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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找到阿九

  临西城位于赵国西南,要前往木里雪山需要横穿赵国和凉国,路程长达五千多里。

  一日狂掠,傍晚时分莫问赶到了邺城,自邺城做了短暂的停留,购买了大量食物和酒水,动身之前又买了两床绵被。

  尚未离开邺城地界,莫问便发觉身后有人尾随,他急于赶赴木里雪山,无心分神旁顾,任凭对方在后跟随。

  没过多久莫问就知道是谁在身后,因为夜风带来了一股女人的气息,这股气息他之前曾经闻到过,是玉清派赵灵妃的。

  当日他将悬崖凸石豁断,并不知道赵灵妃是否送命,赵灵妃没死他也并不意外。

  知道赵灵妃跟随在后,莫问中途就没有停下休息,赵灵妃虽然身法玄妙,却不足以令他忌惮,他忌惮的是玉清派的前辈高人,若是中途休息赵灵妃就会将他们引过来,只要中途不做停留,赵灵妃就无法召唤援手,只她一人,并不足虑。

  二人的身法本在伯仲之间,莫问负重不轻,赵灵妃可以轻松追上他,但赵灵妃一直尾随在后,并没有上前阻拦,玉清宗之事已经令她心惊胆寒,晋国僧尼之事她也听到了风声,她跟随莫问只是想确定莫问前往何处。

  莫问自然知道赵灵妃心中打算,但他并未绕路,木里雪山猿猴难攀,飞鸟不渡,玉清宗的人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到雪山上去追拿他。

  次日清晨,莫问离开赵国进入了凉国,他曾经坐在老五背上和阿九横穿过凉国,对凉国地势较为熟悉,选择了直线前行,他前日手下留情放了刘少卿一马,而且在饶命的同时保全了刘少卿的颜面,刘少卿自然不会再跟他为难。

  此时凉国和赵国都在边境上屯有重兵,探马不时往来,战事一触即发。见此情形,莫问能做的只有暗自叹气,赵国和凉国一旦开战,百姓又要承担兵役和劳役,田赋也会随之增加,卖儿卖女,人肉相食的情景不久之后又会再现。

  莫问灵气充盈,一直没有减慢速度,到得中午时分进入了凉国境内的放牧草场,周围很是空旷,没有遮蔽之物,赵灵妃无法隐藏身形,只能现身出来,远远的跟着莫问。

  中午到日落,日落到三更,三更再清晨,清晨又中午,第三日的中午,莫问离开凉国境内进入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无人区。

  戈壁不同于沙漠,戈壁的地面大部分是硬的,莫问选择自戈壁里行进是因为这条路线是前往木里雪山的捷径,若是自两侧圈绕,会多用去两天时间。

  戈壁将近千里,出了戈壁就是胡人的地界,这里的胡人以羌人居多,按照现下说法,只要不是炎黄后裔的民族都为胡人。

  羌人以放牧为生,住帐篷烧牛粪,民风淳朴,生性好客,见到莫问之后皆冲其招手高喊,莫问听不懂他们的言语,不过根据他们的神情和举动来看,应该是请他过去歇脚。

  莫问心头虽然笼罩愁云,见到羌人如此热情,也只能微笑摆手以示感谢。

  第四天清晨,莫问赶到了木里雪山附近,此处距离木里雪山有三百多里,已经没有羌人居住,到得此处,地势陡然升高,气温异常寒冷,呼吸开始急促,先前一掠之下可达四五里,此时一掠只能达到两里。

  “回去吧。”莫问停了下来,冲身后百丈外的赵灵妃说道。

  赵灵妃定住身形抬头远眺西侧一望无际的雪山,收回视线又看了莫问一眼,并不答话。

  “我要前往木里雪山,那里从来就没人上去过,哪怕修行中人攀登也是凶多吉少。”莫问再度开口。

  “你的妻子就在哪里?”赵灵妃皱眉发问。

  “我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你跟了我这么久无非想知道我要去哪里,你已经知道了,回去吧,再跟下去你会丧命的。”莫问好言相劝。

  “那岂不是正和你的心意?”赵灵妃冷哼。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他与赵灵妃的积怨已深,不可能化解。

  之前一直未曾歇脚,到得此时莫问已然很是疲惫,放下背囊和包袱,坐在一块巨石之下暂歇。

  赵灵妃环视左右,选了一处较为避风的土坡坐了下来。

  莫问随身携带了大量的食水,赵灵妃并没有携带水囊,眼见赵灵妃嘴唇开裂,莫问解下一只水囊甩给了她,赵灵妃虽然是他的敌人,却也是个女人。

  赵灵妃延出灵气接过了那个水囊,转而颦眉侧目看向莫问。

  “喝吧,我要杀你,无需用毒。”莫问说完之后大口喝水,他已经做了男人该做的事情,对方喝与不喝跟他没关系。

  “你就算躲到这里也逃脱不了罪责,你杀了那么多人,玉清宗和佛门都不会放过你。”赵灵妃说道。

  “我从未想过逃避,你们随时可以来寻我报仇。不过晋国僧人并非丧命我手,杀他们的人是我的同门玉衡子百里狂风。”莫问说道。

  “你将罪责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岂是君子所为?”赵灵妃皱眉看向莫问。

  “我杀了那么多道人,还会在意杀几个和尚?那数十位僧尼受恶人挑拨,围攻百里狂风,百里狂风为求自保方才大开杀戒。”莫问说道,百里狂风已经死了,他无法再为百里狂风做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的辉煌战绩告之世人,传于后世。上清准徒百里狂风,独身迎战劲敌数十,骁勇不败。

  赵灵妃闻言再度皱眉没有说话,抬手拿起莫问扔来的水囊,想了想又放了下去。

  莫问再度喝了一口带有冰碴的清水,“杀死绝情子拿走九龙鼎的人是上清开阳子,此人已经伏法丧命,玉清宗的九龙鼎我委托天玑子带给了你们。我杀废了你们玉清派那么多人,你们要想报仇可以前往木里雪山找我。不过我不建议你们上山,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上去。”

  “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想问你。”赵灵妃直视莫问。

  “何事?”莫问问道。

  “为了一个异类自毁前程自绝后路,你后悔吗?”赵灵妃问道。

  莫问闻言很感惊诧,他没想到赵灵妃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为何有此一问?”

  赵灵妃闻言并未开口,而是直视莫问等他回答。她追了莫问三天,在这三天之中她的想法无形之中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她注意到莫问身后背了绵被和绵衣,也看到莫问背负了大量的干粮,她知道这些东西莫问是要送给被困的妻子的,一个为了寻救妻子急切之下做了错事的男子应该得到谅解,一个冒着生命危险前往雪山为妻子送衣送食的男子不可能是坏人。

  莫问摇了摇头。

  “你有把握救她脱困?”赵灵妃又问。

  莫问再度摇头。

  “如果能够救出她,不要再回中原了。”赵灵妃说道。

  莫问闻言疑惑的看向赵灵妃,他并不知道赵灵妃的态度为什么忽然之间出现了这么大的改变。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敬佩你的勇气。”赵灵妃面色一红,提着水囊转身掠走。

  赵灵妃走后,莫问闭上了眼睛,在登山之前他需要休息。

  小憩了一个时辰,莫问起身背上包袱和行装向西掠去,下午未时,来到了木里雪山的山脚,木里雪山有五座山峰,南北排列,主峰位于正中,并非拔地而起,而是缓慢拔高,主峰绵延百里,自山腰往上就被白色云雾遮蔽,站在山下根本无法见到峰顶的情况,不过大致估算这座雪山离地应该有三千多丈。

  莫问心中急切,短暂的仰望之后开始登山,起初攀爬速度颇快,但是到得山腰就慢了下来,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呼吸困难,提气更加困难,呼吸不畅导致了心慌气短。

  反应如此剧烈是莫问之前未曾预料到的,他曾经多次坐在老五背上飞过云层,那时候呼吸也并没有这么困难。沉吟良久他方才想出了所以然,这里的地势比平原地区要高很多,平原地区的云层甚至达不到他目前所在的高度。

  呼吸不畅导致了很多不良后果,思维变慢,周身乏力,到得此时不要说两里,一跃之下甚至不过十丈,而且每一次落地都需要大口喘息才能提气回力。

  自山脚到山腰,莫问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但是自山腰往上移动就慢了很多,山势越来越险恶,积雪越来越厚,气温越来越低。

  一直到傍晚时分,莫问仍然没有爬到山顶,他自平原地区到来,无法适应稀薄的空气,到得后来头痛欲裂,运转灵气也不得缓解,好在他精通歧黄之术,划破双手中指,用滴血之法活血解压。

  雪峰上部寒冷异常,冷到不使用灵气催动气血,中指的血液在低落之前就会被冻住的地步。

  天色逐渐暗淡,西方出现浓重云层,那是暴风雪即将到来的前兆,莫问灵气自劳宫涌泉向外延出吸附光滑雪壁,手脚并用向上急攀。

  临近山顶,莫问看到了一处无雪区域,那片区域距离山顶只有数丈,呈圆形,有百步见方。

  看到禁锢的同时,他也看到了蜷缩在山壁下的阿九……

  第三百零一章 雪峰禁锢

  看到阿九,莫问长出了一口气,阿九还是人形就表明阿九还活着,那三颗辟谷丹并没有被搜走。

  见到阿九的瞬间,莫问心中的担忧,忐忑,悲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欣慰,不管情况何等恶劣,只要人在,就有希望。

  这处山峰虽然高耸,顶部却并不尖锐,而是呈圆拱形状。阿九所在的区域位于南侧偏东,禁锢内没有积雪也无泥土,山体岩石裸露在外,光滑的岩石表明这处禁锢并不是一处温暖的所在,禁锢内没有积雪不是因为禁锢挡住了风雪,而是禁锢位于风口,降下的积雪都被疾风吹走,无法存留。

  惊喜过后莫问努力平息心情,正襟整冠走向禁锢,禁锢长有百步,但宽不过五丈,阿九蜷缩在禁锢西南靠山的角落。

  莫问探手前伸,缓慢上前,在距离阿九不足三尺的地方感受到了禁锢的边缘,入手的瞬间他就皱起了眉头,这处禁锢入手十分坚硬且暗藏反弹之力,这就表明这处禁锢并不是阵法,而是一处灵气屏障,而且布置这处灵气屏障的人修为至少也在金仙以上。

  感受到灵气屏障,莫问情绪再度低落,这是他之前想象的各种结果中最坏的一种,如果是阵法,可以设法找到阵眼加以破除。如果是金仙布置的灵气屏障,他可以凭借天狼毫书写金符将屏障强行震碎,可是这处灵气屏障出自金仙以上的上仙之手,金符不可能将屏障震碎。

  “阿九。”莫问挤出笑容轻声呼唤,辟谷丹虽然能够延长人的生命,却无法补充人体所需,三个月下来阿九异常消瘦,好在性命无碍,他能够清楚的看到阿九呼吸遇冷之后的细微霜气。

  莫问喊过之后,阿九没有任何反应。

  莫问见状心中又冷几分,他猜的没错,先前他如此靠近阿九,阿九都没有反应,他就已经猜到这处禁锢有可能隔绝声音。

  声音不得传入屏障,莫问有些慌了,自包袱中拿出粟饼抛向禁锢,粟饼并没有进入禁锢,而是被禁锢的反震之力震飞,跌入雪谷。

  此时暴风雪已经逼近,莫问收起包袱和行囊靠上了山体。

  风和雪同时到来,大雪铺天盖地,眼前一片白茫。暴风凛冽无比,几乎无法站立。

  直到此时,屏障内的阿九方才察觉到暴风雪的来到,匆忙之间扭头向西看了一眼,转而伸出左手抓住身后的岩石,以此稳定身形。

  这里是天下最冷的地方,阿九的左手此时已经严重冻伤,莫问见之心如刀绞。阿九刚才向西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到他,这表明阿九看不到屏障外的东西,不然她也不会在暴风雪到来之前毫无察觉。

  莫问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猛烈的暴风,风雪来到的瞬间就将他头上的道髻吹散,见势不好,莫问急忙发出灵气护住周身,与此同时自脚底涌泉穴延出灵气吸附山石抵御狂风暴雪,他必须设法让阿九知道他来了,而眼前的暴风雪就是一个难得机会。

  片刻之后,莫问离开身后石壁,横身挡在了屏障外,他没有别的办法告诉阿九他就在屏障之外,只能挡住寒风。

  离开石壁之后莫问彻底暴露于暴风之下,双足延出的灵气几乎无法吸附地面稳定身形,眼见要被暴风卷走,莫问急忙延出灵气抵住屏障,以此稳定身形。

  虽然只是为了稳定身形而不是为了击破屏障,但发出的灵气还是被禁锢的灵气屏障抵消,要想在屏障外站住,必须不停的发出灵气,不然无法在暴风雪之中保持身形直立。

  虽然灵气在快速消耗,莫问却并未贴回石壁,他知道阿九看不到屏障外的事物,只希望阿九能通过风势的忽然减缓察觉到他的到来。

  但莫问最终失望了,他虽然离阿九只有不足三尺,奈何风势太急,凛冽的寒风自他身体左右侵入了屏障,他的七尺之躯根本不足以阻挡凛冽的风势。

  古语有云,风者,声之驿。说的是风声能帮助声音传递,也说明风能到达的地方声音也能到达,但这处由大罗金仙或者是上清祖师亲手布下的灵气屏障却违反了这一规律,风可以进入屏障,他发出的声音却无法传入。

  眼见阿九一直不曾抬头,莫问只能缓慢的贴回石壁,片刻过后再度移步而出。为了能够让阿九感受到细微的风势变化,他移动的速度较快,左脚踏出之后,右脚随之踏出。

  奏效了,阿九感觉到风势似乎有所减缓,转头西望。

  但莫问并没能继续传递信息,他踏脚太急了,左脚踏地之后灵气尚未牢固吸附地面,右脚就挪了出来。在能够吹散发髻的狂风之中,站立不稳是致命的错误,就在阿九转头西望的同时,他被暴风卷飞了出去。

  这一刻莫问享受到了天仙才能做到的腾云驾雾,迅疾的狂风将他吹上了高空,幸好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灵气包裹自身,被吹飞之后没有丧失神智,但风势太急,他几番施出千斤坠的身法试图落地,都被狂风抵消,眼前全是暴风卷起的雪花,无法观察到周围和下方的情况。

  半柱香之后,风势终于减缓,莫问强行落地,由于被狂风震的神智发昏,竟然不偏不倚的落入了一处羊圈。

  有羌人听到羊圈异动,提了铁叉出来查看情况,见到刚刚站立起身茫然四顾的莫问,先是一愣,转而冲他高喊了一句什么,莫问听不懂对方言语,冲其摆了摆手纵身跳出羊圈。

  胡人各族的民风也不一样,羌人民风淳朴,在他们眼中似乎没有坏人,那羌人见莫问神情茫然,走过来拉他进帐,莫问先前在空中虽然没有上下打滚,却被暴风吹的左右乱转,此时头重脚轻,被那羌人拉进了帐篷。

  帐篷当有两间房舍大小,里面弥漫着羊膻气,帐篷正中有一火坑,里面烧的是牛粪,火坑上吊着一个铜壶,里面应该是羊奶,帐中有一个妇人和三个孩子。

  进入帐篷,莫问卸下包袱和行囊躺倒在了帐帘左侧的空地上,时至此刻他仍然感觉头晕目眩,先前被暴风卷飞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高山呼吸不畅,四肢无力,头痛欲裂,修行中人终究不是神仙,人力有穷时。

  那妇人见莫问躺倒,不待男人吩咐就舀了一碗羊奶呈送待客,莫问本就头痛恶心,帐中的羊膻气已然令他很是难受,闻得羊奶气味,只差分毫就要吐了出来。

  强行提气压制恶心,莫问冲那妇人摆了摆手,转而行了个江湖中人的拱手礼。

  “你脸色很难看,是从下面来的吧?”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个妇人竟然会讲中土言语。

  “是的,多谢你们。”莫问探手入怀检查天狼毫,确定天狼毫还在,顺手拿出剩下的黄金递给那个抱来铺盖的羌人。

  那羌人很是淳朴,淳朴的人不会跟人见外,也不会跟人客气,欢喜的接过黄金,为莫问在帐帘外铺床。

  “喝点儿吧,喝了羊奶,喘气能够顺畅一点儿。”那妇人再敬。

  莫问此时气息不稳,闻不得膻气,再度摆手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那羌人汉子提起莫问的包袱和行囊,将被褥放下,与此同时跟那妇人快速的说着什么。

  “他说你力气真大,能背这么多东西。”那妇人见莫问面露疑惑,急忙出言解释,“买羊的汉人空手来这里都非常吃力。”

  “这里距离木里雪山有多远?”喘息过后,莫问气息逐渐稳定,抓过包袱,取了一只酒囊,仰头喝了几口,峰顶的气温低到何种程度他无法准确估算,但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发现白酒之中混有冰碴。

  “可不近。”那妇人转头冲自家男人说了一句土语,汉子手指西北快速回应了几句。

  “骑马要走两天。那里很少有人去的,你去那里做什么?”妇人不解的问道。

  莫问摆了摆手,将酒囊递给了那个垂涎欲滴的汉子,那羌人汉子急忙接过,但他并没有立刻喝酒,而是走到帐篷北侧拿了一把尖刀出来,三个孩子年纪在五六岁到十岁出头之间,见状高兴的跟在那汉子后面跑出了帐篷。

  “不要杀羊,我歇会儿就走。”莫问盘挽着发髻冲那妇人说道。

  “天已经黑了,外面又下雪,你出去会被冻死的。”妇人摇头说道。

  “我有急事要办,不能久留。”莫问逐渐稳住灵气,呼吸开始恢复正常,头痛有所缓解。

  “那也得雪停了之后再走,这里很远都没有人了。”妇人连连摇头。

  莫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要休息,不需要吃晚饭,请你们不要打扰我。”

  那妇人答应一声转身走向帐帘,就在此时羊圈方向传来了一声羊临死前的叫声,那妇人听到声音,放下帐帘没有出去。

  莫问躺卧下来,抬手封点了自己耳后的翳风穴,令自己暂时失听,他需要绝对的安静来审视现状。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阿九还活着,剩下的全是坏消息,木里雪山上的禁锢是大罗金仙或上清祖师亲手布置的灵气屏障,食水送不进去,声音传不进去,阿九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当务之急需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要让阿九知道他来了,二是要设法将食水送进去。

  他先前曾经见过阿九,阿九的情况虽然堪忧,十日之内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他有十天的时间想办法,如果十天之内仍然无法将食物送入禁锢,两人之中就有一人要死,但死的人绝不会是阿九……

  第三百零二章 灵气屏障

  这处禁锢虽然出自上仙之手,却并非不能破除,阴阳二气化生天地万物,但天下万物却并无阴阳完全均衡者,阴阳总居其一,阴阳之多寡分出了相对的乾坤,男女,尊卑,上下,只要阴阳不完全均衡就有缺陷存在,有缺陷存在就可以被打破修改。

  窥天法门虽不能说多如牛毛,却也为数不少,易经,八卦,九宫,四柱,麻衣,奇门,六壬,紫薇等皆为窥天数术,但所有这些窥天法门都并非原祖,窥天原祖只有两个,皆来自上古,一是伏羲所见龙马河图,衍生八卦周易类。二是大禹所得神龟洛书,衍生九宫紫薇类。河图和洛书才是原祖,其他所有窥天法门皆为子孙。

  河图和洛书有相同之处又有不同之处,但两者都共同遵循的就是阴阳五行,阴阳博大,大则显空,无迹可寻。五行具体,具体就容易被了解和掌握。

  这处雪山禁锢为灵气屏障,牢不可破,以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震碎屏障,哪怕借助天狼毫画写金符也无法破除。散功自爆更是不成,能否震碎屏障暂且放到一旁,就算震碎了屏障也会将阿九一同震死,此法万不可取。

  这处禁锢的缺陷就在于木里雪山是由五座山峰组成的,五座山峰可以成五行大阵。五行大阵一成,会令周围地气产生巨大变化,以地气冲抵灵气屏障,禁锢当可破之。

  发现破除禁锢的方法并不困难,难的是如何施为。

  他是莫家少爷,小时候没有挨过饿,但他曾经见过老五挨饿,早年吴母为了防止老五偷食,会以石臼压住缸盖,老五明知缸内存有面饼也拿不到,因为他太过幼小,搬不动缸盖上的石臼。

  他此时的情形与老五当年的情形很类似,明知道只要组成五行大阵就可以破除禁锢也很难施为,因为要布置五行大阵必须移动除了主峰之外的另外四处山峰。

  九州华夏的山川河流都有固定位置,就像何处应该于何时降多少雨量一样,都是由上天决定的,擅自移动山峰的位置会造成一连串的未知后果,罪过比随意请雨要大的多,倘若以金符移山动岳就步入了赵真人后尘,与赵真人当年所行之事几乎如出一辙,结果就是折光寿数,死不抵罪。

  要移动四座雪山,两张金符应该够了,他有七成把握以山布阵冲开上仙的灵气屏障,但这个办法是个不折不扣的下策,他不怕死,也不惜牺牲自己换取阿九活命,但是他不能不考虑后果。

  倘若盲干,上届仙人势必动怒,倘若将阿九再困别处,他岂不是白死了?

  此外,就算上仙不再将阿九另困别处,阿九脱困之后也势必痛不欲生。丈夫为了救自己的性命不惜移动山岳,以牺牲性命换她脱困,如此惊天动地之事足以令任何女子刻骨铭心,在他死后,阿九一定会为其守节。

  但是,这些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真正的男人不能只作自己想做的事情,还要考虑到对方的感受,在为对方做什么事情之前,要细想对方是否希望自己那么做。如果是对方想要的,那就去做。如果对方不希望自己那么做,就不要强加于人。

  自己带着重情男子的光环撒手人寰,留爱人在世上承受痛苦,此事不但不伟大还很自私。真正爱一个人不是为她去死,而是跟她在一起面对风雨享受阳光,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就不能走绝路。

  心念至此,莫问长长叹气,他虽然带兵出征杀人无数,也曾杀伤玉清同道,但他并不好杀,早年受到的儒家教导在其内心深处牢牢扎根,行事一直遵循儒家的中正仁和,虽然执着却并不偏激,能和平处理绝不冲动鲁莽。

  他有时候也会羡慕那些莽夫,遇事不计后果,先打上一架再说,但他无法做出那种愚蠢的事情,他一直希望将事情向好的方向努力,倘若与人交恶也会尽量化解,尽管化解仇恨比砍下对方的脑袋要困难的多。

  就在此时,莫问察觉到有轻微的脚步声向自己靠近,睁眼之后发现是年纪最小的那个男孩端了一碗羊肉来送,那男孩见莫问睁开了眼,将饭碗双手递向他。

  莫问笑着冲那男孩摆了摆手,后者有些怕生,端着羊肉转身回去,其父中途接过饭碗再度来送,莫问摆手道谢,闭上了眼睛。

  选择了要走的路,莫问开始思考对策,如果十日之内想不出对策,就只能牺牲自己换阿九脱困。

  首先要让阿九知道他寻了过来,此事是当务之急。自禁锢内无法看到外部情况,也听不到声音,无法正面告知阿九他的到来,只能设法予以暗示。

  如何暗示?那处灵气屏障出自上仙之手,坚固异常,由于修为差距太过悬殊,就算他以灵气去冲撞屏障,气息也不会有所异动,内部根本无法察觉。

  召唤神兽冲撞屏障也没用处,神兽的实力顶多与天仙相仿,在世人眼中,它们是威猛的神兽,但是在大罗金仙甚至是上清祖师眼里,它们不过是挡车的螳螂,撼树的蚍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寒风来临之时挡住寒风,只要能够让阿九感受到寒风忽然减弱,她就有可能猜到他寻了过来。但是这个办法很难实施,根据禁锢的形状不难看出灵气屏障是圆形的,在山体之中也有灵气屏障存在,灵气屏障覆盖了主峰山顶的大部分区域,剩下的区域根本无法竖立石墙。就算能够竖立石墙,这道石墙还必须是能够移动的,不然阿九无法察觉到风力的忽然减弱。

  在主峰绝顶之上呼吸都十分困难,更别说在飓风之中搬移石墙了,石墙挡风的同时也承受风力,他在狂风之中稳住自己的身形都很困难,再拿上一面石墙,怕是立刻就会被大风卷走。

  此路不通。

  苦思无果,莫问转变了思路,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将食物送入禁锢,只要将食物送进禁锢,阿九自然知道他来了。

  虽然粟饼无法送进去,风雪却能进入禁锢,风雪能够进入禁锢就有一线生机,有雪就有水,水无需去想,只需将食物送进去就可以。

  粟饼与风雪有什么区别?粟饼经受过凡间烟火!莫问是修行中人,对于天地万物了解深刻,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点,雪山顶部的禁锢极有可能是隔绝人间烟火的。

  正因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一点,故此莫问并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千百年来,犯戒被困的雌性异类成千上万,失去爱人的上清道人也成千上万,这成千上万的男道不可能只有他自己是重情的,那些道人也有可能寻找爱人,冷血的雌性异类即便得不到食物,在几年之中也不会被饿死,她们的爱人也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她们,那些道人也知道烟火一说,必然也会尝试送入生的谷粟,但那些异类最终还是饿死了。由此可见,未受人间烟火的谷粟也不见得能送进禁锢。

  就在莫问皱眉沉思之际,男主人再度端碗过来,这一次里面是一碗白酒,莫问冲开穴道,拱手道谢,仍然没接那碗白酒。

  男主人疑惑的走开,莫问重新闭目深思,灵气屏障是由上仙灵气构成,金仙以上的仙人体内没有丝毫的浊气,其灵气也极为纯净,但凡沾有凡尘浊气的食物都会被屏障阻隔,而世间的所有食物都或多或少的带有浊气,能够送进屏障的得是没有丝毫浊气的食物。

  与禽兽有关的肉食奶蛋率先被排除,五谷杂粮也带浊气,水果干果也是不成,灵物药材虽然能够补身却仍然带有浊气,思前想后,世间所有的食物都被排除。

  苦思无果,莫问很是沮丧,此时羌人和自己的妻儿已经躺卧休息,莫问虽然困乏不堪却睡意全无,要想寻找不带凡间浊气的食物,除非前往仙山灵地跟滞留凡间的仙人讨要,那些仙人洞府可能会有灵根仙种,但仓促之下自何处寻找仙人?就算找到了仙人,其洞府之中也不见得就有仙家食物。

  辗转至下半夜,莫问心情越发烦躁,翻身坐起想要外出透气,就在其拍打手掌沾附的泥土时忽然想到一种食物是不带浊气的,地乳,一种位于地下深处的灵物,为洁净地气滋润化生,呈白色乳汁状,未见天日,不带浊气,历来被修行道人视为最有利于修行的食物。

  想到地乳,莫问立刻起身收拾行装,不怕难找,就怕没有。

  羌人汉子听到声响,推醒了自己的老婆,那妇人本就是和衣而眠,坐起之后出言问道“你要去哪儿?”

  “你们二人知不知道这附近何处有妖物出没?”莫问问道。

  “妖物?”那妇人面带疑惑。

  “就是害人的妖精怪物。”莫问解释。

  那妇人闻言转头与自己的男人说了一句,随后二人开始用胡语快速交谈,片刻过后那妇人手指东北,“五百里外的塔吉克可能有怪物,我们放牧从来不敢去那里,你要做什么?”

  “福生无量天尊,稽首,告辞。”莫问背上行囊出言告辞、在寻找地乳之前必须设法让阿九知道他的到来,不然心灰意冷之下阿九有可能失去求生之心。寻常的声音传不进那处禁锢,但是风声可以,风声既然可以传入,雷声想必也能传入,要召请雷神总要有个理由……

  第三百零三章 天雷传信

  “等雪停了再走。”那妇人起身相留。

  “我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不知大姐家里可有谷粟粮米?”莫问问道,虽然感觉寻常谷粟送不进禁锢,却不能放弃尝试,如果谷米能送进去,也就无需费力寻找地乳了。

  “此处只产元麦,你要是需要干粮,可带些羊肉,要是吃斋,我帮你烤些面饼带上。”妇人热情的说道。

  “多谢善人,我不要熟食,元麦与我一些就好。”莫问说道。

  那妇人闻言很是疑惑,转头冲那汉子说了几句,那汉子也豪爽,转身走到帐篷东北角落提了满满一布袋元麦送给莫问。

  莫问只要了两升,塞进包袱冲二人道了谢,出了帐篷往东北方向掠去。

  此时仍在下雪,但大风已经停了,莫问冒雪飞掠,他不懂胡语,不知道塔吉克是什么地方,只知道大致方位,天亮时分大雪停止,他察觉到了异类气息,根据气息寻到地头,发现这道微弱的异类气息竟然出现在草原之中的一处湖泊里。

  站立湖边,莫问大为沮丧,他寻找异类是为了轰撵到禁锢周围召请雷神劈杀,让雷声传入禁锢提醒阿九他的到来,但水属异类在冬天活力大减,休说赶到雪山之巅,倘若出水怕是连百里都行不到就会被冻僵。

  起初他以为这湖里的异类是条巨蟒,后来凝神感知发现那异类似乎生有腿脚,生有腿脚却不是蛟龙,莫问自脑海之中将这种形状的异类逐一过滤,片刻过后终于明白藏在湖里的是一条蛇医,蛇医又名石龙子,是一种蜴类。成精的石龙子极为少见,此物为水属异类,与龙为近亲,有了道行的石龙子可以凝聚水气小范围降雨。

  自湖边驻足片刻,莫问转身离去,这东西没有用处,石龙子一旦出水很快就会冻硬,总不能将它背上山顶。

  寻找阿九的三个月里,莫问几乎跑遍了华夏各处,路上不时可以察觉到异类,但真正要寻找异类时却一个也找不到了,自雪地里掠了一整天毫无所获,一直到傍晚时分方才察觉到微弱的妖气,循气而至,发现是一头藏在土洞里的草熊。

  草熊在冬日是蛰伏的,活动能力也弱,再者此物很是笨拙,跑到雪山怕是要好几日,若是打晕了背负,此物又太重,背不动。

  无奈之下莫问只好抽身南下,一口气掠出了千余里,终于在凉国边境的小镇察觉到了黄鼠狼的气息,此物当有七八百年的道行,隐于小镇西北方向的一户贫苦人家。

  此时是四更时分,莫问来到农宅抬手拍门。

  在莫问拍门之前,院内已经亮灯,因为他家的女儿忽然之间开始大吵大闹。

  开门的是一位老年男子,开门之后见门外站着一个道人,不由得愣住了。

  “贫道云游至此,见贵宅妖气冲天,特来降伏黄毛鼠妖。”心中焦急,莫问连唱诵道号都省了。

  那老年男子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他家女儿被妖物寐住已经一年有余,闹的家中鸡犬不宁,听得莫问言语急忙侧身将救星让进家门。

  莫问侧身进门,在其自外门走向正屋之际,那附于人身的黄鼠狼元神夺门而出,莫问有感,并没有阻拦,而是快步进入房中。

  三间房屋很是破旧,灶台漆黑,灯光如豆,一个身穿布衣的年轻女子倒在西屋与中屋的门槛上口吐白沫,一老妇正在旁边试图搀扶。

  莫问迈步上前抓过那女子右手,一股灵气催入,那女子立刻苏醒,茫然四顾之后开始索要果腹之物。这户人家很是清贫,穷到没有隔夜之粮的地步,莫问解开包袱,将粟饼留下大半。

  并非所有贫苦人家都懂规矩,这个被黄鼠狼寐上的女子抢过一个粟饼大口咬嚼,甚至不曾向他道谢。

  “你们何时开罪了此物?”莫问冲那对老夫妇问道。

  “不知道啊。”老年夫妇低头懦懦。

  莫问没有多问,转身向外走去,黄鼠狼这种畜生寐于人身通常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和寻仇报复,这户人家一贫如洗,黄鼠狼不可能是为了吃的。

  “那妖精要是再回来,我们怎么办呐?”老汉跟了出来。

  “它不会再回来了,日后再遇到这种东西,不打则避,打必打死。”莫问纵身西掠,他先前刻意没有阻拦那黄鼠狼的元神,就是为了让它回到本体。

  那黄鼠狼藏身之处乃是一处废弃老屋的阁楼,到得老屋莫问也不犹豫,将那黄鼠狼一掌震晕,贴上一道定神符咒提了就走。

  此处是凉国边境,距离木里雪山有八百里,中午时分莫问回到了山脚下,爬到山腰时莫问再度开始头痛,但这一次已经不似上次那么难以忍受。

  雪后的山峰更难攀爬,好在大风已经停止,傍晚时分莫问再度来到了禁锢旁侧。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阿九此时竟然站在石壁前手握石块画写着什么。东绕三尺,莫问看到了石壁上的字迹,字迹有五列,每列字数不等,“留书莫问夫君尊上:九本卑贱异类,得君垂爱不弃,引祠登堂,愧居正室……”

  阿九只写了这些,虽然字少,却字字深入山体,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大悲,此乃阿九自忖命不久矣,开始留写遗书于他。

  世间最为悲苦的事情不是远隔天涯不得相聚,而是我就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在。一道上仙禁锢令二人咫尺天涯。

  虽然内心悲痛,莫问却并未落泪,世间有欢乐就有悲苦,既然承受了欢乐就该坦然面对悲苦。虽然阿九羸弱的背影令他心痛不已,但阿九的举动却令他内心甚慰,阿九留下遗书给他,说明阿九猜到了他正在寻找她,也相信他会寻到这处冰天绝顶,这是阿九对他的了解,这是夫妻之间的信任。

  悲痛和感动之余,莫问更多的还是担心,阿九开始刻画遗书,表明她体内的辟谷丹已经耗尽,在寒冷的雪山上,没有食物阿九最多只能撑上三天。

  在此之前他估算的时间是按照阿九现出原形来估算的,倘若阿九现出原形,其皮毛可以抵御一部分寒气,她可以撑的更久一些。但阿九并没有那么做。他了解阿九,能够猜到阿九心中在想什么,阿九不现出原形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的异类之身,实则阿九内心深处还是自惭形秽的,她希望爱人看到的永远是自己美丽的一面。

  理智的克制令莫问没有失去分寸,他没有再去看阿九在石壁上写了什么,而是快速拿出包袱将元麦撒向屏障,结果不出他所料,元麦被尽数震出。

  由于之前早有心理准备,莫问并没有沮丧耽搁,而是环顾四周,寻找放置黄鼠狼的地方,天雷只有一道,在发出巨响的同时,最好能顺带分流一部分风势。

  环视良久,莫问并没有寻到合适的位置,山峰虽然很宽,却是呈环形的,不管天雷降在哪里,都不能缓解禁锢内的风势。

  无奈之下莫问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那黄鼠狼扔到了靠近屏障的西侧区域,倘若天雷降下,会在屏障外劈出一道缺口,可以作为垒砌挡风石壁的踏脚之处。

  扔出黄鼠狼之后,莫问自下方寻雪净手,转而掏出符盒画写请神符一道纳于掌中,再行绕至阿九身后凝神观看阿九画写遗书。请雷神攻击异类有很多禁忌,其中最重要的有两条,一是对方作恶多端,二是必须自己无法降服对方,符合这两条的异类对他来说几乎没有,他请天雷劈杀黄鼠狼无异于以百万雄兵攻一顽童,属于审时不清,有逾越天规之嫌,只能使用一次,再请必遭责罚。

  唯一的一次机会必须用在关键时刻,要尽可能的让阿九知道是他在请神做法。

  此时女子写给男子的书信,多有赞美之言,阿九所写亦是如此,莫问屏气凝神,等待机会。

  阿九所刻字迹还能深入石壁,这说明她的修为还在,这让莫问心中宽慰了少许,有灵气支撑,阿九有可能多撑上一天,但前提必须是知道他来了,倘若求生之念消失,休说三四天,就是一天怕是也撑不到了。

  “宽仁厚德,灵性悟……”

  眼见阿九画到此处,莫问猜到了阿九接下来要刻画的是“莫不齐备”,立刻捏诀念诵真言,“受箓上清,代天行事,符令谕示,如天法旨,雷部神将速来听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符咒脱手,片刻之后上空雷云凝聚,“雷部万熊,应召来到,真人有何差遣?”

  见到来者是万熊,莫问心中大喜,雷部诸神有很多,万熊算是其中比较通融的一个。

  “神将辛苦,此处有妖邪作祟,贫道无力降伏,故请神将降雷灭杀。”莫问说话之际看向阿九,“宽仁厚德,灵性悟能……”

  “你说的妖邪就是它?”万熊惊诧的看着那只半死不活的黄鼠狼。

  “正是。”莫问汗颜低头。

  “真人召万某来此,怕不是为了击杀这无能鼠辈吧?!”万熊问道。

  “请神将出手。”莫问急切请求,阿九现在已经开始刻写“莫”字了。

  “那我得打准一些,若是误击了贵派祖师灵气屏障,罪责可是不轻呀。”万熊亮出了法器。

  “今日恩德,绝不敢忘。”莫问急忙道谢领情。

  那万熊等的就是莫问这句话,不管凡人还是仙人都难脱人性,莫问得天庭嘉奖元神不伤之事天庭各部无不知晓,对于此等大有潜力的道人,神将也有示好之心。

  就在阿九“莫”字刚刚写完之际,天雷降下,将那倒霉的黄毛鼠辈劈了个尸骨无存,雷霆之威下延五尺,在山壁上留下了一道避风所在。

  “此处不比旁处,我得赶紧走,哈哈。”万熊收回法器,大笑消失。

  莫问稽首对天作揖打拱,眼睛看的却是屏障内部,雷响的瞬间,阿九周身巨震,天雷之声无疑传入了禁锢。

  愕然过后,阿九微微抬头,看向刚刚写完的“莫”字,神色瞬时大变,扔掉手中石头快步走到禁锢边缘,手扶屏障,喜极而泣。

  莫问瘫坐在地长出了一口粗气,阿九知道他来了……

  第三百零四章 太乙山奇遇

  莫问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奔波数千里方才找到一只体形较小的黄毛鼠辈。凝神等待,仔细揣摩,在阿九写到“莫”字时响雷。尺度,分寸,时机,无不需要仔细拿捏,历尽艰难方才将消息传入了禁锢。

  欣喜之余莫问也暗自后怕,幸亏阿九心思聪慧,明白了雷声的含义,不然他费尽心机发出的雷声就毫无用处。

  阿九起初是喜极而泣,片刻过后情绪失控热泪滂沱,她的大哭并不是看到了生机的欢喜,而是想到莫问寻到此处是何等的艰难。在与莫问完婚之前她曾经翻看过清羽集成,知道禁锢有五十多处,莫问在三个月内找遍了分散于华夏各地的五十多处禁锢,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不问可知莫问在她被困之初就开始了寻找,她能想象到莫问这三个月里是何等辛苦,心中满是心疼和感动。

  莫问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并没有走到屏障外与阿九说话,因为他知道阿九听不到也看不到。

  他此时心中满是怜爱和悲痛,想要走到屏障外与阿九对头痛哭,但他强行用理智克制住了,短暂的喘息之后将绵衣被褥留于雷击缝隙,背了包袱转身向南掠去,没有不舍,没有犹豫,走的非常果断,哪怕阿九此时正在禁锢内伤心痛哭。

  决定一个男人是优秀还是失败有很多原因,居首位的不是聪明与否,也不是品德好坏,而是此人是否具有强大的自制力,一个管不住自己或者不想管住自己的男人注定是个祸害,不但祸害自己,还会害了身边的人。人有兽性的一面,多吃食物,抢占配偶,欺软怕硬,这些都是人内心深处残留的兽性,倘若没有强大的自制力进行约束,一味的跟着感觉走,其结果就是退化为自私的动物。

  受了委屈宣泄情绪也是本性之一,莫问咬牙克制的就是这种本性,他也想留下,但他知道不能留下,一分一毫都不能耽搁,甚至连哭的时间都没有,倘若在阵外与阿九儿女情长痛哭倾诉,会浪费掉寻找地乳的时间,最终结果就是害死阿九。

  一个起落之后莫问就自悲痛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迅速恢复理智,斟酌前往何处寻找地乳。

  地乳这种东西虽然稀有,却并不是非常宝贵,天仙以上不会吃这种食物,地仙也是仙人,但他们只能食用气息和香火,无法进食实体,真正视地乳为宝贝的通常是紫气或者紫气以下的修行中人。

  莫问首先想到了拓跋什翼犍,石真,刘少卿,周贵人。他们都是有权势的人,去找他们或许可以通过朝廷查找到地乳的线索。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排除了,原因有二,一是时间不够,三四天的时间根本不足以到处乱跑。二是各地道观并不一定都在朝廷司徒府备录。

  雪山上呼吸不畅,头脑思考问题很是迟缓,莫问下山之后寻到一处避风场所拿出酒囊,饮酒的同时快速思考前往何处寻找地乳。

  先前在搜寻禁锢之时,他跑遍了大部分中原地区,对山势河流多有了解,哪座山林有道观,哪处山峰有洞府,他基本上了然于胸,他首先将无法在三日内往返的区域剔除,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北方的这片区域。

  盲目前往各处道观自是不成,一来时间不够,二来他名声太坏,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倘若贸然前往道观会引起误会,遭受攻击和阻拦。

  愁闷之中莫问并没有失去分寸,而是强迫自己稳定心神,世人普遍犯的一个毛病就是没有想好就胡乱开始,由此导致耗时费力却一事无成。真要做一件事情,动手之前必须有充足的准备,有周密的计划,没有计划就是蛮干,别人蛮干大不了浪费时间和钱财,他若蛮干,阿九就会死。

  莫问收起酒囊换上了一双鞋子,盘膝打坐平心静气,一个时辰之后直身站起,向南掠去。

  在这一个时辰之内他已经想好了去处,地乳还有一个名字,叫龙髓,一般出现在龙脉上,华夏龙脉发自昆仑,昆仑山一定会有地乳,但是昆仑山地广人稀,找到地乳的可能性很小。

  除了主龙脉,还有很多由主龙脉衍生的支脉,在支脉上也会产有地乳,他先前曾经四处搜寻,知道何处有龙脉的支脉。但大部分的支脉都是荒山,并无道观存在。这些没有道观的支脉也不能去,时间紧迫,没时间挖掘,只能寻找那些已经被道人发现并守护的地乳。

  龙脉上有多处道观,符合这一条件的地方只有一个,太乙山。

  太乙山是倒数十五处禁锢的所在,他先前曾经潜入其中,太乙山阳麓有一座很大的道观,山阴处还有几处小的洞府,那里想必有地乳存在,而且地乳被道人发现并占据的可能性也最大。

  确定了目的地,莫问连夜南下,先前赵灵妃跟到了木里雪山,赵灵妃回去之后应该会向玉清派如实讲述他的行踪,眼下玉清派的人要么放弃了追捕,要么正在组织人马一同前往木里雪山,总之不会在中原胡乱搜寻,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前往太乙山。

  三天时间只够往返太乙山,倘若太乙山的地乳没有被道人发现并开凿,他就没有时间再前往其他地方寻找了,故此能否自太乙山中获得地乳,直接决定了阿九的生死。

  飞掠之时莫问再度自脑海里仔细回忆太乙山的走势,确定太乙山为龙脉分支,随后开始斟酌地乳的所在,按照常理,地乳通常产自龙头龙颈部位,太乙山一共有五处道观洞府,阳麓的道观最大,但道观位于山脚偏西,不在龙头部位,产有地乳的可能性很小。山阴后的四处道观洞府都不大,位于头龙头颈所在的百里之内,都有可能出产地乳。

  次日清晨横穿凉国,一路南下,中午时分来到了太乙山外围。

  莫问自太乙山西侧停了下来,他在斟酌去到洞府之后如何行事,求是求不到的,地乳对于修行中人大有裨益,人家不会无缘无故的赠予。思前想后,只能动抢。

  到得此时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打定主意之后自山中寻了一处隐秘之处打坐调息,未时过后自林下前往后山。

  前行四十里,到得第一处道观,说是道观,实则只是依山搭建的三间草屋,一个年幼的道童正蹲在屋旁的鸡舍边看着鸡舍内蹲窝的母鸡。

  由于房门紧闭,莫问便没有急于动手,片刻之后那母鸡产蛋离窝,道童捡了鸡蛋欢喜的跑进了草屋。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自藏身之处现身出来,迈步走到草舍前稽首开口,“福生无量天尊。”

  “咳咳,无量天尊,门外是哪一派的道长?”屋内传出的苍老声音夹杂着剧烈的咳嗽。

  莫问尚未答话,那小道童已经拉开了房门,仰头打量他,“你找谁?”

  那道童不过八九岁的年纪,身上的道袍很是破旧,能够看出裁剪缩小的痕迹,当是他的师父将自己的衣服改小了给他穿的。

  “贫道天枢子,路过此地,冒昧拜访。”莫问出言回答,其实到了此时他已经知道此处没有地乳,因为那房中老道生病了,若有地乳食用,哪怕是普通人也不会有病痛出现。

  “贫道马不平,身乏体虚不得起身,咳……无法出门相迎,还望……咳咳。”

  莫问不待对方说完便迈步进屋。这处草屋虽然依山而建,却并没有内洞,房中的摆设很是简陋,东侧的木床上一个虚弱的老道正在挣扎起身。

  三清座下道人不下十万余,只有极少数道人学有法术,这个老道明显不属于此类。

  “马道长,无需起身。”莫问迈步走向木床。

  “你要干嘛?”那小道童跑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了莫问面前。

  “为你师父诊脉瞧病。”莫问笑道。

  那小道童闻言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老道,老道冲其摆了摆手,“还不给真人倒水去。”

  小道童听得师父言语,这才跑向灶间提水。

  莫问也不多话,迈步走到床前抬手抓过老道的左手,中食二指搭于寸关尺,根据老道脉搏诊出了他的病因,这处房舍位于太乙山的阴面,冬日里寒风直冲房屋,这老道没有灵气修为,感染了风寒,加上其年老体衰中气不足,寒气侵入了肺经,心肺相通,此时已经有冲心征兆。

  这等疾病无需再诊右脉莫问就可确诊,确诊之后并未松手,而是延出灵气侵入那道人经络,取手太阴肺脏行少阴心经,他虽然已经与阿九同房,蒙天厚赐此时仍然是纯阳之身,纯阳灵气正是那阴寒之气的克星。灵气所至,那老道立刻感觉周身舒泰,连咳两口浓痰之后面色转为红润。

  “无量天尊,真人慈悲救治,老道拜谢大恩。”莫问松手之后,老道已经可以翻身下地。

  “举手之劳,无需多礼。”莫问摆了摆手,古语有云学无先后,达者为师,道家也遵循此理,道行高深的道人很受礼遇。

  那道童见老道忽然之间起身下地,欢喜的跑了过来拉着老道的手冲他道谢,“多谢真人。”

  见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莫问很是喜欢,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转而自怀中取出一些碎银塞到了他的手里,“些许身外之物,与你们买些粮米。”

  那老道和道童自然不受,莫问三送方才送下,转而拱手告辞,他是来抢东西的,不是来当大夫的。

  “不知真人前来太乙山所为何事?”老道喊住了莫问。

  莫问闻声转身,“实不相瞒,贫道友人急需龙髓地乳,贫道无处寻觅,想来此处撞撞机缘,不知道长可知道哪处宝观生有地乳?”

  “贫道自此处避世已有五十多年,从未听说过太乙山有地乳出现。”老道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黯然皱眉,这老道神情不似说谎,难道太乙山真的没有地乳?

  “多谢道长,贫道告辞。”莫问稽首道别,这老道没什么修为,想必其他的道人也看他不起,就算其他道观有地乳存在,他可能也不知道。

  “真人请留步,不知真人求那地乳有何用处?”老道快步跟了上来。

  “贫道友人无法食用寻常食物,只有地乳可以果腹活命。”莫问想了想如实回答。

  老道闻言缓缓点头,莫问转身出门。

  “真人,这个给你。”那小道童跟了出来,将一物塞到他的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莫问蹲下身,将那鸡蛋递还给了小道童。

  “我叫无名。”小道童虽然年幼,眼神之中却有灵悟慧芒。

  莫问点了点头,无名出自道德经三十二章,道本无名,亦无常形。

  “好好照顾你师父。”莫问直身站起。

  “真人,慢些走。”那老道自房中出来再度挽留。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那老道,后者走到近前出言说道,“真人所需地乳此处当真没有,不过据贫道所知,这山中有一物比那地乳还要神异三分。”

  “何物?”莫问侧目问道。

  “此物名为仙人泪,乃太乙阴石感应天地阳精所化,十年方得一滴,凡人若是食之,一年无需进食,百年不生病患。”老道出言说道。

  “此物何处可寻?”莫问急切追问。

  “东方八十里外的绝壁上有一山洞,仙人泪就出自那里。”老道说到此处面露难色,“那处洞府为琼瑶道姑所有,此人法术高强,性情古怪,真人若是前去,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多谢道长提醒,此事贫道定不外传。”莫问冲老道稽首道谢,转身向东急掠。

  那老道所说仙人泪他之前从未听说过,当是太乙山特有之物,若是此物真能辟谷一年,那就比地乳要合用的多,只是此物十年才有一滴,不知那琼瑶道姑会不会留存。

  心中焦急,行的就快,八十里片刻就到,那老道所说的洞府位于太乙山阴麓最高处,离地近百丈,到得近前莫问提气拔高,纵身跃上山洞外的石台。

  峭壁上的山洞只有一间房舍大小,内宽外窄,站在洞外可以看到山洞内有一女子正坐在梳妆桌前,对着铜镜描眉画眼。

  那女子听到异动转头看向洞外,莫问得以看清了她的模样,此人年纪当在四十到五十之间,膀大腰粗,面如烧饼,狮口牛鼻,龟眼猪耳,好生吓人。

  难看的女子并不少见,但如此难看的女子却真的不多,莫问见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琼瑶本指美玉,眼前这坤道可无半点美意,当真是奇丑无比。

  见到莫问,那女子瞬时目瞪口呆,口落涎水,仿佛恶狼见到血肉,又似酒鬼闻到酒香。

  “福……”

  “大胆霪贼,竟敢擅闯本姑娘闺房,今日定不放你走脱……”

  第三百零五章 仙人泪

  那道姑话语说完,随手扔掉炭笔,怒气冲冲的向洞口走来。

  “琼瑶道长切莫误会,贫道绝非品行不端之人。”莫问连连摆手,休说此人长的惊世骇俗,就是美若仙女他也不会动心。

  那丑陋道姑也不答话,走到近前探手抓向莫问衣领,莫问没想到她会粗鲁动手,一时之间没来得及闪躲,被其抓住衣领拖进山洞。

  “贫道乃是男子,岂能进入道长私室?”莫问手足无措,若是换做旁人,他定会动手反抗,但这女子乃是仙人泪的主人,若是伤了她,仙人泪更加难以得到。

  “来都来了,还装什么君子?”琼瑶道姑大步向前,她身材高大,很是肥胖,莫问在其面前显得既矮又瘦。

  “道长请听贫道解释,贫道此来……”

  “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羞羞答答成什么样子?”琼瑶道姑回头嗔怪的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见到她的表情瞬时打了个激灵,浑身汗毛直竖,急忙抬手拨开了抓着他脖领衣襟的肥壮手臂,快速退向洞外。

  “哎呀,敢摸本姑娘的玉臂?!”琼瑶道姑见状皱眉龇牙,说话之际施出身法欺身来追。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个道姑虽然肥胖,身法却是极快,加之他是后退,速度较缓,琼瑶道姑一冲之下竟然抓到了他的左臂。

  找到他的左臂之后,琼瑶道姑右手五指微松,顺其手臂快速下移。

  莫问有感,知道对方要取他手腕脉门,他对敌经验丰富,并未冒险回抽手臂,而是将左臂快速前送,令对方无法抓握其左手脉门。

  要想将左手移到对方右臂不便用力之处,就必须身体前倾,如此一来犹如贴身进怀。

  “好生急色。”琼瑶道姑右臂高抬,再度露出了嗔怪的表情。

  这嗔怪的神情若是由美女流露,会有酥心软骨的妩媚风情,莫问此时也感觉心酥骨软,但他并非为琼瑶的姿色倾倒,而是被其恶心的神情和浓重的口气熏呛所致。

  莫问屏住呼吸,左手继续前送,与此同时快速转身挣脱了琼瑶道姑的抓握。

  莫问快,琼瑶也不慢,他刚刚转身,便被琼瑶道姑自身后拦腰抱住,“我劝你还是乖乖认罪,不要妄图逃走,今天就是神仙降临,本姑娘也要重重责罚于你。”

  莫问被琼瑶拦腰抱住,立刻感觉吸气不畅,由于无法移动双臂,便起脚踩踏其脚尖,琼瑶虽然未曾下望,却根据莫问起脚举动猜到了他的意图,双脚同时后挪,避开了莫问的踩踏,与此同时抬起左手挡住了莫问快速后撞的后脑。

  在琼瑶松开左手的瞬间,莫问也猜到了她的意图,快速旋转避开,以防对方吐出灵气将他震晕。

  “哈哈,还想跑啊。”琼瑶道姑见莫问闪身避开,大笑抬手抡向莫问,琼瑶的手掌很是巨大,如同熊掌一般,一抡之下将周围气息一并带动,莫问转身之际定身不住,随着气息被动旋转。

  “哈哈哈,我让你跑。”琼瑶道姑趁机快速出掌,将莫问击的彷如冰地陀螺急转难停。

  寻常人转上十余圈就会头晕目眩,难以站立,但莫问并未受到影响,他所学的追风鬼步就是自转圈开始的。他并没有急于灵气下行生根定身,而是趁机思量如何行事。

  这个肥胖道姑虽然丑陋,其灵气修为却着实不低,与玉清派赤阳子应该在伯仲之间,要想将其制服,只能画写符咒。若是画写符咒召唤神兽,会引起地气的波动,阳麓的道观规模不小,其中定有高手,若是闻讯而来,事情就会变的很是棘手。此外,若是将其这道姑击伤,她定然不会交出仙人泪。今日之事只能智取,不能硬来。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心中有了计较,转动之时开始步履踉跄,他要先行示弱迷惑对手,然后见机行事。

  琼瑶道姑似乎担心他会跑掉,也可能是玩心甚重,抽打陀螺一般的频频出掌,莫问随着掌风带动的气流快速转动,丝毫不敢减缓速度,点穴之法并非司马丰愂独创,他担心琼瑶道姑也会点穴之法,示弱是无奈之举,若是被其封点了穴道可就弄假成真了。

  片刻过后,琼瑶道姑玩的累了,双手掐腰站在洞口打量莫问,彷如获胜的将军审视俘虏。

  莫问本可马上停下,但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继续转动,与此同时进一步观察洞内情形,这处山洞堆放了大量的胭脂水粉和熏香木料,充斥了浓重的香气,石壁四周并无坑洞,反倒是顶部的石壁上有着一处半尺大小的青色凹陷,如同一只人眼,想必是出产仙人泪的所在。但此时那青色石眼下方并无汁液,不知是未曾产出,还是已经产出被那肥胖道姑给食用了。

  观察完情况,莫问刻意踉跄蹒跚的止住了身形,倒在了山洞西北角落。

  琼瑶道姑踱着方步走到近前,低头看向莫问,“你是如何知道本姑娘幽居在这深山之中的?”

  莫问探手抚额,身形微微晃动,“贫道只想寻一洞府静心修行,偶然闯入,并非有心。”

  “有缘千里来相会,真是天意呀。”琼瑶道姑冲天稽首,转而低头问道,“你我有缘,我就不怪你擅闯之罪,你可愿意跟我结为夫妻?”

  莫问哪会想到这丑陋的道姑会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闻言不由得愣住了。

  “我虽然年纪大了些,却是黄花处子,未开璞玉,算你有造化。”琼瑶道姑做出掩面含羞之态。

  莫问闻言愕然咧嘴,一个四五十岁的肥胖丑女掩面含羞,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你不乐意?!”琼瑶道姑见莫问一直没有反应,气急之下露出了凶恶嘴脸。

  “道长修为高深,贫道自愧不如,今日败在你的手下,贫道无话可说,但贫道此来只是为了寻找良处静心修行,并非为了求亲。”莫问出言说道,“你年纪尚轻,有此修为已然不易,你不要着急,你以后就随我住在这里,你我男女同修,阴阳契合,不愁修为不进。”琼瑶道姑威逼利诱。

  莫问等的确实是琼瑶道姑的利诱,但琼瑶道姑自以为是的利诱在他看来如同恐吓,他希望琼瑶道姑说出仙人泪之事。

  “容我想想。”莫问抬头冲琼瑶道姑说道。

  琼瑶道姑见莫问语风松动,顿时面露喜色,扭着粗腰拖着肥臀去为莫问倒茶。

  通过琼瑶道姑先前的言行举止,他已经看出此人虽然年纪很大却相对单纯,想必是一直独居山中,很少外出。要欺骗这样一个女子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倘若他以留下为诱饵,琼瑶道姑一定会说出仙人泪之事。但他不会向琼瑶道姑允诺留下,人生在世,无人能够做到不骗人,但骗人要有底线,不能丧失良心,似琼瑶这种心思单纯的人,他不忍心骗她。

  琼瑶道姑端茶来送,莫问摆手未接,直身站起冲她说道,“道长一番好意,贫道心领,但贫道急于寻找清净之地参悟阴阳,演练道法,此处并不合用。道长修为高深,生性淳朴,自然随性,来日定能寻到神仙眷侣,贫道告辞了。”

  那丑陋道姑听得莫问言语既失望又感动,遇到她的人从未说过她有什么优点,没想到莫问竟然说出了她三条优点,这种“慧眼识宝”的英俊男子,她怎么舍得放走。

  莫问根据琼瑶道姑脸上的神情猜到他绞尽脑汁想出的三条优点已经奏效,但他心中并无丝毫得意,相反的,他很是内疚,不该欺骗这种毫无心机的人。

  “你修为已经很高了,慢慢修炼,不用着急的。”琼瑶道姑柔声挽留,不管什么人心中都有真情存在,只要遇到心仪的人,真情就会显露。

  “凡人修行,只争朝夕。需尽快提升修为,怎能蹉跎岁月。这处洞府位于峭壁之上,上不见天日,下不接地气,非修行良处,我走了,道长多保重。”莫问低头冲琼瑶道姑说道。

  莫问低头乃是因为他感觉欺骗琼瑶道姑有失光明,但是在琼瑶道姑看来,莫问低头是心有眷恋。

  “我这里有灵物,可以助你提升修为。”琼瑶道姑转身走向那堆既可取暖又可熏香的木料堆低头搬移。

  莫问侧目观望,心中不无愧意,女子若是心软动情,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利用女子动情加以欺骗,有愧良知。

  “你若肯留下,这滴仙人泪就给你。”琼瑶手里拿着一根两寸长短的黒木,可以看出这根黒木一端有加塞痕迹。

  莫问闻言扭头看向洞口,琼瑶道姑不明所以,亦转头看向洞口。莫问趁机快速出手封点了对方三处穴道,自僵立的琼瑶道姑手中拿过那支木筒小心拔开木塞,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细看之下发现木筒里有一滴青白色的汁液,大小介乎黄豆与雀卵之间。

  琼瑶道姑此时已经知道自己上当受骗,苦于无法移动,只能破口大骂。

  “我亦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莫问将那木筒塞好,小心的放于怀中。

  “你骗我的仙人泪,你不得好死。”琼瑶道姑面目狰狞。

  莫问叹气过后转身向外走去。到得洞口处,琼瑶道姑的痛骂变成了痛哭,哭的撕心裂肺。

  莫问心中愧疚非常,忽然想到一事,转身走了回来,“你可会炼丹?”

  琼瑶道姑没想到莫问会回来,闻言不由得愣住了,“你说什么?”

  “你可会炼丹?”莫问再问。

  “你还想抢我的丹药?”琼瑶道姑怒目横眉。

  莫问没有接话,转身斜下包袱,自包袱中取出阿九的丹鼎放到了桌上,“我将它送与你,权作补偿。”

  道人大部分都会炼丹,琼瑶道姑也不例外,她通过纹路和颜色确定这只丹鼎不是俗物,立刻闭嘴不再谩骂,仙人泪十年就能有一滴,这只炼丹鼎器比仙人泪要贵重的多。

  留下丹鼎之后莫问转身向外走去,到得洞外转身回望那只丹鼎,这只丹鼎是阿九的,不过阿九以后都用不上了。

  琼瑶道姑见莫问回头,急忙高喊,“你连番回头,可是对我有情?”

  莫问闻言再也不敢多待,纵身跃下峭壁,提气回掠……

  第三百零六章 半师

  “你别走啊,哎哎哎,喂,你回来呀。”洞内传来琼瑶道姑的叫喊。

  莫问用丹鼎交换了她的仙人泪,已然心安理得,听得琼瑶的叫喊,不但没有回头,反而行的更快。

  仙人泪自身带有奇香,琼瑶道姑将它放在香木之中为的就是掩盖它的香气,得了仙人泪,莫问心中巨石总算落了地,抬手摸了摸怀中木筒,纵身向北掠去。

  片刻过后,莫问停了下来,转身向西掠去,来到先前那姓马的老道和道童所住的草屋,此时老道正在水盆边梳洗。

  “真人去了那峭壁山洞?”马老道惊诧的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环顾房中,发现那道童正在西侧灶间烧火。

  “真人已经得了仙人泪?”马老道问道,莫问身上异香扑鼻,其香非花非木,非麝非石,清净灵窍,沁人心脾。

  莫问再度点头,看了那孩童一眼,又看向马老道,马老道会意,跟随莫问走出了草庐。

  “马道长,这孩童是何来历?”莫问低声问道。

  “他是贫道八年前自山下捡到的弃儿,真人有此一问,可是要提携于他?”马老道激动之下微微发抖,他知道莫问身怀绝技,若是能得他授艺,那个娃娃来日定能出人头地。

  “道长若是不怪贫道唐突,贫道愿留下修行法门与他。”莫问出言商议,这男童天赋异禀,气灵神动,最为难得的是本性中正,不畏强势,知恩图报。

  马老道听得莫问言语,抖的越发厉害,稽首说道,“那感情好,他已然懂事,再跟着贫道只能耽误了他,贫道这就喊他出来,拜真人为师。”

  “不需如此,贫道有要事在身,不能亲自教导于他,愿将所学精要誊写下来,由他自行修炼,还要烦劳道长教导他做人道理,可否?”莫问问道,他本无收徒之心,却不忍心让这天赋极佳的道童错过修行良机。

  “好好好。”马老道连声答应,引了莫问再度回房,抬手召了那道童过来,“这位真人要收你为徒,快给师父磕头。”

  “师父,你不要我了吗?”那道童看了莫问一眼,转身抱住了马老道的右腿。

  莫问见那道童说的可怜,急忙出言解释,“我不会带你走,只是留下法术与你,由令师教导你学习领悟,天下大乱之日不远,男儿总要有一番作为才是。”

  “快给师父磕头,你不一直想要学武吗,这位真人的本事可比前山的那些道长厉害多了。”马老道唯恐莫问改变主意,拉着那道童给莫问磕头。

  “无需如此,贫道并不看重名分。”莫问摆手说道。

  那道童很是执拗,就是不跪,莫问也不怪他,自桌前坐下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拿出符纸三张,分书练气之法,追风鬼步,擒风鬼手。沉吟片刻再取符纸四张,记录了七成符咒之法,快速写完折叠交予马老道,“此乃练气,武学,符咒三技,当由易入难,七年之内传授与他,传一技则烧一纸,万不可外流。”

  马老道接过符纸再度让那道童磕头拜师,那道童见莫问无心带他走,便跪倒磕头。

  拜师本来有着极为繁琐的仪式,事出从权,一切从简,三跪之后莫问就拉起了那个道童,拜师有着明确的规定,三跪九叩为正师,三跪为半师。

  “这如何使得?”马老道感动莫名,他先前一直以为莫问要带走自己的弟子,未曾想莫问虽然传艺却不占名分。

  “有何使不得?”莫问笑着将符盒放于怀中。

  “你叫什么名字?”那道童胆怯的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衣摆。

  “混账,跟师父说话岂能如此失礼?”老道在旁出言训斥,虽是训斥却毫无责怪之意。

  莫问抬手摸了摸道童的头顶,“学了武艺和法术要造福于民,行善除恶,万不可恃强凌弱。”

  “好。”道童连连点头却并不喊他师父。

  莫问不但不怪他,反而对这个孩子念旧重情感到欣慰,转身看向马老道,马老道会意,知道莫问有话与无名说,便借故出门。

  莫问低头冲那道童笑了笑,转而延出灵气将其震晕,抱之床榻,反运灵气将腹中尚未化净的补气丹药反逼而出,以净水洗罢与无名服下,转而抓过无名左手脉门,灵气外延,为他拓经开络,强行周天。

  半个时辰之后莫问收回灵气转身,看了晕睡在床的无名一眼,背上包袱转身出屋。

  马老道正在门外忐忑等待,莫问冲其交代了几句,将身上所剩黄金留下,告辞离开。

  他之所以要传授技艺给这道童有公私两方面的原因,于私,这个道童对他脾气,且天赋极高,当可将上清秘法发扬光大。于公,先前他在寻找阿九的时候曾经遍游各地,发现妖孽明显增多,正所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妖孽鬼魅增多乃天下大乱的征兆,困住阿九的那处屏障为上清祖师所布,绝无破开的可能,他已经决定在那禁锢之外永久陪伴,他不会离开阿九又心忧天下,故此寻人传艺,乱世之中要有行善救苦之人。

  他为无名留下修行法门,出手为其打通经络,乃至于将腹中补气丹药逼出与他,无异于成鸟育雏,其目的是为了让无名赢在起点,天下之事就是如此,哪怕天资聪慧,悟性高绝也需长辈提携,若无人提携,良木亦难成材。

  得到仙人泪较为顺利,时间很是充裕,但莫问中途并没有耽搁,而是竭力回掠,他早一刻回去,阿九就早一刻摆脱饥饿。

  傍晚动身,次日午后赶回了雪山。离主峰百里之时莫问停了下来,他看到了主峰南麓有大量道人,人数约有百余众,观其衣着皆为玉清座下。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此事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玉清宗死伤那么多人,颜面尽失,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只要人数在两个以上,就会有领头之人,这是人间惯例,这百余玉清教众也有领军之人,其他人都在盘膝打坐抵御寒冷,只有此人背手站在人群之外举目东望。

  此人年纪当有八九十岁,身形消瘦,须发皆白,身穿青布道袍,手捧白丝拂尘,山风吹来,衣襟摇摆,鬓发微动,好一派离尘脱俗,好一副仙风道骨。

  此人无疑已经看到了他,二人遥隔百里远眺对视,片刻过后,莫问先行有了动作,纵身向对方掠去,对方既然已经寻到了这里,总要正面面对,不给对方一个交代,他们是不会走的。

  距对方五十里时,那一干玉清教众尽皆站起,二十里时对方亮出了兵器,那老道微微转头,想必是冲身后众人说了什么,众人尽皆收起了兵器。

  到得百丈外,莫问落地,步行上前。

  一干玉清教众见他到来,无不面露怒意。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有礼。”莫问止步于五丈外,先行稽首。

  “福生无量天尊,赤龙子还礼。”白发老道稽首还礼,声音平静。

  莫问听得对方言语立刻明白此人是谁,赤龙子是玉清派掌教,俗名太史正功,已是修行圆满只待双甲飞升的人物。

  “敝派前些时日收到了上清宗天玑子转交的九龙鼎,也已经知晓此事前因后果,赤阳子不辨是非,不分缓急,一味追逼未曾通融,此事玉清派大有过错。”赤龙子出言说道。

  “贫道执着私情,杀伤玉清同道数十,罪孽深重难辞其咎,请太史掌教降罪。”莫问出言说道,对方先行叙说自己的过失固然有反省之意,但与此同时也有各自领罪的意思。

  “年轻人行差踏错总是难免,三清同气连枝,贫道本不该为难于你,但贫道愧居玉清主事,玉清宗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贫道总要与万千教众一个交代。”赤龙子说的很是和缓。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对方果然不肯放过他。

  且不管赤龙子修为如何,他都不能束手待毙,他若被杀,阿九就会饿死。哪怕玉清派不杀他,只是废了他的修为,他也无法承受,没有了修为他就无法在山顶存活,更何况仙人泪只能保阿九一年不死,在一年的时间里他还要再行设法为阿九寻找食物。

  心随意动,体内灵气立刻开始运行,莫问以意行气,提气备战。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到有一股霸道厚重的灵气破体而入,压制自身灵气开始逆行,转瞬之间提起的灵气就被压回了气海。

  莫问惊愕之下抬头前望,只见赤龙子抓握着拂尘的左手食指微微前伸。对方只用一指就压制住了他的灵气。

  莫问瞬时感到周身冰凉,赤龙子虽然滞留凡间,但其灵气修为至少在天仙级别,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就在莫问万念俱灰之际,忽然发现赤龙子撤去了灵气。

  “贫道昨日曾经去过山顶,见到了被禁的令正,越发感觉此事错在玉清,不该在你苦寻令正之时与你为难。但天道承负,真人所行之事虽然有情可原却大失仁和,贫道苦思良久终究难以断处,既无上策可行,就只能取下策了断。”赤龙子说道。

  “请太史掌教明示。”莫问说道。

  “三清门人受道于天,所承技艺大同小异,今日便由玉清宗派出三位与真人年纪相仿的后辈,与真人切磋岐黄,武艺,法术三种技艺,真人胜一局可保性命,胜两局可留修为,若是真人三局全胜,当尽免前罪,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第三百零七章 默契

  听得赤龙子言语,莫问很是意外,赤龙子这个处置方法看似严苛残忍,实则摆明了要放他一条生路,即便不使用天狼毫,他也有把握三局全胜。

  “福生无量天尊,掌教师兄容禀,贫道以为此事有欠斟酌,天枢子身拥上古神器天狼毫,可越级做法,我玉清后辈如何能胜的了他?”人群之中一鹰鼻老道插嘴说道。

  “切磋之时自是不能借助外力。”赤龙子并未回头,其言下之意是莫问不能使用天狼毫。

  “此人身兼上清诸艺于一身,我玉清后辈岂有遍习诸艺者?”鹰鼻老道再道。

  “三局切磋,玉清出阵三人。”赤龙子说道。

  “掌教师兄……”

  赤龙子抬手打断了鹰鼻老道的话头,“诸技同修较专修一技要难的多,我方以三人三技对莫真人一人三技已然有欺人之嫌,此事无需再议。”

  赤龙子说完抬头看向莫问,等他做出决定。

  “切磋之前可否容贫道将食物送与贱内?”莫问出言问道“临阵比试,自当心无旁骛。”赤龙子缓缓点头。

  莫问抬手行礼,绕过众人,提气上山。

  登山之时,莫问自心中斟酌该如何应对这三场比试,赤龙子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下策,而是真正的上策,赤龙子明知道他能够获胜还让门下后辈出战,其目的是要通过与他的比斗,让玉清众人进行正确的自我审视,玉清宗是三清之中最为高傲的一支,门下弟子一直看不起招收异类弟子的上清宗,若是三人尽败于上清弟子之手,他们会羞愧无颜,不再夜郎自大,会放下三清之首的虚妄念头专心修行。

  除了年逾百岁明窥天道的赤龙子,换做他人怕是想不出这种圆满的处置方法,俗人受辱之后往往召集狐朋狗友前去围殴对方,此举无异于告知旁人‘我不如对方,只能寻找帮手’,最终只会落得个以多欺少的无赖名声。正确的做法是知耻而后勇,努力强大自身,凭借一己之力洗辱翻身,哪怕不敌落败亦不失光明磊落。

  他有信心三局全胜,此时斟酌的是是否三局全胜,若是三局全胜赤龙子面上会不会挂不住,按照常理来推断,赤龙子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表明其内心很是豁达,应该可以承受三局全输的结果,但他不敢冒险,倘若赤龙子改变了主意,他无法承受后果,最好的结果就是胜两局,给玉清派留下一丝颜面。

  想好了对策,莫问开始将心思转移到另外一件事情上,那就是如何将这滴仙人泪送入禁锢。

  仙人泪乃天地灵物,较地乳更加神异,定然可以送入禁锢,仙人泪有异香,只要进入禁锢,阿九可以立刻发觉,他此时想的不是能不能送进去,而是怎样送进去,能够进入禁锢的东西少之又少,这滴仙人泪一定要物尽其用。

  到得山腰上部,莫问再度感觉头痛气喘,无奈之下只好暂停休息,静气回力。

  喘息之时,莫问自怀中掏出了木筒,拔开木塞发现仙人泪并未结冰,小心的捏住木筒上部将木筒置于寒风之中,片刻过后收回再看,仙人泪已经冻硬。

  见此情形,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仙人泪先前之所以没有结冰是因为在他怀里受到了体温的温暖,而并非不能结冰,能够结冰就好,只要结冰就有办法传递信息。

  短暂的喘息之后,莫问再度上路,即便逐渐适应了此处的严寒和憋闷,攀爬主峰也并非闲庭信步,足足两个时辰,直至太阳偏西他方才来到了禁锢之外。

  此时阿九仍然蜷缩在禁锢的南侧靠北角落,在其身体旁侧放置了一块尺许大小的石块,石块的一面已经被削平,刻有十字,“生相随,死勿悲,无悔,无悔。”

  看到字迹,莫问立刻明了其意,生相随表明了阿九的心迹,死勿悲是阿九对他说的,无悔则是阿九内心的感叹。

  寻常女人若是动情,会为了对方而牺牲自己,这种看似伟大的举动实际上对男子伤害很大,除非真正走投无路,否则绝不能走这条路,他最为担心的就是阿九也会这样做,但石上的寥寥数语表明了阿九心迹,阿九没有因为心疼他而撵他走,她没有放弃生的希望,知道他在禁锢外设法营救并安心的等待他的援救,这是一种夫妻才有的默契。

  但通过石头上的字迹也能看出阿九并不认为他的营救能够奏效,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阿九也是道人,知道这处禁锢出自祖师之手,无法被击破,食物也送不进去。

  山顶有风,哪怕晴朗天气,山顶也有风,看罢石块上的字迹,莫问躲进天雷劈出的避风处,卸下包袱翻找锐器,寻过之后发现身上没有匕首锐器,便自阿九包袱里找出了她画符的砚台,阿九被削去了玉籍,以后无法画符,砚台没什么用了。

  砚台质地较软,莫问手持砚台皱眉沉吟,这滴仙人泪比寻常水滴要大的多,几乎有雀卵大小,可以利用刻模的方法将其冻成一个字,但这个字笔画不能太多,倘若太过繁琐,仙人泪凝固之后就很不结实,笔画越少越好。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以指甲自砚台背面刻出了一个简单的字,修理加深之后取出怀中仙人泪倾倒其中。

  仙人泪流出之后立刻被低温凝固,耐心等待了片刻,莫问将其倒扣而出,走到禁锢边缘,蹲身挡住微风,小心的拿捏力道,将仙人泪紧贴地面推向无形屏障。

  这道禁锢的灵气屏障虽然坚固却薄如宣纸,仙人泪顺利的穿过屏障进入了禁锢。

  仙人泪进入禁锢之后,阿九抬起头茫然四顾。

  莫问见状大为焦急,禁锢内的地面很是平滑,山中微风随时会将仙人泪吹入雪谷,一旦吹入雪谷,白色的仙人泪就无法再寻了。

  好在阿九很快找到了香气的来源,伸手拿起了那滴冻成字形的仙人泪。

  拿起仙人泪的瞬间阿九就开始大哭,莫问利用仙人泪冷冻了一个“土”字,她立刻就明白了莫问让她敲碎山石积累泥土,而这背后更深的含义就是莫问无法救她脱困,要设法送进灵物的种子在禁锢内生养植物,为她提供食物。

  她能想象到莫问向她传递消息是何等的困难,也能想象到莫问在三天之内为她寻到能够穿透屏障的食物是多么的不易,除了心疼莫问,阿九心中更多的还是幸福,她的丈夫是一个勇敢坚定的男子,她享受到了世间女子享受不到的关爱。

  阿九痛哭之时察觉到冰字有融化迹象,急忙低头吞食,仙人泪入腹之后她再度开始大哭,她能感受到仙人泪的神异,雷声响起之后莫问并没有送入这种奇异的灵物,那就表明那时候莫问并没有得到这种灵物,自雷声响起到仙人泪送到只用了三天,这三天莫问去了哪里,他是怎样得到这种灵物的,她都不知道,但她知道这种神异的灵物不管在谁看来都是宝贝,得来绝非易事。

  莫问一直等到阿九吞服了仙人泪方才彻底放下心来,仙人泪确实神异非常,肉眼可见阿九被冻伤的双手在快速愈合,脸上重新有了血色。

  阿九忍住哭泣,拿过身旁石块敲击石壁,转而捏起石屑示向西侧,她看不到莫问,但她知道莫问就在屏障之外,她要告诉莫问,她明白了莫问要让她做什么。

  向屏障外展示石屑之后,阿九拿起石块自地面上快速的刻画道,“不要以身涉险。”

  莫问习惯性的点了点头,但点头过后忽然想起阿九虽然在看着他,实际上却看不到他。但阿九的回应还是令他心头一暖,阿九如此急切的刻画字迹,表明阿九知道他马上就要离开此处前去寻找灵物种子,二人当真心存默契。

  “我会尽快回来。”莫问自言自语,言罢转身离开,仙人泪一年之后就会失效,到时候就没地方再行获得了,要在这一年之中尽可能多的寻找地乳和灵物的种子,何时禁锢里的食物能够自给自足,何时才能真正的松一口气。

  虽然没能一劳永逸,莫问心中压力还是减轻不少,与三个月相比,一年的时间算是很长的了,就算找不到灵物仙草的种子,也应该能找到地乳的泉眼,届时大不了不停往返,至少也能保证阿九不被饿死。

  想到此处,莫问心头陡然灰暗,他想到万一自己出现了意外或者是老死了,就没有人为阿九递送食物了,真正治本的方法还是要让禁锢内有灵物生长。

  改造禁锢之事之前从未有人尝试过,莫问虽然犯愁自何处寻找灵物种子,却并不担心彩衣道人会阻止他对禁锢进行改造,这倒并不是彩衣道人慈悲,而是他坚信彩衣道人不敢那么做,阿九是他的牵挂,只要阿九还活着,他心中就有希望,就会忍辱负重,尊天重道。倘若彩衣道人将阿九置于死地,就是摆明了逼他发疯,届时他一定会无法自制的进行疯狂的报复,彩衣道人承担不起伏尸千里,血流成河的严重后果。

  三更时分,莫问回到山下,与玉清宗的恩怨今日就要有个了断……

  第三百零八章 兽医

  玉清众人见莫问到来,再度露出了敌视厌恶神情,他们不曾来过这么冷的地方,等候一天已然很是煎熬,莫问前往峰顶往返又耽搁了三四个时辰。

  “福生无量天尊,有劳诸位久候,请太史掌教示下。”莫问回到先前站立之处冲赤龙子稽首说道。

  赤龙子微微点头,转而回头冲众人说道,“年过而立者居右。”

  此语一出,人群之中走出了数十人居于右侧,剩下的年轻一辈当在六十人左右。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在此之前他曾经猜测过玉清派渡过天劫的人数,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渡过天劫乃道门中人梦寐以求之事,寻常道人哪怕勤修不辍想要渡过天劫也多在不惑以后,玉清宗有这么多后辈才俊,不得不承认他们的修行法门和弟子天赋确有过人之处。

  “何人愿与上清宗天枢真人切磋歧黄之术?”赤龙子问道。

  “弟子请缨。”身后众人异口同声,争先请战。

  “杏林宫祝青云。”赤龙子点名。

  “弟子在。”人群中传来应答之声。

  莫问循声望去,发现一清秀孱弱的年轻道人正自人群之中向外挪移,赤龙子在点名之时并没有回头,这表明他早就想好了由此人出战。

  祝青云自人群之中走出,来到赤龙子身侧弯腰行礼,躬身候命。

  莫问趁机打量此人,祝青云年纪当在二十七八,身材偏矮,相貌无奇,体形消瘦,脑袋很大,身后背着一个尺许大小的紫木药箱。

  古语有云,相由心生,相者,并非单指人的样貌,还包含了气度和神采,此人虽然相貌无奇,但气息沉稳,面上神情很是平静,这是岐黄高手才有的平和。

  修习岐黄医术的道人有四个层次,最低的层次是刚刚出师,这时候他们的面上会有忐忑流露,是信心不足的表现。

  第二个层次是游历了一段时间,治愈了很多病人,这时候他们的神情举止会是极度的自信。

  第三个层次是在治疗顽疾时失过手,他们自内心深处开始认识到歧黄之术的玄妙和深奥,重新回归谨慎,这时候面上的表情就是祝青云此时的表情,不骄不躁,不卑不狂。

  歧黄之术的最高层次就是岐黄圣手,想要达到这个层次,需要阅历足够,见多识广,对阴阳五行了然于胸。到得最高层次的圣手已经没有固定的神情了,他们表现出的往往是自己的真实性请,圣手本人脾气暴躁,他们就会表现出暴躁。圣手本人性情怪异,他们就会喜怒无常。

  见到祝青云之后,莫问开始打起十二分精神,他身兼数艺,兼学必难专精,祝青云出自玉清派杏林宫,杏林指的是研习岐黄和医术的所在,此人背负药箱随队远行,肩负的是为众人治伤疗疾的任务,当是玉清医术的翘楚,定是劲敌。

  “各自问答,以分高下。”赤龙子向右侧走了几步,以避暗授嫌疑。

  赤龙子说完,莫问没有立刻开口,他在等待对方先出题。

  与莫问不同,祝青云没有丝毫的犹豫,“问,江北花甲农妇,湿邪冷气侵骨附节,气虚体热,脾胃虚寒,行动不便,举步维艰,夜疼痛,日酸麻,乃至骨节变形,肘,肩,颈,髋,膝皆受蔓延,当如何治愈?”

  莫问闻言心中立升怒气,自古以来诸多绝症之中就有风湿入骨一类,究其发病根源,乃是常年田间劳作,疲惫之时受地垄沟渠之中的湿邪之气侵染所致,祝青云所说的是病入膏肓的晚期症状,关节肿胀表明骨髓损坏,若是四十上下的男子,或许还可以用药物壮大患者自身阳气,以自身阳气驱逐寒邪之气,但对方用了个六十岁的农妇,女子本来阳气就弱,还在温度较低的北方,这是个死结。

  心中动怒,莫问立刻给予回应,“问,待字无盐,肝生恶瘤,蔓延脾脏,如何治愈?”

  莫问的问题虽然较祝青云要简单,实则比祝青云的问题要刁钻很多,刁钻之处不是将土脾木肝这两个滋生五行活气的脏器失去了作用,而是留下了一线生机给对方,此绝症有法可医,但非常困难。

  祝青云不知是计,立刻答道,“借三品以上辅弼威武之精气,倚胎气活命,以千年蜈蚣金壳熬汁浅服,百日去毒,届时引下死胎,此女得……不行,不行,算我没说,不能这般施为。”

  祝青云说到后来急忙改口,他已经发现莫问给他设了个丢人的死局,让一个未嫁女子去勾搭三品以上官员,此事有违贞洁妇道。再者谁家的大官大将会喜欢一个非常丑陋的少女。最要命的是还要牺牲腹中胎儿,这哪是道人干的事情。

  祝青云改口较晚,身后众人听得他的言语无不咧嘴黑面,暗道丢人。

  “你问,我束手无策。我问,你无计可施。算平。”祝青云不善与人交往,有些木讷,情急之下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玉清宗断腿的那些人有很多都是他医治的,他虽然没见过莫问却对莫问有着深入骨髓的畏惧,压根也没指望赢,只希望平了就算上上大吉。

  “无有平手一说,”赤龙子不满的看了祝青云一眼,转而冲人群之中说道,“赵灵妃,叶然之,你们二人前去胡人居所得活羊两只带回。”

  赤龙子说完,赵灵妃和另外一个坤道出声答应,快速向东南方向掠去。

  莫问和祝青云听得赤龙子言语尽皆错愕发愣,赤龙子让门人弟子带活羊回来自然不是为了吃的,无疑是要让二人出手医治,二人学的都是治疗人身疾病的方法,怎么能当兽医。

  赵灵妃二人走后,莫问快速自心中斟酌活羊带回之后赤龙子会出什么样的题目,首先可以排除掉针对内脏的诊治,玉清派没有异类,祝青云不可能对异类的内脏经络有所了解。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三种可能,一是打断腿骨,让二人快速救治。这种可能性最低,堂堂玉清掌教,不可能做出这种血腥之事。还有就是解毒,这种可能性也不大。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利用此处的低温将山羊冻住,让二人将冻僵的山羊救活。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敢请暂离片刻,两位真人带羊回返之前,贫道一定回到此处。”莫问冲赤龙子说道。

  赤龙子闻言缓缓点头,转而冲祝青云说道,“你也可以先行准备。”

  “不知题目,如何准备?”祝青云懦懦的说道。

  莫问看了一眼可怜的祝青云,转而向北掠去,祝青云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整个一书呆子,虽然能够静心钻研,却不知广思变通。

  莫问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寻到了三味中药,将药物留在隐蔽处,自下风处回到原地,此时祝青云仍然忐忑的留在原地,不问可知赤龙子并未给他任何的提醒。

  身法快有时候并不是好事,赵灵妃和叶然之身法快,所以她们被派出去找羊,羌人好客,给了她们二人两只肥壮的山羊,扛的二人好不劳累。

  “送于山顶,半个时辰之后带回。”赤龙子手指一处较矮的侧峰冲二人说道。

  祝青云闻言这才明白赤龙子用意,急忙告退离去,前去寻找回逆还阳的药草。

  莫问也随之离开,片刻过后带回了自己寻到的药物,他先前离开只是惑敌之计,让祝青云误以为他分析错误,这次需要重新寻找,以此麻痹祝青云,令祝青云感觉时间充裕。

  赤龙子看了莫问一眼,神色有些黯淡,且不管比试结果如何,单就聪慧而言,祝青云就落了下风。

  祝青云在半个时辰之后准时回返,观其神情,当是已经找到了合用的药物。

  赵灵妃和叶然之随后自山顶回返,山羊虽然耐寒,却也是相对而言,东北三郡的冬天就经常冻死山羊,休说雪山峰顶的严寒,此时两只山羊已经被冻的很是僵硬。

  山羊带回,莫问和祝青云立刻将目光投向那两只山羊,不管是禽兽还是人,被冻死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神态特别安详,换言之,表情越安详,救活的可能性越小。

  “救其还阳。”赤龙子冲二人说道。

  看罢山羊,二人转头对视,莫问指了指那两只山羊,示意祝青云先挑。祝青云迈步上前,选了一只头上长有黄毛的山羊,头上长有黄毛的山羊往往比较聪明,在遇寒时会想方设法多活片刻。

  莫问走向另外一只,到得近前取出之前寻到的药物,扒开羊嘴以灵气喂送入腹。

  二人相隔不远,莫问可以看到祝青云所用药物跟他完全一样,分别是附子,炙甘草和蛇蜕,前两者为反逆回阳的药物,附子为君,炙甘草为臣,最后的蛇蜕亦是臣药,为安神定心所用。

  使用前两味药物的时候二人都没有犹豫,这种回阳药物无需拿捏,最后一味蛇蜕二人在使用时出现了差别,莫问去掉蛇蜕尾部将剩余部位喂送。祝青云断去了蛇蜕头部将剩余部位喂送。

  喂下药物,同时以灵气反冲山羊七窍,两只山羊同时发出了叫声。

  虽是同时苏醒,却也分出了高下,莫问留下了带有少许毒性的蛇头,蛇蜕在安神的同时令山羊产生了剧痛,山羊苏醒之后如遭蛇咬,一跃而起,撒腿就跑,而祝青云救治的山羊此时仍在挣扎着起身。

  “玉清宗祝青云歧黄之术输于上清宗莫真人。”赤龙子说话的同时环视身后众人,目光所及,众人尽皆低头。

  祝青云红着面皮讪讪而回,被其救活的那只山羊跟在他的身后咩叫不停,似有道谢之意,祝青云大窘,摆手轰撵,“去,去,去……”

  第三百零九章 比武

  那山羊受到驱赶仍未离开,祝青云无奈,延出灵气隔空出指,山羊吃痛之下叫着跑开,如此一来本来紧张尴尬的气氛得到了缓解,人群之中多有窃笑者。

  赤龙子闻声回头,横眉环视众人,“眼见同门落败,不以为耻反而发笑,发笑之人禁足三年。”

  众人闻言立刻噤若寒蝉,赤龙子平日里一直很是和善,似今日这种发怒重罚的情形从未出现过。

  “无需多言,回山之后立刻前往后山思过。”赤龙子冲右侧想要开口为晚辈求情的平辈道人抬了抬手。

  赤龙子说完,回头看向莫问,“真人歧黄之术很是玄妙,玉清后辈皆是不如。”

  “太史掌教言重了,祝真人心性仁慈,不下重手,不施猛药,故此山羊恢复行动稍晚了一些,似贫道那般用药,有伤魂动魄之虞。”莫问稽首说道。

  “真人无需过谦,岐黄之道亦为天道,拿不住刚柔并济,分不清轻重缓急就是不明天道,进退无度,祝青云禁足十年,静心修艺。”赤龙子沉声说道。

  此语一出,玉清众人再度大惊,这么重的责罚表明赤龙子动了真怒。

  “遵掌教法旨。”祝青云颤声领受。

  莫问能做的只是再度稽首,禁足十年实在太重了,祝青云完全是无妄之灾,但同情之下他也并未后悔赢了祝青云,不能手下留情,不然就有亡命废功之厄。

  “真人若是劳累,可暂歇片刻。”赤龙子冲莫问说道。

  “多谢太史掌教,贫道并不劳累。”莫问说道,只需再胜一场他就能彻底安心,不打完,他无心休息。

  “何人与莫真人切磋武艺?”赤龙子说话之时并不回头。

  “弟子请缨。”玉清后辈齐声开口。

  “玄真堂李飞霜,杨寒霜。”赤龙子点名。

  莫问闻言心中微感惊讶,赤龙子怎么会派两人出战。

  赤龙子所点的两个玉清后辈皆为坤道,二人领命出列,来到赤龙子左侧稽首行礼,躬身候命。

  “莫真人请择一而战。”赤龙子看向莫问。

  莫问这才明白赤龙子此举是为了公平起见,转而抬头打量二人,这二人都是坤道,年纪都在二十四五,身形也多有婀娜,但长相有着天壤之别,名为李飞霜的道姑很是俊美,名为杨寒霜的道姑则异常丑陋,二人眉宇之间皆有傲气流露,傲气来自实力,由此可见二人皆非等闲。

  看罢样貌,莫问移动视线去看二人眼睛,此时与女子对视乃是无礼之举,但他此举乃是为了确定二人谁是处子之身,身为处子,眼睛会清如净水,若非处子,眼睛就会浑浊。

  二坤道见莫问无礼直视,面上皆有怒意,莫问快速看罢再度陷入犹豫,这两人全是处子,处子之身修道,灵气纯净绵长,威力较寻常妇人要强上三分。

  选好看的,还是选难看的。

  莫问对丑陋之人有着三分忌惮,因为丑陋之人为世人所不喜,受到的诱惑较少,极少分神,能够更加刻苦的修行。而貌美之人通常为情所困,难得专心。

  沉吟片刻,莫问选了丑陋的杨寒霜,原因是丑陋之人内心总会有些许自卑,自卑会导致信心不足。此外丑陋之人往往不为师尊所喜,在临阵迎敌时会有急切的立功之心,只要急躁就会出现破绽。

  “福生无量天尊,请杨真人赐教。”莫问说话之时看的是人群之中的赵灵妃,他并不指望赵灵妃会给他什么提示,但赵灵妃曾经跟他动过手,他知道赵灵妃的修为,试图通过赵灵妃的神情判断出自己选择的是强者还是较弱者。

  并非每一次的细心观察都能起到效果,赵灵妃听得他的言语之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想必是对赤龙子没点她出战而暗自失落。

  “福生无量天尊,莫真人请。”杨寒霜回应的很是干脆。

  “点到为止。”赤龙子再度让开,李飞霜转身走回,杨寒霜迈步上前。

  “不知莫真人用何兵器?”杨寒霜抬手扯去御寒披风。

  “贫道徒手。”莫问卸下肩头包袱。

  “贫道惯用长剑,莫真人徒手相对,贫道怕是拿捏不住,无法做到点到为止。”杨寒霜抽剑在手。

  “若有死伤,乃上天对贫道的责罚,杨真人请。”莫问双手下垂,擒风鬼手没有起势,有起势就有破绽,没有起势反而无迹可寻。

  杨寒霜闻言转头看向赤龙子,赤龙子白眉微垂,并不做任何指示。

  “呀!”杨寒霜脆喊一声,挥剑前冲。

  莫问并未急于移动,而是根据杨寒霜移动速度判断其身法的快慢,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杨寒霜的身法与赵灵妃在伯仲之间,前冲之势异常快速。

  杨寒霜转瞬之间就冲到了莫问近前,前冲之时她已然调整好了出招的方位和角度,到得近前长剑高举,看似想要自左上向右下斜劈,结果中途变招,改为自左下向右上斜撩。

  莫问见状心中一凛,今日算是遇到了真正的劲敌,杨寒霜出招极快,且剑尖上有灵气吞吐,灵气时隐时现。

  皱眉过后,莫问快速旋身躲避,杨寒霜并未动身来追,而是娇叱一声双手持剑原地旋身,舞出了环形剑气。

  莫问选择了旋身而不是横移,其用意就是闪开之后加以攻击,故此离杨寒霜很近,感受到剑气之后想要后退躲避已然有所不及,情急之下再施铁板桥急速后仰,堪堪躲过了杨寒霜的环形剑气。

  就在莫问曲足想要后撤之际,杨寒霜强行定住身形,右脚急踏而下,径直踏中了他的前胸,将其踏倒在地。

  “好!”玉清人群之中传来了轰然叫好。

  赤龙子微微抬起右手,示意众人不要喧哗。

  莫问被踏倒之后气息随之一滞,强忍前胸痛楚连番急滚,躲开了杨寒霜斜划而下的一剑,随即以乌龙绞柱之势快速站起,右掌凝聚灵气,自右侧直取杨寒霜持剑右臂。

  先前的一个回合他已经摸清了杨寒霜的心性,杨寒霜在旋转发出剑气时本不能快速停下,她是拼着自身受伤而强行定住身形出脚攻他的,此举表明了她有强烈的求胜欲望,不惜自身受伤也要将他拿下,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此时他开始后悔先前没有选择李飞霜,但此时后悔有些晚了,已经挑了个刺猬在手里,对方的剑法很是玄妙,纯阴之身灵气收放自如,他的擒风鬼手占不到便宜,要是长久鏖战,一个闪失就有可能身受重伤,必须做出果断的决定。

  杨寒霜见莫问右掌攻来,以为他想伤其持剑右臂,再度发声助力,右手长剑挽出一朵剑花之后平直刺向莫问右掌。

  但是她想错了,莫问这一掌并非为了击伤她的右臂,而是引她出剑。面对急刺而来的长剑,莫问任凭长剑贯穿自己的右掌,忍痛前移穿过剑刃握住了长剑护手,与此同时左手急出,快速的封住了杨寒霜右臂曲池,抢下了她的长剑,随即出手取背后大椎,腰部脊中,左臂尺泽。

  接连被封住了四处穴道,杨寒霜上身已然无法移动,但她不愿认输,急速闪身以左膝顶撞莫问下腹,莫问本有心留她颜面,不让她摔倒,见她不知进退便不再留情,抬起右腿挡下了她的左膝,随后起脚将其踹倒在地。

  杨寒霜倒地之后,莫问右手前伸猛然上抬,自长剑之中抽出了右掌,转而封点右臂三穴止住鲜血,活动右手五指。

  比武只持续了三个回合就宣告结束,玉清众人无不瞠目惊诧,他们惊诧的不单是比拼持续时间之短,而是他们没想到莫问会用这种方式取胜。

  莫问虽然付出了右掌受伤的代价却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妥,相反的他非常庆幸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身法不占优势,招式不占优势,灵气亦不占优势,对方又抱着不惜自身受伤也要将他拿下的念头,这种比试打到最后绝对是一场血战,双方会越打越狠,他庆幸自己狠在了对方之前,如果杨寒霜发狠拼命,他就不是右掌受伤这么简单了。

  赤阳子也没有想到莫问会选择这样一种打法,但惊讶过后他就理解了莫问的做法,这种看似狠辣的打法实则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了胜利。

  莫问确定右掌并无大碍,拿起长剑,走到杨寒霜近前,出手解开了她的穴道,反剑相送。

  杨寒霜怒目看向莫问,探手接过长剑将自己右掌贯穿,转而抽出右掌握拳喊道,“再打过。”

  “放肆,”赤龙子沉声说道,“已然输了技艺,还要连气度也输掉?”

  杨寒霜闻声羞愧低头,终究是女孩心性,落败之后羞愧委屈,哭着跑回了人群。

  “祝青云,为莫真人敷药。”赤龙子说道。

  “多谢太史掌教,贫道并无大碍。”莫问稽首道谢。

  赤龙子闻言没有答话,缓步走向莫问,到得近前直视莫问,莫问拘礼,不与赤龙子对视,但他并未低头。

  “果敢坚毅,隐忍持衡,应变灵通,进退有度,似你这般良才定可将上清宗发扬光大,为何道君祖师要将你拖在这极寒的雪山上?”赤龙子疑惑摇头。

  莫问闻言深感惭愧,并未答话,赤龙子这番话并不是对他说的,而是看不透天机的自言自语。

  “启禀掌教,弟子愿与他比试符咒法术。”人群之中有弟子走出来请缨。

  赤龙子闻声转身移步而回,到得那弟子面前沉声说道,“修习道法贵在修心,他已然受伤,你怎能再行邀战?”

  那玉清弟子既愧且怕,急忙低头听训。

  “当日若是你们能有半点仁和通融,事情亦不会落得今天这种境地,与人宽仁就是与己宽仁,罢了,回山吧……”

  第三百一十章 三件难事

  玉清众人听得赤龙子言语尽皆惭愧低头,按照道家的行事之风,在得知莫问急于寻找妻子之后应该通融放行,不近人情一味紧逼,最终迫使莫问大开杀戒,莫问固然有罪,玉清宗亦非无有过错。

  “福生无量天尊,莫真人有伤在身,符咒比试暂且延后,他日玉清宗会差人前来。”赤龙子冲莫问说道。

  “如太史掌教所言。”莫问稽首回礼,右手的伤势比他事先预想的要重,拿捏符笔定然大受影响。

  赤龙子微微点头,转而带领玉清众人向南离去。

  玉清众人离去之后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此事总算做了了结,赤龙子能够位列玉清诸派首席当真是实至名归,其法术修为固然高超,胸襟气度亦是超然,如此处置不但消弭了仇怨,还为玉清宗后辈门人敲响了警钟,从今往后玉清门人定会静心参道,勤修法术,赤阳子等人亦算伤得其所。

  莫问对赤龙子很是敬佩,这份敬佩无关乎修为,赤龙子的修为虽然高玄却也并非高不可攀,他自忖多年之后也能达到赤龙子的境地,他敬佩的是赤龙子的胸襟,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杀伤了玉清宗数十人,赤龙子本可轻易将其拿下却大度宽恕,这份胸襟他感觉自己很难达到,至少年少之时很难达到。

  玉清众人逐渐远去,直至不见人影,莫问低头检视自己右手伤势,伤口位于食指和中指的掌骨之间,长达寸许,皮肉外翻,筋骨显露,需要及时处置。

  此时他身上已经没有疗伤丹药,伤口太大需要缝合,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向东掠去,此处距离凉国边境有八百多里,但往东三百里就有羌人散居,当前往那里处置伤口。

  大半个时辰之后莫问见到了羌人的皮帐,他并未立刻停下来,而是继续往东掠了一程,寻到了那个会说汉话的妇人帐篷。

  由于时辰尚早主人还未起床,莫问自帐外发声,羌人夫妇识得他的声音,急忙起身出帐将其迎了进去。

  羌人也要缝补衣物,自然有针线笸箩,莫问以酒水洗净伤口,取了针线将伤口缝合,羌人夫妇愕立旁侧既惊又奇,这种缝合伤口的事情他们之前从未见过。

  处理包扎了伤口,莫问并未急于离去,而是在羌人的帐篷中躺卧休息,数千里的长途奔袭加上先前的紧张比试令他身心俱疲。

  只睡了一个时辰莫问就疼醒了过来,那妇人见莫问醒转为他端来了热水,她知道莫问喝不惯羊奶。

  莫问道谢过后喝水解渴,转而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毫无睡意,闭眼只是为了不受打扰安静的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仙人泪送进禁锢换取了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里他需要做三件事情,一是寻找地乳,只要找到足够的地乳,阿九在他有生之年就不会饿死。二是寻找可以耐受寒冷的仙草和灵物的种子,只有禁锢内有灵物生长,阿九才能一直活下去。第三件事就是设法挡住山顶的寒风,若不将寒风挡住,山顶就无法种植灵物。至于雨水他并不发愁,前些时日发现的那条蛇医恰好能够派上用场。

  这三件事情任何一件实施起来都很是困难,相对简单的是寻找地乳,循着龙脉寻找想必不会太困难。

  寻找仙草和灵物的种子困难大一些,这次所需要的仙草灵物与炼丹的灵物完全不同,非天地奇宝不可送入禁锢,而这些仙草和灵物皆有滞留人间的仙人或利害异类看守,想从他们手中获得种子无异于虎口拔牙。

  紫气道人按照自身修为以及功德大小,在寿数终了之前分别证地仙,天仙,金仙,大罗金仙四等品位,证地仙位者只有魂魄存世,多受封一方土地山神,神通有限,虽得元神不死却不能随意离开所辖属地。只有天仙以上者才能保留肉身,行动自由,与天地同寿。

  绝大多数的修行中人在修至天仙品级时都会马上飞升,原因是只有证了天庭位次才能获得相应的神通,不然便无法施展仙家法术。也有极少数道人在达到飞升品级时并不飞升,而是选择留在凡间,如此一来就不受天庭职事所限,可得逍遥自在,付出的代价是无法获得相应仙位的附属仙法。对于这类不受天庭调派的闲散仙人,天庭称之为散仙。

  散仙多年滞留凡间,在亲友老死殆尽之后多会感觉苦闷,苦闷之下难免云游四海解闷散心,遇到天地异宝就会带回自己的洞府生养,亦或许干脆自灵物旁边开凿山洞住下来,要想拿到灵物的种子就要从这些散仙手里获取,其困难程度不言而喻。

  除了这些散仙,还有一些灵物是被异类占有的,能够占据天地异宝的异类绝不会是碌碌之辈,有很多都是上古时期存活至今的神兽,与散仙相比,想从它们嘴里抢东西难度更高。

  三件事情之中最困难的一件就是如何挡住山顶的寒风,禁锢所在的山峰顶部为笋形,没有可以堆积土石的着力之处,要想挡住寒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主峰北侧的那座次峰搬移到西方风口,以此阻挡和分流寒风。有天狼毫在手,他有信心移动整座山峰,但不经天庭许可擅自移山动岳是逆天之举,会遭到天庭严厉责罚。

  越是细想莫问心中越凉,这几件事情的难度太大,此时他开始感觉到自己能力的弱小,这些事情每一件都有可能令他丧命,他不怕死,他担心的是万一自己死了,阿九怎么办。

  悲观之心一出现,莫问越发感觉心头灰暗,就算九死一生做完了这些事情,阿九还是会被困在禁锢里,永远也不可能见到他。阿九此时的情形比坐牢更惨,坐牢只是行动失去了自由,还能听到外部的声响,还可以看到外面的事物,但阿九在禁锢里看不到外面的景物,那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死牢,在那样一个与世隔绝的狭小空间里,阿九每时每刻都需要承受幽闭带来的无形压抑。

  想到阿九所承受的巨大压力,莫问情绪更加低落,忽然之间产生了回去移动山岳布置五行大阵冲开屏障的念头,哪怕是祖师所布屏障也逃不过天地五行,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冲破屏障。

  闪念过后,莫问陡然醒觉,不能那么干,阿九承受那么大的压力都没有放弃希望,不能因为前路的凶险和日后的未知而生出死在一起的冲动念头。

  醒觉之后莫问恍然大悟,此时是月初,初七是他的生辰,每个月初七往后的几天他的情绪都会产生轻微的波动或低落,生辰之时是元神最易产生波动之时,换言之他先前的想法是上天影响的结果,心中对于未来的茫然是上天无形诱导所致,并非其自身想法。

  “你可以决定我的生死,但你改变不了我的决定。”莫问睁眼开口。

  “你说什么?”正在烹饪早饭的妇人疑惑回头。

  “烦劳善人再与我热水一碗。”莫问说道,失血之后他一直感觉口渴。

  喝罢热水,莫问再度闭上了眼睛,他此时思考的是接下来前往何处,片刻过后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但要前往那片区域需要老五相助。

  中午时分,莫问告辞动身,到得凉国境内自行配药一副煎熬服饮,耗时两日横穿凉国赵国,第三日中午回到了道观所在的晋国西北。

  道观还是老样子,护院的老头认得莫问,见莫问回返,立刻高喊“莫老爷回来啦。”

  话音刚落,老五就自后院蹦了出来,将莫问拦腰抱起,喜不自胜,语无伦次,“哎呀,老爷,你回来就好啊,我这心一直揪着呢,你没事儿就好,哎呀,太好啦。”

  “成何体统,还不放我下来。”莫问拍了拍老五的肩膀。

  “老爷,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我还以为以后见不着你了呢。”老五将莫问放了下来上下打量,“老爷,你手咋了?”

  “老爷,夫人呢?”慕青牵着吴吉儿自后院跑了出来,吴吉儿手里还抓着筷子。

  老五闻声扭头瞪眼,慕青急忙改口,“老爷,先吃饭吧,饭菜刚上桌。”

  “重新做,做好的。”老五冲围过来的下人吩咐道,转而看着莫问的右手,“老爷,需要什么药,我去抓。”

  “没什么大碍。”莫问习惯了安静,眼前的喧闹令他有些不适,不过这些许不适与见到亲人的欢喜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老五知道莫问是岐黄高手,听得他的言语也就不再坚持抓药,拉着莫问走向后院。

  落座之后,三人对面说话,吴吉儿还是个孩子,惦记着桌上的饭菜,嚷饿。

  “好地方一点儿不像我。”老五无奈的看了吴吉儿一眼,转而冲慕青摆了摆手,慕青会意,带着孩子先去吃饭。

  莫问不待老五发问,主动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略告知。

  “那老道姑没提我咬死她灰鹤的事儿吧?那个雪山在什么位置?九姑现在咋样?”老五接连发问。

  莫问理顺调理,逐一解答。

  “对了,老爷,你不是说蛮荒死人坑里有棵什么草吗,那个行吗?”老五问道。

  “那株乾坤藤虽是灵物却不够神异,送不进去。”莫问摇头说道。

  “哪儿能找到更好的东西?”老五急切的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沉吟过后抬头看向老五,“你最长能在空中停留多久?”

  “蝙蝠扇翅跟人迈步差不多,一点儿都不累,三两天我肯定能撑住,老爷,你问这个干嘛?”老五不解的问道。

  “寻到地乳之后,你我前往仙山蓬莱……”

  第三百一十一章 狠毒

  “蓬莱是什么地方?”老五疑惑的问道。

  “海外有诸多仙山灵岛,蓬莱是较为有名的一处。”莫问出言解释。

  “老爷,你知道蓬莱在哪儿吗?”老五又问。

  莫问缓缓摇头,仙山灵岛的记录多见于秦汉杂记,道家典籍对此并无明确记载,究其根源当是天庭并不鼓励仙人滞留凡间,也就不会显圣世人对散仙的事迹著书立传。

  “那你怎么知道蓬莱仙山上有灵物?”老五抬手挠头。

  “我并不知道海外仙山的情况,但世间多有传言,想必不是空穴来风,事出无奈,即便是空穴来风也只能前去寻上一寻。”莫问摇头。

  “咱是不是该在中原找找?”老五建议。

  “我先前曾经遍寻北方各处禁锢,南方的禁锢也寻了一些,沿途从未发现散仙隐居的洞府,仙人多不喜被俗人打扰,住在中原难免有樵夫农人和好事求道之人扰人清静,若我是他们,一定会寻海外孤岛隐居,来去自如又不会被人打扰。”莫问随口解释。

  “也对,中原人多,有啥好东西也都被人挖走了,海外的那些小岛一般人去不了,好东西能多些。”老五点头赞同。

  二人说话之间,有下人前来,告之老五饭菜已经准备妥当,问何时开席。

  “老爷回来了凡事就由老爷做主,开不开席得问老爷。”老五瞪眼。

  莫问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转而冲那丑陋的婢女摆了摆手,“我们即刻就去。”

  “老爷,要是找到了仙人,咱跟他们要种子,他们能给吗?”老五见莫问轻咳,知道莫问又要怪他拘礼,急忙岔开了话题。

  莫问起身向外走去,“这也正是我舍近陆求远海的原因,中原之地多有俗人打扰,散仙若是留有灵物会严加看守,海外那些仙山灵岛常人去不得,其防范想必不会太严。”

  “老爷,你的意思是咱俩去偷?”老五愕然瞠目,莫问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他没准备去讨要灵物,而是打定主意要窃取。

  “借。”莫问有些尴尬。

  “老爷,咱能带些东西去换吗?”老五转身跟上了莫问,无主之物还好说,若是自仙人手里偷东西,万一被抓到可就糟糕了。

  “咱们有什么东西是人家看的上眼的?”莫问苦笑摇头。

  “好好说说,他们兴许能给咱。”老五快走几步先行开门。

  “仙人不会毫无缘由的给别人东西。”莫问迈步出门,在待人接物上道家和佛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排除那些心性不正的佛门败类,大部分的僧尼在遇到他人请求时都会竭力予以满足,这是因为他们受到了佛祖如来割肉饲鹰之事的影响。

  但道门中人可不是这种态度,道人和仙人在帮助他人一事上持有非常谨慎的态度,这种做法是对大道自然的敬畏,也是不想助长世人的劣根性,如果求助之人认为你应该帮他,就绝不能出手相助,世间所有一切都是交换而来的,别人没有帮助你的义务,不曾付出就别想得到。

  二人说话之间来到正厅,暂停交谈落座进食,老五见莫问右手受伤,要过来亲手侍奉,莫问冲其摆了摆手,以左手使用筷子,道人左手需要捏诀,其灵活程度不比右手低。

  “老爷,咱啥时候动身?”老五等莫问放下了筷子出言问道。

  “明日清早,可好?”莫问商议道,老五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说走就走。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点头过后陪莫问回到上房,老五与慕青住的是厢房,正房一直给莫问和阿九留着。

  莫问洗澡歇息,老五等人准备干粮,为莫问浆洗添置衣物,准备出行。

  次日清晨,二人准备妥当,离开道观步行下山。

  “老爷,现在去哪儿?”老五问道。

  “寻找地乳之前先去一趟无量山。”莫问说道,当日阿九被彩衣道人带走,他急切的前往无量山求助,得到古阳子和青阳子全力支持之后曾经答应过对方,不管结果如何都会回去请二人喝酒,君子不可食言。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待得离开送别之人的视线变身巨蝠载莫问北上,此时气温已经回升,可以展翼飞翔。

  坐于蝠背,莫问开始斟酌眼前之事,此次前往无量山除了答谢二位长辈,他还想听听二人对东海之行的看法,多向老人请教可以少走弯路。

  中途二人落地采买了礼物,老五飞行迅速,赶到无量山不过正午时分。

  到得山门处,恰好遇到一位年轻道人沿阶下山。

  “清风。”莫问冲那年轻道人喊道,当日正是这个小道童教他简单礼仪和如何穿戴的,时隔七年,当日的小道童已经长成了英俊的道人。

  清风听得莫问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面色随即大变,转身向山上跑去。

  老五抬手摸头低头看脚,确定不是自己变化不彻底而吓跑了他,这才出言问道,“老爷,他咋啦?”

  “想必是尚未接到玉清宗已经与我和解的消息。”莫问迈步上山,前段时日他杀伤了大量玉清门人,此事三教皆知,但他与玉清派和解不过三两天的时间,无量山可能还没得到消息。

  “那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儿吧?”老五抬头看着手足并用仓皇逃走的清风。

  二人正暗自纳闷,清风开始惊恐大喊,“莫问来啦,快来人。”

  莫问闻言陡然一凛,心中升起了浓重的不详,提气前掠,抓住了正在高喊的清风。

  “我跟你拼了。”清风高喊着想要拔剑。

  莫问抬起左手将其右手摁住,“清风,出了什么事情?”

  清风也不答话,挣扎着想要拔剑,就在此时,上方传来了说话声,“清风,此事与他无关。”

  莫问闻声抬头,只见刘少卿正一脸悲伤的站在子峰山顶。

  “出了什么事?”莫问舍了清风,提气跃至刘少卿对面。

  “玄阳,古阳,青阳三位前辈昨夜尽皆遇刺身亡,凶手行凶之时化作了你的样子。”刘少卿挑眉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尸身现在何处?”

  “大殿,无量山众人正在做法超度。”刘少卿转身向北走去,“我曾留有定位符咒在道观,今日四更时分得到感召,来到之后方才知道三位道长尽皆遇刺,玄阳子掌教驾鹤于后山山洞,古阳和青阳两位道长死在了各自房中。”

  “可曾招魂?”莫问与刘少卿并行。

  “魂魄亦遭灭杀。”刘少卿眉头大皱。

  莫问闻言没有接口,刘少卿与无量山这几位道长的私交也不错,他出征之前来的那次青阳子曾经说过刘少卿送来了不少香火,刘少卿得到传信立刻赶来也在情理之中。他此时不明白的是谁会变化他的样子加害三位老人,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人就是柳笙,但柳笙已经死了,身首异处是他亲眼所见。

  二人行的很快,片刻过后来到青阳子生前所在的房间,房内已无尸首,十几个道人正在房中先前放置床铺之处低头围观,见莫问和刘少卿到来,急忙左右闪开。

  床榻已被搬离了原位,床下地面有几个潦草的带血字迹,“非天枢所为。”

  “我也是刚刚发现床下有字,想必是青阳道长受伤之后匆忙留下的。”刘少卿说道。

  莫问没有接话,青阳子对他当真是关爱有加,在最后时刻仍然设法洗清了他的嫌疑,但此时不是悲伤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出凶手,但他实在想不出凶手为什么要对这三位与世无争的老人动手。

  “别想了,一定是柳笙所为。”刘少卿愤然冷哼。

  “柳笙已被夜逍遥砍下了头颅,焉能复活作恶?”莫问侧目看向刘少卿。

  “当日我前往那处禁锢见到了玉衡子的尸首,也看到了柳笙的头颅,但柳笙的尸身不见了。”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骇然大惊,他一直想不明白当日夜逍遥为何舍了他回返禁锢,原来是柳笙的尸身失去了踪影。

  “就算柳笙死而复生,他有何理由冲玄阳子等人下手?”莫问眉头紧锁,凡事都有理由,柳笙恨他在情理之中,但变化成他的样子杀害无量山三位前辈完全多此一举,在此之前他的名声已经很坏了,柳笙有什么必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柳笙一直跟你走的很近,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问我干什么?”刘少卿冷视莫问。

  “能够变化形体的不止柳笙一人,我并不认为是柳笙死而复生加害了玄阳子等三位前辈。”莫问摇头说道。

  “即便凶手不是柳笙,也必定与你有仇,不然他不会变化成你的样子行凶,无量山三位前辈遇害,你脱不得干系。”刘少卿高声数落。

  “我不与你争辩,先前是何人见到了凶手的模样?”莫问问道。

  “照顾青阳前辈起居的小道童,事发之时不到三更,道童端水来送,被凶手踢中前胸晕死院中,撑到同门到来告知是你行凶便伤重不治。”刘少卿指着遗落在门外的铜盆出言说道。

  “带我前去。”莫问说道。

  “我已经查过了,出脚方位与擒风鬼手很是相似,取的是前胸中庭,力道拿捏很准,令其暂时不死却不得活命。”刘少卿猜到了莫问想要验尸。

  莫问闻言眉头再皱,如果刘少卿的判断是对的,柳笙真的死而复生杀害了三位无量山前辈,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玄阳子等人待柳笙也不薄,柳笙不会无缘无故的杀死他们,做出这种狠毒的事情通常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报仇,二是以此达到什么目的。

  心中闪过报仇二字,莫问忽然想起一事,当日三清各宗合议之后做出了剥夺了他道籍的决定,他在无量山受箓,理应由无量山焚香剥夺他的道籍,但青阳子等人可能暗中庇护了他,并没有焚香禀天剥夺他的道籍,故此他仍然能够画符做法,也正因为他能够做法,所以才令柳笙功败垂成,身首异处,若是柳笙死而复活,他有足够的理由恨无量山三位前辈。

  事情到此已然捋出头绪,他唯一不确定的是柳笙真的能够死而复生?

