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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黄鼠狼的邀请

  雷符是道门中人使用最多的攻击符咒,对阴魂妖物和阳人活物都有杀伤效果,其威力大小与施术者本人的修为相辅相成,莫问为求一击制敌,同时发出两道紫气雷符,将魏霸天轰然震飞,单听其惨叫便知它受伤颇重。

  雷符在攻击敌人的同时会有反震之力,两道雷符的反震之力更盛,故此莫问在出手之初是奋力出掌的,未曾想手掌所及并非平滑背甲而是一蓬尖利锐刺,待得有所察觉已然抽手不及,将魏霸天震飞的同时,右掌也被魏霸天陡然竖起的锐刺洞穿了十余处粟米大小的血洞。

  回过神来,莫问立刻屈指握拳,以此检视筋骨有无断裂,好在掌上虽然密布血孔却并未伤及筋骨。

  魏霸天此时也已然轰然落地,落地之后去势不止,又自地上滚出了数丈方才缓慢停住,挣扎着爬起大声狠言狂叫,“老子非整死你不……”

  虽然叫的张狂,但话到半途便喷出了一口鲜血,先前二人都小看了对方,莫问不曾想到它背上会有尖锐利刺,而它则低估了莫问掌中那两道看似无奇的紫色符纸。

  “还瞎咋呼。”那妖女黄素素见魏霸天受伤,立刻闪到近前扶住了它,自怀中取出一红色丹丸塞到魏霸天的嘴里,转而回头阴狠的看着莫问。

  莫问站立原地还以冷视,这妖女虽然与魏霸天拌嘴,在见到魏霸天受伤之后立刻变了一副关心模样,亲近远疏立刻显现。

  “小哥好能耐呀。”黄素素森然冷笑,说话之时看的是莫问受伤流血的右手。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他先前只是与魏霸天交手,并不清楚黄素素的底细,此时虽然魏霸天已然受伤,他也受创不小,故此并无击杀二人的把握,心念一转,缓慢伸展拳握右手五指,以此暗示对方自己右手并未残疾。

  黄素素说话的同时着揣测着莫问的伤势,以此权衡是否出手,眼见莫问右手活动自如,便打消了动手的念头,冷笑变成媚笑,“还傻站着干啥,还不快回去解毒,我可不舍得你死。”

  “我没中毒。”魏霸天咳血过后气息顺畅了许多,答过之后发现黄素素并不是向它说话,醋意再起,抬手想要打那黄素素,到得中途却不忍下手。

  莫问闻言转身回掠,他早已察觉到魏霸天的骨刺上带有剧毒,他虽然不惧百毒,却不愿过早的暴露这一点,隐藏实力为日后的争斗留下杀手。

  “跑啥,有种再跟你霸天爷爷打上几百回合。”魏霸天见莫问先退,气焰再起。

  莫问听到了他的言语却并未回头,从容起落,向西飞掠。

  掠出二十余里,莫问察觉到魏霸天和黄素素开始向东移动,二人此番移动较之先前要慢了不少,可见魏霸天伤势不轻。

  察觉到这一点,莫问并没有后悔先前没有趁机追杀于它,表面上看魏霸天受的是内伤,伤势较重,他受的是外伤,伤势较轻,但真实情况却并非如此,他受伤的是画符和握刀的右手,受伤之后虽然能够勉强屈伸,灵活却大大折扣,即便勉强画符,其速度也势必大受影响。

  此时已然是日出时分,雾气已经缓慢散尽,赵国士兵都隐约看到了莫问与魏霸天的争斗,众人隔的太远,看不真切,见莫问将魏霸天震飞,皆以为他占了上风,此时正扼腕惋惜莫问没有趁机杀了对手。

  蒲雄亦是此想,但莫问回返之后他却并没有多嘴发问,因为他看到了莫问滴血的右手。

  “快唤大夫。”蒲雄迎上莫问。

  “安营吧。”莫问抬手说道。

  众人见他虽然满手鲜血,却仍活动自如,便放下心来,自山脚下安营扎寨。莫问自封右臂穴道,止住鲜血,容随军大夫清理伤口。

  “真人,那一男一女是何来历?”蒲雄为莫问端来茶水。

  “都是妖物所化,那男子为刺猬成精,那女子是黄毛鼠类,道行都不算浅,不易应对。”莫问以左手接过了茶水。

  “可要报之公主,派人协辅真人?”蒲雄小心的问道。

  “不用。”莫问摇头说道,这两个妖物修为不低,寻常道人派来也是送死,根本不是它们二人的对手。

  “真人忍耐一下。”大夫手抓酒坛看向莫问。

  莫问冲其点了点头,转而冲站立一旁的蒲雄说道,“平州乃东征首战,胜败关系到两国士气,燕国自然会派高手驻扎,其他州县想必不会如此棘手,你无需过于担忧。”

