这种教义,能够让所有做过坏事的人投向佛门,寻求佛法庇护和良心慰藉”莫问冷笑说道。

  孔雀王闻言意欲出言辩解,莫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转而出言说道,“杀一人不怕,佛门接纳于我。杀千人不怕,佛门还接纳于我,那干脆杀上几万,只要我杀累了,放下了屠刀,佛门都会接纳于我。你们这不是慈悲,你们这是助纣为虐,任何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承担后果,做了错事坏事,理应弥补赔偿,接受惩罚,若是罪恶滔天只能以命相抵,而不是逃入佛教寻求庇护,要知道投入佛门并不能消除所有罪孽。”

  “真人此言过激了。”孔雀王皱起了眉头。

  “大师认为贫道所言有过激之处,而不是认为贫道所言全无道理,”莫问再度竖起一指,“除了坏人投入佛门,还有一种人也会选择佛法,那就是无能软弱之人。”

  孔雀王再度皱眉,即便他是有道高僧,莫问的这些言语还是令他感觉不甚悦耳。

  “无法谋生果腹,遁入空门。情场失意灰心,遁入空门。遇到打击挫折,遁入空门。这些皆是软弱之人,人生在世无人不需要承受压力,无人不需要面对困难,无人不曾肩负责任,那些因为一时之打击就选择逃避和放弃之人难道不是无能软弱之辈?”莫问笑问。

  “南无阿弥陀佛,真人此番言语,令老衲失望非常。”孔雀王摇头长叹,莫问的言下之意是信奉佛法的不是坏人就是懦夫,这让他异常不满。

  “大师,莫要动嗔,佛法确有广纳庞收,安贫慰苦之能,这一点我道家是做不到的,咱们言归正传,我让你先行,你去是不去?”莫问手指凉国方位。

  “公道自在人心,此番斗法不比也罢。”孔雀王摇头说道。

  莫问闻声站起,微笑说道,“既然大师不去,贫道就去了,慕容振雄乃是恶人,按我道家行事之风当是出手斩杀,为民除害,要度而不杀确实困难,不过其他几人要想度化并不困难,贫道于一个对时之内若是不能令那李诗韵改头换面归正心性,贫道请你吃酒。”

  “愿赌服输,若是真人能够做到,老衲请你吃酒。”孔雀王面露微笑,道士要明辨阴阳,故此心中始终存有喜怒,而僧人不用,僧人不需要明辨阴阳,故此他们心性较道士要平和一些。

  “一言为定。”莫问点头笑道。

  此前一直是孔雀王度化,他在暗中观看,此番他要在孔雀王的旁观之下度化一人,让他看看道士是如何度人的。

  二人瞬移来到县衙,由于时日尚早,莫问便没有急于出手,此前他的本体已经召出本方土地问明了那李诗韵的情况,李诗韵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其夫为凉国一处山县的县丞,亦就是县官,这妇人虽然名字雅致,却是个远近有名的妒妇,脾气暴躁,欺压夫君,虐待公婆,殴打小妾婢女,先后毒死过两位有孕在身的小妾。

  一个对时是十二个时辰,前四个时辰莫问一直自府外等候,待得辰时方才现身出现,迈步走向县衙……

  第五百七十九章 落荒而逃

  到得县衙门口,莫问被衙役拦了下来。

  “道长,有何贵干?”由于凉国有崇道之风,故此衙役虽然阻拦莫问,言语还算客气。

  “贫道要见田县丞。”莫问说道,此处名为金山县,县丞姓田名汶阳。

  “道长寻我家大人作甚?”衙役又问。

  “眼下他有一劫难,贫道特来救他。”莫问说道。

  两位衙役听得莫问言语面面相觑,对视过后其中一人出言说道,“道长此言不虚?”

  “若有虚言,愿受责罚。”莫问笑道。

  “道长请稍候,小的这就去通禀。”其中一位衙役将威棒交予同仁,转身入内。

  不多时,一位中年男子自后院穿堂而过,来到门口。

  此人身形魁梧,长的一表人才,虽是文官却有武将之相,但此时这位“武将”受伤了,左脸有数道血痕,怀中抱着一只狸猫,这只狸猫是替罪羊,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脸上的伤痕不是狸猫所为,因为狸猫的爪子没有那般宽。

  “大人,就是这位道长。”随之而出的衙役手指莫问冲田汶阳说道。

  “道长来自何处?”田汶阳上下打量着莫问。

  “自虚无中来。”莫问微笑答道。

  田汶阳见状半信半疑,将狸猫交予身旁衙役,冲莫问拱手问道,“道长乃是九天之上的仙人?”