  就在莫问皱眉思考之际,双耳忽然出现了细微的鸣响,莫问有感,扭头看向刘少卿,刘少卿此时亦转头看他,二人对视一眼暗道糟糕,有人起阵将无量山困住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祭酒

  “老爷,好像不大对头啊,我怎么感觉憋得慌。”老五自门外快步而入,其兽身本能也察觉到了地气的变化。

  莫问没有答话,转身迈步出门,出门之后发现东山已经燃起了大火。

  “现在明白了吧,柳笙杀害玄阳子等三位前辈是为了引你过来,天狼毫他势在必得。”刘少卿随后而出,冷哼说道。

  “柳笙与赵国太子交好,他出手行凶是为了引你过来,布阵取你性命以平息即将发生的赵凉战事。”莫问说道,到得此时他已经相信柳笙还活着,因为对方是以定气符咒起阵的。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无量山三位长辈皆是因你而死。”刘少卿面露鄙夷。

  “柳笙并不知道我来到了无量山,不然他不会起阵,他应该知道这样一处阵法根本困不住我。”莫问转身向西走去。

  刘少卿闻言眉头大皱,虽然莫问言辞尖锐,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有道理,莫问有天狼毫在手,定气阵法根本就困不住他。柳笙杀人为的是引他过来,在他领兵东征之前将他除去。

  莫问西行之时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拿取紫符一张,略作犹豫之后换成了金符,以金符画写雷符,定气阵法在布置之初会与施法者自身灵气有些许关联,他要以此重伤柳笙。

  金符画毕,莫问凌空跃起,以灵气催动金符遥击上空,就在符纸脱手的瞬间,周围气息陡然通畅,雷符落空,于高空发出了震天巨响。

  定气阵法忽然消失,表明是布阵之人察觉到危险自行撤去了阵法,莫问身居高空左右环视,并未发现柳笙的身影,这周围全是山林,柳笙若是有心躲藏,根本无处可寻。

  此时道观的道人已经携带灭火之物前往东山灭火,莫问并未跟随前往,而是穿过大殿向后山行去,此时超度法事已经结束,三位道长的尸身已经开始下葬,按照道门规矩,枉死之人是不能停尸三日的。

  莫问并非无量山道人,无权操办丧葬事宜,只能驻足远处,看着那两具棺木和玄阳子包裹着黄绸的本体尸身下葬入土。

  “老爷,咱能做点啥?”老五抬手擦泪。

  “寻坛好酒回来。”莫问长长叹气,他心中的悲伤较老五更甚,但他不愿表现出来。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下山,莫问席地坐下探手扶额,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有些应接不暇,这次前往无量山本来是与几位前辈叙旧的,结果出了这样的变故,玄阳子等人对他都有恩情,按理说他应该立刻寻找柳笙为三人报仇,但柳笙已经知道他的到来,短时间内势必会潜伏起来,前往太子府定然寻他不着。

  莫问呆坐之时,刘少卿自下方来到,到得他的面前停了一停,貌似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转身向正在填土的墓地走去。

  莫问知道刘少卿想说什么,刘少卿想问他打算怎样给玄阳子等人报仇,也可能是想问他愿不愿意帮助凉国对付赵国,刘少卿最后并没有说出这番话是因为二人之间虽然不再仇视对方,对彼此的成见都已经很深了,不可能摒弃前嫌一同谋事。

  刘少卿到得坟前,拿过一张铁锹帮忙填土,面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悲伤,莫问见之再度叹气,人性是复杂和矛盾的,刘少卿心胸狭窄,对他一直心存嫉妒,但这并不表示刘少卿对人不真诚,很多时候矛盾和冲突往往只是因为各自的立场和志向不同。

  入门之前的故人除了老五和林若尘,其他人都死了,青阳子等人可以说是莫问认识的最久的几个人了,青阳子等人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原本已经要承受阿九之事带来的巨大压力和痛苦,此时还要面对失去故人的打击,当真是雪上加霜,心中有说不出的苦涩。

  阿九之事刻不容缓,而柳笙此时很可能已经藏了起来。按照正确的处置方法,应当将寻找地乳和灵物种子摆在前面,将为三位无量山前辈报仇之事暂且押后,但青阳子等人对他施有大恩,将为他们报仇置于私情之后有违君子之道。

  犹豫良久,莫问决定将报仇之事押后,死者已矣,活者居先。

  “你说的对,柳笙杀害三位道长乃是为了引我前来,此事与你无关,你做你的事情去吧,我会为三位道长报仇。”刘少卿回到莫问旁侧冲他说道,言罢,提气轻身向西离去,他虽然有隐身之术,此处终究是赵国境地,他不能在此处久留。

  刘少卿看似大度的言语实则包含了强烈的讽刺意味,莫问自然听得出来,但此时确实不是报仇良机,要想找到柳笙只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奏效,那就是将赵国太子擒住,以此逼迫柳笙现身,但此法能否奏效在两可之间,且不管奏效与否,赵国朝廷都会迁怒无量山,无量山此时已经群龙无首了,再受到朝廷的责罚就有断香灭派的危险,道观里的老幼当往何处去。

  掩埋了三位道长的尸体,无量山众人默然自后山回返,莫问见到众人心中很是惭愧,但无量山众人并没有怪罪他,途经他身侧都会冲其稽首行礼。

  这一刻莫问生出了加入无量山之念,青阳子等人生前一直想让他加入无量山,以壮大无量山声威,加入无量山也算是对几位前辈的一种祭慰。

  但沉吟过后,莫问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接下来要前往外海寻找灵物,为了能让阿九活下去,他会在不伤人的前提下不择手段的获取灵物,到时候失主肯定会到处追他。还有就是移动山岳一事,那是势必要受到责罚的,综合权衡,此时落单无量山不但不能为无量山壮大声威,还会给无量山的脸上抹黑。

  半个时辰之后,老五回返,带回了两坛白酒和一干祭奠用物。

  莫问待老五回返,迈步向后山墓地走去,老五带着东西默然随后,他的心情也很是复杂,当初莫问进山学道,他无处可去,是青阳子让他留在饭堂栖身,青阳子对他有大恩。他此时已经知道杀害青阳子等人的是柳笙,而柳笙当年曾经南下建康帮助过他和莫问,这种复杂的变化令他很是纠结。

  后山墓地分为东西两处,西侧埋的是异类道人,东方埋的是七窍道人,按照尊卑次序莫问与老五先行祭拜了玄阳子,玄阳子对他有传道解惑恩德,他所用的龟息法就是玄阳子传授,若是无有龟息法,他无法在木里雪山山顶久留,但玄阳子对他最大的恩德并不是传道,而是解惑,是玄阳子淳淳善诱的开解和提醒令他明白了自身有阴暗心理并不是过错,只要压制住不良念头不去做错事就还是个好人。

  老五知道莫问辈分特殊,焚烧祭品之后代替他为玄阳子磕了头。

  二人随后来到了东陵,莫问虽然心中悲痛却并未落泪,只是将那两坛白酒分洒于古阳子和青阳子坟前,他曾经答应过二人不管能否寻到阿九都会回来请二人喝酒。

  洒酒过后,莫问单膝跪地,冲青阳子行了孝子半礼。

  老五没有莫问的定力和城府,自青阳子坟前痛哭流涕,青阳子当年的慈悲收留,他一直不曾忘记。

  “不要哭了,走吧。”莫问拉起了跪地痛哭的老五。

  “老爷,柳笙是不是疯了,他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老五哭问。

  “他异于常人。”莫问摇头说道,开阳星是北斗七星中最为神秘诡异的一颗,北斗七星之中只有开阳星有辅星,这颗辅星会对主星产生怎样的影响无人知晓,目前来看辅星对主星的影响还不仅仅局限于性情,柳笙的死而复生以及擅长控尸之术可能都跟这颗神秘的辅星有关。

  “老爷,咱是先给三位道长报仇还是接着干咱自己的事儿?”老五擤了一把鼻涕。

  “此事暂且放上一放,先行寻找地乳和灵物。”莫问转身向南走去。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

  老五来此之前为饭堂的旧识准备了礼物,一直没来得及送过去,回到山腰就去了饭堂,莫问再度来到青阳子生前居住的房舍。

  此时房中道人已经散尽,只有两个道童在清理遗物打扫房间,在青阳子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中有一双鞋子比另外几双要小一些,莫问认得这双鞋子,这是上次来的时候自己换下的,青阳子将其洗刷缝补想要等他这次到来还给他。

  拿起那双鞋子,莫问内心大悲,他下山之后遇到困难或者难以决断的事情总会回无量山向青阳子请教,这个道法并不高深的老道给了他很大的帮助,是在父亲死后唯一能够开导他的人,青阳子一死,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只能自己应对和决定了。

  良久过后,莫问止住悲伤移步房中书架,青阳子性情洒脱,说笑随意,他房中的书架除了摆放经文还有很多杂类,莫问翻找片刻,取了一本百草经,这是一本图谱古籍,由无量山前辈著于秦时,记录了的大量神异草木,前往海外诸岛会用得到,不然就算见到了灵物仙草也不认得。

  哭可以宣泄情绪,缓解压力,而莫问恰恰不愿哭,故此心中极为憋闷,脑海之中诸念皆生。

  老五很快回返,莫问谢绝了无量山的白事斋饭,带了老五迈步下山。

  “老爷,咱上哪儿找地乳?”下山之后老五问道。

  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去代国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滴血寻龙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答应一声变身巨蝠振翼升空,莫问提气拔高跃上了蝠背,他选择前往代国有着两重考虑,一是代国境内有五爪金龙,五爪金龙滋生的地乳带有龙气,有益阿九修为。二来宵玉兰和黄衣郎在代国,它们可以挖洞拿取地乳。

  此时天气已然转暖,老五振翼向北,傍晚时分来到了先前放下拓跋什岐的那座城池,随后继续向北,二更时分来到代国都城,云中城。

  与赵国和晋国相比代国很是贫穷,都城只有晋国的一处郡府大小,来到此处之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莫问并未惊动拓跋什岐和拓跋什翼犍,而是循着黄衣郎和宵玉兰的异类气息来到了它们居住的宅院,这是一座刚刚修建的宅院,屋瓦墙砖全是新的,房舍数十间,占地几十亩,门匾“天枢别院”

  老五敛翼下落,黄衣郎和宵玉兰有感,分别自各自所居的东西院迎到前院。

  “见过真人。”二人躬身冲莫问行礼。

  “二位在此处住的可还习惯?”莫问抬手回礼。

  “睡金床,喝美酒,此间乐,不思蜀。”黄衣郎笑借刘禅言语。

  “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老五快速套上外袍。

  宵玉兰闻言急忙将视线移到莫问身上,“多谢真人惦记,代国朝廷让我俩在这里看金库,供应丰足,待我们很是优厚。”

  “前些时日听得真人消息,我们二人焦急非常,苦于道行低微,不知真人所在何处,故此无法寻而助之。”黄衣郎抬手指着自己所居的东院请莫问前往。

  “玉清之事已经做了了断。”莫问说道,宵玉兰和黄衣郎都是妖物,它们根本就不是玉清道人的对手。

  “如何了断?”黄衣郎疑惑发问。

  “比试三场,贫道胜了两场。”莫问随口说道。

  莫问说的很是简略,黄衣郎没听明白,但它没有再问,进院之后马上招呼下人为莫问和老五上茶备饭。

  四人来到正厅分主次坐定,等茶之时无人说话,宵玉兰和黄衣郎发现莫问和老五心情不佳,却不知道二人为什么情绪低落。

  “真人此来所为何事?”黄衣郎小心翼翼的打破了沉默。

  “寻找龙脉拿取地乳,此事免不得烦劳二位。”莫问说道。

  “真人言重了,为真人效力是我们的荣耀,只要真人寻到龙脉所在,掘洞取之不是难事。”黄衣郎说道。

  “是啊,是啊,只要真人开口,哪怕刀山火海我们也绝不皱眉。”宵玉兰在旁附和,妖精也分强弱,黄衣郎的道行比它高,在山中并不受欺负。它的道行浅薄,在山里是个受气的主儿,在这里衣食无忧,有喝不完的酒水,不啻神仙日子,而所有这些全是莫问所赐。

  “老爷,你知道代国的龙脉在哪儿吗?”老五在旁问道。

  莫问摇头说道,“来时的路上并未看到疑似的山水龙脉,想必在北方或东方。”

  众人说话之间有下人送来了茶水,分呈茶水之后,老五示意丫鬟将茶壶给他。

  “代国虽然人少,地域却广,真人如何寻找龙脉?”黄衣郎问道。

  莫问也正在思量此事,闻言略作沉吟,沉吟之后出言说道,“代国境内的龙脉为潜龙,金龙蛰伏的山川之上并无龙气显现,要想寻找龙脉不能依靠堪舆之法,只能起坛做法,滴血寻龙。”

  “老爷,滴我的血。”老五将喝空的茶壶还给丫鬟,摆手示意她退下。

  莫问没有急于答话,待丫鬟走后方才说道,“咱们的血毫无用处,只有拓跋什翼犍的血有用,他是代国君主,龙气已经影响到他。”

  “得滴多少?”老五又问。

  “一滴足矣。”莫问说道。

  若是换做旁人,想要皇帝鲜血难如登天,但四人都有信心拿到拓跋什翼犍的鲜血,原因很简单,莫问给了代国不可计数的黄金,黄衣郎和宵玉兰所住的天枢别院实则是一处巨大的金库,自不咸山搬来的黄金全在这下面。

  晚饭过后,莫问命老五寻找准备法案等作法事物,他本人与黄衣郎一起前往皇宫,请见代国皇帝拓跋什翼犍。拓跋什翼犍听报莫问到来,忙不迭的倒履相迎,他是一国之君,消息灵通,莫问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他都有耳闻,莫问以一人敌一宗,威震四海。

  短暂的寒暄之后莫问说明来意,拓跋什翼犍并不追根究底,爽朗答应,马上抽出了随身匕首,代国是游牧民族,民风彪悍,皇帝亦随身佩戴刀。

  “不忙,不知皇上对天下大势如何看待?”莫问抬手制止拓跋什翼犍划破手掌。

  拓跋什翼犍闻言垂下了匕首,迈步走到莫问旁边坐下,“真人到来之前我刚刚接到消息,凉国十万大军已经于今日午后开拔,虽然凉军人数不多,但挂帅的是真人的同门刘真人,赵国怕是无有能够抵挡之人。依我看天下大乱之期不远,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通过凉军的行动不难发现刘少卿回到凉国之后立刻下令大军开拔,柳笙先前的举动彻底激怒了刘少卿,若非他上午恰好也在无量山,刘少卿现在已经被烧死了。

  “真人有何谕下?”拓跋什翼犍问道。

  “乱世逐鹿还是韬光养晦得见过金龙龙脉才能决定。”莫问说道,紫霄道姑并未详说金龙出世的时间,代国这次是否参与战争得看金龙是否即将出世。

  “一切皆由真人决断。”拓跋什翼犍给予了莫问极高礼遇。

  “贫道不会干预贵国朝政。”莫问摆手说道。

  拓跋什翼犍闻言连连点头,见莫问不再说话,拿起匕首割破手掌滴血半杯递与莫问,莫问抬手接过,告辞出宫。

  回到天枢别院,法案和各种作法事物已经准备妥当,道观的厨子虽然不会作法,却经常看道士做法,自然知道作法都需要准备什么。

  寻常道士作法需要准备法案,法案又叫法台,是放置做法器物的桌子,素油香烛,诵经木鱼,醒神玉磬,手持小磬,请神三清铃,告天玉笏,画符朱砂,黄色符纸,受箓法印,法坛惊木,起阳白磷,令旗法尺,法笺法剑,这些都是寻常道士作法必备之物。

  莫问作法较之寻常道士要简单很多,这些事物并未尽皆使用,只用了请神三清铃和起阳白磷,所谓起阳白磷就是道人做法时抛向香烛引起长长火焰之物,其目的是令周围阳气暴涨。而三清铃的作用是召集阴气附着血液凝变形体。实则这种法事莫问无需起坛也可完成,但以血液作法为阴术,需以白磷起阳,中和阴气,不然飞蛾无法见光。

  画符烧灰浸于血液,左手摇铃右手抛磷,禹步走完,血液凝变为一只两寸大小的红色龙眼飞蛾,成形之后煽动翅膀离开法案,向东北方向飞去。

  莫问自铜盆净手,老五看向黄衣郎,黄衣郎知道老五为什么看他,脱下衣衫显出原形,载三人跟随龙眼飞蛾向东北方向快速移动。

  飞蛾虽小,飞的却快,黄衣郎竭尽全力堪堪能够追上,两个时辰之后东方放亮,飞蛾仍然没有停下,快速穿过平地草原飞进了绵延群山。

  一直到得中午时分飞蛾方才停了下来,落在群山之中一处山巅,落地之后化为一滩血迹渗透入土。

  莫问居高临下俯视这条山脉,整个山脉是西北到东南的走向,绵延数百里,四人目前所在的位置当是龙头部位,再往东两百里就是燕国境地。

  所谓龙脉并非是山势与龙完全一样,即便是成形的龙脉也只是有着大概的龙形,这处龙脉尚未成形,故此龙的形状并不明显。

  根据大致轮廓,莫问指出了挖掘的位置,黄衣郎和宵玉兰开始破土。

  “老爷,有危险吗?”老五见莫问神色凝重,在旁问道。

  “这条金龙有所残缺。”莫问摇头说道,但凡龙脉皆不是天成,而是在后期逐渐形成,代国境内的这条龙脉长达数百里,主脉之外有五处分支,其中一处是河流冲积堆砌而成的十里土岭,这是其中一条龙爪,如果河流一直冲积,在三年内这处土岭就可以达到十二里,与其他四处山脉均衡对应令龙脉成形。但此时这条龙爪右侧河流已经向南改道,如此一来金龙成形的日期就会延后很久,而且就算是成形,右侧这条龙爪也有缺陷。

  “后果是什么?”老五好奇多过关心。

  “拓跋氏要想入主中原至少还要等上二十年,就算他们入主中原,也坐不稳江山。”莫问缓缓摇头,那条河流之中有几条蛇蟒气息,与当年他自阵前斩杀的红蛇很是相似。

  “那条河好像被人挖过。”老五手指西南。

  “当是燕国萨满巫师所为,不怕真懂,不怕不懂,就怕似懂非懂。”莫问皱眉摇头,萨满巫师想必是发现了这处龙脉,右侧这条土岭龙爪原本是摁在原地的,他们设法令河流改道,试图将撑地的龙爪变成前伸形状,以此令龙气东移,但此举违背了乾坤定数,不但没有起到预期效果,还将龙脉改造致残。

  老五可不似莫问这般忧国忧民,听的无趣,打过哈欠寻处打盹儿。

  莫问驻足龙脉头部暗自皱眉,龙脉不似旁物,可以破坏却无法修复,这条残龙就算出世也无法令天下一统,随后的数十年中原华夏还是会战事不断,民不聊生……

  第三百一十四章 碎骨取髓

  驻足良久,莫问转身走下了山脊,休说他无法修复龙脉,就算能够修复他也不能出手,燕国萨满巫师擅改龙脉看似是一己私念,实则很有可能是天意使然,天意难测,大道自然,世间是太平还是战乱,百姓是幸福还是疾苦,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有时候自以为是的出手干预并不一定是好事。

  黄衣郎和宵玉兰之前曾经合作过,配合的很是默契,由于此次无需挖出似不咸山中那种宽阔的通道,速度较之前快了许多,到得午时已然斜下十几丈。

  下午未时,二人灰头土脸的钻了出来。

  “真人,挖到了坚石,挖不动了。”黄衣郎变化人形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待宵玉兰钻出,转身走进了地道,地道斜行向下,里面温热憋闷,到得地道底部莫问发现了白色的石层,以灵气试探,发现石层厚达丈许,内部中空。

  “这是龙脉脊骨,厚达丈许。”莫问冲跟随在后的三人说道,龙脉之中都藏有一条真龙,真龙通常蛰伏在龙头部位,先有真龙,真龙散发龙气,龙气滋生龙脉,这条中空的石层其作用就是贯连龙脉,类似于人的脊梁。

  “老爷,能不能打开?”老五问道。

  “击碎石骨并不困难。”莫问摇头说道。

  “会伤及龙脉?”黄衣郎猜测道。

  “击出一处缺口对龙脉损伤不会很大,但取走地乳一定会对龙气有所影响,地乳的缺失他日可能会给代国带来不良影响。”莫问说道。

  莫问说完,三人没有再接口,站立一旁,等待莫问拿主意。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探手拿出了符盒。再寻找其他地乳会浪费很多时间,只能从这里获取,他日代国真的有难,他会出山相助。

  “老爷,别着急,我有个主意。”老五拉住了莫问。

  莫问闻言扭头看向老五。

  “咱们从它飣眼进去成不成?”老五手指西北方向。

  老五说完,黄衣郎和宵玉兰忍俊不止,窃笑连连。

  “你们懂什么,这样就不用打碎龙骨了。”老五回视二人。

  莫问无奈的看了老五一眼,抬手将他拨开,这是一条龙脉,并非真龙,哪有五谷出所。

  掏出符盒之后莫问率先画写定气符咒数道,稳住周围气息,转而画雷符击穿了石壁,龙骨一破,微弱的龙气立刻溢出,莫问顾不得多想,拿过事先准备好的小坛纵身进入龙脊内部。

  龙脊内部呈峡谷形状,上宽下窄,宽处有两里左右,窄处不过数尺,深达数十丈,峡谷底部有一条潺潺溪流,其中流淌着白色液体,地乳又名龙髓,这白色液体当是地乳无疑。

  莫问快速跃下峡谷,盛取地乳一罐,随即提气拔高躬身而出。

  “老爷,这就是地乳?”老五接过莫问手里的小坛,此物无色无味,彷如米汤,又似人乳。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冲黄衣郎和宵玉兰说道,“将缺口封住,防止龙气外泄为人察觉。”

  黄衣郎和宵玉兰答应一声开始破坏地道,莫问将那小坛加塞,抬手示意老五出去。

  “老爷,这些够九姑吃多少日子?”老五抱着小坛回头张望。

  莫问知道老五是想留下通道以后再取,便出言解释,“这条金龙尚未出世,取走龙髓对其龙气有损,我先前以定气符咒困住龙气一是为了防止龙气外泄,为别有用心之人察觉。二是麻痹金龙,令其不知自身龙髓缺失。此事可一不可二,倘若金龙受惊之下提前破土出世,将会天下大乱。”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抱着小坛跟随莫问外出。

  傍晚时分,四人将地道封填,回返云中城。

  “多谢二位,贫道前往皇宫与皇上说话,话毕会直接离去,就不回来与二位道别了。”莫问冲黄衣郎和宵玉兰说道。

  “真人要往何处去?”黄衣郎摆手谦逊,出言发问。

  “此处事了当往海外一行,二位在此处休养生息,切莫懈怠了修行。”莫问说道。

  “不知何日才能再见真人?”宵玉兰抬头撅嘴,实则它并没有撅嘴,只是嘴长。

  “总有见面之日,二位多保重。”莫问说道,虽然取走的只是一小坛龙髓,但这是金龙龙髓,龙髓的缺失来日有可能导致代国遇到未知的困难,届时他免不得出山来助。

  辞别了黄宵二人,莫问和老五回到皇宫。

  令二人没想到的是皇宫大殿除了拓跋什翼犍,拓跋什岐等本家王爷及一干文武皆在殿内,莫问进殿之后满朝文武尽皆跪倒,拓跋什翼犍离开龙座迈步来迎。

  “福生无量天尊,山野之人担不起如此大礼,诸位快快起身。”莫问冲众人说道,拓跋什翼犍此举是什么用意他自然看得懂,因为这是商周传下的拜相礼仪。

  “请真人暂留仙驾,引领代国泽被苍生,造福万民。”拓跋什翼犍到得近前深揖于地。

  “请皇上散朝,贫道有话与你说。”莫问正色说道。

  拓跋什翼犍见莫问神色凝重,急忙下旨退朝。

  这一干文武之中不乏老弱,自早上便被急召入宫,站了一整天,多有跪下之后难以起身者,听得拓跋什翼犍旨意,壮扶老,武搀文,相携退下。

  文武退下之后大殿内只剩下了拓跋什翼犍和拓跋什岐等几位亲王,莫问冲众人招了招手,众人见状大感亲切,快步围上,环绕四周等莫问说话。

  “皇上和诸位礼遇贫道,贫道心中知晓,但贫道有要事在身,不能滞留此处,此时虽然天下将乱,却并非代国成事机遇,二十年内代国当固边自保,富民养兵。二十年只是最短时限,并非到得二十年后就能起兵逐鹿,届时还要因时而定,择机而动。”莫问说道。

  莫问说完,众人重重点头。

  “代国龙脉位于东北边境,东北边境当重兵戍边,切莫失地。”莫问又道。

  莫问所说皆为天机,众人得闻天机,再度点头。

  莫问说完,自怀中取出符盒,画写定位符咒一道,折叠之后交予拓跋什翼犍,“贫道无暇辅助皇上成事,留此感应符咒一道,他日代国入主中原时若遇到危难,可焚烧符咒召唤贫道,贫道会前来为代国化解,此符只能使用一次,贫道亦只能来一回。”

  拓跋什翼犍闻言大是感动,双手接过,藏纳怀中。

  这种定位符咒莫问一共分送了两张,一张送给了东征时的副手和友人蒲雄,还有一张就是今日送给了拓跋什翼犍。

  莫问交代毕了就要告辞,拓跋什翼犍扯衣相留,恳请吃过晚饭再走,莫问略作犹豫,点头答应。

  “贵国司空府可有造办司?”莫问问道。

  拓跋什翼犍闻言转头看向拓跋什岐,拓跋什岐拱手问道,“真人要打造兵器?”

  莫问摇了摇头,“贫道不想再用利器,请为我准备半尺大小平整砚石十方,我要刻字为模。”

  拓跋什岐闻言大感疑惑,但他并未多问,答应下来,转身出门前去督办。

  莫问此时仍然没有自无量山的悲痛中走出,晚宴吃的很是沉默,众人见莫问不苟言笑,便改攻老五,千劝百敬,老五何曾享受过亲王的殷勤,既兴奋又忐忑,八年前跟随莫问北上寻找林若尘的时候他可没想到自己能有今天。

  晚饭过后,十方砚石已经准备妥当,莫问小心收起,这次有了这么多的地乳,他可以给阿九写一封长信。

  拓跋什岐很是好学,请教莫问砚石刻模之法,莫问出言解释,拓跋什岐恍然大悟,此时天下尚无刻板留字的方法,莫问此法不但可以倒字,还可以覆纸其上,千篇一律的快速印留文字。

  “敢问真人,若推行教化,当取何书?”拓跋什岐送别之前冲莫问问道。

  “若要百姓遵礼守法当取孔孟,若百姓逆来顺受则取佛经,若要醒民则非道书不可。”莫问随口说道。

  “此印模之法乃真人所留,当用以印留道家经典。”拓跋什岐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冲老五抬了抬手,老五会意,变身巨蝠振翼升空,莫问冲众人道别,提气跃上蝠背,于夜色之中西去。

  阿九所在的木里雪山位于西北边陲,华夏西部地势较东部要高出很多,落差当有数千丈,老五西飞之时一直在缓慢拔高,越拔高气温越低,到得凉国边境之后再也耐受不住低温,在莫问的要求之下敛翼落地,莫问携带包裹独自前往木里雪山。老五也想前往木里雪山,被莫问严词拒绝,以老五的修为到得山腰就不得正常呼吸,更别说前往极寒山顶。

  到得禁锢外,莫问看到阿九正在以石块敲击石壁,掉落下的石末以披风包裹随身携带,这里风势太猛,若不如此,石末会被吹走。

  仙人泪着实神异,阿九此时已经恢复如初,除此之外令莫问感到欣慰的是阿九的灵气修为仍在,有灵气助力,石壁已经被敲出了一处凹面,假以时日想必可以自石壁上开出山洞,倘若能够寻到自无光之处生长的灵物,就无需冒险画写金符移动山峰。

  看到了希望,莫问心情大好,窝进天雷劈出的避风处取出了砚板。

  前往海外之前,他要跟阿九好好说说话……

  第三百一十五章 出海

  地乳有满满一坛,可以凝结大量字迹,莫问略作沉吟刻下了一行字模,“我能看到你。”

  山顶寒冷,地乳很快凝结成字,莫问待阿九停下略作喘息之时将那冰冻的“我”字推向禁锢,地乳穿过屏障,滑到了阿九脚边。

  阿九有感,低头看到了那个由地乳冰冻而成的字迹,欣喜非常,快速蹲身捏了起来。

  莫问见状再度送入了第二个字迹,这一次他选择的是屏障西北角落,阿九蹲挪几步到得近前,又收起了那个“能”字。

  眼见与阿九已经达成了默契,莫问快速将剩余几个字逐一送入,阿九逐一拾捡,看完短句之后抬手擦泪,转而拿起石块自身旁青石地面刻画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先前所服为仙人泪,可保一年不饥。”莫问再度传入一句。

  阿九逐一捡阅,看过之后冲屏障外点了点头。

  “字由地乳凝结,可食,备用。”莫问传入了第三句,由于无法表达语气停顿,他只能以冻字送入禁锢的间隔长短来表达停顿。

  “你有何打算?”阿九刻画。

  “非画写金符移动山岳不得破阵。”莫问沉吟片刻又传一句,得让阿九知道他能够破阵,以此减轻阿九心中的压力。

  “万万不可,赵真人前车之鉴。”阿九连连摆手之后刻画道。

  “然,我定会设法救你,你我总有相聚之日,当各自保重,万不可灰心绝望。”砚板刻完一面,莫问换了背面。

  阿九点头之后画写道,“我会凿洞安身,安心等候。”

  这寥寥数语若换做平常片刻就能说完,但莫问需要刻模倒印,需小心倾倒地乳,还要等待地乳凝聚之后逐一推送,五句话用去了一整晚。

  “仙人泪不可再得,地乳不得长久,我当外出寻找灵根种苗,半年之中不得相陪。”莫问虽然力求简略,却仍然刻了很多字迹。

  “往何处去?”阿九面有忧色。

  “未定,只为后备,非急用也,当谨慎求得。”唯恐阿九担心,莫问并没有向阿九说实话。

  “若遇险遭难,必不独生。”阿九刻道。

  莫问见字微微皱眉,他先前只是考虑到了他死之后阿九的生计,却忽略了阿九的感受,在禁锢之中存活需要承受不尽的寂寞和无声的压力,他是阿九支撑下去的希望和动力,他若是死了,阿九不可能在禁锢内苦闷孤独的活下去。

  “然。”莫问寻到用过的砚板,重复了一个然字。

  送入禁锢之后再度刻画“我会力求快速,若寿终之时仍不得救你脱困,当画写金符,再见聚首。”

  “神魂予授,生死相随。”阿九画道。

  “亦然,开阳入魔,杀玉衡与无量山三老,凉出兵于赵,晋屯重兵于南,天下大乱之日不远。”莫问见砚板即将用完,开始向阿九传递外部消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大大减轻阿九与世隔绝的孤独和封闭。

  阿九看罢字迹,大为惊诧,再度擦去先前字迹重新画写,“何以处之?”

  “静观其变。老五等候多时,我这就离去,你当劳逸有度。”莫问刻写。

  “多加小心。”阿九刻画。

  “去了。”莫问刻印完最后两个字,将剩余的地乳和砚板放于被褥一处,看了阿九一眼,连夜下山。

  回到老五歇脚之处,老五正在翘首等候。

  “老爷,九姑还好吗?”老五接过莫问肩上的包袱。

  “好。”莫问点头说道,世间的事情都是相对而言的,阿九被困禁锢怎么能好,但是与之前的音讯全无和无以为食相比,阿九现在的情况算是很好了。

  “咱什么时候上路?”老五进入客栈,叫嚷着店家起身热灶。

  “明日就走。”莫问说道。

  片刻过后面汤端上,莫问吃罢晚饭回房打坐,四更时分躺卧休息。

  穷乡僻壤,房舍简陋,至少能够挡风安身,躺卧床榻,莫问想的是阿九何时才能开出栖身的山洞。

  “老爷,海里的小岛多不多?”老五并无睡意。

  “想必不会很多。”莫问说道,老五此问无疑是担心到了海里没有落脚歇息的地方,但他从未出过海,只知道大海比九州华夏要大很多,却不知道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岛屿都在哪里。

  “要是一直见不到小岛,咱从哪儿吃饭睡觉?”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他虽然可以凌波踏浪却无法背人,凌波踏浪用的是软力,与凌空飞渡完全不同。

  “不知道大爷最近都在忙啥。”老五停了片刻出言说道。

  莫问岂能不知道老五是何用意,待老五说完摇头说道,“此事不能拖上千岁。”

  “为啥不能,大爷在碧水潭也没啥事儿,闲着也是闲着,一起出海长长见识,真遇到啥事儿也能有个照应。”老五翻了个身,遥对莫问床榻。

  “千岁在江河之中鲜有对手,到得海中可就难说了,海中多有海怪龙蛇,体形比千岁大的比比皆是,可不能让千岁以身涉险。”莫问出言解释。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打消了拉上千岁的念头,停了片刻忽然大叫一声,“老爷,我有办法了。”

  莫问闻声皱眉,老五翻身坐起,“咱们可以带艘小船,几百斤我能驮动。”

  “此法可行。”莫问沉吟过后点头赞同。

  老五还要说话,被莫问制止了,“到得海边寻到渔村再行打听,我对海外之事知之甚少,问我无异于问道于盲。”

  次日清晨,二人离开边境,横穿凉国,凉国境内不时可见长长的运粮队伍,挑夫驴马负载着大量的粮草向东方前线运送,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是国力,是粮草,战事一起,打仗的人多了,种粮的人少了,此消彼长之下无需多久粮食就会紧张,百姓就会失去食物,一旦打仗,最终的受害者还是百姓。

  上午巳时,二人到得凉国边境,自上空可以看到凉国的大军是浩浩荡荡开向赵国平城的,在平城之南还有重州晋阳,刘少卿没有兵分两路,而是单取平城,由此可见他是抱着必胜之心直接杀向邺城的,平城若破,往东就是冀郡,冀郡是石真妹妹石清的封地,也是赵国国都邺城所在的重郡。

  没过多久老五到得邺城地界,莫问授意老五改道,往南前往西阳县,大战在即,他曾经担任赵国国师,晋军若是北上,有可能伤及莫氏祖坟,必须再加一道防护。

  晋国主事的是褚家,王家和周家都掌有兵权,凉国发兵攻赵乃是千载难逢的复土战机,晋国军队亦在江边大量屯聚,伐木造舟,伺机而动。

  九州即将发生大规模的战乱,这本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但莫问无心插手,立功的机会留与他人吧。

  下午申时,二人到得东海海边,这里是赵国管辖区域,由于远离战场,这里的百姓生活一如平常,二人寻到一处海滨小镇,做出海前的最后准备。

  干粮和清水很快准备妥当,小船也买了一只,柳木打造,三百多斤,这点重量对于老五毫无压力。

  此时尚无大的舟船,故此渔民出海只在近海,哪怕只在近海捕鱼也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大街上不时可见肩膀带有黑色补丁的寡妇,寡妇多说明这里男人出海遇难的多,不过寡妇多也说明此处衣食无忧,此时寡妇想要改嫁有两个前提,一是守节三年,二是夫家家族无力供养孤儿寡妇,只要同族本家能够养得起孤寡,寡妇是不能改嫁的。

  莫问本来有心自此处打听一下关于海中的事物,但渔民出不得远海,问了也是白问,二人去的是远海,近海的情况对他们毫无用处。

  老五飞了大半天,有些劳累,早早吃过晚饭躺卧休息,莫问提气纵身来到海边,海边的沙滩上有很多蚌壳,海蚌和河蚌的蚌壳有很大差别,莫问手捏蚌壳远眺大海,心中暗暗犯愁,他和老五自小到大都生活在内地,对于大海知之甚少,单凭一些野史记载和道听途说就盲目出海,实在很是唐突。

  大海与陆地截然不同,远处的海水泛蓝,想必深不见底,两个毫无经验的人离开陆地前往大海,当真有飞蛾扑火的意味。

  自海边驻足良久,莫问几乎想要改变主意,但最终他还是坚定了出海的念头,一年的时间并不充裕,地乳可没有仙人泪那么神异的效果,撑不了多长时间。

  莫问习惯于三思后行,在行动之前都会计划安排,也正因为他有这种行事习惯,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有底气,毫不凌乱。但此时他心中却没有这种安定的感觉,他感到心虚,没有把握,不知道自己和老五将会遇到什么事情,也不确定海中岛屿之上是否真有散仙隐居。

  待得海水打湿了鞋子,莫问方才回到小镇客栈躺卧休息。

  次日清晨,老五早早起身,补充了火捻和调料等物,各种谷米也带上了一些。

  到得海边石崖,老五拽下了套袍变身巨蝠,先行飞起,莫问将小舟倒扣在老五背上,随后携带一干杂物跃上了蝠背。

  “走吧。”莫问深深呼吸之后冲老五说道。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伸展肉翼飞向大海……

  第五卷 悟道

  第三百一十六章 幸存之人

  莫问和老五头一次出海,紧张必不可免,飞于海上,除了一望无际幽蓝的海水,什么也看不到。

  半个时辰之后,下方仍然不见岛屿,莫问改变了策略,示意老五改道北飞,此举有两个用意,一是为了稳妥,如果寻不到落脚的岛屿可以快速飞回陆地。

  二是出于人性考虑,道人避世是不希望被外人打扰,世人大多是九分动一分静,静心思考问题的时间少,依靠本能做事的时间多。得道高人是九分静一分动,大部分时间都在参天悟道,但他们都逃脱不了人群居的本能,偶尔也会入世游览一番,故此他们住的地方不应该离岸边很远。

  细想之下此事也并非绝对,修行中人修为的高低直接决定了他们所住岛屿离尘世是远还是近,修为越高心越静,行动越自在,住的地方离尘世就越远。换言之,离岸边较近的岛屿修行中人应该相对较多,越往远海移动,修行中人越少,其修为也越高。

  改道不久,莫问发现前方出现了一座岛屿,老五也发现了那座很大的岛屿,不待莫问吩咐就加速向岛屿飞去。

  片刻过后,老五飞近岛屿,莫问恐生意外,命老五先行环岛一周,这处海岛出水部分有一百多里,岛上长有大量树木,这些树木与陆地上的树木没有很大的差别。

  “老爷,落不落脚?”老五变出人头。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老五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岛上毒蛇成堆,树上岩石上四处可见盘绕悬挂的毒蛇,虽然个头不大,数量却多,红黄黑蓝各色皆有,触目惊心。

  “此处的蛇鼠无甚道行。”莫问说道,如果此处有很大的毒虫他一定会下去一探究竟,但这里的蛇鼠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但凡陆地都有地气,地气不但影响人还能影响动植物,这里地气不成,不可能有灵物生长。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变回蝠头继续北飞,海上的空气较陆地要湿润温暖,他可以长久飞行。

  自上午巳时到下午申时,二人自海中发现了五处岛屿,但这些岛屿都很小,草木稀疏,岛上没有淡水,只有海鸟栖息,并无人类踪迹。

  虽然一无所获,莫问却并未焦急,相反的,心中反而逐渐安定了下来,海中岛屿的数量比他想象中的要多,不乏歇脚之处。

  二更时分,二人再度发现了岛屿,这处岛屿方圆有二十多里,算是二人发现的几处岛屿之中比较大的,岛上有着茂密的树林。

  “今晚自此处休息。”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飞至海岛南侧沙滩,莫问卸下小船杂物,老五变化人形,二人自沙滩和树林交界处生火歇息。

  “我去四处看看。”莫问冲老五打过招呼,提气向树林掠去,这处岛屿南北长二十余里,东西宽五六里,为山脊形状,先前见到的那些岛屿也都是山脊形状,由此可见海底也是有山的,岛屿就是露出水面的山尖。

  寻找灵物有四个参照,一是岛上有强大的异类,异类凭借本能行事,选择的栖身之处往往都是灵地。二是岛上的地势藏风聚气,这种地势容易滋生灵物。三是岛上有玉石,多玉多金的地方其下方通常生有灵根。四是岛上有修行中人居住。

  这四点占其一才有可能有很好的灵物出现,也只有占其一才有寻找的必要,这处海岛四条皆不占,莫问虽然搜寻却并不报任何希望。

  快速搜过岛屿,莫问自西侧回返落脚处,临近老五生火的地方,只见一衣衫褴褛的乱发男子正在沙滩上呜叫着向老五所在的火堆跑去。

  此人年纪很大,当在六十左右,头发杂乱,胡须蓬松,身上的破衣难以遮体,见到此人,莫问第一时间想到了沿海乡村的那些寡妇,此人应该是出海遇到海难被困海岛的渔民。

  老五听得声音抬头北望,见到那长发遮脸的老年男子吓了一跳,探手抓过身旁的孝棒翻身站起,“什么妖怪,敢来触五爷霉头。”

  那老年男子见老五拿起了木棒,扑通跪倒,冲其连连磕头,口中呜呜出声,不成语调。

  莫问回气落地,抬手拨开了老五的孝棒。

  “老爷,他是人?”老五问道,跟随莫问时间久了,他见过太多长的像人却不是人的异类。

  “想必是落难至此的渔民。”莫问点头说道。

  那老年男子听得莫问言语,大哭出声,连连磕头,想要说话发出的却是形同野兽的嚎叫。

  “可怜哪,还是个哑巴。”老五放下了手中的木棒。

  “失语多为失听造成,此人能听到声音,当不是天生聋哑,想必是落难在此时日太久,无人说话忘记了言语。”莫问摇头说道。

  那老年男子听得莫问言语哭的更加大声,老五见他可怜,走到篝火旁拿了个饼子给他,那老年男子双手接过,艰难的说出了一声混沌的“多谢”。

  莫问看了那老年男子一眼,转身走向火堆,老五扶起老者,来到火堆旁。

  那老者到得火堆旁伸手拿起一根燃烧着的木柴,看着火苗泪流满面。

  莫问见状微微叹气,叹气既是可怜老者多年不见烟火,又因为心疼要浪费一天的时间,既然发现了此人就不能袖手旁观,总要让老五将他送回去才是。

  人有优点就有缺点,莫问的家世以及经历的事情决定了他心中有很重的等级观念,老五自小就生活在底层,没有莫问的架子,想方设法与那老者交谈。

  莫问本想操行晚课却被老五留住,此人虽然忘记了言语却未曾忘记文字,以树枝在沙地上写字回答老五的问题,而老五并不认字儿。

  莫问未曾猜错,此人姓王,为此间大姓,幼年家境较好,读过几年书,后家境败落,与人出海谋生,遭遇大风船只倾覆,他被冲到这处海岛,独居多年。

  此人虽然牙齿几乎掉光,额上布满皱纹,却不到五十岁。只因独居此处,茹毛饮血而过早衰老。

  “老五,你若不劳累,可送他回岸。”莫问对此人在荒岛上的生活并无兴趣。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冲那一脸疑惑的老者说道,“我能变成大蝙蝠,一会儿你趴在我背上,我送你回家。”

  那老者闻言面露惊诧,茫然的看着老五。

  “事不宜迟,早去早回。”莫问说完,抬手击向渔民后脑,意欲击晕他,让老五驮负。

  变故陡然出现,莫问右掌与那渔民头颅接触的瞬间,陡然被反震而回。

  莫问皱眉后退,老五看了个真切,抓过旁边的孝棒冲着那疑惑回头的老者就是一棍,孝棒到得那老者头顶同样被反震而回,力道之大令老五连退数步方才站稳。

  “老爷,它是什么怪物?”老五闪到莫问近前,警惕的看着那衣衫褴褛的老者。

  莫问没有答话,先前的那股反震力道极为霸道,他的右掌直到此时仍然很是酸麻,幸亏先前未曾使用灵气,不然灵气被反冲回来定会伤及气海。

  那老者见莫问和老五忽然翻脸,既紧张又疑惑,懦懦的放下了老五给他的那个饼子。

  “你身上带有何种奇异事物?”莫问冲那老者问道,此人眼中无有神彩,当没有任何的灵气修为,其身上也没有丝毫的妖气,茫然紧张的神情也说明了此人并非世外高人无聊之下消遣二人。

  那老者闻言撑地站起,低头检视自身,他身上的衣物几乎破损殆尽,手脚之上并无遮盖,上身也是赤身,为数不多的衣物和树皮等物混杂缠绕在腰胯之间。

  老者看罢自身,垂手解下腰间藤条,褪尽衣物,示意自己身无长物。

  老五迈步上前拿过那堆破烂衣物递向莫问,莫问没接,抬手延出灵气碰触老者,灵气所至又被反冲而回,由此可见此人不受外力所伤并非佩戴了什么事物,而是自身异于常人。

  人在看到一线生机又无物可以交换的时候只能磕头求救,那老者见莫问和老五神色有异,唯恐二人袖手不管,再度跪下磕头不已。

  “无需惊慌,我先前抬手击你乃是为了将你击晕,以免你高空惊慌跌落入海,但你体内传出了反震之力,护你不为外力所伤,此为何故?”莫问问道。

  那老者闻言茫然摇头,莫问迈步上前探手抚上其右手寸关尺,把脉过后发现此人脉相与常人无异。

  “你好生回忆,先前有何离奇遭遇,只要想清缘由,我们即刻送你回去。”莫问出言说道,他可以让老五载一个可怜的渔民回乡,却不敢让老五送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回中土。

  老者听得莫问言语,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周身汗如雨下,莫问的言下之意是他如果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能够不受外力伤害,就不送他回去。

  莫问见他神情,料想他跟宵玉兰的情况有些类似,都是在无意之中吞服了什么奇异的灵物而不自知,便出言提醒,“你可曾吃过奇异之物?”

  老者闻言连连摇头。

  “船只倾覆时,船上有几人?”莫问换了一个角度猜测。

  老者抬起了右手,混沌说道,“五个。”

  “在遭遇海难之前,你们干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莫问再问,他虽然不熟悉大海,却生长在江边,知道人落水之后很难生还,在海中生还可能性更小,此人遭遇海难而不死,当非无因。

  得莫问提醒,那老者恍然大悟,情急之下说出了完整的言语,“他们都吃过岛上那条鲤鱼,唯独我没吃……”

  第三百一十七章 鱼龙

  “海里怎么会有鲤鱼?”老五不解的问道。

  “那条鲤鱼可是周身黑鳞?胡须很长?”莫问出言问道。

  老者闻言连连点头,老五疑惑的看向莫问,“老爷,你咋知道的?”

  “鱼嘴里还生有尖利牙齿?”莫问又问。

  老者再度愕然点头。

  “老爷,到底咋回事儿,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老五憋急追问。

  “青龙若犯错会被贬为黑鲤,黑鳞,长须,利齿,蛇尾。”莫问解释。

  那老者情急之下恢复了言语,虽然说话仍然含糊磕巴,却能够勉强表述,当年一行人出海捕鱼,中途罗盘落水丢失,众人在海中迷失了方向,漂浮了半月之后到得一处陌生海岛,老者自岛中一处很小的臭水潭中发现一尾模样怪异的鲤鱼,老者主放,其他人主吃,由于众人粮食耗尽饥饿难耐,那尾鲤鱼最终未能保住性命,被渔民烹而食之。风雨停下之后一行人离岛返乡,中途遭遇飓风,船只倾覆,其他人尽皆丧生大海,只有此人被海浪冲到了这处海岛。

  “你喝过水潭里的水?”莫问问道。

  “是我发现的水潭,只喝过一口,又臭又苦,就没有再喝。”那老者说完,转身面对大海跪倒,“我没有作孽,龙王爷爷不收我。”

  “你们当年发现鲤鱼的海岛位于何处?”莫问问道,此人能够在海浪之中保住性命,或许是天意使然,也可能是龙族作祟,但这些与他不受外力所伤没有关系。此人不受外力所伤,很可能因为他喝过那龙潭里的水。

  “我们之前没有去过,那处岛屿很小,是葫芦形状,水潭在岛中央。”老者回身说道。

  “沉船当日是何风向?”莫问再问。

  老者闻言闭目回忆,右手微微晃动,片刻过后睁开眼睛伸手东指,“是东风。”

  “老五,送他回去。”莫问点头过后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收拾妥当变身巨蝠,莫问取了一件长袍与那老者遮体,将那战战兢兢的老者移上了蝠背。

  “轻点儿揪。”老五被那老者抓的疼痛,变出人头高声呵斥。

  本来已经心惊肉跳的老者直接被他吓晕了过去,老五喊过一声‘省事儿了’以后爪将其抓起,振翼升空。

  “取直线,到得岸边立刻调头。”莫问冲老五吩咐道,老五在飞行时可以一直飞直线,这是由巨蝠的异类本能驱使的,只要不拐弯,老五就不会找不到他。

  老五答应一声,快速振翼西飞。

  这个老者所说的消息有一定价值,龙这种生物并非单一存在,跟人一样,它们也有等级和族群,地位最高的当属五爪金龙,但五爪金龙的出现往往是应天地气数而生,在相对应的朝代灭亡之后,它们就会回归天庭,换言之五爪金龙并不属于凡间。

  常年滞留凡间的是四海龙王,它们群龙之首,是道行高深的青龙,修为与天仙相当,可得永生不死,在其统领之下有龙,虬,蟠,蛟各种龙属,龙族也有分明的等级和各种禁忌,倘若有龙蛟犯错,就会受到龙王的追究和责罚,那老者先前遇到的那条黑鲤就是一条受罚的青龙,青龙所在的那处海岛以及岛上的黑水都有前往一探的必要。

  虽然时近三更,莫问仍然盘膝念经,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不曾懈怠早晚功课,阿九被囚禁并没有令他滋生出对上天的怨恨,他和阿九的确有错在前,受罚在后没什么好抱怨记恨的。

  晚课行至半途,莫问听到前方传来沙沙的声响,睁眼望去,一只海碗大小的螃蟹跑到附近的沙滩上觅食,海里的螃蟹跟河里的螃蟹大同小异,只是个头要大一些,螯钳上没有河蟹的两簇黑色绒毛。

  晚课过后,莫问躺卧休息,首次自外海岛屿过夜,除了海浪没有任何其他声音,这令他很不适应。

  次日上午,莫问趁等待老五之时再度检视自己所在的这处海岛,一无所获。

  辰时,老五回返。吃过干粮倒头就睡,下午申时睡醒,收拾妥当载莫问东飞。

  前行不久,二人再度发现了一座小岛,岛上没有植物,只有海鸟和一种奇怪的动物,此物有些像狗,又有几分像黄鼠狼,没有四肢,体形与鱼类有些相似,老五一时兴起,俯冲发出怪声,震晕一片。

  就在老五发出怪声的同时,莫问陡然察觉到海底有一道强大的异类气息正在快速上浮,此物是他之前所未见,不知其为何物,但对方的气息有着浓重的敌意,显然是被老五发出的怪声给激怒了。

  “赶紧飞高。”莫问高声冲老五说道。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肉翼急扇,借气飞升。

  就在此时,一条旗杆粗细的长长腕足自海面之下陡然伸出,试图凌空卷绕老五,但老五此时已经飞高,那条腕足一击不中,倒卷而回。

  “老爷,那是个什么怪物?”老五心有余悸,那条腕足出水数丈,若不是莫问提前告警,他就会被其卷个正着。

  “不曾见过。”莫问摇头说道,他生长在豫郡,而豫郡是内陆,即便游历也没有到达海边。

  “咱回去瞧瞧。”老五变化蝠头斜翼而回,冲着水浪翻滚之处再度发出挑衅怪声,那怪物察觉到怪声,气怒非常,再度伸出腕足,这一次伸出了三条,老五急飞而上,张嘴咬住了那条最长的腕足,奋力振翼,试图将那怪物拉出海面,但那怪物十分沉重,老五拖之不出,利齿咬合将其腕足咬断,得意飞走。

  “不要玩耍,尽快寻到落脚岛屿,东方天际黑云凝聚,乃落雨征兆。”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点了点头,加速东飞。

  在陆地上莫问可以感知到百里之内的异类存在,但是在海里这种感知能力大大减弱,海里的怪物大多藏身海底,海水阳气很重,充盈的阳气遮蔽了异类的气息,除非异类距离二人很近,否则很难事先察觉。

  “老爷,前面已经在下雨了,怎么办?”老五问道。

  莫问闻声站起,远眺前方,前方百里之外一片水气弥漫,海中巨浪翻腾,不问可知前方正在刮风下雨。

  “冲过去?”老五跃跃欲试。

  “不行,飞高吧,自云上东飞。”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此时感觉到的微风扑面,到得近前就是狂风肆虐,不能冒险自雨中飞行。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立刻开始飞升,不管是飞禽还是蝙蝠都有一个斜上攀升的过程,五十里后老五飞到了云层上方。

  飞到云层上方虽然避过了大雨,却躲不过大风,老五自疾风之中勉力振翼,艰难的稳定身形。他的肉翼虽然很大却只是一层皮膜,在大风的席卷之下起伏抖动,彷如风中纸鸢,摇摆不定。

  一炷香之后,风势减缓,下方水气减弱,老五重新回到云层下方,自海面上空飞行。

  “东北方向。”莫问自上方看到了东北方向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处黑点。

  老五闻声改道,飞向那处黑点,到得近前莫问发现下方的确是一处小岛,这处小岛南宽北窄,中间区域内缩,彷如葫芦形状,正是那老者和同伴二十年前发现黑鲤的地方。

  到得海岛上空,老五照例环岛一周,这处小岛方圆不过五里,岛上并无植物,只有成片的黑色岩石,四条可能出现灵物的参照此处皆不具备。

  “下去吧。”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敛翼落于南侧平坦区域,莫问一个起落来到岛屿正中,寻找一番方才找到了一处疑似水潭,之所以说疑似是因为这里是一个土坑,坑底只有先前下雨积留的少量积水,岛屿正中区域只有这一处可疑地点,但这里并无水潭,亦无灵物。

  “老爷,是这儿吗?”老五跟了过来低头打量那个土坑。

  莫问垂手延出灵气挥走了坑底积水,打量片刻出言说道,“是这儿,不过咱们来晚了。”

  老五闻言面露疑惑,莫问出言解释,“青龙因过被禁之处通常会残留有龙气和龙涎,先前那渔人所喝的就是龙涎,在青龙被禁之处极易滋生龙涎草,这处土坑中间区域的石壁四周有黑线,那是龙涎染黑的泥土原本所在的高度,但此时泥土下移了三寸。”

  “好东西被人挖走了?”老五恍然大悟。

  “对,挖走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三年。”莫问点头说道,龙涎草是青龙涎水混合龙气而生出的灵物,有补气奇效,想必可以送入禁锢,但此处的龙涎草被人挖走了。

  老五见莫问眉头大皱,出言安慰道,“老爷,你别着急,这兴许是个好事儿,你想哈,这里离岸边那么远,一般人肯定来不了,就算他们来了,也不认识好东西,我觉得应该是这周围的小岛上有道士住着,咱们到处找找。”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飞了半天你也累了,先歇会儿吧。”

  岛上没有植物,无法生火,二人吃了点干粮坐在木船上稍事歇息,不久之前刚刚下了雨,没有可供躺卧的干燥地方。

  下半夜,再度开始下雨,二人无处避雨,只能将小船倒扣在两处凸起的岩石上藏身其下,躲避大雨。

  大雨一直持续了整晚,天亮之后仍然没有停下的征兆,一直持续到中午时分方才逐渐停下,二人自藏身之处走出。

  “老爷,你快看。”老五手指南方冲莫问高喊。

  在老五叫嚷之前,莫问已然看到南方两百里外的那座仙云笼罩,灵鹤环飞的偌大海岛……

  第三百一十八章 偷上仙岛

  莫问站立礁石远眺南方那座海岛,那座海岛与二人站立的这处海岛大小相仿,上有彩云罩顶,下生仙气裙绕,山中树木旺盛,绿意葱葱,白色仙鹤飞于岛外,一派海外仙山之相。

  老五在莫问驻足远眺之时匆忙的收拾好杂物,“老爷,走吧。”

  莫问回头看了老五一眼,微微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老爷,现在是睡晌的时候,不用等到晚上。”老五以为莫问在等晚上下手。

  “昨夜我们就是自那个方向过来的,为何没有发现那处海岛?若是海市蜃楼,岂不自投罗网?”莫问摇头说道,海中有海市蜃楼一事世间多有蜚传,他怀疑南方的那处海岛乃是蜃气幻化的虚像。

  老五闻言歪头一想,也感觉事情有异,便不再催着莫问动身。

  莫问远眺那座海岛,越看越感觉那处海岛不像海市蜃楼,海市蜃楼都是虚像,但那处海岛很是真实,景物并不飘忽,仙鹤的飞舞也并不是死板单一的起落,而是毫无规律的随意起飞。

  “老爷,海市蜃楼是不是海里淹死鬼住的地方?”老五坐到了倒扣着的小舟底部。

  “谁和你说的?”莫问随口问道。

  “阉鸡的胡麻子。”老五说道。

  “胡言乱语,海市蜃楼乃海中蜃龙吐气所化,旨在引诱舟船海鸟前去,若是不明真相贸然前往,就会被其趁机吞食。”莫问出言解释,虽然细看那处岛屿不似虚像,他仍然没有急于前往,虚像越像真的,表明藏身海底的那条蜃龙道行越高。当然,前提是那处岛屿真是海市蜃楼。

  “老爷,蜃龙是什么东西?”老五拿出一个饼子递向莫问,伸手之后发现饼子被雨水浸湿了一半,抬手将饼子咬在自己嘴里,自包袱里又拿出一个完整的递向莫问。

  “你吃吧,我不饿。”莫问摆了摆手,转而出言说道,“我也没见过蜃龙,据传此物是雄雉和雌龙交合衍生,七分像龙,三分似雉。”

  “雉?”老五面露疑惑。

  “跟鸡相似的一种禽鸟。”莫问说道。

  “哈哈哈哈,鸡跟龙能那啥吗?”老五大笑。

  莫问没接老五话头,后退几步坐到老五旁边,接过老五递过来的水囊,缓慢喝水的同时远眺南方那座岛屿。

  “老爷,要不飞近点儿看看?”半个时辰之后,老五不耐烦了。

  “再等等。”莫问摇头说道,是不是海市蜃楼有个很简单的判断方法,那就是海市蜃楼不会出现在晚上,倘若太阳下山之时岛屿未曾消失,那就表明那座岛屿是真实存在的。

  老五等的无聊,寻到一处平坦礁石躺下睡觉,雨后的礁石受到太阳的炙烤,散发着很重的湿气,这种湿气对人的关节伤害很大,莫问将老五踢了起来,让他自船上休息。

  论语有言,三思而后行,道人对思与行的态度与儒家相同,凡事都会认真想过之后再动手,思考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但凡事都有阴阳和好坏两面,深思的缺点是累人,好处是不容易吃亏。莫问一直耐心观察,老五睡了两个时辰,醒来之后发现莫问仍然在皱眉打量南侧的那座岛屿。

  “老爷,咱得等到啥时候?”老五活动着筋骨走到莫问身旁。

  “快了。”莫问转头西望,此时已过申时,太阳很快就会落山。

  “老爷,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老五歪头看向莫问。

  莫问没有答话,他熟悉老五,知道老五随后就会说出想说的话,无需废话承启。

  “老爷,你帮赵国打了三年仗,减了百姓五年租子,天庭奖了你个元神不伤。这会儿赵国和凉国又要打仗了,看那架势晋国也会掺和,咱能不能帮其中一家打赢,减个十年租子,说不定天庭又会给你奖励,到时候趁机让他们把九姑放出来多好。”老五说道,老五开口之初莫问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闻言仍未答话,只是苦笑摇头,他曾经要求将功补过,被上仙拒绝了。

  老五见莫问不说话,直视着他逼他说,莫问无奈,只好出言解释,“世上并非只有我一个道人,其他道人也能呼风唤雨,统兵平乱,眼下确实是个机会,但这个机会不属于我,我们要做的就是寻找灵物,在禁锢内生养植物,尽可能多的为阿九争取时间。”

  “他们能跟你比吗?”老五撇嘴。

  “我出道七年未尝败绩并非我自身强过他们,而是我一直有补气丹药可以服食,有天狼毫画符助力,而今阿九被困,九龙鼎也物归原主,失去了丹药的补充就算有天狼毫在手,我也不可能似先前那般毫无顾忌的施展霸道法术了。”莫问平静解释。

  “老爷,你看,鸟毛。”莫问话音刚落,老五就手指海面出声高喊。

  莫问循着老五所指抬头前望,发现海面飘来了一根白色的羽毛。延出灵气将那根羽毛抓到手里,细看之下发现是一根白鹤的翅羽。

  “老爷,是仙鹤的毛。”老五说道,他先前曾经咬死过一只灰鹤,认得鹤类的羽毛。

  莫问点了点头,这根鹤羽的出现说明南方的那处小岛是真实存在的,并非海市蜃楼,如此神异灵秀的海岛,上面必然有修行中人居住,能够找到灵物的可能性很大。

  “老爷,走吧,岛上的人现在应该在吃晚饭。”老五快速的收拾着包袱。

  “好。”莫问点头说道,老五说的不对,真正有道行的道人都是两餐一宿,此时根本就不是吃饭的时间,不过此时是操行晚课的时间,如果岛上有人,想必在打坐念经,正是潜入的大好时机。

  莫问话音刚落,忽然发现南方的那座岛屿凭空消失了。

  “别脱了,岛屿不见了。”莫问疑惑的看着南方。

  老五此时正在脱袍子,听得莫问言语将扯了一半的袍子又套了回去,举目远眺之后大呼“好险。”

  “消失的这么快,不是海市蜃楼。”莫问自言自语,先前南方的那座岛屿消失的很是突然,如果是蜃气凝变,不会是这种情况,在蜃龙下潜之后,海面上残存的蜃气会缓慢消散,景物会逐渐变淡直至消失。消失的如此突然表明那座海岛并不是海市蜃楼,而是真实存在的,之所以陡然消失,乃是因为岛上的修行中人用自身灵气布置了灵气屏障,亦可能是利用阵法将岛屿隐藏了起来。

  “老爷,岛上有仙人?”老五也猜到有人将岛屿隐藏了起来。

  “是不是仙人现在还不得而知。”莫问摇头说道,除了散仙,紫气高手和有道行的异类也有办法将所住岛屿隐藏起来。

  “咱趁机过去看看吧。”老五建议,老爷和仆人的最大区别就是仆人普遍好动。

  “不可行掩耳盗铃之事,我们看不见岛屿,岛上的人不一定也看不见咱们。”莫问摇头。

  “老爷,咱们这个岛在那个岛的北面,那个岛上的人要是住在北面,早就看见咱了。”老五争辩。

  “言之有理。”莫问点头说道。

  “走吧。”老五又开始脱袍子。

  “等一下。”莫问取出符盒,画隐阳符一道焚烧成灰,以酒水调和递给老五,“隐去阳气,免被察觉。”

  老五抬手接过陶杯一饮而尽,抖身变为巨蝠振翼升空。

  莫问提气跃上蝠背,冲老五说道,“贴着海面缓慢靠近。”

  老五点头回应,紧贴海面向南飞去。

  虽然此时海岛消失了踪影,二人却记住了海岛所在的大致方位,片刻过后,老五飞出了将近百里。

  “慢一点。”莫问低声说道。

  老五闻声减速,缓慢飞行,莫问凝神感知,并未发现岛上有着有道行的异类气息,这可能是被岛上的屏障或阵法遮蔽了,也可能岛上压根儿就没有有道行的异类。

  估算着接近屏障,莫问抬手延出灵气,感知可能存在的灵气屏障,以免老五撞上屏障遭受反震。

  莫问发出的灵气一直没有遇到阻碍,就在其怀疑是不是偏离了方位之时,忽然发现灵气碰到了硬物,与此同时眼前豁然开朗,一面石壁陡然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事发突然,老五急忙收敛肉翼,以双翼上端的利爪抓住石壁攀附其上,莫问提气跃上石壁,落足崖边,老五随后爬上,变身套袍。

  “此处无有屏障和阵法,隐去岛屿的只是障眼法。”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爷你看。”老五伸手指着东南方向的树林,那里栖息着一群白色仙鹤,仙鹤只是一种称谓,并不是说它们是仙界灵禽,这群仙鹤的体形也不大,夜幕降临之后蹲立树梢一动不动。

  “它们晚上应该不叫吧。”莫问低声说道,有生以来头一次偷东西,心虚无比。

  “老爷,现在怎么办?”老五问道。

  “你说呢?”莫问反问,人若是心虚,会方寸大乱,莫问此时就有魂不守舍的感觉。

  “先看看有没有人。”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跟随老五自林下向南走去,行走之时也无心去看岛上的树木花草,满脑子都是被人发现之后的尴尬。

  “老爷,没事儿的,打不过咱可以跑。”老五见莫问额头见汗,出言安慰。

  “我不是担心是否打的过。”莫问说道。

  “你能打的过?”老五回头。

  “就算遇到散仙全身而退总是可以。只是做贼有辱名声。”莫问摇头说道,散仙最高不过天仙修为,还无有仙法,召请神兽当保不败。

  “早说啊,打得过就不用偷了,直接抢。”老五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粗气,转身大步向前。

  “等等等等,强盗比蟊贼好不到哪儿去,还是偷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 鹊巢鸠占

  “老爷,你今天是咋的了?”老五回头打量着额头带汗的莫问。

  “人家的东西,不管是偷还是抢都是不对的。”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

  “咱也没东西跟人家换,偷不行,抢又不对,你说咋办?”老五皱眉咧嘴。

  “走吧,先看看岛上有没有咱们需要的东西。”莫问迈步上前,走在前面。

  这处岛屿呈斜坡形状,北面地势较高,南面相对较矮,岛上的树木多为松树,还有其他一些矮小灌木,走出没多远,莫问发现了羊肠小径,有山路就表明岛上有人。

  由于有树木遮挡,二人虽然站立高处却看不到南面低矮处的景物,沿着山路缓慢而下,莫问越走越慢,心中越来越虚,他曾经多次与人争斗比拼,却从无一次是为了霸占别人的东西,今日若是做了贼,将是永远洗脱不去的污点,不但落人口舌,还有辱道家声誉,连莫家脸面也丢了。但是为了阿九,又不能不做,心中矛盾便举棋不定,心神不宁。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犬吠,莫问本就心虚,听得犬吠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咋还养了条狗?”老五亦是大惊那狗是放养的,犬吠自远而近,二人越发慌张,隐阳符可以防止气息外露,却逃不过狗的耳朵和鼻子。

  “听动静这狗小不了,”老五率先反应了过来,侧身挡在莫问面前,耸肩卸下包袱,“老爷,你看我的。”

  老五说话之间自包袱里拿出了一块饼子,等那一庹长短的偌大黑狗跑到近前时抬手将饼子扔了过去,“吃吧,吃吧。”

  那条黑狗对老五扔出的饼子毫无兴趣,径直向二人冲来,老五见状瞬时慌了神,回头冲莫问喊道,“老爷,咋办?”

  莫问闻声探手抓住老五脖领纵身拔高,未曾想老五所穿的袍子是套袍,一抓之下只抓走了袍子,把老五留在了原地。

  “哎呀。”老五惨叫着被黑狗扑倒在地。

  莫问见势不妙,急忙反运灵气落于地面,抬手将那黑狗移飞。

  “狗日的,我的棍呢?”老五慌乱之下被黑狗扑倒,感觉丢了颜面,爬起之后环视左右寻找孝棒。

  莫问抬手将袍子扔给了他,转而发出灵气隔空将那黑狗拒在三丈之外,防止其再度扑咬。

  老五接过袍子快速套上,自小路右侧树下捡过了孝棒,看了一眼被咬伤的右臂,冲着那高声吠叫的黑狗气冲冲的走了过去。

  “莫要胡来,殊不知打狗欺主之理?”莫问急忙阻止。

  “它这么叫唤,会惊动岛上的人哪。”老五回头说道。

  “若敢伤它,定会取你性命。”南侧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莫问急忙收回灵气,那黑狗舍了二人,沿着山路跑下去迎接主人。

  二人对视苦笑之后,那黑狗已然回返,带来了一个中年女子,令莫问没想到的是此人竟然是个光头灰衣的尼姑。

  “刚才是谁要伤贫尼黑犬?”那尼姑身材中等,国字脸庞,娥眉反冲,面相不善。

  老五闻声下意识的将木棒藏于身后,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此举是将嫌疑推给了莫问,便亮出孝棒高声答道,“是我。”

  那尼姑侧目看向老五,眉宇之间杀气一闪,莫问有感,迈步挡在了老五身前,“福生无量天尊。”

  那尼姑将视线转移到莫问身上,见莫问器宇不凡,杀气有所收敛,“阿弥陀佛,不知二位深夜登岛所为何事?”

  “途经此处,只为歇脚。”被人发现之后莫问反而安定了下来。

  “这岛屿乃贫尼清修所在,二位皆是男身,同居一岛很是不妥,你们早些离去吧。”中年尼姑摆手逐客。

  “师太此言差异,这岛屿乃无主之处,师太焉能说为你所有?”莫问正色说道,他最怕的是遇到同道拉不下面皮,遇到尼姑他就没那么大的顾忌了。

  那尼姑没想到莫问敢这样跟她说话,不由得怒上眉梢,“你们到底走……”

  莫问不待其说完,欺身而上,出手封点了对方三处气穴。

  “哈哈,老爷,好样的。”老五将那黑狗一棍撂倒。

  莫问趁其不备封住了对方几处穴道,与此同时也通过对方穴位传来的鼓冲之力判断出了这个尼姑的修为在他之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快速补点了那尼姑十余处穴道,方才放下心来,抽身后退。

  “尔等意欲何为?”那中年尼姑色厉内荏。

  “这岛上还有谁?”老五手持孝棒走到尼姑面前出言审问。

  中年尼姑恶狠狠的看了老五一眼,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哎呀,还敢瞅我?”老五拿起孝棒冲着那尼姑脑袋磕去。

  莫问闪身而上,拨开了老五的孝棒。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中年尼姑见莫问一直直视着她,心中越发紧张,一不留神受制于人,成了俎上鱼肉,下场如何只在对方一念之间。

  莫问没有立刻答话,士可杀不可辱,虽然教派有别,却也不能因为对方是尼姑而审讯逼迫,况且男子与女子动手,本来就是胜之不武。

  “老爷,你让开,我来问。”老五又挤上前来。

  “你叫什么名字?”老五高声喝问。

  “出家人没有名字。”尼姑不敢不答,与莫问的相貌堂堂不同,老五一看就不像好人。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老五又问。

  “你想作甚?”中年尼姑面露绝望惊恐。

  “想啥呢,你这么老,我不想作甚。”老五撇嘴说道。

  莫问在旁实在看不惯老五的胡言乱语,伸手拉着他向南走去,“我们登岛只为落脚歇息,她恶言驱逐,毫无慈悲之心,小惩大诫也就是了,不能欺人太甚。”

  莫问这话虽然是冲老五说的,实则是说给那尼姑听的。

  老五自然知道莫问这话的用意,回头冲那尼姑说道,“你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哪有你这么狠毒的出家人,打了你的狗就得抵命。”

  莫问自己说的那番话已经令他感觉有些厚颜,老五这话一出,他感觉更加羞愧,拉着老五快步南行,分明是来拿人家东西的,竟然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最后还成了人家的不是,让人家反省。

  南行不久,莫问发现了一处建在避风向阳处的石屋,由于海岛湿气较重,石屋外的墙壁上长满了青苔,观其样式当是前秦时期的产物,石屋外有几分薄田,田间生长着一些常见的谷物,由于未施土肥,谷物长的很是低矮。

  石屋有三间,入口在西间,进门是灶间,中间为卧室,东屋是经堂,香案上摆着一个灰色的骨灰坛,骨灰坛的存在表明这里先前还住了一个人。

  “可以借锅做饭,除此之外不要动房内其他东西。”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开始自灶下生火,莫问回到屋外,检视墙根生长的几株植物,他在无量山修行时曾经遍认草药,世间大部分的植物都能入药,故此他识得九成以上的草木,这几株植物他也认识,只是祛除风寒的寻常草药,不是什么仙品。

  房屋周围有三条小路,一条通往后山,也就是二人先前过来的那条路。另外两条一条向南通向海边,还有一条通往西山,莫问先行来到海边,发现海边竖立着一尊与人等高的石像,石像的眉目已经难以辨认,观其轮廓当不是佛门人物,石像竖立的位置比较特殊,占了马蹄形海湾的坎位,坎为水,由此可见这石像是岛上障眼法的阵眼,海水上涨触及石像,岛上的障眼法就会起效。

  西侧的那条山路通往岛上的一处水眼,水眼位于一处石壁下方,清水自石壁外聚集成潭,水潭也不大,只有三尺见方,清澈见底,莫问尝过一口,发现泉水清澈甘甜。

  一个地方的地气如何自水质上有最明显的体现,清澈甘甜的泉水只会出现在地气较好的区域,这里地气很好,滋生灵物的可能性很大,但灵物生长在何处?

  好在这处岛屿方圆只有五六里,寻找想必不会太困难。

  按照常理推断,那尼姑如果知道岛上的灵物生长在何处,应该会经常过去查看,只要去的频繁,总会留下踪迹,三条路,有两条已经检查过,只有二人沿之而下的那条路他没有去过道路的尽头。

  心念至此,莫问走回老路。

  那中年尼姑仍然站在原地,那条黑狗已经苏醒,趴伏在她的身边,见莫问到来,呲牙冲其示威。

  莫问绕开那尼姑和黑狗,沿着小径上行。

  “你登岛究竟有何意图?”身后传来了尼姑的声音。

  “你何时来到这处岛屿的?”莫问止步转身。

  “四十年前。”尼姑并不想激怒莫问。

  “敢问师太,那时你多大年纪?”莫问问道。

  尼姑犹豫片刻方才出言回答。“七岁。”

  “令师何时圆寂?”莫问又问。

  “已有三十年。”尼姑说道,“你究竟有何意图,直说来意。”

  “寻一样东西。”莫问说道,先前的几句交谈他已经胸有成竹。

  “何物?”尼姑追问。

  “这岛上的那株何首乌是否已齐七窍?”莫问反问。

  “你如何知道这些?”尼姑惊呼。

  “岛上并无舟船,亦无可载人的飞禽,以你的修为还做不到来去自如,令师圆寂三十多年,你身边的这条母犬当是其圆寂之前带上岛屿的,若无灵物补益,它活不了这么久,皮毛更不会如此黑亮,既能延年益寿,又可黑发去皱的灵物只有生长了千年以上的何首乌……”

  第三百二十章 万年何首乌

  那中年尼姑闻言大惊失色,莫问所言不差,这处海岛上确实生有一株神异的何首乌,乃本岛灵根所在,但此事并无外人知晓,莫问仅仅通过一些旁枝末节和看似无意的几句交谈就判断出了岛上有成形何首乌,其心思之缜密当真恐怖。

  莫问通过那尼姑的神情知道自己猜对了,但他并无自得和欢喜,反而对这尼姑生出了怜悯之心,此人脸上的惊诧表明她久居孤岛,无甚心机,故此才会对他的推断感到惊讶,实则这种浅显的推断放于市井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株何首乌是否齐了七窍?”莫问转身走向尼姑。

  中年尼姑虽被封点了穴道,脖颈以上还可活动,听得莫问言语,歪头侧目并不答话。

  “若是那物齐了七窍,贫道只取其几粒种子,若是未齐七窍,对贫道毫无用处。”莫问说道,所谓齐了七窍就是可以变化为人,何首乌在药草之中归于中上品,自身算不上非常神异,若想齐全七窍变化为人,至少也要存活数千年才行。

  “花言巧语,若是告知了你它的所在,你定会抓它。”那尼姑撇嘴冷哼。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转身向北走去,这尼姑果然无有心机,无意之间暴露了岛上的这株何首乌已经可以变化人形。

  “你给我站住,你若敢伤它,我定会取你性命。”尼姑高声喊道。

  莫问不但没有站住,反而走的更快,这尼姑这般激动,表明何首乌就在前方不远处。

  那尼姑无法动弹,情急之下只是出言恐吓,但她虽然恐吓却并不骂人。

  小路的尽头止于接近山顶的一块巨石,莫问纵身跳上巨石,发现在巨石西侧有一处十步见方的平地,这里避风温暖,受日充足,沙土各半,正是何首乌生长的良好场所。但此时这片区域却空无一物,只在地上留有一处脸盆粗细的偌大深坑。

  坑边翻出的沙土还带有湿气,空地上并无杂草生长,这是何首乌藤蔓遮挡了阳光所致,由此可见那株何首乌原本就生长在这里,此时不在是察觉到危险变化人形逃走了。

  何首乌不比人参,人参颇通灵性,千年人参就能变化人形,何首乌灵性低于人参,要变化人形至少也要数千年,这只何首乌不但能够变化人形,还能离开生长场所躲避危险,当有万年寿数,定然合用!

  莫问站立原地,凝神感知那何首乌的所在,最终查无所获,感知不到何首乌的所在他不但没有失望反而暗暗欢喜,没有妖气就没有浊气,此物若有种子,一定可以送入禁锢。

  沉吟片刻,莫问回到了那中年尼姑站立的小道,冲那横眉瞪眼的尼姑说道,“它受惊跑走了。”

  “难不成留在原地等你抓?”尼姑冷哼。

  “这处海岛方圆不过五六里,它跑不掉的,你若能喊它回来,我只取灵种三粒,绝不伤它本体。”莫问说道。

  尼姑再度冷哼。

  莫问见那尼姑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劝说,转身下山。

  “老爷,有吗?”老五根据莫问的神情猜到他寻有所获。

  莫问点头答道,“这岛上有一株万年何首乌,已然能够变化人形,不过我寻到它生长之处时它已经跑掉了。”

  “那还等啥啊,抓呀。”老五扔掉烧火棍直身站起。

  “瓮中捉鳖,不急于一时。”莫问摆手说道。

  “夜长梦多,还是现在去吧。”老五拖着莫问出了门。

  “它没有妖气,我感觉不到它,容我想想如何下手。”莫问止步站定,这处岛屿方圆五六里,大部分区域有树木覆盖,在无法察觉到对方气息的情况下如何寻找才能见效。

  “放火逼出来。”老五回屋抓起了火捻。

  “你真当自己是强盗?”莫问皱眉摇头。

  “不能放火,那就布阵,圈成小块儿。”老五再度献策。

  “可行!”莫问点头赞同,“你在此处等我,我先行封闭了南侧这片区域。”

  莫问说完,提气向西掠去,到得海边画写定气符咒贴于礁石,随后向南,再向东,以三道符咒布阵将南侧小片区域分割开来。

  回到石屋老五正在摇头,莫问侧目问道,“怎么了?”

  “耳朵嗡嗡响。”老五说道,他虽然是人的魂魄却借了蝙蝠的肉身,地气的封闭令他很不适应。

  “快找。”莫问向南掠出了百丈,与老五并排向前搜寻。

  岛屿本来就不大,二人很快到得东侧海边,搜寻无果之下回头又搜了一遍,还是没有。

  莫问将老五带出阵法,再度向北以定气符咒困住一片区域,搜找过后还是没有。

  第三次分割将那中年尼姑和黑狗圈套其中,连带东侧树林的那些白鹤,阵法一起,鸡飞狗跳。

  最后搜寻的是北方靠近悬崖的那片区域,搜寻过后还是没有,老五变身巨蝠绕岛环飞,也没发现悬崖下有任何异常。

  “腚大点儿的地方,它能跑哪儿去?”老五蹦上了悬崖上方的一棵大树。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先前二人搜寻的很是仔细,不可能有所疏漏,那万年何首乌为土属温性草木,也不可能跑到海里去。

  “呀,老爷,在那儿!”老五抬手南指。

  莫问闻声拔高,俯视南方,发现南侧靠近海边的一片灌木丛中有一道黑色人影一闪而逝。

  “是它。”莫问纵身向南掠去。

  “老爷,我过不去。”老五在后高喊,岛上被莫问布下了多处阵法,没莫问引带,他人寸步难行。

  莫问闻声回返,带着老五回到了南侧那片区域,那何首乌已经不在灌木丛中,快速寻找了这片区域,往返三次,就差翻地了,那何首乌还是不见踪影。

  “咋就没了呢?”老五挠头拍耳。

  “你看到的是不是个三四岁的女娃?”莫问问道。

  “对,长头发,身上黢黑。”老五点头说道。

  “那就没看错,就在这片区域,为何寻它不到?”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二人先前搜寻岛屿用去了一整晚的时间,此时东方天际已经放亮。

  “老爷,你的阵法是不是困不住它呀?”老五咧嘴仰望莫问。

  莫问闻声抬起右手连连拍额,“忘了,忘了,此物若是连我布置的阵法都无法穿越,也就进不了禁锢屏障了。”

  “那你快把阵法撤了吧,那些白鹤快被折腾死了。”老五指着岛屿东侧那些扑腾喧叫的白鹤。

  莫问纵身前往各处,将定气符咒逐一去除,撤至中途,忽然发现一棵松树下方猫着一个不足三尺的黑面女童,欢喜之下立刻施出身法俯冲捉拿。

  那何首乌幻化的女童很是警觉,一直在左右张望,见莫问到来,惊呼一声消失了踪迹。

  莫问扑了个空,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此物已经成精,可以施展土遁之术在岛上瞬间换位。

  “老爷,在这儿。”老五在南方高喊。

  “别追了,它会土遁,追不到的。”莫问回应。

  老五追丢了那女童,跑到岛北与莫问会合,“老爷,放火吧,没别的招儿了。”

  莫问抬手示意老五不要着急,顺着小路快步下山,到得那中年尼姑站立之处延出灵气承托着将她放倒。

  “你要干什么?”尼姑咬牙问道。

  “己心不正,推及他人。”莫问抬手封点了她腿上的伏兔和手臂上的曲泽,转而解开了她身上其他被封穴道,防止闭穴时间太长伤及她的经络。

  “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中年尼姑出言反讥,莫问和老五忙碌了一整晚,闹的灰头土脸也没抓到那株何首乌,她旁观的很是解气。

  “老五。”莫问转头看向正拿着孝棒吓唬黑狗的老五。

  “啥事儿?”老五回头。

  “依你之见,该如何行事才能得到此物的种子?”莫问佯装正色。

  “放火把岛烧了。”老五知道莫问发问的真正用意,便配合他吓唬那躺在路边树下的尼姑。

  “此为下策,若非万不得已,不可放火。”莫问作沉吟状。

  “你们真的只要它的种子?”中年尼姑自二人的交谈中感觉到莫问可能真的只要种子。

  莫问见计策奏效,对方口风松动,立刻见好就收,点头说道“只要种子。”

  “你要它的种子有何用处?”中年尼姑疑惑的问道。

  “我家夫人……”

  莫问抬手制止老五继续说下去,他与阿九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但凡有点血性人情的都会报以同情,但莫问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

  “只要种子,其本体对我们并无用处。”莫问正色说道。

  中年尼姑思量片刻冲莫问说道,“它身上没有种子,你们抓它没用,放开我,我去拿给你。”

  莫问听得她的言语,立刻抬手解开了她的穴道,“我相信你。”

  那尼姑穴道得解,腾然站起,歪头侧目打量莫问,她没想到莫问敢放开她,先前被莫问偷袭在山中站了一晚令她憋了一肚子的气,此时想发火却因为莫问的举动以及那句‘我相信你’而拉不下脸来。

  良久过后中年尼姑舍了莫问,转头看向老五,老五见状立刻明白对方要找茬,急忙冲那无精打采的黑犬作揖,“抱歉抱歉,我不该打你。”

  那尼姑找不到发火的对象和理由,大感憋气,重重跺脚之后舍了二人带着黑犬向南走去,莫问和老五对视过后快步跟了上去。

  那尼姑回了石屋,到得门口见灶具被人动过,面上立刻浮现出了怒意,迈步进屋向内屋走去。

  “出去。”中年尼姑回头呵斥想要进屋的莫问和老五。

  二人止步门外,没有跟入,对方正在找茬报仇,己方亏理在前,对方呵斥几句也在情理之中。

  片刻过后,尼姑走了出来,在发现中屋和东屋没有被翻动的痕迹之后面色有所缓和,出得门来将两粒拇指大小的黑色种子递给莫问,“快走,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莫问双手接过,连声道谢,转而拉着老五快步离去,何首乌的种子很容易分辨,为三棱形状,寻常的种子只有米粒大小,这两粒种子如此硕大,定是产自那万年何首乌之身无疑。

  “快走,别等我改变了主意。”身后传来了尼姑的怒斥。

  老五闻声皱起了鼻翼,“还蹬鼻子上脸了,老爷,就这么走了她还以为咱怕了她了。”

  莫问没有答话,拉着老五快速离去,怕与不怕他并不看重,他看重的是手里那两粒万年何首乌的种子。

  此物合用,首战告捷……

  第三百二十一章 鸟人

  临近海边,莫问停了下来。

  “老五,你回去问问她的法号。”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歪头看向莫问,“老爷,你问她法号干啥呀,我一回去一准儿得挨骂。”

  “不能就这样拿走,他日寻到机会,当设法补偿于她。”莫问摆了摆手,“快去。”

  老五明知道回去的结果,仍然硬着头皮回去了,很快就被骂回来了。

  “老爷,我问她不说,要不你亲自回去问问。”老五以为莫问没听到尼姑骂他。

  “你这是瞎子过河,掉河里也不说,非要让后面的也掉河里。”莫问得了种子,心情大好。

  老五讪笑两声,脱下袍子展翼飞起,载莫问升空西行。

  “我们不回去,到先前落脚的岛屿。”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变出人头出言问道,“老爷,种子不送回去?”

  莫问伸开手掌看了看手心里的两粒种子,“此时禁锢内尚无土壤,山顶风势迅猛,又无雨水浇灌,送回去也没用,带在身上,寻得够了再回去,省得往返奔波。”

  莫问说完,老五调头向北,回返二人先前所在的岛屿。

  回到岛上,二人分食了干粮,老五躺下酣睡,莫问以自身灵气试探那两粒种子,果然不受灵气承托。种子的芽包也是完整的,得水润湿当可发芽。

  检验毕了,莫问将那两粒种子小心收起,依靠礁石闭目休息。

  中午时分,二人被烈日晒醒。

  “老爷,我得找点儿吃的去。”老五抬手扯下袍子。

  “一起去。”莫问说道,老五的情况很是特殊,需要进食两种食物,一种是人吃的食物,还有一种是蝙蝠的食物,几个饼子可以让老五不饥,却无法补充巨蝠身躯长途飞行的巨大体力消耗。

  “好。”老五点头过后伸手指着那只小船,“这个不要了吧,驮着怪重的。”

  “确实无用。”莫问点了点头,海中的岛屿比二人之前预想的要多,根本不愁落脚之处。

  二人收拾好杂物,启程东行。

  海上有很多小的岛屿,这些岛屿没有泥土,也没有植物生长,但这些小岛上往往有很多像狗的无腿动物,老五中途猎获了几只,茹毛饮血。

  日落时分,莫问发现前方海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根据这几日的经验,他判断那里也是一处小岛。

  “老五,前方东北方向有一座小岛,咱们今晚就住在那里。”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微微点头,示意听到了莫问的话。

  片刻过后,二人到得岛屿百里之内。

  “等一等。”莫问喊住了老五。

  老五闻言减速悬停,变化人头出言问道,“老爷,咋啦?”

  “岛上气息有异。”莫问皱眉说道,前方的岛屿比那中年尼姑居住的岛屿还要小上三分,自远处可以看到岛上有树木生长。

  “老爷,岛上是什么妖怪?”老五不但不怕反而很是兴奋。

  “岛上只有怨气,没有妖气。”莫问摇头说道。

  “岛上怎么会有怨气?”老五不明所以。

  “怨气多为枉死亡魂所发,但岛上并无亡魂鬼气,那气息也不是僵尸发出。”莫问也是一头雾水,这种情况他还是头一次遇到,世间妖邪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妖精,为禽兽草木成精,妖精发出的异类气息被道门中人称之为妖气。二是鬼魅,为人死之后留下的魂魄,鬼魅发出的是阴气。还有一类就是死后尸身不坏的僵尸,僵尸发出的是尸气和怨气,但岛上并无尸气。

  “要不过去看看?”老五问道。

  莫问尚未答话,忽然察觉到岛上怨气出现波动,伴随着气息的波动,一只偌大的黑色飞鸟自岛上展翅升空。

  这只飞鸟体形有巨蝠一半大小,遍体黑羽,与寻常所见画眉有些相似,却比画眉要大出很多倍。

  见到岛上出现了飞鸟,老五不待莫问吩咐就敛翼贴于海面,以防被对方发现。

  “老爷,那是个什么东西?”老五低声问道。

  “夜行女。”莫问见到那黑鸟的瞬间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夜行女?”

  “夜行女是由难产而死的妇人魂魄化生而成的夜行鸟类,又名天帝女,由于胎死腹中怨气浓重,故此阴曹难拘,天地不收。”莫问出言解释。

  莫问说话之间那只夜行女展翅离岛,向西北方向飞去,片刻过后消失了踪影。

  “它干啥去了?”老五问道。

  “它虽然化生鸟类失去了神智,母性本能却未曾淡化,入夜之后时常潜入有初生婴孩的宅院偷盗婴儿。”莫问说道。

  “原来是个害人精啊,你咋不早说,现在追不上了,立功的机会没了。”老五有些着急。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老五没有很重的慈悲心肠,但是他知道做了好事,杀了坏人就会得到上天的奖励,且不管他做好事是出于自身善念还是为了得到奖励,只要做了好事,天庭就会在暗中会为他记上一功。

  “它还会回来的,先去岛上看看。”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变回蝠头,展翼飞向前方岛屿。

  这处海岛的形状就像一只倒扣着的碗,岛上湿气很重,草木高大,山顶部位略有凹陷,在凹陷处生长了一颗奇怪的树木,其形如柳,其叶如槐,最为奇异的是其果实,垂在叶下,为白色,有三寸大小,如同未曾满月而早产的婴儿,岛上浓重的怨气就是自这些婴儿一般的果实上发出的。

  莫问先行落地,发现这棵怪树下方散落着大量的襁褓,每个襁褓里都有一具婴孩的尸体,大部分已经腐烂成了骨架,少数面目黑紫,显然死去时间不长。

  “娘啊,这家伙偷了多少小孩儿?”老五见到树下惨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伴随着凉气进入其肺脏的还有尸体腐烂的臭气,老五急忙捂住了口鼻。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拿开了手,因为他要开口说话,“老爷,这是什么树?”

  “槐树,婴儿神识不全,死后魂魄茫然不知何往,槐为木之鬼,死去婴儿的魂魄受其吸引,附于其上结为果实。”莫问出言解释,人有面由心生一说,草木也是如此,其内在性情往往体现在外形上。

  “这些果子能吃吗?”老五好奇的用手去戳那人形果实。

  “此为邪物,万不能入口。”莫问摇头说道,且不管果实本身是好还是坏,单是其长成了人形就不能吃,一口咬掉孩童脑袋,一口咬掉孩童胳膊,此等残忍之事会乱心神,长煞气,有违道家仁和。

  “我去别处转转。”老五实在忍受不了刺鼻的臭气,转身向山下跑去。

  莫问留在原地,环视树下的大量襁褓,襁褓有锦绣丝绸也有粗麻粗布,由此可见这夜行女偷盗婴儿是不分对象的。通过那些尚未腐烂的婴儿可以看出他们生前都没有断奶。

  “老爷,你那本书给我看看,岛上的那些草我都不认识。”老五跑了回来跟莫问索要那本百草经。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冲其摆了摆手。

  “我可以看画儿。”老五误以为莫问不给书是因为他不认字儿。

  “这座岛屿怨气浓重,自然不会有灵物生长,不用找了。”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想了想感觉莫问说的有道理,便不再要书,寻了一处平坦石台坐了下来。

  “老爷,这里怎么有把篦子?”老五自屁股下摸出一把密齿梳子。

  “当是夜行女所用之物。”莫问说话之时注意力在那些残破的襁褓上。

  “它一个鸟儿,用的什么篦子。”老五将梳子反手扔掉。

  刚刚扔掉梳子,老五就跑过去将它捡了起来,“老爷,这上面怎么有人头发?”

  “夜行女有头发。”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还想再问,在见到莫问已经开始念经之后就没有再问。

  莫问所念为超度经文升天宝录,这一道家超度经文有化解怨气,托送阴阳之效,是道家密不外传的八种经文之一。

  道家的兴起最初是在上层士族中传播,属于贵族宗教,进入道门的门槛也比较高,专属经文也并非所有人念诵都有用,通常只有受箓的道人念诵才能起效,这是因为道人受箓之后才拥有天庭玉籍,所说念经文才能上达天听,如果未曾受箓归真,只能念诵一些安神定性的经文,即便窃取了秘箓经文,念诵之下与自说自话等同,没有任何的作用。

  莫问自入更时分开始念经超度,由于只有他一人,且没有正规的仪式,加之岛上怨气浓重,故此见效甚微,到得三更时分,树上的果实不过掉落五六枚。

  “老爷,歇会儿吧。”老五坐在石台上冲暂停念经的莫问招手。正所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老五此时正抓了个面饼在吃。

  莫问念的口干舌燥,闻声迈步走到老五旁边,接过水囊喝水漱口。

  “老爷,那鸟人啥时候回来?”老五问道。

  “若是它偷到了婴孩,天亮之前就会回来。”莫问将水囊还给老五,转身回到树下继续念经。

  东方天际逐渐放亮,夜行女没有回来。

  到得午时,树上的人形果实尽数掉落,怨气化尽,二人将树下的尸骨连带那株槐树一并焚烧。

  又等了一夜,夜行女还是没有回来。

  “老爷,要不咱走吧,那家伙可能不回来了。”老五等的不耐烦了。

  “再等一天。”莫问平静的说道。

  “别管它了,还是九姑要紧。”老五说道。

  “我知道轻重,我想要它身上的一件东西,再等一天,明日如果还不见它回来,咱就离开这里。”莫问说道。

  “啥东西?”老五问道。

  “‘夜行女者,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妇人’它身上有件黑色羽衣,女子穿着,可以临时变为飞鸟,躲避危险。”莫问说道。

  “九姑要它有啥用?”老五不解的问道。

  “不是给阿九的。”莫问缓缓摇头。

  老五根据莫问神情猜到了他要将黑色羽衣送给谁,不由得大为不忿,“老爷,你怎么还记着她呢?”

  “天下即将大乱,她一弱女子无亲无故,当为其留下活命后路。”莫问再度摇头,不管怎么说林若尘都曾经是他的女人,不能眼看着她死于战乱。

  “老爷,你这事儿做的有点不太好。”老五与阿九很亲近,很讨厌林若尘。

  “别说了,她值得我在这里等上三天。”莫问抬手制止老五再说,言罢长长叹气,“她值三天,也只值三天……”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夜行女

  老五见莫问神色不悦,不敢再强烈反对,只是低声嘟囔,“都给胡人生孩子了,还管她干啥。”

  “若是换成你,你当如何处之?”莫问放缓了语气。

  “不管。”老五回答的很是干脆。

  “林若尘在我落魄之时改投他人,若是换做他人,得势之后多会百般嘲讽,那是报复之心作祟,为小人之举非君子所为。即便她当日与我离心,我今日有能力帮她,也应该设法帮助于她。”莫问不希望老五误会他三心二意。

  “我没你那么大的气量。”老五还是想不通。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老五平日里很少反驳他,今日之所以如此较真,可能是因为阿九被困禁锢,老五以为他因此生出了二心。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老五当年遭到了王元嫆的背叛,对这种变心的女人十分厌恶。

  “她已然心生悔意,身为男子当大度宽容,况且她是西阳县的故人,我不能眼看着她死于战乱,倘若得到了羽衣,由你送给她,我不见她。”莫问耐心冲老五解释。

  “那行,我就怕她再赖上你。”老五马上答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谈论此事,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将林若尘看成是梦魇,既不过多的去想,也不刻意回避,每个男子的生命中都不会只有一个女人,现在拥有的应该珍惜,已经离去的也不能忘记。

  夜幕很快降临,二人站立山顶远眺西方,期待夜行女今夜能够回返。

  初更,二更,三更,到得三更天还不见夜行女的踪影,莫问有些灰心,他已经在这里滞留了三夜,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亲近远疏,谁轻谁重,他心中自有分寸。

  四更天,莫问忽然发现西北方向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处黑点,片刻过后黑点变大,正是那只离岛三天的夜行女。

  莫问抬手推醒了老五,“来了。”

  老五抬手擦去嘴角涎水,举目西望,“还好,还好,它没偷到孩子。”

  就在莫问以为老五也有了悲天悯人之心时,老五说出了下半句,“不然我还得费事把孩子送回去。”

  二人说话之间,那只夜行女快速飞近,老五扯下袍子,做好了凌空追击的准备。

  在接近海岛之时,夜行女飞行的速度慢了下来,不问可知她已经发现岛上的槐树被烧掉了。

  见夜行女没有下落的意思,莫问转头看向老五,“抓它下来。”

  老五闻声抖身变为巨蝠,自藏身之处振翼飞起。

  那夜行女见到巨蝠愣了一愣,转而扇动翅膀向西逃逸,老五发出怪啸试图震晕它,未曾想那夜行女虽是禽鸟却并不受怪声影响,闻声跑的更快。

  老五待莫问跃上蝠背,肉翼急振,开始猛追。

  夜行女知道二人来者不善,情急之下拼命扇动翅膀,但它体形只有巨蝠一半大小,飞不了很快,没过多久就被老五追上。

  “不要伤它性命。”莫问见老五想要下口,急忙出言阻止。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改用后爪擒拿。

  “不要伤它羽毛。”莫问再度制止,喊过之后纵身向下方的夜行女扑去。

  未曾想那夜行女反应很是迅速,眼见莫问扑来,陡然转身避开了他。

  夜行女虽然避开了莫问,却没有避过老五,老五趁机扑下以后爪抓住了夜行女的双翼翅根。

  莫问自海面上微微借力,重新回到蝠背,冲老五说道,“回去。”

  那只夜行女被老五擒住,惊恐之下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其叫声彷如女子受到鞭打时发出的惨叫。

  片刻过后,二人回到了海岛,老五将那夜行女重贯于地,莫问上前补上一掌,将那想要逃走的夜行女击晕。

  夜行女虽是飞禽模样却并不是飞禽,它是由妇人怨气化生,在其腹部上方有两处无毛区域,各自生有一只拳头大小的人乳。

  “老爷,再怎么办?”老五套上袍子走过来与莫问一同打量这只肚皮朝上的夜行女。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没有答话,他对于此物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更不知如何脱下它的羽衣。

  “起来,不准装死。”老五起脚去踢那夜行女。

  夜行女已经被莫问震晕,没有任何的反应。

  莫问探手入怀,取出了符盒,执笔在手再度停住,此物虽有实体却是由怨气积聚,对于妖气可以用符咒克制,对于尸气和阴气也可以画符镇压,唯独没有克制怨气的符咒,面对怨气,通常只能念经超度。

  就在莫问踌躇不知该画写什么符咒之时,那只夜行女醒了过来,急剧扑腾,想要逃脱。

  “把衣服脱下来,饶你不死。”老五手持孝棒,踩住了夜行女的右翅。

  那夜行女对老五的言语置若罔闻,仍然扑腾不已,试图正过身来。

  “听见没,把衣服脱了。”老五冲着那夜行女的脑袋就是一棍。

  孝棒对怨气亦有效果,一棒击下,夜行女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吃痛之下以尖喙啄向老五踩着它翅膀的左腿。

  老五见它还不老实,冲其脑袋又补了一棍,“老实点儿。”

  莫问对此物无计可施,将符盒还入怀中站立旁侧,由得老五进行恐吓威逼。

  老五见莫问袖手旁观,马上变副为主,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你害死了那么多小孩,死有余辜,快把衣服脱了,不然我们就要替天行道。”

  那只夜行女并不理会老五,喙啄爪挠,尖叫挣扎。

  老五恐其逃脱,翻身骑上了夜行女的胸腹部位,双脚各踏一翅,以此躲避夜行女的抓挠。

  “你跑不掉的,快把衣服脱了。”老五冲着啄来的鸟嘴又是一棍。

  老五这一棍力道颇重,夜行女吃痛之下不敢再去啄他,只是连连尖叫,彷如女子哭喊。

  老五黔驴技穷,转头看向莫问,莫问此时尚未想出可行的办法,只是看了老五一眼,没有给予指示。

  老五见莫问不说话,只得自己想办法。

  “不想死就赶快把衣服脱了。”老五说道。

  夜行女尖叫。

  “换做是别人抓到你,你早没命了,碰见我们算你运气好,你把衣服脱了,我们放你走。”老五放缓了语气。

  夜行女还是尖叫。

  “你他娘的,不识抬举。”老五怒了,孝棒狂轮,“你脱不脱?脱不脱?”

  夜行女无法挣脱,只能尖声惨叫。

  “大胆霪贼,还不快快住手。”就在此时,南方传来了一声呼喊。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一个青年道人自南方凌空飞来,此人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身穿青衣道袍,面白无须,长的很是清秀,腰间配有一柄长剑,脚下踩踏了一根碗口粗细的五尺黄木。

  话音刚落那年轻道人已然来到了近前,纵身跃下黄木,落地之后长剑已然出鞘。

  此人虽然抽出了长剑却并未冲上去砍刺老五,因为他已经看清了老五压着的并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只黑鸟。

  “你们在做什么?”那青年道人回过神来,出言发问。

  “这是一只夜行女,乃妖邪之物,我们将其擒获,正在问讯。”莫问说话的同时看的是那根悬在空中的黄色木头,此物的形状有些像顶门棍,但周身刻满了上古文字,这些上古文字他竟然一个也不认得。

  那年轻道人半信半疑,将视线再度转移到了那黑鸟的身上,面色随即大变,“好你个妖道,她分明是一个女子,你们掳了她在此,意图行那丑恶之事,还想施障眼法骗我?”

  莫问闻言知道此人是看到了夜行女胸前的人乳,加上老五先前一直高喊着让夜行女脱下衣服,还有那夜行女吃痛之下发出的与女人一般的惨叫,都令这年轻小道产生了误会。

  “此物本是妖邪,并非贫道施了障眼法。”莫问出言解释,这个年轻小道虽然修为低微,踩踏的这根黄木却极为神异,若是他不曾猜错,此人应该是某处洞府或仙岛的晚辈。但此人所穿道袍并无三教标识,无法判断他是哪一派的后辈。

  “若是妖邪,为何不见妖气?”那年轻道人怒气更盛,言罢扬剑指向老五,“快放开这位姑娘。”

  “姑娘?你家的姑娘长成这样儿啊!”老五并不惧怕此人。

  “放开她!”年轻道人长剑前伸,迈步上前。

  老五见状转头看向莫问,莫问冲其点了点头,示意他先行放开那只夜行女。

  老五松开那只夜行女,站到了莫问旁侧。

  那夜行女很是奸诈,得了自由并不飞走,而是正身过来,冲那年轻道人连连俯首,彷如作揖,与此同时嘴中发出了如同女子哭泣的悲声。

  “姑娘无需惊慌,有贫道在此,他们不敢伤你。”年轻道人冲那夜行女说道。

  老五侧目咋舌,“哪儿来的傻子?”

  “你说什么?!”年轻道人听到了老五的嘀咕,高声喝问。

  “它本来就是个妖精,你非要说是女人,不是傻子是啥?”老五反讥。

  “是人是妖,我自有办法验证。”年轻道人说完,口唇微动。莫问原以为他在念诵真言,细看之下发现并非如此,此人似乎是在咬舌尖。

  莫问猜的没错,那年轻道人的确是在咬舌,这是道人在没有携带画符事物而遇到妖邪时的一种应急方法,舌尖血阳气很重,可以压制妖鬼气息,也可以破除一些浅显的障眼法术。

  年轻道人咬破舌尖,冲那夜行女喷出一口血雾,大喊一声,“破!”

  话音刚落,那夜行女陡然变成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妇人,冲那年轻道人哀声求救,“真人救我。”

  莫问在旁看的真切,那夜行女之所以变化为人并不是年轻道人的那口鲜血起了作用,而是夜行女故意变化为人以此来迷惑他。

  那年轻道人见黑鸟变成了女子,面上傲气更盛,鄙夷的看向莫问和老五,彷如拆穿了他人谎言的智者。

  莫问不以为意,淡然一笑。

  老五看不惯那年轻道人的高傲神情,嗤之以鼻,“彪啊,真彪啊……”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万寿山

  “彪”是豫郡鲁郡一代的方言,其意与傻相同,那年轻道人虽然听不懂老五说的方言,却根据老五的神情猜到老五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抬手冲老五喊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个傻子。”老五嬉笑。

  那年轻道人闻言勃然大怒,长剑抖出一朵剑花,欺身攻向老五,“狂徒,看剑。”

  “傻子,看棍。”老五挥起孝棒,横砸反攻。

  “不要伤人。”莫问出言说道,他已然看出这年轻道人修为平平,压根儿不是老五的对手。

  老五听得莫问喊声,佯装收势不及,手中孝棒还是击中了那年轻道人的腰胯部位。

  未曾想那年轻道人丝毫不受孝棒所伤,长剑径直刺向老五肩头,老五见势不妙,急忙施出追风鬼步横移闪开,孝棒再取那年轻道人后股,一击之下仍然伤那年轻道人不得。

  老五眼见孝棒对其无用,反手将孝棒甩给莫问,徒手迎战那年轻道人,但他当年只学了追风鬼步,未曾学习擒风鬼手,故此身法虽然很是玄妙,招式却毫无章法,打头踢腿,抓腰踹臀,打的那年轻道人防不胜防,初涉武道之人最怕的就是对手不遵章法,老五的乱打一气歪打正着的取得了出奇制胜的效果。

  “好个霪贼,贫道今日一定要将你枭首扒皮。”那年轻道人的屁股上印了数枚脚印,这在修道习武中人看来是奇耻大辱。

  “扒吧。”老五趁机踢了那年轻道人一脚,转而向东闪躲,年轻道人急追而上,挥剑再砍。

  莫问知道老五此举是要引开那年轻道人,让他趁机取得羽衣,故此趁那年轻道人前往追袭老五之际快速闪身上前封点了那正在观战的夜行女的穴道。

  妖物化人,都会遵循人体经络,莫问接连封点了那夜行女多处穴道,快速扒下了它身上的那件绒羽黑衣,这件黑衣较长袍要短上一些,如同丝绸编织,入手轻飘,仿如无物。

  那夜行女不曾被点哑穴,惊恐之下连声呼救。

  “妖道欺人太甚。”那年轻的道人听得夜行女的呼救,回头发现夜行女衣衫不整,以为是莫问意图不轨,情急之下舍了老五,纵身回掠试图援救。

  这只夜行女害人无数,莫问本有心取其性命,在右掌临近其头颅时生生停住,改击右腿,一击之下将夜行女的右腿震断,在那年轻道人赶来之前抽身后退。

  年轻道人见莫问竟然又下辣手,气急之下还剑入鞘,双手指诀变化,口中念念有词。

  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老五正试图抱走那根黄木,焦急之下顾不得念咒做法,再度抽出长剑前去攻击老五。

  老五早就发现那年轻道人踩踏的黄木很是神异,本想趁机偷走,未曾想那根悬在空中的黄木彷如生根一般,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无法将其移动分毫。

  眼见那年轻道人攻来,老五只能松手后退,暂避锋芒。

  “走。”莫问冲老五喊道,与此同时施出身法,自岛上向南行去。

  老五听得莫问召唤,冲那年轻道人做了个鬼脸,转身抓过包袱,跟随莫问向南移动。

  “哪里走!”那年轻道人高喊一声,在后追赶。

  此人能够凌空飞渡乃是因为他脚下黄木的缘故,其自身身法稀松平常,追出不远,莫问和老五已经消失在了茂密的树林之中,无处可寻。无奈之下他只好怏怏回返,查看那只夜行女的伤势。

  “老爷,我看看衣服。”老五冲莫问说道。

  二人并没有离开很远,只行了不足两里,莫问此时正在打量那年轻道人的举动,听得老五言语,抬手将手里的黑色羽衣递给了老五。

  老五伸手接过,前后观看,反复打量,“怎么这么轻啊?”

  “此物为怨气凝聚,无实形便无重量。”莫问随口说道。

  “穿上这件衣服就能变成鸟儿?”老五抖看着黑色羽衣。

  “只有女子可用。此物终究不是吉祥事物,非危急关头不可穿着。”莫问看着远处的年轻道人,此人颇有慈悲之心,此时正脱下道袍为那夜行女遮体。

  “老爷,走吧。”老五将羽衣递还莫问。

  莫问摆手未接,“你收着吧,待得回返之时送与林若尘。”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将黑色衣服揉搓成球,塞进了包袱。

  “老爷,他自作自受,别管他了。”老五以为莫问滞留不走是担心那年轻道人被夜行女所害。

  “此人孝道不亏,当是高人门下。”莫问平静的说道。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先是愣了一愣,片刻过后明白了莫问心中所想,“老爷,你是不是想跟着那个小道士去他居住的海岛?”

  “正是。那根写有上古文字的黄木能够载人凌空,当是仙家法宝,此人想必是仙人门徒,其居住的岛屿当不乏灵物仙草。”莫问点头说道。

  “那个鸟人受了伤,小道士肯定会带它回去治伤,他师父如果看到他带回了一个妖怪,一定会被他气个半死。”老五笑道。

  “我将那夜行女击伤是为了拖延那黄木的飞行速度,那根黄木神异非常,若无妖邪拖累,我们跟它不上。”莫问说道,此时那小道童正在为那夜行女检查伤势,夜行女的羽衣只是其多年积存的怨气,羽衣的缺失并不会令它丧命,只是从今往后它再也无法变鸟飞行。

  年轻的道人和夜行女的口唇一直在动,莫问悄然折返了回去,藏身树后听二人交谈,那夜行女正在冲年轻道士道谢,对方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神情。

  通过夜行女与那年轻道人的交谈,莫问得知此人乃云霞山的道人,道号宁真,此番外出是前往北方千里之外的万寿山邀请云通真人前往云霞山与师尊对弈的。

  “老爷,对弈是不是下棋?”老五低声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弈局自古有之,汉朝时已经广为普及,为道人,僧人以及上层贵族所喜。

  “他是个送信的,不回云霞山。”老五又道。

  “那咱们就不去云霞山。”莫问笑道,“改去万寿山。”

  “老爷英明。”老五微微一想,明白了莫问心中所想,此人去万寿山送信,到时候万寿山的老道会出远门,二人正好趁虚而入。

  二人说话之间,宁真子已经抱起了那只夜行女,纵身跃上了凌空悬停的黄木。

  那只夜行女为怨气妖邪,到得黄木之上,那黄木陡然下坠,宁真子不明所以,误以为是重量所致,口中快速念诵咒语,黄木受到驱使,离地升空,载着二人向北飞去。

  老五见二人离岛北去,急忙缩肩脱下了长袍。

  “稍等片刻。”莫问抬手示意老五不要着急。

  片刻过后,宁真子和夜行女已经去的远了,老五变为巨蝠,载莫问离岛。

  老五未曾读书习字,粗鄙在所难免,但他并非无有心机之人,并不跟在宁真子后方,而是紧贴海面飞到了西方,自西方跟随宁真子北行。

  小半个时辰之后,宁真子改道向东。

  二人尾随前去,发现宁真子在一处很大的海岛上落了下来。

  “老爷,这不是仙岛吧?”老五变为人头出言说道,他虽然不懂风水堪舆,也能看出这座海岛不是良处,因为这处海岛像极了棺材。

  “想必是那夜行女要在这里蛰伏。”莫问点头说道,自古至今难产而死的妇人数不胜数,并不是每一个难产丧命的妇人都会变为夜行女,需要恰好死在中元三更时分魂魄才能滞留凡间。这只夜行女至少在世上千年,自然不会跟随宁真子前往有高手居住的万寿山。

  果不其然,宁真子将那夜行女放于孤岛,踩着黄木孤身向北。

  “老爷,要不要为民除害?”老五问道。

  “已然得了它的羽衣,由它去吧。”莫问说道,老五先前曾经对那夜行女说过,脱下衣服就饶它性命,此时已经得了羽衣,就饶它一命。

  老五点了点头,变回蝠头,尾随宁真子北行。

  又过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座岛屿,这座岛屿与那中年尼姑所在的岛屿有些相似,岛屿上方有祥云笼罩,下方有白雾绕裙,岛上植物茂盛,只是不见白鹤。

  到得地头儿,宁真子落地上岛,为了防止被岛上的人察觉,莫问命老五向西飞出了两百里,贴着海面远观等待。

  禽鸟飞行,飞的越高越省力,蝙蝠也是如此,紧贴水面需要不停的振翼,好在二人并没有等上太久,辰时不过,有两人离岛,一个是站立黄木的宁真子,另外一人坐了一只青鸾,由于距离较远,看不到那道人的模样,只能大致看出是个老年道人。

  二人一前一后的消失在南方天际,老五振翼升空,等待莫问下令。

  “照例环岛一周。”莫问说道。

  老五振翼靠近那座岛屿,海中的岛屿都是山,这座海岛的名字应该就是万寿山。自岛屿外围观察过后,莫问并未发现岛上有异类气息,反倒有一股宁静和谐的舒泰仙气。此外这里并没有道观房舍,只在山腰阳麓有一处泛黄的土台,土台正北靠近山体处有一处拱形洞口。

  “那云通真人当是散仙之属。”莫问说道。

  “老爷,动手吧?”老五问道。

  “不急,主人出门访友不曾布置屏障关门闭户,说明岛上有看家之人。先寻无人之处落脚,观察过后再做计较……”

  第三百二十四章 意外收获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绕至后山树林敛翼落地。

  “老爷,没看见岛上有人哪。”老五套上袍子背起了包袱。

  “岛上一定有人,不然云通真人出门不会不布屏障。”莫问打量着岛上的景物,这处岛屿生长的草木与那中年尼姑所在的岛屿有些相似,但岛屿形状略有不同,这座岛屿北侧不是陡峭的悬崖,而是一片树林,整个岛屿呈草帽形状。

  “老爷,走吧。”老五抓起孝棒迈步上山。

  “不要着急,先等上一等。”莫问寻了一处平坦岩石坐了下来,“云通真人此时尚未走远,万一看家的道人发现了咱们,设法召他回来,就会将咱们堵在岛上。”

  “对对对。”老五连声应是,走到莫问身旁坐了下来,拿出干粮分与莫问。

  莫问探手接过,一边进食一边斟酌接下来如何行事。

  吃过干粮,老五席地酣睡,莫问闭目凝神,打坐练气。

  下午申时,老五睡醒,打着哈欠翻身坐起,“老爷,差不多了吧。”

  “不行,还得等。”莫问摇头说道。

  “有两三个时辰了吧,那个老道士就算得到报信,回来也得两三个时辰,时间够了。”老五说道。

  “宁真子将夜行女放到了那处海岛,倘若云通真人知道此事,势必前去查看,此时他可能未曾走远,现在不宜动手,等到日落时分。”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应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万寿山禽兽并不多,岛上很是安静,一下午莫问只看到了一些不大的鹂鸟和几只树冠上跳跃的松鼠。

  耐心等到太阳偏西,莫问直身站起,叫醒了老五,二人绕行海边沙滩,沿着岛屿东侧的小路快步上山。

  前行不久,前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莫问冲老五使了个眼色,二人闪于路旁树丛,片刻过后两个十三四岁的蓝衣道童叫嚷着向山下跑去。

  “白松,快点儿,快点儿。”那个稍大的道童跑在前面。

  “青松师兄,这回千万记得漱口,不然师父回来又要骂了。”那个身材矮小被称之为白松的道童提着木桶跑在后面。

  “你个笨蛋,上次师父是发现了你手上的伤口,不是闻到了咱们的口气。”青松急冲下山。

  “你才是笨蛋,这回我掀石头,你捉,不能回回都是我。”白松快步跟上。

  待得两个道童跑远,莫问和老五自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快步上山。

  “老爷,他们干啥去了?”老五问道。

  “海中退潮,想必是捉螃蟹解馋去了。”莫问随口说道。

  “听他们语气,那个老道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老五又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事当真顺利,倘若能够寻到可用的灵物就更加圆满了。

  二人沿着山路快步来到山腰,山腰的土台有一里见方,左右各自长有一棵松树,西侧松树下方有石桌石墩等物,东侧树下有几件简单的灶具,这处土台虽是泥土堆积,却被踩踏的坚硬平滑,可见主人在这里已经住了很久。

  山洞位于土台正中,依山开凿,莫问迈步进入,发现山洞内部很是宽敞,正北摆放了一尊玉清神像,神像前有香案等供奉事物,香炉里插着三根点燃不久的供香,神像座下有三只蒲座,前一后二,由此可见这里只有云通真人和两个道童。在神像左右摆放了几只充当花盆的石臼,左右各三,石臼里都生有植物。

  这里只是洞府的正堂,左右还有两处耳房,想必是老道和道童睡觉的卧房。

  打量过山洞里的事物,莫问冲那法像稽首行礼,转而快步走向石臼查看那些花草,细看之下发现这些花草只是一些常见种类。

  “老爷,你看。”老五的声音自右侧传来。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山洞东南墙壁上有一处长条形凹陷,凹陷处放了一根五尺黄木,黄木上也写有上古文字,与宁真子踩踏的那根很是相似。

  “老爷,这是个好东西。”老五压低了声音。

  “不要乱动,只取所需。”莫问摇头制止老五去碰那黄木。

  “一下打爹,两下不孝,反正你已经把玉清派的得罪了,拿走吧,万一以后用的上呢?”老五探手拿起了墙上的那根黄木。

  莫问见状急忙闪身过去,自老五手中拿下了那根黄木,将其放回原位,“窃取灵物乃无奈之举,倘若偷人法宝,势必遭人追捕。”

  老五点头应是,转而前去检视山洞入口左右的水缸和粮罐。

  莫问走向西侧耳房,耳房里是两张床榻,床上有被褥等物,两张床榻中间的石壁上有几处石龛,石龛里放了几本泛黄变色的经书和一盏石臼油灯。

  检视过道童的居室,莫问回到正堂。

  “老爷,这是什么东西?”老五手里抓着一团黑色球形事物。

  “连茯苓都不认得了?”莫问向东侧耳房走去。

  “没见过这么大的。”老五放下茯苓又去检视其他瓶罐。

  到得东侧耳房入口,莫问遇到了无形的阻碍。

  老五见莫问忽然掩面后退,急忙闪身过来,“老爷,咋啦?”

  “碰到了阵法,没什么大碍。”莫问摆手说道,先前的阻碍很是坚硬,彷如撞上了一道无形墙壁,这是阵法的表现,倘若是灵气屏障,会有反震之力。

  “那个老道士会不会知道有人来了?”老五探手前摸。

  莫问摇了摇头,“若是灵气屏障,或许他能有所察觉,阵法受到触发,布阵之人不会知道。”

  说话的同时,莫问左右观察石壁,很快他就发现了端倪,在东侧耳房的石壁上方,石壁左侧,石壁下方各有一只黑色棋子,三只棋子深嵌于石壁之中,根据棋子的摆放位置可以看出这是一处简单的三才阵法。

  “老爷,能破吗?”老五问道。

  “这处阵法是为了防止道童入内捣乱而布置的,很是简单。”莫问说话之际延出灵气取下了石壁上方的那枚棋子,转而迈步进入东侧耳房。

  这处石室里的摆设更加简单,石室北侧有一张床榻,床上的被褥很是老旧,缝补摞叠,床上放着一件破旧的道袍,想必是那云通真人临走时换下的,床头部位悬挂着一把桃木剑,床铺左右有几个石龛,所谓石龛就是在石壁上抠挖出来,放置事物的方形凹陷。

  石龛一共有四处,一处放了几本经书,还有一处放了一个布包,另外两处分别放了一个小罐。

  莫问探手拿过那几本经书,发现是玉清圣谕和原始真经等玉清高级经文,还有一本是炼器五笺,是道人炼制法器的秘术,三清各宗的修行法门虽然大同小异,却有各自独有的一些法术和技法,似这种炼器之术上清宗就没有涉猎。

  “老爷。”老五捧起第二处石龛里的小布包递给莫问,“好像是个印章。”

  莫问将经书放归原位,接过布包抚摸感知,通过布包内事物的形状和下方的篆字,他判断这里面放的是云通真人的法印。修行到得后期,用到法印的地方越来越少,布包上的灰尘表明云通真人已经很久未曾使用自己的法印了。

  “是法印。”莫问将布包放归原位。

  老五见状再度拿起一个小罐递向莫问,莫问抬手打开,感觉异香扑鼻,低头定睛,只见小罐里是十几枚各色丹丸。

  “老爷,是仙丹吗?”老五抻着脖子看那小罐里的东西。

  “不是,只是补气和疗伤丹药。”莫问摇了摇头,将小罐放了回去。他精通炼丹之术,可以通过丹药的气味,形状,颜色判断出丹药的大致用途。

  “老爷,这个背面怎么贴了道符。”老五递上了最后一个。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抬手接过那个小罐细看那张已经模糊的符咒,这张符咒并非封印符咒,而是一张定气符咒,定气符的作用是封闭罐中事物的气息,由此可见罐子里的东西并非妖邪鬼物,心念至此,莫问抬手拿下了盖子,盖子移走的瞬间,伴随着红光闪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莫问急忙扭头避开,快速盖上了盖子。

  “老爷,是什么东西?”老五亦看到了罐子里的事物发出了光芒。

  莫问此时已经猜到了此物为何,但他不敢确定,听得老五发问并未回答,而是摇晃小罐,通过声响判断那罐中之物的大小。

  片刻过后,莫问心中有了计较,“此物鸡卵大小,色金红,解封之后有热气发出,有龙气却不纯净,当是龙子狻猊的内丹。”

  “好东西呀。”老五惊呼。

  “你知道狻猊为何物?”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不知道。”老五跟了上去。

  “不知道你乱喊什么,洪荒时期龙与九种异类交合,产生了九种似龙非龙的异兽,狻猊就是其中之一,它为龙之五子,喜食烟火,为凶煞之物。”莫问出得山洞,环视左右寻找容器。

  “老爷,这东西能送进禁锢?”老五问道,莫问脸上有笑容出现,这表明他心情很好,而此时只有对阿九有益的事情才能令他心情很好。

  “应该可以。”莫问走到山洞旁侧取了一块岩石拿在手里。

  “那九姑以后就不用挨冻了。”老五取了匕首递给莫问。

  “此物若是能够送入禁锢,可令禁锢内的百步区域温暖如春。”莫问接过了老五递来的匕首,沉吟片刻又将匕首还给了老五,反手扔掉了岩石,将那小罐加封一道定气符之后整个塞进了包袱,“没必要多此一举,他早晚也会知道。”

  “还是弄个假的吧,能拖一时是一时。”老五说道。

  “我不想就此离去。”莫问摆手说道。

  “啥意思?”老五不解的问道。

  莫问抬手指着山下那堆篝火,“抓住那个小的,放大的逃走,让他前去云霞山报信。”

  “老爷,你这是没事儿找事儿啊,都偷到东西了还惊动他干啥?”老五皱眉咧嘴。

  莫问笑了笑,没有答话。

  老五想了片刻开口说道,“老爷,你想跟着他去偷云霞山?”

  “对。倘若有朋友到你家做客,他家下人跑去告诉他,他家中遭遇了强盗,他会做什么?”莫问问道。

  “肯定会回家呀。”老五答道。

  “你又会做什么?”莫问又问。

  “我会跟着去看看情况,”老五说到此处恍然大悟,“这招儿好,一偷偷俩……”

  第三百二十五章 调虎离山

  “偷是窃取占有,我们只是借用,算不得偷,不管今日拿走什么,来日都会还给他们。”莫问说道。

  “对,咱们只是偷偷的借。”老五随声附和。

  “能不能别说偷?”莫问无奈叹气。

  “好好好,老爷,现在咋办?”老五抬手指着东侧山下的那处火堆。

  “暂时不要惊动他们,先去岛上四处转转,看看有没有合用的灵物。”莫问转身向西走去。

  二人自岛上仔细搜找,很快找到了这处岛屿的灵根所在,在岛上地气聚集之处生长了一株存活多年的大叶枣树,树高接近两丈,盘根赤红,树身虬劲,顶如伞盖,碧叶金花。

  “咱来早了,没长枣。”老五仰望着开花的枣树。

  “即便枣子成熟也送不进禁锢。”莫问转身向回走去,大则散,小才精,这里的地气虽然灵异充盈,滋生出的灵根体形却太过巨大,体形一大灵气就会分散。

  “老爷,再去别处看看吧。”老五在后说道。

  “岛上的灵根就是此处最好的灵物,其他草木所含灵气不会超过灵根。”莫问并未回头。

  “你是专掐尖儿啊。”老五快步跟了上来。

  “若是寻找寻常灵物,我们何苦冒险出海。”莫问点头说道,灵物也分高下优劣,他要的是灵物中最好的那些,老五说他掐尖儿也很贴切。

  二人回到土台处,莫问俯视东侧山下,发现那两个道童正在抬水灭火。

  “老爷,动手吧?”老五白日里睡足了,此时大有精神。

  “怎么动?”莫问随口问道。

  “连打带吓唬,不怕他们不去报信儿。”老五坏笑。

  莫问闻言摆了摆手,“行事有上中下三策,下策者,达不到目的还为自身招致了麻烦。中策者,虽然达到了目的却招致了麻烦。既达到目的又不为自身招致麻烦才是上策。你所说为中策,倘若伤害了这两个道童,云通真人势必会穷追不舍,届时咱们将难得清静。”

  “咱们偷了他的东西,就算不打那两个小道士,老道士也不会放过咱们。”老五歪头看向肩头的包袱,装有狻猊内丹的小罐此时就在包袱里。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老五急忙改口,“借也不行啊。”

  此时山下的两个道童已经提了木桶开始回返,莫问提气掠上了东侧的松树,老五后随。

  没过多久,两个道童说笑着走了上来,两人手里各自拿着一只红色的蟹螯互相打闹。

  待得二人进了山洞,莫问自树上跳了下来。

  “老爷,他们在夜里能看清东西。”老五落到了莫问身旁。

  莫问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少顷,你做场戏,佯装初来乍到,意欲霸占这处岛屿。”

  “成。”老五将包袱递给莫问。

  “不能伤人。”莫问接过包袱出言叮嘱。

  “放心吧。”老五扯下袍子开始准备。

  莫问点了点头,带着包袱藏身暗处,老五变身巨蝠,鼓翼飞起。

  “哈哈哈哈。”老五自土台上空高声狂笑。

  老五发出声响之后,名为白松的小道童跑了出来,看到老五之后尖叫着跑了回去,“师兄,不好啦,有妖怪。”

  “妖怪?咱这里哪儿来的妖怪?”洞内传来了青松的声音。

  “一个长着人头的大蝙蝠,有这么大。”白松想必在用手比划。

  片刻过后,青松跑了出来,见到老五之后亦是惊呼了一声,转身跑进了山洞。

  老五变化人形,持了孝棒在外高喊,言之此处幽静,要霸占这里,让管事之人出来说话。

  老五叫嚷过后,两个道童并不答话,老五转头看向东侧松树,莫问冲其摆了摆手,示意他暂时不要进入山洞。摆手过后做了个凶煞的表情。

  老五会意,装出凶狠神情高声喊道,“不想死的快快让出山洞,不然别怪五爷发狠吃人。”

  “我师父很快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你就遭殃了。”白松的颤音自洞内传出。

  “哈哈哈哈,五爷去过四山五海,吃龙杀熊,从没怕过谁,你们再不出来,我可进去啦。”老五笑道。

  “你等一会儿,我们马上出去。”白松说道。

  老五闻言再度转头看向莫问,莫问虽然离的较远,却听到了青松和白松在洞内的低声交谈,二人此时正打算一同乘坐黄木逃走。

  他自然不能让二人尽数离去,不然云通真人就不会太过着急,最能令对方焦急的是岛屿被霸占,徒弟落入了恶人手里生死不明。心念至此,莫问冲老五做了个手势,示意可以放走一个,不能全部放走。

  老五没明白莫问复杂的手势,离开洞口迈步走到树下,抬头问道,“老爷,啥意思?”