  “真人伤势何时能够痊愈?”蒲雄点头过后出言发问。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先前在蛮荒所炼疗伤丹药都让他大方的送与了旁人,此时身上所带丹药多为补气之用,疗伤丹药只有临走之际阿九送他的一枚,若是吞服了这枚丹药,右手伤势当可立即痊愈,但日后若是再受重伤便无药可用。

  若是这城中只有魏霸天一只妖物,他会毫不犹豫的用掉这枚疗伤丹药,以此节省时间,趁对方受伤之际率众攻城,但眼下城中还有黄素素,这个妖女若不除掉,便不能贸然攻城。

  莫问皱眉沉吟之际,军中大夫已然为其清洗完伤口并敷上了药粉,众将校见莫问耐受酒水擦伤竟面不改色,皆以关云长喻他。

  “你等严守营地,我去探明城中情况再作计较。”莫问放下茶杯冲身旁将校说道。

  “得令。”蒲雄等人躬身答应。

  莫问东行几步凌空东去,百里之地片刻即至,到得城池五里处急速北行,绕至城池东北纵身跃上了城墙,踢飞两名城墙守军,纵身跃入城中。

  这处城池比牛州城要大上不少,方圆六七十里,军营位于东城和北城,但此时这两处偌大的军营只有少量兵卒,平州原本属于赵国,城中的建筑格局是为了应对北方来敌的,故此军营建在东城和北城。

  此时城中四处城门都被用石块堆积堵住,难得破门而入,城中兵卒不多,西面城墙当有三千兵马,其他三面各有一千左右,以弓兵为主,城墙上备下的箭矢成捆成堆,高一尺宽半尺的陶罐分布于城墙各处,数量不少,其中存放的当是用以守城的油脂。

  城池正中有一独立区域,五里见方,全是石头垒砌的房舍,很是坚固,彼此并不相接,那妖女和刺猬精就住在此处,虽然知道他前来探营却并未外出阻拦,此处防守严密,多有弓兵,由于周围无有遮掩,故此不得靠前,但观那房舍周围有不少粮车,可推断出此处是燕军屯粮之处,倘若这上百间房舍都囤有粮草,城中至少两年不需补充粮草。

  纵观城中情况,不难看出燕军已经做好了长时间固守的准备。

  探明城中情况,莫问取西路出城,回返营地,将所见说与众将校,众人闻言大为犯愁,原因很简单,此番出战并没有携带大型的攻城器具。

  莫问倒不似众人这般苦恼,因为这城中妖物并不多,只有魏霸天和黄素素两人,只要设法降住二人,就可以轻松取得城池。而这也是唯一的一个办法,这城池城高粮多,当真是不得强攻,此外强攻之下难免会殃及城中百姓,打下一座空城也无甚用处。

  众将校商议良久也未想出办法,最终由莫问定下战策,“静观其变。”

  当日晚间,天降大雨,此后接连数日一直阴雨绵绵不得见晴,五日后驿卒快马送来了北路和南路的战报,檀木子和绝尘都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但二人都已经率众攻取了城池,二人用的方法有些狠辣,檀木子和马平川命士兵掘开了骅州上游的河流,引水入城,其战报上只说溺毙敌军两千,压根儿没提及平民死伤多少。而绝尘土遁进入了晖州城中,趁大风之夜火烧军营,殃及百姓两千余户。

  虽然二人所用计策很是阴毒,莫问却并未加以训诫,二人都是修行中人,他们也应该清楚这样做有伤天和,之所以出此下策想必也是无计可施才无奈为之。

  感知那魏霸天的气息,此时已然恢复如常,想必其伤势已经痊愈,而莫问虽然未曾服用疗伤丹药,右手刺伤也好了八成。

  第六日,仍然阴天下雨,上午辰时,帐外兵卒来报有敌方信使求见。

  莫问此时正蒲雄在帐内对弈,闻言大感意外,点头示意兵卒请那信使进帐。

  “小人拜见王爷千岁。”浑身湿透的信使进帐跪倒,虽然历来就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说法,但那也要看信使的态度来定,因为言语不逊辱及对方将帅而被砍了脑袋的信使也不在少数。