  “仙人不假,却不曾住在天上。”莫问点了点头,除了避免俗人不必要的纠缠,多数时候仙人并不隐瞒自己的身份,毕竟仙人不是那藏头露尾的蟊贼,没有必要故弄玄虚。

  田汶阳见莫问言谈随意,神色从容,心中便信了他几分,侧身抬手,“道长请入内奉茶。”

  莫问缓缓点头,迈步而入,田汶阳并没有请莫问前往后院,而是带着他自县衙大堂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请问道长,本官有何劫难?”落座之后田汶阳出言问道。

  “丧命大劫。”莫问正色说道。

  田汶阳闻言面色大变,寻常装神弄鬼的游方野道多会骗钱求物,绝不敢说出这种骇人的言语,由此可见莫问与那些野道大不相同。

  “请道长明示。”田汶阳侧身相询。

  “田大人孝道有亏,草菅人命,天地有感减禄削寿,此时大人所余寿数已经寥寥无几,怕是不过三日就要进棺入土。”莫问正色说道。

  孔雀王此时就在莫问旁侧,只是凡人见他不到,听莫问如此说话,他不禁眉头大皱,莫问说的是假话,田汶阳是个长寿之人,不得九十亦得八十,别说三天,就是三十年都死不了。

  田汶阳闻言亦为之皱眉,他皱眉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若是莫问所言不虚,他就没几天了。二是在怀疑莫问是不是在危言耸听,毕竟嘴巴长在人身上,怎么说都可以。

  “田大人出生之时乃是横胎,几乎要了令堂的性命。二十三年前的夏日,田大人自山中狩猎,网得一鹿,后见其怀有身孕,便放它活命。六年前小妾马尚花毙命,田大人自其棺内放玉璧三枚。片刻之前,令正以茶杯扔砸大人,大人歪身闪过,令正趁势冲上,挠了大人脸颊,大人以右手拒之,又被咬伤了右臂。”莫问缓缓说道,多年之前的那些事情是他自本方土地口中得知,而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他的元婴窥察得知。

  莫问说完,田汶阳面无人色,顾不得左右在旁,快速离座冲莫问深深作揖,“原来是真仙来到,田某有眼无珠怠慢了仙长,仙长快请上座。”

  “不知者不罪。”莫问摆手说道,要想让世人信服,必须有真正的神异威能,单是危言耸听是不够的。

  “仙长容禀,田某敬侍双亲,断案秉公,不知何时犯下那不孝重罪,亦不知草菅人命罪从何出,还望仙长明示指点。”田汶阳躬身求教,面对仙人,他是不敢坐的。

  “你当真不知吗?”莫问沉声问道。

  莫问言罢,田汶阳抖若筛糠,不敢开口。

  “即刻补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莫问不曾点透田汶阳的罪过,田氏双亲遭受虐待,田汶阳膝下无子,此为不孝。隐瞒两位小妾的死因,徇私包庇李氏,此为草菅人命。

  “求仙长明示,当如何补救?”田汶阳跪地伏身。

  “日落之前过堂休妻。”莫问正色说道。

  莫问言罢,一旁的孔雀王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莫问会命田汶阳杀掉李氏,没想到只是休掉,这令他安心不少,莫问行事无有原则可遵循,亦不讲套路,没人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孔雀王松气了,田汶阳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贫道告辞了。”莫问直身站起。

  休妻一事令田汶阳异常惊诧,一时之间不曾回过神来,待得他回神起身追出府衙,莫问已经消失了身影。

  “真人,我们要度的是李氏,你逼这县官过堂休妻有何用处?”孔雀王和莫问隐身站立在府衙不远处。

  “大师,行医当寻出病因所在,下药釜底抽薪,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乃庸医所为。”莫问摇头说道。

  “病因为何?”孔雀王问道。

  “田汶阳就是病因。”莫问说道。

  孔雀王闻言歪头看向正在沮丧回返府衙的田汶阳,多有疑惑不解。

  莫问见状出言解释,“自古至今,男为主,女为从,女子有过,皆因男子引领无能,劝解无方,管教无力所致,故此,从有过,罪在主。”

  孔雀王闻言更加疑惑。莫问再度出言说道,“世间无有可恶的女子,只有可恶的男人,若不是那田汶阳姑息纵容,李氏怎敢虐待公婆,毒杀小妾?”