  “只能放走一个,要留一个在岛上。”莫问说道。

  “好。”老五点头答应,转而高声喊道,“锅灶里面啥都没有,快出来给五爷做饭。”

  话音刚落,那两个道童已然骑着黄木自洞中疾冲而出。老五见状急忙变化身形前去追赶,那两个道童虽然学艺不精,却并不影响黄木的飞行速度,莫问唯恐老五无法留下一人,急冲而出凌空延出灵气将坐在后面的白松抓了下来。

  “师弟!”青松感觉腰间一松,回头不见了白松,瞬时大惊失色,急忙试图操控黄木回头。

  老五此时已经飞到,凌空接住了白松,“哈哈哈,想跑?乖乖留下给五爷做饭。”

  老五的演技可谓粗劣之极,但青松只是半大孩童,听得老五言语,知道老五不会吃了自己的师弟,便不再回头,骑着黄木向南急行。

  白松被老五抓住,吓的连声尖叫,老五急忙落地,高声喊道,“不许哭,快去给我做饭。”

  白松茫然之中看到不远处的莫问,急忙吸气想要呼救,莫问见状抢在他之前冲向老五,“妖孽,哪里走?”

  老五心领神会,振翼向南飞去,莫问抓过老五的孝棒纵身而上,到得蝠背高抬轻放的打了两棒。

  “老爷,别打了,他回头能不能看到咱们。”老五振翼急飞,那黄木飞的很是迅速,他需要竭力振翅才能追上。

  “那道童道行低微,急飞之时无法睁眼。”莫问坐了下来。

  老五闻声变回蝠头,专心跟随。

  起初青松是骑坐在黄木之上的,没过多久身形就开始晃动,无奈之下只能趴抱在黄木上,老五见状竭力靠近,尾随保护,以防青松受不住气浪吹袭而跌落入海。

  二更时分青松离岛,那黄木飞行很是迅速,到得东方天际放亮之时,已然飞出了数千里。

  卯时不过,前方出现了一座偌大海岛,朝阳映照,岛屿周围一片红色云霞。

  “前方就是云霞山,贴海低飞。”莫问画写一道隐阳符咒贴于老五脑后,与此同时收敛了自身气息。前方的那座海岛几乎是万寿山的十倍,很是巨大,山上的修行中人想必为数不少,万一暴露了行踪就成了自投罗网。

  老五闻声俯冲到了海面,贴着海面向南低飞。

  “日出东方,东侧海面会有刺眼光亮,偏东一些,以防被他们察觉。”莫问又道。

  老五如言遵行,不再跟随骑着黄木的青松,而是改道向东。

  老五东飞之际,莫问转头观察青松的行踪,青松骑坐的黄木笔直的飞到了岛屿上空,并未遇到阻碍,这表明云霞山周围并无护卫屏障。

  “不要再往东了,往西上岛。”莫问拿捏着登岛的角度,这座岛屿是由数座山峰绵延而成的,占地有一二百里,最佳的登岛位置在岛屿的东北方向,自东北方向可以观察到稍后都有谁离开了岛屿。

  片刻过后,二人登岛,自临近海滩的林下隐藏了起来。

  老五变化为人,探手扯向脑后符咒,莫问见状急忙阻止,“不要揭下符咒,岛上有一只仙鹤,一只青鸾。”

  老五答应一声,小心的套上了袍子。

  “老爷,能不能感觉到好东西在哪儿?”老五穿上袍子之后出言问道。

  “这个如何能够感知的到。”莫问摇头说道,由于二人并未绕行岛屿,故此并不知道岛屿的地势,也就无从根据地势判断何处藏风聚气。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树林深处出恭解手。

  云通真人的反应比莫问预计的要快,二人藏下不久,岛上的青鸾就凌空飞起,离岛北飞,青鸾背上只有云通一人。

  见到离岛的只有云通真人自己,莫问不由得大失所望。就在其以为调虎离山之计没有奏效时,岛上的仙鹤随之升空,北飞离岛,仙鹤背上坐着一个白发老道。仙鹤之后还跟了四位中年道人,每两人踩踏一根黄木,皆佩长剑,行色匆匆。

  见到云霞山众人尾随离岛,莫问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高手尽数离去。忧的是云霞山离岛的高手就有五人,岛上剩下的道士应该更多。

  “看来这个岛上有一窝道士啊。”老五回来的太晚,没有看到青鸾离岛,只看到了后面仙鹤带头的一行五人。

  “一窝?”莫问横了老五一眼。

  “老爷,咱来的时候用了四个时辰,他们往返怎么着也得七八个时辰才能回来,时间够用不?”老五岔开了话题。

  莫问许久未曾合眼,疲惫不堪,斜靠一棵大树闭上了眼睛,“先歇会儿,等云霞山的高手到了万寿山再动手,动手太早,岛上的道士若是发现了咱们,会中途唤回他们……”

  第三百二十六章 明抢

  “老爷,歇多久?”老五倚着大树坐了下来。

  “两个时辰之后开始搜查外围。”莫问闭目说道。

  老五哦了一声,翻开包袱拿出干粮,“老爷,吃点儿吧。”

  “我不饿,你吃吧。”莫问虽然闭着眼睛却并没有入睡的意思,而是自脑海里估算各种可能,云霞山方圆一百多里,要搜寻这么大一片区域至少也得两个时辰。

  休息两个时辰再动手,在外围隐藏身形搜寻两个时辰,四个时辰之后云霞山的道人应该赶到了万寿山,到得那时如果在外围寻无所获,就只能强行闯入道人居住的道观或洞府进行搜寻,按照云霞山的道人立刻通知外出的五位高手来计算,外出的高手闻讯之后急速回返想必用不了四个时辰,最多三个时辰就能赶回来。在这三个时辰之内,二人必须找到并带走灵物。

  这三个时辰至少要留下一个时辰逃离,之所以留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倘若带走了对方的灵物,对方一定会追赶,二人离岛的时候岛上众人自然能看到二人逃离的方位,对方有两只载人飞禽和两根上古黄木,分四路追赶可以搜寻很大的一片区域,所以二人离岛之后必须尽快改变方位,跳出对方可能搜寻的那片范围。

  如此一来就只有两个时辰动手,两个时辰不算很长,应该也够用了。

  估算出了时间,莫问开始斟酌如何行事,云霞山是海外岛屿,平日里安静祥和,岛上的道人警惕性不会很高,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藏身暗处慢慢图谋,想必可以悄然偷走灵物。但时间并不充裕,而岛屿外围生有灵物的可能性不大,就算有,也一定会有人看守,因此要想得到灵物十有七八是要动手的,岛上的道人想必不在少数,硬闯会受到阻碍,在大规模的混战之中很难保证不伤人。

  “老五,如果外围寻无所获,咱们只能闯入他们的道观或洞府,届时咱们兵分两路,你先行现身,变为巨蝠抓走一人,将岛上众人引开。”莫问睁开眼睛冲老五说道。

  老五此时嘴里塞满了食物,闻言含混答应。

  “倘若对方发觉你是故意将他们引走,他们就会猜到咱们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会快速回防,故此你一定要装像了,不能让他们察觉到我们真正的意图。”莫问再度叮嘱。

  “放心吧老爷。”老五吞下食物点头说道。

  “岛上或许还有留守的高手,你万不能掉以轻心。”莫问又补充了一句。

  “好。”老五点头答应。

  莫问点头过后重新闭上了眼睛,他出道至今之所以未尝败绩,有天狼毫和丹药只是一部分,主要原因是他做事之前都进行了充足的准备和思虑,事前准备不足,动手之时就会手忙脚乱,丢三落四。

  一个时辰之后,莫问睁眼站起,发现岛屿南侧出现了炊烟,炊烟的出现不但暴露了道观所在的位置,还暴露了道观的规模,炊烟粗直表明锅灶不小,锅灶大,吃饭的人自然就多。

  “老爷,动手吗?”老五一直没有睡着。

  “等到巳时三刻。”莫问说道。

  “好,他们吃饭咱再动手。”老五点头答应,他曾经在无量山做过火头,知道道人进食的时辰,倘若一日两餐,第一餐就是巳时三刻。

  耐心的等了小半个时辰,莫问纵身向西南方向掠去,老五紧随其后。

  云霞山由数座山峰组成,呈马蹄形状,东西北三面都是山峰,南侧开口,正对大海,二人搜罢东侧区域,立刻调头回返再度搜索北侧和西侧区域。

  此时二人位于山峰外脊,自山脊上可以看到在数座山峰环抱的南侧平坦区域有着一座老旧的道观,这座道观分为东西北三处院落,彼此之间相隔很近,呈品字形坐落,道观外部并无围墙,三处院落占地当有数十亩,若是放在中土,属于中等规模的道观。

  “老爷。”到得北侧山腰,老五拉住了莫问,与此同时抬手指着南侧主峰最高处的一座山洞。

  “面壁的所在,不会有灵物。”莫问低声说道。

  二人绕过那座山洞,搜寻西侧区域,临近午时,一无所获,云霞山虽然有百里方圆,但没有被人涉足的地方少之又少,大部分区域都有道人活动留下的痕迹,也有采挖草药留下的坑洞。

  “老爷,你觉着道观里有多少人?”老五自西南山脊俯视下方道观。

  “六十到七十。”莫问出言说道,他先前曾经数过自饭堂里离开的道人,有六十人,这还不包括饭堂的火头和没有前往饭堂吃饭的道人。

  “要下去吗?”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举目南望,根据太阳方位确定了现在已近午时,“将他们向南引。”

  “好,老爷,你小心点儿。”老五将包袱递与莫问,自林下向北方跑去,到得北侧山峰,变身巨蝠向道观飞去,到得道观区域俯冲而下,抓起了一个端着食盘的道童快速飞高,与此同时大声厉叫,吸引众人的注意。

  道观里的众人听得巨蝠厉叫和那道童的呼救之声,纷纷自各自房间跑出来抬头仰视。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情况发生了,片刻过后下方道观飞起了一片御剑凌空的道人,人数当有二三十人,老五见状骇然大惊,哪里还敢滞留,抓着那道童向南急飞。

  “大胆妖孽,竟然敢来云霞山逞凶,快快放下白石,或可保全性命。”一个身穿青色道袍,嘴角生有毛痣的中年道人飞在最前。

  老五自然不会放下掳起的道童,对那道人的叫喊置之不理,振翼向南急飞。

  那群踩踏着法剑的道人群起急追,在后面大声叫嚷。

  “事出蹊跷,谨防贼人调虎离山,宁字辈分留下看守反璞三宝,余下同门随贫道降妖救人。”那中年道人高声喊道。

  中年道人喊过之后,人群之中有二十余人御剑调头回返道观三院。剩下不足十人踩踏法剑,急追老五。

  这中年道人临危不乱,想到了调虎离山的可能,故此留下了二十余人看守道观,这种处置方法很是稳妥,但是也存在很大的缺陷,那就是无意之中暴露了岛上有三件宝物,而且那二十几人防守的区域也暴露了灵物所在的位置。

  古人云,静如处子,动若脱兔。静思之时当稳,行动之际当快,确定了三处区域的所在,莫问立刻急冲而下,先行冲进了东侧的那处院落。

  东院后殿殿前有一处由青石垒砌的圆形石台,石台里生长着一株参天古树,古树周围站立了七个手持长剑的道人,见到莫问闯入,其中一人高声喊道,“布北斗……”

  莫问不待对方喊完便欺身而上,封点了对方的气穴,身形急转,一环之后将七人尽数点倒,这些玉清门人修习的是御剑之术,虽然能够御剑飞行,却并非紫气高手。

  点倒看守之人,莫问闪身来到古树近前,这棵古树乃是一棵香樟,这种树木本身并不神异,但是在古树的树干中部生出了一棵藤蔓植物,粗若童臂,色暗红,攀附树木,蜿蜒树顶,抢雨夺阳。

  见到此物,莫问愣了一愣,愣神过后很快想到了此物是一株无根藤,无根藤又名无娘藤,为寄生草木,有补血养精之效,寻常无娘藤一年枯荣,粗不过竹箸,而眼前的这株无根藤有童臂粗细,当是多年衍生的补益灵物。

  确定了此物为何,莫问提气拔高到得树顶,拨开藤蔓寻找果实,但灵物结果都有一定的季节和规律,并非每一次都能恰好得到果实和种子,这株无根藤此时就并未结果。

  此时倒在树下的七人正在高声叫喊,莫问沉吟片刻取主干两条分叉之一,上下两断,取了一捺长短的一段,此物有多种繁衍方法,没有种子之时根茎亦可发芽。

  取了无根藤,莫问毫不停歇的赶赴道观中间的主院,主院殿后亦有一圆形石台,石台里亦生有一团植物,高不过两尺,金叶细长,红果如豆。

  莫问来到此处时七位道人已经布好了阵法,七人各自踩踏北斗之位,莫问刚刚落地,七把长剑已经急簇飞至,分袭上中下三路。

  眼见长剑来势迅猛,莫问并未直缨其锋,而是快速闪开,但那七把长剑彷如拥有灵识,自动尾随追袭,速度迅疾,难以兼防。

  莫问急转闪避,到得墙根翻身而出,取符盒画定气符咒,分贴三面,定气阵法一起,阵内气息陡然封闭,长剑落地之声随之传来,莫问撕下符咒闪身而入,趁七人离位拾剑之机封穴定人。

  就在此时,上空传来了老五的声音,“老爷,快点儿。”

  莫问闻声抬头上望,老五已经急飞而过,留下几滴鲜血落地溅开。

  莫问见状知道老五已然受伤,情急之下快速到得那簇植物近前,根据叶果无法确定此物究竟为何物,便延出灵气入土探其根茎,一探之下感觉到土下有山芋一样的根茎,心中立刻有了计较,这是一株七星天冬,此物极耐寒冷,叶子百年为绿,千年为黄,万年才得金色,乃补气极品。

  此时七星天冬的果实尚未成熟,即便带走也无法发芽,只能取其根茎,就在莫问自土下抓出一块细长根茎时,先前追赶老五的那群道人赶了过来,见到莫问正在窃取七星天冬,为首的中年道人自空中急冲而至,“大胆!”

  莫问闻声抬起右掌迎向那中年道人,二人双掌相接,莫问眉头微皱,此人灵气修为不在他之下。

  心中有感,对方的猛烈灵气已然急催而至,莫问灵气止于劳宫,采了守势,借助对方之力急速后退,后退之时将那七星天冬放于包袱,待得反震之力消减,凌空转身,翻墙向西。

  “老爷,那个一撮毛很厉害,快走吧。”老五再度飞回。

  莫问闻声并未答话,而是抬手指了指南侧,示意老五去海边等候。

  追兵随后赶到,老五不敢停留,攀升南飞。

  莫问前掠之时画写星宿白虎符咒一张藏于掌内,只待危急关头召出白虎阻拦追兵。此时已经转暗偷为明抢,也没什么顾忌了,已得两物,必须拿走第三种安神灵物。

  莫问之所以知道西院是一种安神灵物是因为无根藤有稳精养血之效,可补食用水族导致的精血损伤。七星天冬为补气灵物,能除食用走兽在体内积存的邪气。还有一种灵物应该就是安神的,能稳食用飞禽导致的神伤心乱。

  云霞山的这三种灵物应该是为自外面带来的弟子准备的,有了这三种灵物,不管弟子入门之前吃过什么,到得此处都可以变为清净璞玉,修行道法,事半功倍。

  莫问虽然画写了白虎符咒,最终却并未使用,到得西院见到道人围绕保护的那棵松树之后立刻向南疾掠,他精通岐黄之道,见到松树就猜到西院的灵物是茯苓之属,而茯苓恰恰是安神效果最好的几种药草之一,生长于松树下方,不过此物就算神异对他也毫无用处,因为此物不可重生。

  也正因为莫问判断准确没有自西院久留,后面的追兵一直没有机会拉近双方的距离,为了追赶莫问,那群道人也并未放出法剑,而是踩踏法剑急速追赶。

  老五见莫问被人追赶,急忙回头来迎,莫问见状抬手示意他绕飞来接,老五会意,绕行西侧,自西侧急冲而至,中途接走莫问,向东急飞。

  追兵本是向南追赶的,临时改变方向迟缓了半瞬,半瞬的工夫老五已经拉开了双方的距离。

  “老爷,你没事儿吧?”“伤在何处?”二人同时发问。

  “我在前面跑,他们在后面追,还能伤哪儿啊。”老五说道。

  莫问迈步后移,只见巨蝠的屁股被长剑割了一道三寸长短的伤口,好在巨蝠体形庞大,伤口并无大碍。

  “没啥大事儿,老爷,坐稳了。”老五知道对方在后面追赶,变为蝠头快速攀升。

  那些御剑道人虽然能够御剑凌空却无法飞高,很快就被老五甩掉。

  “老爷,拿到了吗?”老五变为人头出言问道。

  “得了两件。”莫问说道。

  “不错不错,咱现在去哪儿?”老五问道。

  “似我们这般大肆偷抢,用不了多久东海诸岛都会听到风声,届时想要再得灵物就难上加难了,需趁消息传开之前多得几样。”莫问说道。

  “往哪儿走?”老五问道。

  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往东北方向……”

  第三百二十七章 寻游东海

  二人先前自北方过来,此时取道东北方向,有扑朔惑敌之效,谁也想不到二人会走回头路。

  莫问自蝠背上拿出先前取得的两种灵物小心整理,无根藤取的是茎,七星天冬挖的是根,这两种东西都不耐久存,若是存留太久,其自身活气会逐渐消散,很难生根发芽。

  老五一口气飞了两个时辰,前方百里之外又出现了一座岛屿,这座岛屿并不大,只有百步见方,岛上除了礁石并无草木生长。

  “老爷,到前面的岛上歇歇吧。”老五放缓了速度。

  “那不是一座岛屿。”莫问出言说道,进入百里区域,他立刻察觉到了前方气息有异。

  “礁石也行啊,我着急撒尿。”老五说道。

  “也不是礁石,你难道看不出那是一只晒背的老龟。”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半信半疑,莫问很少说笑,他说是老龟就一定是老龟,但是那处岛屿有百步见方,很难想象海龟能长那么大,此外乌龟的龟壳都是平整的,前方的岛上却有着很多大小不一的黑色礁石。

  心中存疑老五就没有绕路,冲着前方的那座海岛飞去,莫问也有心近观那只罕见的巨大海龟,便没有出言阻止。

  片刻过后,老五到得海岛上空,到得此处他终于不再认为这是一座海岛了,因为海岛不会有巨大的四肢和房屋大小的脑袋。

  “幸亏没让大爷跟着来,要是动手还不够人家一爪子拍的。”老五咂舌不已,与下方的庞然大物想比,千岁的几丈身形当真是微不足道。

  “大海较陆地要大的多,海中之物不会有人猎捕打扰,又有鱼虾可吃,体形巨大者比比皆是。”莫问随口说道,此时云霞山众人还没有追来,想必是不会追来了。

  老五点了点头,没有开腔。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听到了哗哗的水声,左右观望之后发现是老五在悬停撒尿。

  “惹的人家怒了,咬掉你的子孙根。”莫问皱眉说道。

  “它脖子没这么长。”老五坏笑。

  那些许蝙蝠尿对海中的老龟毫无影响,那老龟甚至不曾收回四肢和头颅。见老龟没有反应,老五有些失落,深深吸气想要发出怪声逼它移动。

  “不要胡闹,快走吧。”莫问出言阻止。

  老五此时已经吸气在胸,不吐不快,发出一声怪叫方才振翼东飞。

  老五的这声怪叫似乎是激怒了海中的老龟,后者猛然昂头出水,发出了百倍牛哞的沉闷叫声,声高如雷,振聋发聩,老五听得老龟叫声,心中生怯,快飞离去。

  “老爷,咱还得找多少种子?”老五恐莫问责怪,主动引起话题。

  “最少也要十种。”莫问说道,有了狻猊内丹,禁锢内可以温暖如春,阿九敲击岩石积攒下的石屑也可以充当土壤,水也不愁,羌人居住的草原还有一条蛇医。而今只需要寻找能够送入禁锢的种子和根茎,植物生长有快有慢,少数几种不足以维持阿九饮食所需。

  “老爷,就没别的法子了吗?”老五沉默片刻出言问道,莫问所作的事情显然是做好了长期滞留雪山的准备,他曾经靠近过高原地区,离雪山还有很远就已经感觉呼吸不畅,可想而知山顶的环境是何等恶劣。

  “那道禁锢是祖师布下的,毫无破绽,要想打开禁锢只能移动四座山峰布五行大阵,移山动岳违反天条,移动一座山峰已然是大罪,移动四座,必死无疑。”莫问平静的说道,寻到灵物种子,还要移动一座山峰才能分流吹袭主峰的疾风,不然植物还是无法生长,移动山岳会有怎样的后果他无法预料,但想必不会折光寿命,赵真人当年做法移山是害死了很多人的,而他移动一座山峰并未伤人,想必罪责会轻一些。

  “老爷,你能不能跟祖师好好说说,为了九姑求人也不丢人。”老五说道。

  “又来了,我一肉体凡胎的道人何来与祖师对话的资格?”莫问苦笑摇头。

  “这都什么事儿啊,想想就上火,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都是些什么人哪。”老五唉声叹气。

  “不要欲求不满,亦不能怨天尤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莫问平静的说道,人都有得寸进尺之心,得一想十,永不知足。此时的情况虽然恶劣甚至是看不到希望,但是与当日不知道阿九在哪儿,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的情况相比,现在的处境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二人说话之间,前方又出现了一座海岛,前方的海岛为圆形,地势平缓并无高山,岛屿外侧有黄色沙滩,岛上有大量灌木,不过没有很高的大树。

  “老爷。”老五喊道。

  莫问知道老五的意图,闻声点了点头,“没有异类气息,过去吧,今晚在岛上过夜。”

  老五得到莫问许可,直飞前往,到得海岛沙滩落下身形。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为你寻找草药。”莫问冲正在摸屁股检查伤势的老五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一起去。”老五套上袍子跟了过来,二人踩踏沙滩,缓慢巡视海岛。

  “老爷,刚才那一剑分明有一寸多长的伤口,为啥我变成人之后伤口就变小了。”老五挠头发问。

  “世间万物皆由气息化生,流血的伤口究其根源乃是肌肤气息遭外部气息破坏,你变身巨蝠之时受伤一分,还归人形之时也只伤一分,不会多也不会少。”莫问出言解释。

  这处海岛没有大型禽兽,也没有蛇虫,黄沙清细,草木秀丽,低矮的灌木上长有各种不知名的果实,莫问随意摘取,尝过几种皆是酸甜可口,亦无毒性。

  “岛上所有的果子都可以吃。”莫问冲老五说道,草木的毒性往往是其自我保护的一种方法,岛上没有什么动物啃食植物,植物也就没有必要生出毒性。

  “老爷,能在这儿住着也挺好。”老五吃着果子大发感慨。

  “这里没有水,住不得人。”莫问折了一株草药递给老五,“捣碎敷于伤口。”

  老五抬手接过,道了声谢,待得莫问走远,甩手扔掉了。

  莫问站立岛中高处环视左右,确定岛上并无危险方才寻了一处干净区域静坐休息,自怀中取出百草经再度翻看,在没有灵物线索的时候也不能蹉跎时间,百草经里记载了大量的珍稀灵物,他要将百草经彻底背诵下来,以防与灵物擦肩而过。

  老五闲不住,自岛上各处游荡,摘取了大量的果子,还抓了两只螃蟹回来,不过最终他将螃蟹放走了,原因是莫问担心夜间生火暴露目标。

  次日清晨,二人收拾妥当离岛东行。

  一直到下午未时,一处海岛也未曾见到,下方的海水泛着蓝色,说明海水很深。

  到得傍晚时分,二人还是没有发现岛屿,莫问有些急了,老五已经飞了一天,竟然一处海岛也没有发现。

  “老五,往北。”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斜翼改变了飞行方向,夜幕逐渐降临,莫问自蝠背上环视左右,焦急的寻找落脚点,之前飞上半天就能遇到好几处海岛,这次几乎飞了一天,一处海岛也没有发现,老五虽然未曾叫苦,却已经有了疲惫之态,必须尽早寻到海岛落脚休息。

  三更时分,海面上还是看不到岛屿,莫问背起包袱拿起孝棒冲老五说道,“变身为人,我负你歇息片刻。”

  “老爷,我不累。”老五的声音透着疲惫。

  “喝口水再赶路。”莫问加重了语气。

  老五闻言变身为人,莫问在其下落之前将其环腰带起,递过了水囊。

  老五接过水囊鲸吞牛饮,转而将水囊交给莫问,“老爷,咱的水是不是喝光了?”

  莫问带着老五凌空定住,说话会令气息散乱,听得老五发问,竖起一根手指,示意还有一个水囊。

  老五喝水过后再度变身巨蝠,载莫问北飞。

  随着时间的消逝,莫问越发焦急,他不怕这片海域真的没有海岛,就怕二人陷入了未知的迷阵,身在海上也无法寻找参照,下方除了海水还是海水。

  太阳自东方升起,老五已经连续飞了一个昼夜,莫问心急如焚,老五越飞越慢,若是在午时之前还寻不到落脚点,二人就只能落到水里,二人虽然都识水性,却不敢肆意下水,深海之下藏有什么谁都不知道。

  上午辰时,二人终于发现了一座岛屿,见到岛屿,莫问放下心来,先前并没有迷路,也没有陷入迷阵,只是那片海域没有海岛。

  老五见到海岛,不待莫问吩咐就直飞而去,这处海岛由两座山峰组成,山势陡峭。

  距离海岛五十里时,莫问喊住了老五。

  “老爷,岛上有危险?”老五问道。

  “你可曾注意到岛上寸草不生?”莫问问道,前方的那座岛屿占地颇广,至少也有十里范围,这么大的范围不应该没有草木。

  “看到了,我先绕着岛子飞一圈儿,要是有危险咱就不下去。”老五亦察觉到异常,但是疲惫之下实在无力再去寻找其他落脚点。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老五缓慢自南侧靠近海岛,到得岛屿之外绕行西,北,东三面。

  自岛屿外围看不出岛屿有什么异常,也感知不到异类气息,只是在两座山峰之间有一处凹陷,看不到其中情形。

  “飞高。”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振翼攀升,到得高处,莫问俯身下望,只见岛上的两座山峰之间是一处不大的积水湖泊,湖水泛黑,如同墨汁,在漆黑如墨的湖水里浸着一个身无寸缕的年轻女子……

  第三百二十八章 元神托梦

  “老爷,怎么会有女人淹死在这儿?”老五疑惑的看着下方水潭。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水里的那个女子是面部朝下漂在水中的,并不能看见头脸,只是根据其纤细的身形和柳腰桃股猜测可能是个女子。

  “老爷,要不要下去看看?”老五问道。

  “女子若是溺毙会呈平躺姿势,下方的女尸趴伏水面,有违常理,于岛屿南侧落脚,不要靠近这处水潭。”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这座岛屿寸草不生已然很是古怪,而今在黑水之中出现了女尸,更是诡异非常,若是换做平时他绝不会在此处落脚,但老五已经飞了一天,需要落地休息。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收敛双翼,落于岛屿南侧。

  “老爷,那女的好像死的时间不长啊。”老五套上长袍活动着肩膀。

  “不要多事,休息两个时辰,午时之前离开这里。”莫问正色说道,这处岛屿是一处真正的死岛,不但岛上没有草木虫鸟,连临近岛屿的水中都没有鱼虾活物。

  老五答应一声,拿过莫问手中的包袱,拿了饼子来吃。

  莫问寻了一处平坦岩石坐下,闭目凝神感知岛上气息,这处岛屿没有任何气息,死气沉沉。

  “老爷,水潭里的水怎么是黑的?”老五问道。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那是一处死水潭,潭水多年未曾流动,自然泛黑发臭。”莫问推断。

  “咱现在在下风头,也没闻到臭味啊。”老五皱鼻吸气。

  “抓紧时间休息两个时辰,尽早离开这里。”莫问出言说道,倘若察觉到危险他反而不会担心,但此处分明透着诡异他却感觉不到危险的存在,感觉不到危险往往就是最大的危险。

  “水里怎么会有女尸?”老五好奇之心难止。

  “与我们无关,不要为不相干的事情分神。”莫问睁开了眼睛。

  老五见莫问语气加重,不再唠叨发问,吃过饼子之后侧身休息。

  由于岛上情况不明,莫问没敢躺卧休息,一直在凝神警惕为老五放哨。

  临近午时,酣睡的老五忽然坐起,双目圆睁,神情惊恐。

  “发了梦魇?”莫问探手搭上了老五肩头。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抬手北指“老爷,刚才她给我托梦了。”

  “详说巨细。”莫问皱起了眉头,托梦的本质是外部魂气影响了人的神智,老五虽然能够变化人身,其本体却是蝙蝠,归于异类,哪怕金色蕈草亦未曾彻底除去他身上的异类气息,寻常的人类阴魂根本不可能影响他的神智。

  “它忽然就出来了,穿着红色的衣服,披着头发,它让我跟你说,把它弄出来放到海里,咱们想要什么她就给咱们什么。”老五抬起胳膊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被红衣鬼魂托梦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它与你说了什么,一字不落重复一遍。”莫问皱眉说道,先前他并没有感觉到有魂气靠近老五,此物竟然能够瞒过他影响老五神智,绝非寻常阴魂。

  老五闻言吸气回忆,片刻过后吐气挠头,“我记不住了,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它可曾说过自身来历?”莫问疑惑的问道。

  “没说,它说你是人,它没法儿直接跟你说,让我告诉你把它弄出来放进海里。”老五说道。

  “它说我是人,还是说我是道人?”莫问追问,一字之差决定了此物的身份。

  “你是人。”老五回答的很是肯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那个女鬼口气挺大,说是咱想要什么就给咱什么。”

  “它不是鬼魂,当是妖物元神。”莫问说道,如果是人类鬼魂,他不会感觉不到,对方也不可能不怕他的道人身份。妖物元神并不能影响人类,只能影响非人的禽兽,这也是那妖物为什么不直接影响他的神识而去影响老五的神识,通过老五来转告他的原因所在。

  “老爷,把它弄出来吧,我感觉它不像撒谎。”老五抬手北指。

  “你如何能够确定?”莫问问道。

  “她口气很大,应该是个落难的厉害角色,咱要是救了她,她肯定不会害咱,还能帮咱找灵物。”老五说道。

  “你好生回忆一下,它让我把它捞出来还是弄出来?”莫问并未急于动手。

  “救出来,对,是救出来放归大海。”老五回忆片刻肯定点头。

  莫问闻言静心沉吟,老五的推断还是比较靠谱的,若是对方哀声请求,往往就是陷阱,但对方口气很大,应该没有害人之心。一个救字说明对方是被害于此或者是被困于此的,若是后者,想要救对方出来想必会有阻碍。

  片刻过后,莫问打定了主意,“走,看看去。”

  老五闻言变身巨蝠,带莫问北飞。

  “她是何种模样,多大年纪,神情是否凶煞?”莫问出言问道。

  “年纪跟胡人公主差不多,脸型不太一样,它是圆脸的,神情怎么说呢,板着个脸,好像不是它求咱们办事儿而是咱们求它办事儿,说话的语气也跟那个胡人公主差不多,挺牛。”老五说道。

  老五不通文墨,言语表示难尽其意,好在莫问与他一同长大,知道老五想要表达什么,根据老五的表述,那黑水之中的女子应该是一个高傲的年轻女子,既然高傲,想必不会是霪邪之属。

  莫问沉吟之际,老五已经于南侧山巅落下身形,莫问跃下蝠背,俯视下方黑水,水潭有两里见方,赤身女子漂浮在水潭正中,水面平静无波,女子一动不动。

  “老爷,你有没有闻到酸味儿?”老五再度皱鼻闻嗅。

  “发自下方黑水,潭水泛酸,想必可以腐蚀皮肉,切记不可随意碰触。”莫问环视左右没有发现道路,便提气跃下。

  到得水潭边,酸气更重,莫问以灵气抓起一块巨石抛进水潭,巨石入水,发出了噗通声响,莫问凝神看那上反的气泡,以此判断潭水深浅。令他没想到的是气泡一直在上涌,久久未曾停止,这说明潭水深不见底,巨石一直在下落,没有到达水潭底部。

  巨石进入水潭,产生了很大的涟漪,随着涟漪的外扩,水中的女子亦为之缓缓浮动。

  这处水潭的黑水可以腐蚀皮肉,甚至连岸边的岩石都被其腐蚀出了大小不一的坑洞,这女子漂浮水中竟然未被黑水腐蚀,由此可见其自身具有抵御黑水腐蚀之能。

  “老爷,老爷。”老五的声音自南侧传来。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老五正在山腰冲他大声叫嚷,“老爷,我被挡住了。”

  莫问见状大感疑惑,提气回掠,到得老五旁侧,老五抬手前伸,“老爷,这有一道看不见的墙。”

  “可有弹性?”莫问问道,挡住老五的应该是灵气屏障或针对异类的阵法。

  “没有,硬的。”老五奋力前推。

  老五说完,莫问心中有了计较,这是一道针对异类的阵法,对人类无效,这道阵法的存在说明水潭里的女子是被困在这里的,想要带它离开,必须破除这道无形的阵法。

  莫问此时心中充满疑问,水中的异类女子能够抵御黑水腐蚀,说明它本身应该是水属异类。它究竟是什么异类,为何被人困在此处,它又是被谁困住的,这些问题皆无答案,但是若不弄清这些问题,他当真不敢设法将它带出阵法,万一是犯错被天庭囚困的妖邪,岂不成了放虎归山。

  “老爷,它到底是什么妖精?”老五抬手指着水中的女子。

  莫问摇了摇头,这只异类毫无异类气息,被困此处形同浮尸竟然未曾现出原形,这些情形他之前从没遇到过。

  摇头过后,莫问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异类,此物为水属异类,于水中横行,无惧恶水,拥有强大的元神,即便丧失对身体的控制亦不会现出原形。

  “我知道它是什么了。”莫问侧目打量着黑水中漂浮的女子。

  老五闻声抬头看向莫问,等他下半句,但莫问并没有说出下半句,而是提气自水潭边环绕寻找,片刻过后自东侧石丛中发现了一只倒扣着的青色玳瑁,这只玳瑁有锅盖大小,内壳写有十几个蚯蚓形状的红色文字,与上古文字相比,这些文字更难辨认,并不属于人类文字。

  相同的玳瑁共有三只,东西各一,北侧山崖下方亦有一个,皆写有异族血文,这三只玳瑁无疑就是这处阵法的阵眼。

  莫问并未破坏这些玳瑁,只是将其中一只翻转过来擦去了上面的文字,血文一去,阵法立刻消散,莫问前往水潭北侧,取巨石投水,利用涟漪将那水中女子一点点的推向南岸。

  “老爷,它到底是啥东西?”老五跑过来帮忙。

  “龙。”莫问答道。

  “龙?”老五愕然,在他的印象当中龙都是獠牙巨口的丑陋凶物,很难将水中那白皙的女子同龙联系到一起。

  “人分贵贱,龙族亦然,寻常龙蛇之属如同人间贩夫走卒,然龙族亦有血统纯净的皇族,如同人间太子公主。”莫问搬移巨石投水起浪。

  “你的意思是说它是东海龙王的公主?”老五瞠目结舌。

  “当是龙女无疑,却不见得是东海龙女,你先前见它身穿红衣,乃南海龙族服色……”

  第三百二十九章 龙女

  华夏九州有君主问鼎,四方海域有龙族统帅,东南西北四海分别由青,红,白,黑四部龙族管辖,二人目前位于东海海域,这里的正统龙族当为青鳞,变化为人当着青衣,老五先前于梦中见到的女子身穿红衣,当是南海龙族的贵戚。

  南海龙女被封于东海海域,此事极有可能涉及到龙族内部的恩怨争斗,莫问无心追根究底,他要救出这位龙女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换取龙女允诺的谢礼。

  赤身女子缓慢漂向南岸,距离南岸五丈处,莫问回到南岸,延出灵气将那女子自黑水之中抓出,自包袱中取出慕青为他缝制的尚未穿着的道袍将其裹起。

  此时老五已经变身巨蝠,莫问托着那女子跃上了蝠背,老五振翼而起,向海边疾飞。

  飞行之时莫问发现巨蝠的身形不时颤抖,细看之下发现是那女子下垂的双足和发梢向下滴水,黑水腐蚀了老五背上的皮肉。

  见此情形,莫问托着那女子离开了蝠背,凌空赶往海边。

  莫问存有非礼勿视之心,前掠之时一直没有低头,只是先前以道袍包裹女子的时候看了一眼她的面孔,老五先前的叙述很是贴切,此女鹅蛋脸庞,长发齐腰,双目紧闭,娥眉轻颦,五官秀美中正,没有凡人女子五官的各种特点,没有特点就没有缺陷,与阿九一样,此人容貌亦不属于人间姿色。

  下山之后的这些年他见过不少女子,但能与阿九相提并论的,这龙女还是第一个。

  片刻过后,莫问到得海边,将那女子连同道袍放于海中。

  那女子入水之后并没有下沉,而是浮于水面,随着海浪轻轻漂动。

  “老爷,是不是放的姿势不对,怎么没动静啊?”老五以海水洗过后背,走到莫问旁边看着水中女子。

  “她托梦于你之时可曾说过入水之后是俯是仰?”莫问问道。

  “没说。”老五摇头说道。

  “非礼勿视,我们不要在旁观看,以免其苏醒之后心生尴尬。”莫问转身向东侧走去,该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在他的了解和掌控之中。

  二人东行百丈,自一处岩石上坐了下来,背对大海,老五翻出包袱里的果子递给莫问,转而翻着包袱检查食水。

  “老爷,饼子没多少了,水也快没了,要不要先回去一趟?”老五系上了包袱。

  “我们离陆地已经很远了,往返需要数日,不能回去,很多海岛上都有能吃的草木果实,聊以充饥总是可以的。”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

  莫问没有回头也没有发问,倘若那龙女苏醒,老五不会不说。

  “老爷,你在想啥?”老五见莫问出神发愣,在旁出言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没有答话,阿九的事情已成定局,他并没有多想,他闲暇之时想的更多的是七位上清准徒现今的境遇,百里狂风被杀,阿九被囚,他在此处,刘少卿正在统兵攻打赵国,倘若柳笙真的没死,二人现在也在同门相残,夜逍遥不知身在何处,千岁始终未曾离开碧水潭。

  想起同门,自然而然的想起青阳子等人,想起青阳子就会想起当年拜入山门的情形以及之前的那些事情,想起往事就会想起林若尘,若是凉军攻入邺城,林若尘一定会深受其害。好在二人离开中土时凉军刚刚开拔,此时战火应该还没有蔓延到赵国都城。

  莫问出神之际,老五频频回望,莫问回过神来皱眉看了他一眼,老五急忙出言解释,“我是看她醒了没。”

  莫问情绪低落,闻言仍然没有接话。

  一盏茶的工夫,莫问听到后方传来了水声,老五亦听到了水声,先行回头,瞬时目瞪口呆。

  莫问缓缓回头,只见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一条体长五丈的朱龙趴伏在岸边浅水处,这条朱龙头生鹿角形龙角,只有血统纯净的龙族才能生出这种形状的龙角,寻常龙族的双角多呈锥形,在其两抱粗细的巨大龙身下方生有四只鹰爪形状的偌大龙爪,朱龙此时异常虚弱,正挣扎着向深水处爬去。

  二人驻足远处,注视着那条朱龙缓慢入海,片刻过后朱龙爬入了深水,海面逐渐平息,周围归于寂静。

  “就这么走了?答应咱的事儿呢?”老五转头看向莫问。

  “她需要前往深水清洗沐浴,想必不会言而无信。”莫问平静的说道,这条朱龙被困黑水饱受侵蚀,变为龙身之后难免清洗吞吐体外和体内的污浊秽物。

  莫问话音刚落,朱龙自远处海面上陡然跃出,凌空三丈之后回身入海。

  不多时,朱龙再度出水,探爪腾空,此次凌空十丈,但仍然未能自空中停住,再度落回大海。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感觉到东方海面下方了出现两道异类气息,心中有感,回头东望,只见东方海面出现了两道破水水浪,不问可知水下有两只异类正在向此处游来就在莫问凝神感知那两道气息是何种异类发出之际,水下的朱龙自西向东冲着那两只异类急冲而去,转瞬之间双方相遇,水面上巨浪翻滚,伴随着巨浪的出现,一条体长三丈的巨大青鱼被朱龙咬住了背脊甩出了水面,一甩之下青鱼背鳍被生生碎裂,偌大的鱼身被甩在了远处海面。

  甩飞青鱼的同时,另外一条青鱼自水中蹿出,这条青鱼存活多年,已然成精,两处前鳍变为手臂形状,双手各持一根丈许长短的黑色水矛,蹿出之后两根水矛直刺朱龙咽喉。

  那朱龙见水矛刺来并未躲闪,左侧前爪急挥而出,将那青鱼所持的两根水矛挥断,右侧前爪紧随而至,上举下拍,将那巨大的青鱼开膛破肚。

  这两条青鱼体形很是巨大,受伤之后流出了大量的血液,海面之上鲜红一片。

  击杀了后来的青鱼,朱龙大感疲惫,停了片刻方才回头寻找那条被撕去背鳍的青鱼,回头之后发现海面上并不见那青鱼踪影,只有一道漂浮在水面上的血迹向南绵延。

  朱龙随之入水,水浪向南,前往追杀。

  “老爷,这是咋回事儿?”老五愕然问道。

  “我们可能卷入了龙族争斗。”莫问眉头紧锁,先前那两条青鱼无疑是东海水族,归龙族统属,朱龙毫不犹豫的将他们击杀说明它与东海龙族有仇。

  二人说话之间,南方海面再次出现了巨浪,不问可知那条朱龙已然追上了受伤的青鱼。片刻过后青鱼残尸漂浮出水,朱龙杀掉了青鱼再度跃出水面,四爪攀云,凌空直上。

  龙分三六九等,除了不属于尘世的五爪金龙,四海龙王是龙族首领,修为当与天仙相等,其直系子孙修为要略逊于龙王,却也可以攀云升空,除此之外的其他龙属只是水族,并无升空之能,这条朱龙能够腾云驾雾说明它确实是南海龙王的直系血亲,换言之它是南海龙族公主无疑。

  那朱龙凌空而起,自空中蜿蜒往复活动肢体,一身红色龙鳞映日发光,两条黄色龙须甩动生威。

  莫问此时开始暗暗叫苦,倘若东海龙族知道是他放出了朱龙,一定会与他为难,最好在对方没有察觉之前离开此处,但那朱龙并不急于落于地面兑现承诺,就此离去他又心中不甘。

  就在莫问心中焦急之时,南方天空出现了一处黑点,定睛远眺,发现是两个中年道人踩踏着一根黄木急飞而至。

  那两个道人亦看到了空中蜿蜒的朱龙,于五十里外凌空定住。

  “老爷,追来了,咋办?”老五发现了远处的追兵。

  “不能再等了,走吧。”莫问背上了包袱,此时那条朱龙已经恢复了自由,若不兑现承诺二人一点法子也没有,当务之急是甩脱追兵,如若不然那二人会将其他人也引来,到那时想走也走不了了。

  熟能生巧确实不假,老五脱袍子已经练的很是娴熟,听得莫问言语,抬手扯下袍子变身巨蝠,待莫问跃上蝠背立刻振翼北飞。

  远处的两个道人见状急忙绕行东侧,避开朱龙踏木疾追。

  二人脚下神秘的黄木乃上古之物,着实神异,受二人灵气和口诀驱使,速度极快,双方距离逐渐缩短至三十里。

  “贼人,你偷了云霞山灵物,还想逃跑脱罪?”追兵提气高喊。

  “快快停下,认罪伏法。”另外一人亦高声呼喊。

  莫问并不答话,探手入怀取出符盒准备应战。

  老五虽然奋力振翼,奈何体型庞大,浊气未除,飞行速度远不如那上古黄木,片刻过后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了十里。

  就在此时那条朱龙探爪追来,它拥有龙族正统血脉,全力施为并不慢于天仙腾云,转瞬之间便追上了踩踏黄木的道人,到得近前亦不犹豫,摆尾将那两个道人连同脚下黄木一同扫飞了出去。

  莫问见状眉头再皱,取人灵物本来就有错,若是再杀了人就更是错上加错了。

  就在莫问俯视海面寻找那两个道人身影之时,忽然感觉眼前红光闪现,那龙女已然幻化人形踏上了蝠背,它出生之初就优于寻常异类,变化为人之时可以一并变出衣物,此时她身上穿的是一席宽襟红纱。

  龙女落于蝠背之后冲莫问说道,“不用看了,我知道轻重,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

  在莫问想象当中此女应该傲气十足,未曾想对方言语还算和气。

  “你偷了他们什么东西?”龙女又问。

  “一截无根藤,一段七星天冬。”莫问答道。

  龙女闻言嘴角微挑,面露不屑,转而直涉正题“你助我脱困,有何所求?”

  施恩图报算不上君子所为,但事关阿九生息大事,莫问亦顾不得颜面,“愿求不染俗气的灵根种苗……”

  第三百三十章 敖烵

  “不沾俗气的灵根种苗数不胜数,不知你所求之物要求五行何属?”红衣龙女出言问道。

  “皆可,只求能于贫瘠之处生长。”莫问急忙答道。

  龙女闻言娥眉微颦,想了片刻出言说道,“七日之后前往南海泉州祈雨台相候,五行种苗皆与你一些。”

  “多谢公主。”莫问闻言心中大喜,急忙稽首道谢。

  龙女点头过后作势欲行,略作迟疑又回过身来,“你寻求灵根种苗可是为了炼制丹药?”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不为取之炼丹,只为果腹活人。”

  “那便取些可结籽实的草木与你。”龙女轻旋其身离开了蝠背。

  老五匆忙变出人头高声问道,“喂,公主,我们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南海敖烵。”龙女说完凌空变身朱龙,龙爪攀云,于空中蜿蜒南去。

  “老爷,咱走了大运了!”老五兴奋不已,二人救出龙女只是举手之劳,未曾想会有如此丰厚的回报。

  “我的运气何曾好过?”莫问不喜反忧。

  “放心吧,她说话会算数的,老爷咱现在去哪儿?”老五难抑心中激动。

  “放出了她无异于得罪了东海龙族,此处是不能再待了,立刻回去。”莫问说道。

  老五早就做好了转头的准备,听得莫问言语立刻转向西行。

  “老爷,她一个女的,怎么起了那么个怪名儿,敖捉?”灵物有了着落,老五如释重负。

  “敖是龙族姓氏,用名当为烵,乃草木艳丽之意,字中带火,暗示其为南海龙族正统。”莫问出言解释。

  “老爷,南海的龙是属火……”

  “东方乌云翻滚,想必已经惊动了东海龙族,尽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莫问打断了老五的话。

  老五闻言立刻变回蝠头,急振肉翼向西急飞。

  东方海天交接之处乌云涌动,巨浪翻滚,片刻过后就到得黑水岛屿上空,此时二人已经在西方数百里外,无法看到岛屿上空的具体情形,只能隐约的看到乌云之中有耀眼青芒,当是青龙龙鳞。

  片刻过后上空乌云和海中巨浪齐分三路,向西北南三面奔涌追击。

  乌云和海浪虽然移动迅速却远不及老五飞行之快捷,半个时辰之后二人已然将那滚滚乌云和滔天巨浪甩到了后方,为了加快速度和确保安全,老五攀升至云层上方,自云上一路西飞。

  到得日落时分,老五慢了下来,“老爷,安全了吧?”

  “何来安全,危险还在后面。”莫问苦笑摇头。

  “乌云散了,浪也停了,还有啥危险?”老五不解的问道。

  “先前的东海龙族一分为三,有一路追兵是乘云踏浪一路向南的。”莫问说道。

  说完之后见老五并不理解,便出言补充,“先前那两个云霞山的道人被敖烵挥扫落水,彼此间隔很是遥远,在东海龙族赶来之前他们来不及寻回黄木,此时极有可能已经丧命于滔天巨浪之下,他们一死,我又要背黑锅了。”

  “不会吧,他们怎么着也是有修为的人,哪能随随便便就被淹死。”老五出言安慰,说完感觉安慰力度不够又加上了一句,“云霞山是个岛子,岛上的人水性肯定很好,没事儿。”

  “没有被海水淹死也是麻烦。若是不死,他们定然会与东海龙族碰面,一经盘问,你感觉他们会说什么?”莫问抬手抚额。

  老五闻言没有答话,这个问题无需回答,那两个中年道人跟二人是敌对的,自然会将所见所闻告之东海龙族,敖烵先前阻挡他们追赶二人,无疑表明了她是被二人放出来的,东海龙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夕阳西下,老五飞的更快,东海龙族也能够腾云驾雾,身在空中也不安全,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大海回到陆地。

  回返途中老五一直没有减速,到得次日上午辰时,二人回归陆地,到得陆地老五还不放心,一直向内陆飞了一千多里方才落于敛翼落地。

  “娘的,可算安全了,老爷喝水。”老五落地之后抓出最后的一个水囊递给莫问。

  莫问摆手没接,老五拔开木塞牛饮喝光,将水囊反手扔掉,转而蹲下身将包袱里剩余的无用之物尽数撇弃。

  莫问待老五穿上长袍背上包袱,出言说道,“不要过于乐观,到得陆上龙族是奈何不得我们了,但我们还要提防云霞山的道人,倘若那两个中年道人被海水淹死,云霞山的道人势必会赶到中土寻找我们,万寿山的道人也有可能一并跟过来,他们若是存心寻找,很快就能找到我们。”

  “中原的道士多了去了。”老五远眺前方城池。

  “道士是不少,以蝙蝠代步的只有我一个。”莫问迈步前行。

  “老爷,你到底希望那俩道士被淹死呢还是希望他们活着?”老五感觉莫问矛盾纠结。

  “活着,只要不伤人命,云霞山的道人就不会来中土寻找我们。东海龙族掌管东海,管不到中原,而且它们的对手是南海龙族,我们在它们眼里微不足道,它们也不会冒险上陆寻找我们。”莫问正色说道。

  “就算他俩没被淹死,那群道士也不会放过咱们,别忘了咱俩还拿了人家的东西呢。”老五环视左右,二人此时位于赵国境内,今日晴天,田间有农人在除草劳作。

  “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被人抢走灵物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家丑不可外扬,况且我们并未彻底破坏他们的灵根,他们若是一味追赶会招致世人看中俗物,有失洒脱的非议,两相权衡,只要不伤人命他们就不会追到中土。”莫问说道。

  老五已经见惯了莫问深远细致的推断,闻言只是点头赞同,并没有阿谀吹捧。

  二人距离前方城池有七八里,步行需要很长时间,走了不久老五又忍不住开口,“老爷,你说东海为什么要困住南海的龙女?”

  “不得而知,此事与我们无关,无需费心去想。”莫问说话之间停了下来,驻足看着路北的田地。

  老五见莫问眉头微皱,走到莫问旁边出言说道,“老爷,你在看那些百姓?”

  莫问点了点头,去年风调雨顺,田间禾苗长的很是葱郁,但是田间劳作的百姓却无精打采。

  “一打仗,老百姓又开始挨饿了。”老五说道。

  “赵国今年才开始与凉国交战,此时尚未征收田赋,农人手里还有去年的余粮,无精打采不是挨饿导致,而是赵国增加了今年的田赋。”莫问目视前方,他与赵国的约定还有一年的时间,赵国出尔反尔,没有尽兑前诺。

  “对对对,怪不得他们一个个奶娘抱孩子的嘴脸,原来是知道就算种出了粟米也得上缴,自己剩不下多点儿,所以干着没劲儿。”老五连连点头。

  “赵国允诺我减赋五年的。”莫问皱眉说道。

  “狗日的胡人说话不算数,反正咱们要去邺城,要不顺道儿烧了他的皇宫?”老五撺掇。

  “此事与你我无关,我们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莫问转身向西走去。

  “老爷,你在赌气?”老五背着包袱跟了上来。

  莫问闻言笑了笑,转而开口说道,“我与阿九确实做错了事情,倘若他们法外开恩,我自当竭力回报。他们秉公办理也没有什么过错,我不能由此心生怨恨。我不参与这场战事是因为百姓不需要我,如果百姓需要我,当年彩衣道人就不会拒绝我将功补过的请求。”

  “现在不需要,以后可说不准。”老五歪着脖子看了一眼天空。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去城里吃点东西,歇一下午,晚间飞往邺城。”莫问试图结束谈话,老五是药铺打杂的伙计出身,话多,若不主动结束谈话,他会说个没完没了。

  “烧皇宫?”老五大感兴奋。

  “烧什么皇宫,送羽衣。”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皱鼻撇嘴,转而话归正题,“老爷,他们要是以后跑来求你,你会不会出山?”

  “这话你以前问过了,这种可能很小,我知道自己的分量。”莫问抬手示意老五不要再喋喋不休。

  二人闷头行了四五里,到得城门处被看守城门的卫兵拦了下来。

  “包袱里带了什么?”城门外共有五名士兵,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持矛歪嘴。

  莫问不愿多生是非,闻言看向老五,老五会意,探手入怀却摸了个空,莫问自怀中取出几枚大钱递给了卫兵,这种情况他当年曾经遇到过,知道对方的意图。

  卫兵接了铜钱冲二人摆了摆手,莫问与老五迈步进城。

  二人目前所在的这座城池隶属于白郡,位于白郡西南,白郡当曾经被燕军攻占,后来被檀木子统兵夺回,三年时间并没有令城池彻底消除战争留下的印记,城中房屋残破,百姓也不多。

  进城之后二人寻了一家客栈落脚,吃饭时正是午时,店内食客谈论的都是时下的战事,燕国和晋国一直按兵不动,凉国和赵国已经开始交战,这场战事与以往的战事不同,战争中死亡最多的不是普通兵卒,而是校尉以上的将军,双方交战不过数日,四品以上带兵将军尽数遇刺身亡。

  “老爷,柳笙可能真没死。”老五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双方统兵将军遇刺身亡,当是各为其主的刘少卿和柳笙所为,二人一个可以隐身,一个可以变身,都无法杀掉对方,却可以轻松杀掉对方麾下将领,令对方的军队群龙无首。

  “这仗打的有意思,老爷,你感觉他们谁能赢?”老五问道。

  “倘若燕国和晋国都存有渔翁之心屯兵不出,双方国力日久耗损,凉国势必不是赵国对手。”莫问摇头说道。

  “反正咱这几天也没啥事儿,干脆杀了柳笙,给无量山的几位前辈和二爷报仇。”老五又开始撺掇。

  “先吃饭吧,今天晚上去趟邺城……”

  第三百三十一章 若尘

  “老爷,在道观的时候青阳道长对咱俩可不薄呀,咱们得给他报仇。”老五撇嘴说道。

  “我自有计较,此处人多眼杂,不要多嘴,免生是非。”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环视周围的几桌食客,转而低头吃菜喝酒。

  百姓有其淳朴之处,也有其可恶之处,咬嘴嚼舌就是其一,此时几桌食客都在低声谈论西北战事,添油加醋,扭曲夸张,莫问对此很是反感,吃了少许粥饭就离开了喧闹的大堂,老五抓了半壶白酒一条兔腿跟随回房。

  莫问好静,喜欢冥思。老五好动,喜欢嚷嚷。回到房中莫问唯恐老五又要聒噪,便盘坐木床打坐练气,老五独自吃喝,随后便没了动静。

  两个时辰之后,莫问收功睁眼,发现老五并没有睡着,而是躺在对面床榻睁眼盯着屋顶,观其神情想必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夜幕降临,二人离开城池,赶赴邺城。

  西飞之际老五也没有似以往那般啰嗦,只是闷头振翼,见他如此,莫问反而有些不适应。

  二更时分,二人到得邺城上空,自上方可以看到邺城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老爷,城里是不是宵禁了?”老五出言问道。

  “对,寻处落脚。”莫问点头说道,宵禁制度在秦汉时期就开始出现,通常发生在战时或者特殊时期。

  老五自城池上空盘旋寻找,不多时寻了一处无人的僻静处落下身形。

  莫问待老五穿上长袍,自怀中取出了那件黑色羽衣递向他,“她已然知错后悔,不要再出言羞辱,送与她即刻回返。”

  “老爷,你还是自己去吧,我在这儿等你。”老五临时改变了主意。

  莫问迟疑过后点了点头,林若尘此时对他来说只是西阳县的故人,连她的丫鬟算上,黄河北岸的西阳县也只剩下了四个活人,念在乡土情分上也应该给她留下一条生路。

  “西北作战不应该牵连到邺城宵禁,此时宵禁当是另有原因,局势不明你不要随意乱走,我很快回来。”莫问临走时冲老五叮嘱。

  “好好好。”老五连声答应,后退几步坐到了暗处。

  莫问对邺城的城池布局了如指掌,知道征虏将军府的所在,半柱香的工夫便寻到了那座大宅,翻墙而入,进了后院。

  林若尘当年居住的阁楼靠近西墙,此时房间里亮着灯烛,莫问悄然潜入却发现阁楼里住的是另外一个年轻女子,并非林若尘。

  寻遍整个后院的所有房间,仍不见林若尘和那丫鬟的身影。

  来到正堂,发现那肥胖的胡人将军正在与一侍妾饮酒,周围有几个丫鬟侍奉,也没有林若尘。

  巡遍杂役和护院居住的东西两处院落,还是不见林若尘。

  到得此时,莫问心中隐约生出了不祥,提气向正堂掠去,就在此时,忽然听到正堂与西院交接处传来了孩童的哭声,随即就是女子摇哄语调。

  夜深人静,莫问听的真切,那抚慰孩童的声音正出自林若尘之口。

  莫问循声前往,发现声音发自一处废旧的磨房,房屋低矮,房中没有光亮。

  虽然房中没有灯烛,莫问透过窗纸残破的窗户仍然看到了屋里的情形,磨房里没有床榻被褥也没有生活器皿,只有一盘废弃的石磨,石磨上捆有一条铁链,铁链的一端栓于林若尘的右脚脚腕。

  第一次在将军府见到林若尘时,她很是受宠,衣着光鲜。第二次石真将她带去西阳县的时候她已经失宠,好在衣食不缺。但是与之前的两次想比,这次他几乎认不出林若尘了,她此时乱发如草,衣衫破烂褴褛,浑身上下密布鞭伤,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女童,身上亦有鞭伤,穿的是一件撕去衣袖的女子上衣,不问可知是林若尘先前自身的穿戴。

  房中没有净桶,秽物满地,浊气很重,骨瘦如柴的林若尘抱着那哭喊的瘦弱女童摇哄,那女童一直喊饿,林若尘也不说话,只是抱着摇哄,嘴里发出的是含混不清的语调。

  眼前的一幕令莫问骇然大惊,在他想象当中就算林若尘失宠,至少衣食用度不会短缺,因为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发现林若尘有了身孕,未曾想那胡人不念亲情,竟然如此虐待她们母女。

  短暂的驻足之后,莫问拧断了门上的锁链,推门进屋。

  林若尘见到有人进入,发出了凄厉的尖叫,与此同时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女童躲到了墙角。

  “是我。”莫问低声开口,与此同时走到石磨旁出手拽断了锁链,这一刻他脑海里再度浮现出了二人拜堂的情形,心中悲哀莫名。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林若尘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抱着怀中的孩子尖叫着蜷缩于墙角,墙角有着便溺污秽,她亦不躲不避。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又是一凛,躬身上前,“是我,我是莫问。”

  “要打打我,要打打我。”林若尘浑身颤栗,惊怯靠墙。

  眼见林若尘言语失常,莫问顾不得多想,快步上前抓住了林若尘的右手寸关尺,林若尘尖叫嘶喊,抓咬挣扎,怀中女童亦随之哭喊。

  母女二人的哭喊令莫问很是悲伤,号脉结果更是令他心如刀绞,林若尘生机涣散,心脉淤堵,七窍不通,这是失心疯癫的脉相。

  愕然良久,莫问收回了被林若尘抓咬的鲜血淋漓的右手,男人在世都不可能只有一段感情,林若尘是他的第一段感情,即便林若尘当年背叛了她,他也并不怨恨林若尘,而今林若尘落到了这般田地他心中无比自责,当年发现林若尘失宠就应该带走她妥善安置,不应该再让她回到胡人的狼窝。

  莫问发愣之时,林若尘和她怀中的女童一直在尖叫哭喊,但府内并没有人来查看究竟,这一情形表明他们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由此可见林若尘受到虐待和殴打已经很长时间了。

  良久过后莫问回过神来,掰断林若尘脚上的锁链,脱下道袍为其遮身,“我带你走!”

  林若尘并不顺从,抓咬挣扎,莫问无奈,只好点了她的穴道,将其夹于腋下,左手抱起那女童转身出门。

  刚刚走出房门,就见那肥胖的胡人手持皮鞭摇摇晃晃的骂着胡语自远处走来,此时天空有月,那女童见到胡人走来,哭声变为惨叫,与此同时失禁遗尿。

  “哪里来的杂种?”那胡人已经醉酒,醉眼朦胧的走上前来。

  莫问将那女童轻轻拍晕,迈步迎向那胡人将军,到得近前侧身避胡人甩来的皮鞭,起脚将其踹倒在地,随即补上一脚,将其右腿小腿踏断。

  清脆的骨碎声响过后,肥胖的胡人发出了痛苦的哀嚎,莫问不待其哀嚎停止,再度起脚,又将其大腿腿骨踩碎。

  随后换左侧腿骨,再断右臂,接着左臂,左臂踏碎之后脚背微弓将那胡人翻转了过来,脊椎再断三截,“小杂种,这破货老子早就耍够了,你捡回去吧,小的送你当利钱,哈哈哈哈。”那胡人剧痛之下已经醒酒,声嘶力竭的冲莫问高喊。

  莫问知道此人尖叫辱骂的目的是想骗个痛快,他并不想令对方如愿,足尖再钩,将其转正,凝足灵气重踏其子孙根,这一脚他早在六年以前就想踩了,为了林若尘才一直拖到了今天。

  莫问并没有在将军府多待,扔下那惨叫的胡人提气出墙,他先前用了多大力道自己很清楚,那胡人绝无生还之理,留他不死只是为了让他活活受罪。

  木然的回到原地,发现老五并没有在原地等候,莫问并没有寻找,东方皇城方向火光冲天,老五来邺城之前就想放火,此事定然是他所为。

  等了片刻,老五回返,莫问不待其落地便带着林若尘和那女童凌空拔高落于蝠背。

  老五振翼攀升,到得高空之中变出人头,“老爷,你带的是不是林若尘?”

  “是。”莫问木然说道。

  “你这是干啥呀,我怕的就是这个,你可不能心软啊,她是胡人的老婆了。”老五先前一瞥之间并没有看清林若尘现今的模样。

  “她遭胡人殴打虐待,已经疯了。”莫问叹气。

  “能治吗?”老五语气有所缓和。

  “疯癫之症最为棘手,当尽力而为,先寻一城池落脚。”莫问说道。

  “好。对了老爷,那火不是我放的,是夜逍遥放的,我就是过去看了看。”老五说道。

  莫问此时心中想的是如何治愈林若尘以及日后如何安置她,听得老五言语随口应了一声。

  半个更次之后,二人到得南方数百里外的一座小镇,敲开客栈,要房休息。

  安顿下来之后,莫问连夜为林若尘诊治,林若尘的疯癫是缓症,乃是多年惊吓所致,以灵气通心开窍毫无效果,灵气至则心窍开,灵气撤则心窍闭,当需以药物疏通心窍方可。

  此时莫问开始后悔没有带走云霞山岛上的茯神,那是定神灵物,此时手中的无根藤和七星天冬并不合用。

  愁恼之下,莫问忽然想起了一物,抬手喊来老五“连夜回一趟蛮荒,在我们先前居住的镇子西北方向五百里外有一处悬崖山谷,其形状和大小与当年我们震塌王家陵墓的山谷相仿,崖顶有一棵槐树,山谷中有雾气萦绕,山谷下方有一处玉台,玉台上有一棵三寸长短的乾坤藤幼苗,你去将它取回来,那乾坤藤离开玉台一个对时药力就会消散,当速去速回。”

  “好。”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床上的一大一小,“老爷,要是治好了,你准备怎么安置她们?”

  “只能送到代国安身。”莫问说道,老五很讨厌林若尘,不能将林若尘放到老五的道观,只能送到代国去妥善安置。

  老五走后,莫问与了店主婆一些银钱,请对方烧水为林若尘母女沐浴净身,二人瘦骨嶙峋,身上的鞭伤触目惊心。

  沐浴过后,二人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莫问买来点心食物,唤醒了二人。

  林若尘见到食物猛扑过去,抓了点心回去喂给女儿,莫问见之,心中大痛。

  只要不靠近二人,林若尘是不会喊叫的,但是一旦靠近二人,哪怕是送水,林若尘也会惊恐尖叫,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要打打我。”

  老五很快带回了乾坤藤,这种灵物生长的很慢,五年方才长大半寸,此物无需煎熬,可直接吞服。

  中午时分林若尘服下了乾坤藤,两个时辰之后药力起效,眼神逐渐有了神彩,到得傍晚时分开始黯然哭泣,女童喊她,她亦不理。

  良久过后,林若尘自床榻上直身坐起,平静的看着坐在桌旁的莫问。

  “我不该将你留在那里。”莫问先行开口。

  “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除了你,世上不会有人为一个不洁的女人做这些,后悔的话我说过,感谢的话我也说过,哭也哭过,跪也跪过,此时对面着你,我心中只是惭愧。”林若尘轻声说道。

  “他为何如此对待你们母女?”为了减轻林若尘心中的愧疚,莫问岔开了话题。

  “他仕途不顺,归咎于我们。”林若尘言语平静。

  莫问闻言瞬时明白了其中原因,他曾担当赵国国师,受封亲王,太尉府和太子石真等人都知道他的出身,也知道林若尘是他被抢走的妻子,他虽然在位时没有难为那个胡人将军,但赵国朝廷却不敢再重用此人,此人由此迁怒林若尘。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你总算有了希望和依靠,我与代国朝廷交好,明日我会将你们母女送至云中城,自那里你们会受到礼遇,衣食无忧。”莫问说道。

  “她身体里流着胡人的血。”林若尘拿过床头的一片米饼递给身旁的女儿,那女童接过双手抱着咬食。

  莫问闻言愣了一愣,无言以对。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林若尘问道。

  “不好。”莫问摇了摇头。

  林若尘没有接话,房间气氛转为尴尬。

  为了避免尴尬,莫问自怀中取出了那件羽衣放到了桌上,“我自东海得了一件羽衣,若是穿上可变为飞鸟,飞走避险,到得安全之处可脱下羽衣,再度化人,此物送与你,以备不时之需。”

  林若尘看了看桌上的羽衣,又看了看莫问,默然无语,黯然泪下。

  “你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动身前往代国。”莫问起身告辞。

  林若尘目送莫问离开,没有起身。

  次日清晨,莫问来到林若尘房间,林若尘斜坐在床边,双目通红,观其坐姿和神情当是一夜未眠,那女童手里抓着吃剩的果子睡在床上。

  “等孩子睡醒咱们再走。”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莫问,我想要只琴。”林若尘转头说道。

  “我去与你买来。”莫问点了点头,林若尘会弹古筝,而且弹的很好。

  这座镇子并无琴铺,莫问出门之后提气赶到东方百里之外的城池买了一架古筝,调好五音,调头回返。

  回到客栈,只见客栈外围满了人,见此情形,莫问心中陡然一凛,快步穿过人群进入客栈,客栈里只有老五一人,见莫问回返,快步向他走了过来,“老爷,她,她。”

  眼见老五神色有异,莫问立刻提气跃上二楼,林若尘的房门是开着的,闪身而入,只见林若尘胸前插了一把剪刀,胸前大片血迹,躺在地上已经气绝,再看那女童,双目泛白,颈部红紫,已然被人掐死在了床上。

  回过神来,莫问急忙着手救治,奈何二人死去时间太久,已然回天乏术。

  “她给我支开了,让我去买果子。”老五懦懦的走了进来。

  莫问伸手扶住了门扇,闭目摇头。

  “老爷,桌上有张纸,可能是她给你的信。”老五抬手指着房中木桌。

  莫问闻声回头,凌空抓过了桌上的黄纸,遗言只有一句,“若有来生,林氏若尘愿为你当牛做马。”

  第三百三十二章 水陆道场

  看罢林若尘的遗言,莫问闭上眼睛久久未语,林若尘是个可怜的女子,彷如乱世浊流中的一片枯叶,漂到哪里,去往何处,她都左右不了。为了求生,她委曲求全讨好胡人,亦是无奈之举。

  正因为体谅林若尘的难处,他从未羞辱过林若尘,一直想保全她,现在想来,可能正是他的宽容和关怀导致了林若尘的羞愧自尽。

  “老爷,还有救吗?”老五指着林若尘的尸身说道。

  “这是她想要的,如她所愿吧。”莫问摇头说道,以他此时的修为要留住林若尘的魂魄并非难事,但他不想那么做,他可以留下林若尘的魂魄,却抹不去林若尘心中的愧疚,死,对于林若尘来说是一种解脱。

  “孩子救不救?”老五见莫问虽然伤心却并未失去理智,暗暗放下心来。

  莫问再度摇头,林若尘在疯癫之时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是母亲的一种先天本性。她清醒之后对这个孩子异常冷淡,甚至狠心掐死了她,这表明林若尘对这个孩子没有后天感情,原因很简单,这个孩子是那丑恶胡人的骨血,林若尘恨那个胡人,深入骨髓的痛恨。

  “老爷,我出去买棺材。”老五转身向外走去。

  “自杀之人不能入棺下殓,你去周边寻请道人一百零七位,若是道人不够,僧人亦可,让他们携带超度法器,我要为她做四方水陆道场,洗其自杀重罪。”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快步而去。

  老五走后,莫问将林若尘抱上了南侧床榻,取下了她手中的剪刀,到得此时他才发现林若尘左胸有两处伤口,说明林若尘先前刺了自己两刀,足见其求死之心甚坚。

  将林若尘停放妥当,莫问走到北侧床铺看那女童,女童的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米饼,腹胀如鼓,由此可见林若尘在下手之时心中也有不舍,是喂饱了她才下手的。

  将米饼拿走,清理了床铺,将女童摆放为停尸姿势之后莫问走到房间正中的桌旁坐了下来,此时他心中很是悲伤,林若尘没有做错什么,她做的事情只是为了活着,一个女人为了活命,不管做了什么都应该被原谅。

  林若尘虽然羞愧自尽,他的心中却并无自责,他对林若尘的宽容和关心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为了让对方羞愧,他只希望林若尘能过的好一些,林若尘自尽不是他想看到的,倘若乾坤可以倒转,时光能够倒流,他还会宽恕林若尘,也还会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二人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天下纷争,胡人肆虐的世道,没有天下的一统就永远不会有百姓的安宁。

  客栈里死了人,官家自然要来过问,莫问独坐发愣之际,门外来了几个衙役。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们是怎么死的?你是什么人?”衙役佩刀进屋,大扯官腔。

  “贫道天枢子,俗名莫问。”莫问抬头看了那些衙役一眼。

  “这名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领头的衙役歪嘴挠头。

  身旁有人附耳低语,后者听完面如死灰,砰然跪倒,“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国师驾到,国师饶命。”

  “我已经挂印离开,与赵国再无瓜葛,你们走吧。”莫问摆了摆手,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他出道七年,大闹晋都建康,东征东北三郡,杀废玉清高手,早已威名远扬,虽然已经卸任赵国护国真人,在世人眼中却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几位衙役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跑了出去,片刻过后楼下传来了掌掴的声音,“瞎了眼的死娘胚,哥几个差点儿没让你害死。”

  外面求饶声,叫骂声,喧闹声,混乱嘈杂。房间里却极为安静,莫问感觉到冷意,这股冷意来自于内心的孤独,西阳县的故人又去了一位,先前在将军府并未看见林若尘的丫鬟,主人被囚禁磨房,丫鬟的境遇想必更惨,十有七八已然死于那胡人之手,数万人的西阳县而今只剩下了他和老五两个人。

  过了未时,作醮的道人陆续赶到,多则十几人,少则一两个,衣着不同,教派有别,到得傍晚时分又来了一群僧人,勉强凑够了一百零七人。

  法台搭建于客栈前院,道人居左,僧人居右,齐诵无上渡厄经文,此时道人和僧人同场作醮并不稀奇,彼此也有通用的经文。

  莫问自居法台引经领文,寻常超度一人就可施为,但自杀比杀人的罪孽更重,必须做四方水陆道场,祭告天地,引咎归责,所谓引咎归责是指将对方罪孽归于自身,莫问焚烧紫符两道,禀天庭告地府,言之林若尘并非自杀,而是他失手导致,请求宽恕林若尘,将罪责引于自身。

  随后便是施洒水米,此举乃施食四方冤魂鬼魅,为林若尘和那女童积累阴德,与此同时也告知阴曹地府和四方鬼神林若尘和这女童有强硬主家依靠,不能肆意欺辱。

  水陆道场接连三天,其他僧道可以轮替,但身为主持高功,莫问日夜不得休息,道场持续的时间越长,作醮的效果越强,林若尘和那女童的阴德越厚。

  三日之后的傍晚,莫问泼水收幡,水陆道场毕了。

  给予香油钱,道士和僧人离去,莫问掏出符盒画写火符将那女童尸身焚烧,转而走到林若尘旁边低头俯视那具消瘦的尸身,“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驻足良久,莫问掏出符盒画写火符一道,捏于手中始终不忍下手,犹豫许久,将火符交予老五,转身回房。

  火符焚烧尸骨很是迅速,一个时辰之后老五抱着两个骨灰坛回到房中。

  “老爷,银两都花光了,我想回去取点儿。”老五将骨灰坛放到了门旁。

  莫问此时正躺卧在床,听得老五言语只是抬了抬手。

  老五转身出门,片刻过后端了饭食进屋,“老爷,你吃点东西,我先走了,五更我就能回来。”

  “去吧。”莫问说道。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了脚步声,老五出门之后转身跑了回来,“老爷,他俩来了。”

  莫问早已经通过脚步声猜出了来者是谁,翻身坐起,冲老五说道,“你先去吧。”

  老五出门之后喊了声“见过两位爷。”

  “你家老爷在屋里吗?”夜逍遥的声音。

  “在在在,你们进去吧,我还有事儿,得出去一趟。”老五说完,跑步下楼。

  二人进屋之时,莫问已经翻身下床,将饭食端走,拉开了两把椅子。

  都是聪慧之人,自细微之处就能看出彼此的态度,刘少卿和夜逍遥分别落座。

  “这是怎么回事儿?”夜逍遥指着门边的两个骨灰坛。

  “家乡的故人。我去为你们叫茶。”莫问说道。

  刘少卿抬手阻止,“不用了,我有司职在身,不能久留,说几句话就走。”

  莫问坐回椅子,等待二人说话。

  “柳笙没死。”刘少卿开门见山。

  “意料之中,他的控尸之术颇有造诣。”莫问点头说道。

  “当非控尸之术,我们二人前几日联手毙他于皇城东宫,结果今日早间他又出现在了西北军中,而且修为大增。”夜逍遥面有忧色。

  “开阳有一辅星,此星有何作用,会对应星之人产生何种影响,直至今日也无人知晓。”莫问摇头说道。

  “我们要灭掉赵国恢复汉人江山,必须先杀掉柳笙这个为虎作伥的败类。”刘少卿抬高了声调。

  “我能做些什么?”莫问问道。

  “我们知道你不会插手也无暇插手,我们需要金符一张和书信一封。”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未置可否,刘少卿还是刘少卿,态度的转变不表示其本性也会转变,刘少卿先前的那番话是生怕他会抢功而刻意用话别他,不允许他直接参加战事。

  “思前想后,要想克制柳笙也只有能够灭杀魂魄的金符或许能够奏效,我们画不得金符,只能向你讨要。”刘少卿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要雷符还是火符。”

  “火符。”刘少卿自怀中取出了一张事先准备好的金符放到了桌上,莫问抬手转正,自怀中取出符盒,画写火符符文加盖法印,画毕,将金符推于刘少卿面前。

  刘少卿抬手拿过那张金符藏于怀中,直身站起,“我要赶回西北,先走一步。”

  莫问和夜逍遥直身站起,刘少卿迈步出门,悄然去了。

  “你需要何种书信?”莫问冲夜逍遥说道,刘少卿先前所言需要一张符咒和一封书信,刘少卿带着金符离去,需要书信的自然是夜逍遥。

  “你与晋国周贵人和王将军可否熟识?”夜逍遥问道。

  “前者关系尚可,后者只有数面之缘。”莫问点了点头,他曾为王府西席,在与广谱斗法时王将军站在他一边,此事很多人都知道。

  “胡人霸占北方数十年,已然生根站牢,凉国兵寡国弱,单靠凉国很难成事,在此之前我前往晋国纵横游说多日,已得皇家看重,本想趁此良机北上攻胡,与凉国双管齐下,奈何晋国朝廷兵权分散,朝廷竟然动不得虎符。”夜逍遥无奈叹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晋国的兵权的确分散,皇家自身只掌握了禁卫,大军主要掌握在周家和王家手里,周家是周将军做主,王家是那个曾经带兵蛮荒的胖子领军。

  莫问点头过后夜逍遥没有再说话,他没有说话实际上已经是说了,莫问也明白他的意图,夜逍遥想要他写信给周贵人和王将军劝说出兵,确切的说是想让他向二人表明夜逍遥的举动是他赞同并支持的。

  “王将军喜欢丹药,你可以与他一些,就说是我托你带赠。”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好。”夜逍遥点了点头。

  莫问想了想,取符纸一张,写下一行字“天枢子遥问贵人和两位王爷安好。”想了想感觉欠缺人情,便重新写过,将道号改为了姓名。

  “可否?”莫问将符纸推向夜逍遥。

  “可!”夜逍遥伸手拿过,折叠收起,“你寡言少语的毛病要改一改,你不说,我们岂能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夜逍遥此语显然是对之前的误会婉转的道歉。

  夜逍遥收起符纸也不多待,告辞离去。莫问将视线转移到了门口的骨灰坛,若是晋国能够出兵,赵国必败无疑,万恶的胡人末日将至……

  第三百三十三章 转赠羽衣

  夜逍遥走后,老五跑了上来,“老爷,他俩找你干啥?”

  莫问知道老五是担心二人对他不利,故此才没有离去,便出言冲老五解释,“刘少卿前来与我索要金符克制柳笙,夜逍遥要我寄书周贵人和王将军,促成晋国出兵北伐。”

  “喊他们帮忙不见人影,求你帮忙倒能找着门儿。”老五撇嘴说道,当年他在建康遇难,莫问被围,请众人帮忙,刘夜二人都没有出手,此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你没走正好,咱们即刻上路。”莫问直身站起收拾行装。

  老五探手入怀,掏出随身银两,金子都用掉了,只剩下几分碎银和几个大钱,“老爷,钱不够付账的,我还是回去一趟吧。”

  “好吧,早去早回。”莫问点了点头,老五回去拿钱可能还有另外一个用意,那就是二人先前在海外岛屿上摘了很多不知名的果子,老五留下一些想给慕青和女儿尝鲜。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跑走,莫问收拾好行装,盘膝念经操行晚课。

  二更时分,北方传来了轰隆的马蹄声,听其声响当是大量骑兵由此过境。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马蹄声似乎冲着他所在的客栈而来,果不其然,片刻过后门外传来了勒马之声和战靴落地的声音,随即就是一声,“公主,就是这间客栈。”

  “门外候着。”女声。

  莫问闻声陡然皱眉,那是石真的声音。他先前之所以急着离开就是担心在此处滞留时间太长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莫问有心闪避,但皱眉过后盘坐未动,该来的总是要来,石真来的正好,他正好有话问她。

  客栈店主这几日受尽了惊吓,客栈里死了人受到了惊吓,报官之后受了衙役的殴打再次受到了惊吓,持续三天的水陆道场令他夜晚入厕都提着灯笼,而今朝廷公主又来了,惊恐之下仆倒在地,不敢抬头,亦不敢大口喘气。

  “他住在哪里?”石真驻足发问。

  “上,上,上房西二。”店主回答。

  随后就是上楼的声音,莫问自房中听得真切,却并未起身,先前水陆道场规模浩大,此处距离邺城不过数百里,夜逍遥和刘少卿能够找来,石真自然也能闻讯而至,他此时想的不是石真为什么能找到这里,而是石真来到这里的动机是什么。

  脚步声停于门外,良久,门外一直没有动静,约莫百滴工夫,门外方才响起了敲门声。

  莫问知道石真在敲门之前犹豫了很久,由此可见石真内心是忐忑的,一个曾经试图害死对方的女人遇见对方也应该忐忑。

  “进来吧。”莫问出言说道。

  得到了莫问的许可,石真推门而入,环视房间找到了坐在南侧床榻的莫问,关门闭户深揖于地,“我今天是负荆请罪来的。”

  “你何罪之有?”莫问并未下床。

  “大战前夕,我自你的黑盒上动了手脚。”石真语带颤音。

  “都过去了。”莫问说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石真当日想要害死他确实不假,但石真在他东征的三年里对他的关心和倾心亦不能抹杀,两相冲抵,不亏不欠。

  “我没想到会这样。”石真关门时注意到了门口那一大一小两只骨灰坛,被莫问打残等死的胡人将军官居二品,太尉府当晚就得到了消息,她要查出来龙去脉并不困难。

  “当日约定减赋五年,还望赵国能够善始善终。”莫问不想与石真谈论林若尘。正是因为要对石真说这句话,所以他才没有在石真上楼之前抽身离开。

  “到得秋收,哪怕拼上性命,我也会让父皇维持先前田赋。”石真正色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点头过后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无异于端茶送客,但石真并没有离去。莫问不愿再与她说话,任凭沉默凝聚成尴尬。

  “当日我收到你斥责我的书信,误以为之前高估了你,苦思之下方才明白我不但没有高估你,反而低估了你的品行和宽厚,你遣士兵寄书骂我,实则是为了减轻我心中的愧疚,我一直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上天给了我再见你的机会,我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我明白了你的苦心,我错了。”石真咬牙坚持,令自己不至落泪。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他当日让林亭尉转信石真,确实是想减轻石真心中的愧疚,未曾想石真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看透了他的用意,心中愧疚不但没有减少反而由此暴增。有时候伤人最痛的不是辱骂也不是殴打,而是以德报怨的大度和宽容。

  “田赋之事真能善始善终?”莫问出言问道,赵国正在打仗,若是维持之前的赋税,会导致赵军粮草吃紧。石真先前说的郑重,哪怕拼上性命也会维持之前的赋税,真的到了那一天她极有可能因此受罚“能!”石真重重点头。

  莫问睁开眼睛抓过身旁包袱,取出了那件黑色羽衣,以灵气托递石真,“这是我为故人准备的救命事物,穿在身上可变身为鸟,褪之则重复为人,故人已逝,留之无用,我将它转赠于你,望你力谏赵国朝廷,兑现先前对贫道的承诺。”

  石真双手捧托着那件黑色羽衣,浑身发抖,几欲泪下。除了感动和愧疚,她还由莫问的举动看出了赵国国运不久,若非如此,莫问不会送她保命之物。

  “此物为怨气凝聚,为阴物,阳人只能使用数次,不得永久穿戴。”莫问说完再度闭上了眼睛。

  石真站立原地,心中百感交集,片刻过后转身离去,出得房门立刻泪如雨下,掩面下楼夺门而出。

  街道上的马蹄声逐渐远去,莫问闭目静思,他将羽衣转赠石真并非迂腐多情,而是对石真决心令赵国今年继续减赋的回报,石真的情况与林若尘有几分相似,但她比林若尘要幸运的多,最不幸的还是林若尘,此时只剩下了一坛骨灰。

  五更时分,老五回返,二人离开落脚的客栈,升空南下。

  回到西阳县是下午未时,莫问寻到了林氏祖坟,将林若尘的骨灰安葬,那女童的尸骨埋葬在林氏祖坟外围,不起坟头。

  这一次莫问没有回故宅,祭奠过先人便与老五继续南下,没有了亲人的故乡并不能给他任何慰藉,反而令他感觉更加悲伤。人活在世上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而是为了父母,妻儿,亲人,朋友而活,倘若没有了亲人和朋友,人会失去活着的动力和希望。

  “老五。”莫问喊了一句。

  “老爷,啥事儿?”老五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他喊老五只是下意识的举动,想向自己证明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还有老五,还有阿九。

  “老爷,晋国要是也出兵,胡人肯定得吃败仗,这么好的立功机会白白浪费了有点儿可惜呀。”老五俯视着南岸的大片兵营。

  “赵国拥兵百万,就算晋国和凉国联手出兵,想要灭掉赵国也不是朝夕之功。”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你感觉这场仗得打几年?”老五问道。

  “若是刘少卿和夜逍遥齐心合力,五年之内可尽全功。”莫问推断。

  “刘少卿干别的不行,抢功在行,凡事儿都想吃独食,夜逍遥跟他联手算是瞎了眼了。”老五对刘少卿亦有了解。

  莫问没有接话,他是希望战事能够尽快结束的,战事持续的时间越长,百姓就越遭殃。但目前来看这场战事很难在短时间内结束。

  二人提前一天寻到了南海泉州,这里是晋国南端的州郡,毗邻南海,祈雨台建造在海边一处南凸的悬崖上方,占地十余亩,呈方形,四周有石砌围栏,台上有神殿一座,为官府召请道士带领百姓祭海求雨的所在。

  这处神殿有十间房屋大小,其中没有庙祝值守,殿内供奉着南海龙王和海神若干,南海龙王名为敖明,为南海主宰,法像人身龙首,身穿朱红龙袍,头戴明珠金冠,手撑分海火焰刀,傲居宝座,气势威武。

  “老爷,龙王就长这样儿?”老五学着莫问的样子向神像做了个揖,实则他的这种礼数是不对的,道人可以稽首,俗人必须跪拜。

  莫问点了点头,龙王虽然是凡间神灵,修为与散仙相仿,却拥有散仙并不具备的仙法神通,可以托梦世人,这尊神像想必是受梦之人按照梦境所见请工塑造。

  “老爷,下雨到底是天庭管还是龙王管?”老五问道,他先前曾经见过莫问求雨,那时降雨的是天庭雨部,故此他一直不明白龙王和雨部的关系。

  “天庭主管,龙王协辅,既定雨数由天庭雨部降下,龙族可以权衡增添。”莫问说道。四海龙族掌管四海享有很大的自主权,它们并不是天庭雨部的仆役,龙王私自降雨受罚被斩之事乃误人谣传,道教从无此类记载,只要不是故意降水作恶,降雨之龙就不会受到惩罚,退一步讲,就算要罚也是四海龙族自行处置,天庭不会越级插手。

  “老爷,它手里拿的是啥?”老五又问。

  “四海龙王皆为水族,但各有所属,南海龙王为火属赤龙,执分海火焰刀。”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老五转身跟上,陪莫问于殿外席地等候。

  等了一日并不见敖烵到来,莫问并未焦急,因为二人早到了一日。

  次日晚间,二人再等,一直到三更时分仍然不见敖烵来到,莫问坐不住了,起身往复踱步。

  等到四更天,敖烵还是没有出现,莫问额头开始见汗,敖烵不会失约,此时未到想必是遇到了阻碍或者是自身出现了变故。

  五更天,夜色开始褪去,就在莫问万分焦急之时,忽然察觉到远处出现了一道异类气息,这道气息并不属于敖烵,根据气息来看,来者当是一只年老成精的巨蚌……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天意为何

  起初,巨蚌的气息很是微弱,没过多久气息逐渐变的明显,根据其气息的强弱和移动轨迹可以看出这只巨蚌是冲着祈雨台来的。

  “老爷,来了吗?”老五走到莫问旁边。

  “有道异类气息正在靠近,不是敖烵。”莫问摇头说道,虽然不是敖烵,但通过巨蚌出现的时间和移动的路线可以看出此物很可能是受敖烵差遣前来与二人相见的。

  那只巨蚌移动的速度并不快,数十里的距离移动了半柱香的时间,半柱香之后巨蚌上浮,露出了巨大的白色蚌壳,此物体形巨大,靠岸之后彷如一座白石圆屋。

  靠岸之后,巨蚌化为一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离开蚌壳凌空跃上悬崖上方的祈雨台,移步走至二人身前,“敢问二位高姓大名?”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天枢子,为何不见贵族公主前来?”莫问说话之时看的是女子手中提着的木盒,此物形状与食盒相仿,却比食盒要小上不少。

  “长公主有要事在身,不得亲至,特命奴婢前来送灵种与真人。”那白衣女子将手中木盒双手递向莫问。

  “多谢。”莫问接过木盒出言道谢,由于对方并非人类,故此难以使用称呼。

  那白衣女子长相平常,肌肤却白,听得莫问言语摆手说道,“此乃奴婢份内之事,灵种共有五行二十一种,有十种取自南海仙山,余下十一种乃龙宫自有,共计一百三十八颗,请真人查收。”

  “无需验查,请代贫道向贵族长公主道谢。”莫问说道,他原本以为只有五颗种子,未曾想敖烵会送他这么多,一百多颗灵种可自禁锢之内营造一处仙草遍地灵树葱郁的世外桃源。

  “如此奴婢先行告退,真人安好。”白衣女子冲莫问弯身辞行。虽是奴婢却出身大家,行止有度,进退有礼。

  “福生无量天尊,好走。”莫问稽首送别。

  那白衣女子福了一福,飘然下台,到得海边还身巨蚌,缓慢入海。

  “老爷,这个公主真大方啊。”老五欢喜的抱过了莫问手中的木盒。

  “确有大家风范。”莫问点了点头。

  “打开看看吧。”老五好奇盒内事物。

  莫问点了点头。

  得莫问许可,老五尝试拧旋扣掀,最终掀开了盖子,木盖一去,眼前五彩流光,木盒内竖立放置着二十一个大小不一的圆筒,这些圆筒颜色各异,上面写有人间文字,分呈白青黑红黄五色,其中存放的当是金木水火土五行灵种。

  “算了,我还是不看了。”老五见灵种封存严密,打消了一看究竟的念头,将木盒盖好,还与莫问。

  “走吧,将我送至凉国西北边界。”莫问接过木盒出言说道。

  “老爷,先回家一趟吧,我上次回去让慕青给你赶制绵衣了。”老五出言商议。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去无有归期,当回道观一趟。

  老五见莫问同意,抬手扯下长袍,变身巨蝠,载莫问北上。

  老五有心载莫问回道观进食午饭,一路上飞行迅速,赶在午时之前回到了道观,道观众人见二人回返很是欢喜,采买菜蔬,整治酒食与二人接风。

  吃罢午饭,莫问准备启程,临走之前将五行灵种各自留下一粒,共计五粒,交予慕青。

  慕青趁这几天为莫问赶制了一件绵衣,一件大氅,莫问带了盛有衣物的包袱,与老五动身上路。

  傍晚时分,二人到得凉国边境,老五执意要再送一程,莫问严辞不许。

  “老爷……”老五拉着莫问的衣摆眼圈泛红,他明白今日一别,再见遥遥无期。

  “不要做那妇人之举,善待妻女下人,莫要多生是非。”莫问出言叮嘱。

  “老爷,要不我们搬到山下陪你吧。”老五说道。

  “就是山下呼吸亦不顺畅,你的心意我明白,早些回去,你我兄弟终有再见之日。”莫问摆了摆手。

  老五无言点头,松开了手。

  莫问拍了拍老五的肩膀,转身提气,凌空北去。

  “老爷,别忘了我们。”老五在后面哭喊。

  莫问闻声回头,冲老五抬了抬手,转而连夜北上。

  二更时分,莫问到得羌人居住的区域,驻足沉吟了片刻,转而继续前往西北,那条蛇医此时不能动,要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再设法捉拿。

  赶赴木里雪山的途中,莫问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先前能够如此幸运,偶然之下救了南海龙女,然后就得到了大量灵物种子作为报答,自己的运气怎会忽然之间变的这么好?

  俗人嘴里的运气和道人所说的气数是同一种飘渺的事物,运气好也就是气数高,气数并不是个人所能掌控的,而是由天意决定,在寻找灵物种子的时候运气好,说明是上天让他得到灵物种子。

  上天为什么让他轻易得到灵物种子?细想之下当有保护他的因素,换言之,上天不希望他继续在东海偷摸抢夺以身涉险。除了这个原因,得到灵物种子还导致了两个间接的后果,一是阿九可以长期在禁锢内存活下去,二是他可以尽快回到木里雪山。

  推想至此,真相逐渐露出端倪,自古至今,所有与人类交合的异类女道都被困至死,唯独阿九保全了性命,而且上天仿佛唯恐阿九会饿死,故意令他轻松的拿到了大量灵物种子。

  阿九不会死,却不能离开雪山,他轻易得到灵物种子,能够尽快回返雪山陪伴阿九,诸多线索串联贯通,莫问瞬时明白上天是利用阿九将他拖在雪山上。

  此念一起,莫问马上想到了玉清掌教赤龙子率众离开之前说的那句‘似你这般良才定可将上清宗发扬光大,为何道君祖师要将你拖在这极寒的雪山上?’赤龙子当日只是有感而发,并无所指,但赤龙子的这句话与他的推断不谋而合,阿九被囚却没有丧命,彩衣道人拒绝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幸运的得到大量灵物种子,所有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将他留在雪山上。

  想通了这些,只剩下了一件事情还不明了,那就是上天让他留在雪山上的动机是什么。

  人贵自知,蠢人可能会认为自己很聪明,但聪明人绝不会认为自己很蠢,莫问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他很清楚自己的天赋和资质在七位上清准徒之中居首位,上天于冥冥之中将一个天赋最好的上清准徒引到远离尘世的雪山,定然是希望他做一件比统兵作战更加重要的大事,也就是说刘少卿等人带兵攻胡只是次要职责,重担其实还是落在他的肩上。

  重担是什么?上天想让他在雪山上干什么?

  想到此处,莫问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赶路,而是自一处避风处静坐了下来,没有什么事情比参透天机更重要,只要想通了上天让他做什么,就可以立刻着手去做,大功告成之日就是阿九离开禁锢之时。

  若是寻常的任务,可以假金仙之口传达,彩衣道人是金仙修为,连她和天门道人都不明天机,可见这件事情极为重要,重要到连金仙都无权知道内情。

  有些事情看似茫无头绪,实则有迹可循,那就是此事必须在雪山上进行,雪山与其他地方有何不同?雪山寒冷,木里雪山是华夏最冷的地方,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元神可以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

  当日天官降临,赏他元神不伤,随后他和阿九向老五粗浅的说过元神,要想强大元神,必须自特殊的环境下进行修行,而雪山就是最适合修行元神的环境。

  强大元神还不是最终天意,因为此事并不重要,但强大元神是这件重要事情的前提,如果没有强大的元神,就做不了这件事情。

  人力有穷时,心智亦然,苦思良久,莫问始终想不出这个重要的任务是什么,越是苦思越是不得,半个时辰之后憋闷起身,起脚踢飞了身旁的一块青石,携带包袱木盒,顶着一头雾水连夜赶路。

  到得木里雪山山脚,莫问并未急于上山,而是前往北侧和南侧的次峰进行查看,若想分流主峰的疾风,必须将这两座次峰之中的一座移动位置,莫问斟酌良久,最终决定移动北侧山峰,这座山峰若是向西南移动一段距离可将凛冽西风阻挡大半,剩下的分流至主峰后山。

  确定了所要移动的山峰,莫问大致丈量了需要移动的距离,丈量结果令他眉头大皱,若想达到阻挡分流的目的,必须将北侧次峰向西南方向移动二十里。

  将一座高达千丈的山峰整体移动二十里,这是一个极为浩大的动作,山峰太大,寻常天庭力士根本无法移动,只有召请六甲神灵一同出手或许还有移动的可能。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探手取出了符盒,自下方取出金符一张,画写六甲灵符,此事早晚要做,赶早不赶晚。

  金符画毕,凌空祭出,“符至真武帝君,借请六甲阳神,甲子王文卿,甲寅明文章,甲辰孟非卿,甲午书玉卿,甲申扈文长,甲戌展子江,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凌空悬停的金符化作一道金光往北闪逝,六位金甲神将随即现身,“真武六甲,前来听令。”

  “有请六位阳神将此峰往西南搬移二十里。”莫问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山峰冲六人说道。

  “啊?!”六位神将闻言瞠目结舌,寻常下界道人召请通常是降妖除魔,莫问召请竟然是搬移山峰。

  “有劳诸位。”莫问见六人站立不动,正色催促。

  “禀真人知道,山川坐落,江河流经皆有定数,牵一发则动全身,搬山动岳绝非儿戏,若是妄动会招致重罚,真人还请三思。”为首的神将抱拳开口。

  “贫道思量过了,有劳诸位。”莫问看了一眼那为首的神将。

  莫问说完,六人面面相觑,不敢应承。

  “道士替天行道,所书符咒等同天庭号令,若有过错贫道一力承担,”莫问说完抬手指着旁侧山峰,“搬!”

  第三百三十五章 无破而不立

  六位金甲神将见莫问心意已决,左右对视了片刻,拱手应命,“遵法旨。”

  答应过后,六甲神将消失了踪影,片刻过后旁边雪峰出现了剧烈的震动,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山顶大片积雪轰隆而下,莫问提气后移,到得十里外躲避山顶滚落的大量积雪。

  回身北望,只见北侧雪峰已经整体离地,地面与山体之间的缝隙达到半尺,但山峰离地的高度并未进一步增加,到得半尺之后轰然落地。

  雪峰落地之后再度离地,这一次高度达到了两尺,可见六位神将躬身于雪峰之下,但六位神将只背负雪峰移动了数丈便因山峰过于沉重而再次放弃。

  随后又是一番尝试,仍然无法移动山峰。

  “禀真人,吾等小神道行粗浅,法力有限,实在移不动这千钧雪峰。”六甲之首王文卿出现于莫问对面。

  “贫道为尔等再召帮手。”莫问自怀中掏出符盒,拿出备用的那张金符,提笔画写六丁法咒,一张符咒有符头,符胆,符脚三部分,符头三勾代表三清宗属。符胆为符咒内容,决定符咒起何种作用,这张符咒写有六丁名讳,召请的是六丁阴神,画罢符胆就只剩下了符脚,这张六丁符咒的符脚与普通符脚不同,为六点组成。

  画写六点符脚之时,变故出现,莫问手中天狼毫竟然无法碰触符纸。

  这种情况莫问还是头一次遇到,沉吟过后很快明白了其中原因,符咒与画符者灵气相通,先前的那张金符已然令他体内灵气浮动,倘若再画金符必然伤及自身,不得画写符脚乃天狼毫的护主之举。

  阳神王文卿见莫问画符不成,疑惑的看向莫问。

  莫问深深吸气,笔下用力,强行自符纸上点了一点。

  一点,两点,三点,画到三点时莫问已然感觉天狼毫几欲脱手,需要强行捏拿才能将其捏在手中,到得四点时天狼毫距离符纸半尺就开始出现反撑之力,几乎无法落笔。

  到得此时,莫问已经骑虎难下,只能以灵气束缚天狼毫强行添笔,此时反撑之力已经极为强烈,需要灌注大量灵气才能捏住天狼毫,由于用力沉重,第五笔点上的瞬间,天狼毫陡然开裂。

  莫问见状心中大骇,急忙提笔查看,只见天狼毫整体裂为两半,笔毛亦被震碎,已然无法使用。

  “真人,请三思而行。”王文卿看的真切,急忙善意提醒。

  莫问闻言自巨大的惊愕之中回过神来,抬手咬破中指以鲜血再添一笔,完成了六丁金符,转而甩手祭出,“符至真武帝君,借请六丁阴神,丁丑赵子任,丁卯司马卿,丁巳崔石卿,丁未石叔通,丁酉臧文公,丁亥张文通,六丁神将现身,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符咒电闪北去,六丁阴神随即现身眼前。

  “六丁神将前来听候差遣。”六位银甲神将一齐躬身。

  “有劳诸位与六甲协作,将那雪峰往西南方向移出二十里。”莫问抬手指着北侧的那座山峰。

  六位银甲阴神闻言亦是大惊,纷纷看向旁侧的阳神王文卿,“王兄?”

  王文卿无奈摇头,留下一句“移吧”消失而去。

  “遵法旨。”六丁阴神冲莫问拱手,转而消失无踪。

  六丁六甲十二位神将一同用力,北侧次峰瞬时被撑顶而起,向着西南方向快速移动。

  自六丁负重的瞬间,莫问就感觉到灵气在快速流逝,六丁符咒是他以自身鲜血增补而成,六丁气息与之紧密相连。

  莫问体内灵气流逝极快,片刻过后便消耗殆尽,莫问有感,心中大惊,按照这样的速度,在六丁六甲将雪山移到目的地之前他就会因真元耗尽而亡毙。

  但这一情况并未出现,体内灵气耗尽之后,六丁阴神负重之下并未抽取他的元气,莫问很是不解,但转瞬过后就明白了其中原因,他曾蒙受天庭赏赐元神不伤,元气乃元神根本,哪怕体内灵气耗尽,体内真元亦不会受损。

  也正因天庭当日的厚赐,他今日才保全了性命,莫问后怕之下出了一身冷汗,先前只想到此事必须为之,却忽视了过度施法对自身的伤害。

  莫问任凭冷汗附额,抬手细看一直捏在手中的天狼毫,这只天狼毫承自赵真人,多年叱咤风云全靠这支画符神器,未曾想会在今日折损,此物聚天地灵气,混元一体,分之则阴阳分离,哪怕捆绑修复也失去了先前的神异。

  失去了天狼毫,莫问痛心不已,他痛的不是失去了画符神器,而是为失去了一个相伴七年朝夕相处的“朋友”而惋惜。伤心之下莫问将那裂开的天狼毫放归符盒,放入怀中闭目长叹。

  半盏茶的工夫,北侧次峰移动就位,六丁六甲十二位阴阳神将前来复命,“已经遵照真人法旨,将那雪峰移动二十里,请真人观阅。”

  “有劳诸位,多谢,好走。”莫问稽首说道。

  众神客套一句,先后消失离去,王文卿留到了最后,“小神多嘴,敢问真人移动这山岳所为何事?”

  “不瞒神将,贫道贱内被困主峰,移动此峰只为分流主峰上的疾风。”莫问出言回答。

  “真人若有事需小神代劳,当尽心为之。”王文卿上下打量着莫问。

  莫问摇头苦笑,王文卿之所以有此一说是以为他逆天施法会受到天庭责罚而命不久矣,但王文卿不知道的是他有天庭赏赐的元神不伤护身,哪怕受罚亦不会伤及性命。

  “多谢神将,一路走好。”莫问抬手说道。

  后者面露疑惑,带着疑惑消失离去。

  众神走后,莫问席地而坐,等待天庭责罚,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元神不伤会如此玄妙,这元神不伤如同高祖所创的丹书铁劵,不管所犯何罪都可保命免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移动山岳罪过甚大,势必惊动天庭。

  等了片刻,东方放亮,再等一个时辰,始终不见天庭降罪,莫问灵气恢复了少许,直身站起,带着满心的疑惑开始登山。

  到得此时天庭仍然不遣天官临凡降罪,那就是没有追责的意思了,连移山动岳这样的大罪都不追究,天庭隆恩何其厚重。

  凡事皆有缘由,莫问此时想的是天庭为什么不追究他的罪责,天庭不同于朝廷,天庭的天规是不可随意更改的,犯错而不降罪,缘由何在?

  要想彻底猜透天机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猜出大致的天机并不困难,天庭不降罪是因为他肩负着很重要的任务,这个任务舍他不足以完成,为了让他完成这个重要而艰巨的任务,天庭不惜为他破例,由此可见那未知的任务很是重要。

  这个任务是什么,这是莫问登山之时一直苦思的事情,当年天门道人传授众人法术的时候只说过两个任务,一个是平天灾,另一个是止人祸,天门道人曾言之‘人祸若是不止,世人受难百年。天灾若是不平,百年之后世上无人。止人祸者得天地同寿,平天灾者得万仙拜朝’。

  七位上清准徒当年一致认为人祸指的是霸占北方的凶霪胡人,天灾指的是外邦宗教的东侵,驱走胡人可得天地同寿,天地同寿指的是天仙位次。外邦教派的东侵会造成‘百年之后世上无人’,故此处理这件事情功劳甚大,可得万仙拜朝。万仙拜朝不是金仙能够享有的,至少也是大罗金仙的待遇,由此可见对待外邦教派的东侵是道教首当其冲的大事。

  莫问此时想的是天门道长所说的这个任务是否跟天意在冥冥中驱使他做的任务是同一件事情,这种可能很大,如果这种推测正确,那这个神秘的任务就是处理外邦教派,撕去柔和的面纱,说的露骨一些就是对付佛教。

  思考某一件事情,尤其是一件并不明朗的事情,在思考的过程中会出现很多冲突之处,道家崇尚的是大道自然,并不会去刻意的去攻击谁,故此要说对付佛教也不贴切,而且天门道人也曾经强调是平天灾,一个“平”字暗合道家神髓,要平静柔和的处理此事,而不是杀尽天下光头。

  “将我逼到这雪山上,我如何去处置外来教派?”莫问自言自语。

  一语终了,心中灵光忽然闪现,凡人若是遇到对手,会竭力消灭或削弱对方。而道门中人不是如此,道士若是遇到对手,不会去打击对方,而是努力提升自身,这是道家的教义使然。

  想及此处,莫问隐约看到了真相,天庭冥冥之中将他引至雪山,为的是让他完成一件艰巨的任务,这个任务虽然是他独自完成,日后却能影响所有的道人,或者说天下所有道人都会因此受益。

  如此一来答案就更加接近了,这件任务很可能关系到道人灵气的修行。

  目前道人修行法门有什么不足?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走外丹路数,借助外力提升修为。

  心念至此,莫问终于恍然大悟,上天将他引至此处是想让他于这华夏最冷的木里雪山解放元神,静心参悟内丹修行法门。

  虽然心中有了答案,莫问却并未急于肯定,而是将以往发生的事情重新捋了一遍,丹鼎被玉清派追回,黑刀断裂,天狼毫破碎,这些看似偶然的事情实则都是上天有意将他的外部助力去除,以便于他能够安心守一,静心致远。

  验证了自己的推断,莫问心中喜忧参半,忧的是内丹之术之前从未有人涉猎过,没有丝毫借鉴,无中生有难度极高,耗时定然十分长久。

  喜的是人生在世,谁也无法逃脱冥冥之中的天意左右,每当想起此事他就郁闷非常,彷如身不由己的傀儡木偶。若是能够创出内丹修行法术并遍授三清道人,就有望晋升大罗金仙。

  到得大罗金仙就可以彻底摆脱天意控制了,因为大罗金仙自身就是天意……

  第三百三十六章 安身

  修行得道,白日飞升是每一个修行中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而大罗金仙是凡人修行所能达到的最高神位,是仅次于三清祖师的至高存在,可左右日月,指点乾坤。

  参透了天机,莫问并未太过欢喜,因为要创出内丹修行法术势必耗时长久,与阿九重逢遥遥无期。

  临近午时,莫问回到了禁锢之外,阿九此时仍在敲击石壁,敲击之时不时转头看向西侧地面。

  莫问见状立刻明白阿九也感受到了山岳移动所产生的剧烈震动以及山顶风势的减缓,以阿九的心智,势必猜出他移动了山岳,此时转头看向西侧地面是在等他的地乳传言。

  莫问将包袱和手中木盒放于稳固之处,自石壁豁口中拿出了地乳和砚板,快速刻出了四个字浇灌成形送入阵法,“我回来了。”

  阿九一直在打量西侧地面,见到莫问传言,立刻跑至西侧石壁下拾起了字迹,转而刻画回复,“是否安好?”

  “大功告成,我亦安好。”莫问倒模传言。

  阿九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抬手将额头垂发绺于耳边,转而刻画道,“所遇何事?”

  “寻得大量灵根灵种,你且小心收着。”莫问传言入阵,转而将先前所得灵种一一送入禁锢,阿九修为未失,可以自行辨别灵种的五行所属。

  之前寻到的何首乌,无根藤,七星天冬等物皆可送入阵内,但敖烵所赠之物有几种不够神异,无法送入阵内,好在送入禁锢内的灵种占了多数。

  阿九将那些灵物种子一一收起,以自身衣物扯布包好,放于石壁的凹陷处,此时石壁上的凹陷已经深入石壁五尺,下方放满了大小不一的布包,这些布包里放置的当是敲击石壁产生的石屑。

  “将地乳与我。”莫问传言。

  阿九闻言立刻将之前那些由地乳凝聚而成的字迹送出禁锢,莫问承接融化。

  待得修整完砚板,阿九已经在地上刻出了一行字,“山风为何减弱?”

  “做法将北侧山峰西移二十里,幸元神不伤,未遭责罚。”莫问传言。

  阿九闻言抬手拍胸,转而刻画道,“万勿以身涉险。”

  “如汝所言。”莫问传言,转而再度传言,“此去东海,得一灵物,与你御寒。”

  传言入阵,莫问将那狻猊内丹小心的送入了禁锢。

  狻猊内丹送入阵内,阿九急忙侧身躲避高温,待得适应了内丹发出的光亮和高温,与莫问说话,“此物为何?”

  “狻猊内丹。”莫问传言回复。

  “与你留用。”阿九抬手将狻猊内丹移了出来。

  “此物有二,你我各一。”莫问再度将狻猊内丹送了进去。

  “苦了你了。”阿九刻画,她虽然不知道莫问是如何得到狻猊内丹的,却知道此物得来的定然极为不易。

  “偶然所得,并不辛苦,我已经窥破天机,想到了救你脱困之法。”莫问传言。

  阿九见字面露喜色,将那内丹移至石壁凹陷处卡住,转而刻画道,“如何为之。”

  “我当自此处研创内丹修行法门,此法若成,功劳大焉,若尽全功,或可得大罗仙位,届时当救你脱困。”莫问传言。

  阿九见字眉头微皱,转而舒展开来,刻画道,“静心为之,不可求急。”

  “然,落地之雪不得进入禁锢,灵物发芽还需降水,东方不远处有蛇医一头,当可降雨,我需辟出石洞,将其擒来。”莫问传言说道。

  “小心行事。”阿九将字迹划平,重新刻画。

  “然,我先安排落脚之处。”莫问传言入阵。

  “无需久居,可常来探望。”阿九刻画道。

  莫问见字微微一笑,阿九分明知道他不会离开此处,这句话纯属多余。微笑过后莫问没有再继续倒模传言,先前的一番交谈用去了半天时间,此时已经是初更时分。

  狻猊内丹虽然可以发热,受禁锢阻隔,温度却不得外延,故此阵外仍然极为寒冷,入夜之后气温更低,即便有灵气护体莫问亦感觉寒冷难耐,必须设法藏身避寒。

  先前被天雷击出的豁口有三步宽窄,可以蜷缩住人,只是上部没有遮挡,寒气仍然急灌而入。虽然移至西侧的山峰挡住和分流了大部分的疾风,但是寒风一旦刮起,此处仍然会有不少寒风吹至,好在寒风并不至于吹走禁锢内掉落的石屑,阿九敲下的石屑无需再度包裹存放。

  豁口处遗留有莫问之前为阿九带来的两床绵被,此物无法送入阵中,便留以自用。铺盖各一床,勉强能够睡着。

  只睡了半个时辰,莫问就被冻醒,冻醒之后发现被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此时虽然已经是春夏时节,但木里雪山没有四季,只有冬天,不时会刮风下雪。

  醒来之后莫问探头东望,只见阿九仍然未眠,坐在西侧角落检视着他带回的灵物种子,阵内有了狻猊内丹温暖如春,阿九面色红润,眉发不再挂霜。

  莫问之前一直提心吊胆,到得此时方才真正放心,压力去除,他感觉分外疲惫,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就告一段落,外面的事情与他无关,心爱的人就在眼前,虽然不可触及,却也令他很是心安。

  雪山之上很是寒冷,莫问一夜睡着三次,三次被冻醒,一旦睡着灵气运行就会变的很缓慢,灵气运行缓慢就无法抵御刺骨的寒冷。

  次日清晨,莫问自藏身之处出来,活动着麻木的手脚,阿九已经侧身睡着,石壁下方的石屑又厚了少许,不问可知在他睡着之时阿九再度开始敲击石壁,只是有禁锢阻隔,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见阿九已经睡着,莫问便没有打扰她,提气掠下雪山,这里太冷了,要想在此处久居,必须将藏身之处给予简单修葺和整理,此外干粮食水也需要准备。

  下山之后,莫问一路向南,回到凉国边境,取出银两购买干粮,老五先前自道观带出了大量的盘缠一直没有使用,分别之时老五将盘缠尽数留了他。

  虽然东方战事造成了粮食谷米价格暴涨,但莫问并不疼钱,很快便自镇上带走了百十斤的干粮,雪山上很是寒冷,食物不虞腐坏,不管携带多少,都可以长期存放。

  除了干粮,莫问还带了少许酒水和一棵破开的圆木,虽然已经逐渐适应了高山反应,负重太沉还是令他中途放弃,先将干粮背上山,再回头将圆木带至山顶。

  以圆木覆盖了豁口上方,以碎石压住,晚上下起了大雪,大雪覆盖住了屋顶也彻底阻挡了寒风,这一晚莫问没有被冻醒。

  知道莫问就在禁锢外,阿九心安许多,开凿石壁速度大大加快,她的灵气未失,半月过后山体便凹入七尺,有了山洞雏形,随后便开始拓宽,洞口的方向正对着二人交谈的位置。

  在阿九开凿山洞之时,莫问也在开凿山洞,他开凿的位置是在禁锢下方,他的灵气修为要高于阿九,加上上次出山带回了斧凿之物,开凿速度较阿九要快的多,他开凿的山洞成之字形,这种形状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寒风吹入,由于深入岩体,山洞开出之后洞内很是温暖。

  这处温暖的山洞并不是莫问自己居住的,而是为了给那条蛇医栖身,凡事有利有弊,山势的改变虽然令禁锢内风势减弱,与此同时也令得飘入禁锢的雪花大为减少,那些许雪花受热之后融化的雪水根本不足以润生灵物,必须将那条湖中的蛇医抓来。

  开出山洞之后莫问将自己所住的窝棚进行了简单的扩建,由于阿九所在的禁锢占据了山腰大部分区域,剩下的区域不足以重新开凿山洞,只能将靠近禁锢的那片区域凿开,可以清楚的看到阿九山洞内的情形。

  这段时间莫问并未与阿九进行过多的交谈,因为二人交谈太过困难,寥寥数语就要用上一天时间,仙人泪只能撑上一年,必须尽快让阿九所在禁锢有灵物生长。

  山中岁月过的很快,转瞬之间就是一个月,莫问估算外面已经入夏,便收拾妥当,准备下山擒拿那条蛇医。

  “我离开数日,前去捉拿蛇医。”莫问传言进阵。

  “多加小心。石龙子若是断尾便无法降雨,当不能用强。”阿九刻画道。

  莫问见字缓缓点头,阿九所说的这些也正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异类身上总有一处灵气最重的地方,大部分异类都是内丹灵气最重,这石龙子较为特殊,灵气聚集于尾部,若是断尾,就算拿住了它的本体也没有用处。

  “当小心图之。”莫问传言入阵。

  阿九也不黏人,刻画道“去吧。”

  莫问连夜下山,东行数百里,试图寻找先前那对羌人夫妇,但此时草原上已经绿草如茵,放牧的夫妇早已经驱赶着牲畜前往别处,此处只剩下了已经生出野草的灶坑和一些残缺木栏。

  那处湖泊位于此处东北五百里外,莫问沉吟片刻往东北方向掠去,到得三百里外,发现了一群牛羊,一骑马的羌人正在放牧。

  此时是清晨寅时,莫问见到羌人停了下来,徒步前行。

  当日他并未询问那对羌人夫妇那条蛇医都做过什么恶事,必须寻人打听明白,只有确定那条蛇医做过什么恶事,才能推断出它的性情和癖好,根据它的性情和癖好斟酌如何设计抓捕……

  第三百三十七章 石龙子

  那羌人见莫问步行而来,调转马头策马而至,到得近前翻身下马,“骨康桑。”

  莫问虽然听不懂羌语,却根据对方单手抚胸的姿势猜到这个羌人在向他问好,便稽首回礼,“福生无量天尊。”

  “你好,汉人。”那羌人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身穿花色长袍,可以说汉语,却远不如先前那羌人的婆娘说的流利。

  莫问笑而点头,这些羌人民风淳朴,对待他人很是和善。

  那羌人用鞭子指着自己的羊群,“这个,十两金子。”指完羊群又指牛群,“这个二两金子。”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对方无疑是向他货卖自己的牛羊,但价格却开的不伦不类。

  那羌人见莫问面露疑惑,咧嘴笑了笑,转而跑到羊群边缘,甩手抽响了马鞭,鞭声响起,有十几头白羊受惊离开了羊群。羌人笑着回头,举着手中的鞭子,“一下十两。金子。”

  莫问见状恍然大悟,原来羌人买卖牛羊并不是论只折价,而是带有很大的赌性,一鞭能惊出多少牛羊就得多少牛羊。

  既然要打听消息,莫问就抹不开颜面不与对方好处,斟酌过后自包袱中取出黄金一块举在手里,那羌人见到黄金转身跑来接过莫问手里的黄金略作掂量,随即指了指羊群,将马鞭递给莫问,与此同时左手竖起了两根手指。

  莫问摆手没接对方手中的鞭子,出言说道,“送与你,我只想问路。”

  那羌人闻言面露惊诧,看了看手中的黄金,将黄金递还给他,“问路,不用金子。”

  莫问犹豫片刻没接那块黄金,而是接过了鞭子随手抽响,这些羌人心思单纯,心性淳朴,不会无缘无故受人钱财。

  虽然莫问只是随手一甩,手中的马鞭却发出了刺耳的响声,羊群受惊,大部分跑向了西侧,只剩下几只老弱因为行动不便没有跟去。

  那羌人见状瞠目结舌,莫问笑着将马鞭扔给了他,冲其摆了摆手,“我不要,我要问路。”

  羌人抬手接过马鞭,面露无奈神情,自怀中取出黄金,抽出腰刀就要分割,莫问见状知道对方要退还一半的黄金并留下羊群与他,急忙走到羌人面前摆手说道,“送给你。”

  那羌人也不答话,用腰刀磨锯黄金,莫问对这执拗的羌人很是无奈,便拿过那块黄金掐为两段,留下一段,将另一段送给了羌人。

  “巴乌。”那羌人见莫问徒手掐断了黄金,对其佩服的竖起了拇指。

  莫问无心与他浪费口舌,出言涉及正题,“塔吉克湖里有妖怪,你知不知道?”