  莫问闻言皱眉不语,赵国封他为王一事他并不认为是一种荣耀。

  蒲雄见莫问不语,便接了那信使递上的油包,唤人带他下去吃饭,双方隔了一百里,对道门中人来说不算什么,普通人却要跑上大半夜。

  莫问接过蒲雄呈来的油包,打开避水油纸,取出其中信封,信封外面写了他的道号,观那笔迹,当出自女子之手。

  捏碎蜡封取出其中信笺,看罢上面字迹,莫问随即皱起了眉头,这封信出自黄素素之手,请他今日未时前往东北五十里外的山神庙相见,以慰相思,以解仰慕。

  沉吟片刻,莫问将那书信递与蒲雄,蒲雄看罢连连摇头,“万万去不得,定然有诈。”

  “自然有诈,但有诈也得赴约,只要捉了这妖精,平州不攻自破……”

  第二百零一章 山神庙

  魏霸天呵斥辱骂黄素素源于醋意,而醋意通常发乎重视,故此莫问判定只要抓住了黄素素,就能令魏霸天俯首低头,这两个妖物一去,平州城的几千燕军根本就不足为虑。

  “真人,若是这妖女真心邀你前去促膝谈心,你怕是狠不下心趁机捉它。”蒲雄笑道,跟随莫问这些时日,他已经有些了解莫问了。

  “这妖女虽然很是婬亵,却并不愚笨,它应该知道我定然不会为其美色所动,它传信于我实则是以自身为饵引我前去,趁机设伏害我。”莫问挑眉冷笑。

  “若果真如此,此去必然凶险,说不定它们已然埋伏妥当就等你去。”蒲雄摇头说道。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莫问正色说道。

  “可要末将率人先行前往山神庙打探一番?”蒲雄说道。

  “不用。”莫问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魏霸天和黄素素的气息,这数日以来它们并未离开过平州。

  “既然如此,末将便先行告退。”蒲雄知道莫问喜欢独自思考,便识趣的告退。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蒲雄转身退下,回返自己营帐。

  待得蒲雄退下,莫问立刻凝神静思,他所想的第一个问题是黄素素邀他前往山神庙的真实动机是什么,意图引诱的可能性极小,除非黄素素疯了,否则不会引诱他。第二个可能就是设伏害他,这个可能性最大,但是这其中也有疑问,那就是魏霸天和黄素素这几天并没有离开过平州城,怎么可能前往山神庙布置陷阱。要说是派人前去埋伏也说不通,因为它们二人很清楚寻常的兵卒根本就奈何他不得。

  沉吟良久,莫问仍然想不出所以然,便开始思考第二个问题,那就是倘若山神庙有陷阱,会是怎样的陷阱?兵卒可以排除,因为兵卒拦不下他。妖物也可以排除,因为倘若有妖物潜伏,他能在第一时间有所察觉。排除了这两种可能,还剩下两种,一是黄素素有胜他的把握,二是山神庙区域的地形有古怪。

  思考需要线索,倘若线索不足思考就成了猜测,而莫问并不喜欢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测。

  中午时分,莫问召来了诸位将校,命众人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严密警戒,以防对方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众人得令各自行事,莫问披上鹤氅,冒雨东行。

  动身之时,黄素素的气息仍然在平州城内。

  五十里并不远,半柱香之后莫问便看到了那座位于山脚下的破旧庙宇,此处远离村落,少有房舍,那山脚下的庙宇想必就是黄素素所说的山神庙。

  看到了那处庙宇之后莫问并未急于上前,而是自远处打量山神庙周围的地势,山神庙面南背北,北侧是东西走向的山岭,南侧是一片农田,这样的地势非常普通,不可能设伏。而那山神庙本身也无异常之处,庙宇两间,有门无窗,庙前有一条进山的小路,由于夏日草木旺盛,小路已经被遮挡了一半。

  自远处没有发现异常,莫问纵身落于庙宇前方,庙宇的门檐上挂着一木匾,山神庙三个字写的扭曲歪斜,显然出自农人之手。

  此时山神庙的庙门是向内开着的,站在庙外可以看到庙内供奉着一尊站姿山神泥像,山神像塑的不伦不类,头上盘有道髻,面孔却是丰腴的佛祖脸庞,嘴角画有四撇胡须,身上披着一件褪色的破斗篷,手里提着的是一只木雕宝剑,世间自然不会有神仙长成这般模样,想必是农人一知半解之下胡乱捏塑而成。