  “若是过堂,李氏当以命相抵。”孔雀王叹气摇头。

  “大师,你不是我们中土人氏,不知我们的刑罚律令,多说无益,等他过堂再说。”莫问笑道。

  “恕老衲直言,真人乃得道仙人,谎言相欺怕是不太妥当。”孔雀王始终认为莫问撒谎骗人有失体面。

  “世事无常,法亦无常。以无常法应无常事,有何不妥?”莫问说道。只要不违忠孝仁义,其他的事情都不值得计较,也没有必要遵循什么既定的原则,人生在世不应该遵循固定的原则,一旦有了原则,行事就会固化呆板,每件事情都不相同,没办法也不应该用固定的原则和方法去处理。

  孔雀王并不赞同莫问的看法,但他只是摇头叹气,并没有出言反驳。

  “大师,若是有人谩骂于你,你当如何处之?”莫问问道,此时田汶阳正愁眉苦脸的坐在正堂木椅上,并没有回到后院,更没有过堂休妻。

  “由他。”孔雀王说道。

  “若是有人殴打于你呢?”莫问再问。

  “随他。”孔雀王答道。

  “若是有人把你砍杀了呢?”莫问笑问。

  “万事皆有因果,作恶之人必有恶报,随他去,再过几年,你且看他。”孔雀王答道。

  “大师,你这是自欺欺人,若不制止惩戒,再过几年,你只能看到他更加猖獗,更加无法无天,更加卑劣得意。”莫问笑道。佛家和道家有着太多的不同,不可否认佛家亦有大慈悲,但总是试图感化别人是不成的,需要随机应变,需要分别对待。

  “真人,此事过后,老衲绝不再与你为伍同行。”孔雀王无奈叹气,与莫问在一起,他总是受欺负的一方。

  “大师,此事过后,贫道会如影随形的跟着大师。”莫问说笑。

  孔雀王无奈摇头。

  “大师,你可知道为何你与贫道同行,总是处处落于下风?”莫问又问。

  孔雀王学聪明了,知道一旦回答,必定又要中了莫问的圈套,干脆不予回答。

  “那是因为大师惰于思考,不管遇到何时,都以慈悲为怀处置。而贫道总是多思多虑,贫道思虑的多,付出的心血就多,得到的也就多。而大师思虑的少,付出的心血少,得到的也少,这就是道家与佛家的区别,我等同道皆知道世间万物为阴阳二气幻化,但阴阳二气幻化万象,既有万象就需要区别对待,我们想的是如何积极的去解决和处理遇到之事,而你们想的则是管他何事,我都一视同仁,管他亲近远疏,都同等对待,这是不对的,试问,生养你的父母,与殴打你的恶人能一样吗?你我居高临下,看那县丞自那一筹莫展,这众生平等?不是的,这是天道承负,你我付出的多,故此得到的就多,而他付出的少,得到的也就少……”

  “南无阿弥陀佛,老衲不与真人争论,这赌局本就不合佛门教义,到此为止,老衲先行一步。”孔雀王实在受不了莫问的冷嘲热讽,话音刚落便消失了身影。

  说跑了孔雀王,莫问大悦,孔雀王既然离开便不会再来看他度化的结果,故此他没有再做无谓的等待,现出身形,迈步向县衙走去。本来他是想等田汶阳休妻,若田汶阳不休,便将其带走,只要田汶阳不在,李氏也就失去了靠山,没有了靠山也就没有了撒泼置气的本钱,会被众人群起而攻之。而今孔雀王已经走了,他便将此事提前。

  田汶阳见莫问再度回返,急忙起身相迎。

  “你身上可带得金钱?”莫问笑问。

  “有,有一些。”田汶阳探手入怀。

  莫问不待其掏出银两,探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心念闪动,将其带至南海祈雨台。

  田汶阳骇然大惊,茫然四顾,就在惊魂未定之时,莫问出言说道,“子不教父之过,妻不贤夫之过,北行三千两百里便是金山县,走回去吧……”

  第五百八十章 天地

  田汶阳听得莫问言语愕然瞠目,“仙长,这,这……”

  “堂堂男儿连个妇人都管不住,任由她肆意妄为,欺双亲害家人,正是有你这般软骨之人的存在,才令得天下有那么多的泼妇和悍妇,走吧,走回去,路上练练胆气,硬硬骨头。”莫问沉声说道。

  “仙长听我解释。”田汶阳汗颜低头。

  “错了就是错了,与自己寻找借口开脱,错上加错。”莫问面色更阴。

  田汶阳见莫问动怒,瞬时额头见汗,“是,是,是,仙长教训的是,敢问仙长这里是何处?”