  羌人闻言点了点头,转而惊慌摆手,“不要去。”

  “你可知道湖里是什么妖怪?”莫问席地而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草地。

  羌人见状坐到了莫问旁边,取出随身酒囊递了过去,“不知道。”

  莫问摆手未接,听这羌人言语,他虽然知道湖里有怪物,却不知道湖里的怪物是蛇医石龙子。既然他不明其详,也就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那羌人见莫问面上并没有恐惧,急切说话试图阻止莫问前往那处湖泊,奈何他汉语很是不好,情急之下说的又快,听了半天莫问也只是听懂个大概,这里的羌人都知道塔吉克湖里有怪物,但他们并没有见过怪物的样子,只是因为之前曾经去那里放牧,牲畜在湖边饮水时被水中怪物拖入湖中溺毙吞食,类似的情况发生的多了,羌人也就不再敢涉及那片区域。

  自这羌人嘴里莫问并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便起身向他告辞。

  羌人起身跑进羊群,自羊群中拉出了几只老羊和羊羔,将皮鞭递给莫问,示意他将剩下的羊赶走。

  莫问是出来降服石龙子的,自然不会弄一群羊赶着,便冲其摆了摆手,转身欲行。

  那羌人面色涨得通红,拉住莫问,再递马鞭。

  莫问无奈之下只好闪身避开,凌空掠走。

  距离湖泊百里之处,莫问隐藏了自身气息,悄然前往那处湖泊,根据气息来看,那条石龙子还蛰伏在湖泊之中,并没有离去。

  他上次来到此处是寒冬时节,湖边的牧草都已经枯萎,此时湖边长出了很高的杂草,有一人多高,自外部根本看不到湖中的情形。

  草原上没有很陡峭的地势变化,临近湖边,莫问弯身前行,自湖水西侧一处土丘后趴伏了下来,草原上牧民分散,打探情况很是困难,只能自己等待观察,见机行事。

  这处湖泊并不大,呈圆形,方圆只有数十丈,那条石龙子的气息位于南侧边缘,可能在等待猎物,也可能是出水晒太阳。

  寻常的石龙子不过半尺长短,根据气息来看,这只石龙子的体形应该过丈,算不得很大,但对于石龙子这一种属而言却能算是庞然大物了。

  静如处子,动若脱兔,此乃兵法谋略,亦是道家动静阴阳之说的具体体现,观察敌情时要有足够的耐心,攻击对手时应该迅疾快速。此时是观察时期,故此莫问一动不动的于土丘下方等待观察。

  中午时分,气温回升,石龙子彻底出水,自南侧草丛爬走,由于湖边杂草很高,故此自远处只能看到杂草的晃动而看不到石龙子的具体样貌。

  石龙子自湖边巡视一番,再度回到南侧水边静止了下来,石龙子先前巡视时最远离水有四五丈,这样的距离莫问有信心赶在它蹿入水中之前将其拦下,但他不敢妄动,倘若石龙子受惊,极有可能舍弃尾巴,届时就算抓它回去也无甚用处。

  下午并无动静,石龙子没有等到猎物,入夜之后潜入水潭,根据石龙子气息所在的位置可以判断出这处湖水并不很深。

  一夜无话,次日辰时,石龙子再度出现在了湖水南侧,到得正午时分照例离开水面四处巡视,这一次它离开了湖边的深草区域,莫问得以看清它的样子,这条石龙子比他感知的要小上几分,体长只在丈许左右,蛇头矮身,头大尾长,体下生有四肢,身上鳞甲五色斑斓,五彩斑斓表明此物为雄性,若是雌性,身上就不会有五种颜色。

  这条石龙子移动很是缓慢,但莫问并不敢出手捉拿,因为他无法确定此物在受惊之后能跑多快,也没有想出如何制止它在受惊之下断去尾巴。

  最近的一次石龙子距离莫问藏身之处不足三丈,莫问强行克制,始终没有出手。世上最难的事情不是下定决心去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是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做自己想做的那件事情。

  在等待之时莫问一直自心中斟酌如何才能拿住此物,此物道行低微,要强行捉拿并不困难,但怕的是它断尾。以符咒封住地气也不成,石龙子在惊慌恐惧之下还会断掉尾巴,此物灵智不高,举动多发自本能。

  思前想后,可行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其捕猎的时候突然出手,那时它的注意力全在猎物身上,可以趁机发难,将其震晕。

  打定主意,莫问又等了两日,这处草原上大型动物很少,野兔等小动物此时可以依赖绿草获得水分,也无需饮水,故此石龙子接连数日都未曾等到猎物。

  而那石龙子也并未因此而焦急,它与毒蛇是近亲,生性相仿,一次进食多日不饿。

  苦等数日而不得,莫问悄然退去,既然等不到机会就只能设法创造机会。

  南行百里之后莫问拔高环视草原,草原上少有遮挡,拔高之后可以看出很远,在这片区域有五户放牧的羌人,莫问选择西行,因为那里除了羊群还有很大的牛群和马群,草原上的羌人养羊的多,放牛放马的少。

  果不其然,莫问掠近之后发现放牧的正是之前遇到的那个羌人,那羌人见莫问回来,又要给予羊群,莫问拒受羊群,与羌人说了自己的要求,羌人点头答应,给了莫问两袋由元麦酿造的白酒和一头发春害群的公马。

  之所以要马是因为牛在道教中地位很高,道门弟子通常不会伤害它,此外牛行的也太慢了,走到湖边怕是要用上数日工夫。

  公马发春之时根本就不听驱使,哪里有母马它们往哪里去,莫问好生费事方才将它拉了出来,带至水潭附近,随后放开了它,先行回到湖边等候。

  刚刚藏下不久,那公马就循着水气尾随而至,湖中的石龙子似乎察觉到了猎物的靠近,匆忙下水,藏于水下悄然等待。

  那匹公马正值发春,神智大减,本能变的很是迟钝,丝毫没有察觉到水下的危险,到得水边立刻低头饮水。

  见那公马危矣,莫问自心中暗道一声无量天尊,与此同时悄然向前靠近。

  一声无量天尊未曾诵完,石龙子已经自水下跃出,咬住了那公马的脖颈,与此同时以尖锐的尾部钩刺马腹。

  那公马突遇危急,既惊又怕,陡然之中生出一股力道,尥蹶跳起,将那石龙子生生带离了湖面。

  苦候数日,莫问终于等到了机会,一跃而起,急冲上前,到得近前掌凝灵气拍向那石龙子的头部,这一掌的力道他曾在心中进行了多次推敲,若是力道太轻,石龙子就不会晕死,届时就有可能断去尾巴。若是力道太重,就有可能将石龙子给拍死。

  这一掌的力道恰到好处,右掌拍到,石龙子瞬时昏厥,那公马趁机挣脱,带血逃走。

  石龙子被震晕之后肚皮朝上,其腹部的瘆白鳞甲与毒蛇很是相似,莫问恐其苏醒,取出自羌人处索来的酒水灌入其口,这袋白酒不但能够灌醉石龙子,还可以起到温血的作用,若无酒水暖身,石龙子到得山腰就会被冻死。

  擒得石龙子,莫问顾不得腥气,立刻将石龙子扛于肩头提气回返……

  第三百三十八章 雪山之上

  石龙子虽然长达九尺,却不很沉重,莫问先前曾经携带上百斤的食物扛负着圆木回山,石龙子的重量并不超过它们,故此莫问扛负的并不吃力,令其皱眉的是此物扛在肩头冰冷滑腻,而且有着很重的腥气。

  两个起落之后,异象出现,上空开始降雨。莫问有感,抬头上望,只见头顶数丈处出现了一朵不大的乌云,小雨正是自头顶的乌云中落下。

  只是愣了一愣莫问便明白了其中缘由,石龙子自身的气息可以影响并令周围的水属气息聚集,起落颠簸令得它的气息产生震动,由此导致了降雨。

  扛负数百斤的石龙子很难在起落之间保持平稳,故此途中放牧的羌人看到了一副诡异的情景,一位年轻道人扛着一只偌大的四脚蛇狂掠向西,一团降雨乌云自上空罩顶随行。

  西行两百里,莫问自草原上发现了一处羌人放牧的营地,略作沉吟,改道前往。

  时值中午,男子驱赶牲畜外出放牧,帐篷内外只有老弱妇孺,帐篷外玩耍的孩童见莫问扛着个怪物疾掠而至,无不大惊失色,尖叫着躲入帐篷。

  莫问到得近前,一妇人自帐篷里撩帘而出,见此情形亦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待得看清莫问模样方才放心少许,“你扛的什么东西?”

  此人正是莫问曾经遇见过两次的妇人,眼见遇到了熟人莫问心中亦是一轻,放下石龙子冲妇人说道,“这就是塔吉克的怪物,我降住了它,借些被褥与我。”

  妇人的目光集中在四脚朝上的石龙子身上,听得莫问言语急忙收回视线转身跑进了营帐。

  那石龙子经过几番颠簸已经有了苏醒的征兆,右侧后爪微微抽搐,莫问见状拿出酒囊掰开其獠牙大嘴将白酒灌入,灌醉是最为稳妥的处置方法,震晕不是良策,有可能将其打傻。

  片刻过后那妇人抱出了被褥,这里备用的被褥只有一床,包不住石龙子,那妇人又找来几张牛皮,总算将石龙子包裹了个严实。

  “你们以后可以去塔吉克放牧了。”莫问自牛皮上留下孔洞,供石龙子呼吸。

  “这个怪物能不能留给我们?”妇人环揽着自己那几个既害怕又好奇的孩子。

  “你要它做什么?”莫问疑惑的问道。

  “一翻它,天上就能下雨。”妇人抬手指着被包成茧状的石龙子,莫问包裹石龙子的时候她细心的发现只要翻动石龙子上空就会下雨。

  “此物凶煞,若是苏醒,你们降它不住,我要带走。”莫问扛起石龙子冲那妇人告辞。

  “路上小心些。”妇人并没有因为莫问拒绝了她的请求而生气,摆手送别。

  西行之时莫问一直不曾停歇,木里雪山白天和晚上的温度差距很大,需要尽量赶在白天登山。

  到得山脚下,莫问取出最后一个酒囊喝了几口,休息片刻扛着石龙子开始登山,由于担心石龙子会被冻死,中途便片刻不停,赶在入更之前赶到了山顶禁锢,将石龙子送进了事先挖好的曲折山洞。

  打开包裹发现石龙子已然冻僵,莫问见状急忙延出灵气探其心腹,发现其仍有心跳才放下心来,于洞内留下两道定气符咒,随后自洞口处布置了灵气屏障困住石龙子,这才回到了简陋的藏身之处。

  先前一路狂奔令莫问筋疲力尽,一个劳累的男人内心深处都希望回到家中时妻子能够开门迎接,但阿九此时正在扩宽山洞,丝毫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这一情形令他心中大悲,他悲的不是阿九没有迎接他,而是二人虽然近在咫尺,却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虽相隔咫尺却远如天涯。

  悲哀一闪而过并未持续多久,因为他想起了不知道阿九身在何处是生是死的那三个月,此时的情况比那时要好太多了。此外阿九承受的压力比他要大的多,他能看到阿九,阿九却看不到他。阿九活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环境中,与世隔绝,一无所知。

  “我回来了。”莫问刻模倒字传入禁锢,二人所在的山洞毗邻,自洞内就可以交谈。

  阿九发现莫问传字,快跑几步蹲身捡起,看罢之后将地乳冰字推出,此时禁锢内很是温暖,冰字若不送出很快就会融化掉。

  送出地乳,阿九自地上刻画道,“为何去了这么久?”

  莫问见字微微皱眉,一个女子在男人归来后不是关心对方遇到了什么困难,而是责问对方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甚为不妥。

  但转念过后莫问心中的不悦便一扫而空,阿九的这句话是对他的关心和依赖,并没有责问的意味。通过这句话可以看出阿九内心的紧张和脆弱,禁锢内封闭的环境令她时刻处于不安之中,不知道自己的男人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也无法关心抚慰,这对阿九来说亦是一种煎熬。

  “为求稳妥,多待了几日,而今已将蛇医带回,待其复苏便可降雨。”莫问传言。

  “可曾受伤?”阿九焦急的刻画。

  “不曾,只是沾染了一身的腥气。”莫问传言。

  阿九见字眯眼一笑,转而继续刻画,“待得脱困,我与你浆洗。”

  莫问见字亦是一笑,但他的笑是苦笑,因为他能看出阿九是在故意宽他的心,阿九自己也很清楚短时间内无法脱困。苦笑过后传言,“浆洗衣物只在其次,若得脱困,当先为莫家留后。”

  阿九见字神情瞬时黯淡,手握石块,默然低头。

  莫问先前所说言语只是想与阿九说笑,减她心中压力,没想到阿九会因此惭愧,急忙传言进去,“当儿女双全,多多益善。”

  阿九见字瞬时恢复了精神,刻画道,“只怕那时我已经年老色衰,不得生养。”

  “老蚌生珠亦是佳话。”莫问心中悲苦,还要强行忍耐出言说笑。

  “没羞。”阿九羞涩刻画。

  “蛇医已然苏醒,且看我做法降雨。”莫问传言,二人先前的短暂交谈用了一整夜的时间,他能感受到此时石龙子已经复苏并在碰触灵气屏障。

  阿九见字面露好奇喜悦,冲禁锢外连连点头。

  莫问很是劳累,加之一夜未眠,此时更感疲惫,直身站起,到得下方山洞曲折进入,只见那条石龙子已经苏醒,此时正在山洞内四处抓挠,观察周围的情况。

  天狼毫已然损毁,莫问此时画符只能使用寻常符笔,他先前已经自洞内留下了两道定气符咒,此时再补一道,山洞内的气息瞬时与外部地气隔绝,异类对于地气最为敏感,气息隔绝令石龙子无比惊恐,惊恐之下气息剧烈波动。

  莫问快步走出山洞,只见山顶上空已经凝云降雨。

  阿九站在雨中以双手承接雨水,手捧雨水热泪滂沱。

  到得此时莫问方才彻底放心,万事齐备,该有的都有了,用不了多久禁锢内就会仙草遍地,灵果挂枝。

  雨水虽是石龙子降下,却是天地水气化生,清澈干净,阿九喝过几口,随后借雨水洗脸,莫问待其梳洗完毕回到山洞取下了那道定气符咒,焦虑的石龙子马上安静了下来。

  石龙子降雨的范围包括了禁锢外围,莫问此时衣物已经被雨水打湿并结冰,禁锢内有狻猊内丹温暖如春,但禁锢外却冰天雪地,极度寒冷。

  回到简陋的山洞,莫问传言进去,“我歇息片刻。”

  阿九见字连连点头,画写道,“好,我平土播种。”

  莫问没有再传言进阵,取出酒囊喝了几口带有冰碴的酒水,啃过两个冻硬的面饼躺卧休息。

  白天有太阳,寒冷还可耐受,莫问疲惫交加,加之心头重石落地,这一觉睡的很沉。

  到得入夜,再度降雪,虽然风势减缓,气温仍然极低,莫问再度被冻醒,睡眠时有很多意外苏醒,冻醒是对身体伤害最大的一种,每次被冻醒莫问的感觉就像是大病了一场,遍体生寒,周身酸痛,需练气良久才能驱逐自睡眠时趁虚入体的大量寒气。

  冻醒之后,莫问转头看向禁锢,发现禁锢内此时已经起了几垄由石屑堆积而成的薄田,阿九正坐在洞外看着那些土垄发愣。

  山中岁月过的很快,转瞬之间就是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莫问只作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下山为石龙子带来了食物,石龙子虽然此时并不饥饿,但困于山洞中令它很是焦躁,必须让它知道以后会有人给它喂食才能让它停止冲撞和抓挠。

  剩下的时间大多用来与阿九交谈,在禁锢内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外面的东西,阿九处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需要时刻承受极度安静和幽闭所带来的巨大压力,由此令得她异常敏感,言行举止逐渐出现失常的征兆。安静可以令人平和,但极度的安静会导致暴躁不安,阿九在敲击石壁积攒泥土时多次伤及双手,这看似意外的情况实则并不是意外,而是阿九心中压抑,无处宣泄又不想让他担心的一种举动。

  交谈可以缓解阿九心中的压力,这段时间莫问将外界所见所闻说与阿九,必须让阿九知道外面的事情,不然她会抑郁成狂。

  即便莫问一直努力,阿九的情况却越来越坏,夜间开始暗中抓抠石壁,虽然她做的很是隐秘,莫问仍然看在了眼里,在他找来之前,阿九心中一直希望他能找来,这就是她的希望,而今他找来了,并且为其日后的生活做了细心的安排,阿九也是修行中人,知道研创内丹修行法门极为困难,哪怕穷其一生也不得成就,故此她看不到希望,开始灰心了。

  虽然阿九出现了异常,莫问却并未怪她,换成他人处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中,恐怕早已经自杀解脱了,阿九是为了他才一直在努力坚持的。

  一个月后,山洞外长出了几株植物幼苗,阿九见之极为欢喜,每日都会盯着那几株幼苗看上几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就会在山洞里发呆,发呆之时总是以眼角偷瞄二人交谈的那片石台。

  莫问看在眼里分外焦急,阿九的这种举动表明她很想与他交谈,却又知道不能分他的神。阿九承受的压力已经够大的了,倘若继续压抑,早晚会造成严重的恶果。

  他相信阿九不会自杀,因为他知道阿九会为了他而坚持下去。他现在最为担心的是阿九会承受不住漫长巨大的无形压力而疯掉……

  第三百三十九章 苦思

  莫问欲宽阿九之心,便苦思良策,良久过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阿九是因为看不到希望才忧虑焦躁的,要想加以缓解只能给阿九一个日期,让她有个盼头。

  斟酌良久,莫问定下了一个日期,两纪,二十四年。

  “自今日起我要推研内丹修行法门,若是两纪之后仍不得成功,则破开禁锢与你相见。”莫问传言。

  阿九见字重重点头,这些时日她也知道不应该拖莫问说话,但总是下意识的看向二人交谈的角落,而每一次看向西侧角落,莫问随后就会传言进来,每次说话过后她都会因为耽搁了莫问的修行时间而懊恼。

  “推研内丹修行法门需你相助。”莫问传言。

  阿九见字眼神一亮,急忙伏地写道,“如何为之?”

  莫问见到阿九的这幅神情瞬时明白了根源的所在,阿九受困禁锢固然令她难以忍受,但最令她难以忍受的是自己成了他的负累,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累赘。只要能让阿九感受到自己还有用处,她心中的压力和自责就会减轻很多。

  “内丹之法始于异类,你当细想体内内丹当初如何凝成。”莫问传言说道,现在道人的修行法门皆是自气海之中聚集阴阳灵气,灵气为气态。而异类都有自体内结丹的习惯,只要活的时间够长,内丹就会自动凝结,内丹一成,则为固态,固态灵气较之气态灵气更耐消耗,且不会因为气海盈满而造成无法继续吸纳天地灵气的情况,要想推研内丹修行法门,或许可以借鉴异类的凝丹方法。

  “内丹成则灵窍开,成丹在前,开窍在后,故此记不得内丹如何形成。”阿九想了想刻画道。

  莫问见到阿九所刻字迹微微皱眉,异类的神智原本是混沌的,只有先天的一些本能,随着存活时间的增长,其体内自动生成了内丹,内丹一成,异类方才开始变的聪明。至于内丹是如何形成的,异类根本就记不住,异类生成内丹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如同世人夜寝饥食一样的顺理成章。

  要想借鉴异类的内丹生成,就必须找出异类与人类的不同之处,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异类七窍不全,神识混沌,它们凝成内丹与其说是一种本能,不如说是上天对它们的一种补偿,因为它们在没有内丹之前很蠢笨,无法主动修行,于是上天便给予了它们无意之中凝聚内丹的能力。对于心智健全的人类,上天反而取消了这种自然成就的优待,要想凝结内丹,必须自己寻找修行法门。

  兽类的内丹属于无心得,人类的内丹属于有心求,有心求比无心得要困难的多。

  暂时无有头绪,莫问便没有继续思考,传言道,“你所在的禁锢有百步见方,在禁锢西侧有丈许区域,我就在此处借天雷击出的豁口栖身,豁口上方覆有木板,不曾说话之时,我就于山洞中盘膝冥思,若是下山背负干粮,会事先说与你知道。”

  莫问说这些是为了让阿九能够自脑海中想象到他平时都在干什么,阿九知道的越详细,心中就越安定。

  阿九见字刻画道,“知道。自今日起我亦帮你参悟,若有心得,会告知于你。”

  二人有了约定,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刻模刻画,各自静心凝神参悟。

  莫问静下心来,再度将思绪转移到人与异类的不同上,就算异类的内丹是天意促成,也必须它们自身的一些举动予以配合才能生成内丹,要想参透它们的内丹是如何形成的,还要自异类和人类的不同上着手。

  异类包含了鸟兽虫鱼各类,它们都能够自动凝成内丹,故此异类和人类的不同就不能局限于狭隘的不同,而是要自本质上推敲,这些凝成了内丹的异类与人类有什么不同,两者的不同有很多,但本质的不同是异类浑噩,人类清醒。

  人类聪明的神智使人成为了万物灵长,但付出的代价是失去了天生的本能,人类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用心想上一想,这种看似稳妥的举动实则导致了心神的分散和飘忽,相较之下异类就没有这么多的杂念,杂念少则气息稳,气息稳则元神现。

  杂念越多,元神被压抑的越严重,异类杂念少,故此元神容易出现,它们体内的内丹与其说是自然天成,不如说是元神成就。

  异类的元神较人类的要弱,异类元神能够令它们凝结内丹,人类元神也应该能够达到这种效果,当务之急不是苦思如何凝丹,而是尽量排除杂念,解放元神,只有先天元神摆脱了后天神智的压抑和束缚,才有可能出现超乎寻常的灵感。

  要排除杂念,只有盘膝打坐一途,三清各宗打坐要义各不相同,太清守心,打坐之时双眼微睁,眼观鼻,鼻观心。玉清守空,打坐时力求放松,无心无我,冥冥空博。上清宗打坐法门最为特殊,走随心所欲一途,打坐时不禁杂念,可以天马行空肆意狂想,当神识劳累之时自然进入平静状态。

  莫问已然渡过天劫,对于打坐要旨自然了如指掌,盘坐之后很快去除杂念,进入平和安静的状态。

  打坐的时间长短不一,长则数十年,短则一两个时辰,以解脱元神为准,静坐一个对时之后,莫问进入空灵状态,率先想到的是异类内丹法门很难借鉴,因为异类凝结内丹往往需要数百年甚至上千年,而人类受寿数所限,不可能存活那么久,故此即便达到了异类心无杂念的状态也无法照猫画虎的照搬。

  进入平静的状态之后,人的后天神识作用开始减弱,元神隐约出现,没有了后天元神的约束,此时脑海里出现的事物并无章法,有些感悟并非打坐的目的,而是意外所得,莫问此时的意外所得就是想通了为什么上天要让他来参悟内丹修行法门,因为他是上清准徒,上清有异类弟子,故此上清的修行法门更有包容性,上清弟子参悟内丹修行法门会相对容易一些。

  如果站在修行法门的角度考虑,内丹修行法门就可以参照异类的凝丹过程,但是异类本来就低于人类,人类修行者参照异类的修行法门,究竟是返璞归真还是自废后退,这一点莫问不能确定,也想不出答案,心中出现了疑惑,后天神识立刻占据了上风,以多年养成的习惯方法去思考答案,但是这个问题是后天神识无法解答的,故此很快莫问就感觉到了焦躁和憋闷,内心的平和深远立刻不翼而飞。

  莫问睁眼之后发现阿九正在禁锢内的地面上刻字,刻的是龟息法和练气经络,阿九心中亦无明确想法,所写字迹只是为了方便自己参考,莫问见到那些练气经络和穴道之后摇了摇头,阿九选择的方法仍然没有跳出传统的练气法门的圈子,内丹修行法门与寻常的练气法门完全不同,前者是凝虚化实,阴阳交融,灵气自气海中聚为有形金丹。后者是凝虚积实,阴阳双分,灵气自气海内泾渭分明并无实体。

  虽然发现阿九思路不对,莫问亦未加以纠正,只要阿九有事可做就可缓解幽闭的压抑。

  苦思无果,莫问并没有强行努力,参悟不同于劳作,劳作可以勉力为之,参悟可不能,参悟之时必须周身舒泰,越是勉强,心神越不灵光。

  此时洞外是二更时分,万里无云,明月高挂,仰望明月,莫问无奈可笑,月为太阴,与太阳分掌昼夜,所谓内丹修行法门如同让太阳和太阴同时出现并融为一体,其难度可想而知。

  此时的修行法门是将灵气吸纳入体,藏于气海,阳性灵气居左,阴性灵气居右,若有需要,自气海导出,自督脉融合并发出。但内丹修行法门是将阴阳两种完全冲突的灵气自体内调和并凝为金丹,但阴阳两种灵气若是相遇会互相抵消,到最后什么也剩不下,要想让冰与火,阴与阳合而为一,不但需要小心拿捏二者的多寡强弱,还需要将二者自身的属性稍加改变,令二者不至于见面就杀,互相冲抵。

  道经有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说,此时道人的修行法门是阴阳二气,由二生三,再生万物。而内丹修行法门则是合二为一,追本溯源,悟道超脱。要想创出内丹修行法门,必须彻底明悟阴阳才行。

  悟道不能急于求成,莫问走出山洞缓慢踱步,禁锢内温度较高,有几种灵物已经发芽,由于敖烵赠送的灵种很是驳杂,故此发芽生根的时间也有长有短。

  想起敖烵,莫问不由自主的开始猜测东海龙族为何要困住敖烵,猜测良久始终想不出所以然。随后又想到刘少卿和夜逍遥,他们二人此时应该正在攻伐胡人,亦不知道战况如何。虽然只在山中待了两个月,莫问已然感觉自己与世隔绝了。

  阿九有了事情可做,心情逐渐好转,但她走的路子是错的,推研之时总是跳不出“挤压”的传统路数,推研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又过了一个月,再度到了月圆之夜,莫问闭目打坐之时听到了起落踏地的脚步声,声音自山下传来,当是有人来了。

  莫问有感,侧耳细听,发现此人的脚步声很是陌生,想必不是熟人……

  第三百四十章 北斗与南斗

  木里雪山高耸入云,乃华夏至阴至寒之处,寻常人等万难攀爬,来人起落自如,换气从容,绝非等闲之辈。

  心中存疑,莫问睁眼站起,走出了的低矮山洞,站立洞口俯身下望,只见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下方百丈处。

  来者是个年轻的道人,年纪与他相仿,中等身材,面容俊朗,目露星芒,身穿青布道袍,前绣八卦,不问可知阴阳在后,这是玉清宗的道袍特点。

  此人虽是道士,却并未携带拂尘,拂尘通常是中老年道人出门时携带的,年轻道人游历时大多佩剑,这名青衣道士身后就背有一柄长剑,剑柄高出肩头,可见剑柄的样式很是古拙,当是一柄上古宝剑。

  见到来者是玉清道人,莫问立刻想到是失主找上门来了,但云霞山的道人他大多见过,没见过这样一个年轻道人。

  莫问见到了来者,来者也看到了他,见到他的瞬间,那年轻道人的眼神之中就出现了浓重的敌意,与此同时右肘微微后撤,左手微微上抬,虽然动作幅度很小,却表明此人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江湖有句俗话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实则真正的行家和高手无需出手,只需根据其气势和一些细微的动作就能看出其脾性特点和修为深浅,此人能在发现对手的瞬间做好动手的准备,可见其应变之迅速。

  身背古剑,应对迅速,来到雪山之巅气息不乱,此人定是劲敌。

  “福生无量天尊,道长可是天枢真人莫问?”莫问皱眉之际,下方的青衣道人稽首行礼。

  “福生无量天尊,回真人问,贫道正是天枢子,不知真人如何称呼?”莫问稽首还礼。

  那青衣道人垂下双手缓步走近,“贫道玉清宗南天宮天府子,俗名司马牧羊,此次前来乃是受玉清前辈指派,破例出山前来与真人切磋符法秘术。”

  莫问这才明白来者不是云霞山前来追讨失物的,而是中土玉清宗派来比试符咒的,当日他只与赤龙子带领的玉清门人比试了两场,还有一场符咒法术没有比试,赤龙子离开之时曾言之日后派人前来。

  得知司马牧羊的来意,莫问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天府为南斗第一星,此人以天府为道号说明此人的身份与他类似,都是三清祖师的弟子,不同于上清宗的准徒,玉清宗没有准徒一说,玉清弟子一旦通过玉清祖师的考验和筛选,立刻正式拜入门下,成为玉清祖师亲传弟子,学习玉清诸多妙法。

  玉清祖师招收的这些关门弟子平日里并不行走江湖,只在山中修行,待得参悟了天机便白日飞升,位列仙班受天差用,上清准徒用的是北斗天号,每一百二十年就有七位。而玉清亲传弟子用的是南斗天号,每轮双甲就有六位。玉清宗破例将玉清亲授的南斗首星派来战他,无疑是抱了雪耻之心,今日若是动手,势必是一场恶战。

  “莫真人前些时日去过东海?”司马牧羊移步走近。

  “去过。”莫问点了点头,玉清宗内部是互通消息的,他自东海的所作所为瞒不住中土的玉清众人。

  “不知莫真人可曾去过云霞山?”司马牧羊行走之时双肩不动。

  “贫道自云霞山抢走了两件灵物。”莫问开始提气戒备,对方一步步的发问并非单纯的试探询问,而是存心羞辱,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和盘托出。

  “敢作敢当,真丈夫。”司马牧羊说话之时看向东侧禁锢,“原来万寿山的狻猊内丹也在此处。”

  “事出从权,贱内需要这些事物,待得贱内脱困,贫道会将诸多事物原璧归赵并负荆请罪。”莫问侧目说道,通过寥寥数语可以看出司马牧羊言语犀利,此人若是做法,势必也会是这种风格。

  “那倒不必,今日便由贫道做主将这些粗鄙之物送与真人,不必还了。”司马牧羊收回视线,看向禁锢下方的山洞。

  “福生无量天尊,多谢司马真人。”莫问立刻将话坐实。通过司马牧羊的这句话可以看出此人自视甚高,随随便便就替玉清宗其他教派做了主,这是一种狂妄和自负,同时也是一种大家风范。

  “令正被禁足,贫道亦有耳闻,贵派教务贫道不便多言,不知莫真人是否已经将令正日后的生计安排妥当?”司马牧羊探手抚上了山洞旁侧的石壁。

  山洞的拐角处被莫问设置了紫气屏障,为的是困住那条蛇医,此时莫问察觉到有一息灵气碰触到了他所布下的紫气屏障。此举无疑是司马牧羊所为,为的是探查山洞里藏有何物。

  司马牧羊未曾想到洞内有莫问布下的灵气屏障,故此试探之举变成了二人的间接比试,莫问通过司马牧羊的那息灵气估算出了对方的大致修为,此人修为不低于他。

  司马牧羊碰触到灵气屏障之后并没有继续强攻,而是一触即收,莫问有感,再度暗自皱眉,此人行事沉稳,并不急躁。

  “回司马真人问,先前贫道得高人赠送灵种百余,此时阵内已经生出草木,贱内果腹有物。”莫问微笑开口,虽然对方问的和气,其动机却并非善意,而是充满了杀机,如同刀斧手行刑之前问犯人后事是否安排妥当。

  司马牧羊回以微笑,迈步而上,到得莫问三步外停了下来,“贫道虽然远道而来却并不疲惫,请莫真人赐教。”

  “贫道认输。”莫问正色说道。他并无争强好胜之心,既然已经胜了两场,第三场没必要再打。

  司马牧羊闻言并未惊诧,似乎早已料到莫问会弃战,“莫真人避世躲闲,心平和气,贫道甚是钦佩,然贫道千里而来,回山总要向前辈和同门有个交代,若是空手而回怕是他们会说我趁机游山玩水,未曾忠事。”

  “贫道可写下文书,坦言不敌司马真人。”莫问说道。

  司马牧羊闻言笑而摆手,“若是莫真人真心避世,不愿与人动手,可将画符之物交予贫道带回复职。”

  “此话当真?”莫问笑问。天狼毫是天下道人趋之若鹜的宝物,无人能逃脱其越级画符的巨大诱惑。

  司马牧羊听得莫问言语并未立刻接话,而是微微侧目,面露沉吟。

  “若是贫道将天狼毫交予你,还望司马真人不要反悔,即刻下山,再不复来。”莫问出言说道。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司马牧羊似乎并不为天狼毫而来,听得他的言语并没有立刻答应,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天狼毫为你所有乃天下皆知之事,贫道无心据为己有,先前所言只是想请真人出手与贫道比试。”

  莫问见司马牧羊临时变卦,很感意外,于心中快速斟酌是否告知此人天狼毫已经损毁,此人来到此处礼数还算周全,但此人礼数周全是本性如此还是因为对他的天狼毫有所顾忌,他不敢肯定,万一对方的礼数只是出于对天狼毫的顾忌,在得知天狼毫已经损毁之后,势必翻脸动手,失去了天狼毫之后使用普通画符事物能否战胜此人他心中并无把握。

  “既然司马真人决心与贫道切磋符咒法术,贫道只能应命,但使用天狼毫与司马真人切磋有失公平,故此贫道以寻常符笔画符应对,请司马真人定规立则。”莫问想过之后出言说道。

  “不。”司马牧羊抬手反对,“天狼毫乃大禹画写九州社稷图之神物,贫道今日亦随身带有一件神物,乃人皇伏羲画写先天八卦所用白龙尾,此物亦可越级画符,请莫真人尽出所能,若是贫道落败,绝无怨言。”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贵派祖师对真人着实看重,竟然将仙家所用之物赠以真人。”

  “莫真人所用之物原本亦不属于凡间。”司马牧羊抬手南指山下,“此处不是切磋良处,请真人下山赐教!”

  “天狼毫已经损毁,贫道自忖不敌,只能认输。”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挑指开启,取出了碎为两半的天狼毫示于司马牧羊。

  司马牧羊见状陡然皱眉,惊诧过后抬手接过了天狼毫,仔细看过,确定天狼毫真的已经损毁。

  “贫道原以为莫真人居于此处真的是为了避世悟道。”司马牧羊将破碎的天狼毫递还莫问。

  莫问接过天狼毫放归符盒,没有答话,司马牧羊的言下之意是他之所以躲在此处不是为了悟道,而是因为失去了天狼毫,没有了倚仗只能在这里躲避。对此他并不想多做解释。

  “贫道既然来到了此处,便不能不战而回,总要与莫真人切磋一番回山之后才能有所交代。”司马牧羊的声音有着些许鄙夷。

  “贫道认输。”莫问摇头说道,果不其然,司马牧羊先前表现出的有礼只是因为对他的天狼毫有所忌惮,在得知他的天狼毫已经损毁之后态度立刻有了改变。不过司马牧羊还算好的,换做他人可能会直接变脸。

  “上清准徒名满天下,上得朝堂,带得兵将,起得内讧,下得辣手,莫真人不战自败,非上清行事之风。”司马牧羊言语之中夹枪带棒。

  莫问闻言再度苦笑,三清道人虽然同气连枝,但彼此各有宗属,上清宗近些年名声大噪,玉清和上清前辈或许不以为意,其门下后辈却难免因妒生恨。

  “若是司马真人执意要战,贫道只能奉陪,只是不知道司马真人是要见生死还是要分胜负,是要用神器白龙尾还是用寻常符笔?”莫问出言问道。

  “贫道无意取你性命,但胜负总要分出,既有神器焉有不用之理?”司马牧羊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司马牧羊并不公平斗法,算不得好人。但司马牧羊只想羞辱他而不想取他性命,故此司马牧羊也算不得坏人。

  莫问点头过后抬手请招,“无需下山,就在此处见胜负,请!”

  司马牧羊也不迟疑,探手入怀取出一青色方盒,此物与存放天狼毫的黑盒大小相仿,只是其样式更加古老。

  “敢问司马真人可认得司马风愂?”莫问问道。

  “司马为晋国国姓,国人姓司马者甚众,贫道并不识得此人,莫真人为何有此一问?”司马牧羊问道。

  “司马风愂与真人皆姓司马,此外司马风愂乃贫道授艺尊长之一,曾传授贫道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话到此处,莫问陡然出手,一旋而回,司马牧羊手中的方盒已然易主。

  “你怎么不守规矩?快把白龙尾还我……”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离不弃

  司马牧羊高喊的同时急冲上前,试图抢回符盒。

  莫问拿着符盒的右手高抬过肩,司马牧羊见状急忙止步后退,“别扔,别扔。”

  山顶虽然极为寒冷,司马牧羊的额头上却挂满了豆粒大的汗珠,这白龙尾乃师门重宝,而今被莫问抢了去,这可如何是好。

  莫问本就无心染指白龙尾,见到司马牧羊的这副神情便抬手将符盒扔给了他,“我自忖不敌,甘愿认输,司马真人请下山去吧。”

  司马牧羊没想到莫问会如此轻易的将白龙尾还给他,接过符盒愣在了原地,良久过后方才反应过来,抬臂擦去了额头的冷汗,皱眉思量该如何了结此事。

  “天狼毫乃贫道强书金符移动那处山峰方才崩裂损坏,贫道滞留于此乃是为了陪伴贱内,并非躲灾避祸。”莫问抬手指着西侧的那座山峰冲司马牧羊说道。

  司马牧羊闻言皱眉不语,莫问使用突袭手段抢了他的白龙尾,随后又大度的将白龙尾还给了他,此时他不知是该怨恨莫问的偷袭,还是该感激莫问的大度。就此下山有些憋气,若是再战又有失风度。

  “贫道技不如人,未比先输,已经无颜再战,但沽名钓誉,欺瞒师长之事贫道亦做不得,只好回山向师长如实告之,是就此作罢还是再来比试,由敝派尊长决断。”司马牧羊犹豫良久做出了决定,言罢冲莫问稽首,“莫真人多加珍重,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司马真人走好。”莫问稽首还礼。

  司马牧羊恨恨的叹了口气,转身向下走去,没走几步又转过身来,“冒昧相问,那送与真人百余灵种之人可是出自南海龙族?”

  “司马真人为何有此一问?”莫问反问。

  “若是贫道未曾看错,那紫叶根苗当是南海仙草紫灯天珠。”司马牧羊抬手指着禁锢里一棵最大的幼苗。

  “司马真人慧眼。”莫问间接承认。

  司马牧羊闻言点了点头,转身想走,但想了想又回身开口,“无龙脉不成国运,无国运不得立国,当今华夏赵,晋,凉,燕,四国龙脉分入东南西北四海,莫真人先前出手相助南海龙族,可是受道君祖师冥授指使要帮助晋国问鼎中原?”

  “此事乃贫道无意为之,与上清祖师无关。”莫问摇头说道。

  司马牧羊闻言微微歪头,转而抬手冲莫问稽了稽首,道声告辞,转身下山。

  “司马真人请留步。”莫问想起一事,出言相留。

  “莫真人有何见教?”司马牧羊回身问道。

  “司马真人乃玉清翘楚,心窍玲珑,天纵之资,不知真人如何看待内丹之道?我道门中人可否行之?”莫问出言问道。

  司马牧羊听得莫问前半句,以为莫问在讥讽他,故此面色有些难看,在听得莫问后半句之后方才知道莫问是真的向他请教。

  司马牧羊沉思良久,最终摇头说道,“内丹乃禽兽之道,人乃万物灵长,岂能舍上之高洁而求下之低贱乎?”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冲司马牧羊抬手道谢,司马牧羊摇了摇头,沮丧的去了。

  司马牧羊走后,莫问回归简陋的住所盘膝而坐,司马牧羊乃玉清宗南斗首徒,说他悟性高绝并不是恭维,此人对于内丹之术的看法应该有一定的道理,但也不能对他的话一味盲从,因为玉清宗的高傲是由来已久的,他们看不起异类,所有跟异类有关的东西都被他们看做是低贱的,包括异类自腹中凝结内丹一事。

  上清宗虽然对异类较为宽仁,骨子里却也低看它们一眼,阿九和黑三当年跪入山门就是佐证,但是如果不参照异类凝结内丹的方法,就失去了唯一的借鉴,没有了借鉴,要创出适合人类修行的内丹法门,就只能独辟蹊径。

  至于司马牧羊所说的四海龙族之事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在此之前他只知道龙脉决定国运,并不知道龙脉延入海域的龙族气数会反过来影响陆上各国的气数。不过司马牧羊所说想必不是空穴来风,三清各宗各有所长,上清宗不知道的事情,玉清宗不一定不知道。看来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乱的不仅是陆地,连海中都会发生战事,当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随后一段时间莫问没有再度练气,眼下所用的练气法门是建立在外丹术的基础上的,越练越偏,也不能说偏,总之是流于平庸,没有很高的造化。

  阿九心性坚韧,一直在苦苦思索凝丹之道,但最终陷入了死结,那就是异类的内丹是在漫长岁月里自然凝成的,有些类似于玉清宗的守空,这种凝丹方法需要以时间为基础,短则数百年,长则上千年,远远超出了人类阳寿上限。

  进入死结之后,阿九情绪再度开始低落,好在禁锢内的灵物发芽的越来越多,看着灵物的逐渐生长,阿九开始用心照顾,其中几株紫灯天珠长的最快,三月之后便挂上了灯笼一般的紫色花朵,谢花之后长出了一片绿豆大小的果实。禁锢内有了生机,阿九的苦闷逐渐缓解,每日培土照料,很是细心周到。

  这段时间里莫问一直在犹豫,其气海之中存在阴阳两种灵气,但是阴阳二气是完全分离的,他有心将阴阳二气进行接触却心有顾虑,这是现行的练气法门视为禁忌的事情,倘若让阴阳二气接触,就会出现水火相交,轻则体内阴阳出现偏差导致走火入魔,重则阴阳俱灭造成生机断绝。

  哪怕有元神不伤的前提,莫问亦不敢随意尝试,万一走火入魔失去了灵气修为,就无法在这极寒之地生存。破而后立一说确实有之,但破了之后没立的情况更多,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冒险,但总不能盲目的冒险,那是愚蠢的行为。

  到得后来莫问甚至开始怀疑上天将他引至此处到底是不是为了研创内丹修行法门,若是出发的方向是错的,那越努力越坚持就错的越严重,坚持是成事前提,但前提的前提是此事值得坚持。

  斟酌许久,莫问感觉自己没有猜错,外丹术的基础是炼丹,炼丹就免不得采集灵物,道家有万物有灵之说,草木生于世间,经风霜饮雨露,多年生长方才成材,仅仅因为道人有需就采摘取用,此举看似天经地义,实则如同强盗,流于倚强凌弱的末流,真正的大道不能是这种损人利己的路数,应该自天地间直接获取天地灵气,哪能去抢夺霸占别人的东西。

  蕴含灵气的灵物经过炉火熔炼之后可以变成补气丹药,为道人快速补充灵气,这些灵气是阴阳交融的灵气,可以被直接使用,随后一段时间莫问将思考的方向自异类转移到了草木上,推敲草木是如何将天地间的阴阳二气吸于自身的。

  夏天,秋天,冬天,这半年多的时间莫问没有下山,他先前曾经带回了百十斤的干粮,此时每天只进食少许,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坐冥想,虽然木里雪山常年都在下雪,但夏季的温度还是比冬天高上不少,到得冬天,寒风刺骨,莫问自山顶无法栖身,只能躲到石龙子所在的山洞过夜,但白日里还是会回到山顶的狭窄山洞,他可以闭眼,但睁眼之后必须立刻看到阿九,这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阿九所在的禁锢有狻猊内丹,不受酷寒影响,紫灯天珠的果实由绿豆大小长为枣子大小,最终发紫成熟,果实成熟之后阿九兴奋的摘下一捧,蹲身禁锢西侧,将果实推向阵外。

  但阿九的笑容很快凝固了,紫灯天珠的果实被无形屏障反推了回来,未曾送出禁锢。

  莫问于阵外亦感惊讶,斟酌过后很快明白过来,灵物原本生活在灵地,离开了生活的环境虽然可以生长,其灵性却有所减弱,如同龙生九子,虽有龙气,实力却弱于真龙。

  阿九愣神过后瘫坐在地,眼圈泛红,无声哽咽,等待灵物成熟并送给莫问是她半年来一直想做并努力在做的事情,未曾想到得最后莫问竟然拿不到。

  “我要研创内丹法门,灵物与我无甚用处。”莫问急忙传言安慰。

  “紫灯天珠乃火属灵物,可以温中驱寒。”阿九说道,半年时间,莫问已经可以根据阿九的口型看出她在说什么,而阿九亦知道莫问能读懂她的唇语。

  “狻猊内丹有二……”

  莫问话未传完,阿九已经手捏冰字大哭开口,“你还要骗我?若是真有两枚狻猊内丹,阵外岂能滴水成冰?”

  “我已然渡过天劫,不惧寒冷。”莫问急忙刻字传言。

  阿九见字并不回话,只是哭,她被困之时也已经渡过了天劫,却仍然被山上的低温冻伤了手脚,这山顶的低温远不是紫气道人所能耐受的。

  想到莫问自阵外挨冻,阿九心中越发难受,撑地起身,走向嵌有狻猊内丹的石壁。

  莫问见状立刻猜到阿九要将狻猊内丹送出,狻猊内丹若是送出,阵内的所有灵物都会被瞬间冻死,情急之下急忙磕出模中冰字,灌注灵气击向阿九,阿九通过冰字的来势和力道感受到了莫问心中的焦急,恐莫问生气焦急,急忙转身而回,捡起一颗紫灯天珠塞进了嘴里。

  莫问见状长出了一口粗气,传言入阵,“补气之效如何?”

  阿九看罢冰字抬手推出,“此物很是神异,远超世俗药物。”

  莫问读过阿九言语,忽然福至心灵,“那百种灵物都有补气效果,你不要参悟内丹法术,仍取先前练气法门,得大量灵物补益,无需两纪便有望白日飞升……”

  第三百四十二章 生祠

  阿九看罢莫问传进的冰字恍然大悟,莫问带回的灵物种子有一百多种,种类繁多,五行齐全,随意一种都是难得一见的天灵地宝,待得灵物长成,服之练气,当可排除体内俗世浊气,俗气一除,便可从容走出禁锢。

  “我无意飞升天庭,但求脱离禁锢,伴你左右。”阿九欢喜点头。

  “尽快凿石为土,将余下灵种尽数播种。”莫问再度传言。

  阿九见字连连点头,转而出言说道,“此处寒冷,你当离山避寒,无需为我担心,可每年上山探访。”

  “我不能走。”莫问传言道。

  “我知你心意,但你于禁锢外受冻,我心难安。”阿九说道。

  “我若离去,谁人为你下雨?”莫问刻模传言。

  阿九见字情绪瞬时低落,禁锢内的所有灵物都需要雨水滋润,倘若莫问离去,便无人促使石龙子降雨。

  “灵物生长快慢不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脱困相见。”阿九低声喃喃。

  “来日方长,想那永世难得聚首,你我这般已经很是幸运了。”莫问安慰道。

  阿九见字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夜晚到来,莫问回到了石龙子所在的山洞,山洞分为内外两层,石龙子位于拐角内侧,很是温暖,莫问宿于外部,山风吹来,还是很冷。

  莫问静坐一宿,想了一宿,次日清晨离开了雪山,东行数百里,自羌人活动区域西部的一处路口,以周围青石垒砌了一处低矮的神祠,内竖石碑一座,上刻“阿九显灵”。再取一青石削平掏空,留口于上,刻曰,“投书相求,神明佑之。”

  做完这些,莫问回到了山顶,先前建立生祠乃是为了让阿九承受人间香火,人间香火不但可以为阿九赎罪,还可以为其积德。之所以如此为之乃是为了让阿九尽快脱困,亦是为了对上天有个交代,毕竟阿九犯了错误,即便脱去俗气,亦不能免去罪责,能否白日飞升倒在其次,他担心是有朝一日阿九脱困,会被彩衣道姑又给抓回去。

  处理完琐事,莫问再度开始研创内丹法门,排除了异类的凝丹之法,他将心神转移到了外丹法门上,试图借鉴外丹法门,外丹术的本质是熔炼五行,五行出自阴阳,内丹术吸纳的是阴阳之气而不是五行之气,比外丹术要更加接近本源,由于两者熔炼的对象不同,便无法借鉴其灵气的来源,唯一可以借鉴的就是“火。”

  要想成就外丹,必须用火熔炼,外丹术可以使用真正的火,但内丹术不成,人乃血肉之躯,耐受不住真火,但内丹法门必须用火来熔炼阴阳二气,火为何?火从何来?

  世间能够藏于体内的火只有一种,那就是南海龙族所用的二味真火,但二味真火藏于南海龙族血脉之中,寻常道人无有龙族血脉,根本不可能自腹内藏火。

  至此,参悟进入死结。

  雪山清净,无人打扰,可宁静致远,数日之后莫问再度有所开悟,五脏之中心为火,火可为心意,心就是火,意就是火,当以心火熔炼外界吸纳而来的阴属灵气。

  参照此法行气数日,莫问感觉体燥气浮,此乃阴衰阳盛的征兆,这表示体内阴阳已经失衡,阳气过盛。

  至此,参悟又一次遇到阻碍。内丹术比外丹术更加复杂,外丹术只需要火,但内丹术还需要“水”来平和外界吸纳而来的阳性灵气。何为水,水从何来?

  以往修行法门走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的路子,男子精气被炼化为了元气,以增强元神。莫问得赏元神不伤,炼精化气法门对他无甚用处,苦思数日,终于再度开悟,他始终没有推翻固有的练气法门,实则现行的练气法门是与外丹术匹配的,内丹法术与现行的练气法门毫无关联,要彻底推翻,重新堆砌,绝不能自原有的基础上“改建”或“扩建”。

  五脏之中肾属水,肾水当可用来缓冲平和自外界吸收而来的阳属气息。

  参照此法再行数日,体内阴阳归于平和,莫问暗道“得法”,开始以心火和肾水熔炼体内阴阳之气,一月之后体内阴阳之气开始交融,并未冲突抵消。

  莫问有感,暗喜不已。

  临近年关,莫问下山了一趟,先行来到先前堆砌的神祠,搬开数百斤的上盖,发现石箱里竟然有一张粗纸。

  见到有人真的到此许愿,莫问欢喜非常,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人许愿并如愿,消息就会传开,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有羌人前来上香。

  莫问原以为粗纸上会是羌语,没想到竟然是粗拙的汉语,想过之后方才释然,他刻的是汉语,不通汉语的羌人也看不懂。

  看罢那两行由木炭写就的字迹,莫问忍不住苦笑,这是一个名叫何虎萨的羌人请求神明赐他很多的钱和很漂亮的夫人。这种无状的请求,哪个神明会让他如愿。

  苦笑过后,莫问决定让他如愿,根据其所说的区域寻到了这个羌人,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懒人,到得冬季连牧草都不曾为家中的羊群备足,数十只瘦羊困在羊圈饿的哀叫不已。

  先前老五自道观带出的盘缠都给了他,莫问暗中留下黄金十两,以布包裹,上书阿九名讳。

  莫问此次下山是为了补充干粮和购买祭奠用物,到得边陲小镇,只见小镇一片萧瑟,原本还有百十户人家,此时只剩下半数,很多房舍人去楼空,只剩下了破败的院墙和空荡荡的破屋。

  唯一的酒肆也没有食客,店主还记得莫问这个出手阔绰的道人,见莫问进来欢喜的迎了上来,莫问说明所需,问了棺材铺所在的位置,转身出门。

  待得买回祭奠事物,店内有了食客,食客是两个前来收租要税的差人,莫问于靠窗之处坐下,要了一壶酒,自斟自酌的同时听那两个差人说话。

  这两个差人似乎没有完成职事,一直在谩骂此间民众刁蛮,骂完民众开始骂乡约敷衍,骂完乡约开始骂官府派了个苦差事,骂完官府之后终于开始碎嘴东方战事,听了半个时辰,莫问对战事的发展有了大致的了解,这一次的战争规模比当年的东北三郡还要惨烈,动辄就是死伤万人,乱世之中妖物四起,阴物横行,毒物现世,妖龙肆虐。

  刘少卿好大喜功固然不假,但他带兵作战一直将帅营安在阵前,临阵对敌也冲锋在前,在军中拥有很高的威望,所率军队已经攻到了闵州西南,也就是无量山所在区域的西方,那里距离邺城已经不远了。

  夜逍遥在晋国可能未能调动军队,晋国之前一直没有出兵,在黄河结冰之后方才踏冰北上,收复了西阳县和清平城,随后再度按兵不动。

  燕国趁机侵占了东北几处州府,但他们运气不好,军中闹起了瘟疫,到得后来军中出现兵变,两万骑兵自相残杀,最后只撤回了数百骑。

  说的糊涂,听的却不糊涂,莫问根据差人所说的情形猜出了事情的真相,柳笙当日接替他接掌东征赵军的时候带去了不少僵尸,所谓瘟疫和兵变极有可能是柳笙放出了僵尸,他的那些僵尸都是带有尸毒的,被其咬伤就会成为行尸,好在行尸无法传播尸毒,不然很可能会造成局面的失控。

  自差人嘴里莫问没有听到柳笙的名号,他们所说的赵国领兵人物是一个貌美如花的王妃,此人想必就是柳笙,但外人不知道。

  除此之外,上清和玉清的道人也大量入世,他们并不登堂入殿,也不受官家差遣,只是行走江湖,救苦救难,尽道人本分。

  混战之下,最苦的还是百姓,但百姓苦惯了也就麻木了,人肉相食不再稀奇,卖儿卖女司空见惯,一个女童换不得两石谷粟,肉铺里公然出售“香肉”,所谓香肉便是人肉,猪肉要十钱一刀,香肉不过三钱。

  有时候麻木的不仅仅是百姓,莫问也有些麻木了,这种麻木不是无动于衷,而是无可奈何,他的天职是研创内丹法门,外界的事情有别的道人司职。

  待得店主做好干粮,莫问付了钱出门离开,入夜之后寻了高处,焚烧祭品,唱诵经文,遥祭故去的家人,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祭祖,今年祭奠除了故去的家人,还有可怜的林若尘。

  回山之后,莫问将所见所闻说与阿九知道,虽是长话短说仍然用去了三日工夫,此时禁锢内已然生出了大量灵物,由于时日较短只有为数不多的灵物长成,结果的寥寥无几。

  平静的山中岁月,莫问每日做着同样的事情,能够陪在阿九身边,他感觉内心很是安定,转眼又是半年,又一个夏天,随着时间的推移,莫问发现自己的内丹修行法门一直没有进展,止步于灵气交融,大量的灵气聚集于气海却不得凝结成丹。

  气海之中的灵气呈气态,这种灵气是不耐消耗的,只有将灵气凝结成固态金丹,才能积攒灵气,在关键时刻大肆使用而不虞枯竭。

  苦思良久,莫问隐约发现了问题的所在,人活于世全赖精,气,神。内丹法门不能仅仅局限于灵气的修行,内丹也并非单纯由灵气凝结,当有精,神在其中,精气神犹如三驾拉辕,若要前行,不能一驾前冲,两驾不前,要前当三者皆前。

  若是内丹之中混以精神,那内丹成就之后就会带有修行者的元神灵识,彷如元神所衍婴孩,内丹之道亦是元婴之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 初窥大道

  元婴为元神衍生,受本体元神指使却不受本体束缚,可离体出窍神游天外,亦可脱离本体永远存在,神仙与凡人的区别在于神仙拥有强大元神,可以利用元神使用仙法,而凡人在飞升之前哪怕修为再精深,元神亦无法脱离本体独立存在,更无法利用元神施展霸道仙法。

  元神无法脱离本体便会受到本体的限制,通过熔炼内丹,可以强大元神,通过不能脱离本体的元神衍生出可以脱离本体的元婴,元婴若成,即便不飞升仙界,亦可使用仙法。

  参悟是将已有的事情想清楚,研创则是开出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路,在此之前并无元婴修行法门,天庭对于飞升道人会给予元神强大可以施展仙法作为赏赐,这也是滞留凡间的散仙实力较弱的原因,若是飞升天庭,便要受天庭约束,由此得赏元神强大。若是滞留凡间,便不能受赏,不受约束便施不得仙法。

  若是元婴之道能够走通,练就内丹的同时就会拥有强大的元神,内丹修为越高元神越强大,到得巅峰之时元神便会衍生元婴,一旦拥有元婴,即便滞留凡间亦可施展各种仙法,若是元婴足够强大,便可永生不死平视天庭,若是元神继续强大,不但可以超脱生死,甚至可以超脱三界,成为前所未有的新生永恒。

  心念至此,莫问收回思绪没有再想,他虽然饱经坎坷,却从未生出不臣之心,也从未想过背离三清独自尊大,这源于他平和的心性和中正的虑事,他看到了自己的失去和承受的不幸,也看到了自己的得到和拥有的幸运。

  前途无限光明,道路艰辛漫长,于雪山之巅的日子并不好过,寒冷自不必说,最大的煎熬是孤独,虽然可以与阿九进行交流,但时日一久,与阿九的交流成了一种如梦似幻的幻觉,由于不可碰触,禁锢内的一切都令他感觉不真实,包括禁锢内的阿九。

  修道中人与寻常凡人的最大区别是修行中人好静而普通人好动,但道人的好静也并不是喜欢完全的安静,只是喜欢安静更多一些,但雪山之上是彻底的安静,这种安静不是没有声音的安静,而是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独,若是换做别人,感觉到孤独可以寻人交谈,通过交谈宽心平性,但莫问寻不到这种可以宽心的人,唯一能够宽心的人就是关在禁锢里的阿九,但阿九被关在禁锢里,没有任何感情的口型起不到抚慰的作用,莫问想听到阿九的声音,想碰触和拥抱阿九。

  心中的平和一旦失衡,立刻就会有怨气滋生,怨气不得消解会越发严重,但莫问一直将怨气压在心底,并未表现出来,更没有对阿九生出半点怨恨。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情是必须承受的,当日心安理得的享有了温香暖玉,今日就必须心安理得的承受寒冷和孤独。

  雪山与寻常的山峰最大的不同是雪山的景物一年四季都不会有很大变化,起初莫问还能大致计算时日,到得后来已经记不住日子了,只能根据气温的大致变化来判断时节,除了气温,还有一样东西能帮助他大致判断时间,那就是关在山洞里的石龙子,石龙子半年需要进食一次,到了半年它就会冲撞紫气屏障讨要食物。

  在感受到石龙子冲撞紫气屏障之后,莫问自冥思之中回神,带了银钱下山。照例,离开之时他都会跟阿九说一声,告知因何事离去,何时才能回返。

  下山之后莫问先行查看了生祠,发现生祠的石盒里共有五份求愿,其中两份求的是大风雪能够减弱,眼下已经超过了所求时限。还有一件求的是一生平安,亦可忽略,只有两件近期相求的事情可以为之,一是请求神仙根治狼患,二是请求仙人保佑一个病重的妇人能够早日治好痼疾。

  看罢所求,莫问离开生祠先行前往边陲小镇,傍晚时分到得小镇,却发现小镇已经荒废,居民已经不知所踪。

  自城中寻罢一番,莫问并未发现这里有战争的痕迹,但民居中的生活器皿有很多都留在了原地,这表明这里的居民当日走的很是匆忙,根据食物的腐坏程度来看这里的人离开的时间并不很长,还有就是这里很多房屋都有着火的痕迹。

  沉吟片刻,莫问并未继续向南,而是调头返回了草原,他对外面的事情并不关心,来此只是为了补充干粮,而牧民的家中也有可以制作面饼的元麦。

  此时是秋末冬初时节,草原上并不见散居的牧民,寻到次日中午时分方才自一处山坳里看到了大量的帐篷,粗略计数当有百十顶,山坳里堆积了大量的牧草,山坳的南北出口竖立着很高的栅栏。

  见此情形,莫问很是疑惑,草原的羌人很少成群居住,不知为何今年竟然会聚集在一起过冬。略一转念便释去了疑惑,羌人聚集一处可能是为了防止狼群袭击。

  莫问自南侧步行靠近了那处山坳,距离山坳两里之时有羌人发现了他,这里很少有外人到来,莫问的出现引起了寨子里羌人的围观,莫问举目远眺,试图寻找那个熟识的妇人,未曾想寻到的却是那个当年卖羊给他的那个老者,老者还认得他,自栅栏里走出来,冲他高声打招呼。

  莫问稽首还礼,与老者走进了羌人的聚集地。

  “小兄弟,你又不要牛羊,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老者操着生硬的汉语。

  “木里雪山东面不远有一座神庙,贫道受神明差遣,前来为诸位根治狼患。”莫问提气说道,庙是华夏自古有之的,为供奉神明的所在,寺才是僧人住的地方。

  莫问此语一出,少量羌人发出欢呼,随着懂得汉语的羌人将莫问的话转为羌语告知他人,欢呼声越来越高,这里虽然只有一百多顶帐篷,但帐篷很大,人数当有千余,千余人齐声欢呼,声音响彻山谷。

  欢呼过后,羌人逐渐归于平静,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和对他的指指点点,不问可知是怀疑他能否克制狼群。

  就在此时,一个羌人冲众人高声说话,他说的是羌语,莫问听不懂,但他看得懂那羌人的比划,羌人比划的是他扛着东西上下起伏,不问可知看到的是他当日扛着石龙子凌空西去的情形,如此一来羌人无不对他刮目相看,再也不敢小看眼前这个消瘦的道人。

  莫问见状趁热打铁,“神明言之,曾有人向其许愿,要神明保佑其妻子能够康复,先前是何人自那庙中许愿的?”

  此语一出,羌人面面相觑,片刻过后自人群中走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瓮声说道“是我,要是阿九女神能够治好我家格姆的病,我愿意将我所有的牛羊都献给她。”

  此人走出人群之后,众人看他的眼神就很是尊敬,想必他是羌族比较有威望的人。

  “贫道受到神谕,奉命而来,一定会治好格姆的病。”莫问正色说道,为了让羌人供奉阿九,他只能事出从权,借神之名行事。

  莫问话音刚落,人群中就有人在窃笑,莫问不明所以,以为众人看他不起,便冲那壮汉抬了抬手,“请带贫道去见格姆。”

  “格姆是我老婆。”壮汉瞪眼说道。

  莫问见状很是不解,不知壮汉为何是这般神情,那老者在旁看的真切,上前耳语道,“格姆不是人名,是老婆。”

  听罢解释,轮到莫问开始尴尬,那壮汉见莫问神情,知道是自己先前说了羌语引起了误会,咧嘴一笑,走过来拍了拍莫问肩膀,又环臂将他抱了一抱,这才指着不远处的一顶帐篷,“走。”

  莫问虽然喜欢羌人的淳朴,却不喜欢羌人身上的气味,他们多食肉奶,体息很重。但他并未表现出来,笑了笑,跟在那壮汉之后走向帐篷。

  其他羌人并没有散开,而是跟随在后前去观看。

  进得帐篷,莫问立刻闻到了一股腐臭,环视帐篷,发现臭气来自帐篷西北的一处地铺,被褥上躺着一个女人,身上盖着很厚的皮毛毯子,自帐门口见不到那女人的样子,只能根据其头上的长发看出躺着的是个女人。

  莫问并没有在帐篷里多待,驻足片刻便转身而出。那壮汉尾随而出,面有忧色,紧张的盯着莫问。

  莫问没有急于说话,而是皱眉思考,这股腐臭气味他很熟悉,这是行尸尸毒引起的皮肉腐烂。被僵尸咬过会成为行尸,皮肉不会腐烂。只有被行尸咬过的人皮肉才会逐渐腐坏,此症若是放在中土算不得什么病症,但凡懂得医理的人都知道只要以糯米就可拔毒。

  “她被什么东西咬过?”莫问问道。

  此语一出,但凡懂得汉语的人都发出惊呼,莫问一语中的。

  “一个月前我和央金去汉人的镇子送羊,她在那里被一个醉汉咬伤了手臂。”壮汉指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指点位置。

  莫问闻言默然点头,世间能够操控僵尸的道人很多,但是能够同时操控大量僵尸的恐怕只有柳笙了,那处边陲小镇地势非常偏远,他先前曾经多次去过,那里的地势不可能滋生僵尸,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咬伤的人跑到了那里,这样一处边陲小镇都出现了被僵尸咬伤的行尸,表明柳笙已经开始操控僵尸在凉国境内为害,且不管此举是柳笙在战事吃紧之下采用的釜底抽薪,还是凉国已经大肆溃败被赵军攻占,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外面已经彻底乱套了。

  “卓不,我女人的病能治吗?”壮汉小心翼翼的问道。

  莫问被打断沉思,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那老者上前说道,“卓不就是朋友,扎西,说汉人的话。”

  “能,我受神明差遣,自然能够治愈她。”莫问点头过后回到了帐篷,到得那妇人身旁抓起了她垂在床铺外面的左手。

  那妇人自昏睡中惊醒,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什么,那名为扎西的羌人急忙上前解释。

  确诊了此人确实中的是尸毒,莫问命人打来了清水,将其腐烂见骨的右臂浸入清水,若是换做其他病症,如此施为会让病人感到剧烈的疼痛,但这妇人中的是尸毒,肢体已经麻木,故此并不感觉痛楚。

  由于身边没有带有药草,莫问只能使用灵气逼毒,这是最省事的方法也是最耗灵气的方法,需要以灵气护住神识,再分一缕灵气逼毒,逼毒之时灵气要进入肺腑,逐一拔取。

  此人中毒时日较长,逼毒很费工夫,半个时辰之内倾倒了三盆被尸毒染黑的清水,那名为央金的妇人方才开始求水求食。

  “朋友,你以仙法医好了我的女人,我说话算数,我有四百多只羊,还有六头牛和十几匹马,全部送给你。”扎西拍着胸脯正色说道。

  “我不要你们的牲畜,若是你们感谢神明,可以将庙宇扩建,时常烧香拜祭便可。”莫问摆手说道。

  “庙要建,牲畜也得给,我们羌人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扎西瞪眼说道。

  那老者见状凑上前来,以汉语冲扎西说道,“他是高人,高人是不会要你的牛羊的,去年他甩了一鞭就把我的羊全给惊走了,他最后一只也没要。”

  不管是传教还是布道,都必须身拥异能才能让世人信服,莫问举手投足之间治愈了那妇人的怪病,羌人对其彻底拜服,纷纷拉扯莫问进自己的营帐做客,狼多肉少,莫问无法自主去处,羌人虽然淳朴却很是好斗,言语不合就想撸袖子跟族人动手。

  就在莫问被人簇拥拉扯之际,南侧传来了高喊,众人闻声南望,只见远处跑来了十几匹健马,马上是那与他熟识妇人一家,在其身后是几匹战马,再远处是一群数以千计的巨大狼群,战马与狼群距离只有十几丈,那几匹战马个个嘴角带有白沫,不问可知经过了长途奔袭。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马上的几名骑士穿的竟然是晋国军甲,那些骑兵此时身上沾满了鲜血,箭囊已经射空,只能使用卷刃的长剑阻拦不时扑上的恶狼。

  晋国的士兵怎么会到凉国来?情势危急莫问顾不得多想,立刻凌空冲出前往援救,前冲之后方才发现其中一名浴血骑兵用的是一杆丈八长矛,身后背负着四把长刀。

  张洞之怎么来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妖物肆虐

  “张兄,你如何到得这里?”莫问起落之间到得张洞之近前。

  张洞之虽然浑身浴血却不掉精神,反矛挑飞一头袭向马腿的恶狼,大笑道,“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还以为要爬那万丈雪山呢,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看来这见义勇为的事情还是做得的。”

  “先行料理了这群为害的畜生,再与张兄说话。”莫问笑道,张洞之的言下之意是自晋国前来寻他的,路上遇到了受狼群袭击的羌人并出手救下。

  莫问说话之间双臂平伸,左右各自延出五丈灵气,将那急冲而至的恶狼拦下一片,狼群前冲之势难止,前者受阻,后者随即撞上,砰然作响,瞬时成堆。

  莫问存了为民除害之心,拦下狼群之后凌空拔高,取出符盒,拿出那根寻常符笔,画写土属定气符咒四道,前堵后挡左拦右封,将那千多余恶狼尽数困于阵内。

  此时张洞之及其剩下的几名部下已经调转马头跑了回来,几名晋国士兵见到莫问,单膝见礼,“参见东海西席莫真人。”

  “福生无量天尊,诸位起身。”莫问冲众人抬了抬手,转而将视线移到了快步上前的张洞之,张洞之到得近前将长矛下贯于地,空手上前拍向莫问双肩,“兄弟,好久不见哪。”

  张洞之是莫问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见到故人,莫问亦十分欢喜,拱手笑道,“张兄为何来得此处?”

  “你这几年越发消瘦了,看来雪山上的日子不甚好过呀。”张洞之并没有接莫问的话茬。

  见张洞之不接话茬,莫问心中就明白了几分,张洞之此来极有可能是求他出山的,此时不说是怕他立刻拒绝,随后不好游说回环。

  寨子里的羌人此时已经骑马带刀跑了过来,到得近前看着那群被困在百丈见方拥挤嗷嚎的狼群,无不瞠目愕然,勒缰在旁,茫然无措。

  莫问见状,再画一道符咒,自北侧开出一道缺口,缺口一开,恶狼拥挤而出,羌人策马而上,守着缺口轻松砍杀。

  “我听夜真人说你于木里雪山的主峰避世隐居,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张洞之与莫问并行走向羌人的营寨,几名部下牵马拿枪跟随在后。

  “夜逍遥所言不虚,我平日里是在那雪峰之上的,昨日出山想要采买一些口粮,你为晋国将帅,前来凉国为何身披甲胄?”莫问问道。

  “我与那凉国皇帝为同宗,此番前来是奉了朝廷之命押送回礼与他的,取的是西南道路。”张洞之抬手南指。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凉国皇帝亦是张姓,张洞之这次过来是充当使节的,言之回礼,表明是凉国上贡在前,晋国礼貌答谢,这一先后顺序符合两国各自的实力地位和当前的时局。

  此外在凉国和晋国之间原本有赵国的几座州郡,张洞之能够直接来到凉国,说明赵国西南方向的城池已经丢了,由此也可以看出赵国的根基没有被动摇,不然的话张洞之也没必要取道西南。

  “兄弟,令正可好?”张洞之问道。

  “性命无碍。”莫问点了点头,有些人的问候是出于礼数,但张洞之的这句问候是有真心在其中的。

  “为何不与凉国刘真人开口,由他征调民夫……”

  莫问摆手打断了张洞之的话,“你道听途说不明真相,亦未见过那木里雪山,休说区区凉国,就是晋国和赵国也无法将其挖平。此番是你我兄弟该当见面,故此能于此处相逢,实则那雪山主峰你根本无法攀爬。”

  “若无准备,我亦不会贸然前来,实话也不瞒你,我带有夜真人所书动地符咒,自山腰焚烧可令气息产生异动,你若有感,定会下山查看。另外,我此番过来带有故人手书,她从未忘怀于你。”张洞之自怀中取出一封三处蜡封的信件递给莫问。

  莫问看了张洞之一眼,没有出手承接。

  “那林举不是为官之才,几度提拔频频惹祸,动辄上书指点朝政,贵人无奈,只得将其调至礼部任了闲差,就是这般他也不闲着,将你与吴云的名头挂在嘴边,极尽借威假名之能事,好不令人省心。”张洞之将那封信塞到了莫问手里。

  张洞之所说的这个人莫问毫无印象,想过之后方才明白是慕青那个无能的姐夫,对于此人他一直很不喜欢。

  张洞之此时提起这个人有两个用意,一是向他诉苦,二是暗示周贵人一直对他很是重视,对他交代的事情也没有敷衍。

  “贵人可好?”莫问到得栅栏近前,里面的妇孺急忙拉开了栅栏,放众人进去。

  “老样子。”张洞之叹了口气。

  莫问再度点了点头,周贵人身为先帝嫔妃,带有两个王子,按照国家礼法是无法再嫁他人的,她的命运早已注定,富贵一生,孤苦一世。

  二人说话之间,莫问熟识的那个妇人带着孩子挤了上来,跪倒在地答谢张洞之救命之恩,张洞之扶起了那几个孩子,莫问拉起了那个妇人,趁机自怀中掏出一块黄金推进了她的衣袖,她家里的牛羊不问可知都已经丧于狼吻,需要金钱过活。

  那妇人感觉到了沉重,猜到莫问给了她什么,急忙想要掏拿交还,莫问眼观左右摇了摇头,那妇人会意,千恩万谢,带着孩子退下了。

  “你当年挂印离开赵国之后自不咸山滞留了一段时日,外界相传你挖取了一座王侯墓葬,看来传说属实啊。”莫问暗送黄金瞒得过别人,瞒不了张洞之。

  “你若有需,可与你一些。”莫问笑答。

  山坳中有很多帐篷,莫问随意走向其中一座,到得近前,立刻有主人欢喜的上前敬酒,将莫问和张洞之迎了进去,张洞之随行的部下分立帐篷左右,并未随同进帐。

  进了帐篷,主人就去杀羊待客,临走时将几个孩子一同带了出去。

  “几年不见,张兄已官至一品,可喜可贺呀。”莫问笑道,晋国将官服饰分为五色,张洞之卸下甲胄之后,里面穿的是黄服,而黄色为一品专用。

  “兄弟送我的龙蜕帮了我大忙,愚兄我坐拥救命宝贝四面逢源,不过那龙蜕所剩无几,何日你我再去抓上一条?”张洞之笑道。先前与莫问自尼姑庵擒拿妖物,偶然得了那蜈蚣精褪下的皮壳,可治愈恶瘤。

  莫问笑了笑,没接张洞之话头,而是重新起头,“家人可好?”

  “承兄弟惦记,家口齐全,去年又添了一对丁甲。”张洞之抬手捏着不长的胡须很是得意。

  莫问闻言点头微笑,古语身怀六甲指的是怀了男胎,是祝福对方的意思,一对丁甲就是一对龙凤胎,此时谁家生有龙凤胎可是大吉大利的好兆头。

  “兄弟,你自这山中住了多久了?”张洞之见莫问一直对外界之事绝口不提,只说些朋友见面的家常,不由得有些焦急。

  “算头算尾也不过两年。”莫问随口说道。

  张洞之闻言暗自皱眉,都是聪明人,可以自对方的言语之外听出端倪,莫问若是说‘两年了’,那就是他感觉避世很久了,但莫问说的是‘不过两年’,言下之意是感觉时间并不长,换个直白的说法就是他在山里没呆够,莫问有了这种想法,请他出山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兄弟,你可知道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张洞之说道。

  “大事还是小事要看对谁而言,对我来说,没有了干粮就是大事,对你救下的那户羌人来说失去了牲畜就是大事。”莫问平静的说道。

  张洞之没等到莫问的‘什么大事?’感觉很是沮丧,只能主动说道,“赵国太子前些时日被他老子给杀了。”

  莫问闻言大吃一惊,“此事当真?”

  “当真,那老东西真是禽兽之心,不但杀了太子,连那几个不大的孙子也杀了个干净。”张洞之正色点头。

  “缘于何事?”莫问追问,赵国太子他曾经见过几面,虽然谈不上交情,却也不是十分厌恶此人,毕竟此人对他一直很是尊敬。

  “手足相残,兵变逼宫。”张洞之说道。

  “赵军领兵之人可有变更?”莫问又问。

  “有!先前的女帅不知何时换成了一个老僧,此人年逾百岁,修为精深。”张洞之说道。

  莫问闻言沉默未语,张洞之并不知道上清准徒之间的事情,也不知道赵国领军将帅很可能是柳笙,如果真是柳笙领军,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让太子被杀。可是如果不是他领军,赵国为何要忽然之间变更主帅。

  “兄弟,你可知道我此番北上押解的回礼为何?”张洞之问道。

  莫问闻声转头,张洞之苦笑着伸出了右手食指,“粟米一万石。”

  “很多吗?”莫问笑道,按照此时的计量换算一万石不过二十万斤粮食,这些粮食对于一个城池的百姓而言确实不算少,但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目。

  “晋国近两年连番遭受水灾,谷粟减产,国库仓空,此时大夫以下文武官员皆食半禄。我国大军之所以迟迟不动,亦是因为粮草不续。与晋国相比,凉国的情况更加糟糕,此时阵前粒米皆无,兵卒全是以人为食。”张洞之正色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再皱,张洞之又道,“你于此处避世,不知外面战事之惨烈,时局之混乱,若不尽快平息战乱,百姓亡矣。”

  莫问知道张洞之说这些的用意是为了请他出山做铺垫,故此仍未接话,而是出言问道,“赵国粮草可还丰足?”

  “虽然吃紧,却未曾断粮。”张洞之面露疑惑,“不知为何,南方连年遭灾,北方却风调雨顺。”

  “晋国水灾发于何处?”莫问追问。

  “皆发自东海,沿海沪浙各州府乃晋国粮仓,这两年无不遭灾,所幸福州未曾遭灾,如若不然,晋国亦有断粮之虞。”张洞之一语三叹。

  莫问听罢张洞之所言,面色凝重,久久不语,玉清宗司马牧羊曾经说起过当今四国的龙脉归属,燕国属北海,凉国属西海,这两处海域距离中土较远,赵国的龙脉归东海,晋国归南海。晋国遭灾的区域位于东方,但距离南海较近的福州却未曾遭灾,由此可见龙族很可能暗中参战了。

  “夜逍遥在晋国作何?”莫问沉吟过后出言问道。

  “夜真人颇有救苦救难的慈悲心肠,奈何他威望不够,皇家和周,王,褚三大望族表面上对其很是礼遇,实则并不听其游说。加之前些时日朝中来了一位神秘僧人,此人颇有能耐,入朝不过数日便被封为护国法师,与夜真人并居高位。”张洞之答道。

  莫问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清水,转而将水杯放下,一国之中同时拥有护国法师和护国真人的事情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张洞之挪了挪身子,靠近莫问低声耳语,“据夜真人所说,那僧人并非人类,而是妖物幻化。”

  莫问皱眉转头,张洞之郑重点头,示意夜逍遥的确这样说过。

  莫问没有再追问,有些事情可以推断出来,没必要多费口舌,夜逍遥知道对方是妖物而不降服必然是降服不了,时逢乱世,妖物入世并不稀奇,但妖物竟敢登堂入朝,此事只在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商朝出现过。

  “你此番前来是受谁授意?”莫问问道。

  张洞之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说话,就在此时帐帘被人挑开,几个年轻女子端着摆有羊肉和酒水的木盘鱼贯而入,放于二人面前,与此同时冲二人秋波暗送。

  二人此时正在谈论大事,对这些女子送来的眼神佯装无睹,年轻女子提壶为二人倒酒,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羌人一直是散居的,也没有首领,这些年轻女子不问可知就是众人推举过来侍奉二人的。

  “这是羌人的待客之道?”张洞之指着木盘里烤熟的羊屁股笑问,羊屁股上还带有一条尾巴,尾巴末端带有羊毛。

  “这是贵宾高客才有的待遇。”莫问笑答。

  “这规矩真够怪的。”张洞之笑着抓起了那块带骨羊肉,冲莫问放在桌上的那封信努了努嘴,“你先看信吧。”

  莫问抬手拿起那封信,掰碎蜡封,抽出了其中信笺,展开之后发现上面并无字迹。

  张洞之以眼角余光看到了信笺上是空的,但他并未感到惊讶。莫问虽然意外,却也明白这封信的意思,有时候字是多余的,没有字的信比有字的信所包含的含义要多,要重。

  “你若肯回晋国,周王两家都会听你劝解立刻起兵,夜真人也有心请你回去。”张洞之待莫问将信笺放回信封之后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拿出了裂为两半的天狼毫放到了张洞之面前,“我已经无力扭转时局,回去告知夜逍遥等人,让他们将我忘了吧……”

  第三百四十五章 悟道

  “这不是你的天狼毫吗?”张洞之惊诧的看着桌上的残笔。

  莫问点了点头,“正是,我先前之所以能够纵横无忌,靠的全是此物,而今它已然损毁,我现今的法术并不高出夜逍遥。”

  “我们是来请你的,不是来请此物的。”张洞之将残破的天狼毫推到了莫问眼前。

  “我先前问你此番前来是受何人授意,你还未曾回答于我。”莫问将天狼毫收起,天狼毫跟了他八年,如同挚友,即便亡故,亦不撇弃。

  “贵人和夜真人。”张洞之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虽然张洞之将周贵人排在前位,实则张洞之此番此来主要是受夜逍遥委派来请他出手对抗晋国那位神秘僧人,不然夜逍遥也不会在临行之时给他动地符咒。夜逍遥的本意应该只是索要金符,并不是真心请他出山,至于周贵人,则只是日久思念,私多公少。

  “三清座下能人辈出,不缺我一人。贱内受困雪山,贫道需照顾她的生计,我若离开,她生计会有问题。”莫问说道。

  张洞之听得莫问开始自称贫道,且说的是阿九少不了他,既然莫问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也不能再劝,不然就是不为莫问着想。

  “这羌人的酒水好生辣口,远不如江南陈酿绵长醇厚。”张洞之不再涉及公事,改为友人闲谈。

  “元麦酿酒就是这样,若不辣口,亦抵御不了这西北的寒冷。”莫问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令正被禁足,可有释解时限?”张洞之摆手示意侍立左右的羌女退下,但此处不比晋国,这些羌女也不比他将军府的丫鬟,羌女只是笑,并不走。

  莫问摇了摇头,阿九何时能够脱困要看禁锢内的灵物效力如何,还要看她承受的人间香火多少。

  “兄弟,若是愚兄记得不错,你是癸未年生人,今年不过二十有八,你这大好年华难不成就要尽数虚度于茫茫雪山?”张洞之问道。

  莫问笑着看了张洞之一眼,张洞之先前曾经到赵国向他报信,出发之前可能看过他的户籍,知道他的年岁。

  “你别笑,问你话呢。”张洞之催促道,言罢再度冲几个羌女摆手,后者仍然不走,张洞之手指帐外的随从,那些侍女会意,放下酒壶向外走去。

  “烦劳诸位帮贫道烙些面饼,三更过后我要带走。”莫问冲那几个羌女说道。

  有懂汉语的羌女点头答应,四人告辞出帐,与门口的校尉亲近说话去了。

  “我早年熟读诸子百家。后胡人南下,亲人丧尽,家破人亡,只剩下了我与老五相依为命,无量山学道一年,南国苦修两年,东北拼杀三载,此时已经身心疲惫,虽是而立之年,却已参天知命,已无建功立业之热血,亦无扬名于世之雄心。”莫问平静的冲张洞之说道。

  “当年于建康之时你的心性是何等的霸气,志向是何等的高远,怎么今日会变成这个样子?”张洞之长长叹气。

  莫问没有答话,尽饮杯中烈酒。张洞之陪饮,饮罢,莫问执盏各自斟满。

  “兄弟,你经历的事情愚兄虽不尽知,却也听说个大概,你不能就此沉寂,当抖擞精神,再干一番事业才是。”张洞之劝道。

  “古语有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莫问借用礼记所载语句回了一句。

  莫问的话虽然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张洞之却听的明白,莫问的言下之意是先保亲人,只有亲人平安,才有干出一番事业的心境。如果无人分享,再大的成功也寡然无味。

  “兄弟,三十年前五族胡人入侵中土,江北汉人死伤七成,眼下时局较之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近年未曾前往中土,不知战况之惨烈,若是战事继续这般持续,不出五年便是千里无人之象。”张洞之说道。

  “妖物都已经进入了朝堂,可想而知中土是怎样一种情形,但我有要事在身,短时间内很难抽身出山,不如这般,你回城途中前去西阳县西北八百里的碧水潭寻一千年老龟,此人是我当年学道的同门,名为千岁,若是他肯出山相助,夜逍遥当可克制那妖物变化的僧人。”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说道。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张洞之闻言连连摆手摇头,“你有所不知,夜真人先前请来了传授你等歧黄之术的玉真人,连玉真人都奈何不得那神秘僧人,你所说的那位同门更是不成了。”

  莫问无言点头,张洞之所说的玉真人应该是玉玲珑,连玉玲珑都克制不住那妖物,他出山也很难降服,最主要的是那妖物变化的僧人已经蛊惑了朝廷,若是与之动手很难师出有名。

  点头过后,莫问叹了口气,说到这里更可以看出张洞之此次是来求金符的,但天狼毫已失,金符眼下是画不得了。

  二人各自饮了一坛白酒,张洞之不胜酒力,略有醉意,莫问起身告辞,“张兄,我需连夜赶回雪山,你我就此别过。”

  “兄弟,愚兄无能,帮不得你什么忙,你但有所需,尽管开口。”张洞之起身相送。

  “若是张兄方便,可自晋国人气兴旺之处建几处生祠,供奉贱内名号,贱内得享烟火,或可早日脱离苦海。”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

  “你尽管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张洞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莫问点头道谢,出了帐篷,收起羌人所烘面饼,交代了起庙建祠之事,要了一头杀好的公羊,辞别众人,提气西去。

  回到山顶已然是次日清晨,将食物投给石龙子,莫问来到禁锢外见阿九,由于不到约定的时间,阿九并没有在禁锢内侧等候,而是自山洞外的土台上照顾长势葱郁的各种珍奇灵物,这些灵物有些长的很快,此时已经成树,有的长势迟缓,现在不过半寸长的幼苗。

  由于有了山洞避风,阿九身上的衣物并未损毁,被禁之初阿九穿的是冬天衣物,此时禁锢内很是温暖,阿九只穿了一件中衣,体形婀娜,曲线柔美。

  片刻过后,阿九离开那些草木,回到了山洞,眼观西侧边缘,等待他的传信。

  莫问传言入阵,阿九立刻回复,由于传言困难,莫问只是简略的向阿九说了建造生祠之事,其他的事情并未向她提及。

  阿九看罢莫问的传言大为感动,莫问为了她当真是竭尽心力,但凡能够想到的方法都想到了。

  张洞之来访一事并未令莫问的心境出现波动,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该做什么?该继续参悟研创内丹法门。

  苦思静坐是以月计的,一月之后莫问发现体内仍无凝结内丹的征兆,静思过后发现自己又走错了路。静坐参悟无异于佛门的致虚守寂,只修性而不修命。神为性,气为命,若想修身,当性命兼修。

  兼修性命并非易事,神好清而心扰之,心好静而欲牵之,要想性命兼修,必须解决各种欲念,佛家有四大皆空之说,将一切视为虚幻,以此摆脱欲念。但道家好生恶死,认为世间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既然是真实存在,就免不得受其影响,就好比这山巅的寒冷,它是真实存在的,不将其视为假,便无法否定寒冷的存在。

  如何在不自欺欺人的前提下,肯定外物的真实存在而不受其影响?

  莫问用时百日破此难题,参得修道精要: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

  化繁为简,意思就是在我需要外物是真实的时候它就是真实的,在我认为外物可以是虚幻的时候它就是虚幻的,世间万物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取决于我需要它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道家炼养法门极为深奥,故此才有师徒相传的固有延续模式,与佛门的传播教义不同,道门师徒之间是传法,法不传六耳原本指的就是道家传道,自学或许可以明白佛门教义,但若想得到道家真传,非师父亲传不可。

  由于道家修行法门的深奥,故此个人极难无师自通,参悟已然很难,研创则更加困难,如何摆脱欲念和片面的执念,莫问虽然明白了其中道理,却想不出如何修为,只要做到无心无形无物,就可以随心决定真实与虚幻,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就等同拥有了仙法,但前提是要做到无心无形无物。

  苦思不得其法的同时,莫问还要兼顾练气法门,当年轩辕子只传授了众人任督行气的小周天,要是凝结内丹则不能局限于小周天,因为小周天行气不达四肢,彷如清扫宅院,只扫内室,不扫外院,如此行气不但聚敛灵气很慢,体内浊气亦不得彻底换排。

  百日之后,莫问再度下山,那处生祠此时已经被羌人扩建成了一处占地两亩的院落,由于不懂神庙的建筑风格,院落建造的不伦不类。

  院落的样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有香火,莫问将石箱里的事情逐一料理,再度回返山顶,凝神苦思。

  再度耗时百日,莫问终于参悟出了通贯全身的练气法门,气海,此时已经可以称之为丹田,里的灵气开始压缩交融。

  莫问有感,半喜半忧,喜的是不足三年内丹术就有了雏形,忧的是内丹术如同开门之力,力有了,门还不知道在哪儿。

  虽是半喜半忧,莫问心中还是喜更多一些,哪怕暂时研创不出元婴之道,体内有了内丹凝结,就可以大量聚集灵气,外丹术如同水过浅池,水满自溢,只能留住池中之水。而内丹术则如同水入大海,吸纳熔炼的天地灵气可以尽数保留下来。

  若是有朝一日需要与人动手,可以连续做法而不虞灵气枯竭……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吐气

  万事开头难,研创内丹法门如同滚雪球,最难的是初期,很难凝聚一团积雪,但是雪团一旦凝聚就会越滚越快,三年之中莫问辛苦研创方才隐约的摸到了内丹术的脉络,在摸到脉络之后只用了月余就将内丹术彻底参悟透彻,内丹术是建立在大周天基础上的练气法门,与外丹法术的本质不同在于内丹术于丹田之内凝结固态丹丸,凝神内窥可见丹丸为金色,如同一轮日乌映照周身,可快速祛除体内俗浊之气。而外丹术在气海之中则只有一团气态灵气,蔓延不过任督二脉,四肢不得通达,浊气不得祛除。

  除了本质的不同,内丹术聚集灵气的速度较之外丹术要快上数倍,原因在于内丹术是自天地之间直接汲取阴阳二气,百会,涌泉,劳宫皆可吸纳天地灵气,弃五行而取阴阳,令灵气聚集更加快速直接。

  但是参透了内丹术的原理,不表示创立了内丹修行法门,莫问自身虽然可以自体内凝结内丹,但是他凝结内丹是建立在元神不伤的基础上的,换做他人,经受不住霸道的阴阳灵气直接进入体内,故此,内丹术虽然参悟通透,但内丹修行法门却仍然需要细化推敲,不然他人无法习练。

  由于内丹修行法门不得完善,故此莫问并未将体内凝结内丹之事说与阿九,整理不出适合他人修炼的内丹修行法门,阿九还是不得脱困。

  在斟酌如何缓冲和控制天地灵气入体的同时,莫问还在参悟元婴之道,内丹先行而炼神之法不得并驾,充其量只是一个强大的散仙,不得使用元婴便不得使用仙法,受本体所限,还是无法与仙人对抗。

  腊月二十五,中午,雪后,洞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冷笑。

  莫问闻声睁眼,率先到的是一件五彩羽衣和一件灰白色的道袍,视线上移,发现来者竟然是彩衣道姑和天门道长。

  “福生无量天尊,小道长受苦了。”天门道长冲莫问稽首开口。

  “福生无量天尊,见过天门真人。”莫问缓慢起身冲天门道长稽首,未曾搭理那正在侧目观看禁锢的彩衣道姑。

  “此处如此寒冷,你一肉骨凡胎如何承受的住。”天门道长微微叹气。

  莫问闻言笑了笑,他此时心中很是紧张,根据彩衣道姑的神情来看,她来此之前似乎并不知道他对禁锢进行了如此巨大的改造,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在忐忑,不知二人临凡到此所为何事。

  “真人如何鹤驾来此?”莫问问道,对于天门道长他一直很是尊敬,甚至有几分感激,此人对他有授艺恩德,而且当年在彩衣道姑要带走阿九之时他曾经让阿九增添了一件御寒披风。

  “你可猜上一猜?”天门道长笑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喜,“可是要让贱内脱困?”

  “阿九能否脱困,还得看你如何为之。”天门道长摇头说道。

  莫问听得天门道长言语,眉头微皱,没有接话。

  就在此时,一直侧目看着禁锢的彩衣道姑转身看了莫问一眼,冷声说道,“你若能平息中土的这场战乱,本座会考虑放她出来。”

  莫问闻言抬头直视彩衣道姑,“元君此来可是代天行事?”

  彩衣道姑本就很是不悦,听得莫问言语陡然瞪眼,天门道人见状急忙出言说道,“阿九戴罪受罚,归彩衣元君管制,时逢乱世,你若能立下功劳,彩衣元君当法外施恩,还阿九自由之身。”

  “福生无量天尊,得真人和元君看重,贫道惶恐非常,然贫道天狼毫已经损毁,即便有心为天下人出力,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天门道长闻言眉头微皱,而彩衣道姑则勃然大怒,“无知小辈,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贫道确实有心无力。”莫问面无表情,当年他曾经哀求戴罪立功,被彩衣道姑严词拒绝,此事伤他太重,一直难以释怀。

  “你那些许修为逃不过本座的耳目,你内丹已有小成,何来有心无力?”彩衣道姑厉声责问。

  莫问不想激怒彩衣道姑,又不想与之对答,故此低头不语。

  “莫问哪,可不要使性闹气,彩衣元君让你戴罪立功已然是法外开恩了,按照上清戒律,阿九理应受罚,元君先前所为亦不过是秉公行事。”天门道长出言缓和。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天门道长说的有理,二人确实有罪在前,受罚也是理所应当,况且阿九受罚的时间并不长,三年还在他的承受限度之内,按理说应该应承下来,但此事明显是彩衣道姑自己的主张,其中可能有天门道长的意思,但此事不符合天意,按照真龙出世的时间来推算,此时出山不合时宜。不符合天意就会生出变故,就算出山也不可能平息战乱,不能平息战乱,阿九还是不能脱困,这是白忙一场。况且此时他正处于推研内丹修行法门以及元婴之道的紧要关头,若是出山,势必分心。

  彩衣道姑见莫问皱眉不语,以为他在装样造作,此人为南方灵禽得道,火属心性,顿时大怒,右手向东挥出一股灵气,凛冽的灵气径直穿过屏障,将禁锢内的灵物挥飞一片。

  “你意欲何为?”莫问大怒上前。

  “上清所有禁锢皆由本座掌管,你擅自改变禁锢,本座当恢复如初。”彩衣道姑厉声说道。

  阿九此时正在山洞内静坐,见到阵内草木被毁去一片,急忙出来查看,看罢阵内情形焦急的向西张望,可惜的是她见不到外面的景物,亦不知道禁锢外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并非因为记仇而不答应,只是此时出山不合时宜。”莫问无奈,只能后退让步。

  “元君如何与这小辈一般见识,且容他想上一想。”天门道长再当和事老。

  彩衣道姑面无表情,莫问急忙自心中揣度该如何解释才能善了此事,未曾想那彩衣道姑见莫问还在犹豫,再度甩手拂袖,一股灵气再度侵入禁锢将阵内草木又挥走一片,连带旁边的阿九亦被扫飞。

  莫问见状反而安静了下来,此时禁锢内的灵物只剩下了不足半数,倘若彩衣道姑再动手,阿九辛苦数年所培养出的灵物就会尽数毁坏。

  “你若再敢破坏禁锢内的草木,我会让清羽门鸡犬不留。”莫问冷视彩衣道姑。

  “你说什么?”彩衣道姑怒发冲冠。

  “我说,你若是再敢破坏禁锢内的一草一木,你飞升之前所在的清羽门会鸡犬不留。”莫问一字一句正色重复。

  “哈哈哈哈哈。”彩衣道姑气极而笑,天门道长见事不好,急忙高声呵斥,“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怎敢冲元君如此放肆。”

  虽然天门道长说话之时一直冲他使眼色,莫问只是当做没有见到,侧身冷视彩衣道姑,此人连番冲阿九动手,已然激起了他的倔强之心。

  彩衣道姑大笑过后忽然抬手发出一股无形灵气袭向莫问,天门道长看的真切,急忙发出灵气将彩衣道姑所发灵气撞偏,被撞偏的灵气落于西侧,所过之处石屑纷飞,径直将山体豁开一道缺口。

  “你这小畜生既然一心求死,本座就如你所愿。”彩衣道姑动了真怒,一击不成,再发一击。

  “天枢子,还不认错?!”天门道长再度拦下了彩衣道姑的灵气。

  “你如此暴虐狂傲,真不知当年是如何证得这金仙位次的,你今日若不杀我,待来日我寻到机会一定将你这扁毛畜生打回原形。”莫问怒吼。

  “别拦着我,让我杀了这个小畜生!”彩衣道姑气急败坏的急冲上前。

  “可恨的鸡婆,来给道爷一个痛快。”莫问还骂。

  天门道长见二人彻底闹僵,唯恐彩衣道姑一怒之下真的杀了莫问,急忙拉着彩衣道姑瞬移离开。

  彩衣道姑消失之后莫问转身走向禁锢,在见到禁锢内被毁坏了大半的草木之后再度火起,指天骂道,“老不死的鸡婆,可恶的扁毛贼……”

  莫问不比老五,混迹市井懂得骂人,翻来覆去只是这两句,在见到阿九焦急的在禁锢内等待,方才强压怒火,刻模传言,向其解释刚才发生之事。

  “此事你做的没有过错,那彩衣道姑颇为自大,巴不得你我感激流涕,你如此骂她,着实解气。”阿九笑道。

  “我知道你在怪我鲁莽冲动,只是不说罢了,我见了那鸟人就生气,她若真将阵内草木毁去,我势必去江南端了她的鸟窝。”莫问余怒不消。

  阿九在禁锢内发笑,笑过之后出言问道,“如此这般倒是解气了,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我乃上清准徒,北斗之首,她能奈我何?”莫问说道。先前他之所以冲彩衣道姑无礼是因为彩衣道姑毁坏了阿九辛苦培养的草木,加之此人两次伤及阿九,故此他才会暴怒。不过虽然暴怒,他却并未失去理智,他敢辱骂天庭金仙是因为内心深处有恃无恐,只是这些话除了妻子不能向外人说起罢了。

  “你当勤加努力,莫要被她看轻了。”阿九说道。一个聪明的妻子在丈夫暴怒的时候是不会埋怨丈夫的,哪怕丈夫的所作所为可能为日后埋下祸根。

  “我已参破金丹要义,至多五年必得大成,你无需为我担心,我会用心努力,你我团圆之日不会很远。”莫问传言。

  阿九闻言连连点头,反手指了指洞外,示意要出去收拾整理被毁坏的草木。

  莫问随着阿九所指,见到那些断根折茎的草木,心气又盛,再度破口,“可恶的扁毛贼……”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是福是祸

  莫问虽然痛骂了彩衣道姑却并未消解心中闷气,因为彩衣道姑的出手令他看到了双方之间的巨大差距,二人的实力如同战车与螳螂,巨树与蚍蜉,悬殊太大,先前若不是天门道长出手阻拦,彩衣道姑的第一次出手就能取他性命。

  彩衣道姑的出现将莫问自内丹初成的喜悦中拉回了现实,凝结内丹虽然可以肆无忌惮的使用法术,却终究难脱肉体凡胎,与凡人争斗尚可,与仙人对阵则不堪一击。

  仙人享受天庭赏赐的仙法神通,要想与仙人一争长短,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将内丹术练臻化境,体内无有浊气,然后飞升天界,得天庭赏赐仙法神通。二是在修炼内丹术的同时创出元神修炼法门,生出元婴,只要生出元婴,即便不飞升亦可施展仙法,确切的说不应该称之为仙法,而是通过对阴阳大道的了解掌握了对事物进行改变的方法。

  莫问倾向于后者,原因很简单,他不希望以牺牲自由为代价换取仙法,他虽然心性平和敬天法祖,心中却无有臣服奴性。

  阿九在禁锢中耐心的将那些被损坏的草木重新栽种,莫问将视线转移到了彩衣道姑所发灵气损毁的石壁,根据石壁的破损情况可以看出彩衣道姑先前是存心取他性命的。

  道家认为人分贵贱,此语虽然冷酷却是至理,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的确很大,这种差距并不体现在财富的多寡,而是就人的虑事深度而言的。见到破损严重的石壁,莫问很是气愤,但气愤过后对于彩衣道姑的厌恶却少了几分,原因很简单,彩衣道姑在暴怒之下连他这个上清准徒都敢杀,足见其心思简单,遇事冲动。一个很冲动的人固然不令人喜欢,但是与那些笑里藏刀的伪君子相比,此人还不算是最可恶的。

  凡事都有阴阳两面,正确的思考方法是将好的和坏的都公平客观的考虑清楚,考虑到彩衣道姑的暴躁脾气源自心思简单是阳面,除了阳面,还有阴面,阴面就是这样一个心思简单,行事冲动的人在气急败坏之下往往会做出很过激的事情。先前的那通辱骂,她一定会寻机报复。

  不,彩衣道姑这样一个遇事冲动的人不会有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出手报复,按照此人的性情,绝对咽不下这口气,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报仇解恨。

  想及此处,莫问开始坐立不安,他想不出彩衣道姑会干出什么事情,此人虽然是禽兽得道,却是金仙修为,金仙在天庭的地位很高,倘若将天庭与下界朝廷类比,三清就是太上,人数不详的大罗金仙相当于当朝天子,玉帝就是大罗金仙修为。而金仙则相当于人间三品以上的重臣,彩衣道姑是金仙修为,权利很大。他此时担心的不是彩衣道姑会一气之下跑回来杀他,而是担心彩衣道姑会公报私仇,将阿九自此处禁锢转移到其他恶劣的地方。

  这种可能性很大,因为这在彩衣道姑的权限之内,而且她要做这些事情根本无需向祖师请示。彩衣道姑在气头上想杀他,在天门道长的劝说之下总会多多少少的冷静下来,此人一旦冷静下来势必知道不能冲上清准徒动手。但她心中恶气不出又会如鲠在喉,故此她一定会设法折磨阿九,阿九此时已经不再是上清准徒,如何处置自己管制的囚犯,彩衣道姑有绝对的自主权。

  莫问越想越怕,他不怕自己受苦,就怕阿九遭难,实则彩衣道姑先前过来也是有几分好意的,只是此人一直受人尊崇,自视甚高,架子很大,行事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施舍嘴脸,若是他先前装出感恩戴德的神情,事情完全可以平和处理,也就不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可惜的是他对彩衣道姑的这种鼻孔朝天的架子很是厌恶,加之一直对彩衣道姑先前伤及阿九而耿耿于怀,不曾冲其低头服软,故此导致了事情的恶化。

  阿九将禁锢内被破坏的草木归土种植,有些无法再种的就只能舍弃,栽种完毕,阿九看向禁锢外,莫问见状知道阿九想要做什么,未曾传言径直来到下方山洞,这处山洞呈之字形,莫问避寒只在外部,只有需要降雨才会进入内洞,三年之中石龙子已经摸透了他的行事习惯,见莫问走了进来气息立刻产生剧烈波动。这倒不是它懂得莫问所需,而是它知道莫问一进来又要布阵困它,故此才会吓的心惊胆颤。

  莫问并不知道石龙子已然摸透了他的习惯,来到山洞依旧布上了阵法,可怜的石龙子再次感受到了地气被隔绝的恐惧和死寂,吓的到处冲撞,禁锢上方再度开始降雨。

  下雨润湿了阵内重新栽种的草木,莫问撤掉了阵法,回到禁锢西侧的栖身之处忐忑等待。

  忐忑一夜,一夜忐忑,次日清晨,莫问听到了洞外的轻咳,轻咳发于五步之外,若是来的是寻常道人,他不会听不到声音,故此听到轻咳就知道是天门道长来了。

  睁眼之后果然发现洞外站着的是天门道长,急忙直身站起快步而出,躬身稽首,“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真人。”

  “免了吧,”天门道长皱眉摆手,“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就别拘这些礼数了。”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急忙低头拱手,“贫道已经知错了,求真人慈悲回护,万不要伤及贱内。”

  “你若是冲彩衣元君这般说话,也不会有这些波折。”天门道长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人生在世总是要低头的,也总会有求人的时候,但他只会冲原本就对自己有恩的长辈和亲友低头,绝不会冲那些趾高气扬的权贵献媚。

  “你那一番无礼之言令得彩衣元君暴跳如雷,我先前苦劝了半宿,她终究不肯罢休,刚刚一个不留神就瞬移离去,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我恐她加害于你,急忙赶来查看。”天门道长面露无奈。

  “多谢真人关怀,我这居所很是鄙陋,真人若不嫌弃,请入内暂坐。”莫问侧身邀请。

  天门道长并不入内,但看莫问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慈爱,“彩衣元君掌管异类教众的戒律规矩,下界道人哪个敢冲她高声?你倒好,使得好性,放得狠话,大行嘲讽谩骂之能事,这下可好,彻底开罪了她,等着吧,此事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莫问受年岁所限,虽然心思缜密,性子却拗,听得天门道长言语,不由得对彩衣道姑生出了不忿,“随她去吧,我看她能怎地。”

  “当真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啊。”天门道长哭笑不得。

  “真人,您于我有授艺恩德,贫道心中一直将您视为师长,有话亦不敢瞒您,贫道先前之所以破口,乃是因为彩衣元君两番伤及贱内,身为男子,岂能坐视?”莫问低声说道,他心中所有的符咒法术都得自眼前这位白发老道,此人与他虽然没有青阳子那般熟识,却也是他相信和敬佩的长者。

  “罢啦,事已至此,不说也罢,你内丹已有小成,先前为何拒不出山?你可知道此时天下已成鼎釜?百姓如陷滚汤?”天门道长和声问道。

  莫问闻言先行明白了两件事情,一是神仙可以将经文和法术神授给凡人,却无法知道凡人心中在想什么。二是金仙也并不能彻底明察前后之事,至少不能窥察到祖师意图。

  “不瞒真人,贫道拒不出山原因有三,一是贫道虽然内丹修行略有小成,修炼元神之法却不得精要,需静思致远,若是下山,则势必无法静心。二是贫道当日曾经乞求戴罪立功,被彩衣元君严词拒绝,此番需要贫道又前来调配,贫道对前事怀恨在心,故此不愿听从她的安排。”

  “甚好,甚好。”天门道长颌首理须。

  莫问自然不会蠢到认为天门道长口中的甚好是对他拒绝彩衣道姑调配的表扬,天门道长所说的甚好应该是对其敢于说出内心真实想法的一种赞赏。

  “三者,贫道先前曾经见过蛰伏金龙,根据那金龙气数来看,中原祸患短时间内不会停息。此时下山不合时宜。”莫问将自己拒绝下山的三点理由详细说完。

  天门道长缓缓点头。

  莫问根据天门道长的神情再度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金仙也不能对天下之事了如指掌,他们如同朝廷的高官重吏,大部分时间都在奉命行事。

  “敢请真人解惑指路。”莫问躬身行礼。

  “常人命数可预料推算,上清准徒的命数却非我等所能推度,不过,那外族教派……”天门道长话到此处忽然抬头上望,面上随即露出了疑惑神情。疑惑神情一现,身形随之消失。

  莫问不明所以,仰头上望,却一无所见。

  根据天门道长的神情和举动来看,想必是天上出现了变故,最大的可能是彩衣道姑要来报复,天门道长有感,匆忙离去前去阻止。

  就在莫问胡乱猜测之际,天门道人再度出现,“天璇子即刻就要飞升。”

  “飞升?”莫问愕然瞠目,天门道人亦不解释,身形一闪进入禁锢,将正在用雨水净面的阿九带了出来。

  二人忽然相见,无比惊喜,震惊非常。

  “你们长话短说,我去与天官说话,拖上片刻。”天门道人抬头上望。

  “敢问真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贱内是戴罪之身,如何能够飞升?”莫问左手与阿九相握,紧张的问道。

  “此事当是彩衣元君所为,天官稍后就到,届时便知其详……”

  第三百四十八章 女人的报复

  天门道人说完就消失无踪,不问可知是上天与传旨天官说话去了。

  阿九指着禁锢西侧简陋的窝棚未语先哭,“这就是你的住处?”

  “冬日我可以去下方山洞避寒。”莫问说道,在此之前他幻想过无数种与阿九再见的情形,但眼前的情形与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种情形都不相符,他没想到阿九会以这种方式脱困,更为担心的是不知道彩衣元君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莫问话音未落,阿九已经哭着扑了上来抱住了他,作为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情是在落难之后,自己的男人能够不离不弃,她不是第一个犯错被囚的异类女子,但她是第一个活着出来的,没有莫问的执着和坚持,此时她已然是冰尸一具了。

  “好了,好了,别哭,别哭,先想想彩衣道姑此举是何用意?”莫问环臂抱住了阿九,男人与女人的思维方式不同,哪怕再激动亦能理智的分清先后和轻重,莫问深知此时不是互诉思念之情的时候。

  “管她是何用意,我不会再离开你,我欠你的太多了。”阿九哭喊道,承受莫问的关心和照顾固然令她感到幸福,但是与此同时她心中也极为惭愧,因为她无法对爱人的关爱给予回应,她痛哭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自己终于脱困,而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机会报答莫问这份厚重的关爱。

  “此人绝不会以德报怨,此举极有可能是为了拆散你我。”莫问轻拍着阿九的后背,以他对彩衣道姑的了解,彩衣道姑绝对不是一个气度很大的人,阿九的飞升定是她一种报复的手段,其目的是为了让二人天人相隔,无法再度见面。

  “除非我死,否则永远不会离开你。”阿九悲伤哭道,莫问很少向其诉说在寻找她的过程中以及为其寻找食物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但她知道莫问为了找到她和维持她的生计定然遇到了很多的困难,抛开远处不说,单说这雪山之巅的寒冷就不是常人所能耐受的。

  “此事恐怕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莫问说话的同时自心中快速思量该如何扭转局面,思维的运转是最快的,半瞬之间莫问已经想出了唯一一个能够留下阿九的办法并否定了这个办法,倘若彩衣道姑随后能够出现,他会立刻向彩衣道姑道歉并应承下来外出救苦,但彩衣道姑出现的可能性不大,即便她会出现,也不会接受道歉,他为了留下阿九而放下的尊严会成为彩衣道姑嘲笑他的由头,为了阿九他不怕被嘲笑,但是彩衣道姑就算嘲笑了他,亦不会满足他的心愿,还是会带走阿九。

  阿九并不答话,只是哭,她看到了那无门的简陋窝棚,也看到了窝棚内那半袋冰冷干硬的面饼,莫问将最好的都给了她,她在禁锢内有温暖的狻猊内丹和各种珍稀灵物,而莫问却只有这些。

  “不忙哭,此事或许还有转机。”莫问抓着阿九的双肩将其撑开,“依彩衣道姑性情,其最大的心愿当是让你失去本体,让你我永远不得相见。但天庭对于飞升有着明确的规章,若是让你证地仙位,就不足以抵消你我之前犯下的大错。她若想让你离开此处,让你我天人相隔不得相见,就只能想方设法让你证天仙位。”

  “我不稀罕,我只要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阿九拨开莫问双手,上前环手抱住了莫问脖颈,启唇亲吻。

  莫问没有拒绝,匆匆吻过探手将阿九撑开,“要在寿数终了之前证得天仙位需要满足修为或功德其一,你修为不足,不可能证位飞升。唯独剩下功德一途,但功德一途仅适用于人类,若是换做异类,哪怕功德再大,亦只能证地仙位。”

  “你说,你说。”阿九情绪激动,无法静心思考,未能了解莫问意图。

  “我们之前的所作所为违反了上清首戒,为大罪,她若想让你成为失去本体的地仙,就不足以抵消此罪。但她急于报仇,势必要拆散你我,故此只能让你证天仙位,先我飞升,让我见你不着。但她要想做到这一点,必须先行恢复你的道籍,若是你道籍不得恢复,你就是寻常异类而非人类,此番飞升也就不符合天庭规矩。”莫问说到此处探手入怀,取出一张符纸交予阿九,“若是道籍已然恢复,当可画符做法。”

  阿九已无法印在身,要想验证道籍是否已经恢复只能以血画符,阿九亦不犹豫,快速接过符纸咬破中指画火符一道。

  火符脱手,并未着火。

  “道籍是否恢复,对你我有何意义?”阿九不解的问道。

  “此乃彩衣道姑的疏漏,当以此为借口,力求拖至明日飞升。”莫问话音刚落,上空已然传来了仙乐天籁,与仙乐一同传来的还有清新花香,花香入鼻之时上空已然出现了一位手捧黄绢的传旨天官。

  见到天官和诸多异象,再看时辰正是辰时,莫问由此判断出先前猜测无误,这正是天庭接引天仙的规格。

  确定了阿九证的是天仙位,莫问暗自松了一口气。

  “上清坤道天璇子,听诏。”天官凌空定身,朗声开口,这一次来的天官是一位中年天官,并非先前那位老天官。

  阿九闻声紧张的看了莫问一眼,莫问冲其点了点头。

  阿九会意,跪倒在地,“罪妇阿九,跪接上谕。”

  天官先前与天门道人说了不少闲话,耽搁了不少时间,故此虽然发现阿九称谓不妥却并未深究,展开黄绢朗声念诵,“玉帝诏旨:上清坤道天璇子,以六窍入道,承道门玄妙,虽违禁律却悔过心诚,受禁三年朝夕思过,日夜反省。修行不辍,持经不怠。受千家香火,引万人向道,实为三教有过门人之表率,经彩衣元君禀奏,天庭五部同议,特授天璇子天仙位,升冥司婕妤,即刻飞升领职,钦语如上。”

  莫问和阿九闻言对视了一眼,彩衣道姑果然发坏,竟然给阿九弄了个地府的差事,冥司是天庭对地府的称谓,而婕妤则是酆都帝宫中的司职女官,此衔一般由犯错的天仙担任,常年留守地府处理鬼部事务,永无闲暇可得,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苦差。

  “嗯?”传旨天官见阿九没有立刻接旨,不由得面露不悦。

  “天恩盛隆,赦罪擢升,罪女本当即刻接旨,奈何不敢逾越天庭礼法,罪女修为粗浅,且已无玉籍,玉籍不复,焉敢以异类之身飞升谢恩?”阿九低头说道。

  “可先行飞升,玉籍随后补填。”传旨天官迟疑片刻出言说道。

  “此事无有先例,罪女万不敢逾礼。”阿九再度说道。

  天官闻言面露愁容,阿九的这道飞升旨意下的极为仓促,这份差事他接的也很是突然,仔细想来确实有所疏漏。

  “福生无量天尊,天官容禀,阿九乃是贫道内人,天恩浩荡,加封擢升,贫道亦为其欢喜,然此事有违天规,即刻补添玉籍亦错过了今日的飞升吉辰。”莫问稽首过后,冲那天官说道。

  “不若这般,天璇子且自凡世多留一日,明日辰时,本官再来接引。”天官商议道,阿九是罪人,且证的是无足轻重的天仙位,任的是苦差事,玉帝亦不重视,早一日晚一日无甚关系。

  “罪妇当沐浴洁身,祭祖断俗,明日辰时飞升受职。”阿九急忙答应。

  “可。”天官点头答应,飘身而上,率部天庭乐师归去。

  待得天官离去,莫问稽首向天,“真人今日翼护,贫道永不敢忘。”

  莫问言罢,周围并无动静,天门道人亦未现身。

  莫问见状立刻猜到了其中缘由,天门道人不现身极有可能是因为彩衣道姑已然到来且窥于暗处。

  求得一日时间,阿九激动非常,探臂抱住了莫问,再度献吻。

  莫问没有迎接,长叹一声坐于石台,“此事乃彩衣元君一手促成,旨在分离你我,你这差事无暇分身,你我再见无期了。”

  阿九并不知道莫问此举用意,只当他说的是真话,出言安慰,“总有希望,不要灰心。”

  “何来希望?阴曹地府非本部官吏不得出入,即便来日我能够证得金仙位次,亦不得越界前往,不该开罪她的,明日一别,当是诀别了。”莫问叹气说道,必须让彩衣道姑以为她的复仇举动起到了效果,不然她日后还会想方设法的伤害阿九,而且今日亦不会让二人从容度过。

  阿九很是聪慧,见莫问言语反常,知道他此举大有深意,便随之附和,“可否负荆请罪,求得宽恕?”

  “我先前冲撞了她,即便请罪她亦不会谅解,你我耗时三年苦心营造了这片世外清净地,本想于此处长相厮守,未曾想一时冲动,令得三年之功毁于一旦。”莫问说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声得意的冷哼自三丈外传来。

  莫问闻声急忙稽首说道,“元君请留步。”

  “哼。”远处传来了一声冷哼。

  冷哼过后,莫问和阿九转头对视,良久过后,阿九低声问道,“走了吗?”

  莫问点了点头,女人是不能得罪的,一旦得罪了女人,她们一定会设法报复。不过她们在怒火攻心之时所用的方法通常不太聪明,彩衣道姑此举无异于帮了二人大忙,再差的差事也是天仙位,天仙是可以与天地同寿的。

  “金仙亦不得随意进入地府,若要长相厮守,你非证大罗高位不可。”阿九靠上了莫问的肩膀。

  “这些话稍后再说……”

  第三百四十九章 几度

  阿九看得出莫问的微笑里蕴含着什么,也听得出莫问的言下之意,待莫问话音刚落便斜身扑了过来。

  莫问单臂抱住阿九,右手前伸,隔空抓过窝棚里的被褥,提气掠至下方山洞迈步入内。

  阴阳交合,夫妻敦伦乃天地正道,二人心中的欢喜和激动自是难免,但行事并不急切粗野,这是参天悟道的道人所掌握的度,既不隐瞒对欢好的渴望,亦不流于急色的欲念。

  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真正的感情并不是单纯的精神交流,单纯的精神交流如同隔靴搔痒,不合阴阳交合之道,有造作刻意之嫌,双方心中情感皆不得表达宣泄。水乳交融和鱼水之欢并不会令感情变的不纯粹,恰恰相反,身体的接触是表达感情最好的方式,乾男坤女可以自对方的举动中感受到对方心中言语已经不足以表达的深邃情感。

  但男女行了周公之礼并不代表二人之间就有深厚的感情,是宣泄欲望还是表达爱意需要在风止雨停之后才能分辨,倘若真心喜欢对方,在风雨停息之后心中的充实和欢愉不会有丝毫的消减。倘若只是受欲念驱使,在风雨停息之后会感觉到内心空虚,会对对方产生厌恶。

  莫问不喜肤浅,哪怕夫妻之间亦不愿以轻浮的言语表达情感,只能通过水乳交融表达自己对阿九的思念和爱恋。阿九感动莫问的所作所为,心疼他这三年来所承受的艰辛,作为一个女人她希望给自己所爱的男子以温柔的抚慰,此刻她感觉到的是无比的充实和无限的欣慰,莫问是她的夫君,是她阿九的男人。

  莫问修为精深,阿九亦不曾失去修为,修行中人气定神稳,进退从容,但莫问并未过度索取,他能感受到阿九身体的细微变化,知道该于何时停歇。

  风过雨停,二人相拥躺卧,莫问有很多话想与阿九说,但此时却感觉不知从何说起,或许这些话本无说的必要,没有什么言语能比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更令他感觉到平和和宁静。

  阿九亦没有说话,她感觉所有的言语都不足以表达内心对莫问的情感,莫问的所作所为亦无法用言语去评价。

  良久过后,阿九笑了,笑的很平静,笑的很欢喜。

  莫问见状,歪头看了阿九一眼,随之一笑,他无需发问就知道阿九为什么笑,而他微笑是对阿九的一种回应,他心中的想法与阿九是一样的。

  “你是我的夫君。”阿九的言语之中透着无限的自豪和得意。

  “倘若今日你有了身孕,会当如何?”莫问笑道。

  “时日不对。”莫问本是一句玩笑话,但阿九听了之后心情却陡然低落,延续子嗣之事非人力所能操控。

  “来日方长。”莫问笑着拍了拍阿九的肩膀。

  “冥司婕妤无有轮替,不知何日才能再见。”阿九抱着莫问的脖颈,虽然洞内亦不暖和,但莫问的体温令她心头血热。

  “当不会七老八十。”莫问笑答。

  “大罗金仙非寻常功德所能授予,你有几成把握?”阿九不无担心,凡人修行止于金仙,大罗金仙非单纯的修行和积累功德所能成就。

  “你且安心前往冥司任职,我当尽快接你出来。”莫问说道。

  虽然莫问说的轻描淡写,阿九却听出了莫问言语之中的无比自信,她了解莫问的脾性,知道他守正执平,若无十成把握,莫问绝不会这么说。

  “收拾起身吧,咱们离开这里。”莫问抬起左手拍了拍阿九的霜肩。

  “前往何处?”阿九问道。

  “我已然数年未曾见到老五和慕青,在你飞升之前当前去与他们夫妇见上一面。”莫问说道。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并不贪恋温柔,侧身站起,捡衫穿衣。

  眼见雪白被衣物遮盖,莫问心中忽然生出了不舍,探手拉过阿九,再行轻薄。

  阿九并不扭捏,含笑迎合,莫问随心由性,阿九承风就雨,二人再度春风。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终于起身穿衣,禁锢内的草木无法带走,只能放弃,而莫问身无长处,亦不需要费时收拾,午时过后,二人准备下山。

  阿九自禁锢中住了三年,脱困之后回望自己先前居住的禁锢,不由得百感交集,转身抱住了莫问热泪盈眶,这里本来是一处死亡绝地,是莫问一点点的将其改造成了良善居所。

  “你若不舍得走,可再进去住上几年。”莫问笑着倾倒罐中地乳。

  “我不舍得那些草木,都是你的心血。”阿九指着阵内的奇异草木。

  莫问闻言笑了笑,没有答话,继续沿着豁开的雪面倾倒地乳。

  “你要作何?”阿九不解的问道。

  “狻猊内丹我要带走,那是我与老五抢来的,总要还与人家。”莫问放下罐子,站立一旁等待地乳凝固。

  阿九闻言转啼为笑,莫问为了她不惜破戒抢夺,这让她再度感受到了温暖的幸福。

  地乳很快凝结成冰,待得地乳彻底冻硬,莫问自西侧将其探入禁锢,但地乳凝结的冰棒在靠近狻猊内丹之后立刻融化,根本无法将其勾出。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阿九将那根由地乳凝结的冰棒自阵内收回,折为数段,以灵气助力,将其击向狻猊内丹左右的石壁,三番过后,狻猊内丹自所嵌的石壁内滚出,阿九再发地乳,将其自阵内击出。

  莫问以小坛接住,加盖加封。

  “走吧。”阿九微笑说道。

  “稍等片刻。”莫问将小坛塞于阿九,转身走向山洞,片刻过后扛出了由牛皮和绵被包裹的石龙子。

  阿九见状投以微笑,莫问是个善良的人,不舍得将本是妖物的石龙子留在此处等死。

  下山总比上山要快,半个时辰之后二人来到了羌人扩建的那处生祠,来到此处,莫问将那石碑上的名号削平,与阿九取道向东。

  将石龙子送至先前所在的湖泊,二人改道向南。

  时间紧迫,为免节外生枝,二人走的是西南无人区域,刻意避开了各国城池。

  “妖孽四起,乃大乱征兆。”阿九说道,南下途中她不时可以看到和感受到混迹城池乡村的妖物。

  “天下早已大乱。”莫问摇头说道,此处位于凉国西南,远离东方战场,故此没有战乱迹象,但道路之上少有行人,田地荒芜,荒村成片,此乃国力虚弱,民财两伤之像。

  “其他几人现在如何?”阿九随口问道。

  “千岁一直避世未出,百里狂风身死,这你是知道的。刘少卿和夜逍遥合力攻赵,战况如何我亦不知其详,柳笙在太子被杀之后不知所踪。”莫问掠行之际出言说道。

  “此处离我的无名山不远,不若去我那里略作盘桓,如何?”阿九举目西望。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对于阿九来说,最重要的人是他,在即将飞升之前阿九也想见老五和慕青一面,却不舍得为此浪费太多的时间,倘若去了道观,二人晚上便不得清净了。

  二人商议毕了,改道向西。

  “我走之后,你有何打算?”阿九问道。

  “我已经窥得内丹法门,此时体内已有内丹生成,但内丹修行法门仍需细化改进,且元婴之道我仍然不得玄妙,你飞升之后我不会出世,当寻一僻静之处静思悟道。”莫问答道。

  “何为元婴之道?”阿九不解的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莫问规整思绪,将自己所悟元婴一道说与阿九。

  阿九天赋亦高,精通玄理,但听得元婴一道之后仍然大惊失色,到得此时她终于明白莫问的自信来自何处,倘若在凝结金丹的同时强大元神生出元婴,莫问就会成为左右天地的独特存在。

  “此法太过玄妙,若是融通大成,无需飞升亦可指点乾坤,只怕上天不会允许有此等人物存在。”阿九心中不无担心。

  “放心就好,你我违反了上清戒律,上天却只罚你三年面壁,这已然是法外开恩,我并未因此而对上天心生怨恨。况且天庭赏我元神不伤,乃是大恩在前,即便日后我元婴大成,亦不会肆意妄为,自大狂妄。”莫问摇头说道。

  “避世悟道固然要紧,但时逢乱世,若是置身事外,似乎有所不妥。”阿九远眺昆仑山,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活着回到故土。

  “此时不是良时。”莫问摇头说道,阿九的言下之意是希望他能够为世人救苦,为天庭分忧,以此获得天庭的信任,毕竟元婴之道威力太大,若是不表明自己的平和心性和敬天法祖,上天极有可能设法阻拦。

  二人落地借力再度掠起,莫问又道,“天门道长先前所言天灾人祸此时已经应验,人祸便是眼下的乱世纷争,夜逍遥和刘少卿正在平息,我不愿出世争功。我想做那平息天灾之事,匡我道过失,平外教东入。”

  “可有前瞻计划?”阿九问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虽然有了眉目和脉络,要真正实行则任重道远,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悟道练气,若无强大实力,说话便无足轻重。

  天色逐渐暗淡,待得入更之后,阿九停了下来抬头看天,莫问根据其观望方位猜到她看的是北斗,二人皆不精通观星之法,却都能看出天璇生芒,这是阿九重得道籍之象。

  临近二更,二人回到了阿九先前所居的无名山,重回故地,阿九感概万千,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在出山求道之前,她一直住在这里。

  分别在即,亲近在所难免,四更过后,二人离开此地匆匆南下,卯时三刻,二人赶回了老五和慕青所在的道观……

  第三百五十章 别故

  三年时间并不长,道观还保持着原貌,当年老五请的护院都是垂暮老朽之人,老人都习惯早起,莫问和阿九回到道观时这些老者正在前院走动散步,见到二人进门,急忙迎了过来连声问好。

  二人微笑点头,迈步走向正殿,那些老年护院在后面扯着嗓子喊道,“老爷夫人回来啦。”

  上清观的前殿有阿九受困之前请的老道姑挂单,此时这老道姑越发老态,见二人走来,倒甩正在拂拭法像的拂尘冲二人见礼,“无量天尊,二位真人终于回来啦。”

  莫问笑着点了点头,阿九接口说道,“福生无量天尊,道长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老道姑懂得规矩,转身走向香案拿起三支贡香借法台上的长明烛点燃,双手敬送莫问。

  莫问抬手接过,点头示谢,迈步上前为祖师上了一寸敬香,随后换阿九上香。

  就在此时,老五自门外冲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老爷,九姑。”

  莫问闻声回头,笑意刚刚浮现却发现老五走路瘸拐,“你的腿怎么了?”

  “老爷,你回来的正好,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烧符叫你了。”老五话到此处欢喜的冲阿九说道,“九姑,不不不,夫人,你终于出来啦。”

  阿九微笑点头,抬手指着老五的右腿,“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被人打了,娘的。”老五愤声说道,说到此处转身跑出了殿外,冲东侧招手,“快点儿,你俩就不能跑两步吗?”

  莫问和阿九闻言转头对视了一眼,转而迈步走出了大殿,到得殿外,慕青和吴吉儿已经到了门口。

  挽着妇人双髻的慕青未语先哭,“老爷,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莫问见到慕青这般神情,心中疑云更重,貌似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老五和慕青等人过的并不平静。

  “别哭了。”老五喝止了慕青,转而拉过吴吉儿,“快给老爷夫人磕头。”

  “吉儿给老爷夫人磕头。”吴吉儿已经九岁,聪明乖巧,美人胚子。

  莫问和阿九没有阻止吴吉儿行礼,待其行礼过后,阿九上前拉起了她,上下打量,“青葵散叶,竟得牡丹。”

  葵菜是时下最常见的菜蔬,矮而宽,阿九的言下之意是老五这种粮仓的身形竟然会有一个如花女儿。不过老五听不懂阿九的感概,抬头冲莫问说道,“老爷,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不走了。我不在的这段时日有外人前来?”莫问问道。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你跟夫人还没吃饭吧,咱到后面说。”老五抓过莫问肩上的包袱,抢过阿九所持小坛,与莫问向后院走去,阿九等几个女眷随后。

  行走之时莫问打量道观内的事物,发现并无动手的痕迹,而道观里的人除了老五,其他人也并不带伤,这表示这里没有发生过激烈的争斗,不过根据老五和慕青的语气来看,他们在二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经常受到欺凌。

  “老爷,你是怎么把夫人救出来的?”老五回头看向阿九。

  “她已然证道天仙,此番回来是与你们道别的,辰时一到就要飞升受职。”莫问意简言赅。

  老五闻言大喜过望,“真的呀?!”

  “你的右腿是如何受伤的?”莫问问道,老五行走之时面有痛楚,说明受伤的时间不长。

  “被一个道士给打的,这些都是小事儿,老爷,夫人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怎么成仙了呢?”与诉苦相比,老五更关心阿九的事情。

  “我们寻到的灵物起了作用。”莫问随口说道,若要向老五解释前因后果,估计说到午时也不见得能说得清楚。

  众人说话之间到得后院,来到了正北上房,虽然莫问和阿九不在此处,主人的房间却极为干净,可见打扫的很是频繁。

  进房落座,慕青带着丫鬟下去烧水沏茶整治早饭,三人分居主,正,次位落座。

  “夫人,几年不见,你一点儿都不老,还是那么好看。”老五冲阿九说道。

  “嘴尖舌滑。”阿九笑着白了老五一眼,她在无量山之时就与老五关系甚好,自那以后一直很是亲近。

  “夫人,你真的成仙了吗?”老五好奇的追问,他知道莫问和阿九早晚都会飞升,却没想到阿九会先于莫问飞升。

  “此事乃老爷一手促成。”阿九转头看向莫问。

  “真够快的。夫人,你上天以后干啥差事?”老五见阿九面无欢喜,猜到了阿九在飞升之后可能不得自由,也只有这一个原因才能抵消飞升带来的喜悦。

  阿九闻言笑了笑,没有答话,寻常飞升都是于仙界任职当差,但她这天仙位次乃是他人复仇的产物,当的是阴曹地府的女吏。

  老五还想追问,恰好婢女送茶水来到,打断了他的话头,待得分呈完茶水,也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在老五挠头回想之时,莫问出言问道,“我们不在的这段时日,有人前来寻衅生事?”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出言问道,“老爷,你的天狼笔真的坏了吗?”

  “你如何知道这些?”莫问问道,天狼毫损毁于木里雪山,老五不应该知道此事。

  “外面都传开了,他们敢找上门来欺负人,就是知道你的天狼笔坏掉了。”老五面露沮丧。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详细说来。”莫问催促道。

  老五闻言回忆了片刻,将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莫问在旁越听眉头越紧,一年之前道观里来了几个玉清派的道人,这些人找上门来乃是为了寻仇,他们逼迫老五寻他回来,但老五言之并不知道他的所在,故此对方在叫骂一番之后便离开了。

  那次是个开始,随后来的人越来越频繁,一开始只是些道人叫嚣要与他斗法比试,到得后来来的人就不单纯是道人了,和尚也来,而来的目的也不再单纯是要找他斗法,而是来为那些被他杀伤的道人和和尚索要抚恤和赔偿,老五言之无有金钱,对方便要搬走道观里的事物,老五虽然能飞,修为却低,休说紫气高手,就是寻常练武的道人都很难打过,而他又不能带着妻儿搬家,故此便拿出黄金破财消灾。

  有些时候破财并不能消灾,自从开了先例,来要钱的人越来越多,索要的斤两也越来越重,动辄就是百两黄金,若是不给便会伤人拿物,短短一年时间老五自不咸山带回的黄金尽数陪光,还去不咸山中又拿了一些,至于他的腿伤,是被昨日前来索要金银的一个野道给打伤的。

  听罢老五叙述,莫问久久未语,这处道观用的是阿九的箓牒借的地,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很容易就能查到这处道观属于谁,他于雪山陪伴阿九之事亦算不得秘密,那些心术不正的修行中人在得知他天狼毫已经损毁之后,对他不再心存畏惧,故此才敢找上门来为难老五。

  “你为何不带着她们母女离开此处?”阿九出言问道。

  “九……夫人你有所不知啊,现在外面都在打仗,我能去哪儿啊,西阳县那地方打的最惨,我肯定不能去那儿啊。我要是搬到别的地方,又怕你跟老爷回来找不着我,早知道当年我就该跟老爷学点儿法术,这逃命的本事有时候真不管用。”老五气鼓鼓的说道。

  “你们当年因何开罪了他们?”阿九侧目看向莫问。

  莫问没有答话,老五自旁边接过了话头,“那帮狗娘养的诬陷老爷偷了东西,跟王八似的缠着老爷,不让老爷找你,老爷一气之下招出白虎把他们都咬成了瘸子,瘸了好几十呢。”

  老五说到此处忍不住发笑,阿九却听的大为心惊,莫问从未向她细说在寻找她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若不是老五随口说出,她还不知道这些。

  “他们乃是得知我的天狼毫已然损毁,以为我已折翼潜逃,故此才来佯装勇敢,逞能欺人,此乃落井下石的卑劣之举。”莫问不希望阿九因此心生内疚。

  “老爷,他们也不都是来放屁逞能的,有不少都是冲着钱来的,他们好像知道是咱们挖了不咸山里的大墓。”老五说道。

  “你可还记得那些前来寻衅之人?”莫问问道。

  “记得,我都让慕青记下来了,就等你回来跟他们算账。”老五连连点头。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当年他曾经与玉清掌教赤龙子达成了和解。赤龙子已然言之不再追责,先前来此寻衅的那些人当是一些图名贪财的鼠辈,这些人趁他不在,难为老五和慕青等人,必须予以严惩,不然难消老五心头多日怨气。

  “时辰快到了。”阿九在旁轻声说道。

  “我去看看饭好了没?”老五识趣,转身瘸拐而出,出门之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我若拒不飞升,会有何后果?”阿九看向莫问的眼神之中有着无限的留恋。

  “彩衣道姑是在气急败坏之下想出这一计策的,此时说不定她已经冷静下来并开始后悔,你若拒不飞升,恰好给了她反悔的借口,届时她定会将你囚于其他险恶禁锢。”莫问摇头说道。

  “此番分别,当非三年可聚了。”阿九眉头紧锁。

  “万不可反悔,我去过其他禁锢,其中不乏水牢天坑等险恶污秽所在,若是身陷其中,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莫问正色摇头。

  “冥司不比天庭,身处北阴大殿休说现身相见,便是托梦怕是亦不能够,这可如何是好?”阿九站立起身,焦急踱步。

  “这亦是彩衣道姑极力举荐你担任此职的原因,好在得天仙位次有无限寿数,你安心等候就好,我定会前去寻你。”莫问平静的说道,虽然心中亦有万分不舍,却不能表现出来,男子是女子的主心骨,倘若男子乱了方寸,女子会更加慌乱。

  “我走之后,你当纳妾一房。”阿九语出真心。

  “一房不够,当纳十房。”莫问笑着摆了摆手,“快梳洗更衣吧,辰时马上就到……”

  第三百五十一章 阿九飞升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内室走去,那里有老五和慕青为她和莫问准备的几身衣物。

  “老爷,饭好了。”门外传来了老五的声音。

  莫问迈步走向房门,侧身而出,反手关上了房门抬头东望,“来不及了,辰时马上就到。”

  “老爷,夫人成仙了是不是不能随便下来了?”老五隐约感觉莫问和阿九心中的离愁多过欢喜。

  “她任的是地府的差事,不能随意离开。”莫问点头说道。

  “啊?不是天仙吗?怎么给分到下面去了?”老五愕然瞠目。

  “地府并非只有鬼吏,还有地仙和天仙主事,那酆都大帝乃大罗修为,也同样身在阴曹。”莫问随口说道,分别在即,他虽然不舍却并无悲伤,阿九能有这样的去处已经很是幸运了,虽然身在阴曹却随意自在,较之先前的极寒禁锢要好太多了。

  “老爷,夫人在下面当的什么差?”老五又问。

  “冥司婕妤,乃酆都大帝的副手,位与五方鬼帝相等。”莫问说道。

  “酆都大帝是男的吧,这人多大岁数了?”老五问道。

  “此人生辰不详,于秦汉之时得道……”莫问说到此处方才明白老五这个问题的真实所指,眉头微皱,“比你请的这些护院还要老。”

  二人说话之间,阿九换了衣服拉开了房门,不远处的婢女见状急忙端送清水。

  阿九掬水净面,石龙子所降雨水不但可以滋润禁锢内的草木,还可以接盛沐浴,故此她虽然身在禁锢,却经常沐浴。

  阿九放下绵巾之时,上空传来了一声,“天璇子,良时已到。”

  众人闻声上望,只见昨日那传旨天官现身于半空,由于昨日已经有过一次召请,故此今日没有接迎仪仗,亦没有仙界乐师奏乐,只有天官一人来请。

  阿九闻言快步而出,出得门口脚下忽然生出一朵五尺见方的白色祥云,祥云一现,立刻承托着她飘然升空。

  莫问抬头目送阿九离去,今日一别,再见当在数年,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之后了。

  “老五,照顾好老爷。”阿九跟随天官乘云飞天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冲老五说的。

  “夫人,你就安心去吧,我一定会伺候好老爷的。”老五扯着嗓子高喊。

  此时阿九已经与那接迎天官去的远了,没有再予回应。

  “老爷,你为啥这么看我?”老五将视线自上空收回之后发现莫问正在皱眉看他。

  “什么叫安心去吧?”莫问后退几步,坐到了门前石阶。

  “老爷,快起来,地上凉。”老五自知失言,狡猾的岔开了话题。

  “能有今日的结果,已然很是不易了。”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他原本以为要在雪山上陪伴阿九很多年,未曾想只待了三年阿九就脱困飞升。

  “是啊,没想到夫人先走了一步。”老五说道。

  “什么叫先走一步?”莫问侧目皱眉。

  “老爷,饭快凉了,走走走,吃饭去。”老五故技重施。

  莫问自然不会与目不识丁的老五计较,起身与他一同走向后堂正厅,此时桌上已经摆上了粥饭,桌上只有两副碗筷,不问可知是为他和阿九准备的。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一群丑陋婢女不识趣的前来道喜。

  “我跟老爷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你们都走。”老五抬手撵走了那些婢女,为莫问扶正了椅子,转而走到莫问对面,帮莫问盛粥。

  “老爷,你现在有啥打算?”老五将米粥放于莫问面前,抬手舔吃了落在手上的米粒。

  “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前来欺辱你们的一共有多少人?”莫问随口问道。

  “我记不住,慕青那里有单子,我去拿。”老五转身向外走去。

  莫问端起粥饭,停了片刻叹气放下,又停了片刻再度端起,阿九飞升是好事,分别的惆怅在所难免,却不能因为惆怅而否定阿九飞升是好事的事实。

  在雪山上莫问吃的都是粗陋冰冷的面饼,许久不见菜蔬,道观里的饭食很是精细,佐食菜蔬就有四品。

  莫问刚刚放下饭碗,老五就拿着一张草纸走了进来,到得近前双手递给莫问,“他们一共要走了四千多两金子。”

  莫问伸手接过,端茶漱口之后低头看那草纸,纸上记载着来道观的人数,道号法号,来的日期,所属门派,是何模样,来此的动机,处置的结果等内容,这些内容并不齐全,有些并无法号和道号,只是记录了来者的样貌。

  “一共有多少人?”莫问问道,这上面记载的人数很多,当有数十。

  “没数。”老五坐到莫问对面,抓起筷子风卷残云。

  莫问没有再问,自心中默数了人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到道观逞能装样的,索要金钱的整整五十人,分为了十六拨,其中以道人居多,有四十五人,剩下的是和尚和不辨所属的。其中有三拨是被老五打跑了的,剩下的有两拨前来逞能,十一拨拿走了钱财。

  “你准备如何了结此事?”莫问随口问道。

  “挨个找,全给他们打成瘸子。”老五气愤的说道,他并不是个熊包,只要来找茬的一律动手,一年下来没少吃亏。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虽然来者大多报上了门派和道号法号,但来人太多,所属门派也分散各处,若是逐一寻找报复,定当大费时日。

  “老爷,天狼笔能修好吗?”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知道老五误解他皱眉是因为敌不过对方,便摇头说道,“天狼毫无法修复,我说过了,即便无有天狼毫这些人亦不足畏惧,只是他们分散各处,若是前往寻找,定然耗时甚久。”

  “我驮你去。”老五高声说道。

  莫问挑眉看了老五一眼,老五先前憋了一肚子的气,不报仇他是不会解气的。古语有云是可忍,孰不可忍,事后报复也无关乎气度和格局,若是不了了之反而会助长坏人的恶习和气焰。

  老五见莫问挑眉看他,不知道莫问心中在想什么,神情变的有些紧张。

  “即便有你负载,要逐一登门怕是也要用去半个月的时间。不若这样,你放出话去,就说要散尽钱财,以求日后安宁,看谁人前来。但敢前来者,当严惩。”莫问商议道。这些前来滋事的人也有门派,若是前去寻仇,会令他们所属的门派颜面扫地,他不想殃及无辜。

  “不解气呀。”老五摇头反对。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低头细看那些僧人和道人所属的门派,慕青不懂道家衣着,所记载的门派并未标示是哪一宗,只是记载了大概的地域,这还是来者自行报上的,如此寻找,定难快速。

  “行,你是老爷,你说了算,不过八卦山的那伙人把我的孝棒抢走了,咱得去要回来。”老五让步。

  “什么?!”莫问闻言勃然大怒,连孝棒都被人抢走了,可想而知老五这段时间过的是何等的苦闷,这口气若不让他出,他一辈子都会感觉憋屈。

  “明日动身,逐个找,一个都不漏掉,当日欺辱你的,连本带利一并讨回。”莫问放下了那张草纸。

  “好!”老五欢喜的答应下来,开门喊来丫鬟收拾饭桌。

  “我有些劳累,小睡片刻。”莫问起身出门。

  到得上房内室,只见床上放着阿九换下的衣物,桌上有文房,一张宣纸放在正中,文头有数滴黑墨,但正文只有一句,“定要纳妾续香。”

  文头的数滴黑墨表明阿九提笔之后斟酌了良久,阿九说的是纳妾,这表明她是把自己放在主位上的,足见其所留言语发自真心。阿九之所以急切的希望他能纳妾,是因为飞升的仙人是不能随意结合的,更别说延续子嗣,如想延续子嗣至少也要达到与玉帝平齐的大罗位次方可,他虽然有信心证此高位,却不知何时能够证位飞升,而阿九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让他趁着年轻血盛为莫家延续血脉。此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不留子嗣,对修行者而言亦是孝道的一种亏缺。

  看罢阿九的留言,莫问放下宣纸走到床榻上和衣躺卧,他明白阿九的心意,内心深处也不认为纳妾是对阿九的背叛,因为儒家和道家都不禁止男子纳妾,但他无心再去分神寻觅,虽然内丹已有小成,元神修炼却驻足不前,研创出适合道门中人修行的内丹法门是当务之急,必须将内丹法门传予三清同道,以纠外丹术之千年弊病,自古至今死于道人所炼外丹的帝王一掌难数,内丹术不得普及,道门终有一日会被世人撇弃。

  要想传道,必须修炼元神,元神不得强大便无法向世人彰显内丹术的强大和玄妙,内丹和元神的修行是相辅相成的,百里之遥只迈出了一步,前路漫漫,任重而道远。

  先前一路奔波,三度劳累,躺下不久莫问便沉然入睡,阿九脱困了却了他的一块心病,肩上的包袱终于卸下,阿九证位天仙,永远不会老去,只要功德圆满就可以寻她聚首。

  中午时分,莫问醒转,无心进食便盘坐练气,凝神平心。

  老五报仇心切,吃罢晚饭就催促莫问动身。

  莫问点头同意,收拾包裹准备动身。

  “老爷,你带它干啥?”老五指着莫问放进包袱的小坛,狻猊内丹是他跟莫问一同偷到的,他自然认得那个贴有符咒的坛子。

  “此物终究是他人的东西,我曾言之用完之后完璧归赵,报仇毕了,你我当前往东海走一遭,将此物还与主人。”莫问系上了包袱。

  二更时分,二人出了道观,连夜动身……

  第三百五十二章 找上门去

  那八卦山位于赵国境内,老五报仇心切,振翼向北,飞的甚急,半个时辰之后便进入了赵国境内。

  深深夜幕并不能影响莫问视物,自空中俯视,地面景物清晰可见,先前他与阿九南下回返取的是西侧靠近昆仑山的山路,那时已然发现赵国和凉国境内民生不兴,城池破败。此番经过的是赵国国内,所见城池更显破败,护城河尽皆被填,城墙毁坏坍塌,显然先前曾经遭受过战火侵袭,此时大部分的城池乡村都是漆黑一片,只有为数不多的灯火仿若暗夜荧光。

  “老爷,我没去过八卦山,你记得帮我指路。”老五见背上的莫问一直没有做声,忍不住出言提醒。

  “往东,先去看看千岁。这几年的战事对晋国影响大不大?”莫问随口问道。

  “粮食贵了,强盗多了,不过道士和尚的日子倒是好过了。”老五答道。

  “道士僧人为何好过?”莫问问道,张洞之曾经在羌人帐篷里与他说过良田遭灾减产,粮食紧缺一事,战争需要消耗大量粮草,粮食紧缺首当其冲。此外百姓无有果腹米粮,势必会行险求生,落草为寇也就不难理解了。

  “死的人多了总要做法事吧,还有,也不知为啥,这几年妖怪好像比往常多了,抓妖抓鬼肯定得找道士和尚啊,找道士和尚总得给香火钱哪,没钱总得给点儿米吧。对了,老爷,我听说晋国的国师也是个妖精。”老五贫嘴的习惯一直没改。

  “街头市井是如何说那国师的?”莫问随口问道。先前张洞之曾经请他出山帮忙降服蛊惑朝堂的妖孽,被他婉言拒绝了,现在看来那妖孽仍在晋国作乱。

  “外人哪知道啊,咱这道观地儿太偏,消息不灵,我是听两个来打秋风的道士说的。”老五斜身往南飞了百十里的回头路,随后沿着黄河河道一路向东。

  “他们有没有说那妖物是何物成精?”莫问问道。

  “没有,他们也是听别人说的,哎,你不知道啊老爷,这几年咱们的道观在他们眼里都成了肥鸡了,都知道咱们有钱,纸上写的那些只是硬着勒索咱们的,那些来求盘缠的,求香火钱的也不少,那些都没记。”老五趁机诉苦。

  “钱财为身外之物,但凡好言相求的,就与他们一些。”莫问位于高处,看的很远,此时距离千岁所在的碧水潭已经不远。

  “嗯,都没让他们空手走。”老五认得碧水潭的环形地势,开始降低飞行高度。

  片刻过后,二人临近碧水潭,自上空可以看到碧水潭中有一群水獭在夜色笼罩下的水潭里嬉戏。

  “千岁可能不在家中。”莫问说道。

  “可能在屋里。”老五说完发出一声怪啸,将那水潭中的水獭尽数震晕,水獭晕厥之后肚皮朝上,水面上灰白一片。

  莫问纵身而下,落于北岸,只见石屋房门紧闭,里面寂静无声。

  “大爷,大爷。”老五变身为人,套着长袍高声喊道。

  喊声过后,房内无人应声。

  “千岁离开此处已经有些时日了。”莫问摇头说道,此时是秋季,江河之水并未封冻,若是千岁还在这里,先前的那些水獭是不会来此觅食玩耍的。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半信半疑,抬手推开了房门,果不其然,房中无人。

  莫问迈步而入,只见房中事物仍在,只是没有千岁。抬手拭灰,灰尘很厚,可见千岁离开此处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老爷,大爷去哪儿了?”老五走向石壁,打量那些倚墙堆积的武器杂物。

  莫问没有答话,环顾四周打量房中情形,环视之后发现房中没有道袍等物,这表明千岁是携带衣物出门去了,并没有发生意外。

  “老爷,怎么了?”老五见莫问看着石壁面露疑惑,好奇的问道。

  “千岁带走了换洗的衣物,表明他出门办事去了,但他为何要带走拂尘?”莫问指着南墙出言说道,墙上石缝里有两根外凸木棍,这是千岁先前横放拂尘的地方。

  “带走拂尘咋啦?”老五拿起一柄厚背大刀,试了试,太重,又放了回去。

  “道人办私事通常不会携带拂尘,除非出门游历或者是参加法事。”莫问说道。

  “天下这么乱,大爷可能出去降妖除魔去了。”千岁是主动出门的,故此老五并不关心他的具体去向。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先前他曾经让张洞之来请千岁出山,协助夜逍遥对付朝中妖孽,千岁也有可能是受邀出山了。

  “老爷,咱走吧。”老五没挑到合适的兵器,意兴阑珊。

  莫问点了点头,转身出门,二人再度启程,继续北上。

  秋风送爽,明月照云,老五飞的很是迅速,飞于月下,莫问忽然想起了当年前往蛮荒修行时二人自路上看到的那两只月夜飞行的禽兽,当日那只飞在前面的应该是一只飞禽,而自后面追赶的极有可能就是老五占据的这只红毛巨蝠,此时回忆,那一幕彷如发生在昨日而不是十年前。

  九州博大,二人北飞之时左右不过观望数百里,犹如绵布一丝,管中窥豹根本无法将赵国的百姓民生尽收眼底,亦不知道赵凉战事而今谁胜谁负。

  莫问先前曾经遍寻北方,熟悉地理,四更时分二人来到了八卦山所在的象州,问了早起的民夫,五更时分寻到了八卦山的所在。

  老五落地于道观门外,套上长袍转视莫问,“老爷,动手吧?”

  “敲门。”莫问说道,先前自空中可以看到道观的大殿里有灯烛火光,想必道观里的道人正在操行早课,根据道观的规模来看,这里的道人应该不在少数。

  有莫问为靠山,老五心里有底,迈步上前猛拍大门,“开门,快开门。”

  清晨寂静,老五的高喊很显突兀,没过多久道观内就传来了脚步声和道童的说话声,“莫敲,莫敲,善人莫敲。”

  “谁是你家善人,快把门打开,开的晚了,老子一把火烧了你们的牛棚。”老五高声叫骂。

  开门的道童一听老五语中带怒,知道来者不善,停步转身,调头跑了回去。

  “娘的,骂早了。”老五听到来者跑走,开始后悔。

  “你当记住,若要动手,事先就不要口出恶言。若口出恶言,便是不准备动手。”莫问说道。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转而后退几步抬手北指,“一会儿肯定出来一大帮子,老爷,你上。”

  “你是苦主,讨还公道自然由你出面,他们若敢无礼,我再出手惩戒。”莫问摇头说道,哪怕报仇亦不能落人口实。

  老五答应了下来,却并不上前,唯恐对方开门就打。

  没过多久,门内再度传来了脚步声,老五歪头侧耳,细听动静。

  “三个。”莫问低声说道。

  不多时,道观的道门被人自内部拉开,一个十五六岁的道童在前,两个中年道人在后。

  “无量天尊,善人清晨敲门,所为何事?”道童稽首问道。

  “朱正昌,马正平,杨正谷是你们这儿的道士吗?”老五瞪眼问道。

  道童闻言愕然一愣,回头看向两位中年道人,其中一位高个子道人侧目打量着老五,“你找三位师兄有何赐教?”

  “他们抢了我的东西,我来要回来。”老五有靠山在后,迈步进门,吸气高喊,“姓猪,姓马,姓羊的三个畜生给老子滚出来。”

  “道门清净地,请不要喧哗,有话慢慢说。”先前说话的道人横身拦在了老五面前,阻挡他继续往里闯。

  “你能做主吗?”老五仰头看着那高个子道人。

  那高个道人并不理睬老五,和身旁同门的视线都集中在门外的莫问身上,他们忌惮的不是大声叫嚷的老五,而是面带微笑的莫问。

  “强盗,畜生,快把我的孝棒还给我,姓马的还打了我耳光。”老五唯恐事情和解,急忙高声叫骂,与此同时借机向莫问诉苦。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虽然老五自小顽劣,但从小到大莫氏主家从未打过他,外人竟敢冲他动手,若是打的是其他部位还好说,打脸是最大的羞辱,今日定然要给老五讨还个公道。

  就在此时,正殿方向传来了一声叫骂,“你这为虎作伥的怪物,竟然还敢上门叫嚣?”

  “你们抢了我的孝棒,我不该来要吗?”老五高喊回应,底气十足,“今天不把孝棒还给我,老子跟你没完。”

  对方没有再接话,快步自远处走近,与其一同到来的还有数十位道人,想必是一同停了早课,外出查看究竟。

  道童所穿服饰为普通的道衣,看不出宗属,但那两个中年道人所穿道袍却是玉清服饰,莫问此时自心里暗自权衡该小惩大诫还是重重惩戒。

  莫问思量之时,那一干道人已经快步走近,到得老五近前止步站定,那姓马的道人长着一张马脸,年纪当在四十五六岁之间,站定之后冲老五横眉责问,“你先前骂谁是畜生?”

  老五闻言回头看了莫问一眼,见莫问离他较远,唯恐说的冲了,对方突然出手莫问救援不及,便没有激怒对方“谁抢了我的孝棒谁就是畜生。”

  那一干道人循着老五的眼神看到了站在道观外的莫问,为首的几人齐齐一愣,老五敢找上门,无疑是有所依仗的,而老五的倚仗自然是莫问,他们虽然没见过莫问,却猜到门外站着的人就是他。

  “看什么看,赶快把孝棒还我,不然今天没你好果子吃。”老五冲那姓马的道人说道。

  为首的三个道人听得老五言语并未答话,再度抬头看向莫问,随后三人交换了眼神,随后那姓马的道人出言说道,“那根棍子是你为虎作伥的凶器,不能给你。”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对方明显猜到了他的身份,却仍然无意交还老五的孝棒,这表明他们知道他的天狼毫已经损坏,不再将他放在眼里。

  老五没想到对方敢这么说话,词穷之下回头看向莫问,莫问自心中快速思虑,对方有三位紫气道人,实力不弱,但今日必须动手,而且必须严惩,为了防止对方临阵认输,必须在出手之前拿话将他们别住。

  心念至此,莫问冲老五招了招手,老五会意,转身跑了回来,“老爷,咋办?”

  莫问没有接老五的话茬,而是冲为首的三人稽首开口,“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宗天枢子,此人乃是贫道从人,贵派三位道长先前趁贫道外出之际找上门去抢走了他的随身兵器,贫道此来乃是求几位道长交还他的兵器,只要马道长,杨道长……”莫问说到此处转头看向老五,“还有一位道长姓什么来着?”

  “猪。”老五知道莫问用意,故此高喊羞辱。

  “只要三位道长交出他的孝棒,贫道会看在赤龙子真人的面上留下你们三人的修为。”莫问笑道。

  八卦山众人听得莫问言语,面色大变,莫问虽然看似说的很是和气,甚至用了求字,实则并无和解之意,提到赤龙子也只是为了顾全赤龙子的颜面。后缀的保留三人修为乃是对三人最大的羞辱,其本意旨在逼迫三人动手。

  若是交出孝棒,传扬出去。世人会认为他们是为了保全修为才交出去的,日后就没脸做人了。若是不交,就要与莫问争斗,倘若落败,会尽背罪责,同宗同门也无法为他们报仇,因为莫问只要孝棒,并没有逼他们动手。

  猜透了莫问的用意,八卦山三人陷入了踌躇,要脸就要打,但是万一打不过,辛苦修炼多年的修为就没了。要是求稳,脸就没了,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三位道长若是交出抢走的孝棒,贫道绝不会将此事告知同道,定会尽力保全你们的声誉。若是三位不交,当权衡三人联手是否能胜得贫道?”莫问激将的同时出言诱导。

  三人自然听出了莫问言语中的讽刺,于此同时也听出了莫问是让他们三人一起上,莫问失去天狼毫一事天下皆知,三人不敢与其单打,却自忖能够合力将其拿下。

  “我们绝不会交出那根凶器。”三人异口同声。

  “那就休怪贫道辣手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内丹玄妙

  莫问话音刚落,已然闪身而出,中途提气灌充右臂,直取马姓道人下腹气海。

  平日里持平守中,行阳事则温煦淳淳,行阴事则疾风摧朽,既然要动手,莫问自然不会给对方充足的准备时间,而且一出手就是狠招,以德服人当仁厚宽容,令对方心存钦佩。以力服人则越狠越好,需让对方心存畏惧,恩威并施乃处事御人之道,人心有善,对善施恩,无恩则众人不敬,人心有恶,对恶立威,无威则众人不服。

  八卦山众人没想到莫问会立刻动手,数十人前后簇拥,躲闪不便。但躲闪不便对他们有利,因为莫问唯恐殃及马姓道人身后的那群道人而提前催出了灵气,人未到,气先至,遥隔丈许击中了马姓道人的下腹气海。

  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气海之中聚集了大量气态灵气,这些气态灵气在关键时刻可以抵御和缓冲外力冲击,莫问灵气触及马姓道人气海之时立刻察觉到对方灵气已然处于防守状态,若是换做平时,不触及对方身体根本无法震散其气海中的灵气,但莫问此时丹田之中已然有了固态内丹,内丹蕴含了大量灵气,心念闪动,灵气急送而出,前军被对方缓冲,中军随后就到,中间毫无停顿,顷刻之间灵气三催,径直将那马姓道人的气海震散,气海被震散彷如江河决堤,气海之中残存的灵气岔行肺腑,反冲任督,马姓道人瞬时七窍流血。

  由于出手迅速,一击得手之后另外两位紫气道人尚未自巨大的惊愕之中回神,莫问不待马道人倒下,身形急转,舍了站于中间的那个紫气道人,一转之后左拳再取西侧的矮胖道人。

  危急之时人的元神会得到释放,但是如果有别人在自己之前面对危险,此人内心深处就会有他死之后才轮到我的潜意识,一旦有这种潜意识存在,元神就不得释放,而那西侧的矮胖道人因为同伙离莫问较近,故此生出了些许的延迟和侥幸,未曾想莫问并未攻击近处的目标,而是选择了较远的他,待得醒悟过来已然为时已晚,心中暗道一声‘休矣’,电光火石的瞬间已经不足以闪开或者封挡,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本能的驱使之下不由自主的露出求饶的眼神。

  莫问此时心中想的是如何在击倒他之后追袭正中的那个道人,并未看其眼神,退一步讲,即便看到此人求饶的眼神,他也不会手下留情,转瞬之后左拳正中目标气海,由于是直接碰触,灵气直侵入体,瞬时将其气海震散。

  此时大部分道人都还在巨大的惊愕之中没有反应过来,但中间那杨姓道人已然渡过了天劫,反应很是迅速,在见到马姓道人受到攻击之后下意识的想要救援,但尚未发出灵气,莫问已然再次击倒了朱姓道人,两个同门的倒地令他本能的打消了援救的想法,惊恐的想要闪躲,向后一退碰及同门,随即改为提气拔高。

  莫问左拳击倒西侧矮胖道人的同时右腿弓步借力,斜身探臂抓住了试图凌空的杨姓道人的右腿,由于是右手抓握且方位不对,故此抓住对方足踝之后莫问并未下拉,而是转身环臂将其摔向南侧,反摔之时并不松手,待得对方背部和后脑着地之后,松手直身,右脚急出,再破对方气海。

  得手之后莫问飘身回掠,落于门外老五身侧。直至此时,最先受到攻击的马道人方才砰然倒地。

  莫问没有去观察道观里众人的反应,对老五转头送来的惊诧眼神亦熟视无睹,落地站定之后他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判断内丹术在实战中与外丹术有哪些不同。

  毫无疑问,内丹术比外丹术更为玄妙,其玄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者,体内有内丹凝结,彷如囤有万贯家财,可以随意使用而不虞枯竭,在与人比拼灵气时,修行外丹法门的道人气海之中的灵气为气态,倘若向外催驭,一吸之间灵气下行反上督脉,一呼之间灵气自督脉经由双臂发出,这一吸一呼之间灵气就会出现短暂的断格,这种断格的时间非常短暂,本身算不得弱点,但是如果遇到的是催动灵气毫无停顿的内丹高手,这一极为短暂的停顿断格就是致命的缺点,内丹高手可以趁其灵气停顿的瞬间抢占上风,即便外丹高手的下一股增援灵气到来,亦无法扭转败局。只此一项,已然可以傲视群雄。

  其二,内丹术所取的是大周天,外丹术取的是小周天,大周天通达躯干四肢,而小周天只行气于躯干任督,虽然亦可引导灵气行于手足,却终究不如大周天来的玄妙,小周天如同驻兵都城,若遇战事,需从都城发兵赶赴战场。而大周天如同大军驻于都城,而其他州郡亦有驻兵,若遇战事,可立刻应战而再发援军,如此一来速度自然要快上许多。

  其三,内丹修行法门是精气神兼修,修炼灵气的同时亦在修炼元神,虽然此时他的元神修行相对滞后,却也远超寻常道人,元神的强大有诸多妙处,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反应速度要快出很多,先前动手之际那三个紫气道人的动作在他看来如同老牛拉车,很是迟缓。除此之外元神的强大还令他的神智更加清醒不惑,出手之际可以根据对方的起势判断出对方接下来可能会采用的招式和这一招式的潜在意图。

  莫问的估测判断于转瞬之间完成,他之所以要判断自己目前的实力,并不是站在出世争斗的角度考虑,而是为了确定自己的内丹法门是不是真的神异,倘若内丹法门与人动手之际毫无效果,那就表示内丹法门有可能不是上天命其担负的重担,先前三年多的时间里所走的路就是错的。

  “老爷?”老五愕然的看着莫问,莫问先前的出手极为迅速,中途没有任何的准备和停顿,所有的动作都有用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冲其使了个眼色,老五会意,上前三步,“快把孝棒还给老子。”

  八卦山的道人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三伙道人分抬三名伤者向正殿跑去,还有数人跑向东墙,翻墙而过,向后山奔去。

  “老爷,追不追?”老五见无人搭理自己,再度转头看向莫问。

  “莫慌,等高手出现。”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那姓马的就是管事儿的。”老五抬手指着被人四仰八叉的抬着跑走的马道人。

  “后山想必藏有高手。”莫问环视左右,寻了一处青石走上前去斜靠其上。

  “徒弟草包,师父也强不到哪儿去。”老五长长喘气,一副心满意足大仇得报的神情。

  “不是他们的师父,当是更老一辈的道人。”莫问摇头说道。

  “你咋知道?”老五不解的问道。

  “道观众人惊慌失措胡乱喊叫,却唯独没有喊请师父或是师公,若是后山隐居的真是他们三人的师父,其后辈弟子不可能不知道,此其一。其二,先前翻墙而过的皆是中年道人,当是那三人的同辈,他们前往后山自然不是逃走,想必是寻求帮手,只有他们知道后山有隐居之人而晚辈道人并不知晓,由此可见后山隐居的当是他们的师叔祖或是师伯祖。”莫问说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老五抬手擦去自己眼角的眼屎,“老爷,咱就在这儿等他来?”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老五的言下之意是趁后山之人来到之前找到孝棒尽快离开,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但此事不可为之,一来这处道观很大,不知道孝棒在哪儿,无法快速寻找。二来若是现在走了,那三人会添油加醋的胡说一通,后山的高人受到误导必然出山追寻,届时又将重蹈三年前被人误会的覆辙。

  二人自道观外等了一刻钟仍不见后山高人到来,反倒是那看门的道童胆战心惊的将大门给关了。

  “老爷,他们会不会趁机把孝棒给烧了?”老五不无担忧。

  “他们不敢。”莫问摇头说道。

  “后山到底有没有人哪,要不我去看看吧?”老五征求莫问的意见。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老五扯下长袍变身北去。

  莫问让老五前去查看乃是因为不让老五去,他会感觉憋得慌,实则后山的情形他已然猜了个大概,那几个道人一直没有回来,想必是搬请援兵并不顺利。

  没过多久老五就回来了,“老爷,后山背阴头有个山洞,那几个家伙在山洞外头跪着呢。”

  “不用等了,他不会出来了,要你的孝棒吧。”莫问指了指道观的大门,那几个道人跪在洞外是请求被拒绝之后的一种哀求之举,隐居后山的那个人既然拒绝了他们的请求就不会随便改变主意,真正的高人做出的决定都是思考之后做出的,一旦做出了决定,通常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而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迈步上前再拍大门,“赶快把孝棒还给我,不然老子要放火啦。”

  对方没有给老五放火的机会,没过多久,道观的大门打开了,看门的道童捧着一个雕花樟盒走了出来,双手交予老五。

  “不是凶器吗,怎么还给雕了个这么好的盒子?”老五打开盒子拿出了孝棒。

  那道童听得老五讥讽,红着脸,亦不说话,转身向门内走去。

  “留步。”莫问在后开口。

  那道童闻言抖如筛糠,转过身来已然一头冷汗。

  “烦劳你回去告知贵派道人,贫道所用的乃是内丹修行法门。”莫问说道。

  那道童不知莫问为何说出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但他亦不敢多问,点头过后转身跑走。

  莫问之所以要留下这句言语乃是为了日后推广内丹术事先铺垫,他无心参与眼下的这场战事,但是不参与战事就没有太多展示内丹修行法门的机会,若不展示内丹法门的玄妙,日后即便传妙法于众人,众人亦不会珍惜,世人都有劣根性,轻易得到便认为不是好物,在研创出适合道人修行的内丹法门之前,当趁此次为老五报仇的机会彰显内丹法门的玄妙,令世人神往挂念。

  只有这样,在日后传授之时他们才会对内丹修行法门趋之若鹜……

  第三百五十四章 汉人和胡人

  “老爷,接下来去哪儿?”老五摇晃着孝棒。

  “邺城云鹤观。”莫问出言说道,北上之时他已然将路线进行了细致的规划。

  老五答应一声,变身巨蝠载莫问飞往东南。

  辰时,二人到得闵州上空。

  “老爷,你肯定又要回道观看看。”老五说道。

  “对,理应前去祭奠三位道长。”莫问点头说道。

  出于对无量山的尊重,到得无量山上空,老五并没有于道观里降落,而是绕至南侧山下,二人步行上山。

  “老爷,道观里好像没什么人了。”老五看着山路石缝中长出的杂草。

  莫问没有接话,先前自空中他已然发现无量山一副破败荒废之象,道观老旧,杂草丛生。无量山三位道长当年同时遇害,彷如房屋失去了大梁,没有了主事之人,挂单的道人会逐渐离开,道观也会逐渐荒废。

  到得山腰,莫问发现西侧的饭堂四门紧闭,门前齐膝的杂草说明饭堂已然废弃很长时间了,二人自山腰分开,老五前往北侧大殿,莫问前往东侧别院,在主道和别院的小径北侧是道观里老年道人居住的院落,此时院落的墙外蹲坐着几个垂暮老道,衣衫破旧,神情落寂。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走上前去,冲那几个老道行礼。

  “无量天尊,莫真人回来啦。”一个道袍上带着补丁的老道颤悠站起。

  莫问闻言心中一暖,这里的这些老年道人还记得他,一句莫真人蕴含着几分虽淡却浓的香火情义,草木枯荣,后浪超前,无量山的辉煌已经不在,此时是他们这些后起之秀建功立德的时代。

  “请问道长,道观里的道人都去了何处?”莫问扶着那老道坐下。

  “都被官府撵走了。”老道长长叹气。

  “官府为何要驱逐道观的同道?”莫问疑惑的问答。

  “唉。”老道长摇头叹气没有回答。旁侧另外一个老道接过了话头,“还不是因为凉国和晋国的护国真人都出自无量山。”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凉国和赵国开战之后,晋国亦出兵夺回了江北的大片区域,刘少卿和夜逍遥皆是身居高位,他们的出身来历并不难查,官府知道他们学道何处,恨屋及乌之下便遣散了道观的道人。

  “这是咱们无量山的荣耀,自古至今有哪个门派同时出过三个护国真人?”最先说话的老道听出了旁侧老道言语之中的怨气,抬高声调出言反驳。

  “出了三个护国真人又能怎样,无量山还不是被断香灭烛?”后者回应。

  “断了香火是因为咱们没出息,他们已经对得起我们无量山了。”蹲墙根的老头儿在一起也会吵架。

  “迎风拍马。”后者讽刺。

  “高明道,你别阴腔阳调,若不是他们接济,我们这些棺材秧子怕是早就饿死了。”老道人吹胡子瞪眼。

  后者见他发火,撇嘴过后双手插入衣袖,没有再接口。

  “老爷,正殿的神像被人砸了。”老五跑了回来。

  莫问闻言鼻翼微抖,心中怒气陡生,赵国竟然敢对上清无礼,必须给与严惩。但转念过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此事极有可能是当地官府阿谀媚上的一种举动,赵国朝廷想必不会如此小气,况且他们战事吃紧,也没时间前来为难无量山。

  莫问抬手指了指老五的包袱,老五会意,放下包袱取出两方黄金递给莫问,莫问探手接过,转交给了说话的那个老道人,由于礼物太重,后者忐忑推辞,莫问几番劝说,对方方才收下,随后自房中寻出香烛等物,陪伴二人前往后山祭奠青阳子等驾鹤的故人。

  莫问没有再回众人先前学道的别院,下山之时心情郁闷,神情怏怏。

  “老爷,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是刘少卿和夜逍遥惹的祸。”老五猜到了莫问心情郁闷的原因,出言安慰。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老五一眼,他心情不好并不全是因为无量山破败了,主要原因是他感觉自己一直活在过去,而过去的人和物一点点的消逝,现在已然所剩无几了。

  “老五,我怎么感觉这世上只剩下了你我?”莫问有感而发。

  莫问说的太过笼统,老五闻言抬手挠头,不太理解。

  “好似其他人与我毫无关系。”莫问出言解释。

  “老爷,你这是在雪山上呆的太久了,你得向前看哪,你还有很多事儿要做,不能总是惦记以前的那些人。”老五安慰道,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莫问,哪怕阿九也没有他对莫问了解的深刻,莫问的性格中庸平和,但内心深处偏于悲观,总是喜欢回忆以前的事情。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实则有些时候孤独是自己的性格所造成的,不愿与他人交流就会滋生孤独,但他并不惧怕孤独,甚至已经习惯了孤独,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喜欢一人独处,只是偶尔会感觉到没有可以交流的知己和朋友。

  到得闵州,距离邺城就很近了,中午时分,二人到得邺城西侧,自山野之中降落,步行数里取道进城。

  临近城池,莫问发现邺城的城墙是完整的,这表明凉国并没有打败赵国,但邺城此时城门紧闭,侧耳细听,可以听到城内男喊女叫,惨叫连连。

  就在此时,自不远处的城墙上射来一支利箭,莫问眼见利箭射来,抬手将那利箭抓住反甩而回,将那射箭的胡人径直刺死。

  “老爷,城里好像出事儿了!”老五抬手东指。

  莫问点头过后抬手上指,老五会意,扯下长袍变身巨蝠,莫问跃上蝠背,老五振翼高飞。

  由于距离城池较远,墙上守军的弓箭伤不得老五,老五快速攀升,自空中飞入邺城。

  到得邺城上空,二人愣住了,下方的情形令莫问倒吸了一口凉气,入眼所见,偌大的邺城一片腥红,城中血流成河,到处是尸体,所有的街道都被鲜血染红,大量的士兵和百姓无序混战,士兵杀士兵,士兵杀百姓,百姓杀士兵,百姓杀百姓,彼此之间没有明确的敌人,完全是一种癫狂的胡乱杀戮。老幼妇孺皆不幸免,关门闭户也无用处。

  邺城是赵国的都城,是赵国最大的城池,朝廷官员加上驻军守兵以及城中百姓,人数不下数十万,此时这数十万人全民皆兵,成群成伙,多则千余人,少则三五人,沿街砍杀,翻墙灭门,惨叫声此起彼伏,残肢断臂散落四处。

  “老爷,他们是不是疯了?”老五语带颤音,数十万人胡乱厮杀的场面是极为骇人的,整个城池彷如地府血池,到处是死人,遍地是鲜血,鲜血发出的腥气熏人欲呕,尸身散发的臭气令人掩面。

  “不是,疯子不会抢夺财物。”莫问摇头说道,若是尸毒蔓延,被僵尸咬中的行尸是不会使用兵器的。若是受人操控,亦不可能出现抢夺财物的情况,这些人在杀人的同时还在抢夺财物,说明他们没疯。

  “他们到底在杀谁?”老五疑惑的问道,同样一群人,所做的事情也不一样,他们并不是每处宅院都会闯入,有时闯进宅院之后会将宅院里的人尽数杀掉,连哭喊的孩子都不放过。但有的时候他们闯入宅院只会杀几个人,大部分人都会放掉。

  由于城中异常混乱,莫问一时之间亦不明白到底是何种原因导致了这场混乱的大屠杀,静心观察了良久方才自胡乱的屠杀之中发现了规律,城中的屠杀是发生在汉人和胡人之间的,碧眼大鼻的胡人杀的是身形较小的汉人,身着布衣的汉人杀的是身穿皮草的胡人,这是一场发生在种族之间的混战,汉人士兵会追杀胡人士兵,胡人士兵会砍杀汉人官员。

  “汉人和胡人发生了争斗。”莫问说道。

  “好啊,汉人终于不当奴才了,老爷,上吧。”老五高声说道。

  不久之前莫问的情绪还极为低落,此时低落的情绪瞬时被心头热血取代,三十年前胡人侵入中原,据晋国司徒府粗计,胡人侵入中原之后杀死了一千六百万人,北方汉人几乎被灭族,这是中国有史以来最为黑暗的一个时期,是史官不敢写入史书的时期,也将是千百年后的朝廷为了和谐和统一而不愿告知百姓真相的一个人性沦丧的时期,而今汉人终于醒悟,开始反击胡人了。

  “老爷,胡人好像占了上风,咱动手吧!”老五高声说道。

  莫问闻言仍未答话,而是快速自心中斟酌站在道家立场,遇到这种事情时会如何处之,道家认为大道不亏,阴阳共存并施,遇到挑衅和欺辱一味容忍并不是大度宽容,而是养虎为患,会导致亲者痛仇者快。公正的处事之道是以和善回报和善,以战争回应战争,只有这般才能令外族不欺,百姓心齐。

  “老爷,胡人一直抢咱们的东西,杀咱们的人,他们还吃了咱家小翠,你是道士,可千万别装模做样的装仁慈呀,杀吧!”老五怒吼请战。

  “发声,告知百姓,我们来了。”莫问沉声说道。道人者,行大道之人也,道人者,无奴性之人也。

  老五见莫问应允,顿时亢奋莫名,猛然张嘴发出了刺耳怪啸。

  正于城中混战的胡人和汉人听得高空异响,纷纷抬头上望。莫问提气扬声,“上清宗天枢子前来相助汉人驱胡……”

  第三百五十五章 百岁番僧

  莫问喊声过后,城中传来了一片欢呼,这些人倒并不一定认识他,只是世人对于以飞禽为坐骑的道人格外崇敬,能够乘坐飞禽的人在世人眼中都是仙人,与寻常的仙鹤青鸾相比,红毛蝙蝠更显凶煞,以此等凶煞之物为坐骑,其道行必然更深。

  除了满城的欢呼,莫问的高喊也为其招来了一蓬箭雨,邺城是都城,城中胡人较多,约占城中人数的七成,而这些胡人通常善射。

  大部分的箭矢竭力于半途,为数不多近身的利箭被老五扇动肉翼起风挡下。

  挡下利箭之后老五急速俯冲而下,前去攻击行于街头的那群胡人。

  “先去皇宫,诛杀胡人皇帝。”莫问提气高喊,此语既是说给老五听的,又是说给城中官兵和百姓听的,胡人若是闻之,定然心生惊惧。汉人若是闻之,定然大壮士气。

  老五闻声昂头攀升,自空中快速东飞,陪莫问前来为林若尘送羽衣的那一晚他曾经试图前往皇宫放火,知道皇宫的所在。

  为了尽量压住混乱的局面,前飞之际莫问取出符盒,凝气于笔快速画写紫符,天狼毫的神异在于可以越级画符,失去了天狼毫,他仍然可以画写紫符,而且有充足的灵气为后盾,可以接连画写紫符而不虞灵气枯竭。

  莫问所画符咒为星宿大符,随着真言念诵,所画紫符迎风化为两条嚣然威武的四爪青龙,伴行于巨蝠左右,为巨蝠阻挡所到之处急射而上的利箭强弩。

  巨蝠展翅,青龙伴行,龙在世人眼里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较之满天神明,世人更加尊敬和畏惧龙族,两条青龙的出现令城中的汉人热血沸腾,龙为神物,御龙而战定是正义之战。

  急行之时莫问再度提气高喊,“妇孺不可杀,若伤妇孺,天不佑也!”

  莫问很清楚自己的这声高喊不会产生很大的作用,因为世人做不到道人的存正持中,敬佩谁,就会五体投地的跪拜。讨厌谁,就会连同老幼斩尽杀绝,此时城中的局面已然失控,很少有人会遵从他的高喊,他的到来并不能完全控制局面,只能尽可能的将事情往自己想要的方面引领,胡人虽然可恶,但女人孩子是无罪的,能救一个是一个。

  老五飞的迅速,片刻过后到得皇宫外围,皇宫外聚集了大量的汉人士兵和胡人士兵,胡人士兵为守,汉人士兵为攻,在汉人士兵外围又围了一层胡人士兵,胡人当有万余众,汉人当有数千余,胡人占据上风,汉人被内外夹击。

  就在莫问远眺宫门外的混乱战况时,一道红光自皇宫内城凌空而出,急速向西冲来。

  莫问有感,凝神细看,只见那道红光乃是一个身穿大红袈裟的凶戾老僧,此人身形高大,白须白眉,脸上却并无皱纹,无法判断其准确年龄,大致估算应该在古稀以上,此人颧高眼凹,狮口塌鼻,肤色偏黑,脖颈之上挂着一串鸡卵大小的佛珠,其样貌和服饰皆不似中原人士。

  那老僧身法极为玄妙,西掠之时双脚凌空迈步,一直未曾落地借力,这种身法莫问还是第一次见到,此人前行之际神情愤怒,一直在高声叫喊,所说言语亦非汉语,根据其发音来看,与僧人诵经所用的梵语类似,此人应该是个来自西土的番僧。

  此人虽然与当年的孔雀王一样,都是来自西域,但此人却毫无孔雀王的慈悲之相,一副怒发冲冠的神情,这种愤怒来的很没来由,若是换做汉人,脸上出现这种神情,定然是对方与自己有杀父夺妻之恨,但他只是初来,这僧人脸上的夸张神情显得很是突兀别扭。

  莫问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愤怒而来,定然是敌非友,此外此人明明看到他有两条青龙伴行,仍敢大呼小叫的冲来,表明此人很有可能是个高手。

  没有人能逃脱内心深处的好恶,若是来人是个道人,他一定会再等上一等,在确定了对方来意之后再动手,但是来的是个番邦的僧人,对于僧人,莫问一直感觉如鲠在喉,吞不下,吐不出,若是批评其教义惑人为奴,则会被世人说成没有气度。但他实在做不到喜欢僧人,因为他们的教义是错误的。正是因为内心深处有了这种想法,莫问没有等对方到来,而是在对方距他还有两里之地时就神授右侧青龙凌空出迎。

  出迎,可以是迎接,也可以是迎战,莫问自然不会对这个大呼小叫,表情别扭的西域僧人手下留情,神授青龙阻截拦杀。

  青龙得到莫问神授,发出一声震耳龙啸探爪冲出,几度腾身便到得老僧身前,到得近前陡然甩尾,倒扫黑面番僧。

  那番僧身在半空,眼见龙尾扫至,陡然定住身形,凌空扎马,双臂外环右送,竟然想要硬挡青龙摆尾。

  莫问见老僧想要硬挡青龙攻击,不由得微皱眉头,这黑面番僧自皇宫内城冲出,想必是当年接替柳笙成为国师的那个百岁老僧,若是真是此人,那他的修为一定极为恐怖,刘少卿没能率军攻进赵国都城,极有可能是因为此人阻挡所致。

  莫问眉头刚刚皱起,黑面番僧的双掌已然击中了急扫而至的龙尾,一声轰然巨响过后青龙的龙尾被封挡而回,而那老僧则被青龙的巨大力道反震急退。

  莫问见状心中一凛,虽然此人来历并不明朗,但其修为却是他所见僧人之中最为霸道刚猛的,敢于硬接青龙攻击的,此人是头一个。

  青龙受到巨震,发出了一声怒吼龙啸,龙啸过后急速前冲,追袭那正在后退的黑面番僧。

  莫问延出灵气挥走了自下方射来了一支利箭,转而凝神感知那条青龙灵气的耗损程度,那老僧先前攻击的是龙尾,一击之下令得青龙折损了三成灵气,若是攻击的是龙头,两度出手就能震散青龙。

  根据青龙灵气的耗损情况,莫问揣度出了那西域老僧的灵气修为,撇开体内灵气的多寡,单论灵气强度,此人远在他之上,而且此人是童子之身,所发灵气蕴含纯阳气息。

  推断出了黑面番僧的灵气修为,莫问将视线转移到了黑面番僧自身,试图根据其后退之势以及面上的表情判断出此人在青龙的攻击之下是否受伤,以此进一步推断出对方的总体实力。那老僧后退之时并没有借助后退之势缓冲青龙摆尾的巨大力道,而是连番撤步,力求快速停住。其面上的表情也仍然是那副夸张的愤怒,并不见有任何的痛苦和难受。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有了计较,此人是百年童子之身,学的应该是佛家的正宗法门,走的是刚猛的路子,不但灵气充盈,横练功夫亦极具火候。

  青龙急追而上,那黑面番僧堪堪止住身形,这一次他没有直迎青龙挥来的凌厉龙爪,而是翻身骑上了龙背。

  青龙虽具形体却并非真龙,而是由天地灵气凝聚,凡人若是骑乘,会受到龙身灵气的剧烈排斥,那黑面番僧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骑上龙背之后被龙身灵气急震而下,青龙趁势甩尾抽扫,黑面番僧闪身避开,怪叫一声,双臂急出猛攻龙头。

  巨响再度传出,随之传出的还有青龙被震散所引起的巨大气浪。

  青龙被那番僧震散之后,下方混战的人群发出了截然相反的惊呼和欢呼,惊呼者是汉人,欢呼者是胡人。

  眼见黑面番僧在顷刻之间将青龙震散,莫问眉头再皱,失去了天狼毫,寻常符笔所召请的神兽威力弱了不少。

  短暂的感慨之后,莫问心念再动,神授左侧青龙出击。

  那黑面番僧似乎早已料到莫问会有此一举,在震散青龙之后转头旋下了颈上的佛珠,持于右手高声梵唱,咒语既快且绕,待得咒语念罢,右手佛珠陡然甩出,佛珠随风变化,一条体形是青龙两倍有余的巨大怪物现身半空,此物有五分像龙,三分似鸟,背生肉翼,只有两足,现身之后发出了既哑且尖的示威声,示威过后快速迎向第二条青龙,到得近前缩胸引颈,冲着青龙发出了一道炙热的通红火焰。

  莫问先前从未见过这种龙形怪物,此物与龙之九子截然不同,反倒与上古神兽九婴有些类似,只是此物没有九首,只有一只龙头形状的头颅,头上亦无龙角。

  青龙五行归木,那怪物所吐火焰并非寻常火焰,而是与南海龙族的二味真火有几分相似,火焰所至,青龙气息顿时减弱。

  但青龙并非寻常异兽,虽然受挫却并不后退,迎着巨大的火焰冲至怪物近前,龙嘴大张,咬中了那怪物的脖颈前部。

  那怪物反应亦不迟缓,见青龙近身,止住火焰,张开獠牙巨口反噬青龙后颈。

  青龙与那怪物脖颈皆长,互相咬中脖颈之后拼命用力,试图在被对方消灭之前杀死对方。

  僵持只持续了三滴水的时间,随后青龙被怪物灭杀,化为无形。

  此时满城的士兵百姓都在仰望这场高空之中的斗法,眼见莫问的两条青龙都被灭杀,城中汉人万分沮丧,而城中的胡人则发出了齐声欢呼。

  与敌对阵,受外部干扰是大忌,莫问对于下方的欢呼置若罔闻,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头生有双翼的怪物身上,此物究竟是何种怪物不得而知,但此物绝非似青龙那般是单纯的灵气聚集,因为此物脖颈的伤口正在滴血。

  那番僧占了上风,没有立刻指挥怪物上前来攻,而是翻身站于怪物后背,双手掐腰,高声狂笑,神情倨傲,不可一世。

  但是此人嚣张狂妄的笑声越来越慢,自起初的哈哈哈哈哈,转为哈哈,哈哈。在莫问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尽数召齐之后,其笑声变成哈……哈……哈……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中西斗法

  此时中土大约有两到三万名道人,其中大部分是普通道人,只能念诵经文修身作醮。只有极少数的道人能够起坛作法,而能够召请神兽的道人则更是少之又少,召请神兽需要自身具备紫气以上修为,且需要掌握请神真言,莫问顷刻之间召出了道教东西南北四方神兽,此乃前古未有之异像,以往的那些道人体内灵气不足以支撑他们同时招出四只神兽。

  四大神兽现身之后于莫问身后一字排开,玄武居北,其右为青龙,再右为朱雀,最南为白虎,莫问如此排列乃是为了避免神兽之间灵气相冲,四方神兽现身之后齐声怒吼示威,声传百里,气冲九霄。

  此时偌大的邺城百姓,不论汉人还是胡人,厮杀的暂停厮杀,逃命的停住脚步,尽皆抬头上望,生平难得一见的四大神兽一齐出现,还有一只体形巨大的双翼怪物,人的好奇之心一起,其他想法都会随之淡化,人可以不杀,命可以不要,财物可以不抢,这场神异宏大的道佛斗法不得不看。

  “汉军听真,贫道以火属朱雀为你等断后,以木属青龙助你等破门,当打起精神,尽快冲入皇宫,斩杀胡贼罪魁。”莫问提气发声,与此同时神授朱雀冲向由胡人组成的外圈,神授青龙为汉军开路,直破皇宫大门。

  青龙和朱雀离开莫问,俯冲而下,被围的汉军忽得强援,士气大胜,奋勇拼杀,争先恐后。

  派出了青龙和朱雀,莫问立刻神授玄武和白虎冲向那肉翼怪龙,那翼龙能够喷吐火焰,当为火属,玄武为水,当可克之。白虎虽为金属神兽,却主杀戮,当以金锐之气以杀之。

  莫问说话和分派神兽之时,那黑面番僧亦未偷闲,而是趁机划破左手手掌,冲脚下翼龙连番甩血,此人虽然助纣为虐,其所学神通却是佛门正宗,鲜血甩出,那乌黑翼龙体色逐渐变为金黄,在午时的烈日照射下耀眼欲盲。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这番僧此举想必是用自己的鲜血增强翼龙的威势,那翼龙体色变为金黄,足见番僧自身修炼有金刚不坏一类的神通。

  玄武和白虎急冲而至,那番僧做法完毕,凌空离开了龙背,冲着西侧的莫问急冲而来。

  “前去相助玄武和白虎,斩杀那条妖龙。”莫问自蝠背上纵身跃出,斗法固然可以扬威于世,但想要让世人拜服只能是以一己之力击溃那黑面番僧。

  二人迎面急冲,顷刻之间短兵相接,到得近前二人皆未取巧,提气出掌,硬拼灵气。

  那黑面番僧眼见莫问竟然与之比拼灵气,大喜过望,怪叫一声狂催灵气,试图一举将莫问震毙。

  在那黑面番僧看来,莫问能够召唤四大神兽乃是取巧,其本身灵气修为受年岁所限绝不会强于他。事实上他的判断并无错误,对掌过后,莫问被反震而出,到得十丈外方才止住身形,而他则只后退了三丈,高下立分。

  对掌过后,莫问对那老僧的灵气修为有了大致的了解,此人乃百岁童子之身,灵气修为当真是已臻化境,灵气所出,如中铁石。此人的修为高出刘少卿太多,倘若刘少卿与之硬拼,不出三掌定然落败。

  倒飞之时莫问并非背行,而是急旋而出,到得十丈外灵气自双手劳宫狂泄而出,借助灵气的倒推之力急冲而回,追袭黑面番僧。

  以灵气加速之事他先前从未做过,甚至从未想过,因为此举需要将灵气急速逼出,比与人比拼灵气更耗灵气,若是没有内丹为后盾,气海中的灵气经不住如此耗损,但此时他丹田之中内丹已然成形,内蕴一年多吐纳修炼所得天地灵气,可以随意取用。

  那黑面番僧没想到莫问能这么快反冲而回,急忙撤步消减后退之势,在莫问急冲而回之前止住了身形,双臂再出,还是硬拼。

  莫问抢得先机,本可趁机取巧攻其左右软肋,但他并未取巧,取巧在世人看来是华而不实,偏于女子阴柔,男子比拼必须靠勇武刚猛战胜对手才会受到俗人的尊重。

  四掌相接,再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气爆之声,灵气上下左右宣泄,上方和左右皆无阻挡,但地面上有着大量建筑,受二人所发灵气波及,十丈内的房舍尽皆破损崩飞。

  此番莫问后退七丈,那黑面番僧仍然后退三丈,此乃对方灵气减弱,而己方灵气稳定所致,七丈之后莫问发出灵气止住身形,急旋而回,再袭番僧。

  “老爷,我插不上手啊。”老五的声音自东北高空传来。

  莫问此时正在提气出掌,没有分神观望,待得对掌后退之时扭头北望,只见那体形巨大的翼龙正在力敌玄武和白虎,玄武为龟蛇神兽,甲厚力沉,凭借自身水属气息正面迎战喷火翼龙。白虎旁为辅弼,上下冲突,伺机撕咬,由于战事开始的时间不长,此时双方仍未分出胜负。

  后退之后看罢北侧战况,莫问趁机神授白虎,不再攻击翼龙其他部位,只取其背上双翼。

  第三次反冲而回,仍然是硬拼,比拼灵气之时那黑面番僧都会发出怪叫助力,莫问则闭口不语,与敌对阵,发声有助力的作用,也有提高自身斗志的作用,唯独没有助气的作用,恰恰相反,催动灵气之时如果大呼小叫,会分散灵气,令气息的运行变的迟缓。

  莫问退五丈,黑面番僧退三丈。

  后退之时,莫问分神下望,只见攻打皇宫的汉人士兵已然在青龙的帮助下攻破了皇城大门,进入了皇宫前殿的百亩宫院,见此情形,莫问神授青龙升空待命,只留下朱雀于皇城外焚烧阻挡后期赶来增援皇城的胡人。

  那番僧面上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但这种变化却不是恐惧和心虚,而是愤怒狠毒,这表明此人要么生性凶悍,要么还有后招未出,两相权衡,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五丈之后,莫问止住了身形,再度回冲,先前已经硬碰了三次,这第四次比拼极有可能出现变数,这种变数并不是分出胜败,而是双方都有可能改变策略。

  黑面番僧眼见莫问到来,双臂外伸,手心向上,做出了与扎马类似的动作,这种姿势完全是防守的姿势,并不适合进攻。

  见黑面番僧做出了这种奇怪的举动,莫问微微皱眉,根据对方的动作来看,对方是想硬受他的这记攻击,这是一种极为托大的危险举动,倘若他攻击对方气海,极有可能一举废掉这黑面番僧的灵气修为。

  若是换做寻常对手,莫问一定会趁机痛下杀手,但是此人乃西域僧人,所学法门与中土大相径庭,万一一击之下没有杀死对方或是废掉对方修为,这黑面番僧便会趁机出手给他致命一击。

  电光火石之间,莫问没有求快,而是求稳,双掌凝足灵气直取黑面番僧的前胸,攻击对方前胸无需压低身形,即便对方趁势反击也可保三阳魁首不受重创。

  面对着莫问急攻而来的双掌,那黑面番僧果然没有出手封挡,而是长长吐气,令胸腹快速瘪下。

  这黑面番僧在此之前曾经与中土道人斗过法,中土道人所用的套路和路数他大致有所了解,但莫问之前从未见过这种怪异的举动,按照中土的横练法门,在承受重击之时都会深深吸气,借助吸入胸腹的空气抵御和缓冲重击,这黑面番僧反其道而行之,究竟是何道理?

  虽然心中存疑,莫问却并未中途收手,临阵对敌最忌犹豫不决,半瞬的犹豫就有可能失去先机。

  说时迟那时快,莫问的双掌急速印上了黑面番僧的前胸,击中对方前胸之后,莫问感觉如中败絮,随即就察觉到自身灵气在快速流失,与此同时那黑面番僧本已瘪下的胸腹快速鼓胀。

  短暂的疑惑之后莫问醒悟了过来,对方使用的是一种吸收他人灵气为己用的移花接木法门。

  发现了对方意图,他自然不会送灵气与对方,立刻想要收回手掌,未曾想对方的前胸陡然生出一股强大吸力,令其双掌难以收回。

  黑面番僧此时正在倒吸莫问灵气,不得开口说话,但其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得意,眼中满是蔑视,仿佛稳操胜券。

  莫问并未强行缩回双掌,而是趁机打量周围战况,此时那巨大的翼龙左翼已被白虎所伤,身形摇摆不定,但是若想将其彻底制服,仍然需要片刻工夫。

  而此时冲入皇宫的汉人兵士亦遭到了皇城近卫的顽强抵抗,这些人以逸待劳,此时大有精神,更为棘手的是胡人一方有不少御用僧人相助,这些人所穿皆为大德袈裟,大多是汉人,但他们已然臣服于胡人,甘为胡人鹰犬。

  品德的好坏与其能力的大小并无直接关联,那十余位僧人皆是渡过天劫的高手,皆有兵器在手,所到之处汉军成片倒伏。这些人之所以没有前来相助这黑面番僧乃是确信这黑面番僧能战胜对手。

  眼见城外汉军已然冲入皇宫,莫问神授朱雀扼守宫门,再命待命青龙前往增援宫中汉军,随后催动灵气,向那番僧体内急灌灵气。

  既然这番僧想要掠夺他的灵气,就可以多给他一些,只要对方能容纳的下……

  第三百五十七章 叫醒一个是一个

  莫问先前与那番僧几度比拼,对其灵气修为了然于胸,若紫气修为巅峰为十,此人便是十,其灵气修为已然登峰造极,而他自身只在七八之间,两者之间有着不小的差距。

  但是对方的登峰造极是其灵气的刚猛程度而言,是建立在外丹法门的基础上的,其灵气虽然霸道刚猛,气海之中的灵气却仍是气态,不耐久耗。而他的灵气虽然威力要弱于黑面番僧,却胜在体内有内丹凝结,灵气源源不绝。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贻,莫问对这番僧的修为了然于胸,对此人气海所能容纳多少灵气亦有判断,催动灵气之时细心的拿捏尺度,这黑面番僧之所以敢掠夺他的灵气,是因为此人自忖能够容纳他体内剩余的灵气,急灌灵气之时绝不能让番僧起疑戒备,当设法惑敌,在最后时刻猛然发力,给予其重重一击。

  两滴水之后,莫问陡然回撤双臂。

  番僧有感,前胸吸力大增,莫问未曾挣脱其吸附。

  而莫问本意也并不是挣脱,只是以此惑敌,令那番僧误以为他反灌不成想要抽身。

  一挣不得挣脱,莫问再度尝试,此次仍然没能摆脱那番僧的吸附和控制。

  在尝试挣脱之时,莫问心念微动,丹田之中的内丹不再补充灵气,如此一来灵气很快出现了减弱的征兆。那番僧有感,面上再露得意神情,龇牙咧嘴,鼻孔大张。

  自这番僧出现之初,莫问心中就感觉很是别扭,此人年过百岁,修为精深,按照常理来说此人应该平和从容,但是此人毫无长者之风,表情夸张,举止失度,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这幅嘴脸若是出现在官府的家奴脸上倒很是贴切,出现在一个修为高深的佛门僧侣脸上则有说不出的怪异。

  究其根源,想必与其生活的环境和接受的熏陶有关,每个国家都有自己固有的,经由千百年传承而形成的民族氛围,孔孟之道,诸子百家,道家法家,这些传承了千百年的圣人教诲和故人书卷自汉人心中生出了一把无形的尺子,这把尺子的作用是用来衡量和判断事物的,通过衡量和判断给予相应的回应或制定出适当的应对方法,这把尺子又可以称之为“度”,进退有度,行止有度,处事有度,农人只要掌握好了这个度,就可以择时耕种,得五谷丰登。官家掌握好了这个度,就能造福一方,左右逢源。而道人拿捏好了这个度,就可以明窥阴阳,左右五行。

  而这番僧出身西域,没有受到中土的教化,虽然炼有神通,但受其本国文化氛围所限,其行止失度,失度之下就会做出一些不合体统之事,在中土之人看来就显得别扭而怪异。

  再过三滴水,莫问体内灵气已呈枯竭之势,而那番僧体内灵气则逐渐趋于盈满。

  黑面番僧脸上得意神情更盛,开口快速说了一句梵语,莫问听不懂他的言语,却看到了此人牙齿磨损严重,这表明此人在西域之时所吃的食物很是粗陋。除此之外,还根据对方开口说话的这一情况,判断出对方并不聪明,因为开口说话会导致气息减弱,对方敢于开口说话,表明确信他已经油尽灯枯,即便自己气息减弱少许,他也无法挣脱。

  黑面番僧开口说话所导致的间接后果就是令莫问知道他已经中计,是时候反击了。

  思维方式的不同令莫问占尽了便宜,他之所以如此谨慎乃是因为这番僧炼有金刚不坏的佛门神通,若是一开始就猛催灵气,对方在气海盈满之后可以凭借自身强大的耐受能力摆脱他急送而至的灵气,将自身所受到的伤害降至最低。要想伤害对方,必须在其气海即将盈满之时陡然送出大量灵气,只有这样才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令其来不及施展金刚不坏的神通。

  莫问心念闪动,努力封闭双掌劳宫穴。

  那黑面番僧自然察觉到了莫问的举动,脸上的表情变为傲慢,在其看来这是莫问灵气枯竭之后一种苟延残喘的无奈之举。

  实则莫问努力封闭劳宫穴乃是为了掩饰灵气快速恢复的真相。

  内丹散发灵气的速度极快,转瞬之间灵气再度盈满,灵气盈满之后莫问陡然放开了双掌劳宫,与此同时将体内灵气狂催而出,由于大量灵气自经络中快速穿过,令得其经络极为酸痛。

  黑面番僧体内的灵气本已接近充盈,莫问急送而出的灵气瞬时令其气海彻底盈满,气海盈满之后,莫问体内的灵气仍然急灌而入,气海容纳灵气的多寡都有定数,超出容纳范围,就会伤及气海本身。

  黑面僧人没想到莫问有此后招,待得感觉体内灵气过量时,下腹已然痛如刀绞,情急之下急忙引气下行,通过脚底涌泉向外宣泄。

  莫问动手之前猜到了对方会有此一举,故此催发灵气极为迅猛,力求在对方引气下泄之前对其气海进行最大程度的伤害。

  黑面番僧急于宣泄灵气,保全气海,前胸吸附之力骤然消失,莫问并未追击,而是趁势抽手,右手高抬猛抡,给了那番僧一个响亮的耳光,与此同时提气发声,高声斥责,“大胆番僧,胆敢来我中土逞凶,当我道家无人乎?”

  那黑面番僧修为高深,但修为高深之人往往常年避世,虽然练就了高强的修为,应对能力却很是欠缺,被莫问凝足灵气的一巴掌打的晕头转向,加之急于宣泄灵气减轻自身气海所受伤害,故此顾不得稳定身形,身形彷如陀螺一般凌空转动。

  莫问气怒,上前又是一巴掌,按照常理,道人哪怕再痛恨对方,亦不会打脸,但莫问恨其为虎作伥,助胡灭汉,这一巴掌还是打脸,“你东来乃是慕我中土富足,我不西去乃是因你西域穷苦,我以客事待你,你可有遵循客礼?”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当爱当惜,你离家剃发,禁绝天伦,何其谬也?”莫问终于按捺不住心头怒气,前尘旧恨齐涌心头,反手又是一掌。

  “你若真有可取之处,为何自本国万人之中无一信徒?”莫问再抡一掌。

  “莫要以为你受胡人器重就是正道,胡人推行你的教义乃是因为你教人逆来顺受,不生是非,便于他们奴我中土百姓。”五掌。

  “你信徒遍地又如何?若是贫道因你信徒众多就吞吐言辞,不敢揭你之丑,三清要我何用?”六掌。

  “我道门中人持平守中,尊礼宽和,无人数你过错,今日就由我做了这个恶人罢。”七掌。

  人的三阳魁首主掌人身,莫问这七掌无不用尽全力,七掌过后那西域番僧已然晕死了过去,身形急坠落地。

  莫问心头之怒未消,神授青龙朱雀升空,协同玄武白虎将那怪物翼龙撕裂绞碎,翼龙一死,化为零散佛珠散落于地。

  老五飞来接住了莫问,四方神兽归于身后,莫问提气扬声,“赡养双亲乃子女之道,延续血脉乃父母本分,你那教派若不好生反省重设教义,依然祸我中土,害我百姓,我道门中人迟早会逐你出去。”

  “史官文生留史著书当心存公正,心存公正则书明卷清,可导人向善,为大善,天佑之,子孙昌盛。若胡言乱语,乱排高下就是误导万民,为大恶,天恶之,断子绝孙,吴氏便是此例。”莫问再度说道,言罢,莫问愣住了,前者是他所言,但最后一句话说的鬼使神差,他并不知道吴氏是哪位书生,但心中却非常确定此人断子绝孙了。

  “老爷,别说了,那个秃驴起来了。”老五打断了莫问的长篇大论。

  莫问闻声回神,低头下望,只见那黑面番僧已经苏醒,此时正自地上摇晃着爬起。

  “我下去给他一棍。”老五请战。

  “罢了,放他走吧。”莫问大感失落,先前的那番言语他原本以为会令满城军民敬仰受教,未曾想世人喜欢看的只是斗法,斗法结束之后便各干各的去了,抢夺的继续抢夺,攻打皇城的继续攻打皇城,他先前所做的事情唯一的作用就是令得汉人士气大涨。胡人一方失去了国师,军心大乱,城墙逐渐被汉军占领,而攻打皇宫的汉军也已经进入中城。

  “呀,他被人杀啦。”老五惊呼。

  莫问闻声探头,只见那黑面番僧已然扑倒在地,在其俯视之时,那番僧的头颅正自脖颈之上滚于旁处。

  那番僧虽然被杀,其尸身周围却并没有人。见此情形,莫问立刻知道刘少卿来了。

  “老爷,走,抓胡人皇帝去。”老五兴奋的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沉吟片刻神授四大神兽调头向西冲去。

  老五有感,旋身歪头,“老爷,你让它们干啥去?”

  莫问仍然没有答话,片刻之后四方神兽到得西侧城门处,以自身剩余灵气将城门和左右百步内的城墙尽数轰飞。胡人虽恶,却不能斩尽杀绝,当网开一面,留那些命不该绝之人一条生路。

  “走吧,去东海。”莫问冲老五说道。

  “啥?”老五大感惊诧。

  “去东海,还了那狻猊内丹。”莫问说道。

  “不是吧,这正打仗呢,咱就这么走了?”老五一直没有正式参战,心中很是遗憾。

  “此事不归我们管,接手的人已经到了,走吧,去东海……”

  第三百五十八章 人性之恶

  “老爷,真走啊?”老五咂舌问道。

  “你且去杀上一番,半个时辰之后于城东等我。”莫问略作沉吟出言说道,这种时候不让老五动手,他会一直引以为憾。

  “你干啥去?”老五见莫问改变了主意,欢喜点头。

  “我去见位故人,你小心些。”莫问言罢,自蝠背上纵身掠下,自街道中前往西城。

  此时城中官兵大多背负弓箭,自高处飞掠还不如自街道中穿行来的安全,只是此时街道上到处是手持凶器的杀人者和尸身不全的被杀者,想要寻一处没有被鲜血玷污的踏脚处很是不易。

  人的内心深处都藏有恶念,在乱世之中内心的恶念彻底显露,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都显露出了凶残的一面,这种凶残主要体现在见人就杀,不分老弱妇孺,而且在此时人性的卑劣也随之显现,成年男子选择目标的时候会率先选择老弱妇孺,原因无他,只因这些人没有还手之力,屠杀起来更加容易。

  此时胡人的凶残远远不如汉人,街道上的胡人大部分都是士兵,他们杀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平息这场暴乱,故此只是杀人,并不抢夺,而且只在街道上追杀持有兵器的汉人男子,极少破门而入。

  汉人则不是如此,赵国皇帝出于国都安全考虑,于城中并没有留置太多的汉人军队,此时大部分的汉人军队都集中在了皇宫周围,市井街道上的汉人大多是身穿布衣的百姓,手中的凶器也多是农具和菜刀柴斧,他们此时或数人,或数十人集结成群,自大街上搜寻胡人,或者撞门破墙进入胡人宅院大肆杀戮,而且他们杀的不单是胡人,也会屠杀胡人宅院里的汉人丫鬟和婢女。

  汉人的屠杀带有强烈的报复意味,多年来胡人一直抢夺他们的财物妻女,此时他们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多年沉积的怨气瞬间迸发,其神智异常疯狂,举动无比凶残,所杀胡人多为分尸开膛。除此之外这些汉人身上都背负着诸多大小不一的包裹,其中是他们抢夺而来的财物,为了获取财物,他们会以‘只求财不杀人’来诱骗胡人,胡人为了活命多会拿出家中财物,但他们说话并不作准,言而无信,在拿到财物之后还会痛下杀手,将胡人及其家人尽数砍杀。

  胡人都有佩戴首饰的习惯,为了拿下胡人和那些女人佩戴的项圈手环,这些汉人会生生砍断他们的头颅和手腕,自喷血的尸身和惨叫着的胡人身上盘剥摘取。

  除了杀戮和抢夺,城中的汉人百姓还大行奸霪恶举,上至七老八十,下至垂髫女童,皆不幸免,有些妇人畏死,不敢反抗,受辱之后却仍然逃不过被杀厄运。也有一些女子性情刚烈,竭力反抗试图保全名节,但她们的反抗是徒劳的,女人是弱者,永远无法与男子比拼力气,反抗只会激起那些男子心中的兽性,更有甚者会直接砍去反抗女子的头颅,对着正在喷血的无头女尸大行禽兽之举,毕了,还会做出更加令人发指之事,他们会割下这些女子的乳方揣进怀里,会豁开女子的下腹,看其私处内部的血肉。

  只穿过了三条街,所见所闻已然令莫问怒火中烧,行恶事的汉人不是只有一群或者是一伙儿,整个邺城此时到处都是做这种事情的汉人,其面上的表情是扭曲的,言行举止丑恶凶残,虽然人性有善恶两面,但他从未想过汉人内心竟然会有如此丑恶的一面,此等丑恶较之胡人的食人恶举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汉人所行之事已然大大超出了报复的限度,成了一种没有了约束之后的兽性流露。

  莫问穿过了三条街,看了三条街,杀了三条街,但是最终他将拾来的钢刀扔掉了,这种情况太普遍了,倘若将行恶事的汉人尽数杀掉,怕是用不着胡人动手,他自己就会将整个邺城的汉人杀掉七成以上。

  莫问见过人性丑恶,见过胡人杀人吃人,也见过胡人欺辱汉人的女子,在此之前他以为那就是人性丑恶的极致,未曾想此时所见大大超出了他先前的了解,他几乎忍不住呕吐,这种强烈的呕吐感并非来自满地的腥血和秽物,而是来自对人性的失望,他一直以为血统是决定品性的主要原因,一直赞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古言,但此时他不再这样认为,人的血统和种族并不能决定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他们所受到的熏陶和教化。

  这些汉人一直与胡人生活在一起,而胡人在侵入中土之前是缺乏教化的,身上带有野蛮和凶残的恶气,汉人常年耳濡目染,受胡人影响,亦生出了凶残之心,其凶残程度甚至超过了胡人。

  孔子有语,‘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处者焉。’此语说的是人会受到周围环境潜移默化的影响,所有人都无法逃脱环境的影响,所谓出淤泥而不染说的是没有意识的荷花,并不适用于人,世间没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身处坏的环境,所有人都会逐渐变坏,没有例外。所谓例外,那是因为身处淤泥的时间还不够长。

  莫问没有再制止凶杀和奸霪,要约束一个人很简单,要杀一个人也很容易,但是这改变不了什么,要想让世间没有杀戮,让人性变的温和,只能靠教化和引导。道家有人分贵贱一说,贵人指的就是他这种不惑,睿智之人。贵人应该做的不是凭借自身的睿智和高瞻去蔑视和奴役愚昧百姓,而是要包容他们的愚昧,设法给予良性引导,愚昧百姓缺乏判断是非的能力,贵人就应该帮助他们判断是非,带领他们向和平仁善温暖的方向走。

  片刻过后,莫问来到了蒲雄所在的宅院,由于蒲雄当年被他提升为一品将军,故此蒲雄当年的强弩将军府已经进行了扩建,此时将军府大门紧闭,周围并无汉人来扰,欺软怕硬是世人的通病,城中汉人所杀的大多是胡人平民,真正的将帅府邸他们不敢轻易来扰。

  他当年挂印离开的时候蒲雄已经是一品大将军,按照常理大将军的府邸应该占地百亩,但蒲雄的这所宅子只有二十几亩,而且院墙的高度,门上的铜补,周围道路的宽窄都要低于其他同级将帅的规格。

  到得门前,莫问并未敲门,而是提气跃进了院内,只见偌大的将军府只有二十几间房舍,内部的修饰很是粗陋。

  进入院内之后,莫问第一眼就看到了蒲雄,蒲雄端坐于正厅外的一张木椅上,身后站立着几名壮年家丁,一把薄脊钢刀,一张铁胎强弓和两筒羽箭尽皆放于前方的一张木桌上。

  莫问站定之时,蒲雄的右手已然搭上了桌上的强弓,在看清莫问的样貌之后颤抖着缩回了手,撑着木椅扶手缓缓站起。

  “蒲兄,城中已成滚汤,你竟然在家躲闲?”莫问迈步上前。

  蒲雄先前颤抖的只是双手,听得莫问言语开始浑身颤抖,急切的推开面前木桌向莫问快步走来,到得莫问近前已然眼眶泛红,“末将蒲雄,见过真人。”

  蒲雄说话之时右手下撩衣摆,意欲单跪行礼,莫问急忙探手将其扶起,“你我乃是私交挚友,怎能如此生分?”

  蒲雄闻言伸开双臂抱住莫问,大哭出声,当年东征三郡莫问三年之中将他自五品杂号将军擢升一品大将,此乃厚恩。莫问当日于东北熊州背水一战,明知出战必然全军覆灭,事先以药物将其麻住,送回邺城保全了他的性命,此乃大义。分别四年多,在邺城出现巨大变故之时特意赶来庇护,此乃念旧重情。

  “我此时心乱如麻,你就不要再给我添烦了。”莫问苦笑说道,蒲雄是氐族人,也不是汉人,其生性较汉人要豪放外露,做出此等拥抱举动亦在情理之中。

  蒲雄闻声急忙松开莫问,回头冲正厅高喊,“快去准备酒宴,莫真人来了。”

  此时,孩童和妇人是没有出来与客人相见的规矩的,蒲雄喊过之后,正厅传来了女子的答应之声,随后就是脚步声,根据脚步声判断,蒲雄府中的下人和婢女并不多。

  “先前上空斗法,可是真人所为?”蒲雄很快恢复了将军气度,左手前伸,邀莫问进屋。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邺城太大了,先前斗法的皇宫区域位于东城,而蒲雄居于西南。

  “可有受伤?”蒲雄关切的问道。

  莫问没有答话,只是缓缓摇头。

  “为何脸色如此难看?”蒲雄追问。

  蒲雄虽然是下属,但是年纪较他大几岁,加之彼此是好友,故此莫问便没有瞒他,将所见所想说与他知道,话至半途进得正厅,只见正厅正北有一神位,神位上并无神像,三坛高奉的是他当年写给蒲雄的那张定位符咒,由于紫符是四年前所画,此时已经有些泛黑。

  蒲雄听完莫问讲述并没有太过惊讶,莫问是世外之人,少见污秽,而他是朝廷的领兵将领,见多了人性丑陋。

  “末将亦是胡人。”蒲雄欲言又止。

  “有话但说无妨。”莫问想听蒲雄的看法。

  “末将以为汉人也好,胡人也罢,都是良莠不齐,末将是胡人,却从未杀过汉人平民,亦未抢夺他人财物。而朝中有些汉臣,食人虐仆恶习较胡人更甚。”蒲雄说道。

  “胡人若受教化,亦可为善。汉人若失教化,亦会作恶。”莫问点了点头,其实有些事情他是明白的,只是想听听朋友的看法,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郁结。

  “对对对,不能以种族定好坏。”蒲雄连连点头。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

  “真人这几年过的可好?”蒲雄问道。

  “尚可。这城中变故因何而起?”莫问随口问道,虽然与蒲雄说话,他此时心中想的却是佛家的众生平等好似也并不全错,至少用在胡人和汉人身上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能因为他们的教义有缺陷就认定他们一无是处。此番前往东海还了狻猊内丹,回程之时再将那些欺辱老五的人寻上一两个为老五解气,随后当前往凉国寻找当年的孔雀王,与之平心静气的谈上一谈,听听此人所持大乘法门究竟为何。此人若是还在中土,这些年应该已经学会了汉语。但寻到此人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这几年刘少卿担当凉国的护国真人,七人出山之时道家被佛家挤兑的几乎没有立锥之地,故此刘少卿对佛门的成见比他还深,刘少卿担当护国真人定然会在凉国大举压制佛家,那孔雀王在凉国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说不定早就饿的跑回西域去了。

  “石虎死后,诸子争位,这一年之间弑君之事发生了两次,此次领军发难之人乃是石虎养孙冉闵,官至大将军,封武德王,此人本是汉人,石虎在位时受命征战,多有建功,此番发难名为驱逐胡人还汉室正统,实则是因为未能接掌赵国皇位而心生不忿,打公号而谋私利也。”蒲雄说道。

  莫问闻言转头看了蒲雄一眼,蒲雄急忙说道,“真人待末将恩重如山,末将绝不会谎言相欺,所言句句属实。”

  “蒲兄误会了,我原本也没有涉足此事之想,此番出手乃是东行偶遇。”莫问摆了摆手,他修行道法和经文已有多年,对本质的东西看的很透,冉闵此人驱逐胡人确有功劳,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私心。不能抹杀他的功绩,却也无需将其视为民族英雄。

  “你这大将军的府邸可够寒酸的。”莫问环视左右岔开了话题。

  “朝中皆知末将为真人提拔,皆不敢重用末将,不过他们顾忌真人威名,亦不敢去了末将的封号,这几年末将一直闲居在家,倒也得个清净。”蒲雄笑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出言说道,“我有事在身,不能久留,你且拿笔墨过来,我留书一封,当可消灾避祸。”

  “石氏多有外封郡王,即便攻下了皇城,其根基仍在,战局胜负难料。真人当真要置身事外?”蒲雄起身端来了笔墨。

  莫问点了点头,提笔作书,言蒲雄品行高洁,为人正义,下落名讳道号和日期。

  蒲雄接过莫问所书,连番道谢,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莫问名头太大,得他手书,可于这混乱世道保满门太平。

  与蒲雄闲话片刻,莫问估算与老五约定的时间到了,便起身告辞,前往城东与老五会合……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东海之滨

  城中仍然混乱一片,此时官府和胡人士兵已然无力控制局面,邺城的局势彻底失控,不少宅院被人纵火焚烧,大批胡人开始成群结队的往西城移动,试图自被莫问破坏的西侧城门逃命。

  莫问出了蒲府自城南绕至城东,城东是一片被收割过的农田,遥隔很远就能看到老五自农田的一棵大树下低头呆坐。

  老五见莫问回返,直身站起,“老爷,你回来啦?”

  “你没有参战?”莫问问道,老五身上并无血迹,孝棒也是干净的,这表明他并没有参与城中战事。

  “我都分不清谁是坏人了。”老五扯下长袍,变身升空。

  莫问闻言叹气摇头,老五想必亦是看到了汉人的一些出格举动,故此心中生出了矛盾和纠结。

  摇头过后,莫问提气掠上蝠背,老五此次没有做丝毫的停留,接了莫问立刻振翼东去。

  片刻过后,充满杀戮和血腥的邺城便被二人甩在了身后百里之外。

  先前的所见所闻令得老五情绪很是低落,升空之后只是振翅东飞,并不说话。

  前行数百里,下方出现了滚滚烟尘,莫问定睛细看,只见下方的官道上疾驰了大量的骑兵,观其衣着盔甲当是胡人的军队,不问可知是接到邺城告急的传书,赶赴邺城进行增援的。

  “老爷,你说他们谁能获胜?”老五看着下方绵延数里的骑兵战队。

  “两可之间。”莫问摇头说道,胡人的军队主力仍在,兵力占了绝对优势。汉人一方的优势是士气很高,全民皆兵,且有刘少卿相助,以刘少卿的修为,要杀掉那些护驾的僧人并非难事。

  老五闻言没有再问,斜翼改道东南。沿途所见,城池村落仍然很是平静,由此可见邺城是汉人冲胡人发难的始发地,发难之事情没有传扬出来。

  “老爷,你真要去东海呀?”老五问道。

  “先去了却了心事,回来再与你报仇。”莫问说道。

  “你把那三个家伙废了,我也没啥气了,报不报仇的都无所谓了,我是想咱去东海可能会有危险,你别忘了,咱当年放跑了南海的那敖什么来着?”老五想不起南海龙女的姓名。

  “敖烵。”莫问接口道,老五所说不无道理,当年自东海的一处死岛将被困的敖烵救了出来,得到了敖烵回报的大量灵物种子,与此同时也得罪了东海龙族,此去东海若是与东海龙族偶遇,定然会遭致报复。

  “对,敖烵,要我说还是算了吧,都好几年了,说不定他早就忘了,咱还是回道观吧。”老五说道。

  莫问知道老五担心慕青母女的安全,便出言说道,“胡人就算被逐西行亦不会途经我们的道观。这狻猊内丹总是要送还主人的,我当年说好物归原主的,岂能食言。”

  老五见莫问心意已决,只能继续振翅东飞,到得傍晚时分,二人来到了当年出海之前落脚的那个海边镇子的上空。

  “今晚有风,不宜出海,自下面的镇子住上一宿。”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点头过后低飞降落,降落之后穿着妥当,与莫问步行进入小镇。

  镇子很小,只有百余户人家,客栈只有一家,位于镇子东南,二人进得镇子,径直寻向那处当年曾经住过的客栈。

  “老爷,这里是不是出啥事儿了?”老五疑惑的问道,二人行走之时遇到的路人无不衣衫破旧面带饥色,而当年来到此处之时,这里的乡人过的很是富足。

  “想必是遭了水灾。”莫问随口说道,老五发问之前他已经发现了这里的现状,也猜到了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张洞之曾经说过东南沿海的产粮州郡这几年一直遭受水灾,此事想必是东海龙族所为。二人目前所在的区域虽然偏北,却也难逃波及。

  “这里的人又不怎么种地,遭什么水灾?”老五不解的问道。

  “也可能是南海龙族已经向东海的龙族开战,海上不安宁,他们不能出海。”莫问说道。此时是秋季,却不见镇子里晾晒鱼干和海菜。

  二人说话之间来到了客栈门前,店主一家三口正在店内吃晚饭,店主见到二人到来,急忙起身招呼,莫问扫了一眼桌上的饭食,发现食物很是粗陋,不见海物,由此更加确信这里的贫苦是因为无法出海所致。

  老五一天不曾进食,大感饥饿,落座之后立刻点酒要菜,未曾想店主闻言竟然面露难色。

  “快去吧。”老五见状自怀里拿出一点碎金扔给了中年店主。

  店主接过黄金,犹豫片刻转身去了,片刻过后端来了几碟干菜和壶白酒,“客官先用着,狗肉得等上一会儿。”

  “何来狗肉?”莫问皱眉问道。

  “家中自养有一条黄狗,今日该它寿数尽了。”店主说罢,转身向屋后走去。

  “算了,算了,我家老爷不吃狗肉,别杀了。”老五看了一眼那面有悲伤的店主女儿,出言喊住了店主,言罢离座站起抬手西指,“老爷,我出去一趟。”

  莫问知道老五是要前往山中捕猎,便点头同意。

  店主收了二人的黄金,却拿不出像样的饭食,一时之间陷入踌躇,不知该不该退还饭钱。

  “店家,前几年我曾经来过贵地,那时贵地很是富足,几年不来,怎么成了这般光景?”莫问提壶斟酒,拿起了酒杯。

  “哎,道长有所不知啊,古人不是说了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这登州地界临近东海,出产海盐,这几年西北打仗,官家增加了田赋盐税,出的谷米要交八成,晒了盐巴出来也要交现钱盐税,我等哪个交的出来。”店主点亮了柜台上的油灯双手送来。

  “据我所知这海中多有鱼虾,你们为何不捕了来吃?”莫问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也不知怎地,这海中最近几年总不太平,出海的渔人多遇大浪暴雨,还有那怪鱼龙蛇也时常出来作祟,出海是不敢了的,我们只能自海边拾些海菜死鱼,果腹尚且不够,更是无法变卖换钱。”店主抬手东指。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道长怎得来到这偏远之处?”中年店主出言问道。

  “有些私事要办。”莫问微微皱眉,按照规矩,店家是不该问客人的来历和行程的。

  “不知道长可会降妖?”中年店主走上前来,提壶为莫问斟酒。

  “此处有妖物作祟?”莫问侧目反问。

  “有,此妖作恶已半年有余,若是道长能将其降服,我等定有厚礼相酬。”店主低声说道。

  “你们连饭都吃不上了,哪来的厚礼?”老五提了一串扑腾的飞禽自门外走了进来。

  店主听得老五言语,顿时面露愧色,“作醮的十两银子还是能凑够的。”

  “哈哈哈,你说的那是普通道士的价钱,你知道我家老爷是谁吗?还十两,就是万两也得看他乐不乐意。”老五笑着走到近前,将那串飞禽塞给了店主,“快去炖上,伺候的好了,我帮你说情。”

  “好好好。”店主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抱着那串挣扎的飞禽转身走向后厨,留下一地的鸟毛。

  “唉,衣衫不整成何体统,来,这些钱给你扯几身衣裳。”老五自怀中摸出一块黄金,塞给了那个提着扫帚清扫地上羽毛的女孩。

  “多谢大哥,多谢老爷。”女孩接过黄金,冲二人欢喜的道谢。

  莫问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此人是店主的女儿,豆蔻年华,圆脸大眼,身材婀娜,很是可爱。

  “我去给大哥和老爷打酒。”女孩将黄金双手捏在胸前,转身离开。

  “唉,可怜哪,这天杀的世道。”老五长长叹气。

  “清白女子,还算懂礼,若是没有定下亲事,你可收了做偏房。”莫问说道,二人一起长大,老五这点心思瞒不过他。

  “老爷,你错怪我了,我就是看她可怜。”老五急忙辩解。

  “放眼望去,遍地都是可怜人,你何曾大方的给过他们十两黄金?”莫问白了老五一眼。

  “我一个下人,纳妾不太好吧,再说也不知道慕青同不同意呢。”老五激动的连连搓手。

  “你何时听过慕青的话?”莫问拿起了酒壶。

  “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老五急忙抢过酒壶斟酒拉话。

  莫问笑了笑,没有接话。

  “老爷,你说这儿的人怎么都长的这么高呢?”老五随口问道。店主家的女儿长的纤细高挑,比他要高出半头。

  “古有蛮夷两大强壮族群,蛮就是龙含羞所在的西南蛮荒,夷就是东夷,指的就是这登州沿海一带,这里的人有夷人血统,夷人身材较我们汉人要高大许多。”莫问随口解释。

  “原来不是汉人哪。”老五面露惋惜。

  “我们北方被胡人入侵将近三十年,血统已然交融,做不到泾渭分明了,怕是只有南方闽州,蜀地,鄂州一带还有血统纯净的汉人。”莫问说道。

  “咱们的血统纯不纯?”老五咧嘴问道。

  莫问笑了笑,“汉人身材都不高。”

  “那我比你纯。”老五嘿笑打趣。

  二人说笑之间,那女孩抱酒来送,坛上还沾有黄泥,想必是自土中新挖的陈酿。

  老五接过酒坛,冲莫问暗使眼色,莫问佯装不见,老五无奈,只好自己腆这脸冲那女孩问道,“小姑娘,你今年多大啦,可有许配人家呀……”

  第三百六十章 爹不能乱叫

  “回大哥问,小女子年方十八,待字闺中。”那女孩笑的娇艳,答的爽朗。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看来老五要填上一房妾了。

  “哦,你去看看饭好了没有,好了就端上来。”老五冲那女孩摆了摆手。

  女孩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女孩走后,莫问侧目看向老五,老五撇嘴说道,“没想到是个小寡妇。”

  莫问闻言莞尔发笑,“是待字,不是带子,待字闺中就是生辰八字未曾交予媒人。”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顿时喜上眉梢,“老爷,这个女的能要不?”

  “为何不能?”莫问说话之时开始凝神感知周围气息,老五若想娶了这女子,势必要相助此间乡人降妖平患。感知过后发现此处有两只妖物,一在镇子北方,当为蛇。一在镇西山中,为狼。两者皆无多大道行,只在三五百年之间,怕是连人身都不得幻化。

  “那就好,那就好。”老五欢喜点头,莫问法眼如炬,看的精准,他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二人说话之间,店主一家端了肉食和面饼来送,老五留下一半肉食,将剩下一半给了店主一家,后者很是过意不去,连声道谢。

  二人来到之初,店主一家正在吃晚饭,主客五人分了两桌各自吃饭,吃饭之时老五不时转头偷看那女子,见那女子的吃相既不扭捏又不狼贪,心中越发喜欢。

  饭罢,莫问喊了中年店主说话,母女二人收拾了桌子,去了内室。

  “不知二位宝乡何处?”那中年店主是有年岁的人,有见识,老五的举动逃不过他的眼睛。

  “回善人问,我们二人祖籍豫郡西阳县,不知善人贵姓?”莫问笑答,店主既然问到了祖籍,自然是在考虑婚嫁的可能。

  “担不起贵字,鄙人姓赵,二位怎么到得此处?”中年店主又问。

  “我跟我家老爷要去东海还一样东西,你们这里的妖怪是怎么回事儿?”老五抢先回答并发问。

  “道长真能降妖?”店主没有回答老五的问题,转头看向莫问。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略通玄法。”莫问闻言笑了笑,老五既然要娶人家姑娘,对方迟早要知道二人来历。

  “哦。”店主面露疑惑,显然未曾听过这一道号。

  “当年收复你们白郡的就是我家老爷。”老五见对方有眼不识泰山,有些急了。

  “收复白郡的不是檀木真人吗?”店主愕然发问。

  “檀木子是我家老爷的助手。”老五解释。

  店主闻言愣了一愣,片刻过后恍然大悟,惊惶离座,惊视莫问“你就是护国真人?”

  老五见对方知道莫问威名,心中郁闷方才消解,“以前的事儿了,我家老爷现在早就不伺候他了,说吧,说说妖精是咋回事儿。”

  “草民赵二,给大人行礼。”店主战兢着就要下跪。

  “贫道已无官职在身,无需如此,”莫问抬手延出灵气将其托起,“我这兄弟对令爱很是心仪,若是善人首肯,日后免不得成为亲家。”

  赵氏店主见莫问出手神奇,心中仅存的半点疑心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震惊,莫问的名头太响了,在普通人心中是与皇帝平起平坐的人物。

  开门做生意的人总比寻常农人反应要快些,片刻过后店主反应了过来,拱手说道,“承大人高看屈就,我们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太过高攀,心中惶恐。”

  “爹,不用惶恐,咱家老爷没啥架子,快坐快坐,说说妖精是咋回事儿。”老五见店主同意了亲事,喜笑颜开,拉着店主就坐。

  莫问闻声再度莞尔,这爹认的真够快的。

  “不知贤婿姓甚名谁,八字为何?”店主就坐之后将妖精一事抛之脑后。

  莫问在旁听的哭笑不得,这一老一少都急不可耐的想要定下亲事,当真是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

  老五急,原因是赵樱英美貌婀娜,且待人处事很是大方。赵店主也急,原因是在乱世之中有莫问和老五这棵大树依靠,可保平安富足,女儿永远不会受苦。

  不到半个时辰,双方通了八字,道士不能做媒,莫问便为证婚,老五自行下了百两黄金的聘礼,那名为赵樱英的女孩送了老五一支头钗,双方就算结了亲家。

  人逢喜事精神爽,定下亲事之后老五兴奋莫名,“爹,这妖怪是咋回事儿,你说说,今天晚上我就去降了它。”

  “贤婿莫急,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说也不迟。”店主激动非常,急切的想要回房平息心中激动。

  “镇北有一蛇妖,镇西山中有一灰狼成精,不知为害乡里的是哪一个?”莫问随口问道,必须让老五今晚有点事情做,不然他会无事生非。

  “什么?镇西镇北都有妖怪?”赵店主大惊失色。

  “为害作祟的不是那两只妖物?”莫问疑惑的问道。

  “不是,不是,若不是老爷所言,我还不知道镇子周围有两个妖怪,为害的妖怪也不是来自山里,而是来自海里。”赵店主抬手东指。

  “管它是山里的还是海里的,爹,你快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老五催促道。

  店主耐不住催,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事情发生在半年前的一个雨夜,当时是二更时分,一条巨大的怪鱼从天而降,压塌了镇西的几间房舍,乡人惊起,围而观之,只见那是一条众人从未见过的怪鱼,体长三丈,鱼身扁圆,背生双翼,周身红鳞,绿睛黄尾。

  那条怪鱼身上有着几处很大的伤口,落地之时已经奄奄一息,海边的人对于这种巨大鱼类心存敬畏,便聚众结绳将其抬到了海边,试图将其放归大海。

  但那怪鱼受伤太重,最终死在了海边。次日清晨,乡人经过商议将那死去的怪鱼就近掩埋,并立祠进行祭祀。

  过了七八日,就在众人逐渐淡忘此事之时,变故出现了,那日是月圆之夜,为大潮,镇子有人前往海边拾捡海物,未曾想发现了一只房屋大小的披甲怪物正在破坏那座建于海边的祠堂,乡人见状无不惊惶逃走,有胆大好事者自远处窥望,发现那像蟹又像龟的怪物将祠堂下已经腐坏的怪鱼给挖了出来,开膛破肚,碎肉分尸。

  远窥之人见得血腥场面,再也不敢在远处偷看,狼狈的亡命逃回。

  次日白天,乡人结伴到了海边,只见先前掩埋大鱼的沙坑被那怪物挖出了一个丈许深浅的巨坑,而那死去的怪鱼则已经被那怪物彻底撕碎,肉骨鳞片散落在方圆两里的海滩上,臭气熏天,熏人欲呕。

  此番乡人再也不敢掩埋这些腐肉,昨日那怪物将大鱼分尸,无疑是泄愤,怪物之间的恩怨,凡人岂敢参与。

  谁知事情还没了结,当日晚间,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虬髯大汉来到了镇子,手里拿着一段当日乡人承抬怪鱼的绳索,四处询问是何人掩埋了那条怪鱼,最终让他找到了当日参与抬送怪鱼的一名乡人,那虬髯大汉很是凶煞,逼问出了十几个人当日有份参与的乡人,追问当日是谁拿走了怪鱼身上的事物,众人不知,他便发怒翻脸,痛殴众人,此人很有本领,十余人竟然敌他不过。

  但众人确实不曾拿过那怪鱼身上的事物,无奈之下只好将其带到了怪鱼当日落地的那处宅院,那虬髯大汉好生力大,将主家刚刚修好的房屋再度推倒,拆墙挖地,仔细寻找。

  那大汉最终未能寻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便再度逼问当日还有哪些人抬过那个怪鱼,而此时大部分有份参与的男子都闻风躲了开去,那虬髯大汉闹了半夜,最终恨恨离去,临走之时言之还会再来。

  此人走后,众人私下议论,此人身材高大,长相怪异,身上有着浓重的腥气,想必是当日挖出大鱼尸身的海妖幻化,惟恐这妖物再来为害,乡人便拔钱凑份请了这昆嵛山中的几个道人前来坐镇。

  未曾想那虬髯大汉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再来,过了几日,几个道人等不到妖怪便随意做了场醮,拿了谷米谢钱回山去了。

  谁知此事还不算完,月圆之夜,那髯须大汉又来了,还是逼问众人是否拿了大鱼身边的东西,众人连他寻找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如何能够给他满意回答,其结果还是挨打,那虬髯大汉威猛异常,官家来拿他,不但被其打跑了差役,还跑到乡约府上大闹了一番,临走时言之下个月还会再来。

  两番过后,众人已经确信此人就是妖物,而且摸清了此人是趁潮汐而来的,每次到来或一日,或两日,总不多待。

  摸清了妖物的活动规律,乡人便开始着手准备,到了次月中旬,请了五六个道士,官府派了一百多官兵,到得晚间,那妖人果然来了,道士画了符咒想要拿它,结果符纸木剑对那妖人毫无用处,反倒激怒了它,那些道人被其揪扯着道髻一顿痛殴,官兵一哄而上,刀砍矛刺之下那妖人招架不住,现了原形出来,结果并不是众人猜测的是巨龟和巨蟹,而是一只尾生九刺的青色巨鲎。

  妖人现出了原形,刀枪不入,官兵敌它不过,被它杀散,那巨鲎临走之时恐吓带兵校尉,言之此间民众若是走脱了一人,就要杀上府衙,取府官性命。

  官府见那妖物厉害,便转舵变风,怪罪镇上乡人偷了海神的东西,一面寻人上刑逼供,一面命人加紧寻找,可是众人连那妖物想要寻找什么都不晓得,如何能够找到还与它。

  上个月那妖物又来了一次,暴跳如雷,临走之时终于告知众人它要寻找的东西是木头尺子,让众人这个月一定要找到,如果再找不到,它就不得活了,它不得活,就要镇上的百姓陪葬。

  店主讲的仔细,说完已然是三更时分。

  莫问听完店主言语,眉头微皱,此物不受寻常符咒,伤人却不害命,说明它并非寻常妖邪,而是龙族海吏。

  “时候不早了,善人早些歇息去吧。”莫问起身开口。

  店主答应一声,前去关门竖板,莫问转身走向上房。

  “老爷,还有两天就是月圆之夜。”老五跟了上来。

  “你这声爹叫的早了些。”莫问摇头说道。

  “是你先喊亲家,我才叫爹的。”老五低声辩解。

  莫问原本以为只是举手之劳,未曾想其中有这么复杂的内情,那红色大鱼极有可能是南海龙族麾下,那青鲎当是东海龙族麾下,事情的起因应该是南海龙族偷盗了东海龙族很重要的东西,东海龙族急切的想要找回。

  不,确切的说不应该是东海龙族想要找回,而是那只巨鲎想要找回,这只巨鲎一直单独行动,说明它所做的事情极有可能不被东海龙族所知。它之所以私自行动,很可能是失窃一事尚未泄露,东海龙族不知道重要的东西已经失窃,它想要在龙族知晓之前寻回丢失的东西,弥补自己的过错。

  这种可能性极大,因为鲎的寿命比乌龟还要长,最适合担任库房看守等重要而耗时的工作。

  “老爷,很难办吗?”老五快走几步,帮莫问推开了房门。

  “若是伤害了那只巨鲎,不但更加开罪东海龙族,还有可能再度背上黑锅。”莫问摇头说道,若是阻止巨鲎寻找失物,就有偷盗同伙的嫌疑,加之之前放走了南海敖焯,嫌疑就更大了。

  “咱要是能找到那把木尺,还给它不就了事了。”老五献策。

  “木尺为何我们一无所知,如何能够寻找?退一步说,就算找到了木尺也不能还给它。”莫问斜卧床铺摇头说道。

  “为啥不能还?”老五问道。

  “此物极有可能是南海龙族偷盗而出,若是我等将其交还东海龙族,岂不开罪了南海?”莫问抬手扶额。

  “我去把头钗还给赵樱英。”老五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转身向外走去。

  “婚嫁不是儿戏,出尔反尔岂是男子所为?”莫问出言批评。

  “老爷,要不这样,咱先去东海把珠子还了,然后回来等着那个妖怪,妖怪一来,咱把它给杀了,然后带着他们一家三口回道观。”老五又献一策。

  “此乃下策,后患无穷。”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的计策都被莫问否决,彻底束手无策,莫问躺卧在床,自脑海中将尺子过滤了一遍,自古至今有很多仙人遗留的法器和上古异宝,但是以木尺作为法宝的却从未听说过。南海龙族和东海龙族此时正在开战,南海龙族遣人偷盗木尺,定然是有深意的,也就是说这把木尺可能会对当前的战事产生影响,谁得到了这把木尺,谁就有可能占据上风。

  东海为木属龙族,南海为火属龙族,木生火,这把木尺不管对东海龙族还是南海龙族应该都有用处。

  心中存疑,便无心睡眠,苦思了半个时辰,莫问忽然恍然大悟,先前的半个时辰他想错了方向,也可能是店主转述有误,那巨鲎所说的极有可能不是木尺,而是尺木。

  尺木为龙族圣物,归四海龙王所有,尺木对于龙族的作用好似玉玺对于皇帝,谁得尺木,谁就是四海之主。此外尺木还有一个巨大的用处,那就是可以凭借尺木飞升天界,直面玉帝,若失尺木,便不得上天。故此自古便有‘龙无尺木,不得升天’一说。

  想及此处,莫问翻身站起,于床前往复踱步,由于线索不足,故此很难推断出真相,南海龙族偷盗东海尺木到底是为了防止东海龙王上天面见玉帝,还是南海龙王自己想上天奏事,亦或许是尺木本身还有神异威能,这几种可能都有。眼下的情况是红鱼迟迟不归,南海龙族不知道自己派出去的下属是否已经得手。而东海龙族由于巨鲎的瞒报,龙族上层亦不知道尺木已经丢失,故此双方都没有采取针对尺木的大规模搜寻“老爷,你看这事儿闹的,又给你添乱了。”老五见莫问往复踱步,心中更感不安。

  “世上无有巧合,所谓巧合皆是天意,此事不怪你,走,随我出去一趟。”莫问转身走向门口,想及大门已关,又调头走了回来,此时老五已经推开了窗户。

  “无需变身,我们不去远处。”莫问冲意欲拉下长袍的老五说道,言罢纵身跃下。

  老五后随而出,跟在莫问身后向西走去,“老爷,咱去哪儿?”

  “去那怪鱼先前落地之处。”莫问随口说道。

  老五没有再问,跟在莫问身后向镇西走去,此时不到中旬,到得四更时分是没有月光的,二人自街道上默然西行。

  莫问并不知道那怪鱼先前落于何处,但镇子并不大,几番迂回便来到一处废弃的民宅前方,这处宅院此时已经彻底荒废,到处散落着土石和木料。

  “老爷,都过去好几个月了,能看出啥来呀。”老五在旁说道。

  “那些房椽都被折断了,主梁也被掰断,由此可见那尺木极有可能是木制,而且个头不大。”莫问说道。巨鲎是尺木的看守者,通过它的搜寻痕迹可以大致看出尺木的材质和大小。

  “老爷,到底是木尺还是尺木?是个啥东西?”老五听得一头雾水。

  “很重要的东西,走,去海边。”莫问转身东行。

  “海边更是啥都剩不下了。”老五跟随在后。

  “鱼鳞总会有。”莫问随口说道,之前的判断是建立在那怪鱼是南海龙族所属的前提下的,但红色的妖物并非只有南海有,需要见到鳞片才能确定那怪鱼是火属还是木属。

  第三百六十一章 龙族尺木

  “鱼鳞有啥用?”老五问道。

  “可以试出其所属海域。”莫问随口说道。

  四更将过,二人来到了镇东海边,海岸南北绵延,一望无际,莫问凌空拔高环视左右,落地之后向北行去,几个月的时间可以令皮肉腐烂,却不能烂掉巨大的鱼骨。

  出于敬畏和恐惧,镇上的人对这片区域敬而远之,鱼骨大部分都在,鱼鳞则存留很少,原因是在此之前有过几次很大的潮汐,鱼鳞大多随水沉入了大海。

  自海岸外滩,莫问寻到了几片残存的鱼鳞,鱼鳞有巴掌大小,呈红色,由于怪鱼死去时间太久,鳞片中的灵气已经散发殆尽,无法感知出五行所属。只能以符咒试探,火符祭出,鱼鳞投入,火苗爆燃。

  “老爷,是哪个海的?”老五问道。

  “东海为木,南海为火,此法不得确定这怪鱼归属。”莫问摇头说道,言罢再度环视左右,随即迈步走向那怪鱼巨大头骨所在的区域。

  那怪鱼的头颅几乎与人等高,莫问走到近前探手其上,一股细微的暖意自鱼骨上蔓延传来。

  “我们先前推断无误,它来自南海。”莫问说道,南海较之东海的水温要高出不少,其中生物较之东海亦含有更多的阳气。

  “老爷,它的脑壳里面有内丹没有?”老五歪头自那大鱼眼眶向内张望。

  “它体内无有内丹。”莫问摇头说道。

  “现在咋办?”老五打了个哈欠。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转身向回走去,与此同时自脑海中斟酌该如何行事,片刻过后止步回头冲老五说道,“你回一趟道观,带些紫符回来。回程之时取道碧水潭,到千岁石屋将其东北角落那柄护手有缺的长剑带来。”

  “好。还有啥?”老五点头答应。

  “顺便告知慕青,我为你做主纳了一房妾,看她愿意与否,若不愿意,再行计较。”莫问说道,按照此时的规矩,男子纳妾应该事先告知正室,这是对结发的尊重。

  “好,趁着天没亮,我赶紧走。”老五点头答应,扯下袍子变身西去。

  莫问独自回返客栈,自窗户入内,回到床榻闭目小憩。

  这赵氏店主有些心机,并未似寻常农人那般攀了高亲就到处炫耀,并未告知外人莫问在此,只是对莫问待之以礼,酒水饭食,照顾周全。

  下午申时,老五回返,带回了一捆紫符和一把长剑,莫问将紫符放于符盒,拿起长剑定睛审视。

  “千岁回来没有?”莫问随口问道,千岁多年来一直独居,闲暇之余喜欢自水下寻找沉物,碧水潭所在区域的上游水流湍急,到了碧水潭区域水流变缓,故此千岁的石屋里收藏颇丰,这柄长剑由于常年沉于水下,其剑饰已被流沙磨损,一方青铜护手亦有残缺,与那黑刀一样,都是看不出来历之物。

  “没有,我在墙上写了我的名字。”老五不无得意的说道。

  “竟能写下自己的名姓,着实难得。”莫问言语之中不无揶揄。

  老五没听出莫问的揶揄,只当他是真心表扬,嘿笑两声,端杯喝水。

  莫问抬手抽剑出鞘,这把长剑剑身约有三尺,外鞘泛绿,斑驳有坑,当为铜质剑鞘,护手亦然,剑身却是青中偏蓝,想必是精钢之中掺有玄铁,按照剑的样式来看,此剑应该出自殷商时期,那时有铜无铁,故此这把剑在当时应该算是稀有的利器,美中不足的是其中玄铁太少,故此与神兵名器相比少了几分超然和高贵。

  “老爷,你准备动手?”老五放下水杯做了个砍的手势。

  “慕青可还愿意?”莫问并未回答老五的问题,要不要动手还在两可之间,寻找兵器乃是为了以防不测,符咒有符咒的用处,兵器有兵器的用处。

  “这有啥不愿意的呀,多个人说话不挺好吗。”老五答的随意。

  “老爷,你准备怎么处置这件事儿?”老五心中存疑,追问不休。

  “此时还说不好。”莫问还剑归鞘,“你去将店主喊来。”

  老五闻言转身而出,片刻过后店主来了,老五没回。

  “大人喊我作何?”赵店主进门之后冲莫问拱手行礼。

  “有劳善人带路,贫道要去见见此间乡约。”莫问冲赵店主说道。

  后者忐忑了一天,听得莫问言语,知道他要有所行动,急忙前方带路,莫问出门之后不见老五也没呼喊,不需问,定是寻赵樱英说话去了。

  乡约就是镇子的管事,此间乡约姓周,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见莫问年岁不大,便轻看了他几分,只当他是前来要粮骗金的,态度很是冷淡。

  赵店主无奈,只好说明了莫问身份,那周乡约哪里会信,“赵二,你年岁也不小了,当知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啊。”

  赵店主闻言很是尴尬,转头看向莫问。其无声之意是让莫问展示一下昨日的那种神奇手段。

  未曾想莫问并未显露本领,而是转身离去,道法不同于街头杂耍,岂能因他人嘲讽激将而随意显露。

  “带贫道前去见那镇西房舍的主人。”莫问冲跟随而出的赵店主说道。

  赵店主见莫问神色平常,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先行,前方带路。

  那房主失去了房屋,此时借住在亲戚家中,到得门口莫问并未入内,而是让赵店主进门将那人请了出来,三人一同前往那处废弃房屋。

  到得废屋正前,莫问冲那中年房主问道,“当日那怪鱼是何时落地的?落地之时首尾位于何方?”

  房主听得莫问言语,抬手指着那堆废墟,“回道长问,是二更时分,落地之时尾在北,头在南,压塌了西屋,猪舍还有柴房。”

  “那怪鱼落地之后可曾翻身挣扎?”莫问又问。

  “不曾,它落地之时声响巨大,力道很沉,当时便摔得晕死过去了,我们抬它东送之时,也只是鱼嘴还能张合,鱼身鱼尾都不能动了。”房主摇头说道。

  莫问蹲身拿起一截树枝自地上画了鱼形,“它身上有几处伤痕,位于何处,指我知道。”

  “这里一处,这里一处。”房主指着鱼尾鱼身部位。

  “这处伤口可有伤及肺腑?”莫问指着鱼身部位的那道伤口冲房主问道。

  “只见到血肉模糊,不知有没有伤到内脏。”房主摇头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再问,“那日雨势大不大?是何时开始下雨的?”