  “南海之滨,启程吧,路上不得骑马乘车。”莫问腾云升空。

  田汶阳惊惶跪倒,恭声应是。

  到得空中,莫问往西南行去,孔雀王的酒是喝不上了,闲来无事,可往岭南讨口酒吃。

  岭南是穷乡僻壤,地瘠人穷,多山多瘴,自古便是朝廷流放罪臣之所,刘少卿当年拒绝留在天庭当差,选择了下凡担当岭南山神,他之所以如此选择,有很大原因是岭南距南海很近,与敖煣相见方便一些。

  刘少卿虽为山神,却是天仙,有肉身自然有住处,要想寻到刘少卿的住处并不困难,午时,莫问找到了刘少卿。

  刘少卿凡人之时虽然好大喜功,成仙之后的住处却极为简陋,北山之下,竹屋七间,温暖向阳,房舍周围有竹林菜园,亦有几分田地,莫问来到之时刘少卿正在与琼瑶自西方溪流之中担水浇菜。

  “少卿,天枢真人来了。”琼瑶抬头望天。

  “来就来了,还让我出迎三百里不成?”刘少卿挑着木桶走向菜地。

  “还是那般小肚鸡肠。”莫问笑着落下云头,刘少卿和夜逍遥虽是天仙,却任职山神土地,是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管辖区域的,这些年他不曾主动探望,刘少卿自然不快,不过这也能够看出刘少卿还是想念他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因为他不前来探望而心中有气。

  “这些年无有消息,我还以为你遭了不测。”刘少卿放下担子,走出菜地与莫问相见。

  “如此出言不逊,岂是待客之道?”莫问冲琼瑶抬手打招呼,后者微笑抬手,回了一礼。

  “空手而来,便是为客之道?”刘少卿依旧阴脸。

  “怎不见敖煣在此?”莫问低声问道。

  “她并不常来,”刘少卿抬手指向竹屋,二人迈步前往,行走之时刘少卿又道,“琼瑶不得永生长寿,煣儿体念大度,有心待她驾鹤之后再搬来此处。”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敖煣虽是南海龙女,却并不刁蛮强势,着实难能可贵。

  “那事如何收场?”刘少卿问道。

  “何事?”莫问止步屋前等刘少卿先行,刘少卿上前拉开房门请莫问先行,莫问迈步进屋,只见房中布置非常简单,少有多余之物,简单干净便显清雅。

  “我每年都要上天述职的。”刘少卿说道,言下之意是莫问此前自天庭的所作所为他都是知道的。

  莫问长长叹气,转而将前事经过以及祖师出面一事简略说与刘少卿知道。

  “那鸡婆甚是可恨,你为何不取她性命?”刘少卿愤愤不平。

  “杀了她也于事无补,况且她已然身败名裂,我不愿行那落井下石的小人之举。”莫问摇头说道,彩衣道姑确实可恨,但按照天庭律法,她被削去了职位,被罚思过百年,这已经算是得到了惩罚,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不过是一句官话,哪朝哪代也没有真正实现过。

  刘少卿闻言缓缓点头,“如此行事倒也符合你的脾性。”

  莫问随之点头,凡事皆有承负,不能严人宽己,失了尺度。

  二人说话之间,琼瑶送来了茶水,“家中无有待客之物,竹叶代茶,真人莫要见怪。”

  “去热清心,甚好,甚好。”莫问自琼瑶手中接过了茶杯,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琼瑶本来异常粗鄙,在跟了刘少卿之后受到了熏染,言行举止变的越发得体。

  “你与他客气什么,快去整治酒菜,对了,做鱼之时莫放姜片,他不吃的。”刘少卿冲琼瑶摆了摆手。

  莫问闻言心中大暖,当年他与刘少卿的关系并不很好,在他接掌了赵国的护国金印之后刘少卿还曾经试图刺杀于他,但是在经历了诸多事情之后,二人已经成了生死之交。所谓朋友不是从无矛盾,而是有了矛盾到最后还是朋友。

  “唉。”刘少卿言罢,长长叹气。

  莫问明白刘少卿为何叹气,刘少卿知道他不喜姜片是在无量山同桌进食之时看到的,刘少卿此时无疑是想到了无量山众人和其他几位同门,无量山三老早已经驾鹤多年,几位同门的下场也各不相同。

  不多时,饭菜端来,琼瑶虽然长的粗鄙,厨艺却好,她在太乙山之时一人独居,自然娴熟烹炊,清蒸花鳜,素炒笋片,风干羊肉,岭南大芋,虽然菜品较少,菜量却足,二人对酌之时琼瑶并不同席,而是伺候茶水,前后忙碌。

  “这仙人醉本来有一整坛,两年前千岁前来,我们喝了半坛,还有这些。”刘少卿指着如同小缸一般的酒坛冲莫问说道。

  “千岁来过?”莫问大感意外。

  “来过,它可让我们给害苦了。”刘少卿为莫问倒酒。

  “与我们何干?”莫问不解的问道。

  “那黄河归流东海,归东海龙族管辖,我们帮助南海争那降雨神器,千岁虽然不曾出战,却是我等同门,难免遭受东海和黄河水族的记恨排挤,加之末世之时我们最先自碧水潭区域降雨,引得四方百姓前去,喧嚣吵闹令他不得安宁,最后只能离开故居迁往别处。”刘少卿说道。

  “他迁到了何处?”莫问笑问。

  “先前自赣郡寻得一巨湖栖身,后来嫌那里不时有人前去泛舟捕鱼,便往西南去了,究竟去了何处我也不得知晓,上次前来乃是西去之时途径此地。”刘少卿言罢,端杯与莫问同饮。

  “不思进取,只图安逸。”莫问摇头笑道。

  “他本来就是冷血之属,好静懒动,一只王八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刘少卿再度倒酒。

  莫问点头赞同,人各有志,会遇到什么,会经历什么,会得到什么,会失去什么都是由性情决定的,世人不同的性情决定了世人不同的命运。

  “这些年你都在做些什么?”刘少卿问道。

  “四处游走,宣讲内丹修行法门,指点同道修行三昧真火。”莫问说道。

  “你已然登峰造极,怎么还如此勤力?”刘少卿撇了撇嘴。

  “我想请求天庭将阿九放归凡间,若是无功于天地,寡恩于苍生,如何开的了口?”莫问摇头说道,修为精深是底气,却不是横行霸道的资本。

  “有些时候我真心佩服你,换做是我,绝不会将苦心研创的绝技公之于众,”刘少卿自饮一杯,放下酒杯之后又道,“你准备何时上天?”

  “我已经与佛教达成了共识,同生共存,他们虽然教义多有错误,安抚民心,减少杀虐还是大有用处的,权力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真相亦然,八乘车辇总有驷驸,只要驷马直行,驸马便不能将车辇拉进沟渠。”莫问说道。

  刘少卿闻言缓缓点头,他自然知道莫问口中的驷马和驸马各指什么。

  “那内丹法术和三昧真火也已经被同道熟知,虽得妙法,能否证道飞升还要看其自身的天赋和是否勤勉,既得内丹修行法门,外丹自然无人修行,此举乃天下万千异类之福祉。”莫问又道。

  刘少卿再度点头。

  “晚些时候我便往天庭一行,请求天庭恩准。”莫问说道,代国开始出兵统一北方之事他并没有告知刘少卿,因为蒲坚是在刘少卿的辅佐之下建立秦国的,刘少卿知道此事难免心情低落。

  “祝你得偿所愿。”刘少卿举杯。

  莫问端杯与刘少卿对饮。

  午饭过后,莫问起身告辞,刘少卿夫妇目送。

  夜逍遥之所以选择漠北,与刘少卿的心理差不多,一是为了所辖疆域广博,生活其中不显局促。二是为了能离他们喜欢的人和家人近一些,玉玲珑当年待产的无崖山就在漠北境内。

  漠北多沙多风,草木较中土区域少上很多,傍晚时分,莫问来到无崖山,果不其然,夜逍遥一家就隐居在此。

  促膝长谈,自然会说起双方这些年来的遭遇,夜逍遥的一句无心之言令莫问大感意外。

  “你确定自师尊道场见到的红发女子就是被那鸡婆囚禁于沼泽孤岛的凰鸟?”莫问问道。

  “应该是她。”夜逍遥点了点头,“我们二人前去之时此人正跪在法座之下,面上泪痕未干,亦不知是前去听训还是前去诉苦。”