  “不小,不过也不算很大,”房主说罢看向赵店主,“那天好像是入更之后才下的雨。”

  赵店主闻言连连点头,示意房主所说不差。

  “那巨鲎变化的大汉是如何来去的?”莫问又问。

  “每次都是东行的。”赵店主接口。

  “在鱼身周围可有破碎衣物?”莫问再问。

  “没有。”二人一同摇头。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于心中仔细规整,那巨鲎乃是水族,无有升空之能,由此可见它在追赶怪鱼的时候在是海中前行的,而那怪鱼虽然生有双翅,其骨骼却仍是水族骨骼,可见其飞行之能也不甚强。

  双方你跑我追之下,当拉不开很大的距离,双方的距离应该在一百里到三百里之间,若是低于一百里,那巨鲎就能凭借异类本能准确的察觉到怪物所在的位置,在其落地之后就会紧随而至。若是超过三百里,那只巨鲎就会彻底失去怪鱼的线索,也就不可能在偌大的海滩寻到此处,挖掘它的尸身。

  这二三百里的差距对于在海中急行的巨鲎来说至多一刻钟就能赶到,毫无疑问在这短短的一刻钟时间里怪鱼将尺木藏了起来。在此之前它是没准备将尺木藏匿起来的,那时它虽然受了伤,却伤不至死,它的死是那场雨造成的,雨水自其伤口进入了它的肺腑,令其伤势急剧恶化,由此使得它自忖无法将尺木带回南海,只能仓促藏匿。

  而它藏匿尺木的地点应该不是什么隐蔽之处,那巨鲎当日将怪鱼分尸碎肉的寻找尺木,由此可见怪鱼偷盗得手之后是将尺木吞于腹中的,怪鱼能否变化成人不得而知,但是它在逃命之时是不会变化为人的,因为异类变化为人其自身的修为会随之减弱,修为减弱速度就会变慢,在逃跑之际,怪鱼只能将尺木匆忙藏匿于某处,不可能变化为人将其挖坑深埋。

  “有劳善人,此事不要说与更多人知道。”莫问冲房主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房主点头答应,莫问与赵店主转身向客栈走去。

  “若是能寻到木尺交予它,则天下太平了。”赵店主说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他的笑有两层含义,一笑赵店主的那句天下太平,此时汉胡之争已然开始,天下即将大乱还差不多,哪里会有什么太平。二笑赵店主想的简单,他想要寻找尺木是真,却不想将它还与巨鲎,东海是赵国龙脉所属,其强盛与否与赵国气数相连,他万不会将尺木交还东海龙族,要给也是给主掌晋国气数的南海龙族。博容宽仁不代表心中没有亲近远疏。

  回到客栈,众人正在等他们二人吃晚饭,莫问唯恐心中思绪断格,便没有吃饭,径直上楼,静坐苦思那怪鱼可能将尺木藏匿之处……

  第三百六十二章 推度

  若想猜出那怪鱼将尺木藏于何处,就必须揣摩出怪鱼在临死前的心理,若是揣摩人类的心思还相对容易,因为人类的想法大部分大同小异,但是怪鱼不是人类,它的想法与人类定然有所差别。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将这条怪鱼认定为南海的忠臣,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认定是因为它单独执行任务,且不管是它受命而来还是主动请缨,都可以确定它是忠臣,若不是忠臣就不会主动请缨,若不是忠臣,南海也不会派它孤身前来。

  此外,之所以判定它是孤身前来,乃是因为偷不同于抢,偷必须隐秘,若是南海浩浩荡荡的派来一大群,那就不是偷而是抢了,尺木对于龙族极为重要,东海一定会拼命保护,故此抢是绝对行不通的。

  认定了怪鱼为南海的忠臣,就可以按照忠臣的心理来揣度它的心理和举动,忠臣为了完成任务,一定会全力以赴,哪怕送掉性命也在所不惜,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之下,怪鱼在藏起尺木的同时一定会留下线索,供南海日后前来寻找。

  时隔数月,南海并没有过来,这表明怪鱼还没有修行到魂魄不散的境地,无法利用魂魄回去报信,留下的线索只能是南海龙族来到此处之后可以感觉到的线索。

  想及此处,莫问忽然想到这条怪鱼没有内丹,而它的头骨是完整的,由此可以推断它的内丹并不是被巨鲎取走,而是自行吐了出来,也正因为它吐出了内丹,由此令它无力压制恶化的伤势,导致了快速的死亡。而它吐出内丹的用意则不言而喻,为了给他日前来寻找它的南海龙族引路,引导他们顺利找到尺木。

  换言之,只要找到了怪鱼的内丹,就可以找到尺木。

  虽然推断出了这一点,真正实施的难度还是很大,因为怪鱼临死之前为了防止巨鲎和东海龙族根据它的内丹气息找到尺木,一定会设法在吐出内丹指路的同时想方设法减弱内丹气息的外散,令东海龙族无法察觉而南海龙族可以察觉。

  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自东海龙族和南海龙族的五行属性着手,东海龙族五行归木,南海龙族五行归火,要想让东海龙族无法察觉而南海能够察觉,怪鱼就必须寻找一种五行事物作为遮掩,这一五行事物不可能是木,也不可能火。

  扣除这两种,就只剩下了水,土,金。水首先被排除,因为与南海龙族的火属相冲,倘若藏在水里,南海龙族一定感知不到。土也被排除,因为无形之中木克土,倘若藏在土里,东海龙族可以敏锐的察觉到它的内丹。最为可能就只有金,五行之中金克木,倘若藏在金属容器里,可以避开东海龙族的感知。而五行之中火克金,藏在金属容器中,南海的火龙可以无视金属容器,敏锐的察觉到它的内丹,并根据内丹的指引找到与内丹放在一起的尺木。

  此外,金属容器亦可以遮蔽那件木质尺木所发气息,令东海龙族感知不到内丹气息的同时也感知不到尺木所发的木气。

  心念至此,莫问得出了最终结论,尺木被那怪鱼藏在了金属器皿之中。

  虽然得出了结论,莫问心中却并不安定,因为他没有跟怪鱼打过交道,不知道它是否完全开窍,若是它是个愚钝的蠢货,那之前的所有推断都是徒劳的。

  不过转念一想,莫问又确信自己推断无误,因为南海龙族派人执行重要任务,一定会挑选聪明勇敢的下属,不可能派个笨蛋出来。要知道若是偷窃不成,会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确定了尺木藏在金属器物中,搜寻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首先野外可以排除,此时铜铁为朝廷管制,这几年大肆兴兵,金属定然更加稀缺,没有人会随意将金属遗弃在山上。

  野外被排除,就只剩下了乡村,但乡村也不对,因为当日那条怪鱼没有时间进入乡村,退一步讲,就算它争取到了进入乡村的时间,推门入户也会惊动户主,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却没有不泄密的嘴,倘若被人看到,一定会宣扬出去。

  排除了荒郊野外和乡村,貌似推断陷入了死结。但是这个死结之外还有一种例外,那就是村落中废弃的房舍或者是荒郊野外废弃的庙宇或者道观。

  前一种可能也要排除掉,因为村中废弃的房舍不可能留有铁器,主人搬家的时候不会将金属器物留在废弃的房子里,不然会被人偷走。即便主人全家绝户,其房中的金属器皿也不会剩下,哪个村里没有几个掀锅偷鸡的泼皮无赖。

  故此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尺木和内丹被那怪鱼藏在了野外废弃的道观或者寺庙里的金属器皿中。

  人只要能静下心,安静细心的思考,就可以避免走很多弯路,若是换做旁人,此时说不定正在山上砍树搬石瞎忙一通。否定一个没有实施的主意只需要一瞬甚至是半瞬,但是若想纠正一个已经实施的错误,不但劳民伤财,还会大耗时日,可惜世人混沌,总是做多想少,不愿前瞻想路,总是盲目的以身试路,导致弯路频走,短暂的一生,其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于弥补冲动和虑事不周造成的错误。

  想通了尺木可能藏匿的所在,莫问睁开了眼睛。

  不早不晚,就在此时老五端了木盘推门而入,“老爷,凑合着吃点吧。”

  莫问扫了一眼木盘上的饭食,发现还对胃口,便冲老五做了个手势,老五会意,将木盘放在了桌上。

  莫问接过老五递过来的筷子,端碗吃饭,为了招呼他和老五,赵家这几日一直吃的是干粮而非稀粥。

  “老爷,是不是有谱儿了?”老五见莫问胃口很好,猜到他已然有了应对之策。

  “不好说。”莫问待口中粟米彻底咽下方才出言回答,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主要是为了防止被呛到和节省粮食而定的,随着年纪的增长,那些陈规俗条他越来越不在意了。

  “不好说是啥意思?”老五端起水壶为莫问倒水。

  “去把你爹叫来。”莫问笑着冲老五摆了摆手。

  老五知道莫问在揶揄他,却也毫不在意,转身出门去喊店主。

  片刻过来赵店主来到,莫问抬手请其入座,又看了老五一眼,老五会意,为赵店主倒水。

  莫问吃饭并不将饭菜全部吃完,只要吃饱立刻放筷,所以经常剩饭,这种在外人看来很是浪费的举动实则是出于养生考虑,饭菜含有五谷精气,不吃饭便不得活。但是饭菜之中也含有五谷浊气,吃饱之后不舍得扔掉剩下的食物,强迫自己吃掉,会导致体内浊气增加,肺腑受累,日积月累必然成疾。

  赵店主并没有认为莫问在浪费粮米,反倒通过这一举动看出了莫问身上有一股随性的贵气,贵气发于富,没有富做后盾,人一天到晚为生计犯愁,无暇读书,无暇静思,也就养不出贵气,至多只能养出一身酸气。贵萌于富足,长于熏陶,成于书香,若缺后二,就算家财万贯亦生不出贵气。

  莫问自然不知道赵店主在想什么,漱口过后冲赵店主问道,“请问善人,这方圆百里都有哪些道观寺院?”

  “大人要请人帮……衬?”赵店主本想说请人帮忙,忽然感觉此语有轻看莫问之嫌,便改为帮衬。

  “不,要克制妖物贫道一人足矣,寻道观寺庙乃另有旁因。”莫问言罢,自木几上拿过笔墨,“善人莫急,仔细想过,一一记下。”

  老五有眼力,端走了木盘,为赵店主腾出了写字之处。

  赵店主执了毛笔在手,蘸墨书写,起初写的很快,后期较慢,不时皱眉回忆,一刻钟过后搁笔说道,“据我所知方圆百里的道观寺院就只有这八家。”

  莫问出言说道,“废弃的也要写上,还有那土地庙,山神庙也不要遗漏。”

  赵店主闻言再度提笔,又写了五六处,沉吟良久放笔摇头,“真没有了。”

  莫问接过那张宣纸,发现道观寺院连同山神庙土地祠一共有十四处,所在的位置,香火是否鼎盛,大致的人数都有记录。

  “善人早些休息,我们晚上出去一趟。”莫问收了纸张冲赵店主说道,后者答应一声,离座去了。

  “老爷,你要干啥?”老五不解的问道。

  “那怪鱼自东海偷走的东西名为尺木,乃是龙族圣物,此物极有可能藏在山中废弃的道观和寺院里。”莫问收拾妥当,向外走去。

  老五提了孝棒,抓起莫问的长剑,随其出门。

  “老爷,尺木是什么形状?”老五问道。

  “不晓得。”莫问摇头说道,“那怎么找?”老五冲正在清扫卫生的岳母招手打招呼,一旦定亲,赵樱英就是吴家人,老五不允许她再出来招呼客人。

  “我自有办法。”莫问抬手说道。

  出门之后,莫问径直北行,北侧二十里外的山中有一处废弃的道观,那里的可能性最大。

  道观和寺院承受香火的时候是吉祥之地,可是一旦荒废,就成了凶地,无人敢随意前去。北侧山中的道观并不大,只有两亩见方,由于荒废多年,大部分房舍都已经倒塌,只有正殿还剩下半边。

  二人拨草进入正殿,只见神像只剩下了泥胎,已经无法辨认是供奉的是哪位仙人,由于半边大殿已经倒塌,残存部分也受到了殃及,碎砖破瓦散落一地。

  “老爷,你看。”老五蹲身拾起一片碎瓦递到莫问面前。

  莫问抬手接过,只见瓦片上有很大一片已经发黑的血污。

  莫问扔掉那片碎瓦,环视大殿,发现殿内并无香炉钵磬等金属器物,只在门旁左侧有一只倒伏的铜瓮,此物先前应该是道观盛水的净器。

  莫问走到铜瓮近前将其扶正,只见里面空无一物,但铜瓮里残留着很重的腥气,这种腥气与海边鱼骨的气息有些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

  “老爷,怎么了?”老五见莫问眉头紧锁,走过来低头打量那只铜瓮。

  “尺木和内丹原本就在这只铜瓮之里,但此时已经被取走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升天圣物

  “被谁拿走了?”老五伸手摇晃着铜瓮。

  老五的问题有时会毫无意义,莫问也经常不予回答,按照常理来推断,此物绝不会被巨鲎取走,因为巨鲎只在月圆之夜才会上岸,可是除了它,又有谁会取走尺木和怪鱼留下的内丹?

  “老爷,会不会是南海的人来了?”老五确定瓮内无物,又开始环视铜瓮左右的地面。

  “不会。”莫问摇头说道,“若是他们寻了来,不可能不为怪鱼收尸。”

  “算了,咱还是快走吧,要是让人看见咱在这儿,你又得背黑锅了。”老五催促莫问离开。

  莫问并未急于离去,而是自殿内仔细寻找了一番,并未发现内丹,也没发现奇异的木质器物。

  “晦气。”老五抬脚骂道。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老五正拿着一片碎瓦在剐蹭鞋底,“哪儿来的狗屎?”

  莫问定睛细看,只见老五无意之中踩到的是一坨混杂着尚未干透的粪便状白骨,见到这堆与粪便类似之物,莫问猛然想到了什么,上前捏起一块碎骨凑鼻闻嗅。

  “老爷,你干嘛呢?”老五咧嘴皱眉。

  “走,我知道尺木被谁拿走了。”莫问扔掉手中的碎骨,转身向外走去。他先前闻嗅的并非狗屎,也不是粪便,而是蛇类反吐的难以消化的硬骨。

  “谁?”老五兴奋的问道。

  “被离此不远的蛇妖衔走了。”莫问提气东掠。

  那蛇妖的气息出现在此处东北八里之外,莫问急掠而至,到得近前发现这里是一处占地数亩的圆形土丘,其北侧三里外有一山峰,南方五六里外为河流,再远在五十里外有罩山,这种地势完全符合阴宅风水,故此这处土丘虽然无有墓碑,他落地之后仍然在第一时间判定出了这是一座无人祭祀的古代大墓。

  “老爷,它在吗?”老五跟了过来,低声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抬手拿出符盒画写定气符咒三道,分置土丘正北,西南,东南三面,定气阵法既成,那藏于土下丈许的蛇妖立刻受惊,自洞内焦躁冲撞。

  “老爷,用不用把周围的草给砍了?”老五抽出了长剑。

  “不用,此事做的越隐秘越好。”莫问自老五手中拿过长剑,还剑归鞘。

  布起阵法,莫问便静立等待,老五闲不住,围着土丘拨草寻洞。

  “不用寻它,待会儿它会自己出来。”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转身走了回来,环视左右想给莫问寻找歇脚的地方,但周围是一片草夼,并无石木可供暂歇,寻之无果,只能作罢。

  “老爷,它什么时候能出来?”老五拍打着自己的双耳,他的本体也是异类,身处阵内虽然不会似其他异类那般焦躁,却会一直耳鸣。

  “马上。”莫问估算到了火候,便再画一道定气符咒,将定气阵法隔出了一道缺口。

  异类对于地气十分敏感,它们需要凭借流动着的地气判断经纬方向,地气一通,地下的那条蛇妖立刻自地下快速上行。

  “来了,个头不小。”莫问冲老五说道。

  莫问话音刚落,一条体长丈许,粗如海碗的红色毒蛇便出现在了土丘南侧的草丛中,出洞之后立刻分草南蹿。

  “红的,有毒。”老五手持孝棒如临大敌。

  老五喊声刚落,那毒蛇已然到了二人近前,在其本体到来之前,口中喷吐而出的毒雾已然先行来到。

  莫问抬手延出灵气将那蓬毒雾连同试图冲出阵法的毒蛇一并震了回去。

  震飞毒蛇的同时,莫问亦看出了它的种属,这是一条北方较为常见的红蛇,有毒,其毒性却不强烈,由于道行不深,其样貌与寻常蛇类无异,只是体形要大上不少。

  毒蛇落地之后再度冲突,莫问如法炮制,再次将其挡了回去,由于不想将其震毙,故此只用了三成灵气。

  红蛇随后又试了一次,再度被莫问震回,兵法有语,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三冲不出,那红蛇气势大馁,于莫问对面十步外盘身昂头,意图对峙。

  这条红蛇不过三五百年道行,尚且不能变化人身,但三五百年的道行想必可以听得懂人言,故此莫问冲其说道,“将你先前自西山道观拿走的两件东西交还出来。”

  那红蛇闻言并无回应,蛇信伸吐,警惕戒备。

  “快点拿出来,不然扒了你的皮。”老五高声恐吓。

  老五的恐吓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那红蛇本能的判断出莫问才是最大的威胁,故此一直保持着防备莫问的姿态。

  老五恐吓不成,转头看向莫问,等他拿主意。

  莫问见那红蛇神情和举动,感觉它可能听不懂人言,异类能否听得懂人话得看它之前是不是跟人类有所接触,若是一直独居深山,就算到了能够变化人形的地步也听不懂人类言语。

  言语不通,就只能依靠手势,莫问抬手指了指西方,又比划出了瓮的形状,最后伸出了两根手指。

  此法有效,那红蛇看罢莫问手势,转身游回了古墓,异类打洞筑巢大多会选择向阳处留作出口,红蛇的蛇穴出口位于土丘的南侧中部。

  “老爷,你准备怎么处置尺木?”老五问道。

  “再议。”莫问随口说道,此时连尺木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考虑如何处置为时过早。

  那红蛇很快自古墓游出,口中衔了一枚拳头大小的灰白事物,到得先前盘踞之处将口中事物放下,再度转身游向洞口。

  老五走上前去将那白色之物拾起,转身回来交予莫问。

  在此之前莫问已然看清了那白色事物的样貌,故此摇头未接。

  “老爷,这是不是贝壳?”老五疑惑的看着那灰白色的事物。

  “对,商朝之前很少使用金银买卖,用的是这种贝壳,名为贝钱。”莫问随口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那红蛇又衔了一枚贝壳出来,放于原地,昂首看向莫问。

  莫问自老五手中拿过那只打磨过的贝壳扔到了它的面前,冲其摇了摇头,随后指了指老五手中的孝棒,比划了铜瓮的圆形之后再度伸出了两根手指。

  蛇类没有人类那种丰富的表情,那红蛇见莫问扔回了贝壳,昂首直视着他,心中所思为何,不得而知。

  片刻过后,红蛇转身再次游回古墓拖出了一件事物,这是一只酒盅大小刻有龙纹的圆形中空木器,其形状与玉璧很是相似,只是为木制。

  莫问抬手延出灵气将其抓过仔细观看,发现其上除了龙纹别无他物,其木质当为某种罕见的坚硬木料,在此之前从未见过。

  那红蛇见莫问还不让路,又一次游进了古墓,此番是倒退而出,拖的是一件较大的长方形黒木。

  “老爷,这是个啥东西?”老五抬手挠头。

  “似乎是某种木制乐器,此物很是蠢笨,你去道观将那铜瓮带来。”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向西跑去,跑了几步感觉跑的太慢,便扯了袍子振翼西去。

  老五变身蝙蝠之后,那毒蛇大为惊恐,嘶嘶出声,匆忙游进了古墓,连衔带拖,一股脑的拖出了十几件木制器物,有些莫问是认得的,有些他并不认得,毕竟商朝距今已经一千多年了。

  由于认不全,便无法确定这些木制器物的用途,而这座墓葬埋葬的可能是当时的王侯,殉葬木器所使用的木料都十分珍贵,有几件虽然时隔千年仍然有香气发出,很难确定其中哪一件是从未见过的尺木。

  老五很快驮了铜瓮回返,莫问抬手西指,又指了指铜瓮颈口。

  那红蛇终于会意,自那堆木器中衔出了一件首饰,转而自口中吐出了一枚鸡蛋大小的红色内丹。

  莫问延出灵气将首饰抓到手里,所谓首饰并不是其他配饰,而是专指男子头上所戴的冠巾,这件首饰是冠形,与道人所佩戴的道冠有些类似,分为冠和簪两部分,套发髻的冠有三寸高,两寸宽,横插的簪长五寸,为寻常的灰黄颜色,木冠入手沉重,以灵气试之,毫无异像。

  由于此物并无奇异之处,莫问便不太放心,将其拿到铜瓮上方,转头看向那条红蛇。

  红蛇连连点头,示意此物确实自铜瓮中取出。

  这红蛇神智愚钝,为求保命自然不会撒谎,而龙无尺木不得升天之说亦与头冠相对应,若是龙王上天面见玉帝,自然会变化人形前往,头戴木冠亦在情理之中。

  “老爷。”老五递上了已经擦拭干净的那枚内丹。

  莫问抬手接过那枚内丹反手扔给了红蛇,转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口唇。

  红蛇不明所以,懦懦不敢吞服,莫问再度抬手指口,红蛇这才将那内丹重新吞入腹中。

  “将符咒扯下。”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先前看到了莫问放置符咒之处,听得莫问言语,将那几张符咒尽数收回。

  那红蛇得了自由,仓皇北逃,片刻过后便不见了踪影。

  “老爷,你怎么把内丹给它了?”老五走到那堆事物近前翻找查看,发现全是木器,顿时意兴阑珊。

  “红蛇为火属,那内丹对它有用。”莫问随口说道。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那红蛇的气息可以掩盖内丹的气息,令他人不得察觉。

  “将这些东西拿了,回客栈。”莫问将铜瓮扔给老五。

  老五将那些木质器物放进铜瓮,二人趁着月色不明,快速回返镇子。

  回到客栈,关门闭户,莫问再度秉烛细看木冠,此物没有任何的纹饰,应该就是尺木,却不敢确定是尺木无疑。

  端详片刻,莫问将那木冠放于头顶,发现这木冠较之寻常的道冠要大上不少,由此可见佩戴它的人一定长着一个很大的脑袋。

  “老爷,你戴有点大,”老五笑着拿过木冠顶到了自己的头上,“你看,我戴挺合适。”

  老五话音未落陡然凌空飞起,待得莫问反应过来抬头上望,老五已然撞破了房舍的屋顶,惊叫着冲向凌霄……

  第三百六十四章 祸不及无辜

  由于变故出现的极为突然,莫问本能的愣了一愣,待得反应过来立刻屈膝踏地想要追赶,却忘记了脚下乃是木板而非实地,一踏之下木板破碎,不但未能升空反而落向了楼下。

  此时赵店主正准备竖立门板关门打烊,听到楼上异响仰头上望,见莫问急坠而下惊的目瞪口呆,莫问顾不得冲其多做解释,闪身而出,到得屋外发现高空白芒耀眼。

  事出紧急,莫问顾不得考究那白芒出处,立刻踏地凌空,冲着已经离地数百丈的老五高声喊道,“快取下木冠。”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这才自震惊之中反应过来,急忙将紧紧摁在头顶的木冠取了下来,木冠离头,上空的白芒陡然消失,老五急坠下落。

  老五下落之时本能的变身巨蝠振翼缓冲,莫问运转灵气接住了老五撒手撇下的木冠,再度横移数丈落到了巨蝠背上。

  “娘啊,咋回事啊?”老五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往西飞,到得镇外再回来。”莫问说道,先前的那道白芒以及他的高喊惊动了镇上的人,今日是本月十四,月挂高空,乡人都看到了高空的巨蝠,此时若是下落,会更加惊世骇俗。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定下心神,振翼向西,离开众人视线之后落地变身。

  “老爷,到底咋回事儿呀?”老五变为人身疑惑追问。

  “我如何能够知道。”莫问摇了摇头,解下道袍扔给老五。

  “怎么你戴没事儿,我戴就出事儿?”老五指着莫问手中的木冠追问。

  莫问此时心中想的正是此事,此事怪不得老五鲁莽,在此之前他是先将木冠放于自己头顶比划大小的,老五顶戴在他之后,为何他佩戴没有效果,老五佩戴却离地升天?

  “呀,尾巴怎么又出来了?”老五探手后摸。

  莫问闻声侧目看向老五股后,只见老五本已消失的蝙蝠短尾竟然再度出现。

  “原来此物能够感知龙气。”莫问恍然大悟,老五先前自蛮荒孤岛受那残龙三年龙气熏染,体内残有些许龙气,尺木感知到他体内的龙气,故此送他上天。

  “老爷,老赵家的人看见我变成蝙蝠没有?”老五咧嘴问道。

  “岂止他们,今日月明,镇上的人十有八玖都看到了,怕是东海龙族此时也已经有所察觉。”莫问急切的自心中思虑,先前高空的那道白芒很可能来自开启的天界大门,天界大门通常只在白日辰时开启,接迎飞升的下界道人,于二更时开启大违常理,此等大违常理之事定然会引起龙族的感知和察觉。

  “啊?!那咋办?”老五面露惊恐。

  “你即刻将赵氏一家送回道观,此处由我应对。”莫问快步东行。

  “赵樱英会不会把我当成妖怪呀?”老五沮丧而焦急的跟在莫问之后。

  “由我去说,她若随你去,就与你有夫妻缘分。若不去,亦勉强不得。”莫问说道。

  片刻过后二人回到了镇上,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镇上并无乡人聚集,街道上空无一人。转念过后莫问便明白了其中原因,世人都有劣性,若是白日见到此事,定会扎堆儿围观。但是晚上见到了此等恐怖之事,就会关门闭户以求自保。

  到得客栈门口,赵店主一家三口正在门口焦急等待。见到赵家没有关门拒之,莫问暗自欣慰。

  二人进门之后,莫问示意赵店主关门,老五看了赵樱英一眼,转身上楼更换自己的长袍。

  “大人,先前发生了何事?”赵店主紧张的问道。

  “那巨鲎所失之物名为尺木,乃龙族圣物,此时已被我们寻得,先前老五升空正是那尺木显出的异像。”莫问简略解释,转而说道,“老五随我多年,有不浅的道行,可变身巨蝠助我降妖,之前恐你等惊惧,便没有实话说与你们,而今事出紧急,不得不说。此外,那东海龙族已然感知到尺木的所在,用不了多久就会赶来此处,为保万全,你们即刻收拾行装,随老五前往贫道所居的万全之处。”

  “龙王若是来了,我们将那圣物还与它,它还会为难我们?”赵店主问道,常言道人离乡贱,要离开生息的故土,换成谁都会忐忑。

  “那龙族喜怒无常,不可以常理推度,你们已然与贫道结亲,贫道理应护卫你等周全,走与不走你们自相权衡,一刻钟之后决定去留。”莫问摇头说道。东海龙族关系到赵国气数,而赵国是胡人所建,他绝不会将尺木还给东海龙族。

  “这可如何是好?”赵店主环视自己的妻女,后者亦是满脸忐忑。

  就在此时,老五带了包裹兵器自楼上跑下,“老爷,都收拾好了。”

  “贤婿,就算要走,总得收拾衣物家当,明日才是十五,能否明日再走?”赵店主冲老五问道。

  老五见赵店主仍然称呼他贤婿,心中大安,和声说道,“爹,以前来的那个妖怪是小妖怪,不到大潮不能上岸,龙族可不管什么初一十五,他们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东西也别收拾了,我们道观什么都有,空房子有十几间,丫鬟有七八个,黄金还有几万两,足够你们几辈子花销,快走吧。”

  男人是一家之主,关键时刻的决定会决定全家人的命运,赵店主是生意人,有些见识,虽然踌躇不安,沉吟片刻之后还是果断的做出了明智的决定,冲妻女说道,“你们去收拾衣物细软,我去将祖宗请来,随大人和吴云离开这里。”

  所谓请祖宗,就是去祠堂带上祖宗牌位,此时不管是搬家还是逃难,大部分人都会带上祖宗牌位,有祖宗牌位在身,离家的人心中踏实。

  赵樱英及其母亲答应一声,快速回房收拾,老五陪了赵店主前往祠堂恭请祖宗灵位。

  莫问留在正堂独坐深思,若是就此离去,东海龙族一定会迁怒这镇上的百姓,自己携了尺木远走,将危险留与他人,这不是道人行事之风,必须设法救下这镇上的百姓,不然日后不得安心。

  片刻过后,老五和赵店主回返,老五进店之后抬手东指,“老爷,起风了,是东风。”

  “你们即刻离开此处。”莫问正色说道,虽然尚未察觉到异类气息的到来,心中却弥漫出了强烈的不祥,这是一种元神强大之后逐渐恢复的趋吉避凶的本能,本能告诉他,东海龙族用不了多久就会到来。

  “你不走?”老五听出了莫问的话外之音。

  “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东海龙族一定不会放过此间百姓,我当设法保全他们,你先将赵善人一家送回道观。”莫问摇头说道。

  “老爷,那东西对他们太重要了,你要不给他们,他们非跟你拼命不可。”老五说道。

  “快走吧,将他们送回道观好生安置,随后赶赴泉州祈雨台,焚烧南海龙王殿,龙王殿被烧,南海龙族定然前去查看究竟,届时你将此事告知他们,让他们前去建康城北接应我,我会将尺木交给它们。”莫问说道。

  “怎么搞的这么麻烦,我直接从建康等你载你去南海不就行了。”老五说道。

  “龙族腾空速度不逊于你,它们会在中途追上我们,只能请南海龙族前来接应,我当尽力赶赴建康。”莫问正色说道。人贵自知,他很清楚自己此时的实力不足以与龙族抗衡,只求能够逃往建康。

  “老爷,要不你把尺木交给我,我直接送往南海。”老五又道。

  “此乃诱饵,若无尺木在手,如何能够引得龙族追我,又如何能够将此处百姓撇清?”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还要说话,莫问忽然面色大变,“他们已到得百里之外,快走!”

  老五知道轻重,闻言立刻跑出房舍,抖身变为巨蝠,莫问将面无人色的赵家人送至蝠背,老五振翼升空,往西急飞。

  老五走后,莫问立刻开始行动,提气轻身来到周乡约家中,将那老东西自婢女的肚皮上拉了下来,提着他掠上了屋顶,反手再画火符,引燃了他的房舍。

  乡约家中着火,城中百姓立刻蜂拥而至,见到莫问提了光着屁股的周乡约,既惊讶又好奇。

  此时浩瀚的龙族煞气已然到了东方三十里外,莫问转头东望,只见东方天际乌云滚滚,根据其浓重的煞气和多股龙气来看,东海龙族此番是重兵登陆。

  “你这可恶老朽,分明寻到了尺木,为何不将它交予我?”莫问提气高喊。

  那周乡约在此之前已经吓了个半死,哪里听得懂莫问这没头没尾的言语,刚想开口说话,已然被莫问封了哑穴。

  “大放厥词,这尺木乃无主之物,何来物归原主一说,若不是贫道发现的早,你明日就要将此物交予那海中妖物,你宁肯将这尺木交予妖物都不肯交予贫道,贫道今日饶你不得。”莫问再度提气高喊,要想保住这些人不受东海迁怒,只能让东海龙族认为这些人是效忠臣服于龙族的,这是唯一的办法。

  此时东方已经传来了轰隆震动,龙族登陆,除了真龙还有其他妖物随行。此时已然能够看到诸多变化人形的海中异类手持各种奇形兵器向小镇浩荡冲来,而那空中亦可看到乌云之中的青鳞龙爪,乌云共有三团,当有三条青龙前来。

  “交出尺木,留你全尸。”东方空中传来了震耳怒吼。

  莫问眼见目的已经达到,立刻撇下周乡约,提剑往南狂掠……

  第三百六十五章 龙族上岸

  为了令此处村民免遭池鱼之殃,莫问一直等到对方听到他对乡约的喊声方才动身南掠,此时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然不足十里。

  南掠之时莫问匆忙回头,眼见追兵改道南下方才放下心来,若是因为带走尺木而令这里的百姓受到迁怒和殃及,他定然于心难安。

  但是在保全了百姓的同时,他亦将自己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双方之间的距离不足十里,对方一定会拼命追赶,倘若被其追上势必会以命相搏。

  前掠之时,莫问没有再回头查看,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对方与自己的距离,大部分的虾兵蟹将身法平平,逐渐被甩至后方,但天上的三团乌云移动迅速,双方之间的距离正在缓慢拉近。

  “那道士,此时将尺木还回,本王既往不咎。”后方空中再传喊声。

  “大哥,这厮伙同南海窃我圣物,罪大恶极,岂能饶他?!”另外一道声音,正是先前喊那‘留你全尸’之人。

  “三哥,一切由大哥做主,那道士听真,切莫受敖烵蛊惑,快将尺木留下,东海绝不会伤害于你。”一个女人清脆声音随后传来。

  莫问闻言只当未闻,一味提气疾掠。他与东海龙族并无宿仇,但东海龙族关系到赵国气数,他不会允许赵国气数长久,这尺木定然要交予晋国龙脉所属的南海。虽然晋国当年将其削籍驱逐,他却一直不曾忘记自己是晋国的汉人。

  得充盈灵气支撑,莫问拼命飞掠不感疲倦,但那龙族乘云而行,速度迅速,三百里后距离莫问已然不足两里。

  “吃本王一记青龙刺。”后方传来了龙三子的高喊。

  与声音一同来到的还有凛冽的灭杀之气,莫问有感,陡然止住前冲之势横移数丈,堪堪闪开了急刺而来的那杆白色锐刺,此物长有丈许,与长矛有几分相似。

  看清了青龙刺的模样,莫问抬手延出灵气想要将深贯入地的青龙刺拔出反甩,未曾想灵气所至竟无法碰触青龙刺,此物当是龙族之物,凡人不得操使。

  眼见对方已然追至,莫问抬手入怀取了符盒在手,快速画写星宿青龙符咒三道,书写的同时真言念诵,连番召出三条青龙,回迎后方的三位东海龙族。

  召出青龙之后,莫问暂停前掠回头仰望,只见三条青龙各自冲着后方上空并排南移的三团乌云冲去。

  “班门弄斧!”西侧的乌云之中传来了冷笑之声,莫问先前已经自他们彼此之间的称呼大致猜出了他们的长幼,此人当为东海龙王三子。

  “三弟且莫大意,现了本体应对。”居中的乌云中陡然出现了一条青鳞巨龙,真龙与灵气召唤的青龙大小相仿,但其龙威更盛,青鳞利爪,龙须飘扬,威猛霸气非灵气凝聚的青龙可比。

  与此同时,东侧乌云之中亦现出了一条体形稍小的青龙,其龙吟之声较为清脆,当是那年岁最轻的龙女幻化。

  三条符咒幻化的青龙快速冲向空中的三条真龙,到得近前探爪张口,各迎敌手。

  东海的三位龙子龙女极为骁勇,眼见对手来到,同时摆尾将对手震出,待得符咒幻化的青龙受阻后退之后,立刻踏云俯冲抢占先机。

  莫问很清楚假龙敌不过真龙,但他有心观察自己符咒幻化的青龙能够抵挡多长时间,故此并未趁机南掠,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符咒幻化的青龙在真龙手下简直不堪一击,不足三个回合便被东海的三位龙族灭杀,同为龙属,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青龙的弱点,他们取的都是青龙后脊两丈处,龙蛇之属都有软肋,他们取的位置就是青龙身上最为薄弱的“七寸”,而这也正是符咒幻化青龙的聚气之处,换言之,他们攻击的是符咒本身。

  眼见青龙寂灭,莫问再画朱雀三只,再攻东海三龙。

  未曾想朱雀所吐火焰对那三条青龙毫无效果,三条青龙幻化为人,各以手中兵刃将那朱雀割喉灭杀,此番莫问看的真切,这三人所穿衣物皆为青色鳞甲轻盔,龙长子变化为人之后正额方脸,挺鼻厚唇,年纪当在三十四五之间,所用的是一柄金色长剑。

  龙三子体形健硕,身高九尺,年纪当在二十七八,其样貌本是极为英俊的,只是脸上右额至颧骨之间有一道锐器造成的伤疤,不但影响了他的容貌,还毁去了他的一只眼睛。

  那龙女年纪最小,其真实年龄不得而知,样貌只有二十出头,身形比她的两位兄长要娇小不少,却也有七尺身高,脸圆眼大,鼻翘嘴小,很是秀美。

  莫问虽在环视三人,手下却不停歇,再度画写星宿白虎符咒三道,分迎空中的三位龙族。

  “果然有些道行。”龙长子眉头微皱,东海诸岛亦有不少修行中人,龙族对于道术并不陌生,莫问召出青龙他亦不惊讶,但他还从未见过似莫问这般可以连番召请星宿神兽的道人。

  “便是真的白虎临世,亦奈何不得真龙!”龙三子怒吼一声,手中青龙刺急挺而出,将那冲向他的白虎额骨贯穿,转而双手扬举,将那受创颇重却灵气未散的白虎甩出百丈。

  那龙女所用的兵刃是两只护手弯刀,属于短兵器,在白虎袭来之后身形上下飞旋,双刀连取白虎额头,数旋之后那白虎灵气已然被其耗去不少,龙女随后定身横挥,将白虎斩首。

  与龙三子和龙女的凌厉攻势相比,龙长子颇有大将之风,手中黄色长剑先行发出一道剑气,将白虎逼退,随后竖剑前劈,将攻向他的那只白虎一分为二,化为无形。

  莫问见状暗自心惊,龙族果然不同于寻常异类,他们体内并无妖邪之气,反而有一种威猛的王者霸气,其灵气之中蕴含着强烈的木属气息,外延的距离也非寻常道人所能比拟,倘若让他们近身十丈,他们就能御气出招。

  眼见所向披靡的星宿大符拦不下龙族追兵,莫问开始暗暗焦急,就在此时,那居东的龙女娇喝一声,“龙旋刀。”

  与先前那龙三子的出招之后告警不同,龙女的告警于出招之前发出,娇喝过后,龙女身形急转,尺许大小的银光成片袭来。

  那龙女所发龙旋刀当是其龙鳞所化,为护手弯刀形状,呈银色,有一尺大小,数量众多,急袭而来的一片当有二三十枚。

  莫问见状快速自脑海之中估算对策,这些圆形弯刀是绝对无法硬挡的,只能闪躲。

  心念至此,莫问抬手发出灵气,这股灵气并不是袭向高空的那片弯刀,而是击向地面,灵气触地,莫问借反震之力急速后退,与此同时再画三道玄武符咒,召出三只龟蛇玄武阻挡三位东海龙族。

  由于先前的争斗耽搁了时间,东海的那群虾兵蟹将已然趁机赶到,此时已然到得五里之外。

  先前的青龙朱雀白虎都没能挡住东海龙族,水属玄武自然很难奏效,故此莫问召出玄武之后立刻提气南掠,并不观战。

  莫问本无心回头,但那龙三子的大笑令其再度回头,只见那三只玄武到得东海龙族身前并不攻击,而是化为一缕灵气归附其身,灵气一失,符咒飘然落地。

  莫问见状叫苦不迭,东海龙族属木,玄武为水,水生木,以玄武攻青龙与资敌无异。

  眼见星宿符咒拦不住青龙,莫问越发焦急,在此之前他从未遇到过此等强敌,龙王为天仙修为,其直系血亲哪怕修为不到天仙,亦高出地仙不少,而其自身只有紫气修为,双方差距太大,若是有天狼毫在手,还可凭借金符召请龙神临凡,但天狼毫已然损毁,金符短时间内不得画写了。

  前掠之时莫问自心中急思对策,其心中藏有近千种符咒,但这些符咒大多是降妖除魔,驱邪抓鬼的,用来对付龙族自然不成。

  “喂,那个道人,你跑不掉的,交出尺木,我们放你走。”后方传来了龙女的声音。

  “此人乃南海细作,偷我东海圣物,用心险恶,当擒回龙宫交父王定夺。”龙三子说道。

  “三弟,梅儿言之有理。”那龙长子说道。

  “大哥……”龙三子不满的言语陡然停止,片刻过后转变了话锋,“交出尺木,我们放你离去,龙族不比你们凡人,不会出尔反尔。”

  莫问虽然一直不曾回头,却猜到龙三子之所以忽然转变态度是因为龙长子冲其使了眼色,他相信对方不屑说谎,也猜到了对方放他走的真正原因,那就是怕把他逼得急了,他会损坏尺木。

  想及此处,莫问心中有了些许底气,对方既然有投鼠忌器之心,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打定主意,莫问并不回头,只是一味前掠,此时已经过了四更,若能一直保持眼下的速度,傍晚时分当可赶到建康。

  由于取的是捷径,莫问并未沿路而行,没过多久便离开田野进入山林,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三位龙族中和,高亢,清脆的异口同声,“龙行风雨,润泽万物。”

  喊声过后,暴雨倾盆,这暴雨不同于寻常雨露,雨落之处本已秋黄的林间草木迅速变绿,急速生长。

  由于草木长势迅速,片刻过后便遮蔽了林下的土石,令得莫问无法寻找踏脚之处,而那新生的草木多为细小枝叶,亦不足以踏脚借力。

  两番起落之后,莫问一脚踏空落入林间,此时林下的杂草荆棘已然极为茂密,无法自林下穿行,莫问只能凌空而上。

  刚刚拔出树林,一片银色光芒便急削而来,莫问无奈之下只得落回林间。

  落地之后他没有再尝试逃走,他能够感觉到龙族三人已经趁机追上,分执三方将他围在了正中。

  林间草木旺盛,遮眼蔽目,莫问知道三位龙族就在其三面百步之外,故此他不敢妄动。而那龙族三人亦并未急于发动攻击。

  就在此时,一手执书卷的中年书生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莫问旁侧。

  由于这书生出现的极为突然,莫问心中一凛,本想出手自保,却发现此人身上并无妖气,不止没有妖气,此人还没有呼吸……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东海三龙

  那书生出现之后歪头看了莫问一眼,转而冲四方扬了扬手,周围百步内的草木瞬时消失无踪,那藏于林间的龙族三人亦不得藏身,现身于空旷地域。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那中年书生稽首行礼,此人举手之间将草木消除,定是此间山神土地无疑。

  “福生无量天尊乃你们道家护身咒语,若王某记得不错,念诵此咒可得十种妙处,一得天尊加持,二得智慧明清,三得平安相随,四得财源博入,五得广传道音,六得渐生气力,七得寿命长久,八得死者超度,九得地府安宁,十得死时超脱,王某只是此间土地,你冲我念诵此咒毫无用处。”那中年书生说话十句摇头十圈。

  莫问听完中年书生的长篇大论已然愣在当场,此人莫名其妙的说了一通,虽然说的确有道理,此时说来却很没来由。

  那中年书生说的莫问哑口无言,面上微有得色,点头过后踱着方步冲那南侧龙三子走去,龙三子见他走来,侧目歪头。

  那中年书生走到龙三子三步外站定,冲其晃头说道,“龙族受命玉帝,掌四方海域,制九州万泽,尔等不忠于职事回报君恩,却跑到我这牯牛山下了一通大雨,行雨之事你们与天庭雨部如何分管,王某不知,但春去秋来,草木枯荣乃阴阳循环之天理,这雨下的突然,鼠蚁虫蛇不得先知躲避,多有淹死溺毙者,更有甚者,你令我这牯牛山阴阳混乱,草木秋生,三九临近,此间草木吐绿发芽,如何能够过得那严寒三九,到得明年,免不得……”

  “你一小小土地胆敢训斥龙族正神,快快退下,少来聒噪。”龙三子被那中年土地说头晕,不耐的高声呵斥。

  “此言差矣,王某虽然神位低微,却是天庭御封,你等虽是龙族,却并未受封,何来正神一说。若得正神,非令尊死而汝继位方可受封得之,但你已失一目,面目不得雅观,怕是难得继位受封……”

  “本王杀了你这胡言乱语的疯子。”龙三子不待那书生说完,扬起手中青龙刺挺身前刺。

  龙长子和龙女见状并未出言阻止,在龙族眼中区区土地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此人出言无状,辱及其父。只有莫问知道龙族的厉害,在后高声示警,“土地小心。”

  莫问虽然出言告警,却快不过龙三子的青龙刺,那土地眼见青龙刺刺来,亦没有躲闪,青龙刺瞬间穿胸而过。

  青龙刺乃龙族之物,非寻常兵刃能比,穿胸而过,土地瞬时遭受重创,气息飘忽,身形变淡。

  “此为何物?竟能伤我?”土地低头看向胸前的青龙刺。

  龙三子并不答话,挑眉抽回了青龙刺,土地倒地消失。

  见此情形,莫问暗自心惊,龙族果然嚣张,连地仙土地都敢击杀,观那龙长子和龙女的神情,它们亦对此事不以为然,若是让他们擒住,必死无疑。

  虽然三位龙族都在百步之外,但三人随时可以发动攻击,莫问恐对方痛下杀手,探手入怀将那尺木抓在了手中。

  “万勿鲁莽,只要你交出尺木,我们即刻放你离去,决不食言。”龙女焦急的说道。

  “东海藏宝冠绝天下,你但有所求,我等无不应允,本王早年曾得太清天书三卷,神妙非常,若你肯交还尺木,本王亦可将其转赠与你。”龙长子说道。

  “大哥,小妹,似你们这般施以利诱,他会越发以为奇货可居,我便不信他敢毁坏尺木。”龙三子移步前行。

  “敖术,切莫急进。”龙长子闪至龙三子身前拦住了他。

  龙长子换位之后,西南方向出现了空当,莫问并不迟疑,提气踏地,向西冲突。

  “哪里走?”龙女并未分神,第一时间发现了莫问的举动,原地旋身,连番发出了十余把龙旋刀。

  莫问早就料到龙女会出手阻拦,由于圆形飞刀数量众多,无法将其磕飞,只能以反铁板桥之势向前急扑,与此同时手脚并用,加速前冲。

  “好贼人。”龙三子眼见莫问冲进了树林,手提青龙刺轻身直追。

  “敖梅,你且回返东海,前往敖潜府邸将太清天书取来。”龙长子冲龙女交代一声方才纵身急追。

  “好。”敖梅转身东去。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这龙长子看似宽容大度,实则心机颇深,当年于无量山学艺之时千岁曾经说过黄河水族之事,黄河通海,掌管黄河的龙王好似就叫敖潜,龙长子让敖梅回东海拿取天书,看似很有诚意,实则是为了麻痹他,其真实用意是让龙女敖梅前往黄河阻截于他。

  待得冲入密林,莫问掏出符盒再画青龙符咒两道,令其暂阻二人,随后画定气符咒三道藏于树下,定气符咒画毕,莫问提气拔高,运转灵气向西急掠。

  凌空之时莫问双手不停,连番画写星宿符咒,频频召唤神兽随行待命,片刻过后身边已然围绕了九只神兽,由于之前习惯了召请青龙白虎,故此这九只神兽以青龙白虎居多。

  离开牯牛山,莫问并未改道,而是一路向西,而今敖梅已然绕路先行前往黄河,追赶的只有那不知姓名的龙长子和那名为敖术的龙三子,当设法将他们二人分开,随后逐一甩脱,以他此时的修为,打是绝对打不过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劲全力赶到建康。

  西掠之时,莫问自心中暗自估算,老五走时不过三更,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老五应该已经赶回了上清观。老五自然知道事情的紧急,他一旦将赵氏一门带回上清观,就会立刻南下前往南海,按照老五的飞行速度,最少也需要下午申时才能赶到南海,加上其通知南海龙族以及南海龙族北上前往建康所需的时间,南海龙族赶赴建康至少也在二更时分。换言之,他就算提前赶到建康也没有用,因为那时帮手还没来到。

  想及此处,莫问暗暗叫苦,要想拖延六个时辰谈何容易。

  察觉到神兽被两位龙族灭杀,莫问立刻就会再度神授两只神兽回身阻截,如此三番,当身边随行神兽只剩下三只时,莫问将双方的距离拉到了八十里。

  翻过一座山脊,莫问再度画写三张定气符咒藏于树下,转而改道,向南急掠。

  南下之时,莫问趁机打开符盒以手指摁压符纸,根据符纸厚度判断出符纸还剩下了五六十张,这还幸亏在此之前让老五回返道观带回了紫色符纸,如若不然此时紫符早已经耗尽。

  由于他没有再神授青龙白虎回头阻截,故此两位龙子很快追了上来,莫问有感,开始斟酌是否将两位龙子一同困于阵内,龙族不同于凡人,寻常的定气阵法不可能困的住他们,即便将定气阵法的威势增加三倍也不可能同时困住两位龙子,能困住其中一位已经很不错了。

  打定主意,莫问回头观察两位龙子所处的位置,他们是齐头并进的,彼此之间间隔不过五六丈,要想将他们中的一个困住,必须估算出先前两处定气符咒放置的位置,准确拿捏第三处定气符咒应该贴于何处。

  龙三子偏西,要想困住他,需要向西移动。龙长子偏东,若是困他,则需要向东偏移。短暂的斟酌之后,莫问向东偏移,他决定困住龙长子。

  实则龙三子比龙长子更加勇猛,但是相较于勇猛的龙三子,莫问更加忌惮心机深沉的龙长子,他自己就是心思缜密之人,知道心机深沉的人比勇猛的人要可怕的多。

  由于莫问忽然东移,偏东的龙长子立刻随之东移,如此一来就拉开了与龙三子的距离,莫问眼见时机成熟,假借落地借力,快速落于林下,将早已扣在手心的三道定气符咒贴于一棵高大榆树的下方,随即踏地拔高,继续东掠。

  飞掠之时,莫问微微回头,只见龙三子快速追来,而龙长子则被无形阵法挡了下来。

  为了防止龙三子寻到那三道符咒的所在,莫问一直引诱龙三子东掠,在确定龙三子已经寻不到他先前落地之处时陡然止住去势,长剑出鞘,在两龙一虎的护卫之下回身反冲。

  龙三子此时已然察觉到兄长未曾跟上,正在回头张望,待得转过头来,却发现莫问已然持着长剑反冲而回。

  “来得好!”龙三子毫无惧色,吐气壮势,提刺急迎。

  莫问先前被追了近千里,心中很是憋气,困住龙长子之后有心与敖术正面一搏,双方皆无退意,急冲向前,相距百丈之时,敖术率先有了动作,青龙刺先行抛出,随即原地旋身,右脚急踢青龙刺末端,如此一来本已去势甚急的青龙刺速度更快,莫问与人动手从未见过这种恐怖的速度,眼见青龙刺袭来,下意识的闪身躲避,青龙刺自其身侧急刺而过,只差分毫没有被其刺中。

  只此一举,莫问就彻底打消了与敖术正面争斗的想法,双方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以他此时的修为根本无法与龙族抗衡。

  此时龙长子已然现出青龙原形,试图冲突而出,青龙体型巨大,气势强盛,每一次冲突都令得地动山摇,定气阵法支撑不了多久。

  莫问早已知道龙族对自己的兵器可以从容收发,在那青龙刺回转之前神授三只神兽齐攻敖术。

  青龙刺虽然可以回转,其速度却要略慢于来势,莫问横移闪开,急画雷符一道,“受箓上清,代天行事,符令谕示,如天法旨,雷部神将速来听命,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寻常符笔与天狼毫的差距在此时再度显现,真言念罢,雷部神将并未立刻到来,莫问趁机再画一道青龙符咒,补充被敖术挑刺灭杀的青龙。

  片刻过后,上空雷云凝聚,一金甲天神现身云中,“雷部万虎,前来听命。”

  “速降天雷,将这两条妖龙击杀。”莫问提气喊道。

  那万虎来到之初就看到了此处的情况,听得莫问言语顿时面露难色,他自然能看出这两条是真龙而非莫问所说的妖龙,故此踌躇犹豫,不敢接令。

  “道人替天行道,所发符咒等同天庭法旨,请神将速降天雷。”莫问急切催促。

  “真人大声些,要小神作何?”万虎歪头侧耳。

  “休要装聋作哑,他们越界作乱,诛杀土地,速降天雷将这两条妖龙灭杀。”莫问既气又急。

  “本王与兄长敖极乃东海世袭镇海真龙,谁敢伤我们兄弟分毫?”敖术怒啸。

  “真人若无吩咐,小神先走了。”万虎言罢,驾云急去。

  “你这欺软怕硬的鼠辈。”莫问气急破口。

  “本王要将你挫骨扬灰。”敖术怒极反笑,莫问竟然想要召请雷神将他们劈死,他焉能不怒。

  莫问并不答话,此时那龙长子敖极已有脱困征兆,他岂敢停留,画符召了两条青龙围攻敖术,转身继续南逃……

  第三百六十七章 舍己为人

  龙三子敖术虽然骁勇,在五只星宿神兽的围攻之下短时间内仍然不得脱身追赶,莫问趁机快速南逃,长子敖极很快就可破阵而出,需在其破阵脱困之前尽量拉开双方的距离。

  前行不久,莫问离开山林进入田野乡村,此时他已经将双方之间的距离拉开了百余里,敖极和敖术仍然被拖在原地,莫问有感,心中大喜,若是抓住并充分利用眼下的这个机会,就有可能彻底甩脱敖极和敖术。

  又行六七里,前方出现了村庄,莫问提气向村庄掠去,到得村内略加观察冲进了一处大宅的后院,闯入其中一间房舍,房中有一年轻妇人正在对着铜镜梳妆,听得声响惊慌回头,发现莫问手提长剑,顿时大惊尖叫。

  “若想活命,闭嘴噤声。”莫问挑眉横剑。

  莫问话音刚落,那妇人便陡然闭嘴。女人受惊之后发出尖叫并不完全是一种本能的举动,其中还夹杂有放肆和矫情,倘若性命真的受到威胁,她们能够马上闭嘴。

  莫问环视左右,发现房中并无太多的金属器皿,唯一一件能够盛放尺木的是一个铜质夜壶,但尺木乃是圣物,岂能放于溺器之中。

  目寻无果,莫问开始动手翻找,拉开床柜之后发现了一只存放女子私房的铜盒。

  那妇人见莫问拿了铜盒,心中瞬时一片冰凉,此时真正属于女子的财富只有首饰,盒子里装的是她这些年婉转承欢,撒娇求取的所有财物。

  令她没想到的是莫问竟然行了买椟还珠之举,并未拿走盒子里的首饰,而是将首饰倒了出来,自怀中摸出一只木冠放进了铜盒。

  做完这些,莫问隐去了自身灵气,与此同时凝神感知敖极敖术的龙气,此时敖极和敖术可能并未进入百里之内,龙气不得察觉。

  那妇人先前的尖叫惊动了府上的丫鬟和其他妻妾,没过多久便有人前来查看,莫问快速出手将其逐一封点,那妇人见状唯恐步入那些人的后尘,双手捂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就在莫问封点府中下人穴道之时,敖极和敖术的气息出现在了西北方向,片刻之后消失于西南方向。

  莫问有感,长出了一口粗气,坐到桌旁提了桌上的水壶倒水解渴,随后低头看向自己脚下,提气飞掠在腾空之时需要猛然踏地,鞋子损耗严重,鞋底已被磨穿。

  那捂嘴的妇人见状,懦懦的指了指床柜,莫问不解其意,面露疑惑。

  “那里有一双新鞋。”妇人说道。

  莫问闻言直身站起,迈步过去自床柜内找出一双新缝的黑布绵靴,目测之后发现可以穿着,便将其快速换上,自怀中取了一段黄金放于桌上,出了宅院,快速北掠。

  一口气回掠了两百多里,莫问改道西北,继续赶路,直到掠出五百里方才真正放下心来,寻了一处小镇歇脚休息。

  甩脱了东海龙族,莫问暗道侥幸,先前已然施出了浑身解数,若是再不能逃脱,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除了侥幸,莫问心中还有几分沮丧,与东海龙族的对战让他看到了自己实力的不足,原本以为灵气的增长可以弥补失去天狼毫所带来的实力大降,未曾想灵气根本无法与天狼毫的神异相提并论,若是天狼毫没有损毁,画写符咒召请的神兽就不会在龙族的攻击之下不堪一击,更有甚者,还可以越级画写金符,直接击败东海龙族。但此时天狼毫已经损毁,灵气再充足也无法画写金符了。

  喝了几杯白酒之后莫问心中的沮丧逐渐消淡,他想通了天狼毫的损坏乃是天意所致,若是天狼毫没有损毁,以他此时的灵气修为,可以轻松斩杀龙族和散仙,凡间就无有敌手了,上天不会允许凡间有这样一个不受管制的无敌存在。

  打尖过后已然是午时三刻,莫问启程南下,先前为了甩脱龙族,他走了不短的回头路,需要尽快赶到建康与南海龙族会和。

  由于时日尚短,邺城巨变尚未传至外郡城镇,赵国境内并无民变,但先前数年的西北战事令赵国国力耗损严重,路上灾民成群,饿殍填塞沟渠。

  衣衫褴褛的灾民拖家带口往南行走,南方的晋国是他们的目的地,至于能否在饿死之前走到晋国他们并不知晓,亦不知晓走到边境会不会有胡人士兵阻拦他们,更不知道晋国会不会接纳他们。

  没有比较就没有好坏,虽然见多了难民和灾民,再次见到难民还是令莫问暗自后怕,若不是当年机缘巧合的修习了道法,他此时的境遇不会比这些难民更好,甚至能不能活到今天都不一定,正是因为修习了道法,才令他不但于乱世之中保全了性命,还受到各国君主的敬畏和尊敬,抛开大的差别,单就赶路而言,他人翻山越岭每日不过行出百十里,而他提气凌空,日行千里轻松从容。

  傍晚时分,莫问到得清平城,这里是赵军和晋军对峙的区域,赵军起寨百里,屯兵无数,与固守清平城的晋国军队对垒。

  莫问到得此处,看到了惨烈的杀戮,杀戮并非发生于赵国和晋国的战争,而是赵国军队对赵国南下逃命难民的疯狂杀戮,这些难逃的难民被冠以叛国罪名惨遭屠杀,手无寸铁饥肠辘辘的难民在赵军的箭雨之下纷纷倒地,幸存的难民只能调头回返,实则他们并非幸存者,逃过了今日的箭雨却逃不过明日的饥饿。

  “道长,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一瘦弱男子抱着一腹部中箭的孩童跪在莫问面前痛哭哀求,他并不认识莫问,但是在他的印象当中道人都是懂得医术的,所谓病急乱投医就是如此。

  莫问一路南下,见到了很多难民,却少见孩童,孩子都哪儿去了,他不愿想也不敢想,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子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瘦骨嶙峋,五官几乎瘦成了骷髅,但是他还带着孩子,在生死面前,这个陌生男子表现出的浓浓父性令莫问心中为之大动,这是一个不愿易子而食的好父亲。

  莫问探手抚向那男童寸关尺,根据脉相确定他生机未绝,转而抬手发出灵气试那羽箭入体的深度和位置,在确定其可以医治之后以灵气震出了那男童腹部的羽箭,转而自怀中摸出一粒丹药一分为二,喂其半粒,捏碎外敷半粒。

  这丹药是阿九当年自无名山炼制的,阿九飞升之前二人回到无名山时莫问将其带在了身上,这些丹药药效神异,得到医治,那男童很快止血,睁眼苏醒。

  “道长,求您收了犬子做徒弟吧。”那瘦弱男子磕头如捣蒜。

  莫问闻言摇头长叹,若是父母在世,没有谁会舍得将自己的孩子交给道人和僧人做徒弟,此人求他收自己的孩子为徒,实则只是为自己的孩子求条活路。

  莫问医治那孩童的举动被其他灾民看到了眼里,见到那男子的举动之后知道莫问能够医治箭伤,纷纷围拢过来跪地求医。

  莫问如何能够医的了这么多人,只能闭目摇头,无言拒绝。

  众人苦求无果,只能离去,最后只剩下了那瘦弱的男子留在原地,他之所以不走是因为已经饥饿晕倒。他那五六岁的儿子以为父亲也似其他人那样饿死了,拉着那瘦弱男子的右手悲痛欲绝,连呼父亲。

  见此情形,莫问心弦受到触动,探手握住那男子的寸关尺延出灵气将其唤醒,那瘦弱男子苏醒之后再度趴伏在地,哀声哭求,“求道长收下犬子,给他一条活路。”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抬手入怀取了一方黄金与那男子,他先前试过那孩子的经络和气息,并不适合练气修道。

  消瘦男子见莫问拒绝,知道他心意难改,收下黄金磕头道谢,转而抱着受伤的孩子迈步北行,但他身体虚弱,步履踉跄,没走多远便摔倒在地。

  莫问转身上前,将其扶起,“贫道敬你为人,今日便开条生路与你。”

  人在垂死之际得到援手,其感动程度是无法以言语形容的,那消瘦男子抱了孩子在怀,冲莫问磕头不已。

  “在此稍待片刻,贫道先行开路。”莫问转身向南走去。

  前行百余丈,莫问止步站定,探手掏出了符盒,但掏出符盒之后他并未立刻画符,他此时正在被龙族追杀,若是做法无疑会暴露行踪,此处离黄河已然不远,那追丢了他的敖极和敖术以及先行赶往黄河的敖梅都知道他想将尺木送到南海,故此才率众在他的必经之路阻截于他,此时即便是悄然靠近黄河都不见得能够偷渡,若是暴露行踪无疑是留生路于他人,陷自身于绝境。

  短暂的踌躇之后,莫问开始提笔画符,乱世之中人性泯灭,道德沦丧,易子而食已然成风,那瘦弱男子即将饿毙却不肯效仿,极力的想要保全自己孩子的性命,此等厚重的父子之情,当赏,当重赏。

  莫问所画皆为白虎符咒,片刻过后身旁已然站立了六头庞大的怒睛白虎,但莫问并未停止画写符咒,要冲破重兵把守的关隘,非六头白虎所能见功。

  画到十四头白虎之时莫问停了下来,他停止画符有两个原因,一是他自忖这群西金凶兽可以冲破赵军关隘,为难民打开一条逃生的道路,二是不加节制的连番画符终于令其体内灵气有了枯竭之势……

  第三百六十八章 水妖

  莫问将符盒纳于怀中,神授身后的十四头白虎并列前冲,与此同时提气高喊,“赵国汉人听真,贫道为尔等打通南下道路,紧随白虎冲过关隘。”

  在此之前南下受阻的大批难民已然被莫问召唤出的诸多庞大白虎惊住,多在远处驻足观望,只是不知莫问召唤白虎意欲何为,而今听得莫问言语,发现莫问此举竟然是为了给他们打通逃生之路,濒死之中又看到了一线生机,纷纷掉头向南冲突。

  高喊过后,莫问尾随白虎冲向赵军营寨,赵军安营之处乃先前赵国的皇家猎场,所建营寨乃是木制,十余头白虎气势嚣然,怒吼着冲破营帐外的木栏,进入军营大肆扑杀。

  神兽白虎的体形数倍于寻常老虎,其样貌亦与寻常老虎大为不同,十余头白虎进得赵军营地令得赵军无比惊慌,本能的奔跑躲闪。

  但是军营之中都有随军的法师或道人,这些人明白这些白虎亦是可以被围攻消灭的,故此白虎进入军营之后,营地里传来了“休要惊慌,以屎尿泼它。”“看贫僧前来降它。”等诸如此类的高喊。

  “我乃上清宗天枢子,谁敢拦我神兽?”莫问提气高喊。

  名头与信誉有些相似,平时积累,到得关键时刻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莫问报上名号之后赵军军营里的修行中人尽皆闭嘴远避,莫问威名远播,无人不晓。但令众人如此惊惧的并不单纯是他那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本领,还有天枢子缺乏宽仁,有仇必报的传言,这样一个负面评价令得众人不敢随便招惹他。

  白虎虽然冲进了营地,奈何营地东西绵延太长,白虎攻击范围有限,缺口东西两侧仍然有大量的胡人在开弓射箭,莫问见之,左右各三分出六头白虎攻袭左右,余下八头白虎继续南冲。

  数以万计的灾民跟在莫问身后冲进了赵军营帐,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这些人本来已经疲惫不堪,但是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之下此时跑的飞快,莫问居于军营正中,将冲破对面拒马的八头白虎召回,自赵军营地中撑出了一条百步宽窄的安全通道,难民顺着这条通道快速穿过赵军营地,进入南侧的平坦草地。

  赵军主帅似乎发现了莫问只是为难民开路而并非劫营破阵,这些难民流失与否并不影响他们的根基,故此并未下令全力堵截,片刻过后大量难民尽数通过赵军营地,奔向十里外晋军防守的清平城。

  难民冲过了赵军营地之后莫问并未立刻抽身,而是率领白虎尾随殿后,一直跟随难民来到清平。

  清平城原本就是一座屯兵城镇,当年被胡人攻破损毁,此时已经被重新修复并大肆扩建,由于此处是北上的跳板,故此晋国自此处屯有重兵。

  不出莫问所料,城上的官兵见到难民到来并不开门放入,而是召集弓箭手遍布城墙,禁止难民靠近。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宗天枢子,这些百姓皆是汉人,由贫道带领,冲破赵军营地来到此处,并无细作伏兵在内,请守军开门放入。”莫问提气高喊,此时天色已暗,守军出于安全考虑不放外人进城亦在情理之中。

  “莫真人稍等,我去通报主帅知道。”城墙上有将校答话。莫问当年曾经在晋国与广谱和尚争夺国师之位,那时军部众人是站在他一面的,故此晋国将帅校尉大多认识他,也知道他的俗家姓名。

  难民到得此处已然看到了生机,皆有冲莫问道谢之心,只是畏惧其身侧那十余头怒睛白虎而不敢靠近。

  片刻过后,城墙上出现了一排盾阵,盾阵后面传来了喊声,“喂,是莫老弟吗?”

  莫问听得这声高喊,心中陡然一轻,“王将军,正是贫道。”

  “去去去去,别挡着我,”王将军拨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盾牌探出头来,“老弟,快上来。”

  几年不见,王将军更加肥胖,自盾牌缝隙中露出的脑袋如同猪头,但莫问见到这只猪头却并不反感,这是一个贪婪胆小,作威作福的无能之人,但不知为何他一直不讨厌此人,究其根源可能是当年在建康与广谱斗法之前此人说过一句,‘此番斗法你一定要大显神威,将那贼秃打个半死。’“王将军,这些都是汉人百姓,请……”

  “好说好说,开门,快开门,都放进来熬粥给他们吃。”王将军不待莫问说完便冲身旁的副将下了令,转而冲莫问说道,“老弟,快上来,你来的正好,可愁死我了。”

  莫问闻言大感疑惑,收法散去白虎,提气掠上了城墙。

  “兄弟呀,好久不见哪,你可好啊。”王胖子用熊掌拍打着莫问的肩膀。

  “多谢王将军惦记,贫道一如以往。不知王将军在为何事犯愁?”莫问稽首反问,几年不见,王将军的肚子彷如十月怀胎,头上扣了个头盔却穿不得战甲,显得不伦不类。

  “下去说,下去说。”王胖子将头盔摘下来递给副将,带了莫问沿阶下墙,走了几步回头冲副将说道,“给难民熬的粥多放谷米。”

  莫问闻言大感欣慰,看来这王将军还是很有仁慈之心的。未曾想他心念刚起,王胖子就说了下半句,“多记一千石,等路通了之后找朝廷给咱补上。”

  “老弟,你这几年名头越来越响,法术越来越高,老哥听在耳中,喜在心里呀。”王胖子大套近乎。

  “王将军乃国之栋梁,但凡硬仗苦差总会见到王将军身影。”莫问随口应付,他太了解这个胖子了,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他此时心中忐忑的是不知道这家伙想要请他帮什么忙。

  “老弟就别揶揄我了,我这身板当不了栋梁,当个门墩还凑合。”王胖子出言自嘲。

  “兄弟,听说你前段时间在邺城把那个西域和尚给杀了,这事儿不假吧?”王胖子屏退左右,独自带着莫问走向居所。

  “贫道确曾与之动手,虽将其打败却未曾取其性命,杀他者另有其人。”莫问答道。

  “谁杀的都一样,总之是死了,据邺城的探子回报,说邺城的汉人都在造反,这事儿是不是真的?”王胖子又问。

  “确实如此,王将军统兵戍边,这等重要消息应该最先得闻才是。”莫问说道。

  “消息我是接到了,只是一直不见胡人有动静,故此怀疑消息是不是真的。”王胖子抬手北指。

  莫问闻言笑了笑,此人贪生怕死,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带着大军出去吓唬人,真要打仗他会掉头就跑,他之所以如此关心时事是因为赵国境内的汉人若是造反,边境的胡人军队就无暇南侵。

  “老弟,你来的正好,老哥知道你能抓鬼降妖,你得帮我一个忙。”王胖子等不到进屋就迫不及待的提出了要求。

  “你所说的那妖邪可是朝中幻为僧人蛊惑朝廷的那个妖物?”莫问问道,“不是它,它蛊惑的了皇上和太后,蛊惑不了我们,我说的是水里的妖怪。”王胖子到得门口停住步子,抬手请莫问先入。

  莫问迈步进门,出言问道,“可是黄河出现了妖物?”

  “正是,正是。快去把酒宴换了。”王胖子指着正厅的一桌残宴冲几位婢女挥了挥手。

  “今天午后后方来报,黄河之中水妖作祟,我军停在岸边的兵船舢木尽数被毁,窄处渡桥亦被破坏,此事定是赵国妖人要断我晋军后路,令后方粮草不得运来,乃釜底抽薪之计,用心险恶,想要困杀我这十万大军。”王胖子落座说道。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王胖子想多了,胡乱对号入座,实则此事乃是东海龙族为了阻拦他过河南下,与赵国和晋国的战事毫无关系。

  王胖子见莫问摇头,误以为他想要袖手,急忙出言说道,“老弟,当年那糊涂虫要把你撵出晋国,老哥我可是为你说了好话的,其实那事儿要怪周老头,他怕他女儿喜欢上你,所以要把你撵走,你的户籍现在早就被恢复了,老哥不是争功,这事儿是我提议的……”

  “此时河边情况如何?”莫问打断了王胖子的话。

  “不知道,我没敢去。”王胖子并不掩饰自己的胆小。

  “军中当有信鸟,可曾告知朝廷?”莫问问道。

  “没法儿通知,建康现在正在做法事,消息送不进去。”王胖子说道。

  “法事?”莫问侧目发问。

  “对呀,这事儿闹的大,夜真人找了上千个道士,在作天罗地网的法事,国师也找了一群和尚,在作什么普渡法会。”王胖子说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王胖子对道家法事知之不详,道家并无天罗地网法事,需要上千道人一同做法的只有道家最高规格的无上法事,名为罗天大醮。佛门所用的普度法会是自道家三界法会演变而来的,是佛家一种祈福的大型法会,这两种法事并不是攻击性的法事,都是祈福性质的。此外这两种法事一旦举行,需由皇帝主持,耗时七七四十九天,在此期间会以五色布遮天,换言之,在这四十九天之内建康与外部的消息是隔绝的。

  “老弟,老哥有难,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哪。”王胖子腆脸求助。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沉吟良久出言问道,“这里有多少弓兵?”

  “近弓三万,强弓一万。”王胖子对自己统带的兵力还是清楚的。

  “即刻将一万强弓手调至河岸,助我过河,由我引走他们……”

  第三百六十九章 抢渡

  王胖子听得莫问言语连声称好,离座站起冲门外喊道,“来人。”

  近卫闻声而来,王胖子走到案头拿了一支令牌扔给近卫,“传令许将军,让他把三部强弓尽数调到……”

  王胖子话到此处转头看向莫问,“老弟,调到哪儿?”

  “西阳县正南二十里有片柳树林。”莫问说道。

  “听到了吗,快去。”王胖子冲近卫摆了摆手,后者应命而去。

  “让他快点儿,二更之前把弓兵给本帅拉过去,耽搁了时辰,军法从事。”王胖子走到门口大声吆喝。

  院外传来一声应诺,随即就是马嘶和急去的马蹄声。

  “老弟,一万弓兵够不够?我还有十个营。”王胖子回来坐到莫问旁侧。

  “近弓无甚用处,有劳王将军了。”莫问冲王胖子抬了抬手,黄河直入东海,敖极和敖术将他跟丢之后,势必自东海调集大量虾兵海怪逆流而上,伙同敖潜的黄河本部自河中设伏拦截,想要悄然过河必然不能,若无弓兵护卫,过河很是凶险。

  “老弟这是什么话,是老哥劳烦你才对。”王胖子不明所以,连连摆手。

  二人说话之间,有下人前来告知酒席准备妥当,问是否开席,王胖子言之开席,山珍野味流水一般送来,片刻过后铺满了正厅的七尺圆桌。

  贪生怕死之人不一定愚蠢,王胖子有心与莫问攀交,毫无将帅架子,以阔别友人的态度与莫问说话,言之幸亏莫问当年赠以丹药方才在青花楼遇刺时保住了性命。还有他爱屋及乌之下,极力帮助夜逍遥促成北伐。

  王胖子年过五旬,混迹官场多年,要想与人搞好关系会极力投其所好,说的都是对方喜欢或者在意的事情,但莫问此时并无与之攀交的心情,能否冲过黄河暂且放在一旁,过河之后前往建康的一千多里该如何前往就是很大的难题,他先前苦练积蓄了一年多的灵气在这短短的一个对时就耗损了九成,此时体内灵气所剩无几,若是召唤青龙至多只能召唤三条,而三条青龙根本就拖不住龙族。

  “王将军,此时战报不得传入建康?”莫问打断了王胖子的话。

  “整个皇城都被五彩绸缎给围起来了,战报只能发到太尉府,然后由太尉府转交入宫。”王胖子摇头说道。

  “不妨,我有一群友人此时当在建康城北,你能否书信一封,差建康城中的下人前往城北通知他们前来相助于我?”莫问问道。

  “我发回的战报太尉府是不能随便拆看的。”王胖子面有难色。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他原本想设法通知南海龙族和老五北上来接,但现在看来这条路走不通,一来消息传回去需要经过很多转折,二来消息能否发到建康都在两可之间,万一被龙族截获反倒弄巧成拙。

  “老弟,此事若是太过棘手,就不要勉强为之了,我不能让你以身涉险。”王胖子再度为莫问夹了一段嫩葵。

  “此事拖延不得。”莫问皱眉摇头,东海龙族于黄河堵截实则是一个守株待兔的笨法子,东海龙族并不知道他何时南下,若是换作平时他完全可以带了尺木藏于某处,等待东海龙族退走之后再设法南下。但此时绝对不能这么做,必须尽快赶到建康交出尺木,不然南海龙族就会以为老五是在诓骗他们,若是寻常诓骗也就算了,关键是昨日他为了能够尽快通知南海龙族,让老五前往祈雨台之后立刻焚烧龙王殿,若是将尺木交予南海龙族,南海龙族会明白焚烧龙王殿一事乃是事急从权,若是交不出尺木,把龙王殿烧了就是掉头的大罪,绝不能把老五置于危险境地。

  “来来来,先吃饭。”王胖子指着莫问面前堆满各式菜蔬的饭碗。

  莫问狂奔了一个对时,确实腹饥,便执了筷子端碗吃饭,吃饭的同时自心中再度思虑,思前想后终于想到有一个方法可以通知老五,那就是以老五父亲的遗骨起阵作法,父子血脉相承,老五定然有感。但此法万不可行,自古以来就有入土为安一说,挖他人祖坟,动先人遗骨为大不敬。

  饭毕,已然是二更时分,莫问急于观察情况便没有与王胖子托茶叙话,起身就要前往西阳县。

  “老弟,老哥行将朽木,不能与你这高来高去的神仙相比,我去了也无甚用处,就不与你同去了,虎符给你,弓兵交给你统带。”王胖子拿了虎符递向莫问。

  “虎符我会托人带回,王将军多加珍重。”莫问接过虎符冲王胖子抬了抬手。

  二人说话之间走出了帅府大门,时值月中,天上月明,先前获救的那个之消瘦男子抱着孩子等在帅府不远处,见到莫问出来,急忙抱着孩子跑过来磕头道谢。

  莫问见他还活着,心中大慰,对送他出门的王胖子说道,“此人识文懂礼,可以用之。其子有伤在身,需静养疗养。”

  “既然是老弟举荐,便给他个五品官职。”王胖子立刻应承。

  那消瘦男子闻言愣在了当场,莫问冲其微笑点头,转身离去。人活于世,没有人能够不接受他人的恩惠和帮助,在接受了恩惠和帮助之后一定要给予报答,施恩之人或许并不需要报答,但真心的道谢总是必要的,不然会令善人寒心。

  莫问拒绝了王胖子指派的随从,带了虎符独身上路,南掠之时心中很是沮丧,与东海龙族的争斗令他信心全无,之前一直使用的星宿神兽在龙族面前不堪一击,此事若了,当回返道观静心参悟内丹法门和元婴之术。

  西阳县在这十多年间经历了几度衰荣,胡人南下将西阳县变成了死城,后来石真为了请他出山,迁了两万百姓来此,他身居赵国护国真人之时西阳县成了边关贸易重镇,但两年之前晋国北上,自胡人手里夺回了它,惨烈的战争令得西阳县商贾散尽,人数骤降,再现迟暮衰败。

  到得西阳县,莫问并未进城,而是站立城北闭目凝神,自此处已然可以察觉到河道之中密布的异类气息,海纳百川,东海水族数不胜数,大量水族逆流而上,潜于水底,充塞河道。

  虽然感知到了水中诸多水属异类,莫问却并未感知到敖极等人的龙气,黄河水道弯绕曲折,宽窄不一,宽处有数十里,窄处不过百余丈,想那敖极等人定是分头固守那些一跃可过之处,此处虽然水流较缓,河道却宽,凌波踏浪不比踏地凌空,速度要慢上很多,身法亦不得随意变换,若是遇袭受阻很可能落入水中,一旦落水必无生理,这也正是他寻找强弓手为自己开道的主要原因。

  短暂的停留之后,莫问提气掠向城南柳林,到得柳林,万余弓兵正自林下休息,士兵大汗淋漓,气息粗重,想必是刚刚到位不久。

  林中的弓兵发现夜色之中有人影靠近,高声问询,莫问拿出虎符,“让许将军前来说话。”

  警戒的弓兵从未见过虎符,但是听说过此番调动是协助道人降妖的,故此看清莫问的道人装束之后便跑去请领兵将军,片刻过后许将军到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将。

  “末将许相见过道长。”小将效验了虎符,双手还与莫问。

  “有劳许将军将虎符还归王将军。”莫问摆手未接那虎符。

  小将将虎符收于怀中,冲莫问拱手道,“请道长示下。”

  “请问将军,贵部强弓可达多远?”莫问看着不远处滚滚东去的河水。

  “十里。”小将高声回答。

  “准头如何?”莫问再问。

  “末将所统三部强弓手皆为万里挑一的精锐,箭出十里,偏差绝不会超过两丈。”小将面有傲色。

  “甚好,自河岸东西列队。”莫问说道,他生平做事一直求稳,极少有这种胸无成竹的情况,先前灵气浪费太过严重,如若不然可以催气加速尽快过河,但此时不敢催气加速了,不然就算到得南岸也没有足够的灵气赶赴建康。

  小将闻言立刻调动部队至河岸列队,万余人列队三里。

  “若见火光,万箭射之。力求精准,偏差万不可超过两丈。”莫问冲统兵小将正色说道。

  “得令。”小将正色答应。

  莫问点了点头,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了几道火符捏于左手,右手持剑,深深吸气之后提气轻身,踏浪南行。

  世间蠃鳞毛羽昆各有生活区域,江河湖海乃是水族生活的区域,莫问入水之后立刻就被藏于水下的妖物察觉,此时这三里范围内就蛰有各类水属妖物二十余只,最先浮出水面的是两条青鳞竖鳍的黑头怪鱼。

  这两条怪鱼现身于莫问左侧七丈外,眼见怪鱼现身,莫问反手发出一道火符,火符所指,岸边待命的弓兵立刻发箭。

  箭雨呼啸而至,将那两条怪鱼射的彷如刺猬一般。但与此同时莫问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那小将年少狂妄,说什么十里不过偏差两丈,这才不过二三里,万箭齐射之下他的背后就中了两箭,若不是有软甲护身,此时已然被自己人给射成重伤。

  人一直生活在陆地上,到得水上会不由自主的发虚,眼见大量水属异类向自己快速靠拢,而弓兵帮不到自己,莫问顾不得多想急画紫符召唤青龙一条入水搏杀。

  他先前之所以不愿召请神兽是因为神兽一出会产生嚣然的气息,极有可能被龙族察觉,而今为了自保召唤出了青龙,水中妖物自然不足为虑,莫问趁机凌波过河。

  片刻过后莫问到得南岸,但双脚落地并未令他如释重负,因为一团乌云正自西方急速飘来……

  第三百七十章 赶到建康

  见到乌云的同时,莫问也感觉到了强烈的龙气,由于先前被三人追袭了不短的时间,他对敖极等人的龙气已有了解,根据龙气来判断,自西方赶来的青龙当是那年纪较轻的龙女敖梅。

  感知到龙气,莫问立刻提气狂掠,与此同时神授正在水中搏杀的符召青龙前往阻截敖梅。

  莫问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甩脱敖梅,敖梅虽然是三位龙族中唯一的女性,但她的实力并不弱,凌厉的龙旋刀令他很是忌惮。

  敖梅此时是龙身,眼见青龙来阻,并不迎战,而是昂首发出一声清脆龙吟,龙吟过后水中蹿出了大量的水属异类,异类出水,纷纷变身为人,持着各种兵器离地升空拦住了青龙。敖梅趁机摆脱青龙,云行东南,直追莫问。

  黄河南岸的这片区域莫问曾经多次走过,熟悉地形,此番他走的是当年前往建康营救老五的那条老路,当年是自碧水潭启程的,路程在三千里左右,而此次是半路出发,路程能够缩短不少,却也在千里以上。以他此时的修为要想赶到建康,至少也要三个时辰左右。

  估算出了需要的时间,莫问所做的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尽快,再快,竭尽所能力求快速,此时追兵只有敖梅自己,还有望甩脱,若是等到敖极和敖术赶来,那就插翅难飞了。

  莫问在前方极力飞掠,敖梅在后拼命追赶,先前敖极和敖术等人将莫问追丢了一次,令得线索中断,而今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线索,岂能让莫问再次溜掉。

  虽然双方都在竭尽全力,但实力的高下还是很快显现了出来,莫问快,敖梅更快,不出三百里,敖梅追到了莫问上空百步之外,此番没有出言告警,径直抖身发出了一片青芒,由于她并未变身,故此所发青芒并非圆刀形状,而是一片青色龙鳞。

  莫问听得龙鳞破空的呼啸声,知道敖梅发动了攻击,仓促之下向左横移数丈,堪堪避过了那片锋利的龙鳞,趁敖梅召回龙鳞之际,再画一道青龙符咒,幻出青龙加以阻拦。

  虽然真龙较之符幻青龙更加威猛,敖梅却并不能无视符幻青龙,眼见青龙到来,立刻打起精神,与青龙缠斗,莫问为了尽可能的拖延时间,飞掠之时一心二用,指挥青龙与敖梅争斗,争斗之时竭力保护七寸要害,如此一来敖梅就无法在短时间内将青龙击杀,他则趁此时机再度掠出了百里。

  可惜的是南方的高山较北方要少很多,大部分区域地势平缓,故此莫问并未寻到藏身之处,而过了百里之后,神识对青龙的控制有所减弱,敖梅趁机灭杀了青龙,腾云驾雾再度来追。

  莫问前掠之时暗自内察体内所余灵气,而今体内剩余的灵气还可召唤一条青龙,召出青龙之后剩余的灵气就只能勉强支撑他赶到建康。

  由于周围地势较为平坦,便无法似困住敖极那样故技重施,而那敖梅很显然已经自敖极和敖术口中得知他能够布阵困阻,故此追赶时经常变换方位,以免落入他的阵法之中。

  权衡过后,莫问发现眼下只剩下了飞掠一途,一刻都不能耽搁,万万不能让敖极和敖术在他赶到建康之前与敖梅会和。

  为了能够尽量加快速度,莫问飞掠之时竭力压制自己心中的紧张和焦急,力求心静,心越静,灵气运行的就越流畅,灵气运行的越流畅,速度也就越快。

  哪怕莫问竭力加速,敖梅仍然一点点的追了上来,道家之所以认为天地生灵有贵贱之分,乃是因为三清祖师和历代上仙看的透彻,虽然阴阳大道不亏,但世间并无完全的平等,龙种就是龙种,一出生就远强于凡胎俗骨,双方的差距是上天注定的,哪怕莫问已然是渡过天劫的高手,亦无法与龙族争强比快,因为龙族天生就有攀云之能。

  数百里后,敖梅再度追了上来,莫问察觉到她已然到了百步之内,但敖梅此次并没有立刻发出龙鳞,这表明她是想再靠近一些,然后发出更为猛烈的一击。

  莫问有感,飞掠之时画写火符两道雷符一道,凌空向后甩出,这些符咒都是对付寻常妖物的,他并不期望符咒能够伤害敖梅,只希望拦她一拦。

  火符产生的火焰尚未近得敖梅之身就被敖梅张口吐出的一蓬水汽浇灭,而那雷符虽然近身炸开,却并没有对敖梅产生任何的影响,雷符奈何不得真龙坚固的龙鳞。

  哪怕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莫问仍然争取了短暂的一点时间,落地之后探手将符盒放归怀中,与此同时身形弯曲,右手向右侧灌木丛中微撇,随后踏地凌空,继续向东南方向飞掠。

  敖梅果然受到误导,降下云头摆尾将那片低矮灌木扫飞,左右寻找不见金属器物,知道上当中计,脆吟一声攀云而起,继续来追。

  敖梅一起一落的工夫,莫问已然趁机掠出十余里,前方再度出现树丛,莫问再度落地,略微躬身,随即拔高再行。

  未曾想此计可一不可二,此番敖梅并未降落,而是径直自那树丛上空飞过,龙身所至,下方的灌木连根拔起,东海龙族乃是木属青龙,龙气可以操御凡间草木。

  眼见计策失效,莫问快速自心中苦思延时策略,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敖梅的声音,“那蓝衣道士听我说,尺木乃我东海圣物,若入南海之手,天下将会大乱,快交还尺木,悬崖勒马。”

  “如何大乱?”莫问有心拖延时间,也想知道尺木的真正用途。

  “东海龙族自上古时期便统领四海,尺木乃神皇赐与,为龙族上天朝圣之信物,等同凡间官员奏事之朝笏,若被南海得去,南海龙族定会趁机篡改凡间的龙脉气数。”敖梅焦急的说道。

  “龙脉被改,有何后果?”莫问问道。

  “朝代更迭皆有定数,石赵仍有一纪国运,东海若失尺木则无法延赵国国运,时机不到强改气数,会令天下大乱,伏尸千万。”敖梅说道。

  “胡人侵我中土,烧杀掠夺,无恶不作,你东海竟然还要延他十二年的国运?”莫问嘴上说话,速度却并不减弱,他是自西北方向赶往东南方向的,按照常理,敖极或敖术很可能潜伏于正北或者东北方向,在得到消息之后一定会取直道南下与敖梅会和。

  “我泄天机与你知道,一纪之后石赵五族将内讧自败,退走西北,眼下时机不到,若是强行改变大势,五族当有灭族之虞,你等汉人亦会元气大伤,你乃道人,当知逆天行事的后果。”敖梅极力劝说。

  “人间之事不劳你们龙族忧心,驱逐胡人刻不容缓,若是再等一纪,怕是江北剩不下几个汉人了。”莫问愤然冷哼,敖梅的话他并不尽信,原因在于敖梅是龙族,在他们眼里人类没有种族的分别,此外敖梅一味强调尺木对人类重要,刻意避开自身的利益,实则尺木对龙族最为重要,谁得尺木,谁就是四海之主。

  “我们已然知道你是上清翘楚,出家人当行大道,若是执念胡汉岂不落于下乘?况且上清祖庭亦在我东海之中,你我也算近邻友人,你当静心三思,万不要受敖烵诓骗。”敖梅说道。

  莫问闻言并不答话,说话必然换气,换气势必减速,敖梅之举极有可能是为了拖延时间,令她的两位兄长能尽快赶来。

  “我先前所言句句是真,你若不信,我可对天起誓,你若恐汉人于这一纪之中受苦蒙难,我们可与你鼎力支持,由你接掌赵国护国金印,与那皇帝耳提面命,规劝教化,一纪过后顺了天意,功德累积,定可飞升证位。”敖梅说道。

  “若不打的他怕,哪个会听我等说教?世人怕小人者多,怕君子者少,尺木我定会送交南海龙族,你也无需拖延时间,有何本领尽管使出。”莫问高声说道,这敖梅虽是女子却大有心机,说话之时刻意减慢速度,追兵速度减慢,逃命的人警惕性就会降低,速度会随之减慢,此人言语并非只是单纯规劝,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麻痹他。

  敖梅眼见莫问铁了心要将尺木交与南海龙族,亦不再多说,身形凌空急转,龙旋刀再度发出,此番发出的龙旋刀足有二十余把,这些由龙鳞幻化的利刃分布于五丈区域,封住了莫问四方去路。

  二十几把龙旋刀分散在五丈之内,彼此之间有着不小的间隙,但莫问不敢扭转身形自缝隙之中躲闪,亦不敢拔高躲避,情急之下只能前倾扑地,刚刚低下身形,龙旋刀便贴身而过,莫问只感觉后背一凉,随即就是微麻和冷热的感觉,这种冷热掺杂的感觉是外部冷气自伤口侵入,自身鲜血自伤口外流造成的。

  软甲挡不住龙旋刀也在莫问的意料之中,此时距离建康还有四百多里,莫问自忖再无他法拖延时间,只能再度掏出了符盒,提笔之后再度放下,寻常青龙定然无法长时间阻拦敖梅,而此时剩余的灵气仅能画写一道符咒,要想阻住敖梅,只能以血画符增加青龙威势。

  短暂的犹豫过后,莫问咬破中指画写青龙符咒,血符虽不如天狼毫所画符咒神异,威力却远高于寻常符咒,所召青龙龙吟震天,声传四野。

  莫问神授青龙阻拦敖梅,趁机继续向建康飞掠,两个起落之后察觉到正北方向又出现了一道龙气,敖极来了。

  虽然感知到敖极的到来,莫问却并未惊慌,敖极位于百里之外,无法在四百里内追上他。

  在距离建康两百里时,敖术的气息亦出现在了东北方向。莫问有感,暗自后怕,幸亏之前没有片刻耽搁,不然就会被三位龙族截在建康外围。

  临近建康,莫问散去了血符幻化的青龙,将体内灵气催至极限,快速掠向百里外的建康。

  到得建康五十里处,莫问眉头大皱,他已然能够感觉到老五的气息出现在建康城北,老五的气息周围有火属龙气存在,但龙气只有一股,而且并不是敖烵……

  第三百七十一章 命悬一线

  建康城北亦有一条江河,但江河水面并不宽,莫问凌波越过,直奔建康。

  此时已然过了五更,天色放亮,莫问翻过北侧山岚便看到了老五,老五和一名身穿红袍的男子站在空旷地带的一棵树下,二人身后是数十位幻化成人的红衣水族。

  莫问急掠而至,老五看到莫问,急跑来迎,“老爷,你可算来了。”

  莫问冲老五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那红袍男子身前,掏出放有尺木的铜盒递了过去。

  那红袍男子年纪当在三十五六,鼻大口阔,此时正在远眺正北,见莫问铜盒递来,急忙接过,掀开看罢,喜不自胜。

  “既然你将尺木送来,将功补过便饶了他的性命。”红袍男子言罢冲身后众人招了招手,转而化身赤龙将铜盒衔在口中,爬云上天,一干红衣水族变身飞鱼尾随急去。

  听得赤龙言语,莫问心中一片冰凉,见他说走就走,更是感觉遍体生寒,这赤龙是察觉到东海龙族的到来才匆忙离开的,根本就没有为他和老五留下生路。

  “老爷,他们来啦,快走。”老五眼见北方龙云压来,急忙变身巨蝠振翼升空。

  莫问闻言提气跃上蝠背,老五急振双翼,向西急飞。

  莫问此时心中五味陈杂,那南海赤龙的年纪与敖极相仿,修为定然不浅,要以一敌三当有难度,但是他有很多帮手,完全有能力暂时挡住东海三人为他和老五留下逃生的时间,可是此人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留下二人自此处等死。

  莫问此时感觉自己是热脸贴了南海龙族的凉屁股,对方并没有请他将尺木送回,是他一厢情愿的要冒险为之,而对方不但不领情,反而说出了将功补过这样的言语。

  “老爷,有一条龙追上来了。”老五急切的喊道,东海龙族此时一分为二,敖极与敖梅南下追赶赤龙,敖术则向他追来。

  “可曾见到敖烵?”危急关头,莫问反而冷静了下来,今日除非有奇迹出现,否则定要死在敖术的青龙刺下。

  “看见了,她不来。这帮不知好歹的东西,咱不该帮它。”老五高声叫屈。

  “我们帮的是汉人,不是龙族。”莫问这句话是说给老五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事实确实如此,他之所以执意要将尺木交给南海龙族,也是为了汉人的荣衰。

  莫问说话之时老五为了甩脱敖术开始俯冲低飞,敖术此时为青龙本体,速度异常迅捷,俯冲之时较老五要快上很多,老五几番俯冲侧飞都没能将其甩脱,反而被敖术越咬越紧。

  “老爷,快想招儿啊。”老五焦急的叫嚷。

  莫问略作沉吟冲老五说道,“你赶回道观将我床下的木盒取来。”

  “来得及吗?”老五不知莫问打算,亦不知道龙族厉害到何种程度。

  “来得及。”莫问纵身跃下蝠背。

  老五闻言答应一声,斜翼北飞。

  敖术见莫问离开了巨蝠,犹豫过后舍了巨蝠急追莫问。

  建康城内此时有大量僧道正在作醮,但莫问并未前往城中求救,而是冲着城外的山中掠去。他对自己的情况了然于胸,他遣走老五只是为了保全老五的性命,实则他此时灵气即将耗尽,根本无力与敖术争斗,若是前往城中求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求助被拒的可能性更大,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丢丑于万人之前。

  进得山中,几个起落之后莫问自一处向阳避风的山脚下停了下来,敖术变身为人,持了青龙刺落于他身前五丈处。

  “交出尺木!”敖术手中青龙刺平举前伸。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而是抬手解开了道袍的布扣,敞襟示于敖术。

  敖术追赶莫问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防止他与南海龙族串通,以南海龙族引走他们,而莫问自己则带着尺木绕道南下。另外一个原因是莫问带着他们兜了一个大圈,还试图召唤天雷劈杀他们,他存了报仇之心。而今见莫问真的将尺木交给了南海龙族,心中怒气更盛,侧目冷笑,“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你?”

  但凡有办法可想,莫问都不会为自己寻找埋骨之所,先前为了能够赶到此处他已经穷极心智,此时灵气耗尽,已经无计可施。

  “能够在你们三人的追捕之下翻山越岭将尺木送至建康,我已经知足了,而今我灵气枯竭,无力再逃,只剩下散功自爆一途,但你我并无宿仇,我不愿行此玉石俱焚之事。”莫问平静的笑道。

  “死到临头还敢威胁本王?”敖术独目杀机陡盛。

  “我无心与你同归于尽,但束手待毙我又心有不甘。”莫问说道,人都有求生的本能,他也不例外,但他不会卑躬屈膝。

  敖术终究是龙族直系血亲,并不做那狸猫戏鼠之事,听得莫问言语抖身现出原形,扬爪横扫。若是换做寻常道人,他必定不会现出原形,但他早就发现莫问的修为与其他道人不同,对其心存忌惮,故此现出强悍的龙身抵御莫问随之而来的散功自爆。

  莫问自然不会闭目等死,眼见龙爪拍来立刻横移闪躲,堪堪躲开龙爪想要纵身掠上龙背攻其七寸,却被敖术急甩而至的龙尾砸飞。

  被龙尾扫中令得莫问周身如遭雷击,眼前金星直冒,五脏六腑移位,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与此同时急速倒飞。

  莫问虽受重创,神识却很是清醒,此时他最担心的是倒飞之时会撞上树木或者山石,但就在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之时,背部猛然撞上了硬物,退势受阻,猛烈的力道尽数反震自身,一口鲜血未止,第二口再度喷出。

  就在莫问吐血扑倒之时,上空传来了巨蝠的怪啸,随之而来的就是树木断裂,山石碰撞之声。

  莫问闻声知道老五调头回返,强自抬头睁眼,果然发现巨蝠正与青龙自不远处翻滚厮斗,巨蝠牙齿锋利,此时正死死咬住了青龙后颈。

  青龙摇头摆尾想要将巨蝠甩落,几番摇甩无果便改变了策略,摇头猛撞山石,老五受震,松口跌落。

  见到老五回返,莫问既感动又愤怒,感动的是老五猜到他在撒谎之后立刻不顾安危的赶回来相助,怒的是老五回来无济于事,他根本就不是敖术的对手。

  巨蝠身上并无鳞甲保护,于青龙短暂的缠斗令其左侧肉翼断裂,腿骨脱臼,没有了肉翼的支撑,落地之后挣扎难起。

  敖术甩掉了老五,变化人形抬手摸向自己颈后,老五先前的亡命撕咬将其颈后的龙鳞撕下数片,流血见肉。

  摸了一把鲜血令敖术气急怒吼,老五变化人身开怀大笑,“哈哈,老爷,我差点让你给骗了。”

  敖术见老五笑的畅快,怒气更盛,抬手祭出青龙刺迈步向老五走去。

  “老爷,以后可千万别再多管闲事了。”老五眼见命不长久,高声喊道。

  莫问听得老五喊叫,心中愧疚非常,此事全是因他而起,当真是自找麻烦,眼见敖术向老五走去,知道他要加害老五,情急之下陡然生出了一股力气,撑地起身抓了长剑急刺敖术后颈。

  但他重伤之下气息运转迟缓,不得近身就被敖术察觉,青龙刺回转倒刺,瞬间穿胸而过。

  “啊,我日你娘啊。”老五见莫问被青龙刺刺中,狂叫着想要来援,奈何腿上有伤,无法站立,情急之下只能抛扔孝棒和身边的石块打砸敖术。

  敖术被石块砸中,拔出青龙刺转身向老五走去。

  青龙刺离体,莫问并未立刻倒地,他此时能清楚的看到胸前的伤口,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他感觉到的只是凉意,清晨的凉气不经口鼻直接进入体内竟然是一种很清爽的凉意。

  虽然感觉到凉爽,呼吸却越来越不顺畅,濒死之际莫问仍不糊涂,他此时心中有两个念头,一个令他欣慰的念头是去了地府也不怕,因为有阿九在那里。另外一个念头令他很疑惑,那就是他肩负的责任还没有完成,内丹修行之法还不健全,上天怎会让自己死去?

  伴随着呼吸的不畅,鲜血的外流,莫问终于不支倒地,哪怕马上就要死去,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仍未改变,倒地之后他还在思考,他想的是自己原本不应该死的,之所以提前死去是因为对胡人的痛恨令他没有遵循天意,一意孤行将尺木交给了南海龙族,此举导致胡人原有的十二年国运化为乌有,陷万千胡人于绝境,由此折损了他的寿数。

  想到此处,他不但没有悔意反而大感畅快,他明白宽以待人才是君子之道,也明白善诱教化才是治国之本。但潜意识里他非常痛恨那些杀死自己母亲抢走自己妻子的大鼻子胡人,他想让他们死,只是一直不敢说出来。

  人之将死,心中想的事情并不完全受神识控制,最后时刻他脑海之中浮现出的是一个顶着盖头坐在床边的女人,理智告诉他那个女人应该是阿九,但他很清楚那个女人不是阿九而是林若尘。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一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对林若尘念念不忘,他极力的想要在神识消失之前想通这个问题,最后他终于想通了,他怀念的其实不是林若尘,他怀念的是那些已经消失了的过去。

  想通了这个问题,莫问心满意足了,就在他想要呼出胸中最后一口气息之际,伴随着一声陶罐破碎的声音,一枚炙热的圆球滚落了他的手边……

  第三百七十二章 狻猊内丹

  莫问感受到炙热的高温,勉力睁眼,只见一枚鸡卵大小的金黄内丹滚落在自己的右手旁,此物不是旁物,正是他此行想要交还万寿山的狻猊内丹。

  “你眼珠子瞪的再大也是个独眼龙,五爷不怕你,日你老娘,日你老娘。”老五叫骂的同时抓着身旁所有能抓到的东西扔砸敖术。

  听得老五的叫骂声,莫问本已模糊的神识陡然清醒,心中浮现出了一个无比急切的想法:老五还活着,哪怕自己不得活,也要设法保住老五的性命。

  淹死的人会拼命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莫问此时就是这种想法,而他唯一能抓到的稻草就是那枚滚到手旁的狻猊内丹。

  狻猊乃龙神九子之一,为火属凶物,它的内丹蕴含着极强的火性,休说吞食,就是离的近些都会感觉炙热难当。但莫问急切之下并未多想,探手将其抓过塞入口中。

  令莫问毫不犹豫吞下狻猊内丹的原因并不是他求生的欲望,因为他很清楚狻猊内丹是不能吞服的,此物为火属,肉体凡胎根本经受不住内丹的高温,入手就烫伤了手掌,入口的瞬间又烫伤了唇舌,这是一种他先前从未经受过的剧痛,在吞服狻猊内丹之前他已经想到会有这种痛苦,他之所以毫不犹豫的吞下狻猊内丹是想或许能够据此救下老五,若不是心存此想,他不会允许自己在临死之前承受这种毫无意义的剧痛。

  狻猊内丹有鸡卵大小,此时的鸡卵个头很小,莫问吞咽并不困难,烫伤是所有痛苦中最令人难以承受的一种,内丹入腹,莫问瞬时疼出了一身冷汗,五脏俱焚的剧烈痛楚令他的神智陡然清醒,与此同时也让他四肢蜷缩,浑身剧抖。

  “老爷!”老五眼见莫问忽然之间开始剧烈抽搐,既惊又喜,不管莫问做出怎样的动作,只要莫问还活着就足以令他狂喜。

  敖术听到老五的叫喊,止步转身,发现了莫问的怪异举动,眉头瞬时皱起,他能够感觉到莫问气息的巨大变化,也猜到莫问吞下了老五先前砸他所扔的那个陶罐里的狻猊内丹。

  敖术发现了莫问的变化却并没有急于出手,这并不是他惊愕之下的愚蠢耽搁,而是他也有好奇之心,他想要看看莫问吞下狻猊内丹会有怎样的变化和后果。

  莫问并不知道敖术在看他,吞下狻猊内丹的瞬间他就感觉一股肉焦之气直冲口鼻,毫无疑问肺腑已经被严重烫伤,浓烈的肉焦之气令他不敢呼吸,与此同时剧烈的疼痛又令他脑后发麻,四肢不由自主的蜷缩,冻死的人临死之前会感觉到热,故此尸身处于一种四肢舒展的状态。而被烧死的人则恰恰相反,剧烈的疼痛会令四肢蜷缩,彷如抵御寒冷一般。

  虽然体内五脏俱焚,莫问却并未忘记自己吞服狻猊内丹的初衷,强忍剧痛自怀中摸出符盒想要画写符咒。

  敖术见莫问竟然试图画符,心中大感诧异,迈步上前自莫问颤抖的手中踢飞了尚未打开的符盒。

  老五位于东侧树下,对敖术的举动看不真切,眼见敖术起脚以为他冲莫问下了毒手,怒骂着以背撑树想要站立起身,尝试无果便扑地前爬。

  莫问身受重伤,无法压制狻猊内丹的炙热气息,退一步讲即便未曾受伤他也压制不住狻猊内丹,自古至今以异类内丹炼丹的道人并不少见,但是没有任何一个道人敢直接吞服异类内丹,究其根源乃是异类内丹虽然是由异类的灵气凝结,其中却蕴含了异类自身的五行属性,盲目吞服内丹会导致体内五行错乱,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吐血毙命。

  狻猊为龙神五子,乃至阳火属异类,其内丹较寻常异类的内丹蕴含了更多的灵气,其中的火气也绝非其他异类能比。

  剧痛之下莫问并无准确的时间概念,他人一呼一吸,他感觉如同过了许久。人的耐力是惊人的,随着剧痛的持续,莫问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立刻死去,而胸腹之中的剧痛也不再令他蜷缩颤抖。

  痛是人体自我保护的一种反应,痛觉减弱有两种可能,一是伤害消失,二是身体麻木,莫问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属于后者,若是再不想出缓解消融的办法,用不了多久神识就会再度模糊。

  就在此时,敖术起脚踢飞了爬到近前冲其小腿下口的老五。

  莫问眼见老五被敖术踢飞,气怒非常,撑地起身扑向敖术,“欺人太……”

  莫问话至中途,伴随着吐气,一道赤红火焰自口中急吐而出。

  火焰只有半尺长短,并没有触及敖术,但敖术却急退闪避,后退的同时青龙刺前送,直取莫问左胸。

  左胸乃心脏所在,眼见青龙刺刺来,莫问顾不得多想,伸出双手抓住了青龙刺。

  莫问出手只是下意识的举动,他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能够抓牢青龙刺,因为青龙刺乃龙族兵器,有龙气萦绕,凡人根本无法触及。

  抓牢青龙刺的瞬间,敖术陡然撒手,后退丈许,看着自己的双手面露惊恐。

  莫问并不知道敖术为何撇弃兵器,他此时只感觉自己的口唇满是燎泡,世间有不少能够吐火的异类,它们能够吐火乃是因为它们都是火属,且其本体在漫长的生长过程中已经适应了火焰的存在,但他的情况并不是这样,他是凡人,且五行属水,先前喷出的火焰乃是狻猊内丹火气外泄所致,并非有意为之。

  “我已命不久矣,你当真要与我同归于尽。”莫问咬牙抬手,将青龙刺扔还敖术。

  敖术抬手接住自己的青龙刺,撑拄于地,皱眉侧目打量着莫问,莫问将兵器交还给他令他碍于脸面无法再度出招,此外他也无法确定莫问在体内有狻猊内丹的情况下散功自爆,他能够抵挡的住。

  短暂的斜视之后,敖术做出了明智的举动,留下一句‘留你全尸’变身青龙,攀云南下,在他看来莫问吞服了狻猊内丹必定无法活命,没有必要再冒险冲其动手,留下他等死更加稳妥。

  眼见敖术离去,莫问终于放下心来,老五先前虽然被敖术踢飞,却并未伤及要害,他的目的达到了,老五的性命保住了。

  心念一松,莫问瞬时萎靡倒地,此时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闭上眼睛尽快失去知觉,胸前的伤口和体内的狻猊内丹都在吞噬他的生命,令他无比痛苦,无比疲惫。

  但莫问不敢闭眼,此时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体内肺腑已经被狻猊内丹灼伤,若是晕死过去,狻猊所发热气会在半个时辰之内将他烧成一堆焦炭。

  由于先前没有冲动的与敖术以命相搏,应对得当令敖术心存忌惮识趣退走,他此时心中再无杂念和干扰,开始静心思虑如何才能保全性命。

  心一旦静下来,元神就得以释放,思绪变的异常敏捷,莫问首先排除了将内丹吐出这条路,此时体内五脏六腑已经受伤,哪怕吐出内丹亦不得复原,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为肺腑伤重而毙命。要想保住性命,只能以肾水中和狻猊内丹的火属灵气。

  心念至此,莫问开始引肾水前去缓和狻猊内丹霸道的火属气息,但此举并无效果,人类的肾水在狻猊内丹强烈的火属气息面前显得异常弱小,杯水难解车薪。

  救火无果,莫问感觉到体内的火气已经蹿至体外,歪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已然布满水泡,惨不忍睹。

  “老爷,老爷。”老五的声音自南侧草丛中传来。

  “在。”莫问放弃了自救,此时五脏六腑和肌肤都已经被狻猊内丹的火气灼伤,已然无法挽救。

  “老爷,你怎么样了?”莫问微弱的声音令老五异常担心。

  “快熟了。”莫问苦中作乐,人要懂得知足,不能得寸进尺,在此之前他最大的心愿是保住老五的性命,而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那条龙呢?”老五挣扎起身,撑挪靠近。

  莫问意守丹田,凭借弱小的内丹维系生机,“追那南海龙族去了。”

  老五艰难挪近,待得看清莫问的样貌之后惊恐高喊,“老爷,你的脸!”

  哪怕老五不喊,莫问亦能感觉到自己此时已无人形,肉体凡胎遭受高温炙烫,怎能好看。

  “坐直,伸腿。”莫问翻身侧望老五。

  “老爷,别管我了,先想法儿治你。”老五放声大哭。

  “我撑不了多久了,伸腿。”莫问再度咳出火苗。

  老五知道莫问脾气,不愿惹他生气,便坐于青石,伸出双腿。

  莫问伸出已经脱皮露肉的右手,抓起一块圆石扔向老五,不偏不倚正中左腿髌骨,髌骨后移,胫骨正位。

  老五恢复了行动,立刻瘸拐着冲向莫问,到得近前伸手就扶。

  莫问此时周身都在散发热气,眼见老五来扶,急忙抬手推开了他,转而撕掉自己左侧道袍连同内兜扔于老五,“内有疗伤丹药,伤好之后携我骨灰回乡安葬,当善待家人。”

  莫问可以想象到自己此时的样子有多骇人,他不想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也不希望他人看到,将疗伤丹药交予老五之后便催动内丹发出的炙热火气遍行全身……

  第三百七十三章 祸兮,福所倚

  莫问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他此时所用的是内丹行气法门,走大周天路子,灵气可达四肢百骸,心念所至,蕴含炙热火气的灵气游走周身,浑身上下瞬时燃起熊熊大火。

  “老爷!”老五的喊声自旁侧传来。

  烈火烧身的痛楚远非常人所能耐受,但莫问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与其留下一具半熟的尸身秽人耳目,倒不如留下几根清洁白骨来的痛快。

  为了能够尽快自焚骨烬肉的痛苦中解脱,莫问竭力催运灵气加大火势,片刻过后痛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木然和无知,再过片刻体内出现了一丝凉意,凉意发自丹田,出得丹田之后自行游走周身,所到之处彷如雨润裂土,半刻钟之后全身一片清凉,这种清凉并非阴寒的冷,而是酷夏月下乘凉的凉,清爽舒泰,惬意平和。

  莫问有感,心中疑惑非常,他乃道人,对魂魄很是了解,魂魄感受不到温度和气味,此时他嗅觉不失,感觉仍在,当不是魂魄出窍。心中存疑,便抬头看向自己的身躯,却发现肉身已然不复存在,大火熄灭之后只剩下一堆灰烬,狻猊内丹就落在那堆灰烬之中,原本大如鸡子的内丹此时只剩下鸽卵大小。

  莫问疑惑起身,发现全身上下只剩下那处位于右侧期门穴铜钱大小的伤口还在,其他部位只剩下了淡淡的虚影轮廓。

  老五此时趴伏在东侧不远处,伤心之下已然晕死了过去。

  由于变化出现的极为突然,莫问一时之间并不清楚自己此时处于何种状态,要说是生,则已无本体。若说是死,则感官仍在。

  心中存疑,莫问抬手眼前,发现右手很是淡薄模糊,但手指掐捏仍有感觉,再度用力还会感觉到细微的痛楚,有痛觉就不可能是阴魂。

  由于通晓阴阳五行,莫问有着太多的办法判断自己此时的情况,扭头看地,可见自己脚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自脚底下延西方,有影子就更不可能是阴魂了。

  随后又抬手摸向自己的四肢和头脸,发现入手的感觉很是真实,面目也已然恢复如初,只是没有衣物遮体。

  少做停顿之后莫问再度俯身捡起地上一只由黄金融化而成的不规则金饼,入手感觉也是实物,而且自身也能将实物拿起。此外,灵气也能自体内自由运行,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唯一的变化是身体变的很是淡薄。

  “老五?”莫问试着发声。

  “老爷?”老五听得莫问言语,立刻惊醒,抬头环顾左右。

  “老爷,是你吗?”老五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我,你看不到我?”莫问侧目皱眉。

  “我能看见那个伤口,老爷,现在咋办哪?”老五语带哭腔。

  “我命不该绝,不要大哭小叫。”莫问以左手碰触自己右胸期门穴下方的那道实体伤口,一碰之下立刻疼出了一身冷汗。

  “老爷,肉身没了不要紧,我去给你找个好看的死尸当替身。”老五虽然听得莫问言语,仍然难抑悲伤,在他看来莫问已经死了,凭空与之说话的只是莫问的魂魄。

  “阴魂是没有影子的。”莫问走到老五身前抬手将他扶了起来。

  在莫问出手搀扶之际,老五感受到了莫问的手臂,与此同时也看到了莫问身后的影子,常人都是影子比身体模糊,但莫问却恰恰相反,他的影子很实在,本体却很模糊。

  “不要胡闹。”莫问拨开了老五乱摸的右手。

  “老爷,你也能隐身了?”老五疑惑的问道,触觉是了解的最好方式,触摸过后他确定莫问是有实体的,只不过异常淡薄,几不可见。

  “不是隐身,当是狻猊内丹所生烈火焚尽了我体内的俗气。”莫问抬手抓住老五左手,灵气所至感觉到断骨的位置,出手将其归位。

  “哎呀。”老五疼痛出声。

  莫问松开老五,走到先前扔出的那截道袍旁侧,自内兜取出了疗伤丹药,自食一粒,塞一粒于老五口中,“不要乱动,以免再度错位。”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事情在短时间内出现了巨大的逆转令他感觉到很不真实,唯恐是伤心之下出现的幻觉。

  “无需担心,此时我体内灵气萎靡,待得灵气恢复,本体亦会随之显现。”莫问自地上捡起了一片青色鳞片对阳观看。

  “老爷,你能告诉我出了啥事儿不?”老五顶了一头雾水,如鲠在喉。

  “狻猊乃龙神五子,为火属异类,其内丹含有浓烈的火气,我将其吞服入腹,火气会焚烧我的皮肉骨骼,我原本亦以为必死无疑,却忽视了最为重要的一点……”

  “你有元神不伤?”老五按捺不住插嘴猜测。

  “元神不伤只是护住了我的灵窍,最为重要的是我五行属水,且丹田之中已有内丹凝结,狻猊内丹的火气不得侵入丹田,只能将我带有俗浊之气的骨肉烧去。”莫问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头发仍在,只是无有了冠簪,长发披散。

  “老爷,我还是不太懂,这到底算不算因祸得福?”老五不解的问道。

  “排净体内浊气为修行中人梦寐以求之事,若不是这道伤口拖累,我此时便可离地飞升。”莫问将捏于右手的那片龙鳞覆于期门穴下方的那处圆形伤口。

  老五本就惊讶非常,听得莫问言语更是瞠目结舌,愣了半晌方才出言说道,“老爷,你在干啥?”

  “没有浊气就没有弱点,这处由青龙刺造成的伤口不曾被狻猊内丹的火气焚烧,故此残有浊气。”莫问出言解释。

  老五先前好不伤心,此时脑袋还是懵的,莫问淡薄的本体加重了他的错愕,一时之间脑海一片空白,重新坐回地面,定心回神。

  莫问趁机寻回了符盒包袱和老五的孝棒,穿上道袍道靴之后将符盒再度揣入怀中,做完这些方才撩摆坐到了老五旁侧。

  “老爷,你吃那内丹之前是不是不知道它这么厉害?”老五歪头问道。

  莫问摇头说道,“异类内丹岂能随意服食?狻猊为龙子,内丹之中不但含有大量火属灵气还带有死去狻猊的些许神识,若非先前将它置于雪山之上承受了三年的极寒,消除了它的戾气,其中残存的神识今日就会改变我的心性。”

  “老爷,我都快让你吓死了。”老五仍然没从巨大的惊吓和悲伤中走出来。

  “天道不亏,仁心受赏。若我是那无情无义,言而无信之人,此次必无生理。”莫问摇头说道,休说老五,便是他自身亦未曾料到会有这种巨大的转折,但细想下来这种转折并不突然,也绝非偶然,若非他重情,费尽心力为阿九寻了狻猊内丹取暖,也就无法消除内丹中残存的狻猊神识。若非他重义,为了救老五性命,也就不会冒险吞服那散发着高温的狻猊内丹。还有就是做人要言而有信,他当年曾经留言万寿山,狻猊内丹用完一定完璧归赵,若是他言而无信,此番东进也就不会将狻猊内丹随身携带。

  “老爷,以后你可千万别再多管闲事了。”老五仍然心有余悸。

  莫问闻言未知可否,若是存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心,替天行道也就无从说起了。不过南海龙族这次的态度令他很是寒心,通过此事也算长了一个教训,非他人诚心求助,绝不能主动帮忙。

  随后一段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不止老五,莫问也需要时间回神,生死一线的感觉并不好,哪怕因祸得福也无法将二人自先前生死离别的悲伤之中立刻拉回来。

  静坐了片刻,莫问站起身砍了两段树枝为老五固定了断臂,老五心粗神大,开始谩骂南海龙族不讲义气。

  “老爷,你好像清楚了一些。”老五看着已然有了浅显轮廓的莫问。

  “不需一个对时就可恢复实体。”莫问走到灰烬旁侧,蹲身捏起了那枚已经小了许多的狻猊内丹。

  “老爷,你可算了吧,要去你去,打死我都不去东海了。”老五猜到莫问想要干什么,急忙先行堵路。

  “此时确实不是良机。”莫问点头说道。

  “老爷,你怎么能捏它?”老五凑了过来看着莫问手中的狻猊内丹,狻猊内丹虽然小了许多,却仍然炙热难当。

  “我手上没有俗世污浊之气,自然不受高温损伤。”莫问说道。

  “老爷,你现在能不能上天?”老五抬手上指。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若要飞升非彻底去除体内浊气不可,我此时仍有浊气在身,修为并无太大变化。”

  “那不成了狗咬猪尿泡?”老五很是失落。

  莫问微笑摇头。老五看不到莫问的表情,误以为莫问生气他打错了比方,急忙出言说道,“我是说咱俩白忙了一场。”

  “那倒不会,此时我只有右胸铜钱大小的伤处浊气难除,其他部位已无凡人浊气。”莫问摇头说道。

  “有啥好处?”老五追问。

  “无有浊气就不会受伤。”莫问随口说道,虽然他言语平静,内心却并不平静,他此时的情况与佛门的不死金身很是类似,仅次于道家的金光罩体……

  第三百七十四章 再见天宁庵

  古语有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说的是福祸在有些时候可能会互相转换,此语符合阴阳变换的道家易理。

  莫问自然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但他还是忍不住后怕,因为并非所有的坏事都会变成好事,此番因祸得福着实侥幸,自身五行属水,有内丹凝成,元神不伤,三者缺一此时就是骨灰一抔。

  “老爷,你的意思是不是以后没人能伤的了你?”老五欢喜的问道。

  “天仙之下无人能够伤我,除非他们知道我的弱处。”莫问环视左右试图寻找容器存放狻猊内丹,环视过后并没有找到合用的器物,“走吧,先行寻处落脚,待你伤好之后我们回返道观。”

  “老爷,先前那条龙是什么修为?”老五单手背上了包袱,跟随身影虚幻的莫问拨草前行。

  “龙王当是天仙修为,龙子逊之。”莫问随口说道。

  “要不等我伤好以后咱们还是把这个内丹送回去吧,留着总是个心事。”老五改变了主意。

  “送回内丹可以,报仇就免了。”莫问缓缓点头,经过了与东海龙族的争斗,他清醒的认识到自身实力的不足,当务之急是回返道观潜心修行,而不是四处惹是生非。

  由于先前的争斗发生在城外的山野之中,且发生在白天,故此火光和争斗并未惊动官府和山外的百姓,莫问也没有出山,自山中寻了一处废弃的草庐暂时栖身。

  草庐不大,几间房舍还算完整,卧室,炊房一应俱全,这种草庐在各地的山中经常见到,大多是受道家和佛家影响进山结庐,避世清修之人建造的,但建造者受不了山中的寂寞,加之想念亲人,几天的热血冷却之后就离此而去。

  寻到落脚之处,莫问立刻盘膝打坐,聚敛灵气。而老五在烧热了土炕之后,跑到炕上倒头酣睡。

  不管是外丹术的小周天行气法门还是内丹术的大周天行气法门,都有上清宗的共同特点,那就是在练气之时只需心平气和而无需守空守中,打坐的同时莫问趁机对自身此时的灵气修为进行了内察,发现狻猊内丹的火气虽然焚去了体内的浊气,对其灵气修为却并无很大的提升,丹田里的内丹在保住了他生机的同时也将其灵气修为保持在了先前的状态,狻猊内丹所发出的灵气并没有被炼化吸收。

  最大的变化还是本体的变化,世间万物都由阴阳二气凝聚而成,其中有良性的灵气也有恶性的浊气,灵气令事物向好的一面发展,而浊气则令事物向坏的一面发展,单以活物为例,若是受到了伤害,其体内的灵气会逐渐愈合伤口,而伤口愈合的缓慢则是因为体内有浊气拖累。他此时的情况并非不能被伤害,而是在受到伤害之后可以凭借灵气瞬间将伤口愈合。

  至于右胸的伤口,他已然使用龙鳞护住,随着灵气的聚集,本体的恢复,这片龙鳞会嵌入皮肉,这处由龙鳞保护的伤口带有浊气,若是受到创伤,浊气会通过这处伤口蔓延全身,令他体内重新有浊气的存在,他体内无有浊气并非自身修行所致,而是由狻猊内丹的火气焚烧得来,若是浊气蔓延全身,就无法再度祛除,也就失去了伤口瞬间愈合的能力。

  好在龙鳞本身也很坚固,寻常兵器无法穿破龙鳞,最主要的是旁人也不知道他的罩门和软肋位于何处。

  下午未时,老五睡醒,外出寻了野果和木薯回来,一夜无话,到得次日清晨,莫问睁眼收功,感觉口渴,便拿了野果来吃。

  “老爷,你感觉怎么样?”老五直身坐起,不敢置信的看着莫问,莫问此时形体已经彻底恢复,容貌没有丝毫的改变。

  莫问点了点头,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老五抬起袖子擦去眼屎,凑了过来上下打量莫问,随后又伸手来摸,“怎么跟真的一样?”

  “本来就是真的,人身由阴阳二气凝聚而成,散则无物,聚则成形。”莫问随口说道。

  “这儿呢?”老五抬手指着莫问右侧胸口。

  “化其异类气息,用其鳞甲坚固。”莫问言罢出言叮嘱,“此事万不可与外人说,哪怕妻妾挚友亦不可说。”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这哪能乱说,放心好了,老爷,我知道轻重。”

  “你伤势如何?”莫问点头过后出言问道。

  “不怎么疼了。”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起身穿鞋,外出透气。

  “老爷,那是在干啥?”老五跟了出来指着东南方向的建康,城池上方很大一片区域被五色丝绸给遮了起来。

  “道人在作罗天大醮。”莫问说道。

  “罗天大醮有啥用?”老五问道。

  “能为百姓祈福,可增国家运势。”莫问深深呼吸山中空气,修行不但需要很高的悟性,还需要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就无法在明知所有事物都是由气息幻化的之后,还保持一种平静的态度去看那些花草树木和人鸟兽虫。

  “真有用?”老五撇嘴追问。

  “想必有用。”莫问说道,似这种没有针对性的作醮,很难判断到底有多大用处。

  “老爷,你好像又给别人养孩子了。”老五不满的嘟囔。

  莫问不知老五所指为何,疑惑转头。

  “你辛辛苦苦的把尺木送给了南海,无非是想让晋国人过上好日子,这下可好,人家就算得了好,受了益,也会觉着都是那些道士作这个什么大醮的功劳,没人知道是你干的。”老五越发愤愤不平,“真正出力的没人领情念好,装模作样的倒抢了头功。”

  “帮助他人不是为了得到他人的感谢,而是为了获得自己内心的平和,若是存了让他人念好记恩之心,就不要去帮助他人,世人忘恩负义者占了多数,知恩图报者少之又少……”

  老五见莫问又要长篇大论,急忙手指皇城方向岔开了话题,“老爷,我咋感觉那地方那么别扭呢?”

  “有妖气。”莫问说道,被五色绸布遮起的晋国皇城之中隐约有妖气传出,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晋国的国师是妖物变化,但此时感觉到的妖气却很是驳杂,似乎并不是一只妖物所发。

  “老爷,要不咱去城里瞧瞧?”老五好奇之心又起。

  “不去。”莫问转身回屋。

  老五此时伤势已经稳定,行动自如却不能飞翔,闷在山中大感无趣,他并不是修行中人,心性漂浮难以安定,百无聊赖之下度日如年。

  次日清晨,老五再度撺掇莫问前往建康,“老爷,咱还是去城里看看吧,顺便买点东西吃。”

  莫问闻言沉默不语,他先前之所以不愿去建康是因为夜逍遥在那里,他若是贸然前往,有争功嫌疑。但细想下来刻意避嫌也有造作之嫌,还不如大方前往,见见之前的故人。

  打定主意,莫问冲老五点了点头。老五跑回房中背了包袱,跟随莫问前往建康。

  “赵氏一家安顿妥当没有?”莫问行走之时冲老五问道。

  “都安顿好了。”老五抓着一串红酸浆果吃的满嘴通红。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片刻过后二人自山中小径走上了城北大路,在距离建康北门十里时,莫问停了下来,皱眉看着东北方向的一处山峰。

  “老爷,那庙里有妖怪?”老五欢喜的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

  “那你在看啥?”老五追问。

  莫问闻言仍未作答,收回视线转身向南走去,他先前所看的是天宁庵,也就是他当年和张洞之降服蜈蚣精的地方,那里困着数百宫女,在此之前他就有心搭救那些处境悲惨的宫女,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细想下来此事已经过去了六七年,他几乎都将此事给淡忘了。

  二人行的急,不到中午时分就进了建康,由于城中聚集了大量的道人在举行罗天大醮,故此莫问道装进城没有任何人在意他。

  “老爷,现在去哪儿?”进得城中,老五询问去处。

  “寻张洞之去。”莫问说道,随着距离的缩短,他越来越清楚的感觉到皇城弥漫着妖气,此番到来当帮助夜逍遥将那混乱朝堂的妖物除去,一来可以帮到夜逍遥,二来也可以以此向皇家提出要求,释放天宁庵的大量宫女后妃。

  建康城在此之前没有遭受战火,城中还保持着原貌,只是粮米绸缎的价格贵了很多,这是沿海的产粮区域连年受灾造成的。

  二人先前曾经在建康居住过,熟悉这里的道路,临近正午,二人来到了张洞之的府邸,张洞之这些年得到了升迁,府邸也进行了扩建,不过门丁还是原来的。

  “快让你家老爷出来,我家老爷看他来啦。”老五跑上前去冲门丁说道。

  大家大户的门丁,道观寺院的知客,酒肆茶楼的跑堂,这类工作都是由记性好,心思活的人担任的,那中年门丁还记得莫问,急忙跑了出来冲莫问行礼,“原来是真人来了,我家老爷一直惦记您哪,快请进,快请进。”

  “张将军呢?”莫问点头回礼,出言笑问。

  “回真人问,我家老爷在皇宫外巡守,不在府里,我这就叫人喊他去。”门丁说完,冲院内一个下人打了招呼,后者急忙放下手中活计出门东去。

  门丁引着二人进了正厅,随即下去准备茶水,片刻过后有人端了茶水来送,莫问见状急忙起身道谢,来人并不是婢女,而是张洞之的正房方氏,正房亲自端茶是待客的最高礼数。

  莫问与方氏是旧识,当年是他假扮张洞之的书童帮助张洞之娶得方氏的,二人落座说话,莞尔当年趣顽,感叹岁月飞逝。

  方氏毕竟是妇人,遵循礼数,与二人闲聊片刻就告退去了后堂,留下二人在前厅等待。

  自午时一直等到未时,张洞之并没有回来,莫问隐约感觉事情有异,张洞之是大将,是可以在城中骑马的,自张府到皇宫用跑不过小半个时辰,若是骑马连一刻钟都用不上,怎么这么久张洞之还没回来。

  就在莫问疑惑之际,那个跑去通知张洞之的下人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与那门丁急切说话。

  莫问耳尖,听得真切,“张忠,老爷呢?”

  “三哥,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老爷被国师府的人给打死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救治张洞之

  “老爷,咋啦?”老五见莫问忽然之间眉头大皱,不解的问道。

  莫问抬了抬手,示意老五稍安勿躁,与此同时侧耳听那门丁和下人张忠说话。

  “胡说,咱家老爷是何等的英雄,怎会被人打死?”那门丁并不相信张忠的话。

  “是我亲眼所见,我先去通报主母,完了,完了……”张忠跌撞着向后院跑去。

  莫问见状闪身出门拦住了张忠,张忠止步不及,径直撞向莫问。

  “莫慌,且将事情详说与我。”莫问抬手抵住了他。

  那下人知道莫问来历,听得莫问言语,扑通跪倒声泪俱下“道长,您一定要帮我家老爷报仇啊。”

  “哭有啥用,别哭,你家老爷现在在哪儿?”随后跑来的老五扶起了下人张忠。

  “在乾阳门,道长,您快去吧。”张忠急求。

  张忠的哭声惊动了后堂的方氏,方氏出来后张忠舍了莫问前去向方氏报信,方氏闻言瞬时面色煞白,但她是有见识的人,并没有受惊晕厥,而是快步走到莫问旁侧“真人,这可如何是好?”

  “无需惊慌,将事情说与我,若是不知前因后果,贸然前往也不知如何处置。”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气愤的看着那已经乱了方寸的张忠,“有哭的工夫儿早就把事情说清楚了,你接着哭,等你哭够了再跟我家老爷说,到时候你家老爷尸都凉了。”

  张忠闻言急忙忍住哭嚎,“我去到乾阳门,老爷正在跟国师府的人争论,好像是因为换防的事情,我离的远,他们说什么我没听全,后来老爷跳到了城墙上大声说道,‘擅离职守者,斩’,那个领头的也跳上了城墙,一掌将老爷打了下来,说,‘乾阳门由国师府接管’。”

  “老五,你在此等候,我去救了张将军即刻回返。”莫问凌空拔高,到得空中见到满院众人面无人色,又说了一句,“有贫道在此,无需惊慌,张将军定然不会有事。”

  众人闻言心中巨石陡然落地,答应一声,目送莫问凌空东去。

  前掠之际,莫问凝神感知乾阳门方向,发现那里确实有一股妖气,但那妖气非常淡薄,几乎无法感知。根据张忠先前的叙述,他判断此事背后极有可能隐藏着一场很大的阴谋,张洞之已经是一品大将军,他带人防守皇城南侧城门属于高职低用,由此可见防务之重要,国师府为何要越俎代庖的接管。

  此外张洞之是有真本领的人,武艺很是高超,寻常人等绝不可能在一个回合之间将其放倒,那国师府的人想必是妖物变化。

  张洞之的府邸离皇城并不远,片刻过后莫问到得皇城南门乾阳门,只见大量军兵聚集在此,这些军兵分为两方阵营,着红衣者正在城墙上布防,着黄衣者正在被逼撤防出城。

  到得近处,莫问落于地面,快速穿过人群,闪至一黄甲将军面前,“张将军现在何处?”

  那黄甲将军先前曾经跟随张洞之北上寻找莫问,莫问认得他,他也认得莫问,见到莫问到来如同见到了救星,“回真人,张将军身受重伤,王副将等人将他送往岐伯院救治了。”

  “岐伯院位于何处?”莫问问道。

  “三排最西。”黄甲将军手指西南。

  “稳住兵丁,我很快回来。”莫问转头看向城墙之内,那道若隐若现的妖气此时就在城楼下方,当务之急是先救下张洞之,等救下张洞之再回来料理它。

  岐伯院是建康有名的行医世家,为岐伯后人开设,所谓的歧黄之术,指的就是岐伯和黄帝这两位上古医学大家。

  进得岐伯院,只见院内下人正在奔跑忙碌,几名黄衣将校满脸焦急的站在正厅门外,正厅内五位青衣白须的老大夫围在一张长条木椅周围束手无策。

  “太好了,张将军有救了。”一名黄衣将军发现了莫问的到来,欢呼出声。

  统兵的将军都是大嗓门,此人欢呼过后,院内的杂役和屋里的大夫纷纷转头,见一年轻道人自门外迈步而入,无不面露疑惑。

  “拜见真人。”发声的那名将军快步迎上前来,单膝跪地冲莫问行礼。

  “张将军伤势何如?”莫问顺手将此人带起,迈步向正厅走去,这名黄衣将军也是当年随同张洞之出使凉国的将校之一,一个曾经与主将一同出生入死的下属总是能够得到快速升迁。

  “摔断了手臂,周身发黑似是中毒,针刺艾灸皆不见效,此时已无呼吸。”后者随行于后。

  莫问说话之间到得正厅门口,虽然情势危急却并未失了礼数,止步门口冲屋内的几位大夫稽首行礼,“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天枢子见过几仁士,贫道略通岐黄,可否容贫道看上一看?”

  “请,请,请。”几位老大夫急忙相邀。

  莫问迈步而入,张洞之所穿的盔甲已经被卸掉,衬衣也被打开,此时正直挺挺的躺在长椅上,周身僵硬,体肤发黑。

  “张将军当是中了土属剧毒,先前已经服下了压制土毒的药丸,但毒血一直不得放出,已经僵硬了半刻钟,早已没有了脉相。”一白须大夫冲正在为张洞之把脉的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俗话说的好,盛名之下无虚士,岐伯院的大夫还是有真本领的,处置很是得当,判断的也很准确,张洞之确是中了土属剧毒,此时心头生机被一股浓重的药气拖在了心窍,这股药气当是他们先前为张洞之服下的药丸所化,若是没有这股药气,张洞之的魂魄此时已经离体。

  “我等没有找到剧毒入体之处,想必是自口鼻吸入。”另外一名老大夫在旁说道。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毒物害人大致有三种途径,一是吞服,二是碰触之下自肌肤渗入,三是趁呼吸而入,张洞之所中剧毒正是最后一种,换言之,国师府的那个妖物是先行下毒,在张洞之中毒之后方才将其打下城楼的。

  莫问为张洞之诊脉之举令周围的几位老大夫很是不解,张洞之分明已经没有了心跳,莫问此举岂非缘木求鱼。他们不知道的是莫问的手指搭在张洞之的寸关尺并非诊脉,而是以灵气内探张洞之体内剧毒的毒性以及剧毒对张洞之身体造成的伤害。

  片刻过后,莫问心中有了计较,张洞之中的虿毒,虿与蝎体形类似,亦有毒刺,常年居于地下,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毒物,其毒可令血液凝固不得流动。

  由于张洞之体内的血液已经凝固,灵气难以驱毒,莫问便留了一息灵气护住张洞之心窍,转身快步而出,冲院内杂役问道,“这周围何处有敞口水井?”

  “西南街头有一口,正南两里之外的米铺旁边也有一口。”后者答道。

  “多谢。”莫问道谢过后提气西去,岐伯院众人见莫问能够高来高去,这才知道他乃是世外高人。

  若是时间充裕,莫问不会自人前随意显露法术,但张洞之的情况很是危急,人在断气之后身体会逐渐变的僵硬,再过一段时间僵硬的身体就会重新变软,到得身体变软就无法医治了。这一过程原本发生在人断气之后的数日之中,但虿毒剧烈的毒性加速了这一过程。

  片刻过后莫问到得井边,井口周围带有青苔的泥土为凉性,能解虿,蝎,蜂,蛇的热毒,但莫问到得井边并未刮取泥土,而是自井边潮湿的石台缝隙中仔细寻找,此时已是秋季,很多虫类都已经寻处蛰伏,莫问运气很好,自石缝中寻到了两只蜗牛。

  世间万物有相生就有相克,生活在井边青苔上的蜗牛正是虿蝎的克星。

  莫问握着寻到的蜗牛回返岐伯院,以银针挑出蜗牛软肉,取其壳碾碎磨粉为药,张洞之此时肢体严重僵硬,喉头闭合,莫问灌药的同时以灵气入体撑开张洞之的喉咙,药水方才得以顺利入腹。

  那只虿的虿毒之所以能够令张洞之快速晕厥乃是因为虿毒之中带有那妖物的些许灵气,是灵气加速了张洞之中毒的过程。同理,灵气也能够加快解毒的速度,张洞之服下解药之后,莫问以自身灵气催化药力,张洞之体内毒性迅速被解药消融,乌黑的体色在眨眼之间变为正常的黄色,僵硬的身体随即变软。

  得莫问灵气助力,张洞之迅速复苏,片刻过后陡然睁眼,发出了先前想要喊却没有喊出的命令,“来人,将他们的兵器下了。”

  那几位老大夫先前已经被张洞之的体色变化惊呆,而今张洞之诈尸一般的坐了起来并发出了高喊,瞬时吓晕了两个年老神弱的老大夫。

  “你的左臂已经骨折,不要乱动。”莫问抬手抓住了张洞之的左臂,趁机为其断骨复位。

  “老弟,你怎么到得此处?”张洞之皱眉环视左右。

  莫问闻言尚未来得及答话,门外等候的几个将校便围了上来“张将军!”

  张洞之乃是统兵将军,回神的快,转瞬之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翻身下地冲下属问道,“乾阳门可曾交予国师府?”

  几位将校闻言尽皆低头,张洞之见状大为焦急,“快夺回乾阳门,将国师府的人尽数绑了。”

  “啊?!”几位将校目瞪口呆,“还不快去!”张洞之抬高了声调,“他们若是胆敢抵抗,一律枭首。”

  几位将校见张洞之发火,齐声应是,转身跑走。

  “兄弟,你来的正好,快随我夺回乾阳门杀进宫去……”

  第三百七十六章 遮天换日

  “出了什么变故?”莫问出言问道,皇宫内正在举行罗天大醮,这是道家最高规格的法事,若非迫不得已绝不能冲撞干扰。

  “来呀,给本将军处置一下。”张洞之冲那几个被吓的战战兢兢的老大夫耸了耸左肩。

  后者急忙拿出固定断骨的绵绸和专用竹板为张洞之处置左臂伤势,莫问上前帮助张洞之系上了布扣。

  片刻过后,张洞之左臂伤势处置完毕,由于盔甲不得穿戴,便委托岐伯院派人将盔甲送回将军府,送盔甲的下人自然会转告方氏等人他和张洞之的情况。

  张洞之单手持刀,与莫问回返乾阳门。

  途中,张洞之趁机向他讲述了事情的起因,在两月之前,国师提议召集天下的出家人举行大规模的普渡法会和罗天大醮,为晋国祈福消灾,皇太后应允。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准备和召集,双方各自召集挑选了大量僧道,于皇城举行罗天大醮和普渡法会,由于举行的是重大法事,需要皇帝亲自主持,但皇帝只有十岁,考虑到小皇帝无法在人前久坐以及不适合在皇宫外抛头露面,法事定在了皇宫里举行,皇宫分为了东中西三宫,中宫为主,最大。东西为翼,较小。举行法事时道人居东,和尚居西,皇宫上方设五色布遮天。

  法事一旦举行就必须持续四十九天,为了防止作醮的道人和僧人里混进细作危及皇族安全,太尉府进行了周密的安排,由皇亲司马林吉领皇城近卫自皇城内部保护,另外还派出了几位忠诚的大将分守皇城东西南北四门,禁止外人进入,也不许作醮的道人和僧人外出。

  起初一切如此,但是前日夜里诵经之声忽然消失,皇城中死寂一片,起初张洞之以为这是法事造成的异像,但这几日却不见皇宫里的阉人向外倒送净桶,他心中起疑,便派人去其他三门打探消息,却发现其他三门的守军被换成了国师府的人。

  “国师府有多少兵士?”莫问打断了张洞之的叙述。

  “国师府自身并无兵丁,但他们持了皇上的虎符令牌,可调天下兵马。先前那奴才也是持了虎符命我撤防的,我感觉事情有异,便请周将军传出手谕,那奴才并不理会,不见周将军手谕我自然不会率兵离开,由此才说僵动手。”张洞之快速回答。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建康的时局他是知道的,王,褚,周等几大家族和朝廷都有自己的嫡系亲信,张洞之是周家一方的,到了关键时刻自然效忠周家,皇上都不一定调的动他。

  “周将军现在何处?”莫问又问。

  “在宫里,满朝三品以上文武现在都在宫里。”张洞之话到此处越发焦急,“你来的正是时候,此时皇宫内部极有可能发生了剧变,你我当统兵进宫勤王救主。”

  “此事确有可疑之处,但冲撞皇宫乃是大罪,你比不得我,你有家室拖累,若是推断错误,朝廷定会降罪于你。”莫问说道。

  张洞之听得莫问言语停了下来转头看他,“若无十成把握,我哪敢率兵进宫,此事拖延不得,你万万不可记仇袖手啊。”

  莫问自然知道张洞之所谓的记仇指的是晋国当年对他的驱逐,但此事已经过去了多年,他早已经淡忘了,周将军对他确实不好,但周贵人对他却很有情义,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宫中有道人多少,僧人多少?”莫问迈步前行。

  “各有千余。”张洞之快步跟了上来。

  “罗天大醮的十二位高功都是何人?”莫问又问,但凡法事都有主从,罗天大醮是最大的道教法事,领唱主持的高功有十二人之多。

  “夜真人请来了一位身形婀娜的女真人,据说姓李,还有碧水潭的千岁真人也请了来,还有本国的九位真人元君,都是受了天仙大戒的高功。”张洞之说道。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当日他与老五前往碧水潭,发现千岁离开时带走了拂尘,当时他就怀疑千岁出门不是办私事,原来是受邀前来参加法事。此外所谓天仙大戒是太清宗最后一个大戒,受此戒者不但要熟悉上百部经文和各种作醮礼仪,还需要有紫气以上的修为,换言之,皇宫里最少也有十二位紫气道人,那妖物变化的国师焉敢起浪作祟。

  岐伯院离乾阳门并不远,一炷香的工夫二人便回到了乾阳门,此时张洞之所率的黄衣卫士已经被驱出了皇宫外城,城门处倒伏着不少士兵,很显然先前是动了手的。

  “末将无能,没能守住城门。”一干副将半跪请罪。

  张洞之并未责怪自己的下属,摆手示意他们起身,转而看向莫问。

  莫问注视着城墙上那个身穿大红袈裟的中年僧人,此人生了一副面板嘴脸,虽有五官却并不明显,脸上的神情也很是僵化,令他感觉疑惑的是此人周身有妖气散发却也有人气存在,若是妖物幻人,则不应该有人气。若是妖物神识窃据人身,则不能发出剧毒。

  看到此人,莫问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起初他并不知道这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直视了片刻方才找到了根源,此人气息怪异是其一,最为怪异的是此人不但没有头发,还没有胡须,甚至连眉毛都没有。

  那中年僧人此时正注视着城下众人,但他的视线主要集中在张洞之身上,他没想到张洞之能被救活,更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回来。

  “他有虎符在手,墙上守军听他号令。”张洞之低声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时皇宫里确有妖气存在,但很难感知妖气的归属和数量,距离这么近却无法敏锐察觉,这种情况他很少遇到。

  “为保万全,当先行试它一试。”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拿出紫符一张,略作犹豫又将紫符放回,取了黄符画写星宿符咒一张,加盖法印之后念诵真言幻出了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女土蝠。

  那蝙蝠为黑色,体形只有海碗大小,城墙上的僧人见到莫问竟然幻出了这么一只弱小之物立刻咧嘴发笑,虽然发笑,表情还是那般僵硬。

  莫问幻出女土蝠并不为遣它作战,而是要凭借它去测试这僧人和城中的气息,蝙蝠幻化之后莫问立刻神授它向北飞去,女土蝠飞过城墙时那僧人的气息陡然旺盛,这一情形表明了那妖物为土属毒虿无疑。莫问有感,继续神授蝙蝠北飞,到得五色布遮盖的区域,蝙蝠陡然消失,那张黄符四碎飘落。

  女土蝠为北方星宿,北方是生死星宿,蝙蝠的消失表明它感受到了浓烈的死亡之气,而符咒破碎则是受到反震所致,也就是说五色布覆盖的区域气息是封闭的。

  也正因为气息的封闭,导致了声音的无法传出,只隔了数里却不能敏锐感知到皇宫内妖物的数量和种属也是由皇宫气息封闭造成的。

  “如何?”张洞之焦急的看向莫问。

  “皇宫内部已然生出了巨变,当前往援救。”莫问抽剑出鞘,提气前掠。

  那身穿红衣的无眉僧人见莫问向城墙掠来,纵身跃出出掌来迎。莫问看的真切,这妖物在出掌的同时自口中吐出了一股几不可见的淡黄毒雾。

  眼见毒雾喷来,莫问不闪不躲,穿越而过,到得近前挥剑砍下了那妖僧的头颅。

  “你竟然不怕我的毒?”已然离体的脑袋发出了怪异的叫声。

  双方士兵都没想到争斗能在顷刻之间结束,眼见莫问一个回合就砍下了无眉僧人的脑袋,无不惊呼出声。

  莫问凌空避开了那妖僧脖颈中喷出的腥血,待其尸身落地之后,运转灵气落到了尸身旁侧,以剑尖将那滚落在地的虎符挑向张洞之,张洞之抬手抓起,城墙上的红衣守军瞬时不敢妄动。

  “打开城门。”张洞之高喊。

  守军失了首领,群龙无首,只得下城开门。

  莫问一直打量着那具无头尸身,按照常理妖物毙命之后应该现出原形,但此时那妖物已经断气,却仍然是人身,只是手足出现了轻微的变化,出现了虿蝎的硬甲。

  “只认虎符是吧,给本将军爬回城西大营。”张洞之冲那一干不明是非的红衣兵士怒声下令。

  “让他们将功补过,守住城门。”莫问收回视线冲张洞之说道。

  张洞之听得莫问言语,将虎符扔给偏将,让他去接管指挥。

  “这是只什么怪物?”张洞之侧目看向那手足已经变化为虿蝎节爪的无头尸身。

  “毒虿,此物道行不深,不知为何却承受了不少人间香火。”莫问眉头紧锁。

  “先别去管它了,进了皇宫马上水落石出。”张洞之催促。

  莫问点头过后与张洞之率兵进宫,在此之前他曾经到过晋国皇宫,对皇宫结构很是了解,皇宫南北大致可以分为内中外三环,五色布遮住的是内侍宫女居住的中环和皇亲国戚居住的内环。

  片刻过后二人到得中环大门,此时通往中宫的大门是开着的,里面很是安静,到得近前张洞之疾步上前,却受阻于门外。

  莫问探手上前,发现城门区域有一道无形屏障拱绕皇城的内城和中城,这道屏障略带弹性,当是灵气屏障。

  “有屏障隔断,你在此等我,我进去看下情况。”莫问冲张洞之交代一声,迈步穿过那道巨大的灵气屏障进入中宫。

  穿过无形屏障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迎面扑来,放眼望去,整个皇城碎尸满地,楼阁之上亭廊之中到处是各色丑陋凶煞的妖物……

  第三百七十七章 晋国之厄

  惊鸿一瞥之后,莫问急退而出。

  “里面情况如何?”张洞之急问。

  “妖物遍地,禁卫宫女多有死伤,你们留在此处,我进去降妖救人。”莫问说罢转身欲行。

  张洞之急忙探手拉住了莫问,“快将这障眼法破了,我们随你一同进去。”

  “你们不是它们的对手,进去也无济于事,留在此处。”莫问迈步回到了门内,张洞之没有松手,被莫问一同带入了门内。

  “快出去。”莫问冲愕然的看着周围惨象的张洞之说道。

  “皇上和周将军很可能还活着,快去救驾。”张洞之不退反进,持刀迎向了向二人急冲而来的一头恶狼,到得近前挑刀上撩,将那恶狼开膛破肚。

  莫问见状放下心来,这片由五色布遮盖的区域气息与外部隔绝,不管是妖物还是道人,都无法自外部得到灵气的补充,那头恶狼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灵气耗尽令它无法施展妖法,单靠本体的蛮力伤不得张洞之。

  张洞之将那灰毛恶狼砍杀,回头看了莫问一眼,莫问冲其点了点头,“内城尚有厮杀之声,快去援救。”

  莫问话音刚落,附近的几只妖物已然再度冲来,这些妖物此时都是原形示人,乃三头猛虎。

  莫问抢在张洞之之前变换身形将那三头猛虎斩杀,转而快步向内城行去。

  “哪里来的这么多妖怪?”张洞之环视周围,此时死在中城区域的大多是皇城禁卫,其中也有为数不多的妖物,以豺狼虎豹居多。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纵身跃起砍掉了一条自墙内急蹿而出巨蟒的脑袋。皇宫里房舍众多,房舍与房舍之间多有隔墙小道,这些地方多藏妖物。

  “先前那几头老虎额头有一王字,乃东北寒冷之处特有。”莫问提气拔高,飞檐走壁。

  张洞之跃上了房脊,跟在莫问身后。

  到得高处,视线开朗,莫问环视左右,只见皇宫东侧区域的院落中倒伏着大量的道人,这些道人似乎是在作醮之时被人毒害的,法器散落在身旁,周围并无搏斗迹象。而西侧区域也同样倒伏着不少僧人,他们的情况与东侧的道人很是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尸身较少,只有二三百人。

  此时皇城里的争斗主要集中在北侧区域,自远处可见那里聚集了大量的僧人和身穿朝服盔甲的官员将帅,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有妖气散出,其身体多有异化,半人半妖,自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极为诡异。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有了计较,五色布遮天乃是道家罗天大醮特有礼仪,但是这遮天之举被那妖物利用,利用五色布隔绝了皇城区域的阳气,再以自身灵气将这片区域彻底隔绝孤立,营造出了一个对道人不利的封闭区域,趁机窃国夺权。

  这些由妖物幻化之人此时正在猛攻皇宫的正阳殿,那是皇上上朝的所在。

  二人见状,加速前往,到得近前只见正阳殿偌大的广场尸身摞叠,其中以禁卫的尸身居多,各种体形巨大的豺猫羊鲵,猿鼠鹿豹倒毙者亦众,此时一只巨龟正固守正阳殿正门,无疑乃是千岁所化。数十名道人协辅左右,一身穿高功道袍的美貌妇人苦守右翼,细看之下乃是当年传艺七人的玉玲珑。夜逍遥在宫殿左侧与几只巨罴厮杀,这几人身上无不带伤挂彩,所用只是武艺并非道法,由此可见他们的灵气早已耗尽。

  “夜真人,莫真人到了。”张洞之到得近前,冲夜逍遥等人高喊。

  苦苦支撑的众人听得张洞之喊声,抬头南望,在见到莫问到来之后无不面露喜色,先前长时间的苦战己方都成了强弩之末,此时全靠力气和武艺抵御数百妖邪,苦战之时难得食水,又不能似那妖物一般以人肉鲜血为食,若是再不得援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这些妖物围攻至死。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李真人。”莫问冲玉玲珑稽首行礼。

  “事出从权,此时可是见礼的时候?”玉玲珑回道。

  莫问闻言亦不犹豫,取了符盒在手,画写青龙符咒一道,真言念罢却发现四方灵气不得聚集,灵气不聚则青龙不得现身。

  “莫问,快破了那妖僧的遮天屏障。”夜逍遥嘶哑的喊道。

  莫问尚未答话,玉玲珑已然接口,“不可。若不尽诛妖邪,屏障一破则妖物四散,城中百姓必然遭厄。”

  莫问闻言纵身跃下屋顶冲进了正阳殿前方混战的广场,近身砍杀。

  两虎相争,得三虎者便可胜之,不休说再添一龙。莫问此时内丹成形,进得战团灵气急催,剑气可达五丈,剑气所至,妖邪怪物成片倒伏。

  夜逍遥一方忽得强援,士气大盛,离开殿门杀向敌群,千岁急冲而出,凭借坚如铜铁的龟甲横冲直撞,妖物见势不好,开始四散逃命。

  “除恶务尽,一个也不要放它们走脱。”玉玲珑高声说道。

  众人闻言各自认定目标,翻墙入巷,追击溃逃妖物。

  这群妖物数量颇多,多有几分道行,但它们此时体内的灵气大多耗尽,妖法施展不出,一经分散,劣势立显,在众人的追杀之下死伤惨重。

  莫问并未参与追杀,而是自殿前与夜逍遥和千岁说话。

  “莫问,你如何知道皇宫内生出了变故?”夜逍遥气虚体乏,斜倚着殿前木柱。

  “路过。”莫问迈步上前握了夜逍遥的寸关尺送出灵气,二人练气法门同出一辙,可转送灵气。

  传于夜逍遥灵气,莫问又走向正在穿着道袍的千岁,如法炮制送出灵气。

  “先前我与老五路过碧水潭,盗了你一柄长剑。”莫问冲面露疑惑的千岁笑道。

  “莫说笑,你体内灵气为何如此充盈?”千岁疑惑的问道。

  “此事稍后再说,这场变故因何而起?”莫问回头看向夜逍遥。

  “那妖僧乃妖物幻化,掌印之后便大行霪祀,惑乱朝野,我屡次上书,圣上就是不信,还以为我想一人独大,掌权乱政,此番那妖僧假借普渡祈福之名,暗中下毒谋害我三清门人,屠杀皇城禁卫,又用那些受了香火的猫狗幻化顶替文武百官,窃国夺权之心昭然若揭,此番若不是你及时赶到,皇上太后和三公六辅怕是一个都不得活了。”夜逍遥冲着大门紧闭的正阳殿高声说道。

  莫问知道夜逍遥这番话是趁机宣泄先前所受的委屈,也是对太后和皇上对他不信任的抱怨,便出言附和,“自古至今有窃国的将帅,偷权的皇亲,却从未有道人窃国者,你既然在此不受礼遇,此事毕了,当与李真人离此远行,游四海,走九州,得个逍遥自在。”

  “莫问言之有理。”千岁亦出言附和。

  三人在殿外高声说话,躲于殿内的皇亲国戚和大臣并不敢出来应答宽慰,夜逍遥长长叹气,“妇人当政,国家必乱。”

  “那国师是何妖物?现在何处?”莫问问道。

  “那妖僧道行不浅,本体为何不得窥察,战事一起它便不知所踪。”夜逍遥摇头说道。

  “你们三人能否料理了它们再行叙旧?”东殿区域传来了玉玲珑的声音。

  千岁和夜逍遥此时已然恢复了灵气,听得玉玲珑召唤,急忙前去相助。但莫问站立未动,常言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场惊天阴谋的主使者,也是这灵气屏障的布置者到现在还没有露面,当务之急是寻到它的所在,以免走脱了罪魁祸首。

  此时妖物一方虽然已然落败,但皇宫中妖物众多,妖气混杂,而且这些妖气大多受过人间香火,妖气飘忽杂乱,无法根据妖气寻到那最为厉害的妖物藏身何处。好在皇宫周围的灵气屏障并未消除,在此之前他曾经发出土蝠撞击屏障,那时为了避免惊动这妖物,画写符咒用的是黄纸,土蝠威力有限,不得令灵气屏障的灵气出现耗损,也就无法判断出补充屏障的灵气来自何处。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抬手拿出符盒,以紫符画雷符一道,以灵气承托发于上空,雷符到得五丈外轰然爆裂,借着外延的灵气,莫问发现灵气屏障被雷符耗损的灵气得到了补充,而灵气的来源就在正北的正阳殿。

  心中存疑,莫问再度抬手发出一道雷符,意欲进行确认,但这一次灵气屏障受损之后并没有得到灵气补充,不问可知那妖物已经警觉并掐断了与灵气屏障的感应。

  此时皇宫里到处是慌乱逃命的各种妖兽,那为首的妖物一直没有出面扳回败局,由此可见它极有可能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窃据了其中某个举足轻重人物的肉身。

  此时殿内聚集了大量的皇亲国戚和文武高官,甚至连晋国当今皇上也在其中,单听殿内的呼吸之声就能判断出人数至少在数十人,那妖物混迹其中很难判断,若是处理不当会令它狂性大发,殃及无辜。

  困兽之斗,狗急跳墙,说的是将禽兽逼到绝境时它们会有的反应,那些妖物眼见逃生无门,开始回头反噬,周围不时传来道人负伤丧命发出的喊声,但莫问并未前去帮忙,而是一直站在正阳殿门前凝神戒备。

  一炷香之后,莫问抬手发出数张雷符,将皇城上空的灵气屏障击散,随即补上一道火符将上空的五色布焚毁,屏障和五色布一去,午后的阳光瞬时照进了皇城。

  “屏障破的太早,还有不少妖物没有斩杀。”夜逍遥凌空追赶一只亡命毛猴路过莫问上空。

  莫问听得夜逍遥言语,抬手发出一股灵气,但他并未攻击那妖猴,而是将夜逍遥拉了下来。

  “不要赶尽杀绝。”莫问冲夜逍遥说道,言罢压低了声音,“那妖物混进了正阳殿,当寻它出来……”

  第三百七十八章 爪黄飞电

  夜逍遥闻言大惊失色,“我等众人一直守在正阳殿外,那妖物岂能侵入其中?”

  “就在殿内。”莫问正色说道。

  夜逍遥见莫问说的很是肯定,焦急的闪至门外,抬手去推那殿门,一推之下发现殿门被人自内部抵住,他不愿破门而入,便出言喊道,“我是天玑子,快开门。”

  夜逍遥喊声过后,殿内传来了窃语之声,片刻过后殿门打开,里面是数十位面无人色的皇亲国戚和高官老臣。

  夜逍遥迈步而入,冲那端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稽首行礼,“福生无量天尊,皇上太后可还安好?”

  “真人护驾有功,皇上与哀家必有重赏。”一位衣着华贵的凤袍妇人开口说道。

  虽然时隔多年,莫问却仍然记得此人,当年他曾在王府见过这个妇人,此人正是当今皇上生母褚氏。

  “福生无量天尊,此乃贫道份内之事,不敢承太后和皇上赏赐。”夜逍遥说话之间环视殿内众人,片刻过后回头看向殿外的莫问,不问可知是没有发现妖物附身之人。

  在夜逍遥环视众人之际,莫问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殿内确有妖气存在却飘忽不定,很难确定那妖物附身何人。

  “那妖物此时就藏在殿内,殿内众人尽数出来,由贫道区分辨识。”莫问正色开口。

  此语一出,殿内瞬时大乱,众人顾不得礼仪争先外逃,到得门口莫问并未阻拦,因为在众人急于逃命之际,那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毫无惊慌神情,表现出的镇定与其实际年龄不符。

  不多时,殿内躲难之人去了大半,只剩下几位老臣和几位宫女,还有太后和小皇帝。

  夜逍遥此时也已经发现了小皇帝的异常表现,眉头大皱,后退几步到得莫问旁边,歪头问道,“已然窃据龙体?”

  莫问皱眉点头,自古以来妖物附身于人的事情并不少见,附身的根源和前提是被附身之人运势低落,身体虚弱,寻常壮汉泼妇极少有被附身者,官员武将多为应星而生,身带辅弼威武之气,妖物也不敢附身,皇上乃真龙天子,身上带有无形龙气,龙气与妖气势同水火,寻常妖邪避之唯恐不及,此物竟敢附身于皇上,大违常理。

  “请皇上离座。”莫问高声说道。

  那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听得莫问言语并未依言离座,反而鼻翼急抖,目藏怒火。

  眼见小皇帝被妖物附了身,剩下的几个人再也顾不得趁机表忠,一股脑的跑了出来,剩下了褚氏既关心儿子的安全又害怕那妖物,踌躇犹豫,走也不是,留也不敢。

  “大胆畜生,胆敢附身龙体,还不快快现身。”夜逍遥纵身跃到了龙椅南侧。

  莫问恐那妖物暴起突袭,随之进入殿内,与夜逍遥并肩站立。

  “夜真人,切莫伤及皇儿。”褚氏跑到夜逍遥身侧焦急叮嘱。

  夜逍遥闻言侧目看了褚氏一眼,随后歪了歪头,示意她出去等候。

  褚氏虽然曾对周贵人的两个孩儿下毒手,对自己的孩子却是关心的紧,虽然害怕却并不离开,移步到莫问身前,屈膝跪倒,“莫真人,之前多有得罪,哀家向您赔罪了。”

  “太后请起,过往不提也罢。”莫问延出灵气托起了褚氏。

  “畜生,大势已去,做那困兽之斗亦是徒劳,快快现身受死。”夜逍遥冲那端坐龙椅的小皇帝说道。

  小皇帝闻言面露鄙夷,以稚口发苍声,“受死?天玑子,你是我的对手么?”

  夜逍遥闻言大感尴尬,在此之前二人虽然没有明里动手,暗地里却多有较劲,这妖物虽是异类,道行修为却高出他太多。

  “悬崖勒马当得全身而退。”莫问平静的说道,这妖物此时占据了小皇帝的肉身,随时可以取那孩童性命,绝不能硬来。

  莫问言罢,小皇帝忽然面色剧变,毫无征兆的自龙椅上蹿出南扑,到得近前出掌直取莫问面门,“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莫问有心试这妖物修为,却恐充盈灵气伤及小皇帝本体,眼见对方来袭只能横移闪开。

  “孽障受死。”夜逍遥旋身上前,出掌侧援。

  那妖物弯身避开了夜逍遥的灵气,双手撑地,左腿后尥,反踢夜逍遥下裆。

  由于妖物招式诡异,夜逍遥防范不及,眼见对方左脚直冲自己子孙根而来,下意识的躬身避开了要害,但他避开了要害却没有避开前胸,被那妖物踢中前胸后飞而出。

  踢飞夜逍遥之后,那妖物并未趁势追击,而是舍了夜逍遥,怒气冲冲的冲向莫问,到得近前双拳齐出,再取莫问心胸。

  此番莫问没有闪避,站立原地硬受了妖物双拳,中拳过后皱眉后退。他硬受妖物的这记攻击有三个意图,一是为了估算自己此时本体的承受能力,在体内没有浊气的情况下,这妖物发出的灵气并未传入他的体内伤及肺腑,尽数被挡在了体外。二是为了确定龙鳞的坚硬程度,龙鳞覆盖之处虽然较为脆弱,却也能够抵受妖物霸道的灵气攻击。最后一个意图就是以此估算对方的真实实力,对方所发灵气极为刚猛,较之赤龙子略低,却要高出他三分。

  除了这三个意图,莫问还意外的发现这妖物所发灵气虽然有妖气掺杂,其中竟然还带有些许龙气。

  在粗心之人看来真相永远很隐秘。但在细心之人眼中真相很浅显。莫问此时心中隐约猜到了这妖邪是什么,但他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他法号为何?”莫问落地之后避开了急追而上的小皇帝冲夜逍遥问道。

  夜逍遥先前虽然被踢飞,却并未伤及筋骨,此时已经急冲而回,听得莫问言语,急忙高声回应,“这妖孽法号黄义,想必不是真号。”

  莫问听得夜逍遥言语心中豁然开朗,出剑逼退了那小皇帝,趁机闪到夜逍遥身侧低声说道,“方圆百里之内定有白马一匹,周身雪白,四蹄金黄,此时它极有可能藏于国师府,前去找到它。”

  夜逍遥闻言大感疑惑,他与这妖物同朝多日,一直未曾确定它本体为何,而莫问刚刚到来便确定了此人是一匹白马成精,这还不算,竟然还知道它四蹄金黄。

  虽然不知莫问依据什么做出的判断,夜逍遥却知道莫问推断不会有错,在那妖物控制着小皇帝的肉身冲来之前,闪身出殿,掠上了在上空唳叫寻主的金雕往北去了。

  这妖物虽然没有使用本体,但窃据了小皇帝的肉身之后道行并没有受到限制和影响,出招迅速,大开大合,小小孩童进退出招并无妖邪的抓耳挠腮虚浮不定,反而很是沉稳,所用招式与军中将帅所用的招式很是相似。

  短暂的过招之后,莫问提气出掌接下了对方的双掌,四掌相接,莫问灵气一吐即收,这是与对方进行灵气比拼的挑衅,那妖物并不畏惧,灵气亦是一吐即收,双方四掌胶着,开始了无法取巧的灵气比拼。

  这种方式的比拼是以命相搏,一方若是落败,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吐血毙命,这附身于小皇帝的妖物竟然同他进行这种危险的比斗,可见对方有多么恨他。

  莫问与对方进行灵气比拼,并不为了伤敌,只想拖住此人。

  “你能脱困皆我之功,你怎能恩将仇报?”莫问笑道。

  那妖物闻言面露惊讶,一味猛催灵气,并不答话。

  莫问见那妖物闭嘴不语,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入宫之初他就发现这些妖物多来自东北寒冷之处,那时他并未多想。后来他无意之间说出一句悬崖勒马,对方陡然发难,加之此物竟敢附身于皇上龙体,寻常妖物是不能侵占龙体的,除非这妖物本身与龙有所关联,与龙有所关联的动物有很多,他一时之间亦猜不透此物究竟是什么,直至见到他后踢夜逍遥方才猜到这妖物的本体是一匹马,马为旱龙,为龙之远亲。

  一匹来自东北寒冷地区的马,一匹有心惑乱窃取晋国皇位的马,一个见到他就怒气冲天的马,一个化名黄义的马。具备这些条件的马只有一匹,那就是曹操当年的坐骑爪黄飞电。

  莫问环视左右,发现那褚氏早已经吓晕在地,便低声冲那妖物说道,“若是贫道没有猜错,你当是魏王坐骑,你此番窃国乱权乃是对司马氏当年窃占曹魏江山的报复,贫道可曾说错?”

  “是又怎样?”爪黄飞电被莫问看破了本相大为气愤,怒吼瞪眼并不领情。

  “孩童无罪,放过他,贫道容你离去。”莫问正色说道,当日他并没有彻底挖开曹操陵墓,只是挖开了主墓室,这匹白马想必是殉葬于其他墓室,代国搬走黄金之后可能没有将陵墓彻底封死,坏了八卦永生之地的地气,此物故此才得苏醒。

  “你这掘墓之贼,休要装仁做善,司马氏乃佞臣窃国,我即便不能断其国运也要绝其子孙。”爪黄飞电咬牙说道。

  “曹家所得江山本为刘家所有,刘家所得江山又归何人所有?贫道虽将那墓中金玉济人,却并未伤及棺椁。此时天玑子已然前往国师府寻你本体,你于那永生之地修成人身也是不易,你若再不离去,休怪我等辣手。”莫问劝道,这白马之所以有此等修为,全赖于不咸山中的八卦永生之地,在那里没有时间概念,外面的百年可能是里面的一天,也可能是里面的万年。

  “如你所言,接着……”爪黄飞电话到此处戛然而止,灵气随即消失。

  莫问有感,暗道中计,急忙收功敛气却也慢了半毫,掌上残存的灵气径直将那妖物已经离体的小皇帝给震飞了出去……

  第三百七十九章 伏诛

  小皇帝不过十岁出头,如何能够耐受的住莫问霸道的灵气,莫问收势不及的灵气将其急震而出,倒飞之时口吐鲜血。

  短暂的迟疑之后莫问弓步前冲,试图接住那小皇帝,但那小皇帝受灵气反震退势甚急,眼见追之不上莫问急忙延出灵气隔空承接,终于在其撞上东侧殿柱之前将其接住。

  口吐鲜血无疑伤及了肺脏,细试之下发现小皇帝不但肺脏有伤,心肺亦受重创,双臂尺骨肱骨尽数断裂,伤势严重。

  那小皇帝身受重伤,剧烈的疼痛将他自被附身的迷茫中拉了回来,颤栗叫痛,“痛啊,痛啊,道长快救救我。”

  莫问探手入怀,取出了最后一枚疗伤丹药塞到了他的口中,以灵气推送入腹,转而将其抱起掠出殿外,“李真人现在何处?”

  “这里。”玉玲珑的声音自东南不远处传来。

  莫问循声掠至,玉玲珑此时正在德阳殿外的尸堆附近,周围聚拢了大量的兵士,张洞之亦在其中。

  眼见莫问到来,张洞之快步走近,“莫问,你一定要设法救下周……皇上也受了伤?”

  莫问落地之时已然看到了尸堆之中有一具黄色帅甲,听得张洞之一说方才知道帅甲的主人是周将军。

  “我的歧黄之术师从李真人,”莫问将小皇帝交予一名偏将,转而纵身北掠,“皇上受了重伤,烦劳李真人救治,我前去国师府相助天玑子。”

  建康城中此时一片混乱,东西北三门皆有战事,城中不时可见高来高去的道人在追袭逃出皇城的妖物,莫问并不知道国师府现在何处,但是他能感觉到爪黄飞电的妖气所在,也能看到空中盘旋的金雕。

  到得国师府,只见夜逍遥正在与变身老僧的爪黄飞电以灵气对攻,这妖物变化为人之后身形高大,光头马脸,身穿大黄袈裟,由于回到了本体,灵气更加充盈,夜逍遥此时已露败相,那金雕想要救主却受房屋楼阁所限不得俯冲。

  那爪黄飞电没想到莫问来的这般及时,一掌逼退夜逍遥,纵身掠上屋顶想要向北逃窜。金雕发现机会,急速俯冲而下,利爪猛抓而下。

  爪黄飞电眼见金雕来势迅猛,以霸王举鼎之势催出灵气将金雕逼退,此时莫问已然到得近前,急速出掌将其逼回院落,再画写白虎符咒一道,念诵真言,幻出白虎攻袭爪黄飞电。

  “皇上怎么样了?”夜逍遥见莫问幻出白虎拦截妖物,且面色铁青,知道皇宫内可能出现了变故。

  “这妖物好生奸诈,意欲假我之手杀掉那小皇帝。”莫问说道,爪黄飞电用的是一箭双雕的计策,若是他收势不住将小皇帝给震毙,将成为世人眼中弑君的罪人。

  夜逍遥听得莫问言语,知道皇帝没有性命之虞,便将视线转到院内,星宿神兽本是这类妖物的克星,虎马争斗,爪黄飞电的气势先馁了三分。有二人在高处掠阵,它更是无心恋战,一不留神被白虎甩尾剪倒,倒地翻滚现出了原形,是一匹周身洁白,四蹄金黄的长鬃老马。

  要判断马的年岁除了看牙口还可以看眉毛和马鬃,壮年时马眉马鬃甚是浓密,到得年岁长了,马眉和鬃毛便会变的稀疏,这白马眉鬃稀疏,由此可见活了很多年月。

  “你如何知道这妖僧是白马幻化?”夜逍遥终于寻到发问的机会。

  “它尥蹶踢你。”莫问随口说道。

  “依你之见,晋国国运如何?”夜逍遥又问,古语有云,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妖孽竟然敢混迹朝堂,令他对晋国的国运很是担忧。

  “你想必也知道我曾在不咸山挖了一处陵墓,那陵墓为曹操阴宅,这白马乃其生前坐骑爪黄飞电,想必也在那处陵墓之中,这畜生此番出山为害当有两个原因,一者是寻我报那挖坟动土之仇,但我行踪不定,它无处可寻。于是它便来到晋国,惑乱朝廷,报司马氏百年之前窃了曹氏皇权之仇。至于晋国国运如何,天意不可推度,不过依我看来,晋国气数不会由此萎靡,今日变故乃晋国应受劫难。”莫问摇头说道。

  “曹操离世不过百余年,这白马百年之中如何能够练得这样一身修为?”夜逍遥问道,白马现出原形之后在国师府内四方冲突,撞塌了不少房舍木柱,但那白虎咬的甚紧,始终不给它逃离的机会。

  “曹操陵墓位于不咸山五龙岭,若有闲暇,你可去看看那处八卦永生的地势。”莫问话到此处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你可知道赵国汉人已然群起抗胡?”

  “见过一封战报,却不知其详,你自赵国来?”夜逍遥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邺城抗胡之风已起,能否燎原还要看是否有东风助力,此番变故之后,你在晋国当大受尊崇,当竭力促成北伐,即便不能北伐,亦要将清平城外的胡军浇灭,不能由得他们回撤邺城。”

  夜逍遥自莫问言语之中听出了他想要就此抽身,便摆手说道,“这些稍后再说,这畜生如何料理?”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晋国开国皇帝司马炎乃是司马懿的孙子,而司马懿当年则是曹操的臣子,受曹魏厚恩却夺其江山,确实有失德之处,受此劫难也是天意使然。

  “这妖物掌得护国金印之后有何恶举?”莫问问道。

  夜逍遥闻言知道莫问有放纵之心,急忙陈数其罪,“恶举甚多,大行霪祀为害最大,我数次请奏调兵北伐收复江北,亦被其多方阻拦。”

  “霪祀之过不应归咎于它,而应归咎于世人,若是世人敬天法祖,守忠存孝,妖魔异类怎能得到香火?”莫问摇头说道,所谓霪祀指的是胡乱供奉妖邪,人间的香火作用很大,若是承受了香火,天庭就会认为这妖邪是善意的,不然百姓不会上香祭拜它们。

  二人说话之间,那爪黄飞电陡然窜起,凌空奋蹄往西急逃。

  夜逍遥见莫问站立未动,面露不满,纵身西掠,前去追赶。

  莫问犹豫片刻神授白虎去追,自身提气随同,这妖物杀与不杀皆可,按照他的本意是不杀,但此物得罪了夜逍遥,若是袖手旁观放跑了它,夜逍遥一定会对他不满。两者权衡,不难取舍。

  那爪黄飞电虽然可以凌空飞奔,但它快不过由天地灵气幻化的白虎,片刻过后被白虎追上,逼落地面。

  爪黄飞电落地之后自街道巷口亡命奔逃,城中百姓惊慌躲避,多有躲避不及死于马蹄之下者,二人分头堵截,终于将其逼进了一处死巷。

  眼见大限将至,那爪黄飞电潜能爆发,踩地踏墙再到空中,一直在高空盘旋的金雕抓到了机会,凌空俯冲,两只利爪破皮入肉,抓住了它的背部脊梁。

  脊梁是大部分四足动物共同的软肋,脊梁被抓,爪黄飞电不得行气用力,夜逍遥趁机拔高,急催灵气将那马头震碎。

  “可算出了这口恶气。”夜逍遥落到莫问旁侧长喘了一口粗气。

  “跟个畜生较的什么劲?”莫问摇头笑道。

  “先回皇宫。”夜逍遥纵身东掠,金雕抓了马尸在空中跟随。

  片刻过后二人回到宫中,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东西北三门此时已经被禁卫接管,兵卒正在清理皇宫里的大量尸身。

  玉玲珑的医术和修为皆不平凡,二人回返之时,她已经将断气多时的周将军招魂还阳,美中不足是右腿脚筋被熊罴撕裂,哪怕接续连通,愈后走路亦受影响。那小皇帝也保住了性命,只是受惊过度,魂魄不定。

  张洞之要留在宫中善后,玉玲珑,千岁,夜逍遥,莫问四人抽身离开,回到了夜逍遥位于东城的府邸,那马尸则被放于皇城外示众。

  除了莫问,其他几人皆是一身血污,回到府邸各自沐浴清洗,莫问派了府中的下人,前去将军府喊来了老五,老五到来之时晚宴已经准备妥当,老五始终存有尊卑之心,不与四人同席,厨下只能专门为他再设一席。

  玉玲珑为师长,自然居首席,其他三人按照年纪排位,莫问居末席,落座之下气氛有些尴尬,原因很简单,夜逍遥跟玉玲珑关系微妙,在此时,师长与弟子有情乃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有些事情越是掩饰就越尴尬,夜逍遥生性随意,干脆光明承认,千岁和莫问稽首道贺,玉玲珑原本就很是随性,爱恨也不遮掩,在夜逍遥承认之后挪了挪座椅,居了半个首席。

  “莫问,你和阿九之事我亦有耳闻,阿九现在何处?”玉玲珑问道,她虽然年过不惑却风韵犹存,言行举止彷如当年。

  “此事说来话长。”莫问本不愿在人前提起自己的感情之事,但玉玲珑问,他又不能不说,只能将前因后果简略说出。

  “阿九飞升天仙,当真可喜可贺。”千岁欢喜点头。

  “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冥司婕妤不是什么好差事。”夜逍遥与千岁的态度完全相反。

  “莫问胆敢冲彩衣元君无礼,阿九的差事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玉玲珑摇头说道。

  “莫问,你体内灵气为何如此充盈?”千岁岔开了话题。

  “此事说来话长了……”

  第三百八十章 指点

  莫问将天庭赏赐元神不伤,自行参悟内丹修行法门,危急时刻吞下狻猊内丹意外焚烬体内浊气三件较为重要的事情逐一说出,这三件事是造成他有今日的修为和造化的主要原因,但他将这三件事情说出还有两个潜在的原因,一是为了让千岁等人明白当今天下大势,让他们帮助南海龙脉所主的晋国收复北方失地,建立功德造福百姓。二是让千岁和夜逍遥知道他有今天的成就主要归功于运气。

  道人也是人,超脱不出人性,人可以接受别人的运气比自己好,却不愿面对别人天赋比自己高,千岁和夜逍遥是他的同门,莫问不想让二人自惭形秽,故此才会强调自己的成就来自于运气。

  “你留下,与我们率兵北伐,定可成就大事。”夜逍遥说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我已无心再登朝堂,你和千岁足以成事,若是无有把握,可联络刘少卿一同谋事。”

  “勇将百员终有一帅,你为驷,我们为驸。”夜逍遥说道。

  莫问摇了摇头,提起酒壶为三人逐一斟酒,“我们乃是同门,谁为领驷,谁为随驸并不重要,我不能留下是因为那内丹修行法门此时只有雏形,并不适合其他道人修行,我需要时日将其推敲细化。此外天门真人曾经说过,我七人有平天灾,止人祸的重责,人祸无疑是胡人之祸,你们几人若是能够北定中原,哪怕不能一统南北,只要将胡人逐走亦是大功一件,白日飞升当不是难事。至于那止人祸之事需要与佛家交恶,这坏人就由我来做吧。”

  “可一并为之,无需孤身独行。”玉玲珑说道。

  “不可,”莫问摇头说道,“我先前将东海尺木转交于南海,已然结仇于东海,若是由我领军,东海势必处处作难。”

  “好你个莫问,你惹了祸事,拍屁股走人,跑去躲清静,留下我们应对东海,我们如何是它的对手?”千岁笑道。

  “东海虽主赵国气数,却也不会公然现身对抗晋国,若是那般便天下大乱了。”莫问摇头说道,龙族追杀他是因为他拿了尺木,换做旁事,龙族想必不会越界。

  “若想飞升便不要惧怕危险,世间哪有不劳而获之理?你们当仔细斟酌,无有天枢子相助,你们能否担得起这副重担。”玉玲珑在旁说道。

  玉玲珑言罢,夜逍遥态度立变,“罢了,罢了,天下能人济济,不差我一个,我近些年惰于修炼,修为不足,担不起这大事。”

  “我也无心飞升,我还是回我的碧水潭吧。”千岁也不傻,听出了玉玲珑不赞同夜逍遥领兵。

  玉玲珑捏起酒杯冲莫问说道,“据你所说,赵国国师已经毙命,且天权子已然前往邺城,便由他出手料理吧,我与天玑子四处走走,寻那弑师败类开阳子的下落。”

  “言之有理。”千岁附和。

  莫问拿起酒杯与三人对饮,此事怪不得玉玲珑拆台,没有他的帮助,夜逍遥和千岁确实扛不起这副重担,可是他此时也不能再度入世,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设法消弭外来天灾。

  随后众人又说了一些闲话,没有再涉及天下局势,到得二更时分,玉玲珑执盏为三人斟酒,齐了身为夜逍遥内人的礼数。

  散了酒席,千岁没有多待,连夜回返碧水潭,他生性淡泊,不愿争斗也不愿出世。

  送走了千岁,莫问和老五与前来迎请的张洞之出了夜逍遥的府邸。

  “老爷,李真人有多大岁数了?”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知道老五感觉夜李二人年纪相差太大,很不般配,便出言笑道,“没有阿九大。”

  “莫问,周贵人想见你,去是不去?”张洞之在旁问道。

  莫问闻言略作沉吟,“去吧,一同去。”

  三人赶到王府的时候周贵人正在正厅等候,由于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周贵人虽然年过三十却美貌依然,双髻高挽,富贵艳丽,仿若一朵映阳牡丹,在这朵牡丹旁边是两条器宇轩昂的幼龙,周贵人的两个孩儿比那小皇帝还要大上一些,此时已经有了几分大人模样,正厅内除了牡丹和幼龙还有一只畏首畏尾的黑皮蛤蟆,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慕青的姐丈。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贵人。”莫问冲急迎而出的周贵人稽首行礼。

  “深夜相邀,多有打扰,真人快请进。”周贵人止步台前,抬手内指。

  进得正厅,两个王子得了周贵人眼神授意,抬起衣摆屈膝跪拜,“司马丕,司马奕拜见先生。”

  “快起来,快起来。”莫问急忙伸手扶起了二人,这二人以先生称他,让他想起了当年在王府担任西席的那段光景,那时大王子不过蹒跚孩童,二王子还在襁褓之中,不知不觉十多年已经过去了。

  有两位王子和老五的姐丈在此,这次会面就显得很是光明,莫问扶起了两位王子,冲那站立门口的老五姐丈拱了拱手,此人虽然不成材却终究是老五亲戚,不能太过冷淡。

  二人是阔别旧识,此次相见自然免不得互相问讯,闲谈过后,周贵人出言涉及正题,“真人此番可会留下?”

  “山野之人,不能久居朝廷,贵人有何差遣但说无妨,临行之前当竭力为贵人分忧。”莫问说道。

  周贵人闻言面露失望,但她乃是皇室中人,失望神情一闪即逝,“承真人惦念,我母子过的还算平静,无事相求。”

  周贵人说完便不再开口,张洞之有眼力,直身站起,“月明星高,老五,你我出去赏月去罢。”

  “好。”老五会意,站起身随张洞之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发现姐丈仍不识趣的坐在末席,便冲其招了招手,“走,出去赏月。”

  “月中已过,哪里有月可赏?”

  “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待得三人出门,周贵人将自己两个孩儿拉到了莫问近前,“敢请真人细细看过他们兄弟。”

  莫问闻言抬头看了周贵人一眼,周贵人虽然说的隐晦,言下之意却很是明显,是希望他能看看二人的面相,自面相上判断出二人有无坐北朝南的命数。

  莫问本不愿为人相面推命,但周贵人眼神之中大有相求之意,想必二人有无天子命数决定了周家日后是否要进行一些必要的动作。

  “贫道不善观人之术,既不明通便不敢胡言乱语。”莫问斟酌过后还是决定不说,道人终究不是天人,泄露天机是要承受后果的。

  “我家老爷算命可准了,他当年算出我有一个女儿,我就真有一个女儿。”老五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莫问无奈皱眉,老五无疑是听到了二人的谈话才故意高声说话的,此举的本意是向他脸上贴金,但老五没搞清楚就里,无形之中帮了倒忙。

  “莫问,你我生分了么?”周贵人语带哀怨。

  莫问听周贵人说的哀怨,又想起周贵人当年的赠衣之举,便无法硬下心肠,转头仔细看过两位王子的样貌之后冲周贵人点了点头。

  周贵人不知莫问暗示的是自己哪一个孩子,看了看长子又看了看次子,转而面带询问的看向莫问。

  莫问将视线移至大王子身上,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二王子,再度点了点头。

  周贵人心窍玲珑,立刻明白了莫问的意思,但她并未感到欢喜,反而面色煞白,两个孩子皆有皇帝命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只相差一岁,都能当皇帝说明长子极有可能早亡。

  “我并不精擅相人推命之道,极有可能出现差错,不可尽信。”莫问如实说道,实事求是的讲他并不擅长算命,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限的精力用来做一件事情才有可能精深,全才只能是庸才。

  周贵人缓缓颌首,没有再问也没有请莫问帮忙渡厄化解,二人多年未见,莫问能够帮到这些已然不易,不能再得寸进尺。

  “时候不早了,贵人和两位王爷早些歇息,贫道告辞。”莫问起身离座。

  “多谢真人解惑。”周贵人迈步相送,到得门口冲莫问低声说道,“多多珍重。”

  莫问冲周贵人点了点头,迈步而出,与等候在门外的众人告辞离开。

  出得府门,四人兵分两路,老五送慕青姐丈回府,莫问与张洞之回返将军府。

  “莫问,大劫刚过,局势不稳,晋国亟需固本压仓之人,你一定要留下来。”张洞之并不知道莫问在夜逍遥府邸与夜逍遥等人的谈话内容。

  莫问摇了摇头,“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歇过一晚明日就要离开。”

  张洞之闻言大感失望,“常言道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留在晋国亦不影响你的修行。”

  “隐于朝隐于野说的是妖物,岂能用在人的身上,此间事了,怕是夜逍遥也会离开。”莫问摇头说道。

  “夜真人也要走?”张洞之愕然问道。

  莫问没接张洞之话头,“明日你当上书朝廷,请皇上将城北天宁庵的宫女妃嫔尽数放归民间,写明是我请你代奏。”

  “好。”张洞之点了点头。

  “还有,此番劫难与佛门僧人无关,他们亦是受了妖物蒙蔽,请朝廷不要迁怒无辜僧尼。”

  张洞之面露疑惑,转头不解的看向莫问。

  莫问知道张洞之心中想的什么,便出言解释,“我虽然不喜欢僧人,却不能落井下石。”

  张洞之听得莫问言语,心悦诚服,连连点头。

  自将军府歇了一晚,次日清晨,莫问早早起身,叫醒老五,冲张洞之辞行。

  张家自然盛情挽留,奈何莫问执意要走,张洞之和方氏只能送行。

  “往何处去?”到得门口,张洞之出言问道。

  “去东海。”老五接口回答。

  莫问摇了摇头,“东海之行延后,回道观吧,我要闭关一段时日……”

  第三百八十一章 无名

  “好好好,先回道观。”老五连声附和。

  “家贫知孝子,国乱显忠臣。莫问,你还是留下吧,晋国需要你。”张洞之做着最后的努力。

  “我并非不想做那忠臣孝子,实话说与你吧,我先前开罪了东海龙族,若是留在晋国会为晋国招灾惹祸。”莫问摇头说道,将尺木交予南海对于东海来说是奇耻大辱,若是东海龙族寻到机会一定会出手报复,他此时的修为顶多自保,若是统兵根本无法兼顾和保护部下将士。

  三人说话之间,几匹快马自东方街道快速驰来,马上是几个内侍宦官,见到莫问,几个内侍面露喜色,策马到得近前,翻身下来展开手中黄绢,“天枢子接旨!”

  莫问很是厌恶此人趾高气扬的语气,闻言瞥了那些阉人一眼,转而冲张洞之抬了抬手,“张兄,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听了圣旨再走也不迟。”张洞之指着那些被晾在一旁的内侍冲莫问说道。

  “何事?”莫问转头冲那内侍问道。

  “太后请真人入宫叙话。”传旨内侍急忙合上黄绢,改为直述。

  “贫道有要事在身,即刻就要启程,请转告太后,将天宁庵的宫女尽数释放,以免再惹天怒。”莫问言罢冲老五招了招手,二人离开将军府向西行去。

  出得建康城,老五变身巨蝠,载了莫问凌空西飞。

  中午时分,二人回返道观,莫问单独喊来了慕青,询问她是否同意老五纳妾,慕青自然无有不允。莫问随后又喊来了赵樱英,随口交代了几句,以示对她的重视。

  “选时不如撞日,今晚就办了喜事。”莫问拍板。

  道观不缺钱,有钱做什么都快,当晚老五就迎娶了赵樱英,拜过老爷,拜过丈夫,拜过正室,赵樱英终于有了名分。

  “老爷,你就在道观里闭关吧,我们还能伺候你。”老五帮莫问收拾着换洗的衣物。

  “无名山离此不远,若是有事,你可去寻我。”莫问摇头说道,他之所以急切的帮老五办理婚事,为的就是早日脱身闭关,闭关最好的地方就是阿九之前居住的无名山。

  老五知道劝说无用,便不再多说,帮莫问收拾了衣物,送莫问出门。

  “道观后院的那些草木当细心照料,若是结了果子,你可与家人分食,虽不能长生不死,却也得个延年益寿。”莫问交代道,当年敖烵所赠的灵物种子他留了一些在道观里,此时已经有一些已经长成结果。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老爷,你这次要闭关多久?”

  “不好说,一天是它,一年是它,十年也是它。”莫问摇头说道。

  “可千万别十年,十年以后你就老了。”老五皱眉咧嘴。

  “回去吧,莫让新人久等。”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

  “我送你去无名山。”老五抬手去扯袍子。

  “回去。”莫问抬高了语调。

  老五闻言不敢再拗,只能站在道观门口目送莫问西去。

  三更时分,莫问到得无名山,看到阿九曾经住过的那处草庐,他感觉很是温馨,虽然阿九已经不在此处,妻子曾经住过的房屋还是令他感觉温馨亲切。

  由于无人居住修葺,草庐多有破漏,莫问简单打扫了灰尘,自东屋闭目小憩,他喜欢这里的气息,也喜欢这种安静的环境,宁静方得致远,他需要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将诸多琐事理顺。

  冥司婕妤是地府的差事,天仙就是天仙,阿九在地府的地位很高,担了这一差事虽然不得自由,却也无需受苦,不过要想与阿九聚首就必须超过彩衣道姑,证那大罗金仙之位,要想证大罗金仙则必须平息天灾。

  所谓天灾,本质就是处理好与佛教的关系,此事并非杀尽天下光头就能万事大吉,正确的处置方法是弥补自身的不足,故此内丹修行法门必须推研广散。

  至于东海和南海的恩怨,他管不了也无心去管,一来修为不足,二来真正的金龙蛰伏于代国。

  由于东海之行分了心神,此时虽然心静,雪山之上的微妙状态已然不复存在,闭目良久,莫问始终不得灵感,便躺卧休息,没有强行思考。

  次日,仍然寻不到自何处下手,他仍未焦急,自屋外取了一些草药,以房中残留的瓮鼎熔炼疗伤丹药。

  数日过后,炼丹失败,这种很容易成丹的丹药都出现了差池令莫问认识到自己并没有真正静下心,在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件他忽视了的事情在悄然影响他。

  发现了问题,莫问便开始寻找问题的根源,是没有将狻猊内丹送还万寿山而心神不宁?不是,狻猊内丹那早晚要还,却也不急于一时。

  是思念阿九导致了心神不宁?也不是,平心而论阿九的飞升卸下了他肩头的包袱。

  是受辱于敖术没有前往报复而导致了心神不宁?也不是,敖术虽然打伤了他,他却并不记恨敖术,因为敖术只是为了寻回东海的尺木。

  难道是因为南海不讲道义而记恨南海?不是,不是,肯定不是,他不恨南海龙族,先前之事是自己一意孤行,南海龙族不讲道义,以后不与他们打交道也就是了,谈不上怨恨。

  亦或许是离开了雪山之巅,元神不得彻底释放,由此导致了悟性的降低?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是凡事都有原因,他当年之所以留在雪山山顶是因为阿九在那里,此时阿九已经不在雪山了,他就算是回到雪山,也寻不到当年的那种感觉。

  苦思数日,莫问心结始终难以打开,心结打不开,哪怕周围再安静,心中的静也是一种由外而内的静,无法彻底进入那种微妙的状态。

  不知不觉,莫问自山中待了十余日,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境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变的很是慌乱,而问题的根源却一直没有找到。

  苦思无果,莫问换了一种方式,静静躺卧,扪心自问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结果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想做,阿九得到了很好的结果,也令他丧失了为之努力的动力,与阿九相聚是他奋斗的动力,但是这个动力远不如当年为了救阿九性命时的那种焦急更能令他奋起。

  人最怕丧失动力,他此时恰恰陷入了这一危险的局面,他的心境越来越平,平的很是死寂。

  半个月之后,莫问迫切的想要出山,至于出门之后干什么他并没有具体的打算,只是不想留在山里,心神不宁留在山里也没用。

  莫问想出山却并不想回上清观,老五有了妻妾儿女,不能凡事都拖上他,最主要的是老五也无法排解他内心深处的苦闷,他自己都不知道苦闷从何而来,老五自然更不知道。

  为什么要出山,莫问说不清楚,一直以来他都活的很是清醒,极少有迷茫的时候,此时他是真的迷茫了,这种迷茫不是对未来的不确定,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走,而是一种与世人脱节的孤独,虽然修为不敌龙族,凡间却也难有敌手,地位远远高于他人,所到之处受到的都是礼遇和恭敬,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万人如一,枯燥乏陈。

  又过了半个月,莫问体内灵气彻底盈满,留下一张定位符咒于木床,以便于老五有事寻来的时候可以找到他,随后带了包裹凌空出山。

  见到山外农人的瞬间,莫问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困扰自己的根源是什么了,见到这些不相干的人,他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他年纪不到,在没有了时间限制的情况下,无法避世苦修,最主要的是此时正值汉人和胡人大肆争斗的时候,他很想亲眼目睹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会发现什么样的事情,世人又会有怎样的表现。

  出山之后,莫问直奔太乙山。

  当年为了寻找地乳,他曾经去过太乙山,在那丑陋的琼瑶尼姑手里得到了仙人泪,除了仙人泪,他还收了个弟子。

  当日傍晚,莫问到得太乙山,绕到后山之后找到了那几间破旧的房舍,到得前进唱了声福生无量天尊却并没有得到回应,拉开房门,发现房中无人。

  就在莫问探身打量房中事物之时身后传来了说话声,“道长,你有什么事?”

  莫问闻声转身,只见一个身着破旧道袍的道童提了一只木桶自东北小径向房舍走来,虽然时隔四年孩童已然长成了半大少年,他仍然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小道童就是他当年所收的弟子。

  “无名,你可还记得我?”莫问冲无名笑道。

  “你是小师父?”无名说的并不肯定,莫问当年过来的时候他不过八岁,很多事情虽然有印象却记不真切。

  “你师父呢?”莫问点头之后微笑发问。

  “师父两年前砍柴摔断了腿,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无名走到门前将房门彻底拉开,“小师父,快进屋。”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唱念了一声道号,提了水桶迈步进屋。

  房中的布置很是简陋,较之四年前初来的时候还要简陋,简陋归简陋,却并不脏乱。

  “这两年中何人照顾你的起居?”莫问指着床边的一个针线笸箩冲无名问道。

  “衣服是我自己连的,米是前山的道长帮我买的,他们要我去他们道观挂单,我没去。”无名低头说道。

  “你孤身一人,为何不去?”莫问问道。

  “师父让我在这里等你,他说你一定会回来接我……”

  第六卷 游方

  第三百八十二章 游方

  莫问闻言心中一酸,当年来去匆匆没有尽到一个当师父的责任,本想委托马道长代为启蒙,未曾想马道长死的很是突然,不问可知当年留下的技艺马道长没来得及传授给无名。

  “你愿不愿意跟为师走?”莫问和声问道。

  无名抬头看向莫问,“去哪儿?”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莫问说道。

  莫问言罢,无名开始犹豫踌躇,看了看莫问又看了看草屋,犹豫良久拿不定主意,十二岁还不是一个能够独立思考的年纪。

  “马道长也希望你能跟随为师学艺。”莫问好声相劝。

  “我不认识回来的路。”无名说道。

  “以后为师会为你引路。”莫问微笑开口,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成年之后都会生出父性和母性,与阿九没有子嗣是他最大的遗憾,师徒是一种与父子等重的亲密关系,前者继承的是技艺,后者延续的是血脉。

  “小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走?”无名问道。

  “明日拜过马道长再走,可否?”莫问出言商议。

  “好,小师父你先坐,我去做晚饭。”无名为莫问搬来一条长凳。

  莫问点头落座,看着无名自灶间忙碌。

  无名还是有些认生,不愿也不太敢与莫问说话,莫问也并不着急,接受一个人陌生人是需要时间的。

  晚饭很粗陋,糙米稀粥和腌菜,由于用盐不多,腌菜已经有些泛酸,莫问并未嫌弃,他虽然身拥道法却并不追求锦衣玉食。

  除了糙米腌菜,无名还煮了两个鸡蛋,吃饭时将鸡蛋恭敬的放到莫问面前,莫问将鸡蛋剥壳放进了无名的碗里,无名惊怯的看了莫问一眼,没敢推让。

  晚饭过后,莫问正坐主位,命无名补上九叩,先前的拜师只有三跪半师之礼,按照道家规矩,关门弟子必须是三跪九叩。

  莫问没有去试无名的修为,自无名的呼吸和举止就能看出他毫无修为,马不平本来就不懂练气,死的又早,先前写在符上的技艺根本没来得及教给无名。

  不过凡事皆有利弊,也幸亏马老道去世的早,如若不然无名此时已然学了外丹练气法门,再学内丹法门反而多有不便。

  无名睡熟之后,莫问出去了一趟,带回了香烛等祭奠之物,清晨无名起身,引着莫问前往马老道的埋骨之处。

  焚烧香烛祭拜之后,莫问冲那无碑土丘稽首说道,“马道长,贫道将无名带走了,此子由你抚养成人,你我当并居师位,福生无量天尊。”

  无名与马老道感情匪浅,即将远行心中大悲,痛哭许久方才跟随莫问回到草屋,收拾东西准备出山。

  莫问原本以为无名会将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令他没想到的是无名并没有带走太多东西,只是自灶台旁侧的隐蔽处拿出了一个罐子,自罐子里掏出了一点碎金和一个布囊揣进怀里。

  莫问认得金色,那黄金是他当年临走时留给马老道的,布囊里想必是他留下的那几张符纸。要来一看,果然不错。

  “以后跟在为师身边,由我口授于你。”莫问将那几张符纸甩手焚化。

  无名见莫问能够凭空引火,大为好奇,点头过后跟随莫问出门。

  “放了吧,这山中不缺草籽。”莫问冲跑到鸡棚抓拿母鸡的无名说道。

  “我想送给前山的刘道长。”无名回头胆怯的看着莫问。

  “亦可。”莫问闻言微笑点头,无名懂得知恩图报令他很是欣慰。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马老道虽然对无名很好,却一直较为严厉。

  无名抱着两只已经脱毛的老母鸡走在前面,莫问跟随在后。

  太乙山占地颇广,自后山绕到阳坡需要不短的时间,二人行至巳时方才到得前山,太乙山一共有五处道观洞府,最大的一处道观位于阳麓,名为太乙宫,这是一座很大道观,房舍当有百余间,道人当有千余众。

  到得门口,无名回头看向莫问,莫问冲其微笑点头,抬手指了指道观的大门,示意他自行敲门。

  无名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刚想敲门,道观的大门被人拉开了,无名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惊怯的看着自道观里走出的两个中年道人。

  “咦,无名,你怎么来了?”后出的那个清瘦道人看到了抱着母鸡的无名。

  “师兄,他是?”走在前面的道人出言问道。

  莫问趁机看了二人一眼,这两人都背着长剑,想必是要出门去的。

  “后山马老道家的童儿。”清瘦道人说道。

  “刘道长,我要走了,这两只鸡送给你,谢谢你一直照顾我。”无名重回台阶,将两只已经抱的老实的母鸡递向刘道长。

  刘道长闻言面露疑惑,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莫问,低头冲无名说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跟师父走,去哪儿还不知道。”无名答道。

  刘道长听得无名言语,心中疑云更盛,这是乱世,什么样的恶人都有,一个半大孩童跟外人离去着实令他担忧。

  莫问猜到了那道人心中所想,也敬他体恤照顾幼小,便迈步上前主动说道,“福生无量天尊,见过两位道长。”

  那两个中年道人听得莫问言语,心中陡然一凛,能够唱诵完整道号的必须是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

  “无量天尊,贫道太清太乙山刘彤阳,敢问真人道号上下?于上清何派清修?”刘道长出言问道,三清三支所穿道袍样式略有不同,他通过莫问衣着看出了他是上清门下。

  “回刘道长问,贫道天枢子,曾学艺闵州无量山。”莫问说道。

  莫问此语一出,两位中年道人面色剧变,上清宗天枢子他们当真是如雷灌耳,只是二人一直没有亲眼见过,很难将那个叱咤风云的上清翘楚跟眼前这个言谈随意的年轻道人联系到一起。

  “不知真人如何认得这孩童?”刘道长唯恐莫问是冒名之人。

  莫问并没有因为对方不相信他而恼火,反而对此人大生好感,便耐心解释,“无名乃是贫道四年前收下的弟子,近些年贫道一直于西北雪山避世修行,近些时日方才得暇前来看望他和马道长,未曾想马道长已然驾鹤,无名独居后山,见他无有依靠便有心带他离开,刘道长这两年费心了,福生无量天尊。”

  莫问说完冲刘道长深深稽首,这一揖是弯腰大礼,感谢刘彤阳对无名的照顾。

  稽首的同时莫问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刘彤阳只感觉莫问周身散发出了一股强大的无形威压,站其对面甚至呼吸不畅,到得此时他方才明白来人真是天枢子。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刘道长深深呼吸定住心情,转而伸手摸了摸无名的道髻,“璞玉得遇天工必不屈才废物。无名啊,以后要好好随你师父学本领,他是有道行的人,比我们这些人要强的多了。”

  无名闻言回头看了莫问一眼,莫问稽首谦逊,“惭愧,惭愧。”

  “刘道长,您说的我记住了,这两只鸡您一定要收下。”无名说道。

  “好,我收下了,谢谢你。”刘道长笑着接过那两只母鸡,转而叮嘱道,“马道长对你有养育之恩,他对你的教诲你也要记在心上。”

  莫问闻言暗暗皱眉,刘彤阳这话看似无意却并非没有所指,他虽然道法高深,名声并不是很好,刘彤阳是担心无名会受他影响。

  “我会的。两位道长,我先走了,你们多多保重。”无名冲二人告别。

  “好好好,一路走好。”二人冲莫问点了点头,莫问点头回礼,与无名迈步下山。

  下山途中无名一直沉默的跟在莫问身后,莫问见他一直没有声响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无名正捏着一根鸡毛垂眉低头。

  “我们走出没多远,刘道长便将那两只花鸡给放走了。”莫问随口说道。

  “您一直没有回头,怎么知道刘道长放走了它们?”无名欢喜的问道,莫问所说的正是他所担心的,他既想报恩,又不想让那两只花鸡被人杀掉。

  “为师可是有道行的人。”莫问借了刘道长一句话。

  得莫问开解,无名转悲为喜,扔掉鸡毛随莫问赶路。

  下山之后出现了三条岔路,到得岔路处,莫问转头看向无名,“无名,你想前往何处?”

  “师父要去哪里?”无名仰视莫问。

  “你生平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莫问反问。

  “抓鬼降妖,行侠仗义。”无名正色说道。

  “那我们就去抓鬼降妖,行侠仗义。”莫问笑着走上了右侧的那条岔道。

  “师父,我什么都不会。”无名快步跟了上来。

  “不怕,边走边学。”莫问随口说道,寻常道人授徒通常都在四五十岁以后,之所以定在这个年纪主要是因为只有到了这个年纪修为才能炉火纯青,除此之外道人授徒一般遵循先学后用的套路,说的通俗一些就是先学好本领再下山游历,但他并不准备遵循这两个惯例,一来他虽然刚刚过了而立之年,自身的修为已经趋于化境,具有收徒的资格。二来真正的授徒需要考察人品,手口教授,有些事情需要灵活处置,不能自道观之中闭门造车,不然教出的徒弟木头一块,不知变通。

  “师父,我们要去哪里?”即将离开太乙山,无名很是忐忑,行走之时频频回头。

  “传书万卷不如引路万里,此时正值天下大乱之际,妖孽四起,鬼魅横行,自今日起你我师徒二人游走四方,阅人世百态,抓鬼魅妖邪,可好?”莫问笑问。

  “好,好。”无名欢喜拍手。

  莫问领着无名向北走去,他带着无名游方行脚有着多重原因,一是趁机授徒,二是阅览凡间百态,三者可以闹中取静从容推度内丹法术,最后一个原因也是他选择北方游走的原因,他想去凉国寻访失踪多年的孔雀王……

  第三百八十三章 师徒

  无名曾经跟随马老道下过山,对外面的情况略知一二,故此出山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新鲜感,也不东张西望,只是跟在莫问身后低头行路。

  莫问并不急于去做什么,走的不快,行走之时问了无名自身的一些情况,通过问询得知无名对于道家四大基础经文都已经掌握,早课晚课的经文也都背了下来,超度经文以及上清经文并未涉猎,一来他年纪太小,还不到加冠作醮的年纪。二来马老道是太清宗的门人,并不知道上清经文。

  虽然初为人师,莫问却并不感觉茫然,因为授徒并没有既定路数,需要因材施教,无名的天赋很高,气灵神稳,领会道法想必不会迟钝,重中之重是放在对他心性的考察和教导上,一个人的心性如何主要由两个方面决定,一是先天受父母血脉影响,二是后天受教养成,他需要考察无名此时表现出的一些举动是发自先天还是来自后天,若是先天如此,则可放手不管,让他走轻松随意的路子,似夜逍遥那般过的快活些。若是受后天教诲的影响较大,则需要着重教导其忠孝仁义,如此一来无名就只能走严于律己的路子,其后果就是出现第二个他,会活的较为辛苦。

  听完无名背诵过经文,莫问点头微笑以示嘉奖,实则无名背的经文虽然流利却有不少发音和停顿的错误,但经文的作用主要是静心定神,与请神做法的符咒不同,发音不准无伤大雅。

  太乙山位于赵国境内,日落时分,二人路过一处村庄,这处村庄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

  “无名,今天晚上我们住在哪里?”莫问随口问道。

  “听师父的。”无名答道。

  “问你便是由你做主,你可随意决定,若是做的不妥,为师再给予纠正,今天晚上我们住在哪里?”莫问问道。

  无名闻言皱眉犯愁,踌躇良久摇头说道,“师父,我不想进村子,我们寻个破屋落脚吧。”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由于相处时间较短,还不能凭借无名的这一决定判断出他是不喜与人交往还是因为惧生不敢进村。

  乱世之中唯一不缺的就是破屋,日落之后,路边的野地里出现了几间废弃的房舍,似乎是前朝遗留下的驿站。

  “师父,我们今晚就住在那儿好不好?”无名问道。

  “这里闹鬼,你怕不怕?”莫问笑问。

  无名闻言瞬时吓的面色煞白,干咽过后硬着头皮答道,“有师父在,不怕。”

  莫问微笑点头,离开道路向驿站走去,此时是深秋时节,驿站外齐腰的杂草已经枯黄,夜风吹来摇摆起伏,令驿站更显破败荒凉。

  “驿站距离道路并不远,门前杂草却并无倒伏,说明什么?”莫问问道。

  “说明这周围的百姓都知道这里闹鬼,不敢来这里歇脚。”无名立刻回答。

  莫问赞许的点了点头,推门入院环视左右,这处驿站虽然破旧,房舍却大致完整,四正一厢一厩,房舍的门都是关着的。

  短暂的驻足之后,莫问迈步前往正屋。

  “师父,真要进去吗?”见到门框上方的褪色纸符,无名越发害怕。

  “符纸分为黄红蓝紫金五色,画写何种颜色的符咒与自身灵气修为有关,这张只是寻常的黄符,表明施法的道人修为平平。”莫问抬手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一股浓重的霉气迎面扑来,虽然荒废多年,房中的桌椅器物仍在原位,只是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几只灰皮老鼠受惊之后慌乱逃出,自二人脚边溜走。

  莫问抬手拨开一张蛛网迈步进屋,“你当记住,鬼魂为阴物,会发出阴气,有鬼魂出没的房舍通常不会有活物,不会有蛛网,也不会有鼠粪。”

  “师父的意思是说这里没有鬼?”无名不解的问道。

  “当年那个女子死在东厢,不是正屋,那做法的道士符咒贴错了地方。”莫问随口说道。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听得莫问言语,无名大为惊恐,看了东厢一眼快走几步跟到了莫问旁侧。

  正屋的四间房舍彼此之间没有隔墙,西侧放着几张木床,床上残存着铺盖,莫问迈步走近,发现铺盖已经被老鼠咬嚼的不成样子,根据床上残存的御寒苇絮以及驿站本身为前朝遗留这一线索可以判断出这座驿站荒废于几十年前的一个冬天。

  “师父,您坐,我出去寻柴生火。”无名拉来一张木椅,话音刚落便发现手中一轻,多年下来木椅已经腐烂,拖拉之下直接散了架子。

  “这些木床已无用处,用它生火吧。”莫问发出灵气将那些木床震散,由于动作太大,激起了很大的扬尘,莫问拉着无名快步而出,等待尘埃落定。

  “不要怕。”莫问拍了拍无名的肩头,先前拉着无名出来的时候他发现无名手心满是汗水。

  无名此时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东厢,听得莫问言语并未回头,深深呼吸之后抬手指着东厢冲莫问说道,“师父,我想去看看厢房里有什么。”

  莫问闻言赞许点头,无名虽然很害怕却勇于面对困难和恐惧,敢于主动出击,勇敢是男人最基本的品质,可惜的是这种最基本的品质却偏偏有很多男人并不具备。

  “此时尚未入夜,鬼魂不会出现,去吧。”莫问撕下正屋门框上那张老旧的符咒甩手焚化,引燃了院内的杂草为无名照亮。

  得到莫问许可,无名迈步走向东厢,这处驿站荒废了很多年,窗棂上的窗纸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火光透过窗棂进得东厢,东厢里的事物随着火光隐现晃动,相较于一无所知,若隐若现更令无名害怕,越走越慢,到得门口已然浑身颤栗。

  莫问见状于心不忍,迈步向无名走去,无名在太乙山敢一个人居住是因为那片区域他很熟悉,这里他从未来过,完全是陌生的,加上知道有女鬼存在,此时心中承受的压力是很大的。

  莫问刚刚起脚,无名忽然鼓起勇气抬手推向东厢房门,伴随着刺耳渗人的咯吱之声房门向内打开,到得此时无名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身形摇晃,几欲瘫倒。

  莫问闪身上前,握住无名的寸关尺送出一股灵气,得莫问灵气催激,无名精神立振,借着火光放眼望去,只见东厢里堆放着腐朽成泥的草料,东墙上还悬挂了几具破旧的马鞍。

  “你此时还无法做到夜间视物,晚间视物不清就会胡乱猜测,风声鹤唳自心惊,杯弓蛇影乱心神。”莫问说道。

  “师父,您怎么知道此处有鬼?”无名抬起衣袖擦去了额头冷汗。

  莫问迈步走进东厢,“见鬼通常有三种情况,一是鬼魂想让你见到它,二是通过符咒开眼,还有一种方法是渡过天劫,只要渡过天劫不但能够生出敏锐感官,还可以控制体内阴阳二气的强弱,若想见鬼,只需压制自身阳气即可。”

  东厢原本是存放喂马草料和马鞍的地方,此时草料已经腐烂于地,墙上的马鞍也已经泛出了白硝,莫问手指正东靠窗的地面,“地下三尺有一具尸骸,尸身不腐怨气不散,当是驿站的驿卒在几十年前的一个冬天将其杀害埋于此处的。”

  虽然外面有火光,东厢里仍然很黑,无名不自觉的拉住了莫问的道袍,“师父,那些驿卒为什么要杀她?”

  莫问虽然猜到了可能的原因却不能冲一个十二岁的孩童明说,“道德经你已然能够背诵,当知道乾坤阴阳之道,凡间之事皆有善恶好坏两面,人亦是如此,有好人就有坏人,万不可认为人性本善,不然受箓之后就无法明辨是非,也就无法替天行道。”

  “是,师父说的话我一定记在心上。”无名重重点头。

  “你我云游四方,朝夕相处,我会说很多话,你一时之间不能全部记住也不怕,能记多少就记多少,若是记得太多会很是辛苦。”莫问又道。

  “是。”无名听得莫问言语好生感动,松开莫问的衣摆握住了莫问的右手。

  十二岁的孩童,手掌并不大,莫问牵着无名的手心中很是伤感,若是当年没有胡人南下,林若尘就不会被抢走,二人的孩子也应该有这般大小了。

  “时候不早了,今晚不要碰它,明日将它挖出来烧掉,免得它滞留不去,作恶害人。”莫问牵着无名离开了东厢。

  此时正屋的尘埃已经落定,莫问将朽木引燃,为无名收拾好了躺卧之处,无名躺下休息,莫问盘膝打坐。

  “师父,我只知道您的道号,您能不能跟我说说您的事情。”无名先前受惊过度,躺下之后并无睡意。

  “为师已过而立,俗家姓莫,乃豫郡西阳县人氏,拜上清座下,学艺闵州无量山。”莫问说的很是简略。

  这寥寥数语自然难解无名满心的疑惑和好奇,但莫问此时正在打坐,他又不好喋喋发问,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莫问虽然在打坐,心中却在思量事情,收下无名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较之之前更加淡然沉稳,人生并非只有打打杀杀,更多的时候还是平淡,带着无名游方行走固然是为了增加无名的见识和阅历,但同时也能弥补自己进步神速,对人世间的事情疏于体察的不足。

  三更时分,莫问睁开了眼睛,“无名。”

  “师父。”无名并未睡着,闻声翻身坐起。

  “那女鬼就在门外徘徊,我唤它进来与你看上一看,你不要心惊。”莫问说道。

  “好。”无名挪到了莫问身旁。

  莫问添了几根木柴到火堆里,待得火光明亮之后方才转视门外,“进来吧,自门外现身,不可吓到贫道的徒儿……”

  第三百八十四章 厉害的师父

  莫问话音刚落,门外立刻传来了女人的声音,“遵真人吩咐。”

  “小道长莫要害怕,妾身的样貌与阳人无异。”那女鬼聚气发声,与此同时向正屋移来。

  眨眼的工夫,一个身穿罗裙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了门口,随后改飘为走,移步进门,于二人五步外站定,跪倒在地,垂眉低头。

  “直身示人。”莫问说道。

  那女鬼听得莫问言语立刻顺从的起身抬头,这女鬼死时当有二十岁左右,身穿蓝衣红裙,眉眼还算清秀,身形亦不难看,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猛然着眼与常人无异,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端倪,脚下无根,火照无影。

  无名头一次见鬼,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鬼魂都是凶神恶煞的丑陋模样,未曾想与人无甚区别,紧张之心立刻大减,歪头打量着那年轻的女鬼。

  “鬼乃阴气凝成,阳人肉眼难见。”莫问冲无名说道。

  无名闻言将视线自那女鬼身上收回,冲莫问点了点头。

  莫问再度解释,“由于无有阳气,故此它们不得白日现身,亦不敢靠近阳气浓重的壮年男子,但它较为特殊,死时心存怨气,怨气可加重阴气,令它能够加害任何靠近此处之人。”

  那女鬼听得莫问言语亡魂大冒,慌忙跪倒,“真人饶命,妾身虽然滞留阳间却从未伤及无辜,求真人网开一面,放妾身一条生路。”

  莫问未曾搭理那女鬼,继续冲无名说道,“阴魂无有实体,可以随心变化,你可命它变些吓人模样,练练自身胆量。”

  无名见那女鬼惧怕莫问,心中很有底气,冲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冲那女鬼说道,“女善人,你先变个不太吓人的。”

  那女鬼的埋骨之所为莫问察觉,生死落于他人之手,不敢不听命行事,听得无名言语急忙变出了一副七孔流血的丑陋样貌。

  “还能更难看一些吗?”无名问道。

  那女鬼想了想,张嘴吐出了长舌,变没了双目,缺了眼珠的双眼如同两个血洞,确有几分吓人。

  “变个最难看的。”无名此时恐惧之心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新奇和好奇。

  女鬼如言变化,此番变出的样貌当真恐怖,周身皆是腐肉,五官只剩下了孔洞,大量的跗骨蛆虫自身上拱进钻出。

  这副样貌莫问看了都大倒胃口,未曾想无名却并没有太过惊恐,“请问女善人,这是最难看的吗?”

  “回小道长,我想不出旁的了。鬼魂变化的样貌都是假的,我们都是些可怜的人,求小道长高抬贵手。”那女鬼变回原貌伏地抽泣。

  “我说了不算的,得师父做主。”无名转头看向莫问。

  莫问未置可否,出言冲无名说道,“鬼魂变化的丑陋嘴脸五花八门,不一而同,万不要以为只有这区区几种,见到其他奇怪样貌也不要害怕。”

  “师父,我记住了。”无名点头答应。

  对于鬼魂之属莫问早已经司空见惯,向火堆投了几根木柴方才冲那女鬼说道,“你当年因何而死,都做过哪些恶事?”

  那女鬼闻言急忙将前因后果详细说来,与莫问猜测的出入不大,她生前是附近村庄的妇人,回娘家冬日晚归,这驿站的兵卒见到起了色心,掠了进来祸害过后遭到杀害,由于遇害之时是冬季,埋骨又浅,加之一口怨气难消,便得尸身不腐,七日之后聚集了足够的阴气变为厉鬼将这驿站的兵卒尽数杀害,恰逢朝廷新旧更迭,当地官府懒得追查,草草的废弃了这处驿站。除了那几个驿卒它并未伤害过其他人,甚至前来逞能的野道也只是吓走而没有害命。

  “无名,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它?”莫问冲无名问道。

  十二岁的年纪说小不小,可也算不上大,无名没想到莫问会征求他的意见,闻言大为犯愁,低头踌躇,犹豫不决。

  “小道长,我从未伤及无辜,求小道长饶命啊。”那女鬼冲无名磕头求饶。

  莫问见无名踌躇难断,冲那女鬼说道,“此事留待天明之后再作计较,你可将那鬼魂之事说与我的徒儿知道,如何变化,有何能耐,弱处为何,怎样吓人,但凡能想到的都要说与他知道。”

  女鬼听得莫问言语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急忙如实讲述,甚至亲身演示,力求立功免死。

  似莫问这种授徒的方法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这种方法最为有效,由鬼魂现身说法可以让无名更加详实的了解阴魂。

  自古至今从无彻底的公平,拥有一个厉害的师父和拥有一个有权势的父亲都可以享受到普通人享受不到的待遇,这种事情应该坦然面对,谁遇上了固然是幸运的,遇不上就仇富嫉妒进而冷嘲热讽乃小人之举。

  为了能让无名无所顾忌,莫问躺卧休息,由得无名和那女鬼交谈,这种待遇是他自身不曾享受到的,他第一次接触鬼魂是附身于老五的黄老夫子,当晚他几乎被吓死,那种肝胆俱裂的惊恐在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令他自深夜里惊醒。

  由于不担心女鬼加害无名,莫问安心睡去,到得鸡鸣时分睁眼起身,那女鬼仍在与无名说话,见他起身急忙跪地求饶。

  “你先回去,由贫道斟酌。”莫问冲其摆了摆手。

  那女鬼虽然心中忐忑却不敢不走,躬身出门,消失无踪。

  “是杀是放?”莫问冲无名问道。

  无名此时正在打哈欠,听得莫问发问急忙中途止住,“师父,它怪可怜的,都死了,再杀它一次是不是不太好啊?”

  “那就放它一马。”莫问说道。

  “可是它是鬼,我又怕它害人。”无名又道。

  “世间少有两全其美之事,利弊掺杂之事居多,你此时尚幼,不得详断利弊就不要犹豫为难,只需扪心自问你想怎么做就去怎么做。”莫问出言教导,除了人的意志,冥冥之中的天意也能左右人的决定,在心智不够成熟和健全的时候,可以接受和遵循天意的悄然影响。

  “它累了一夜,再杀它好像不太好。”无名说道。

  “哈哈哈,由它去吧,你睡上一会儿,睡醒之后你我继续赶路。”莫问笑道。

  无名见莫问答应放过那女鬼,瞬时放下心来,如言躺卧,闭眼休息。

  莫问守着火堆添加柴火为无名取暖,春秋交替,冬夏更迭,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的深秋。

  上午卯时,无名睡醒,二人收拾妥当,离开驿站再度上路。

  上路之后莫问方才想起无名昨晚和今早都没有进食,行走之时便想自野地里寻些木薯野果与无名充饥,但此时赵国缺粮,但凡能吃的都被附近的农人挖取摘走,找了半天只寻到了几枚枣子。

  “前方想必会有村镇,你我快走几步去那里打尖吃饭。”莫问将握在手中的枣子递给了无名。

  枣子一共五枚,无名留二让三,莫问虽然摆手拒之,心头却是大暖。

  二人赶路之时遇到了两拨道人,一拨两三人,行色匆匆,这些人并没有携带拂尘等法器,反倒都带了兵器。想及昨日太乙宫的刘彤阳二人也是带剑出门,莫问不禁开始疑惑这些道人下山的原因。

  正暗自疑惑,又有两名道姑自西面岔路匆匆而来,莫问待二人走到身旁冲二人稽首行礼,“二位元君请了,敢问元君此行要前往何处?”

  “回道长问,胡狗作恶多端,现世报终于来了,我与师妹要前去邺城与汉人出把力。”中年道姑出言接话。

  莫问冲其抬了抬手,没有再问,邺城生出了巨大变故,胡人和汉人开始正面厮杀,赵国即将变天,修行中人得到消息故此前往相助。

  那道姑说完便与年轻的同伴继续赶路,后者走了几步又调头回来,自包袱中拿出两枚细面点心塞给无名,无名看向莫问,莫问点了点头,无名接过点心道了声谢,那年轻的道姑转身快步跟上了她的师姐。

  “师父,现世报是什么?”无名不解的问道。

  “马道长之前没有与你说过?”莫问皱眉反问。

  无名摇了摇头。

  “现世报和来世报是道家和佛家最大的区别,儒道认为今生作恶今生受罚,罪过不尽则遗祸子孙。今生为善今生受益,福德不尽则惠及后人。不过那道姑此处所说的现世报是形容报应来的早。”莫问出言解释。

  “师父,我听大师父说胡人都管咱们叫两脚羊,他们真的吃人吗?”无名又问。

  莫问重重点头,“对,他们不但吃人还胡乱杀人,汉人的妻女财物也经常被他们抢走。”

  “那咱们也去邺城出把力吧。”无名说道。

  “为师已经出过力了,剩下的事情交由他们去做吧。”莫问迈步向前,邺城初生变故之时他恰好遇到,出手将那修为高深的护国番僧击败,为义军攻入皇宫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无名并不知道莫问言语所指,但他也没有多问,抬手将那道姑赠送的点心让给莫问,莫问摆手没接。

  无名年幼,虽然得了莫问当年吐出的半颗补气丹药,灵气修为却极为低下,赶路之时走不了很快,一直到得下午申时二人方才见到前方的一处城池。

  “师父,那里有烟,好像着火了。”无名指着北方的那处城池。

  由于有城墙遮挡,莫问只能看到城里有浓烟冒出却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不妨事,走,进城寻处打尖……”

  第三百八十五章 分地

  无名答应一声,跟随莫问前往前方城池。

  赵国的城池分为大中小三类,面积较大的城池名为郡城,通常是郡府所在的城池。略小一些的是州城,是州官所在的城池。最小的是县城,通常是县衙的所在地。下面那些没有城墙的乡镇就算不得城池了,这处名为罗城的城池是一处不大的县城。

  进得城中,莫问自路旁的食铺买了两个包子与无名,带着他前往城中着火的区域。

  行走之时莫问发现无名并没有吃那两个包子,便出言问道,“为何不吃?”

  “大师父说过,道人走路的时候不能吃东西。”无名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走路不吃东西确实是道家规矩,为的是在世人面前保持超然的气度和良好的形象。

  “只要心存正道,身拥道法,这些俗旧规矩不守也罢。”莫问摆手说道,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感觉刻意遵守那些清规戒律没有必要。

  无名饿着肚子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已经饥肠辘辘,听得莫问言语立刻打开纸包咬了一口包子,“师父,怎么是肉馅?”

  “上清不禁荤腥。”莫问环视左右,街道上行人不多,偶尔路过的几个行人也是往城中去的。

  “师父,是不是不太好呀?”无名抬头问道。

  “你先前吃那鸡蛋也算荤腥,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动物有,草木亦有,若是执念于不杀生,则连谷米粮食都不能吃了。”莫问随口说道。

  听得莫问言语,无名彻底打消了顾虑,大口咬嚼,狼吞虎咽。

  若是换在十年前,他或许会责怪无名吃相不雅,但现在他的心态和以前大不相同,吃相雅与不雅虽然可以用心克制,但用心克制也属于造作,倘若无名以后吃的好,吃的饱,自然就不会有这种狼吞虎咽的情况出现。

  想起吃相,他不由得想起了百里狂风,当年众人初入山门,百里狂风吃相不雅,有舔碗的习惯,那时还曾遭到古阳子禁食三日的责罚,而今百里狂风早已经不在了,古阳子也离世多年。

  “师父,你怎么了?”无名见莫问忽然之间神情落寞,不解的问道。

  “师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莫问拍了拍无名的后背,转而收回思绪迈步行走。

  路过一间布店,莫问停了下来,带着无名进店,由裁缝为无名量了身,付了定金命裁缝为无名缝制一套夹绵道袍。

  “师父,我这件袍子还能穿。”无名说道。

  “天冷了,没有冬衣怎么行。”莫问自包袱里拿出自己的一件道袍交予裁缝,“按照这个样式缝制,阴阳八卦刺绣的位置不要搞错。”

  “放心吧,放心吧,不知道长何时来取?”老裁缝问道。

  “明日卯时,请问店家,那城中失火之处是何所在?”莫问问道。

  “是个富户的宅院,那人是个汉人,却与胡人勾结。”老裁缝答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背了包袱带着无名出门向北,古语有云,窥一斑而知全豹,连与胡人有瓜葛的汉人都遭到了汉人的仇视,可见赵国汉胡之争已然进入了激烈的白热化。

  穿过两条街,二人见到了着火之处,此时火势已经减弱,不见火只有烟。在着火之处围绕了很多百姓,人数当在数千人,这些人此时群情激昂,或大声谩骂,或高声哭诉。

  “师父,里面在做什么?”无名问道。

  “貌似在审判那与胡人走的近的富人。”莫问说道,由于围的人太多,他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言罢,莫问带着无名离开人群,绕行东方小巷,到得无人处抱起无名,掠上了一处废弃房舍的屋顶。

  居高俯视,可以看到被焚烧的院落门前跪了十余人,男女老少都有,衣着光鲜,想必是富户一家。在此之前这些人可能都遭到过殴打,个个鼻青脸肿,连两个十岁左右的孩童也未曾幸免,那些女眷则大多衣衫不整,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被打的最惨,满脸鲜血,牙齿不全。

  在那群人周围,还有二十几个手持兵刃的汉人,领头的一人正在高声冲百姓讲话,说的是此人勾结胡人,贿赂官府,欺男霸女,抢占田地等诸多恶行,说到气处不时会动手打那富户一家。

  每当他动手殴打富户,人群之中就会传来欢呼之声。

  “师父,此人犯错,责罚他自己也就是了,他们为何连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无名见那两个比自己还小的孩童以及白发老妪都在被殴之列,于心不忍。

  “你不通相人之术,无法以貌识人,那富户家主并不是奸诈之相,你看他面圆鼻宽,细眼鹤眉,乃仁者相貌。”莫问摇头说道。

  “那他们为何说他有那么多的罪行?”无名疑惑的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西侧人群,示意无名耐心旁观。

  在二人来到之前审判已经开始,不多时审判就进入了尾声,公审的最终结果是富户罪孽深重,家中男丁一律斩首,女眷分给穷人为妻妾,家中田地一律分给穷人。

  “看明白了吗?”莫问冲眉头紧皱的无名问道。

  “看明白了,那些穷人想分他家的地,所以才诬陷他。”无名答道。

  “分田地只是那些领头之人煽动百姓收买人心之举,大部分世人存有仇富心理,见不得他人过的比自己好,不管你是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发的家,还是正经经商谋利聚的财都在被仇视之列,平时还见不出所以然,一旦到了乱世,富户最先遭殃。穷苦之人数量众多,只要抓住了他们的仇富心理加以煽动和利用,休说区区一个富户,就是一个王朝都能掀得翻。”莫问说道。

  在此之前无名自马老道那里接受的教导都是人性本善,听得莫问这般说虽然知道莫问说的是对的,一时之间却也很难接受。

  “王七,你爹年前病故,你家中贫困无法殓他,是我赠银十两与他购买棺木,你都忘了吗?”那富户家主冲身后押解他的一年轻男子喊道。

  “假仁假义,快给我闭嘴。”那年轻男子不为所动,上前给了那富户一记嘴巴,打的他再度吐血。

  眼见家人都要遭殃,那家主强打精神挣扎起身,冲另外一男子求助,“胡利,你说句公道话,山前的那三亩粟田你种了五年,我可曾收过你一石地租?”

  “你是看中了我家婆娘,她偷着送鸡蛋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男子走上前来给了那家主一脚,这一脚踢在了头上,用力颇重,直接将那家主踢的晕死了过去。

  “胡利,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花妮每次到我家里都是我见的她,你穿的那件袍子还是我与她的土布,你不救我们也就罢了,怎能落井下石?”一中年妇人似乎是主母,冲那男子尖声喊道。

  那男子听得妇人喊叫,快步走近,到得近前抬脚就踢,“我日你个贼婆娘,你还当你是冯夫人吗?”

  那妇人旁边的年轻女子当是家女,眼见母亲挨打,纵身扑上护住母亲,与此同时是冲南侧站位靠前的一个敦厚的中年男子喊道,“牛三哥,你一直在我家做工,你说句公道话,我们家何时有胡人来过?”

  那中年男子听得女子喊叫,忐忑的环视左右,随后摇了摇头。

  那年轻女子见他点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转身冲那领头之人哭道,“苟增全,你看,牛三哥愿为我们作证,求你放过我爹我娘,我随了你还不成吗?”

  “我曾经喜欢过你是不假,但我今日出头乃是为了百姓为了公义,你家的田地是一定要分的,你爹勾结胡人,也该杀。”领头之人说到此处转视那中年男子,“牛三,你是不是也与他们狼狈为奸了?”

  那中年男子很是胆小,闻言面色大变,双手急摇,“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啊。”

  “那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领头之人怒目喝问。

  “我不知道,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牛三吓的转身跑走。

  家主被打晕,剩下了妇人没有主意,其中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硬着头皮高声喊道,“诸位乡亲,打仗这三年我爹娘每年冬天都会熬粥赈灾……啊。”

  那男童话没说完,人群中忽然飞出了几块石头,其中一块不偏不倚的打到了他的头上,那男童惨叫一声歪头倒地。

  “来呀,把他们杀了。”领头之人唯恐拖延太久生出变故,招呼身边的人上前动手。

  “师父,师父,你快救救他们吧。”无名见事不好,抬手摇晃莫问。

  “为何要救?”莫问微笑发问。

  “他们是好人,就这么死了太冤枉了。”无名焦急的说道。

  “世上冤死的人太多了,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且问你,你通过此事明白了什么?”莫问并没有急于出手,有些事情无名必须接受,道人和俗人不同,道人不能糊涂,哪怕痛苦也得清醒。

  “老百姓都很坏,不值得帮助他们,师父,快救他们吧。”无名急切的催促。

  “错了,他们并不坏,只是蠢笨愚昧,该帮还是要帮的,但你不要指望他们承你的恩情,只有这般你行善之时心中才会平和。”莫问说道。

  “是是是,师父,我记住了,你快救他们,再不动手那些坏人就要砍死他们了。”无名急的几欲落泪。

  “怎么帮比较妥当?”莫问又问。

  “打跑。”无名说道。

  “打跑没有用,咱们一走,他们还会遭殃。”莫问抓过了长剑。

  “那怎么办哪?”无名紧张的看着下方,此时那群人已经将富户家的男子拖到一处准备下刀。

  “要想救他们只能杀掉那些忘恩负义的坏人,杀是不杀?”莫问问道。这种机会并不常有,必须让无名明白一些事情,此时记住了就好似当年轩辕子以重手让他们七人剧痛之下牢牢记住了行气穴道一样,效果最大。

  无名闻言大感踌躇,但供他踌躇的时间并不多,眼看着家主一家就要惨遭毒手,无名急忙说道,“不杀坏人,好人就要遭殃,杀……”

  第三百八十六章 哑巴

  莫问旨在培养无名处事果断的性情,见无名做出了决定立刻带着他纵身掠向西侧的街道。

  此时那一干人等已然将富户家的几位男丁摁倒在地想要开刀,见莫问凌空飘落大感惊诧,纷纷收刀退后。

  冯氏一门见一道人从天而降,知道是会武艺有道行的人,哭喊着扑到二人面前求救,“道长,救命啊。”

  莫问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环视左右观察众人神情,那二十几人虽然受惊后退却并没有太多的畏惧神情,手持刀剑长矛跃跃欲试。

  “你想干什么?”领头之人迈步上前,人最怕扎堆成群,一扎堆胆子就大。

  “你说他们勾结胡人,可有证据?”莫问侧目发问。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我们罗城的事情?”领头之人紧握着手里的钢刀。

  冯氏一门见莫问语锋偏向自己,求生之心更盛,那家主在先前的拖拉之中已经苏醒了过来,“道长容禀,冯某年少之时曾经承蒙一位老道长指点,言之冯某子嗣难得,故此成家主事之后冯某诚心向善,一生不曾做过亏心事,舍衣施粥经常做,建桥铺路不时为,如此这般方才中年得子,道人,您一定要明察秋毫,为我们做主啊。”

  莫问尚未答话,那一干恶人之中已然有人插嘴,“冯默龙,你别以为来了个野道士就是来了救星,你的恶行罗城的百姓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恶贯满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莫问闻言冷笑转头,“常言道捉奸成双,捉贼拿赃,拿出冯家作恶的证据,贫道即刻离去,绝不插手此事。”

  “城西的那片泊地原本是我家的,前些年被他勾结狗官生生霸占了去,他家的数百亩良田都是自百姓手里抢走的,你要证据,我就是证据,这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就是证据。”那汉子手持一把弯刀说的大义凛然,此语一出,围观百姓立刻高声附和,其中不乏起哄扇风者,怪莫问多管闲事。

  “冯贵林,令尊当年为了救你出狱方才将城西的十亩田地抵于我,你摸着良心说话,那十亩过水的泊地值二十两马蹄金吗?”冯家主冲那叫嚣之人说理。

  “无名,你说此事如何了结?”莫问最后征求无名的意见。

  “师父,他们明摆着欺负人,咱不能见死不救。”无名已经十二岁了,虽然阅历和见识不足,是非之心还是有的。

  无名的这句话激怒了众人,台下人群之中有人向二人投来了石块,莫问侧身挡在了无名身前,任凭石块打中自己。

  那二十余人见到莫问举动,以为他武功平庸,领头之人大叫着挥刀向他砍来,“这野道士与冯默龙是一伙的,将他一并杀了。”

  “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莫问长剑出鞘。

  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双方实力差距太大,眨眼之间,二十余人尽数毙命。

  因为有无名在旁,莫问恐其受惊出剑之时就没有取那些恶人的咽喉,而是取心脉留全尸。

  眨眼之间杀掉了二十余人,这一诡异的情形令得本来喧闹的街道瞬时鸦雀无声。

  莫问知道百姓反应过来之后会一哄而散,便抢在百姓散去之前出言说道,“为了某人家产,恩将仇报,栽赃陷害,这便是罗城的民风?”

  莫问的这句话缩短了百姓愕然失神的时间,他话音刚落众人便作鸟兽散,片刻过后数千人逃的一个不剩。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冯氏家主带同家人跪地哭谢。

  “我们师徒二人会在这里停留一宿,你们早些逃命去吧。”莫问转身冲无名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寻处歇息。”

  冯氏一门死中得活,感激之情无以复加,跪地拜谢,哭问莫问名号,不问可知要为其刻牌立位。

  “此处已不是安身良处,早些去吧。”莫问带着无名迈步南行。

  “师父,咱也走吧。”无名说道。

  “道袍不曾赶制出来,明日再走。”莫问说道。

  由于先前杀了人,二人所到之处乡人无不奔逃躲避,商铺上板,庭院关门。

  “无名,你心中所思为何?”莫问冲闷头不语的无名问道。

  无名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先前有人用石块扔你,为师并未将那石块挡飞,而是以身护你,他们误以为为师武艺不精,立刻翻脸动手。若是为师无有本领,此时已然被他们杀倒在地了。你当记住,若是自身不强,哪怕路见不平也不要轻易出手。”莫问出言叮嘱。

  “是,师父,我记住了。”无名低头答道。

  自城中走了一圈儿,没有客栈冲二人开门,莫问便带着无名前往城中钟楼,拗断锁头进得钟楼,自钟楼里避风安身。

  次日清晨,师徒二人前往布店,店主战战兢兢的将赶制好的道袍交予二人,无名脱下宽大的旧袍,穿上新衣随莫问继续上路。

  有无名拖累,速度自然快不得,二人每天只能行出几十里,赶路之时莫问将上清经文和作醮经文逐一传授给无名,无名天资聪慧,拗口的经文听过两遍便能记下,七日过后已然将各种经文熟记心中。

  二人途经的城池有些在汉人手中,有些则依然由胡人掌管,大小战事不时可见,遇到战事和争斗莫问都会绕行。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名心中的紧张逐渐消除,与莫问越发亲近,活泼了许多,开始缠着莫问想要学习武艺和道法。

  学习道法要有灵气修为作为基础,而灵气修行是个缓慢的过程,莫问斟酌过后只传授了无名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

  与他当年在无量山的按部就班学艺不同,游走四方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事情,北行数日,二人再度见到一处城池,这座城池尚在胡人的控制之下,进城的人都需要接受盘查,由于带了孩童,城门的兵卒并没有阻拦二人。

  大街上不时可见成队巡逻的胡人士兵,莫问进城之后径直带着无名前往城东。

  “师父,咱要去哪儿?”无名问道。

  “有只妖怪混迹人群,你我前去看上一看。”莫问说道,进城之初他就察觉到东城有一道妖气,根据气息判断当是豕彘成精。

  无名闻言大感好奇,“师父,是什么妖怪?”

  “前去一观便知。”莫问笑道。

  不多时,莫问循着气息来到了妖气所在的区域,这是一间走马的货站,周围有栅栏围绕,里面是偌大的场地,堆放着粮米药草等货物,在货场正中有几个卖力气的人正在往马车上搬运谷米。

  “师父,妖怪在哪儿?”无名环视左右并没有发现异常。

  “那五人之中有一人为异类幻化,你且看看哪一个是。”莫问抬手指着百步外正在装车的苦工。

  “那个骂人的。”无名观察了片刻出言说道。

  莫问摇了摇头。

  “那个穿黑褂子的不出力,总是挑最轻的拿,是不是他?”无名又问。

  莫问再度摇头。

  “不会是那个没穿鞋的哑巴吧。”无名歪头说道。

  “为何不能是他?”莫问笑问。

  “别人骂他他都不还口,就是低头干活儿,哪有这么窝囊的妖精?”无名抬手东指。

  莫问笑了笑,拉着无名自货站外的隐蔽角落坐了下来,远远的看着那正在装车的妖物。

  “师父,它藏在这里想干什么坏事?”无名满心疑惑。

  “并非所有异类都会作恶,这妖物虽有妖气却并无坏心,那马匹离它甚近也不曾受惊。”莫问出言纠正,游方的好处就是可以体察凡间百态,这妖物混迹此处的动机令他很是好奇。

  无名听得莫问教诲点了点头,转而歪头打量那妖物,马车很快装满,车夫将马车赶走,随后又来了一辆,不多时再度装满,此时已经到了午时下工的时候,其中四个苦工领的是工钱,那赤脚的哑巴领到的却是一大钵饭食。

  “师父,要不要跟着它。”无名指着吃完饭出门而去的哑巴。

  “不用,它还会回来。”莫问摇头说道,他此时的修为已经到了气息收发由心的地步,平日里气息内敛,妖物并不能察觉到他的到来。

  那妖物很快消失在了街头,莫问凝神感知它的移动轨迹,发现它离开城池进入了东山,进入山区之后开始四处游荡,半个时辰之后气息停留在了山中某处。

  再过半个时辰,妖物的气息再度开始移动,下午未时再度来到了货场。

  “走,去它停留之处看上一看。”莫问拍了拍正在打盹儿的无名。

  二人绕行出城,穿过田野进入山中。

  “师父,您怎么知道它去过那儿?”无名问道。

  “我能够察觉到它的气息,以后你也可以。”莫问随口说道。

  自山中走了半个时辰,二人来到了一片坟茔,这是一片贫苦人家的坟茔,地势一般,也无风水可言,坟头起的都不高,茔地里杂草过膝,显然少有祭奠之人前来。

  莫问记得那妖物先前停留的位置,到得近前发现是一处老坟,虽是老坟却不荒凉,坟包周围并无杂草,坟包也没有坍塌,显然经常有人清理堆土。

  在坟堆不远处有一处草窠,杂草都被压平,草窠里散落着几件破旧衣物和一些木薯。

  “师父,这里怎么有股臊气?”无名问道。

  “那妖物乃是一头猪。”莫问侧目看那墓碑,墓碑上有墓主人的名讳和生卒年月,由于时间太长,碑文受雨水冲刷很多字迹已经难以辨认,但通过墓碑上的元平二字可以判断出这座老坟起于四百年前的汉朝。

  “师父,这里埋的是不是它以前的主人?”无名隐约猜到了真相。

  “也可能是曾经帮助过它的恩人。”莫问点头说道,坟墓起了四百多年,那猪妖也恰好是四五百年的道行。

  “原来它在这里为主人守陵啊,它都成精了,怎么还要与人做工呢?”无名言语之中的感动多过疑惑。

  “四五百年的道行对于禽兽来说并不算深,其神智还不得健全,它是家猪成精,想必是早年习惯了自人类手中接受饭食,虽得自由习性却一直未曾改掉,走吧,回 去看看。”莫问转身回返,回城途中,无名一直在感叹这头猪很是忠义,竟然能够为主人或恩人守灵,莫问闻言心中大慰,无名能认识到异类并不都是坏的,有利于他进一步接受和领会上清宗有教无类的教义。

  二人回到货站,那黑面胖子仍在装车,由于没有监工之人,其他人都趁机偷懒,由它一人干活,它并无怨言,自顾埋头出力,想必在此之前类似的事情经常发生。

  货站门口无人看守,莫问带着无名迈步直入,那猪妖一瞥之间发现有道人向自己进来,瞬时吓的魂不附体,愣在原地浑身发抖。

  “你俩找谁?”偷懒之人冲莫问喊道。

  莫问未曾搭理那说话之人,迈步走到那猪妖面前,探手入怀取出了符盒。

  那猪妖眼见莫问拿出了符纸,以为莫问想要拿它,本能的想要逃走,但感受到莫问强大的气势威压,知道难以逃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莫问探手搀起了它,自符纸上写了一列字迹,“不可杀,不可降”,加盖法印折叠之后交予那猪妖变化的黑面胖子,“若是遇到道人拿你,拿出此物,可得活命。”

  “喂,道士,他是个哑巴,你有什么事情跟我们说。”草垛后又传来了叫喊声。

  那黑面胖子本以为莫问要降它,未曾想莫问不但不降它还要帮它,许久不曾得到一口好气的人忽然之间得到关照会格外感动,瞬时热泪盈眶,但它道行不够,无法口吐人言,接过符纸只能跪地磕头,额头碰地,咣咣有声。

  “娘的,哑巴的疯病又犯了,你俩到底是谁呀,来马场找谁?”

  莫问冲无名使了个眼色,二人转身离开。

  “师父,若是遇到僧人拿它,你的手书管用吗?”无名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道门中人看到他的印章不管是敬还是畏,都应该会给他几分薄面,但僧人就不好说了,他与僧人的关系并不好,若是那夯货自僧人面前拿出他的手书,说不定对方本来有心放它一马也会临时改变主意将它给降了。

  此间事了,莫问不愿在胡人所在的城池久留,便带了无名继续上路,深秋时节天黑的早,酉时三刻夜幕降临,莫问环视左右没有找到落脚之处,只能同无名连夜赶路。

  二更时分,山中起风,二更起风是暴雨来临的征兆,莫问恐无名淋雨,便负了他凌空急进,不多时,前方山中出现了一处老旧的石制建筑,观其样式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寺院,此时已经开始降雨,莫问顾不得多想,背着无名快速前往……

  第三百八十七章 短暂的平静

  到得近前,果然发现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寺院,这座寺院荒废的时间可能不长,房舍保存的很是完整,门上木匾的字迹仍然可以辨认,“灵若寺”。

  寺院的大门是关着的,莫问带着无名翻墙而过,进入寺院的大殿躲避大雨。

  寺院的荒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香客太少,香火不旺导致缓慢衰败。还有一种是庙祝自身是叶公好龙想要进山清修却耐不住寂寞半途离开导致寺院荒废,根据殿内木梁和木柱的颜色可以判断出寺院大致的建造年代当在前朝,由此可见这座寺院属于前一种情况。

  莫问是道家弟子,自人前他还会给佛家几分颜面,但是在无人之处他就没有什么顾虑了,放下无名抬手移过神像前的供桌,徒手拆卸之后点起了篝火。

  此时外面已然大雨倾盆,无名跑到门口关闭了殿门,转而回到神像面前冲其拱了拱手。

  “师父,你吃。”无名自包袱里拿出干粮礼让莫问。

  莫问挑眉看了无名一眼,没有接拿他手中的饼子。

  “师父,怎么了?”无名见莫问面露不悦,疑惑的问道。

  莫问本来极为生气,见无名一脸的无辜也不忍心严厉训斥,便和气说道,“你虽然未曾受箓,却是三清弟子,只可跪三清父母,哪怕凡间帝王都无需跪拜,你先前冲佛像行礼乃数典忘祖之举。”

  虽然莫问言语和缓,无名听罢仍然大惊失色,数典忘祖可是大罪。

  莫问见状再度放缓了语气,“道家和佛家教义大相径庭,我们重今生,他们修来世,我们认为万物分贵贱,他们认为众生皆平等,教义本质的不同注定了两者最多只能保持表面的和平,永远都不可能融合兼通,我们是道门弟子,只拜三清,不可冲佛像行礼。”

  “大师父说我们应该有博容之心,不能……”无名话到此处见莫问皱眉,急忙闭嘴不敢再说。

  莫问拿过无名手中的饼子,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博容仅限于三清,上清,玉清,太清虽然修行法门和作醮礼仪各有不同,彼此之间却并不会互相排挤,只因三清同气连枝,如同伯仲叔季,虽不同枝却发于同根,佛教乃外来宗教,不可排挤却也不能兼容。”

  “师父,我懂了。”无名恍然大悟。

  莫问点头微笑,抬手示意无名坐下烤火。

  “师父,这里没有蜘蛛网,也没有鼠粪,是不是有妖鬼窃据?”无名坐下之后环视左右。

  无名能够活学活用令莫问大感欣慰,“没有,没有,这寺院所用木梁为樟木取材,樟木有驱虫之效。”

  无名闻言点了点头,转而拿出干粮缓慢进食,干粮这个词的来源是针对稀粥而来的,意思是含水较少的饼团等食物,此时百姓一般是两餐稀粥,干粮属于奢侈品,没有跟随莫问游方之前他很少能够吃到干粮。

  二人坐下不久,远处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脚步声到得庙门外,随即就是对话的声音,“庙门紧闭,内有火光,依照贫道多年捉妖的经验来看,这庙内火光定是出自妖孽之手。”

  “道长,咱还是去别处避雨吧。”年轻人的声音。

  “有我在,怕个什么。”话音刚落,庙门便被人一脚踢开。

  “师父。”无名看向莫问。

  “不用理他。”莫问微微抬手,示意无名无需起身。

  不多时,门外走进了一个身穿道袍的长髯道人,年纪当在五十岁上下,身后备着一柄长剑,其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观其样貌当是一个读书的书生。

  见到殿内避雨的竟然是一大一小两个道士,那长髯道人微微一愣,转而迈步走近,逐一打量坐在火边的莫问和无名。

  莫问懒得搭理此人,无名也不与之说话,那长髯道人打量片刻陡然高喊一声,“好你个妖物,见得道爷来到还敢故作镇定?”