  “你可知道她与彩衣道姑当年有何恩怨?”莫问问答,彩衣道姑之所以冲秦云母子下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红发女子揭露了她一些见不得人的丑事,而红发女子正是他自禁锢之中释放出来的。

  “我们去的太晚,不曾听到先前的言语。”夜逍遥摇头说道。

  “后事如何?”莫问追问。

  “我们去到,师尊便让她去了。”夜逍遥抬手端起梨木几案上的茶杯,“你何时变的如此好奇,执意探听他人陈年丑事?”

  “莫问,阿九仍在地府,你有何打算?”玉玲珑在旁插言。

  “我已然铺好路径,送舟入水,接下来的事情我不需再行插手,稍候我就前往天庭,请求天庭放归阿九。”莫问说道。

  “有无把握?”玉玲珑问道。

  “你何时见他做过无把握之事?”夜逍遥笑道。

  莫问微笑摇头,没有接夜逍遥话头。

  二更时分,莫问起身辞行。

  离开无崖山,莫问腾云飞高,直上天庭。

  南天门一干天兵认得莫问,见他到来,如临大敌,窃窃私语,“这家伙又来作甚?”“噤声,他来了。”

  莫问止步南天门,望北稽首,提气发声,“福生无量天尊!”

  莫问只念了声道号便没了下文,有些话没必要说出口,玉帝乃大罗金仙,大罗金仙知晓前后,知道他为何前来,也知道他这些年都做过什么,更知道他接下来可能会做什么。

  半柱香之后,一位老年天官手托黄绢急行来到,到得莫问身前驻足说道,“恭喜真人,玉帝有旨,着婕妤卸任,与真人聚首。”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再唱道号。

  “本官这就往阴司传旨,请真人下凡静候佳音。”老天官抬手南指。

  莫问随那天官回到凡间,凌空站立,平静等候。

  三更时分,明月当空,阿九腾云来到,没有狂喜失态,只有平静对视。天枢为天,天璇为地,虽有分离,终当聚首。

  次日辰时,晋国,闽郡,福州城中。

  “先见过此人,午后再去南郡寻无名。”阿九嫣然笑道。

  “何人?”莫问跟随阿九缓步前行。

  阿九微笑不语。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栋木楼之外,这里是一处学堂,老先生坐于讲台,摇头晃脑讲说论语,台下有十几张矮小几案,坐着一群不大的娃娃,各个衣衫光鲜,皆为富家子弟。

  “哪一个?”莫问终于明白阿九要带他来见谁。

  阿九指了指最后一排伏案酣睡的小胖子……

  全文完

上一页目录+书签下一页

推荐小说

  1. [仙侠武侠] 月凉山下
  2. [仙侠武侠] 侠行水浒
  3. [仙侠武侠] 气运召唤,打造武侠无敌人物!
  4. [仙侠武侠] 步道长生
  5. [仙侠武侠] 了不起的大长虫
  6. [仙侠武侠] 魔王:那年十八,差点走不掉
  7. [仙侠武侠] 重生小奶包,仙界道祖来种田
  8. [仙侠武侠] 剑斩春秋
  9. [仙侠武侠] 光棍修仙传
  10. [仙侠武侠] 穿剧追星,莲花也相夷
  11. [仙侠武侠] 剑起青玉案,漫天鱼龙舞
  12. [仙侠武侠] 开局逆天七魔刀,执掌锦衣卫
  13. [仙侠武侠] 神魔帝玉
  14. [仙侠武侠] 我真的是虚竹
  15. [仙侠武侠] 剑影潜行
  16. [仙侠武侠] 驱尸道人
  17. [仙侠武侠] 江南武林夜雨江湖泪
  18. [仙侠武侠] 重生龙脉术士,天才美女法师
  19. [仙侠武侠] 综影视男神太撩人
  20. [仙侠武侠] 锦衣卫当差,开局签到风神腿
  21. [仙侠武侠] 不想以天赋论,却将天赋拉满
  22. [仙侠武侠] 恶魔的传说
  23. [仙侠武侠] 蝴蝶公主之冷血红颜
  24. [仙侠武侠] 吃掉我吧,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