  莫问闻言歪头侧目,斜视了那道人一眼,“你如何认定我师徒二人是妖物所化。”

  “道爷所习天雷八声有惊魂动魄之效,这小妖道行不够,先前几乎被我所发的天雷之声震的现出原形,你也休要故弄玄虚,快快现出原形,跪地受死。”长髯道人高声喊道。

  “滚一边去。”莫问对其不屑一顾,这道人说话之时中气不足,似先前那般哭丧一样的乱嚎,大人都会被其吓出个激灵,更别说十二岁的孩子。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妖怪,看剑。”那长髯道人叫喊着抽出了背后长剑。

  此人虽然抽出了长剑却并没有下劈,因为莫问的长剑先他出鞘,此时已然到得他的胸前。

  长髯道人见状骇然大惊,愣神过后回头冲那书生说道,“书生,这妖物道行不浅,你先出去,贫道要用霸道的法术降他,以免误伤于你。”

  后者闻言懦懦的答应一声,转身跑入雨中。

  那书生跑走之后,长髯道人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举动,扑通跪倒,冲莫问连连磕头,“道爷饶命,道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道爷看在你我都是道人的份上,放我一马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子儿女,若是死了,他们也不得活了。”

  莫问皱眉看了此人一眼,收回长剑冲其摆了摆手,实则他生平最痛恨冒充道人招摇撞骗者,之所以放了此人是因为他一直自称道爷,而死去的百里狂风也有这个习惯。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那假道人跑到门前出剑乱砍一气,口中念念有词,“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波若波罗密,风雨雷电劈。”

  莫问见状大感好笑,本想以带火的柴枝烧他衣物,拿起柴枝之后方才发现此人周身都已经湿透。

  那假道人比划了之下转身跑出了大殿,“书生,走,这两个妖物已然为我所伤,暂时不得追来。”

  后者答应一声,跟随他冒雨离开了寺院。

  “师父,他先前念的是什么咒语?”无名疑惑的问道。

  “他是一招摇撞骗的野道,懂得什么咒语,波若波罗密乃佛家用语,道人怎么会用佛门的真言。”莫问笑道。

  “真是个傻子。”无名亦随之发笑。

  “信他的人更傻。”莫问摇头笑道。

  “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法术啊?”无名见莫问心情很好,趁机发问。

  “施展法术需要修行灵气,为师先前所学为外丹法门,这外丹法门难得大成,你要想日后有所造化,必须学习内丹法门,但这内丹法门为师此时尚未研习精通,只是略有雏形,不得传授于你。”莫问说道。

  “我就是问问,师父,您别着急。”无名心思聪慧,明白莫问苦心。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待得为师将内丹修行法门参悟透彻,你将是第一个修炼受益之人。”

  连日赶路,无名很是疲惫,与莫问交谈片刻便闭眼睡去。

  次日清晨,雨停日现,师徒二人离开寺院继续北行,中午时分,二人进入绵延的山区,莫问眼尖,发现东侧山中有一点红紫,细看之下竟然是一株桃树。

  见到结果的桃子,莫问暗自欣喜,带着无名攀山前往。

  “无名,看看那是什么?”到得山谷之中,莫问抬手指着在山涧峭壁上的那株桃树。

  “桃子。师父,现在怎么会有桃子?”无名既欢喜又惊奇,此时已然是深秋时节,按照常理不应该有桃子。

  “这山涧水潭当年想必有一妖蛇蛰伏,渡劫之时为雷所击,天雷在劈死蛇妖的同时也劈中了那株桃树,由此令得它不守时节,耐寒结果。”莫问说完提气拔高,将那几枚野桃摘下,连同枯死的那段树干一并取回。

  “师父,你要做桃木剑吗?”无名接过莫问递过来的桃子,歪头看着正在打量树枝的莫问。

  “对,被天雷击中的桃树残有天雷之威,为降妖捉鬼的上等法器,效力百倍于寻常桃木剑,十倍于受符拷鬼杖,正合你用。”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心中大喜,将那桃子自身上蹭去绒毛递给莫问,莫问摆手没接,“与你吃。”

  当日晚间,莫问用那桃枝为无名削了一柄桃木剑,无名得了桃木剑,背在身后,有了几分小道人的模样。

  游方并非不停的行走赶路,为了能让无名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武艺,冬天来临之前莫问自荒废的村庄寻了一处宅子,略加修葺,买了谷米,堆了柴草暂时住下。

  北方天冷的早,很快大雪封门,二人居住之处远离人群,整个冬天莫问都没有外出,安静的推研内丹修行法门。内丹术最大的难题就是龙虎调和,也就是阴阳二气的融合,常人的心肾承受不住阴阳二气在体内直接接触所造成的冲击。

  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为司马风愂研创,司马风愂本人无法练气,故此这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最适合没有灵气修为的人练习,整个冬天无名都在苦练这两种技艺,数月下来也有小成。

  莫问打坐时间长短不定,若得闲暇就会与无名讲说经文,起初无名还会耐心听讲,时间一长,摸透了莫问的脾气就开始偷懒,莫问授徒偏于宽松,不舍得责罚,只要无名心存忠孝仁义,其他小节一律撒手不管。

  宽松的好处是师徒二人关系越发亲密,已然形同父子,缺点是无名疏于管教,说话随意,经常胡闹。

  某日,清晨,莫问正在盘膝冥思,无名的声音自厢房房顶传来,“师父,你快来看哪。”

  “何事?”莫问无奈睁眼。

  “来了一群哭丧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还阳传信

  听得无名言语,莫问再度闭上了眼睛,二人所在的房舍位于路旁西侧,路东是一条南北小路,有路人路过并不稀奇。

  “师父,你快来看,好像是诈尸了。”无名再度催促。

  “青天白日诈的什么尸,快自房上下来,不成体统。”莫问出言训斥。

  “师父,我真没骗你,前面有个穿寿衣的老头在跑,一群披麻戴孝的在后面追。”无名再度叫喊。

  莫问此时的感觉极为敏锐,若真是诈尸他不会无有察觉,故此听得无名言语仍然不以为然,懒得下地穿鞋便没有外出查看。

  无名喊不出莫问也就作罢了,自己歪头看着自北方跑来的人群,跑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寿衣的老者,后面是一群披麻戴孝的男女,有孝子孝孙拿着孝棒,还有壮丁扛着棺材。

  那老头当有七十岁上下,虽然年老,跑的却快,身后的众人极力追赶却追他不上。

  “爹,你要去哪儿啊?”追赶之人在后面高喊。

  “爹,你别跑,我们不埋你了。”又有一人喊道。

  莫问耳目清明,听到了外面的喊声,这才知道无名并没有夸大其实,心中存疑下地出门。

  “师父,上来。”无名冲下方的莫问招手。

  莫问知道无名安的什么心,便没有搭理他,绕行门口走到东侧小路侧目北望,无名所言不差,跑在前面的老者确实穿了一身入殓的寿衣,后面有二十几个披麻戴孝的男女追赶叫嚷。

  那老者跑的甚急,一不小心被积雪滑倒,后方众人趁机追上,搀扶拉扯,“爹,你跑什么呀,我们回家。”“爹,孩儿不孝,以为您已经去了,这才要埋您。”

  “放开我,快放开我,我有要事在身。”老者挣扎着想要继续往前跑。

  “爹被惊到了,快把爹带回去服药。”一孝子模样的人将那老者背在了背上。

  “老二,快放开我,时辰快到了,我要前去报信。”老者挣扎着不走。

  那一干人等不由分说,将那老者强行背走,那老者焦急叫嚷,“我此番还阳是受仙人之托前去报信的,辰时一到我就要回去了,快放我下来。”

  这番话语何人会信,只当他是死而复生惊魂未定,一干人等簇拥着带他向北回返。

  老者气急大骂,将三儿一女骂了个狗血喷头,怒气冲冲,焦急无比。

  “等一下。”莫问提气喊道。

  莫问喊声过后,前方众人纷纷回头,那老者趁机挣脱了众人的拉扯背负,撒腿向莫问跑来,“天枢子,道长可是天枢子?”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急闪上前,迎向那老者,“贫道正是天枢子,善人寻我何事?”

  那老者奔的甚急,气喘吁吁,呼吸片刻方才出言说道,“有地府女仙差老朽转告道长,一定要尽快吸气,留……”

  老者话到此处戛然而止,翻眼伸腿,萎靡倒地。

  莫问见状急忙探手试其鼻息,发现已无呼吸,魂魄下走阴曹。回头看日,辰时已到。

  老者的孝子孝孙赶到近前,见老者倒毙立刻大哭大嚎,有乱了方寸者上前揪着莫问衣领,言之是他害死了他们的父亲,要拿莫问抵命。

  莫问恨他们耽搁了时间令老者没能将话说完,抬手挣脱他们转身南行。毫无疑问,这老者是受阿九差遣前来报信的,老者所说的尽快吸气当是尽量聚集灵气,尽快聚集灵气自然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重大变故,这种变故应该不是针对他自身的,因为天仙还没有料事于先的能力,这一变故应该是大规模的变故。

  这一巨大的变故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但这一变故的出现会导致道人无法再行聚集灵气,道人不得聚集天地灵气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末世的出现。

  末世一词出自易经系辞,指的是新旧交替的黑暗时期,末世通常伴随着朝代的更迭,这一混乱时期多有血气犯煞,怨气冲天,天庭会暂时隔绝与人间的联系,不再插手左右,全权交由世人自己做主,直至尘埃落定方才再开天听。

  眼下胡人和汉人的争斗已然到了白热化,朝代更迭的情况即将出现,末世也会随之降临,末世一旦出现,天庭就不会再监管世人,不管凡间出现怎样的变故,天庭都不会插手。

  莫问皱眉苦思之际,后方又跑来几个不依不饶之人抓着他要他还那老者性命,莫问不愿冲这些普通人动手,只能抬手推开。

  得寸进尺是大部分人的通病,那些人见莫问不曾动粗,动作越发粗野,又抓又挠,拳脚齐下。

  “不准伤我师父。”无名自房顶跃下,跑上前来增援莫问。

  无名此时已然十三岁了,此时有十四岁就成亲者,十三岁已然算是半个大人,他的擒风鬼手已有小成,一经施展打的那些撒泼发狠之人抱头鼠窜。

  莫问趁机脱身,皱眉南行,汉语多有同音,先前那老者最后说的是个留,但“留”和“六”在北方地区是完全一样的发音,故此很难判断那老者说的是“留”还是“六”。

  带着满心的凝重和疑惑,莫问回到了居住的房中,末世一旦到来,天庭和地府都会与人间隔断联系,阿九寻人前来报信极有可能是事先得到了天庭的告示,知道了末世到来的具体日期,所以想提前通知他,这一举动实则是泄露天机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只让这老者回阳这么短的时间,可惜的是具体日期那老者没有来得及说出来。

  没过多久,无名回返,“师父,我把他们都打跑了。”

  “下手太重。”莫问随口说道,他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却能听到哭爹喊娘的惨叫。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他们竟敢冲您无礼,必须重重惩戒。”无名倒茶递送。

  莫问抬手接过茶杯无奈的看了无名一眼,这小东西虽然说的好听,学有小成之后的急于找人打架才是他动手的主要原因。

  “师父,那老头……那老善人跟您说的什么?”无名话到中途见莫问皱眉,急忙改了称呼。

  “何曾来得及说话?”莫问喝了一口茶水放下了水杯,无名正是好奇之心旺盛的时候,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感觉新奇,但有些事情告诉了他也没什么用处。

  “师父,是谁让他来给您送信的?”无名又问。

  “去南方小镇买些米粮回来。”莫问不胜其烦,给无名派了差事。

  无名早就在这里呆的烦了,听得莫问言语,欢呼一声,自土炕角落里拿出黄金夺门而出。

  “切莫惹是生非,早去早回。”莫问不放心的叮嘱。

  此言出口之时,无名早已经去的远了。

  无名走后,莫问也出了一趟门,他去的是西方昆仑山,中午时分带回了一捆紫竹,符盒里的紫符即将耗尽,一直没有来得及补充。

  由于不知道末世何时降临,莫问丝毫不敢耽搁时间,回返之后立刻开始打坐练气,实则他整个冬天都在打坐,灵气早已经盈满,但他体内有内丹生成,内丹可以积存大量灵气,只有更多,没有上限。

  莫问原以为无名会玩到天黑再回来,未曾想他回来没多久无名就回来了,与无名一同回返的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师父,我带了个人来见你。”无名放下粮袋冲莫问说道。

  莫问转头看了一眼无名身旁那个少年,此人衣衫褴褛,满眼通红。

  “我身负血海深仇,请道长收我为徒。”少年屈膝跪倒。

  “与他几分金钱,送他离开。”莫问冲无名说道。

  “师父,他爹娘都被胡人杀了。”无名没想到莫问会拒绝的这么干脆。

  莫问没有答话,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二人。

  “求道长慈悲,收我为徒,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愧为人子。”少年跪地恳求。

  莫问仍未答话。

  “师父,你就收下他吧,也好给我做个伴儿。”无名在旁帮腔。

  “为师说过了,将他送走。”莫问语气很是冷硬。

  “师父。”无名还想纠缠。

  “道长若是不肯收留,我就长跪不起。”少年意志颇坚。

  莫问没有答话,行气大周天,开始聚敛天地灵气。

  莫问打坐练气可以数日不食,晚饭时无名煮了饭,与那少年吃,少年不吃,跪到次日清晨晕倒在地。

  无名得莫问教导,懂得一些粗浅医术,将那少年救醒,与那少年饭吃,少年气愤非常,不曾吃那饭菜,转身离去。无名追上赠送黄金,那少年也不受。

  无名心中有气,不敢冲莫问表达不满,便自灶下铲锅敲碗,搞的叮叮咣咣。

  莫问无奈,只好睁眼,“无名,你过来。”

  “师父。”无名走到炕前。

  “你可是在怪为师不曾收下他?”莫问问道。

  无名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莫问长叹了一口气,转而出言说道,“不幸之人确实需要帮助,但他心态不正,认为他的不幸理应得到我的帮助,却忽视了我并没有帮助他的义务。你当记住,日后有求于人时要扪心自问,对方凭什么帮你,你又能回报对方什么。”

  无名闻言还是没有答话。

  “懂是不懂?”莫问问道。

  “不怎么懂。”无名赌气回了一句,与此同时抬头偷看了莫问一眼。

  “世间的一切得到都是换来的,哪怕当时无以为报也要许下承诺,日后加以兑现,只有这般才是君子之举。”莫问耐心解释。

  “师父,我懂了。”无名转身向外跑去。

  “你做什么去?”莫问问道。

  “我去教他怎么当君子。”

  “你给我回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地仙之位

  无名听得莫问声音严厉,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怏怏回返。

  “把院中的那捆紫竹破成竹篾。”莫问给无名指派了任务。

  无名沮丧的答应一声,拿了柴刀去院中干活,由于莫问先前没有遂他的心愿,干活之时难免磨工偷懒,莫问知道他在偷懒也懒得训斥。

  按照常理推断,阿九差人还阳报信,距离末世的来临还应该有一段时间,倘若明日末世就要来到,阿九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差人报信。但是这段时间有多长却无从推测,若是那老者先前说的是六,那距离末世的到来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如果那老者说的是留,则可能连两三个月都没有。

  线索到了这里貌似中断了,但莫问并未放弃推断,他舍弃了现有的线索另辟蹊径,这一蹊径就是天庭旨意传达的时间,末世在降临之前天庭和地府需要一段时间来收尾善后安排相关事宜,阿九是冥司婕妤,在地府的地位很高,天庭的旨意一旦下达,她应该能在较短的时间内获悉,换言之,很可能天庭的旨意一下达阿九立刻设法通知了他。

  末世降临非同小可,天庭和地府一旦与凡间隔绝,神不能上天,鬼不能入地,故此在末世降临之前该请的要请上天庭,该拘的要拘进地府,这些琐事的处理不是十天八天所能完成的。

  如此一来末世降临的日期就能大致推断出来的,应该在六月。他做出这样的推断是参照了天庭的惯例,天庭和凡间有些事情是相通的,数字就是其中之一。三,七,九,三十六,四十九,八十一,一百,这些都是天庭使用较为频繁的数字和时限,末世是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必定由玉帝亲自下旨,身为主管三界的大罗金仙,玉帝想必不会用那些繁琐饶舌的数字,按照常理他会说出个整数,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百日之后,而百日之后也恰恰是六月的某一天。

  由于推断之中夹杂了猜测,结果就带有一定的不确定性,但六月的可能性最大。

  由于得到了阿九的传信,莫问随后一段时间便闭门不出潜心练气,无名早就在这里住的烦了,冬天一过就开始缠着莫问想要离开这荒野废村。

  “何时将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练好,何时离开。”莫问正色说道。

  “师父,咱还是走吧,我可以边走边练,这里太无趣了。”无名知道莫问不会严厉的责罚他,胆子越发大了。

  “你自太乙山中独居了两年,怎不感觉无趣?”莫问眉头微皱。

  “在太乙山我可以抓鸟养鸡啊。”无名说道。

  “你若愿意可去南面镇上抓两只鸡仔。”莫问说道。

  无名一计不成,眼珠一转心中又生一计,“师父,咱的银两快用完了。”

  “你不要管这些,为师自会处置,六月之前我们不能离开此处。”莫问加重了语气。

  无名见莫问铁了心的不走也不敢胡搅蛮缠,加之知道了离开此处的时间,有了盼头也就不那么急切了。

  练气之时莫问并非心无旁骛,末世一旦出现,道人不但无法吸纳天地灵气,甚至连借用天地灵气施展法术都不能够,要想做法就只能消耗自身积存的灵气,这种情况的出现体现了天庭的公正和公平,如若不然,末世来临之后修行中人就可以横行无忌,失去了天庭的监管,人性会展现出最丑恶的一面,如果不加限制,少量的修行中人就能轻而易举的左右局势。

  但凡事没有绝对,末世降临之后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补充灵气,那就是吞服补气丹药。不过补气丹药向来难以熔炼,数量极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整整一个月,莫问除了偶尔指点无名习练武艺,其他时间都在打坐练气,末世的来临对他来说并没有切身的关联,但“囤粮备荒”总不会有错,此外他之所以疯狂聚敛灵气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那就是三界一旦隔绝,四海龙族也就失去了约束,它们极有可能登岸参战。

  到得四月初,所带盘缠用尽,莫问本想回道观拿取,斟酌过后并没有回去,若是回道观老五一定会跟他出来,虽然他习惯了与老五在一起,但老五现在已经有家有口,不能再让老五跟着他四处颠簸了。

  再乱的世道也有富户,为富不仁者也不在少数,化些细软总是可以的,不给就打,总会给的。

  不知不觉又是一月,到得五月,莫问体内灵气无比充盈,虽然没有研创出适合常人修行的内丹法门,其本身的内丹修为却是已趋化境,灵气聚集到一定程度开始产生本质的变化,经络逐渐拓宽,灵气更加纯粹,威力更加刚猛,收放更加随心,先前一跃之下只有三四里,而今提气飞掠,飘然七八里而不需落地借力,灵气催出可达十丈。

  到得这一地步,已然是紫气所能达到的巅峰,也是凡人所能达到的极致,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通过练气彻底排除体内浊气,积累功德飞升仙界。

  莫问有心炼化右胸伤口的浊气,但行气数日见效甚微。

  五月十五,上午辰时,莫问正自房内练气,忽然听到上空传来了仙乐之声,在此之前他经历过类似的事情,知道这是天庭前来接引所显示的异像。由于自身修为已然达到凡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莫问对于天庭的接引并没有感到惊讶,下地穿鞋,整冠出门。

  出门之时仙乐已经停止,不同品级的仙人各有相应的接引礼仪,地仙乃最低品格的仙人,礼仪简单,只有几位乐师并无接引仪仗。

  “师父,你快看。”无名一脸惊奇的指着上方的一朵祥云。

  “天官即将到来,站于一旁,不要失礼。”莫问冲无名摆了摆手。

  此次到来的传旨天官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穿天官皂衣,踏云到得近前凌空面南,自随行仙童所托的木盘里拿过一卷黄绢,“上清天枢子听诏。”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行礼。

  “玉帝诏旨:上清乾道天枢子,秉承道真,修行有成,证地仙位次,飞升领职,钦语如上。”天官展旨念诵。

  对于旨意的简短莫问也没有感觉到意外,地仙在天庭属于杂役之流,有很多地仙只上天接过一次旨意就永远上不得天庭,旨意简短也在情理之中,天仙的接引旨意会长一些,金仙更长。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听旨谢恩,还请上差转语圣听,贫道有俗事未了,尚不能上天受命。”莫问直接拒绝了,每证一个品级天庭都会照例接引,但飞升与否还是道人自身做主。

  “真人年少有为,心存鸿鹄,他日成就定然不可限量。张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空中的天官冲莫问说道。

  “贫道逾礼,请问张天官此番天庭降诏几道?”莫问拱手问道,寻常的传旨都是天官自己承托,从没见过有仙童帮忙端盘子的。

  天庭有天庭的规矩,有些话天官是不能说的,但莫问年纪轻轻就证了地仙位,日后指不定就不是他的上司,也不能太过得罪,只能指着那仙童端着的木盘苦笑摇头,“张某已然跑了三处了,还有这些未曾传达接引,今日事忙,得闲再与真人叙话。”

  “天枢子恭送。”莫问稽首行礼。

  那天官回了礼,带着仙童和几名天庭乐师踩踏云头往东去了。

  天官走后,无名一脸惊诧的凑了上来,“师父,你为什么不当神仙?”

  “这地仙在仙界乃仆役之属,哪怕受封也不过一方土地,不当也罢。”莫问随口说道,他先前一瞥之间看到那木盘上还有不少黄绢,由于站位较低,没有看清具体数量,但七八卷总是有的,在此之前那张天官还去了三处,一次擢升十几位地仙,这种情况很是罕见。

  “师父,您是不是因为不放心我才不肯接旨的?”无名眼圈泛红。

  “不要乱猜,我本就无心证这地仙位。”莫问没有进屋,而是迈步出门走到门口自门墩上坐了下来,时值辰时,日出东方,映得万物生辉。

  无名虽然顽皮却很有孝心,跟着莫问走到门口,哽咽道,“师父,是我拖累您了。”

  “确实不关你事,不知马道长先前有无与你说过天界之事,仙人与凡间官吏不同,一旦证位便无法再度升迁,为师刚过而立,岂能去做那看山听灶的小官儿。”莫问出言笑道。

  “真的?”无名半信半疑。

  “然。”莫问点了点头。

  “师父,神仙有几种?”无名好奇之心又起。

  “有五级仙品,三清祖师为混元大罗金仙,至高无上。下有大罗金仙辅弼,其下有金仙管事,天仙当差,最次为地仙,地仙无有本体,只有灵识。”莫问说道。

  “师父,你想修到什么仙位?”无名凑了过来。

  莫问闻言笑了笑,摆手说道,“收拾东西去吧,咱们离开这里。”

  无名早就住的够了,听得莫问言语,欢呼一声,跑进房舍收拾包裹。

  莫问站立起身,闭目呼吸,天庭开始诏请仙人飞升说明灭世之期即将到来,此时他已经准备妥当,体内积蓄的灵气足以应对灭世之时的突发变故。

  “师父,咱们现在去哪儿?”无名带着大小包裹蹦跳出门。

  “寻处道观,与你受箓……”

  第三百九十章 末世之前的宁静

  “受箓?”无名大喜过望,“师父,您要教我法术?”

  莫问点了点头,转身向北走去。他原本想在无名打好基础之后再传他法术,但现在情况有变,末世到来之后妖邪之物也将失去约束,必须传些道法与无名,不然末世到来之后他无有自保之能。

  数月未曾出门,此时已然是春夏时节,行走之后莫问发现道路两旁田地里的粟米收割的极为杂乱,很多都是自谷穗上部拦腰斩断的。

  前行数十里,仍然是这种情况,就在莫问大感疑惑之际,前方出现了一处不大的村落。

  见到村庄,莫问停了下来,侧目皱眉远眺前方十里外的村子,此时已然是中午时分,村子里却并无炊烟,不但无有炊烟,还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乡人说话的声音。

  “师父,怎么了?”无名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收回视线迈步向前,不多时二人到得村南三里处,莫问隐约的闻到了腐臭气息。

  “前方的村子可能出现了变故。”莫问冲无名说道。

  “师父,我先去探探路。”无名背着包袱一路小跑奔向前方的村子。

  没过多久无名就跑了回来,面色煞白,“师父,村子里全是死人。”

  莫问早已猜到是这种情形,闻言并没有感到意外,点头过后迈步向村子走去,到得村口就看到了大量的尸体,这些尸体都是农人打扮,根据尸体上的尸斑可以看出至少已经死去了十几天,由于气温回升,不少尸体已然腐坏发臭。

  这些尸体都是被人杀死的,身上有伤口,大部分是刀伤,也有箭伤,尸身周围残留着各种农具和菜刀斧头等物,由此可见在临死之前他们是试图进行抵抗的。

  “师父,是谁这么狠毒,杀害这些无辜百姓?”无名掩鼻问道。

  “胡人。”莫问迈步进村,他曾经带领过胡人士兵,熟悉他们所用的武器和杀人手法,根据死者的伤口来看,他们都是被胡人所杀的。

  村子里也有死人,死的都是男人,一个妇孺都没有。莫问进了其中一户农家,发现谷缸已经被人挖空,再换一家,仍然是这种情况。鸡窝,马棚,犬舍都是空的,但凡能吃的都被带走了。

  “师父,胡人是不是为了抢粮食才杀他们的?”无名年幼,满村的死尸令他五脏翻腾,几欲作呕。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种情形他多年之前曾经经历过,这里的情形与西阳县如出一辙。

  “女人和孩子都哪儿去了?”无名一直以衣袖掩鼻。

  莫问没有答话,实则无名已经猜到村里的妇孺去了何处,这个问题根本无需回答。根据村里的情况可以看出三点,一是胡人和汉人已经势同水火,二是胡人缺粮,三是胡人不再试图安抚那些没有造反的汉人,开始采用杀戮的方法进行疯狂的镇压。

  “走吧,离开这里。”莫问迈步向村北走去。

  无名早就想离开这尸臭难闻之处,背着包袱快步跟上了莫问。

  北行二十里,再见一处村庄,情况与先前的那座村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里有幸存者,一条徘徊在主人尸身旁侧不曾离去的老狗。

  无名颇有慈悲之心,见那老狗瘦骨嶙峋,便取了干粮喂它,那老狗一口吞掉干粮,冲着无名摇动尾巴再度乞食。

  “师父,我们……”

  “不成,日后我们会遇到很多这种情形,岂能尽数带在身边?”莫问打断了无名的话头。

  莫问不同意,无名也无可奈何,转身跟随莫问离去。

  那老狗跟着二人走到村口,见讨不到食物,便调头回到了村里。

  “师父,我们若是不管它,它早晚会饿死的。”无名于心不忍。

  莫问闻言止步,抬手将无名招到身旁,“时逢乱世,不管是狗还是人过的都很辛苦,相信为师,不久之后你会看到比它可怜十倍百倍之人,走吧,别带它了,它想要守在主人身旁就遂了它的心意。”

  无名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带那老狗上路。

  如果只是一两座村子是这样,莫问也不会感觉惊讶,但一天之中经过的一镇四村都是这样,一整天师徒二人都在赶路,走了近百里连一个活人都没见到,这种情形令他不得不重新评估战事的惨烈。

  日落之后二人没有寻到合适的落脚之处,只能自路旁生了一堆火,坐下歇息。

  这方圆百里的人都死光了,人气一弱,各种阴物就会趁着夜色出现。

  “师父,什么在叫?”远处传来的一声怪异叫声令无名毛骨悚然。

  “南面村头的大树上有一只鬼枭。”莫问手指南方予以解释,“这鬼枭乃是阴间之物,可勾魂引魄,那村子里有亡魂未曾下到地府,它在呼喊它们下去。”

  无名闻言悄然向莫问靠了靠,今晚虽然有月,但月光属于寒光,虽可照明却不能令人心安。

  “无名,将这道符咒贴到那鬼枭所在的大树。”莫问画了一道火符咒递向无名,道人做的就是降妖除魔的事情,胆子小可不成。

  无名猜到莫问此举是在锻炼他的胆量,只能硬着头皮捏着符纸忐忑的向南走去,一想到南侧村庄遍地的腐尸他就忍不住双腿打颤,更别提那村头的树上还站着一只咯咯怪笑的鬼枭。

  “害怕并不丢人,为师当年也曾被吓的魂不附体,勇敢并非不害怕,而是虽然害怕仍然强迫自己克制恐惧大胆的去做,你是男子,男子当有阳刚之气,去,大胆的去。”莫问授徒用的完全是教子的方法。

  听得莫问鼓励,无名胆气大盛,快步南行,到得百丈之外那树上的鬼枭再度发出了一连串如同鬼哭的怪笑,无名胆气又馁,回身反望,发现火堆离自己已经很远了,心中越发害怕。

  “去,为师在看着你。”莫问再度出言鼓励。

  “我不怕你,我是男人,我不怕你。”无名高喊着向南冲去,到得树下径直将那火符贴到了树上,此时那鬼枭所发出的怪叫就在耳旁,极度的恐惧令无名后背发冷,脑后发麻。

  火符发出之后引燃了大树,树上的勾魂鬼枭受惊,振翅离开大树向南飞去。

  “再敢鬼叫,看我不扒光你的鸟毛。”无名拔出桃木剑,挥舞叫嚷。

  吓跑了鬼枭,无名大感自豪,提着桃木剑迈步回返。

  “甚好,阴魂鬼魅能够感觉到阳气,与它们动手绝不能输了气势,气势越盛阳气越足。若是心中害怕,气势就弱,它们会越发猖狂。”莫问说道。

  “是,师父,我记住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会害怕。”无名重重点头。

  “此话当真?”莫问笑问。

  “师父,您又想干嘛?”无名咧嘴问道。

  “鬼魂和异类你都见过了,还有一种阴物你不曾见过,离此不远恰好有一只,你可想看上一看?”莫问问道。

  “师父,您说的是不是僵尸?”无名刚刚伏下的汗毛再度竖起。

  “对,今日月圆,正是僵尸破土吸纳月精之时,走,我带你前去看上一看。”莫问站起身来。

  “师父,您看我都没受箓,什么法术都不会,现在看了也是白看。”无名心存怯意。

  莫问焉能不知无名心中想的什么,闻言莞尔一笑迈步向北。无名眼见莫问铁了心,只能抓起包袱硬着头皮跟他赶路。

  “师父,僵尸长什么样子?”无名忐忑的问道。

  “与入殓的尸体相似,只是面目漆黑,由于尸气催使,其牙齿会外露,指甲会变长,若被其咬中或者抓到需要以糯米拔毒,或以雄黄配鸦胆去毒,倘若拖延太久,尸毒侵入灵窍就会成为行尸。”莫问说道。

  “师父,我听大师父说僵尸都是怨气滋生的,是吗?”无名紧紧的跟着莫问。

  “确实如此,临死之前心存怨气,且下葬于阴寒之地就有可能尸身不腐变成僵尸。”莫问说道。

  “得多大的怨气才能变成僵尸?什么是阴寒之地。”无名紧张的环视左右。

  “先前你我见到的被人冤枉的那户富足人家,他们一直行善却被人冤枉,曾经帮助过的人反过来伤害他们,那样的怨气就足以令他们变成僵尸,但前提是下葬在阴寒之地,所谓阴寒之地就是水气偏重,且一年四季不见阳光的地方。”莫问出言解释。

  “太阳能照到的地方就不会有僵尸?”无名又问。

  “然,太阳所发阳气是此类阴物的克星,它们见不得阳光,却喜纳太阴之气,月圆之夜通常会破土现身,对月吸收太阴寒气。若是不曾被道人降服,百年之后体生黑毛,千年之后生白毛,到得那时它的心智就得以齐全,亦有了道行,周身坚硬如铁,可一跃数丈,很难降服。”莫问说道。

  师徒二人边说边走,一刻钟之后莫问走上了通往山中的小路。山中草木旺盛,林间禽鸣兽嚎,行于窄道,无名越发紧张。

  自山脚行到山腰,自山腰绕到山东。

  莫问居高临下抬手指着东侧山下一处破旧庭院,“那阴物就在其中,你若害怕可等到明日天亮再去。”

  “不怕。”无名正色说道。

  “既然不怕就离我远些,为师的鞋跟都要被你踩烂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末世降临

  无名听得莫问言语马上后跨三步,说不怕是假的,在此之前他曾经自马老道口中听过关于僵尸的一些传闻,僵尸的可怕之处不是它们嗜血咬人,而是一旦被其咬到就有可能丧失神智变成怪物。

  莫问带着无名绕到了那处破旧庭院的东北南侧,自南侧山中寻了一处天然石台坐了下来,自此处可以居高临下的眺望北侧的那处院落。

  坐下之后莫问指着北面百步外的那处庭院冲无名说道,“这处宅院当年想必是富贵人家避暑的别院,建在了北侧山峰阳麓,离地几十丈,下面的山路即便过水也不会淹到宅子。你我所在的这座山峰可以挡住阳光,令那座宅院始终保持阴凉,这种宅子阴气较重,只适合夏日居住,其他时间不宜住人。”

  “师父,僵尸呢?”无名此时吓得要死,哪有心思听莫问讲道理。

  “在正房,时辰不到,尚未出现。”莫问随口说道,转而继续传授风水道理,“院内种树乃风水大忌,树木会影响主家运势,桃枣桂椿亦不例外,尤其不可种植松柏槐杨,松柏虽为阳木,却多种于墓地,槐杨太过高大,会遮挡太阳,令宅院阳气不足,这处旧宅院内的那棵槐树高出院墙太多,遮蔽了大半个院落,槐者,木之鬼也,极易吸阴召邪,老槐更是如此,这棵老……你有没有在听为师说话?”

  “在听,在听,师父,咱们离那座破旧的院子是不是太近了?”无名转头问道。

  “若是离的太远,你还能看到僵尸真容?”莫问无奈叹气,听者无意,说者便会兴致寡然。

  “师父,僵尸什么时候出来?”无名抬头看天,阴冷的月光,荒郊野地,老旧宅院,即将出现的僵尸,所有的这些都令他大为紧张。

  “快了。”莫问探手入怀取了符盒画写隐阳符一道递给无名,“僵尸靠感知阳气寻找目标,此乃隐阳符,握于手心可隐去阳气。”

  无名闻言伸手接过,刚刚入手就发出了一声惊呼,手指西方山路面无人色,“师父,有鬼。”

  “它跟了我们已有半个时辰了,想必有求于我。”莫问说道,道人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就是道人可以明辨阴阳,普通人看到的是阳间的事物,而道人能够遍察阴阳两界。

  一个尚未出现的僵尸已然令无名很是害怕,此时又加上一个七窍流血的女鬼,若不是有莫问在旁,他怕是已经被吓晕了过去。

  “出来了。”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将视线挪回北方的那处院落,只见一只周身黢黑的男性僵尸出现在了老宅正屋的门口,由于死去时间太长,僵尸身上的衣物已经腐烂殆尽,五官脱水枯干,犬齿出唇外露,双臂前伸,尖锐的指甲长达两寸。

  “僵尸,顾名思义身体很是僵硬,只有少许大筋可以伸缩,故此它们只能蹦跳前行,行动不如人类灵活,伤人之时通常以咬,抓,戳,挥为主,由于神智不曾健全,它们动手之时无所畏惧,哪怕不敌也不会逃走。”莫问再次现场授艺。

  “师父,它好像在闻咱们的气味。”无名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桃木剑,那僵尸站立门口左右环视,摇头之时鼻孔张合,很是诡异。

  莫问见无名心不在焉,便抬手将其夹起纵身北掠,到得老宅上空将无名放到了屋顶,自己纵身落到了院内,与此同时将自身气息散出。

  修行中人阳气远远重于普通人,那僵尸感觉到阳气的存在,喉头发出了沙哑低吼,原地起跳直扑莫问。

  莫问不躲不闪,等那僵尸到得近前,左手催出灵气将其压落地面,侧身上前,伸出右手碰触僵尸前胸,“它们的双臂一直前伸,指甲很长,我们的手臂在攻到它前胸之前,它们已然伤到了我们,故此不能与此物正面相搏,需绕至其身后或者两侧再出手克之。”

  “师父,小心啊,它要咬你。”无名紧张的喊道。

  “你再看。”莫问将那僵尸摔倒在地,踏背揪发,“这两只犬齿呈倒钩形状,若是被其咬到,会撕下一片血肉,且其口中的尸毒也会趁机入体。”

  无名见那僵尸自莫问手中如同玩偶,恐惧之心大减,纵身跃下站到莫问身旁,“师父,该怎么对付它?”

  “方法有很多。”莫问松手自怀中取出符盒,画写镇尸符一道,起脚放开僵尸,僵尸脱离了束缚直挺站起,莫问反手将那镇尸符贴到了僵尸额头,僵尸瞬时站立不动。

  “这是镇尸符,克制僵尸很有效果,也最为常用,但贴符之时千万记住自两侧出手,且一定要贴于印堂,不然镇它不住。”

  无名闻言连连点头,僵尸这种怪物是道人最为忌惮的,谁遇到了都会如临大敌,可是到了莫问手下它们竟然毫无反抗之力,任凭莫问从容教导,随意演示,这是其他道人的弟子享受不到的待遇。

  莫问说完,抬手揭下了镇尸符,镇尸符一去,那僵尸再度恢复了行动,双臂急刺莫问前胸。

  莫问抽剑出鞘,将那僵尸双臂齐齐斩断,“若有神兵利器在手,可断去它们的头颅或四肢。”

  得隐阳符助力,无名视物很是清晰,“师父,它怎么不流血?”

  “它们虽然能够行动却无有生命,血气不得运行,体内鲜血早已干枯。若是让其吸食新鲜血液,其行动会更加迅速,亦更难降服。”莫问说话之时手上并不停顿,将那僵尸翻转过来,以长剑指着僵尸后背,“但凡僵尸,死前必定心存怨气,这口怨气并非存于心房,亦非存于肺脏,而是滞于天突,自后背取锁骨中位予以重创,可将其怨气震散,怨气一散,尸气亦会随之消散。”

  莫问言罢,长剑下刺,一股黑色浊气自伤口飘出,僵尸伏地不动。

  “师父,僵尸心存怨气,是不是都是冤死的好人?”无名看着那又死了一次的僵尸有些兔死狐悲。

  “亦不尽然,怨气并非只有冤屈才会生出,怨天尤人也会生出怨气,对它们无需留情。”莫问画了火符将那僵尸焚化。

  “师父,要不咱在这里歇一晚?”无名看着还算完整的房舍。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处不洁不可久留。”莫问转身南行,到得门口拉开了自内部反闩着的院门,迈步而出。

  见多识广,见的越多,心中就越有数,也就越不容易惊讶慌乱,经过了莫问的解释,无名对僵尸有了大致的了解,恐惧之心大减。

  回到路旁,无名寻了柴火点起了篝火,二人自野外露宿,到得次日清晨衣物皆被露水打湿。

  北行半日,二人终于见到了有人的村庄,莫问本想寻人打听一下眼下的情况,奈何村里的人对于外来者很是警惕,根本不与二人说话。

  十几日过后,二人来到了遂州,这里是赵国西南的一处城池,在此之前曾被凉国攻破过,城墙还存留着修补的痕迹。

  这里已经由汉人接管,莫问带着无名进城歇脚,趁机打听消息,补充干粮。

  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就是酒肆,莫问自酒肆里呆了一整天,听的心惊无比,在他避世修行的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邺城虽然被汉人占据,但各地胡人郡王仍手握重兵,战事频频,死人无数,冉闵自封皇帝,大开国库分发金银米粮,此举导致了国库空虚,军粮不续,人肉相食已经不仅仅出现在胡人军队里。时逢乱世,趁机起事者大有人在,对于这些人冉闵一律予以大赦招揽,但众人并不承情,各自为战都不归顺。此外冉闵还发动了大规模的移民迁徙,将受胡人之灾而逃亡别处的百姓召回,这些百姓在回乡的途中不时与被驱逐的胡人平民相遇,彼此厮杀抢夺,伤亡者甚多。

  听了一天,莫问并没有听出头绪,谁与谁交战,谁与谁联合,关系很是混乱,错综复杂,根本无法理顺。莫问也无心自这上面分神,管不了那么多,随他们闹去吧。

  晚间,师徒二人自客栈住宿。

  “师父,您有没有打听一下这周围哪儿有咱们上清宗的道观?”无名端着洗好晒干的道袍来送。

  莫问知道无名是急于受箓,在此之前他曾经自北方几度往返,知道一些道观的所在,回忆片刻出言说道,“北行两百里有一处玄真观,为上清丛林,我们可以前往。”

  无名闻言大喜,早早上床等候天明。

  次日清晨,二人早起赶路,无名走不快,一天之内紧赶慢赶也不过走出了一百多里,由于急于赶路错过了宿头,只能再次自山中寻找破庙歇脚。

  一打仗人就穷,自己都吃不饱,也就没有多余的粮米供养和尚,故此山中破庙众多,尚未入更,二人就寻到了一处废弃不久的寺院。

  接近寺院,莫问止步于门外。

  “师父,怎么了?”无名警觉的环视左右。

  “正殿有人,一个女子和一个婴孩。”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看了一眼正殿,正殿里并无火光,漆黑一片。

  莫问说完迈步进入寺院,到得正殿门口,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钢刀自门内急砍而出。

  莫问看的真切,这使刀的是个年轻的妇人,身材高大,肤白鼻挺,身上沾有血迹,面有饥色,是个落难的胡女。

  由于早有准备,莫问从容闪开,与此同时拦住了急冲而来的无名,“此人背有婴孩,莫要伤她。”

  无名被莫问拦住,那妇人也没有再度出刀,但她也没有放下兵刃的意思,双手握刀紧张的看着莫问师徒二人。

  就在此时,殿内传来的婴孩的哭声,那胡女闻声焦急的看向殿内铜磬,彷徨进退。片刻过后转身跑进大殿,自铜磬里抱起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低声摇哄。

  那婴孩似乎是饿了,并不听哄,那胡女虽然焦急却无计可施。

  “师父?”无名抬头看向莫问。

  莫问知道无名想要做什么,便冲其点了点头。

  无名自包袱里拿出干粮上前递送,那胡女惊诧的看了无名半晌,伸手接过干粮道了声谢。

  “你可以睡在这里,我师父不会伤害你。”无名冲那带着女童想要离开的胡女说道。

  那胡女听得无名言语微微犹豫,思虑过后快步跑走,并没有留下。

  胡女走后,莫问走到无名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类似的事情我们以后会经常碰到。”

  “如果汉人看见她,一定会打死她的,一把刀顶什么事。”无名又发慈悲。

  “类似的事情我们以后会遇到很多。”莫问摇头说道,这个妇人想必是自死人堆里逃出来的,此人年纪有二十三四岁,是生于中土,长于中土的胡人,她没有祖籍可回,也无处可去。

  那妇人走后没多久,山中就起风了,二更时分,风停雨降,无名接了雨水端送莫问,莫问虽然并不口渴却不愿拒无名一片孝心,便接过喝了一口。

  雨水入口,莫问陡然皱眉。

  “师父,怎么了?”无名见莫问神色不对,疑惑的拿过铜钵尝了一口,“怎么是咸的?”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而是迈步走出殿外再接雨水入口,发现那口雨水不但带有咸味还很是苦涩,这根本就不是寻常的雨水,而是海中的海水。

  心中存疑,莫问凝神感知周围气息,发现方圆百里之内并无龙气。

  “师父,雨水怎么是咸的?”无名问道。

  “这不是寻常雨水,而是海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出去。”莫问言罢散出灵气护住周身,闪身而出提气拔高,居高远望,发现周围都在降雨。

  由于雨水阻隔了视线,不得看的太远,莫问提气向北掠去,一直掠出两百多里仍然是大雨倾盆,回返之时绕行正东,再掠三百里,发现东方亦在下雨,雨水入口亦咸。

  回到废弃的寺院,无名正在焦急等待,“师父,出了什么事?”

  “这场大雨水中带盐,但凡下雨之处草木很快就会枯死,此时尚不知降雨的范围,若是遍布赵国全境,百姓当受灭顶之灾。”莫问眉头紧皱。

  “师父,咱能做点什么?”无名焦急的问道。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莫问皱眉摇头,人力有穷时,道人毕竟不是仙人,能力是有限的,这么大的降雨范围,这么长的降雨时间都表明了这场雨是龙族合力降下,龙族应该知道降下咸雨的后果,却仍敢降下咸雨,可见他们是有着明确的目的的。

  要想判断出龙族有什么目的,前提就要确定这场咸雨是哪个海中的龙族所为,东海主赵国气数,他们不可能如此祸害赵国,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西海北海和南海,这三海之中以南海嫌疑最大,因为南海与东海交恶。此外天庭虽然赋予龙族很大的自主权利,却绝对不会允许他们降下咸水祸国殃民,不管是那个海的龙族,干出这等事情都会受到天庭严厉的责罚。南海龙族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既然知道后果还敢为之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老寿星上吊,活够了。二是他们有恃无恐。南海倚仗着什么敢如此肆意妄为?

  想及此处,莫问顿时遍体生寒,尺木,极有可能是尺木。他只知道尺木能够帮助龙族上天,除此之外尺木还有什么用处他一无所知。

  短暂的愕然过后,莫问掏出符盒画写请神符咒,再度散出灵气隔绝雨水,出得殿外念咒做法,真言念罢,符咒祭出,等待良久并不见天庭雷部神将到来。

  回到殿内,莫问盘膝打坐,发现已然无法吸纳天地灵气。

  末世降临……

  第三百九十二章 引水

  末世降临,天庭和地府会与人间隔绝,也正因为末世的降临,南海龙族才敢如此行事。莫问此时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饿殍遍野的景象,如果赵国境内都降下了咸雨,草木和作物全会枯死,这不单是百姓的灭顶之灾,连禽兽虫鱼也难以活命。

  就在莫问心急如焚之际,大雨陡然停息,停的毫无征兆。

  莫问有感,迈步出殿仰望上空,只见空中乌云已然消散,万里晴空,可见日月。

  “师父,您没事儿吧?”无名从没见过莫问的脸色似此时这般难看。

  “为师可能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莫问缓缓摇头,这场大雨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南海龙族此举大失仁义,将尺木送给他们很可能是助纣为虐。

  莫问话音刚落,殿外再起疾风,风起雨至,雨势较先前更疾更猛,此番降下的雨水不带苦涩之气,莫问抬手接尝,发现是淡水。

  先前的那场咸雨雨势甚急,此番降雨较之先前还要猛烈数倍,真如倾盆瓢泼一般。

  无名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此等大雨,“师父,雨这么大,会不会成灾?”

  “此乃龙族救急之举,先前降雨乃是咸雨,若无淡水将其冲淡,则草木尽枯,便是酿成水灾亦好过草木不生。”莫问如释重负。

  无名不知就里,听的云里雾里,由于雨势太大,殿内开始漏水,无名急忙搬了容器四处承接。

  这场大雨一直下到天亮仍未停止,莫问只希望下的时间越长越好,降雨的时间越长,先前那场咸雨造成的影响就越小。

  中午时分,雨停云开,日照大地。

  殿外有口大缸,莫问掬了缸中雨水尝试,发现无有咸味,持续了数个时辰的大雨已然将先前咸雨所带的咸苦尽数洗去。

  到得此时,莫问又开始担心暴雨成灾,带了无名匆匆上路,外出察看。

  “师父,咱应该往东走。”无名见莫问出门之后取道向北,急忙出言提醒。

  “受箓需上达天听,此时人间正值朝代更迭之时,暂不可受箓加冠。”莫问出言说道。

  无名本来满心欢喜的等着受箓,听得莫问言语,情绪瞬时低落,低头不语,闷闷不乐。

  换作平时莫问一定会出言安慰,但此时他急于观察灾情,行的很快,无心与无名多说。

  行出几十里,莫问惊讶的发现昨夜的大雨竟然并没有酿成水灾,湖泊井湾虽然充水盈满,但河水却并没有泛滥。造成这种情况的唯一可能就是东海龙族采取了行动,将大水通过江河快速引入了大海。

  此事令得莫问心中五味陈杂,在此之前他一直对东海很有成见,因为他们主的是赵国气数,但通过昨夜之事,他有些分不清南海和东海到底哪一个是善哪一个是恶了。

  就在此时,自旁边林中冲出几个手持刀斧的山贼,“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哎呀,哎呀。”

  “胆敢打劫道人,活的不耐烦了。”无名憋了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这次算是让他逮到了机会,不等对方将话喊完就冲上前去拳打脚踢。

  无名虽然年幼,学的却是霸道武艺,那些山贼哪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被无名打倒在地,无名仍不解气,频频出脚踩踢蹬踹。

  “罢了,放他们去吧。”莫问出言阻止。

  莫问话音刚落,忽然发现西北山中出现了一道凶戾的异类气息,观其气息当是蛇蟒之属,心中有感,扭头西望,只见那异类正自西侧山中向众人所在的山路急冲而来,所到之处草木倾倒,山石滚落。

  由于距离较远,无名并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仍在训诫那些山贼。莫问闪身而至,将其带入空中。

  到得高空,居高临下,莫问看清了那条急冲而来的蛇蟒的样子,此物长近二十几庹,有两抱粗细,体黑如墨,头颅较寻常蛇类要宽上很多,与牛头有几分相似,上生偌大犄角,两只蛇眼有饭碗大小,好一个庞然大物。

  “师父,那是个什么?”虽然明知那怪物到不得高处,无名仍然心惊胆寒。

  “当是蛟龙之属与野牛交合诞下的怪物。”莫问低头打量着那条急冲而至的牛头黑蛇,此物游走的异常迅速,片刻过后便冲到了近前,那几个山贼听到牛哞之声还以为是头狂牛自山中冲来,直至闻到腥风见到黑影方才亡命奔逃,此时那黑蛇已然冲到了近前,不由分说将其中一人整个吞下。

  “师父,快救人啊。”无名急切的喊道。

  莫问并没有采取行动,无名先前踢那几个山贼之时颇有老五气概,但他终究不是老五,若是老五在此,绝不会让他救人。

  那黑蛇吞掉一个山贼之后并不停顿,转身又吞掉另外一人,此时另外几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巨大的惊恐令他们浑身打颤,已然不知道逃命,愕然呆立,束手等死。

  但那黑蛇并没有再攻击他们,吞过两人之后急切调头,原路回返,片刻过后翻过西北山脊失去了踪影。

  莫问心中存疑,带着无名凌空尾随,翻过山脊之后发现西北是一条偌大的河流,那黑蛇游进河水消失无踪。

  虽然看不到那黑蛇,莫问却能感知到它的气息,此物入水并没有走远,而是潜入了水下自水底往复移动,随着它的移动,本已浑浊不堪的河水更加浑浊,泥沙翻滚,河水如沸。

  “师父,它在做什么?”无名疑惑的看着浑浊的河水。

  “看那河岸两侧的石块,”莫问手指河岸上游,“那些石块想必都是被它搬移上岸的,此物在拓宽河道,引水入海。”

  “原来它在做好事。”无名恍然大悟,但心中随即出现另外一个疑惑,“师父,它既然做好事,为什么还吃人?”

  “好人不一定不做坏事,坏人也并非一味为非作歹,此物受命引水,此等苦工大耗力气,需要食物果腹。”莫问出言说道。

  “它可以吃鱼啊,为什么偏要吃人。”无名问道。

  “它很可能受命于龙族,龙族可不讲人情,若是延误了工期它会被杀掉的,在它的眼里我们就是食物,此外它拓宽河道也不是为了我们,只是因为龙族让它这么做。”莫问耐心解释,无名还小,不能指望他似大人一样思考,培养一个继承衣钵的徒弟首先需要有很好的耐心。

  短暂的观看之后,莫问带着无名回返山路,此时那幸存的几个山贼已经跑了个干净,二人沿着山路继续北行。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离开山林进入平坦区域,前方出现了一条东西走向的官道,到得路口,莫问环视左右选了右侧岔道,傍晚时分师徒二人赶到了一处名为高州的城池。

  这里也是一座汉人掌管的城池,虽然是汉人掌管,却并未归顺冉闵,而是由一名统兵在外的持节都督掌管。

  莫问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城门外张贴着几张布告,落款皆为都督府。

  “师父,你看这张。”无名指着城门外最大的一张招贤布告,“单费百两啊。”

  莫问置之一笑,时逢乱世,各路义军求贤若渴,修行中人的地位陡然暴涨,在招贤榜上排在了智者和武人之前,位列第一,这样的排位是有道理的,一个法术高超的道门中人抵得上千军万马。

  昨夜的那场大雨对百姓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城中百姓多忙于修葺被雨水冲塌的房舍,此时的房舍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石质建筑,为贵族居住,还有一种是木质建筑,住的是有钱有势的人,平民百姓住的是土坯房,也就是由泥土拓砖,晒干之后建造的房子,这种房屋最怕雨水冲刷。

  二人进城之后寻了一处酒肆坐了下来,昨夜的那场咸雨令莫问心有余悸,要了酒水吃酒压惊,无名年幼,莫问不许他吃酒,为其要了青菜粟米。

  师徒二人坐下不久,一队官兵巡逻途经酒肆门外,领头的校尉见到莫问,离队进门向他走来。

  “道长,请了。”校尉到得近前冲莫问拱了拱手。

  “贫道回礼,将军有何见教?”莫问挑眉看了那校尉一眼,发现并不认识此人。

  “敢问道长道号上下,于何处清修?”那校尉说话之时看的是莫问放于桌边的长剑。

  “将军有话但说无妨。”莫问说道,根据来人言行不难看出对方并不认识他,此番前来乃是为了探他虚实。

  “不知道长前来高州是访友还是游历?”校尉看着莫问旁边的空位。

  莫问见他礼数还算周全,便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坐下,“我与徒儿只是路过贵地,吃罢饭,歇了脚就走。”

  那校尉拉开长凳坐了下来,回头冲柜上喊道,“店主,这位道长的酒饭钱由我来付。”

  “不敢叨扰,将军可直说来意。”莫问看了无名一眼,无名会意,大口扒饭。

  “唉,一言难尽哪。”校尉叹气摇头。

  他原本以为莫问一定会追问,未曾想莫问并无好奇之心,如此一来搞的自己很是尴尬,只能自己接上话头,原来高州持节都督名为沈冠青,此人尚道向佛,自霸一方之后广招人才,遍邀道人僧人,只要有真本领,一律封为上宾,单费优厚,礼数周全。

  他如此行事,属下将领便投其所好,极力寻找举荐,一年下来倒也招揽了一些能人异士,这校尉数日之前也举荐了两个道人,这两个道人颇有本领,很受沈冠青器重。

  不知为何,都督府招揽的修行中人今早跑了个一干二净,他举荐的两个道人也在逃走之列。世人对于修行中人普遍高看,认为他们能够料事于先,道人纷纷离去令得沈冠青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莫问闻言点头微笑,大多数道人灵气修为都是平平,末世降临之后无法借用天地灵气也就施展不出法术,留下只能出丑,不跑还等什么。

  “师父,我吃饱了。”无名放下了碗筷。

  莫问掏出银两想要结账,那校尉见状急忙撕扯,要代为付账。

  就在二人推让之时,一辆囚车自街道上经过,“真人,真人……”

  第三百九十三章 调虎离山

  门外传来的是声女子的呼喊,莫问隐约有些耳熟,扭头西看,发现囚车里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虽然散乱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孔,莫问却自她身上的衣着猜到了她的身份,此人当是石真的妹妹,冀公主乞翼阿古清,汉名石清。

  他与石清曾经有数面之缘,石清对他一直礼遇有加,但石清乃是胡人公主,若是救她会引起汉人的仇视和不满。

  心中犹豫,莫问便没有立刻施以援手,皱眉看向石清,石清喊过真人之后并没有出言求救,只是哀求的看着他,不问可知是希望他能够出手相救。

  眼见囚车即将离开酒肆门前,莫问闪身而出,探手拉住了囚车。

  “有人劫囚。”押送的官军高喊一声将莫问团团围住。

  这辆囚车由驷驸两马驾辕,莫问拉住了囚车,两匹马感受到了阻力,嘶叫扬蹄却难进分毫。

  押送囚车的官军有百十人,领军的有两名将军,主将在前,副将在后,囚车居中,眼见莫问拉住了囚车,两名将军先后自马背上跃起,向囚车冲来。

  那队后的副将无需转身,故此较那主将早了片刻冲到近前,到得近前挺枪就刺,“营劫要犯,当同罪论处。”

  那副将虽然出招迅速力大势猛,对莫问却并无威胁,眼见长枪到得近前,莫问从容抬手抓住了枪杆。此时那主将也回身冲至,身在空中挥动斩马大刀凌空下劈。

  莫问闻声回头,与那使刀的主将打了个照面,后者面露惊骇神情,中途变招,侧滚收刀,与此同时出声高喊,“孙天虎,快快住手。”

  那副将听得主将言语,大感愕然,虽不明所以却不敢再度进招,落地之后舍枪后退,传令下属,“不要动手。”

  虽然事发突然,莫问却猜到那押解囚车的主将可能认识他,那主将由于收势不及撞到了西侧店铺的外墙,待其翻身站起,莫问侧目细看此人,发现此人很是有些眼熟。

  “末将蔡通,拜见真人。”那主将快步上前,拄枪跪倒。

  “将军可是当年后援定州的十位步军校尉之一?”莫问说的并不肯定,当年东征耗时三年,麾下将领更换频频,他无法尽数记全。

  “真人好记性,末将当年统后军两千。”蔡通答道。

  “将军快快起身,贫道早已挂印卸任。”莫问将手中长枪还与呆立在旁的副将孙天虎,上前将蔡通扶起。

  蔡通起身之后冲副将摆了摆手,示意他带领军兵驱散围观百姓。转而冲莫问说道,“真人拦住囚车有何示下?”

  “冀公主与贫道有数面之缘,亦算故人,贫道不忍其身陷囹囵。”莫问说话的同时冲囚笼里的石清点了点头,后者喜极而泣,只要莫问肯出手她的这条性命算是保住了。

  蔡通闻言面露难色,但短暂的踌躇之后便下定了决心,“真人有话,那是必须要放的,孙天虎,打开囚笼,去锁卸枷。”

  副将听得主将召唤,急忙迈步上前,但他并没有立刻拿出铜钥,而是哭丧着脸看着蔡通,“将军,失了重犯,如何与都督交差”。

  蔡通手指莫问冲孙天虎说道,“这位便是当年领军收复东北三郡的护国真人,邺城那外族番僧亦是莫真人铲除,真人要放,谁敢不放。速速拿铜钥过来,莫要啰嗦。”

  那副将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莫问,却听过莫问的名头,听得蔡通言语哪里还敢犹豫,急忙自腰间拿下铜钥交与蔡通,蔡通亦自腰间取下一把铜钥,两者合一打开了缠绕着囚笼的巨大铜锁。

  鲁班造锁至今已经有八百多年,此时锁头的使用极为普遍,但这种锁头却并不常见,由此可见沈冠青对石清是何等的重视,石清乃是胡人公主,是极为重要的人质。

  石清是公主之尊,落得这般田地既羞又窘,出得囚笼之后冲莫问蹲身行礼,无颜说话。

  “请蔡将军转告沈都督,贫道明日会登门拜访。”莫问冲蔡通说道,蔡通既然放了石清,就不能让他承担罪名,必须给对方一个交代。

  蔡通闻言大喜,“末将定会将真人言语转告都督,末将有别院一座离此不远,很是清净,可为真人暂歇鹤驾。”

  莫问自心中略加斟酌,点头说道,“如此这般就多有叨扰了。”

  “此乃末将荣幸,”蔡通激动搓手,转而冲押解军兵说道,“你们先行回营,天虎,你我先送真人前往住所,再去告知都督。”

  “好。”副将欢喜答应,莫问可能不是天下最厉害的道人,但他绝对是名头最盛的,若是能够与他攀交,会有莫大的好处。

  “无名,来。”莫问冲站在酒肆门口的无名招了招手。

  无名背着包袱快步走上前来,站到了莫问旁边,莫问平日里寡言少语,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往,直至此时他方才知道自己的师父是何等的英雄。

  “还不见过阿姨与两位叔叔。”莫问冲无名说道。

  无名闻言分别冲石清和蔡通孙天虎稽首行礼,石清受到礼遇,感激落泪,蔡孙二人则因为莫问的举动暗自欢喜。

  “我们二人亦是受命行事,路上多有怠慢,还望公主恕罪。”蔡孙二人冲石清赔罪。

  石清冲二人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先前与莫问说话的校尉眼见莫问要走,急忙自酒肆里跑了出来,“卑职隋石参见二位将军。”

  军中等级森严,尊卑明显,蔡孙二人斜视了那校尉一眼,嗯了一声。

  “真人,酒饭钱已经付过了。”那校尉话到此处见蔡孙二人面露不悦,急忙拱手退下。

  这处别院为蔡通小妾居住之处,二人一到,小妾被蔡通撵进了厢房,将正房让于莫问,随后跑前跑后搬拿被褥,安排饭食。

  “烧些汤水搬至东屋。”莫问冲蔡通说道。

  后者答应一声,喊了下人前去烧水,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与孙天虎欢天喜地的找都督报信去了。

  蔡通与孙天虎走后,石清跪地道谢,“多谢真人搭救。”

  莫问将石清扶起,“你我本是故人,无需这般。”

  石清本不是个柔弱的女子,生性亦不婉柔,但此时落难,也无法似当日那般与莫问平起平坐,羞愧心虚,情绪很是低落。

  “你日后有何打算?”二人落座之后莫问问道,他并没有问起之前的事情,被抓住押送对石清来说并不是段愉快的经历。

  石清没有立刻答话,犹豫良久方才开口说道,“我此番是遭了暗算才被抓到高州,我的封地尚在,我想回冀州去。”

  “冀州离此处可不近。”莫问说道。

  “东行三百里便是冀州地界,到得那里就有人接应。”石清说道。

  “明日我要一匹快马与你,日后当多加小心。”莫问出言说道,他救下石清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二人之前打过交道,见到了不能袖手不管。至于以后石清会怎么样他并不关心。

  二人说话之间,下人烧好了热水送到东屋。

  “可有石真的消息?”莫问问道。

  “豫郡尚在,朝廷的十万拒南兵马都在那里。”石清说道,她与石真虽然是姐妹,却是同父异母,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汉人虽然占领了邺城,但胡人的军队都保留了下来,根基仍在,眼下的情势并不是一边倒的对汉人有利,鹿死谁手尚无定数。

  “太子现在何处?”莫问又问,太子虽然逼宫被废,但他相信太子一定没有死,因为有柳笙在他身边。而他之所以问太子的下落也是因为柳笙,柳笙杀了百里狂风和无量山三位道长,这个仇一定要报。

  石清听得莫问言语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与太子交好莫问是知道的,而她也确实知道太子的下落,她此时犹豫的是要不要跟莫问说实话。

  莫问见她犹豫,并没有追问,但他也没有岔开话题,没有岔开话题就是在等待石清回答。

  “他好似在邕郡。”石清犹豫良久说了大概。

  莫问再度点了点头,当年他卸任离开之后是柳笙接替了他的位置,柳笙和太子在东北经营多年,东窗事发之后藏身邕郡也在情理之中。

  石清说完起身去了东屋,莫问回了西屋。

  “师父,你成家没有?”正在收拾床铺的无名回头问道。

  “为何有此一问?”莫问眉头微皱。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师父,你为什么要救这个胡人公主?”无名又问。

  莫问猜到了无名心中所想,正色说道,“为师已有家室,时辰到了,与为师操行晚课。”

  念罢经文,师徒二人躺卧就寝。

  三更时分,莫问忽然惊醒,凝神感知,发现数道异类气息出现在了高州西北方向,根据气息来看来者当是三头猛虎。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蔡通的声音,“真人,城内来了三只妖精,正在四处伤人,都督恳请真人出手降妖。”

  “贫道即刻前去。”莫问答应一声起身穿衣。

  无名亦被惊醒,翻身爬起,穿衣挂剑。

  “你留在此处,为师片刻就回。”莫问冲无名说道。

  “不不不,我也要去。”无名摇头说道。

  莫问无奈,只得带了无名出门。

  “真人受累,末将为真人引路。”等候在外的蔡通冲莫问拱手说道。

  “无需引路,贫道知道它们现在何处。”莫问摆了摆手,托起无名向西掠去。

  高州占地颇广,东西长达数十里,莫问循着气息找到其中一只正在吞噬孩童的猛虎,出剑砍掉了它的头颅,转而再去追捕另外两头。

  另外两头老虎并未聚在一处,莫问寻到第二只将其砍杀,心中越发感觉别扭,这两只老虎的额头都有王字毛纹,这是东北猛虎特有,此处离东北很远,东北的猛虎怎么会来到此处作恶。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恍然大悟,瞬间一身冷汗,遭了,中了他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第三百九十四章 石清被杀

  察觉到异常,莫问立刻带着无名向住处急掠,这种额头带有王字纹的老虎他先前不止一次的见到过,当年远征东北见到的最多,前段时日自建康皇宫也曾遇到过,还有就是这次,老虎是独行动物,平日并不扎堆,此次同时出现了三只,无疑是被人驱赶而来的。

  离住处还有一段距离莫问便发现所住的宅院有灯烛光亮,到得近前发现家中的下人和丫鬟提着灯笼站在院内,正屋房门大开。

  莫问带了无名落于院中,众人见到他无不惶恐低头,提着灯笼连连后退。

  见到众人神情,莫问马上猜到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柳笙曾经来过,也猜到他做了什么。

  “先前是谁进过正房?”莫问放下无名冲众人问道。

  下人和丫鬟噤声不语。

  “说话。”莫问抬高了声调。

  “我家老爷进去过。”人群之中有人回答,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莫问闻言略感意外,他原本以为柳笙会变作他的模样,未曾想柳笙变的是蔡通,此时想来先前报信之人并非蔡通本人。

  “莫要胡说,先前有妖人变作蔡将军模样,速去将军府请蔡将军过来。”莫问迈步进屋。

  到得门口,莫问止步回头,冲跟上来的无名说道,“你在外面等我。”

  无名止步于门外,莫问独自进屋,在他回返之初就已经察觉到东屋没有呼吸之声。

  东屋的情况与他脑海中猜测的情形大致相同,石清衣襟大开,裸死炕上,身上没有明伤,颈部有明显的扼痕。

  莫问站于炕前,并没有近身检查石清伤势,柳笙与石清的关系很是微妙,他既然来了就绝不会给石清留下活命的机会。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情?”蔡通的声音自大门口传来。

  院内众人无人敢接话,蔡通快步走到正房门口,“小道长,令师呢?”

  “师父在屋里。”无名答道。

  “莫真人,末将惊闻城中有猛虎作祟,特来报于真人知道。”蔡通自门口高声说道。

  莫问迈步而出,冲蔡通说道,“冀公主已然被人谋害,速去请仵作前来。”

  “啊?何人所为?”蔡通大惊失色。

  到得此时院内下人方才确定蔡通本人真是无辜的,围上前来七嘴八舌,“老爷,刚才有人变成了你的样子,进屋将东屋的女客给害死了。”

  死了公主蔡通心中已然非常忐忑,再一听事情竟然与自己有关更是吓的面无人色,“真人明鉴,末将是被人冤枉的,在此之前末将一直在府中歇息,有贱内可以作证。”

  “此事与你无关,冀公主已然亡故,速去喊仵作过来。”莫问摆手说道。

  蔡通闻言急忙差了府中下人去喊官府仵作,莫问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别请仵作了,请稳婆过来。”

  蔡通听得莫问言语瞠目结舌,稳婆是接生的,请她们来做什么。不过虽然心中疑惑,他仍然吩咐下人去请,“还不快去,多请几个过来。”

  “若是让蔡某知道是何人易容冒充于我,我定会将其剥皮抽筋。”蔡通大骂泄愤。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蔡通一眼,说说狠话消解心头恶气也就罢了,他与柳笙实力相差太大,柳笙杀他甚至无需用手。

  “真人,凶手为何偏偏冒充于我?”蔡通消了气又开始害怕,死的是冀公主,死亡之处是他的宅院,凶手又变做了他的模样,他很难彻底撇清。

  “你当日是如何抓到石清的?”莫问问道。

  “末将带兵戍守邱县,当日得到暗探回报,言之石清次日将轻车简从前来巡视边境,末将便事先设下绊马将她给擒了。”蔡通说到此处急忙出言补充,“石清乃是重犯,押解途中我等众人对她无有半点失礼轻薄。”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一个公主的行踪怎么可能被细作察觉,除非有人故意将石清的行程泄露给他们,此事从头到尾就是个圈套,幕后之人为的就是置石清于死地。

  这幕后之人究竟是柳笙还是太子目前还不得而知,但太子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太子与他的这个妹妹是有着逾越伦理的奸情的,哪怕他想借助冀州东山再起也不会杀了石清。

  不过他不想杀石清,不代表柳笙也不想杀她,柳笙与太子极有可能是龙阳密友,柳笙先前所做的那些事情并不像一个男人做事的风格,反倒像得了失心疯的女子,既疯狂又阴毒,在这种情况下他对跟太子有奸情的石清想必会恨之入骨,但他碍于太子也不能直接将石清杀掉,于是便设计了这个圈套,让石清顺理成章的死在外面。

  这种可能最大,倘若事情真是这样,高州不过是个替死鬼,而他也不过是个旁观者,因为柳笙虽然知道他在这里,这次却明显不是冲他来的。

  不多时,两个稳婆在下人的引领下自门外走了进来。

  “哎呀呀,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怪不得今夜月明星耀,虎啸凤鸣,原来有贵人即将降世呀。”稳婆最会讨赏,嘴甜的很。

  蔡通此时惊恐焦急,听得稳婆的胡言乱语暴跳如雷,“降你老娘啊,哪个让你们来接生,东屋死了个女人,赶快进去验尸。”

  两个稳婆听得蔡通言语,吓的六神无主,急忙推脱想要逃走。

  “速速进去,再敢啰嗦,一刀杀了。”蔡通喊道。

  “将军饶命啊,我们只会接生,验尸当找仵作啊。”二人跪地乞命。

  “两位女善人无需惊慌,你们二人进去仔细辨别,看那女子生前有无受人非礼。”莫问在旁低声说道。

  “还不快去!”领军将校通常脾气暴躁,蔡通上前将那两个半老妇人逐一踹倒。

  两个稳婆半夜被人叫醒,原本以为有赏钱可拿,未曾想是来验尸。二人虽然害怕却也不敢不去,各自提了一盏灯笼战战兢兢的进了正屋。

  二人进屋之后点燃了房中所有的灯烛,有了光亮,二人便不似先前那般害怕了。

  “王嫂,你看呢?”

  “我看像。”

  “我看也像,快走,快走。”

  “好生查看,若是看的错了,一刀杀了。”蔡通听得二人糊弄差事,在外高声恐吓。

  “看下面,看下面。”灯烛投影,可见二人在移动尸体。

  “怎么这个模样。”

  “我又没见过胡人脱裤子,我哪知道。”

  “我看不像。”

  “师父,她们在说什么?”无名年纪尚幼,听得二人交谈很感疑惑。

  莫问尚未答话,蔡通已然会意,冲正屋高喊,“小声些,再大声聒噪,一刀杀了。”

  两个稳婆听得蔡通怒斥,更加惶恐,自东屋焦急走动,束手无策。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要一味呵斥。”莫问提醒。

  “赶快想办法,查出结果,赏金十两,每人十两。”蔡通又喊。

  这个世上有一种东西最为有用,那就是金钱,为了得到金钱,人能想出各种奇怪的办法,片刻过后两个产婆走了出来,“禀将军知道,这女子生前并未遭人非礼。”

  “确定?”蔡通闻言心中大喜,奸杀和谋杀完全是两种性质。

  “错不了。”稳婆歪头吐了一口口水。

  “领赏去吧。”蔡通冲随从使了个眼色。

  莫问眼尖,知道蔡通是想杀人灭口,便摆手说道,“消息藏不住的,给予酬金,放她们回去。”

  “去吧,去吧。”蔡通冲随从摆了摆手。

  “真人,如何善后才好?”蔡通求计。

  “人是我带来的,我被人引走,此事怪我,你无需惊慌,派人为其更衣,连夜入殓。”莫问说道,到得此时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此事确实是柳笙所为,换做旁人不会造成奸杀假象而不真行其事,要知道石清的姿色丝毫不逊其姐。

  道人行事很是公正,是自己的过错绝不归咎他人,蔡通听得莫问言语放下心来,招呼下人前去购买寿衣和棺木。

  待得石清穿上衣物,莫问回到东屋探出灵气试她脖颈,发现她脖颈骨骼并未碎裂,只是双目充血,嘴巴半张,由此可见柳笙是将她活活掐死的,整个过程并没有使用灵气助力,通过这一细节亦可以看出柳笙是何等的恨她。

  朝夕相处的同门之中出了个断袖的龙阳,令莫问感觉很是怪异,乾坤天地,阴阳交合,男女敦伦,这都是上天注定的,这些道理柳笙自然也是懂的,这家伙怎么会明知故犯。

  待得处理完琐事,莫问方才想起城中还有一头猛虎,凝神感知,发现已无气息,那猛虎道行有限,很可能被城中官兵包围射杀。

  五更天,石清被放进了棺材,莫问最后看了她一眼,虽然与石清并无深交,却也算是彼此熟识,石清的死令他生出了一丝悲凉,心态亦苍老了几分,人心苍老与否与年龄没有直接关联,取决于经历事情的多少,经历的事情越多,看的越透,心态也就越老。

  石清的坟地是莫问亲自选定的,这也算是对她最后的告慰,尽管她的魂魄已然被柳笙灭杀。

  天亮之后,一切恢复平静,无名昨夜未曾睡好,一直没有起床,莫问便没有急于去见沈冠青,按照常理推断无人会冲无名下手,但他还是不放心,人活于世,不能总是冲动的打打杀杀,还有继承和延续,在凡间留下子嗣的可能性不大了,继承衣钵的宝贝徒弟总要留下一个,不然人生是不完整的。

  闲坐之时,莫问开始斟酌如何与沈冠青一个交代,且不管石清是不是已经死了,沈冠青的人情总是落下了,他不想被拖在此处,也不想一走了之,临走之前总要帮沈冠青做点什么,还了这个人情才行……

  第三百九十五章 沈冠青

  莫问不去,蔡通也不敢催,加之他昨夜也没有睡好,便跑到小妾所在的厢房补觉,打发小妾坐在窗边瞅着莫问。

  辰时,街道上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停于门外,随即便是洪亮的高声报唱,“高州持节大都督沈冠青敬拜上清宗天枢真人。”

  莫问此时正在正屋喝茶虑事,听得门外报唱并未起身,沈冠青亲自到访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这声报唱没有喊起莫问却将睡下不久的蔡通给喊了起来,蔡通听得都督到来,急忙跑出去开门迎接。

  沈冠青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身材高大,体形壮硕,穿的是一席文人的黑色长袍,手中握着两只精钢太极球,容貌俊朗,颇有英气。

  客人进门再不起身就是礼数不周了,沈冠青自南向北,莫问起身出门向南,二人于院中相遇,沈冠青抬手撩动衣摆。

  此举乃是叩拜大礼的前奏,莫问无心久留便没有等他施礼,再行一步挡住了他下跪之处,“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天枢子,见过沈都督。”

  “俗人沈冠青,拜见真人。”沈冠青后撤一步,再行跪拜大礼。

  莫问见状急忙将其托住,“山野之人担不起都督大礼,都督与贫道颜面将乞翼阿古清释放,贫道欠都督一个人情。”

  “沈某惊闻昨夜此处出了变故,本想即刻前来问候,想到深夜不便,便耐着性子等到了辰时。”沈冠青说道。辰时是会客的时辰,之所以选定这个时辰是因为主人在这时都已经睡够起身,除此之外农人百姓还舍去了蹭饭寻食之嫌。

  “多谢都督挂怀,此事贫道已然处置妥当,请入内叙话。”莫问侧身抬手。

  沈冠青进屋之后莫问没有立刻随行,而是抬手请蔡通一并进入,蔡通见莫问请他进屋,很是受宠若惊,抬手反请莫问先行。

  三人进屋之后莫问径直坐上了客位上首,沈冠青见状略感失望,都是聪明人,一些细节就能看出对方的想法,莫问坐客位表明他并不准备长久留下,此外坐于上首也没有谦让意味,是比较自大的举动,也表明了莫问没准备与他长久相处。

  “来人,将薄礼呈上。”沈冠青坐了主位二席。

  沈冠青喊过,门外走来一年轻下人,手里提着一个偌大的食盒,进屋之后将食盒放到了桌上,躬身退下。

  “沈某来的仓促,未曾准备礼物,这八品果子乃贱内连夜赶制,送与贵徒。”沈冠青起身掀开了盖子,一股清香之气随即溢出。

  莫问看了一眼那个食盒,发现点心做的很是精美,旁边还放了一根一寸长短的试毒银针,见到这些不由得对沈冠青高看了一眼,此人心思缜密,懂得投人所好。

  “都督有心了,贫道愧受。”莫问拱手道谢。

  沈冠青见莫问肯收下他的礼物,面上顿现喜色,他并非胸无城府之人,此次之所以现喜怒于外乃是因为莫问肯收下他的礼物,表示莫问并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无名啊,还不出来道谢。”莫问冲西屋喊道。

  无名先前已经被门外的报唱惊醒,听得莫问声音撩帘自西屋出来,“无量天尊,谢都督赠食,谢将军借宿。”

  沈冠青和蔡通闻言急忙起身回礼,莫问抬手指了指食盒,冲无名说道,“拿下去吧。”

  无名提了食盒退下,莫问目送他出门,蔡通招呼小妾请无名去东厢伺候茶水。

  “贵徒气宇非凡,进退有度,年纪轻轻便有仙家之风啊。”沈冠青微笑开口。

  “都督过奖了。”莫问随口说道。

  “听真人口音,宝乡可是豫郡一带?”沈冠青放下太极球端起了茶杯。

  “正是,贫道俗家豫郡西阳县,都督亦是豫郡人氏?”莫问问道,沈冠青刚才这句话也是用豫郡方言说的,令他大感亲切。

  “沈某祖籍东阳县,与西阳县毗邻啊。”沈冠青大喜,汉人历来重视乡土情谊,西阳和东阳相距不过百里,算是非常近的了。

  “都督祖籍沈家庄?”莫问问道,沈姓发源于豫郡,大部分集中在东阳县沈家庄。

  “正是。沈某十八岁被抽丁入伍,屈指算来离家已有二十年了。”沈冠青很是唏嘘。

  既是同乡便有说不完的话,二人互相问答,不知不觉说了一个时辰,二人尚不觉得如何,却苦了陪客的蔡通,豫郡方言很是饶舌,二人的交谈他一句都听不懂。听不懂还不能走,困了还不能打瞌睡。好不容易熬到巳时,终于借着安排酒席的幌子逃了出去。

  “真人此行要往何处去?”沈冠青话归正题。

  莫问闻言自心中快速沉吟,若说无事则必定被留,先前交谈之时他看过沈冠青的面相,虽然富贵却并无帝王峥嵘,可帮却不能深帮,“我与徒儿想往凉国一行。”

  沈冠青闻言点了点头,“真人何时动身?”

  “若是都督有事差遣,再留个三两日亦无不可。”莫问说道,人情不能不还,点心不能白吃。

  “真人鹤骨仙风,超脱世外,沈某岂敢差遣。不瞒真人,沈某对修行中人很是尊敬礼遇,也有一干看得起沈某的道长和法师不嫌沈某粗鄙前来相投,但不知何故,前日晚间别院的一干僧道忽然走了干净,此事令沈某很是不安,不知是不是天要亡我,还请真人解惑。”沈冠青说到此处站起身来,冲莫问深深一揖。

  人都有喜好,通过一上午的交谈,莫问对沈冠青生出了几分亲近,闻言莞尔发笑,“都督多心了,道人不是蝼蚁,不知何时下雨。僧人不是耗子,不知何日地动。他们之所以离去乃是因为他们忽然之间无法借气作法。”

  “敢问其详。”沈冠青低声问道。

  “你我既是同乡,有些事情我亦不瞒你,每逢朝代更迭,天下大乱之时天界地府便会与人间隔绝,名为末世,前日乃末世降临之日,天地二界一旦与人间隔绝,道人便无法借助天地灵气作法起坛,他们并不知晓末世之事,忽然之间作法不灵令他们很是不安,故此才会不辞而别。”莫问出言解释。

  沈冠青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如释重负,“若无真人解惑,沈某还不知要惶恐到何时,这帮不讲道义的家伙,不曾为我分忧却将我吓了个半死。”

  “哈哈,道佛当择一供奉,你既崇道又喜佛,又请道人又邀僧人,事到临头,两方皆不帮你。”莫问笑道。

  沈冠青闻言大窘,“真人教训的是,不过沈某还是对道家更加礼遇一些。”

  “此语不实,你虽手握太极铁球却并非转动而是揉捻,此乃平日里经常持拿念珠所致,若是我猜的不错,这太极球是你为了见我而临时寻来的吧。”莫问又笑。

  沈冠青听得莫问言语瞬时冷汗全身,“真人所说分毫不差,沈某并非有心欺瞒真人,只是真人术能动天,名传四海,与真人相见沈某不得不陪着小心哪。”

  “我是游方的道人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何需如此?”莫问摆手说道。

  “是是是,真人说的是,沈某日后定当礼敬三清,善待道人,不知真人游方有多少时日了?”沈冠青又道。

  莫问闻言暗道糟糕,言多必有错,这话一点不假,他无意之间说出了自己正在游方,沈冠青由此知道了他并没有重要的事情在身。

  “时日不长,都督先前所言那一干道僧未曾与你分忧,不知都督召集道僧所为何事?”莫问自然的岔开了话题。

  二人说话之间,蔡通自院内经过,不问可知酒席已经准备妥当。

  二人谈兴甚高,沈冠青对院内的蔡通佯装不见,出言说道,“不瞒真人,我邀僧请道乃是为了筹集军粮。”

  莫问闻言很是不解,“道士僧人如何能与你筹集军粮?”

  沈冠青抬头看了莫问一眼,眉头微皱,并没有立刻答话。

  “时候不……”

  沈冠青见莫问想要结束谈话,急忙出言抢过话头,“真人有所不知,我这高州境内有一件宝贝,此物能够变化粮米金银,只是此物为一妖精所有,不易获得,沈某召集僧道乃是为了降妖。”

  “哦?”莫问侧目歪头,“既然不曾获得,你焉知何物如此神奇?”

  “此事说来话长,沈某持节高州之初曾遍阅过堂卷宗,翻找冤假错案,自卷宗之中偶然发现一例怪案。”沈冠青说到此处自袖中拿出一卷书卷站立起身递给莫问。

  莫问抬手接过,就桌观看。

  沈冠青在旁解释,“此人乃是一臭名昭著的采花霪贼,自高州频频作恶,败黄花过百,毁贞洁无数,为官府缉拿之要犯,奈何此人轻身功夫着实了得,官军数次围捕都被他走脱,后来此人醉酒被捕,过堂之后判了大辟斩首,为了活命,此人便供出了这玄奇之事。”

  沈冠青说话之时莫问快速的看过了卷宗,这名为朱青的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色鬼,坏了很多女人的名节,但此人记性好的出奇,害过谁家的姑娘和妻妾都交代的一清二楚,书卷上记载的大部分是这些内容。

  除此之外在左下角有寥寥数语,“贼曰:城西独目峰藏有神仙灵宝一件,可变升为斗,化一为二……”

  第三百九十六章 镇妖法器

  “此事是否太过虚无缥缈?”莫问看罢卷宗抬头问道,这个采花贼被捕于数年之前,卷宗上画着大辟的标记,不问可知此人没有换得活命,已经被砍头了。

  “起初我也感觉荒谬不实,后来高州缺粮越发严重,身为高州主事我总要设法活人,于是我便差人前去独目峰打探,却发现那山涧峭壁之上确有一处山洞,此洞离地百丈,高不可攀,洞口有云雾萦绕。”沈冠青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蔡通再次自门外“路过”,二人正说到要紧处,皆无心理他。

  “可上行山顶,自山顶垂绳而下。”莫问说道。

  “真人所言极是,我用的也正是此法,但先后派去两名勇武兵士都是有进无出,后来请了几位道长和法师下去,亦是不复得出。”沈冠青长长叹气。

  “你如何知道那洞内藏有妖物?”莫问随口问道。

  “独目峰我先后去过三次,最后一次携了浸油绳索,捆缚其中一人腰间,中途发现异常便拉那绳索,结果下方所传拖拉之力甚大,崖顶十余人不得拖动。”沈冠青低声说道。

  “纸上谈兵终无用处,午后贫道前去独目峰看上一看。”莫问直身站起。

  “真人,那卷宗……”沈冠青指着莫问手中的卷宗出言索要。

  莫问这才想起手中还拿着卷宗,便随手递给了沈冠青。

  “这卷宗可是沈某和这高州百姓的米仓饭碗哪。”沈冠青唯恐莫问误会,急忙出言解释,“此案涉及的这些女眷多为城中富家妻妾,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那些富户多囤米粮金银,可以以此逼其交粮。”

  莫问笑了笑没有接话,沈冠青这种要挟的手段虽然并不光明,却也由此可以看出他这持节都督做的很是艰难,士兵百姓都要吃饭,没有米粮金银怎么行。

  二人停止了谈话,蔡通立刻命厨下开席,菜蔬四荤四素,共八品,只是些寻常的鸡鸭鱼肉和菜蔬,算不得精细。吃饭之时莫问细心的打量沈冠青,发现沈冠青夹荤菜的次数比较多,还有就是沈冠青吃饭很快,会有饭粒掉于桌面,这些落于桌上的饭粒沈冠青虽然没有夹起,却有个去夹起的无意举动,这表明他平日里还是比较节 俭的,掉落的饭粒都会夹起吃掉,今日不夹乃是想到此举有失礼仪尊严。

  细心的观察是了解一个人最直接的途径,比喋喋不休的交谈有效的多。

  由于天地已然与人间隔绝,无法通过打坐练气自天地之间获取灵气,为了尽可能少的浪费体内积存的灵气,莫问这餐吃的较为全面,一碗饭几口菜几块肉还有几杯酒,食物养生发源于道家,主载于内经和阴符经两部经文之中,道家认为荤素两种食物蕴含着动物和谷物生长过程中吸收的天地灵气,进食乃是汲取食物所含灵气为己用。

  荤食比素食蕴含更多的灵气,但也蕴含更多的浊气,体虚气弱者可以多食荤食补充中气。元气不亏者可以食用含灵气较少的素食,以减少体内浊气的积存,这两种食物当根据自身情况变化食用,不可一成不变,一味喜荤则火旺气浊,饭量会越来越小。一味食素则体虚无力,饭量会越来越大。

  进食的本质是抢夺霸占他人灵气延续自己生命,故此吃素者并不比吃荤者高洁半分,食肉,禽兽不得活命,食素,草木不得延后,本质都是弱肉强食的掠夺。

  正统的道教门派并不戒荤,限饱腹不杀。也可以喝酒,限活血清醒,若是喝的酩酊大醉则六神无主,六神无主则肺腑五尸作乱,容易诱发恶疾。

  饭罢,蔡通主动告退,莫问与沈冠青端茶说话。

  “真人,需要随行多少兵马?”沈冠青问道。

  “带门外九骑足矣。”莫问答道。

  沈冠青听得莫问言语对其更加佩服,莫问一直没有出门却可以自杂乱的马蹄声中确定他带了多少随从,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容易。

  “都督对天下大势如何看待?”莫问随口问道。

  沈冠青闻言并未立刻答话,莫问问的这个问题太广泛,需要斟酌归总。

  莫问见沈冠青踌躇,便换了个问法,“都督日后有何打算?”

  “沈某不愿盲从乱杀,亦不愿为虎作伥,而今只能守着高州这方百姓,过一天算一天,活一日算一日,至于长久的打算是没有的。”沈冠青再度叹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他心中已然有了打算,但此时说出来为时尚早,需在探过独目峰才能确定要不要将蒲雄请到高州。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独目峰看上一看。”放下茶杯冲沈冠青说道。

  “好。”沈冠青直身站起冲门外喊道,“来人。”

  有随从应声而来,沈冠青冲其低声说道,“速速回府取麻绳三盘。”

  “不用那些,那独目峰位于何处?”莫问问道。

  “位于城西八十里外的群山之中。”沈冠青答道。

  “道人不可骑马,我不与你们同行,你们先行前往,我随后就到。”莫问冲沈冠青摆了摆手。

  “当真无需绳索?”沈冠青又问。

  莫问摇了摇头。

  沈冠青见莫问坚持,便不再多说,出门与蔡通和一干随从策马西去。

  “师父,我跟您去。”无名背了包袱自厢房出来。

  “不用,你自此处等我。”莫问自无名手中接过长剑迈步出门,到得门口又调头走了回来,自怀中摸出碎银递给无名,“去药铺买些陈年臭楂泡水饮用,若无臭楂则取莱菔。”

  言罢,莫问出门西去,无名年纪太小,很少见到精美食物,沈冠青先前带来的食物他吃的积食了。

  自古至今丰衣足食就是百姓最大的愿望,但这个愿望从来就没有真正实现过,哪怕换做平时农人也不得温饱,更别说连年战乱导致了农耕的严重荒废,此时城中大部分的路人都面带饥色,颧骨很高,面颊深陷,所穿衣物也很是破旧,多有露絮见草者,城中商铺大多关门停业,为数不多的一些开门商铺里面也没有多少货物可供购买,虽然午后艳阳当空,但百姓脸上的悲苦令城中愁云笼罩,整个高州一副破败萧瑟之像。

  高州占地颇广,步行出城用了一个时辰,出门之后莫问提气西掠,与此同时凝神感知西方气息,西方群山之中异类气息不多,多为狼鼬蛇虫,道行粗浅,不成气候。

  进山的路只有一条,莫问循着山路找到了沈冠青等人,此时战马身上的汗液尚未消散,可见众人刚到不久。

  “真人,那里就是独目峰,无路通行,只能步行前往。”沈冠青指着北方十几里外的一处山峰。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北面的山峰一共有三座,左右两座山势较为平缓,山峰不高。唯独正中那座山峰拔地破云,很是高耸,山峰阳面是一处黄岩峭壁,犹如刀砍斧凿一般,既陡峭又平滑。在峭壁正中有一片不大的区域长有草木,颜色与石壁截然不同,自远处看很是突兀,彷如独目怪眼。在三座山峰之前是一处深邃的山谷,山谷中草木旺盛,谷底当有溪流存在。

  “真人,此事棘手?”沈冠青忐忑的问道。

  “你们先前拖拉绳索之际,确定洞内有异类与你们较力?”莫问问道,自远处可以看到峭壁上长有草木的区域是一面外凸平台,平台北侧有一洞口,由于有草木的遮掩看不到洞内情形。

  “有,力道很重,绝非死物,最后那绳索断裂,末端带有鲜血。”沈冠青答道。

  “都督有所不知,这绝壁山洞位于阳麓,为双星拱月,紫微居中的地势,这种地势并不适合异类蛰伏,反倒是方外之人避世清修之良处,此外贫道能够感知百里之内的所有妖物,到得此处却感觉不到洞内有妖气存在。”莫问摇头说道。

  “既是修行良处,说不准真有神仙灵宝,只是这洞内妖物不易对付。”沈冠青喜忧参半。

  莫问没有接沈冠青的话头,皱眉沉吟久久未动,采花贼当年想必没有撒谎,因为绝壁之上长有草木的石台山洞确实是一处修行的好地方,洞内留有神奇法器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细想下来采花贼如果说的是真的,他完全可以借助那神奇的法器成为富甲一方的豪绅,他为何没有那么做,是采花成瘾的癖好所致还是因为那法器本身并不具备变升为斗的神奇效力。

  还有,为何那采花贼可以自山洞内进出,后来进去的人却有去无回。

  要找出真相,就需要抽丝剥茧,首先要做的就是确定那山洞之中到底有无妖物,蕈草之事发生以后他对于自己的感知能力便不再过分自信,他感觉不到妖气不表示无有妖气,有可能是妖物本身修为要高过他,也可能是洞口有仙人留下的屏障。

  以身试法毕竟存在着很大的风险,莫问并没有急于过去亲眼观看,而是凝神感知周围的异类气息,所谓百里只是个大致的范围,实则随着灵气修为的精深,他此时感知的范围已然超过了百里,凝神感知的结果是方圆数十里内并没有任何异类,大部分的异类都在百里之外徘徊,人类的感官再敏锐也无法超过异类趋吉避凶的本能,那些异类远避,说明这里确实有很厉害的妖物存在。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洞内真有妖物存在,采花贼为什么能够从容进退,而其他人却死在了里面。

  这个问题无法单独推断,必须将采花贼知道洞内有法宝却没有暴富合并推断,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就是采花贼去的时候妖物还没有出现,后人再去,妖物便出现了。

  “原来如此。”莫问恍然大悟。

  “如何?”沈冠青急切的问道。

  “洞内想必真有仙家法器,此物应该是作为镇妖之物被留在凡间的,那采花贼进到洞里很可能移动使用了那件法器,令得法器蕴含的法力减弱,那妖物趁虚脱困。”莫问出言解释。

  “若是如此,它为何不逃离此处?”沈冠青不解的问道。

  “洞口还有一道备用的无形屏障,它虽然脱困却不得自由。”莫问抽剑在手,“你们在此等候,贫道去会它一会……”

  第三百九十七章 鬼鼎

  “真人慢行,”沈冠青上前拦住莫问,“请问真人,我们当如何接应才好?”

  “都督有心了,不妨事,我去去就回。”莫问踏地借力,凌空北去。

  沈冠青等人都是习武之人,亦会轻功,见到莫问的凌空飞渡之后无不惭愧汗颜,莫问凌空飞渡既快且高,彷如随风仙鹤,自在随意,相较之下他们的轻功如同蛤蟆蹦跳。

  莫问凌空北行,到得山谷上空居高俯视,发现谷底积水颇深,前些时日天降暴雨,谷底水位很高,水色泛灰,上浮落叶,是死水。

  水动则气活,为吉。水不动则气死,为凶。绝壁上的山洞为良处,下方的山谷为凶地,世间的吉凶往往伴生伴随,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察觉到下方为死水,莫问便没有急于前往峭壁,而是运转灵气落向谷底,到得水面上方发现水上有细微涟漪,水中有幼鱼游动,这表明此处虽然是死水,水却无毒,就在众人以为莫问气息不续跌落谷底之时,莫问自谷底升起继续北掠,转瞬之间到得峭壁下方,自峭壁上之字形回旋而上,他以这种方式上行并不是为了借力,而是趁机观察石壁上有无踏脚之处。

  细心的观察之后莫问自石壁上发现了凹入石壁的浅坑,这些石坑有马蹄大小,间隔为两三丈,由此可以判断出这山洞主人初来此处时的灵气修为很是平庸,此外,南侧的石壁通常受雨水冲刷的比较严重,通过石坑遭风雨侵袭程度可以看出石坑挖掘至今至少也有数百年。

  两三丈的距离对于渡过天劫的修行中人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武人来说却是个很难攀爬的高度,尤其是石壁并无坡度,是笔直向上的,由此可以看出当年那采花贼的轻功着实不弱。

  片刻过后莫问到得山腰长有草木的石台,石台所在的区域只凸出了石壁十几步,但东西较长,有七八丈,属于紧靠悬崖的狭长地势。

  来到此处,莫问第一时间想到了木里雪山,因为这里本身也没有泥土,是人为搬来了泥土并栽种了草木,年月一久,草木便扎根于石壁缝隙,护住了这片区域也挡住了洞口。

  洞口位于石台正中部位,有一丈多高,宽有三四步,形状很是规则,想必当年被居住在此的修行中人修整过。

  到得此时,莫问仍然察觉不到异类气息,自洞外可以看到洞内空无一物,这无疑是障眼法或屏障造成的假象,为了确保万全,他并未急于进入山洞,而是将洞外的大树逐一砍倒,以便于自己能够从容进退。

  砍断大树之后莫问闭眼踏地急冲而入,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在此之前已经进行了缜密的斟酌,一旦决定行动便不能有丝毫迟疑。

  莫问前冲之势甚急,进入山洞之后立刻睁眼,由于提前闭上了眼睛,进入山洞之后立刻适应了山洞内昏暗的光线,睁眼之后最先看到的是北侧的石壁,与此同时眼角余光看到了一道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了身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烈的腥臭气雾。

  莫问先前之所以急冲而入,防的就是洞内异类藏于洞口内侧趁机设伏,急冲而至将那异类甩到了身后,也躲过了那异类的攻击。

  山洞的洞口虽然很小,洞内却很是宽敞,较之农人所住的三间房舍还要大上几分,转瞬之间莫问冲到了北侧石壁,自石壁上屈膝借力急冲而回。

  回头之初见到的是蜿蜒的巨大躯体和其体表覆盖的血红鳞甲,就在莫问以为此物是条数丈长短的毒蛇之际却忽然发现此物无头,不但无头,亦无尾。

  虽然心中疑惑,莫问手上却不迟疑,反冲之际长剑夹带灵气迅猛挥出,直取那怪物中段。

  那蛇形怪物先前一击扑空,此时正在昂首挺身,来不及躲闪,被莫问长剑径直砍中。

  这把取自千岁石屋的长剑虽然不是凡铁,却也不算神兵,长剑所至并未将那怪物斩断,只是剑身上夹带的刚猛灵气将那怪物刚刚抬起的身躯再度压回了地面。

  莫问趁机定睛细看,发现那怪物虽然长着与蛇类相似的身躯,身躯之下却长有成片的足爪,其身上覆盖的也并非鳞甲,而是骨甲。看清这些他便认出了此物,这是一条年老成精的马蚰。

  观看的同时莫问手上并不停顿,不待那马蚰起身便迎头再补一剑,将其再次砸回地面,与此同时环顾左右细看洞内情形,山洞里很是空荡,地面散落着少量的生活器皿和腐烂的竹简,几具干瘪的尸骸分散四处,唯一一件特殊的器物位于东北角落,是一只脸盆大小的三足铜器,此物与釜有些相似,却比釜要高,更像是一只炼丹的铜鼎,不过要说是丹鼎好似又太大了,炼丹又不是炊煮,用不着这么大的个头。

  就在莫问分神四顾之时,那马蚰蜷回上部身躯躲过了莫问再次劈下的长剑,与此同时冲着莫问喷出了一蓬黑色毒雾。

  眼见毒雾喷来,莫问并未闪躲,而是直迎向前,手中长剑自那马蚰的颚口直贯而入,莫问恐其不死,长剑脱手以灵气再度前送,自那怪物颚口贯入肺腑。

  那马蚰身受重伤开始翻滚乱撞,莫问闪身出洞,躲避洞内腥臭浊气。

  就在莫问刚刚吐出胸中闷气之时,那马蚰自洞内急冲而出,颚口大张直扑莫问。

  莫问压根儿没想到那马蚰能够出洞,待得察觉有异已然被那马蚰拦腰咬住。

  马蚰身受重伤狂躁暴怒,咬住莫问之后双颚极力咬合,与此同时摇头猛甩。

  腰间传来的剧痛令莫问亡魂大冒,第一时间想到自己此番必难活命,百密必有一疏,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马蚰是被困在山洞里的,实则并非如此,马蚰并非被镇压在这里,它一直都可以自由出入,洞口的屏障并不是为了困它,而是为了保护它不被外人发现。

  短暂的惊恐之后莫问猛然想到自己的本体已无浊气,若是受伤,体内灵气可以自动修复伤口。心念至此急忙低头下望,果然发现道袍上并无鲜血。

  想及此处,莫问趁那马蚰向左侧甩头之际探手抓住了石壁缝隙,马蚰左甩过后开始向右回甩,莫问强忍利齿豁肉剧痛,自那马蚰口中挣出,低头下望,发现道袍虽然被撕碎,胸腹部位的伤口却已经在瞬间愈合。

  马蚰甩头之后发现莫问已然脱困,急忙回身再度来咬,先前的推度失误和虚惊令莫问既恼且怒,眼见马蚰又来,双手齐出,发出两道刚猛灵气将那马蚰击回了山洞。

  将马蚰震回山洞之后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写雷符一道反扣在手,闪身冲入山洞,以雷符将那马蚰一举震毙。

  眼见马蚰蜿蜒毙命,莫问抬手擦去额头冷汗,这马蚰虽然可以喷吐剧毒,对他而言却并没有威胁,但就是这种不构成威胁的对手却差点要了他的性命,若不是狻猊内丹焚去了体内浊气令伤口可以瞬间自愈,此番当真要阴沟翻船。

  短暂的后怕之后,莫问迈步走向东北角落,到得近前低头看那铜鼎,铜鼎下有三足,鼎足分别为跪羊,跪牛,跪猪形状,鼎身铸有各种饿鬼图形,共有饿鬼十八只,除此之外鼎身并无其他纹饰。鼎盖呈圆形,上有一枚衣带扣大小的铜环,鼎盖上亦有图形,阴刻五谷米粮。

  看罢外形,莫问探手提起了鼎盖,入手之后发现鼎盖虽然只有脸盆大小却极为沉重,单是鼎盖就不下百十斤,虽然此物看似铜铸,却绝非青铜。

  莫问掀开鼎盖之后发现鼎内空无一物。

  问自怀中取了碎银投入其中,等候良久发现银两毫无变化,不曾增大亦不曾变多。

  莫问见鼎器并无神奇效力,不由得大感失望,但与此同时心中又很是疑惑,此物上刻五谷,下铭饿鬼,鼎足三牲,又如此沉重,极有可能不是凡间事物,怎会毫无用处。

  心念至此,莫问便自鼎内将银两拿出,欲取黄金再试,就在此时诡异的情形出现了,鼎内的白银被拿出之后再次出现了碎银。

  莫问见状大感惊诧,探手将鼎内白银拿出,与手中白银进行比较,发现两者不管斤两,大小,形状都完全一样,彷如一模拓印。

  惊诧之余竟然发现鼎内又出现了碎银,二次拿出,还有,三拿还有,试验多次,每次都会出现碎银,盖上鼎盖之后铜鼎就会清空,再放黄金,还能变化。

  眼见此物真有神效,莫问心中大喜,收回长剑分执鼎身和鼎盖出洞回返,此物虽然不大却着实沉重,当有四五百斤。

  由于带了重物,回返途中莫问三次借力方才回到了沈冠青等人所在区域。

  “让真人以身涉险,沈某万死不能抵罪。”沈冠青跪倒在地,石壁上先前发生了什么他都看到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知都督寻找此物有何用处?”莫问出言说道。

  “此物可熔炼上好兵刃。”沈冠青起身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还好沈冠青的随行和蔡通不知其详,若是他们知道这鼎器的用处,一定会被沈冠青灭口,哪怕沈冠青不杀他们,他也会动手,因为此事关系太大。

  “回去吧。”沈冠青摆手示意众人上马先行,待得众人启程方才紧张的冲莫问问道,“真人,此物可有神效?”

  “确有效果,却不见得是神效……”

  第三百九十八章 阴间之物

  “此话怎讲?”沈冠青紧张的问道。

  “回城再说。”莫问冲沈冠青摆了摆手。

  “好。”沈冠青抬手去解自己的衣扣。

  莫问知道沈冠青是想将自身衣物与他穿着,便提气凌空先走一步。

  回城之时天色已晚,众人趁着夜色回到了都督府,回府之后沈冠青交代下人去蔡通的别院迎接无名,又命下人烧水为莫问沐浴。

  “真人,这是沈某的衣物,您先将就一夜,我即刻差人为您赶制新衣。”沈冠青端着一套换洗衣物来送。

  “我包袱里带有换洗衣物。”莫问摇头说道,言罢,示意沈冠青关门。

  沈冠青听得莫问言语,放下手中衣物走到门口将房门关闭,转身回来与莫问一同打量那只奇怪的器物。

  仔细看罢莫问带回的器物,沈冠青面上浮现出了忧色,这器物所铸图案太过阴森,十八只饿鬼个个骨瘦如柴,脸上无不透着凶戾和痛苦,支撑鼎器的三牲也是一副临死前的绝望相。

  “真人,您可知道此物是何来历?”沈冠青向莫问请教。

  “这鼎器来历不明,观鼎身所铸图形当与祭祀饿鬼有关,贫道出山十余载,从未见过类似的器物,你且试它重量。”莫问手指鼎器冲沈冠青说道。

  沈冠青迈步上前,弯腰提拿鼎器,一提之下立皱眉头,弓步蹲身将那鼎器环臂抱起,转而将其放下,“好分量,便是黄金熔铸亦不能似这般沉重。”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鼎器约有五六百斤,沈冠青将其抱起却并未露出勉强的神情,表明此人很是骁勇。

  沈冠青言罢,莫问没有再说话,二人低头看着那诡异的鼎器久久未语。

  良久过后,沈冠青垂手指地,“真人,此物可是下面的器物?”

  “十之七八。”莫问缓缓点头。

  “真人,先前与你搏斗的妖怪是何来历?”沈冠青问道。

  莫问知道沈冠青想通过那马蚰判断出这只鼎器的来历,便出言说道,“那妖物乃是一条成精马蚰,此物当有一千多年道行,一直于那山洞之中蛰伏,我原以为此物是仙家为了镇妖所留,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此物留在洞内很可能是作为喂养马蚰的食槽,为马蚰提供果腹之物。”

  “那妖怪既有千年道行,为何不能变化成人?”沈冠青疑惑的问道。

  “都督非我道门中人,对异类阴物了解不深,异类之中以兽类最为聪明,其次为禽鸟,再为水族,最为蠢笨的就是虫类,同样千年,禽兽可以变化为人,虫类却不能够。”莫问探手将那鼎器的盖子打开,取了碎银投入其中,一拿,再拿,三拿……

  片刻过后,莫问将手中碎银交予沈冠青,沈冠青捧着那堆白银愕然瞠目,实则在莫问拿出第二块碎银之时他已经是这副表情了。

  莫问将那捧碎银交予沈冠青,以鼎盖覆盖鼎器,再次打开白银已然消失无踪,投入黄金,一取,再取,三取……

  “真人,这些变化得来的金银能否见得天日?”时至此刻沈冠青仍不敢相信此事是真的。

  莫问拿过一块黄金以双指捏扁,入手的感觉与寻常黄金完全一样,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取符盒画火符一道予以焚烧,火符属于阳性符咒,产生的火焰很是炙热,黄金被焚烧融化却并未消失。

  “可见天日,可得长久。”莫问冲沈冠青点了点头。

  “这些金银自何处而来?可是自这鼎器自身分离而出?”沈冠青问道。

  “可试上一试。”莫问将鼎中清空,将先前拿出的黄金揉捏成金球放入铜鼎,再次拿取,拿出第二枚金球的时候莫问皱起了眉头。

  “真人?”沈冠青紧张的冷汗直冒。

  莫问没有与沈冠青说话,再次拿取金球一枚,盖上鼎盖,将鼎器清空,随后将那三枚金球挤压成为一枚十几斤的偌大金球投入鼎器。

  拿出这枚金球,再拿第二枚,莫问皱眉停手。

  “真人,如何?”沈冠青见莫问眉头紧锁,更加紧张。

  “这些金银并非凭空得来,也并非由鼎器自身分离所得。”莫问摇头说道,拿取那些碎金碎银时还察觉不到异常,但是当黄金的重要增加到十余斤之后,他明显感觉到拿取一次,自身的真元灵气就流失一分。

  “那从何而来?”沈冠青忐忑追问。

  “自阴间借来的,这是一只布食凡间饿鬼的鬼鼎,当为阴间所有,以此物借用阴间事物会耗损自身真元,再多便会折损福禄,若是不停拿取,则会削减寿数。”莫问正色说道。

  沈冠青原本极为紧张,听得莫问言语反而宽下心来,“原来如此,我便疑惑这世间怎么会有不劳而获之事,真人,依你之见此物既是阴物怎会流于凡间?”

  “不得线索便不可妄猜,依我看此物当是阴间主动交予凡人掌管的,并非所有人死后魂魄都会去到阴间,有很多流连于世的孤魂野鬼,这些孤魂野鬼总要有人祭祀布食。”莫问猜测道。

  “怕是很难寻到秉公无私之人当此重任。”沈冠青感叹。

  “倒也不难,取阴间之物会伤及自身福禄,但布食洒水于饿鬼幽魂则可积累阴德,两相冲抵,不亏不欠。”莫问说到此处迈步走向门口,“我徒儿到了,不要让他见到这些东西。”

  沈冠青闻言急忙收拾隐藏,莫问开门而出,冲跟随下人到来的无名招了招手,“来,为师在此。”

  室内有灯光,无名见莫问道袍残破心中大惊,快步上前环行查看,“师父,您受伤没有?”

  “不曾,”莫问抬手摸了摸无名的肚子,“积食尚未化掉,今日晚间不可进食。”

  “还好没伤到皮肉,师父,这是什么东西撕咬的?”无名问道。

  “一条马蚰。”莫问带着无名进了正屋。

  “小道长难道不知令师法术高玄,已修得金身?”沈冠青走了过来与无名打招呼。

  “我师父若不是法术高玄,你先前也不会送点心给我。”无名虽然不知道莫问经历了什么,却根据莫问破损的衣物猜到他先前经历了凶险,故此对沈冠青大有敌意。

  “世间怎么会有不劳而获之事,日后有人送你礼物,你可不能轻受。”莫问笑着拿过无名肩上的包袱,转头看向沈冠青,“带贫道前往浴室冲去这一身秽气。”

  沈冠青见莫问借用自己刚才所说言语,知道莫问是在说笑,便笑着带莫问前往后院浴室,临走之时命下人端送水果给无名。

  “真人,此物当如何处置?”沈冠青低声问道。

  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今日晚些时候我会取些金银与你赈灾养民,日后你当寻一万全之处将其妥善存放,眼下地府已经与凡间隔绝,哪怕洒水布食也不为阴间记功,拿则折损福禄,洒则不计阴德,万不可随意拿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鬼鼎若是为外人察觉,不但沈某性命不保,这高州的十万百姓怕是也要沦为池鱼。”沈冠青说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沈冠青的言下之意是希望他能留下来。

  “沈某愿为驸从,助真人救万民于水火。”沈冠青见莫问装糊涂,只好将话说到了明处。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浴室外,一下人提桶而出,“老爷,水已经烧好了。”

  沈冠青抬手遣走了下人,莫问并未急于进去冲洗,而是冲沈冠青说道,“贫道正带徒儿游方行走,不能在此久留,不过贫道可以推荐一位友人。”

  “真人说的可是龙骧将军蒲雄?”沈冠青问道。

  “哦?”莫问有些意外。

  “真人乃是风云人物,世人皆知真人生平有两位挚友,分别是南国的张将军和赵国的蒲将军,张将军在晋国,不可能前来此处,那就只能是蒲将军。”沈冠青说道。

  “你与蒲雄可有交往?”莫问问道,邺城是个是非之地,蒲雄待在那里他很不放心,当年的故交友人没剩下几个了。

  “沈某本是武将,自然认得蒲将军,蒲将军武艺高超,统兵有方。”沈冠青轻描淡写。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有三个很大的木桶,莫问不喜欢坐浴,只以凉水冲洗,与此同时自心中斟酌去处,沈冠青虽然爱民勤政,对蒲雄之事却并不热心,可能是担心蒲雄来到之后抢了他的主人之位,也可能是因为蒲雄本身也不是汉人,由此对蒲雄心存芥蒂。既然沈冠青存了这种想法,便不能将蒲雄喊来此处,沈冠青服他,却不服蒲雄。

  冲洗之后,莫问换上了道袍,将旧衣带好。

  此时正厅已经整治好了晚宴,莫问进食少许,放下筷子冲等候在旁的无名说道,“你到门外等我。”

  “沈忠,带小道长前往上房歇息。”沈冠青冲下人说道。

  “不要走远,令正手巧,所做点心很是香甜,我这徒儿吃的伤了,稍后我带他出去走走。”莫问说道。

  无名出门,沈冠青遣走了婢女,关门闭户。

  莫问走到鬼鼎旁侧,以那金球为引,拿出了金球若干,当合黄金两万两。每个人心中都有亲近远疏,若是蒲雄在此,他哪怕拼着耗损灵气也要自阴间借金十万两,但沈冠青不是蒲雄,二人并无深交。

  遍地的黄金映着灯烛光亮令正厅金光一片,沈冠青忙于寻布掩盖,莫问趁机离开,带着无名出门北行。

  “师父,咱们是不是要走?”无名见莫问走的很快,猜到他打算不辞而别。

  “人情已经还清,不走作甚……”

  第三百九十九章 磨心炼性

  无名并不喜欢沈冠青,也不愿意留在都督府,随着莫问一路北行。

  行走之时莫问将先前发生之事简略的告知了无名,但鬼鼎之事予以忽略,无名还没有成年,有些事情没必要让他知道。

  二更时分,二人到得城墙处,时逢乱世,城门早早关闭,城墙上有守军巡逻看守,莫问寻机带着无名翻过城墙,趁着夜色离开了高州。

  “师父,你在想什么?”无名见莫问只是闷头赶路,疑惑的问道。

  “天色已晚,今夜怕是又要露宿荒野了。”莫问随口说道,实则他心中所想并非此事,而是另外几件事情,一是马蚰的主人,此人既然将鬼鼎作为食槽留给马蚰,可见这马蚰与其关系匪浅,此人若是寿终老死还好说,若是飞升仙界,日后得知马蚰被杀定会追查,此事留有后患。二是担心沈冠青,倒不是担心沈冠青会滥用鬼鼎借用阴间事物,而是担心高州会遭受战乱,冀公主乞翼阿古清被高州抓走并死在了高州,柳笙成功嫁祸,太子若想顺利接管冀郡就必须为石清报仇,不然无法服众,所以冀郡攻打高州是早晚的事情。

  良久过后,莫问不再为这些琐事愁恼,虽然不知此番末世何时才能结束,按照常理推断至少也应该在三五年之后,到得那时他自忖已然拥有天仙修为,哪怕有人寻仇也奈何他不得。至于高州之事也只能由他去了,类似的事情在以后会经常遇到,也不能总是插手。

  无名今早睡的够了,赶路之时并不困倦,到得下半夜已然走出了三十几里。到得一处岔道路口,莫问停了下来斟酌去处。

  这条路有一条往东的岔路,若是改道向东则前往冀郡,他此时并无要事在身,有心前去冀郡寻找柳笙,不管柳笙有怎么样的借口和理由,他杀了百里狂风和无量山三老都是十恶不赦的重罪,于公于私都必须将柳笙杀掉。

  但斟酌过后莫问并没有前往冀州,而是继续往北。柳笙知道他此时在高州,也想到他会前往冀郡寻仇,这段时日必定隐藏行踪,此时前往冀郡很难寻到柳笙。

  此时天地已经封闭,世上的修行中人无法补充灵气,坐吃山空之下用不了多久大部分修行中人体内灵气就会枯竭,到那时再前去寻找柳笙当得事半功倍。

  心中有了计较,莫问开始向无名传授道门阴阳五行易理,这是学习歧黄之术的前提,不熟知阴阳五行就无法根据人体脏器所属五行诊断病症,也无法依据草药的五行归属配比下药。学习传统医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大部分人穷其一生也很难有所造诣。

  道家认为的人分贵贱虽然残酷无情却是不容置疑的至理,无名天赋奇高,天赋包含了记忆和悟性两方面,体现在需要记的能很快记住,需要想的能周全考虑,想法不似常人那般僵化。这种极高的天赋与后天无关,来自先天血脉的传承,这种血脉的优秀令无名占据了先天的优势,日后的修为和造诣远非单靠一味努力苦拼的蠢笨之人所能望背,只此一例已然可以说明众生并不平等。

  感叹无名天赋的同时莫问心中浮现出了另外一个疑惑,那就是无名的父母是谁,这二人至少有一人是人中龙凤,不然生不出如此优秀的孩子。

  四更起雾,二人开始寻找落脚之处,受雾气阻隔看不出多远,走了良久也没有寻到废旧房屋,只能自路旁暂歇。

  路旁有很多死树,这些树木的外皮都被剥了去,这是它们死亡的原因,成片的死树也表明此处的乡人正遭受或曾经遭受过饥荒。

  莫问出剑砍倒两棵死树引燃取暖,此时虽然已经是秋夏时节,凌晨的寒气还是很重。旺盛的篝火将雾气驱散,与此同时也将地面烘干,无名席地而卧,莫问盘坐练气。

  天亮之后二人继续上路,二人走的是官道,不时可以看到倒毙在路上的饿殍,这些尸身多为男子,尸体也多不完整,腿上和后股的皮肉多被割走,二人路过之时成片的苍蝇轰然飞起,二人走过之后苍蝇再度落下。

  世间的阴阳是相对的,美丑善恶也相伴相生,人间有美好的一面也有丑陋的一面,一路上二人看到的都是丑恶和死亡,腐尸,白骨,死树,破车。每当看到这些无名都会面露痛苦忧虑神情,莫问见状暗自欣慰,这正是他带无名游方的原因,要让无名对这个世界有个公允全面的了解,不能让他闭目自障的认为这个世界只有美好,不然他日后处事很难做到平正仁和,甚至无法保全性命。

  “师父,他还活着。”无名指着一个倒坐在路旁的老年灾民,此人双腿的皮肉几乎被切割殆尽,森然的白骨上爬附着大量苍蝇。

  莫问闻声转头,只见那灾民正在勉力抬手,再看那周围血迹,可见他皮肉被割去的时间并不长,“你想怎么做?”莫问冲无名问道。

  无名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这个灾民虽然尚未断气却也绝对无法活命,不救有失仁义,救则徒劳无功。

  莫问知道无名为难,抬手将长剑递向他。

  无名见状惊诧的看向莫问,他知道莫问此举的用意。

  “你感觉他此时最想作什么?”莫问柔声问道。

  无名闻言抬手接过长剑,犹豫良久终不忍心,“师父,我下不了手。”

  莫问挑眉看了无名一眼,抬手拔剑,直刺那灾民左胸,“此人无罪,当留全尸。”

  长剑一出即回,莫问还剑归鞘,迈步先行。

  无名愣了一愣,迈步跟上,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多谢道长。”

  无名惊诧回头,看过一眼之后快步跟上了莫问。

  “无名,你当记住,帮助他人之前需先行确定对方是否需要你的帮助,以及他们想要得到怎样的帮助。”莫问冲无名说道。

  “是,师父,我记住了。”无名郑重应声。

  在此之前无名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这些灾民为什么不去树林里寻找食物,但一路走下来他自己找到了答案,道路两侧的丛林不时可以看到豺狼虎豹的踪影,吃多了死尸令它们格外狂暴凶狠,时常冲出袭击二人,若不是有莫问在旁,以他此时的武功修为很难应对这些野兽。

  行了一天,莫问心中有了几分失落,他原以为在离开之时会有一个沈冠青快马追上,他婉言辞行的过程,没想到沈冠青并没有找来,在此之前二人一直是步行,若是沈冠青想寻他回去,派出兵卒快马寻找可以轻而易举的寻到二人,但沈冠青并没有那么做,这表明沈冠青得了鬼鼎之后并不想真心留他。

  又行了一日,沿途的情况越发恶劣,村庄荒废,百里无人,太阳落山之后孤魂野鬼随处可见,地府关闭之后亡魂不得下到地府,尽数滞留凡间,它们多为枉死或是饿死,鬼形丑陋,怨气极重,甚至白日无阳之时也会出现。

  “师父,我有些想念太乙山了。”沿途的所见所闻令无名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反感。

  “道人当心存高洁,志高鸿鹄,岂能固步自封,避世躲闲?”莫问微微皱眉。

  “师父,你吃。”无名见莫问神情不悦,急忙自包袱中拿出一块木薯擦干净递给莫问。

  “此法老五早就用过了。”莫问无奈的看了无名一眼,“你吃吧,为师不饿。”

  “老五是谁?”无名疑惑的问道。

  “为师的友人。”莫问随口说道。

  “师父,怎么路上很少见到活人,人都去哪儿了?”无名咬嚼着木薯。

  “此时天下无主,已无官府管事,汉胡冲突,流寇四起,若是散居定会遭受杀戮,想必都聚到城中去了。”莫问说道。

  “一路上连流寇也没见到啊。”无名说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没有再接话,实则赶路的这几天遇到了好几拨山贼强盗,只不过那些隐藏在树林之中的强盗不敢冲带剑的道人下手而已,若是换做商贾路人怕是早已经被杀害了。

  “师父,怎么连妖精也见不到了?”枯燥的赶路令无名大感无趣。

  “有哪个不长眼的妖精敢拦道人去路?”莫问笑道。

  无名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低头吃那木薯,不再言语。

  莫问赶路之时偶尔会进入树林寻找可食之物,他早年并未吃过苦,不认识太多可以充饥的草木,但他熟通医理,认得草药,而很多草药都是可以吃的。

  不知不觉又是一日,傍晚时分二人开始寻找落脚之处,这次运气好,自离道路不远处发现了一处房舍,走近之后发现是处临时停尸的义庄。

  虽是义庄,里面却并无尸首,也没有棺材,几个灾民正躲在空荡的大屋里避寒。

  “福生无量天尊,请问善人,我们师徒二人能否也在此处歇脚?”到得门口,莫问冲房内灾民问道。自古就有先到为主一说,晚来的是客,要想借宿需经先到之人同意。不过这一规矩不是道家的,而是儒家的。

  其中一中年男子闻声起身,“此屋本无主家,道长请进。”

  莫问冲那中年男子抬了抬手,与无名迈步进屋。

  这义庄并无房门,也无南墙,只有东西北三面墙壁和上方的屋盖,进屋之后莫问看了一眼坐在东北角落的那三个灾民,发现坐在外侧的是一高一矮两个中年男子,坐在里面的人虽然穿的是男装,观其脚形和呼吸当是个年轻女子。

  进屋之后莫问并没有往屋里走,只在西南角落坐了下来,这四人虽然穿着灾民的衣物却并不是灾民,他们脸上并无灾民的饥色,这说话的男子中气十足,灵气修为很是不浅。那个头较高的男子手旁放着一个长形布包,当是一柄刀剑。而那矮小的中年男子太阳穴高高凸起,这是外门功夫已臻化境的表现。

  三个高手若想保护这个女子应该不是难事,他们何必化装成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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