  神像前放有一张供桌,供桌也并非长方形装,而是一只缺了腿的方桌,想必是富贵人家舍弃的,方桌上放着三只海碗,权作香炉,除此之外山神庙里别无他物。

  莫问站立门外,打量着庙中地面,地面上落满了灰尘,并无脚印,说明此处已经很长时间没人来过了。

  为策万全,莫问探手抽出黑刀刺向庙宇外墙,黑刀径直刺入,表明这宽厚墙体也无异常,只是寻常泥砖。

  就在此时,莫问感知到黄素素离开了平州城,向此处移动,气息只有一道,魏霸天并没有跟来。

  莫问迈步进入山神庙,缓步走向那座神像,到得近前黑刀再度刺出,泥胎瞬时前后贯穿,其中并未藏人。

  到得此时,莫问开始怀疑黄素素当真是发了花痴,于此同时开始犯愁是不是趁机抓走它,它孤身前来表示相信他,若趁机抓它似乎有失光明。

  就在莫问踌躇之际,黄素素已然来到庙外,它并未撑伞,也没有穿着蓑衣,一身薄衣遭雨淋湿之后紧贴身体,凹凸有致,黑白隐约。

  “你真来了呀?”黄素素快步进入山神庙,欢喜的看着莫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只要抓了你就可以逼迫魏霸天交出平州,我为何不来?”莫问面无表情。

  “你想要平州再简单不过了,用不着抓我,我带老魏走就是了。”黄素素媚笑出声。

  “只要你们离开平州,我不与你们为难。”莫问说道,他的目标是夺回赵国失地而不是与这些异类拼命。

  “走可以,但我不能就这么走了。”黄素素上下打量着莫问,彷如野兽注视着猎物,也彷如酒鬼瞪着酒坛。

  “你想做什么?”莫问说话之时并未放松警惕,外面下有大雨,令他视听受阻。

  “奴家活了一千多年,还从未见过你这等俊美人物,”黄素素眼神迷离,说话之间竖起一指,“一次,一次就好,无人知道,今夜我就回大鲜卑山,老魏肯定会跟我回去。”

  “哈哈,魏霸天受伤倒地之时,你看向我的眼神可不友善。”莫问出言笑道,他有自知之明,论身形他不如百里狂风,论样貌逊色于夜逍遥,黄素素虽然表现的极为动情,却绝不是为了求欢,背后定然有险恶的目的。

  “我知道你信我不过,不若这般,今夜我就带老魏离开平州,三日之后的此时我再设法回到此处,那时你已经取了平州,届时你再偿我夙愿,可好?”黄素素说话之时胸脯快速起伏。

  莫问不由得愣住了,他未曾想到黄素素会提出这样的条件,竟然肯率先让出平州城。

  “你信我不过,我却相信你,就这么定了,我即刻回去收拾行装,待得老魏睡醒就离开平州,三日之后此处再见。”黄素素深情的看了莫问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且慢。”莫问急忙喊住了它,他要靠自己的实力攻下平州,而不是靠这妖精让步,万一这妖精真的让出了平州,他若不与之亲近,反倒成了言而无信。

  黄素素闻声止步回头,侧目看向莫问。

  “我要拿下平州并不是难事,无需你们相让,”莫问皱眉摇头,“今日我亦不难为你,放你回去,七日之内我定会攻下平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若识得时务,当早日离去。”

  “倘若你我欢好,我绝不会对外人说出半句,此处无人,你也无需有所顾虑。”黄素素迈步向莫问走来。

  “我乃上清道人,你乃肮脏妖物,我绝不会染指于你。”莫问冷哼过后向门口走去,蒲雄猜对了,他真的无法趁机捉住黄素素,这有违君子之道。

  “不准走!”黄素素闪身到得门前,伸出双臂挡住了去路。

  莫问皱眉止步,黄素素此时形同赤身,他不愿触其皮肉。

  “又没有人知道,你怕个什么?”黄素素说话之间褪下了身上的纱衣,它所穿只有这一件纱衣,纱衣落地,彻底光身。

  莫问见状陡然皱眉,他之前虽然也曾遇到过黄鼠狼,却并不熟悉这种动物的性情,故此难以判断黄素素此等行径究竟是天性使然还是季节的缘故动了春心。

  虽然儒家有非礼勿视的古训,莫问却并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直视着黄素素,以防它忽然暴起突袭。

  “我没有携带兵器。”黄素素缓步向莫问走来。

  “不知羞耻,不要逼我杀你。”莫问冷哼出声,虽然言语阴冷,却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我确是不知羞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原来世间真有一见钟情,就一次,让我记住你就好,就一次。”黄素素并未停步。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黄素素不动之时他丝毫不为其所动,但真正的诱惑是在移动中产生的,阴阳相吸发乎本性,哪怕这女子内心如何肮脏,本质如何污秽,单是一张漂亮光滑的外皮所产生的邪恶诱惑就不是常人所能抵御的。

  “放肆!”莫问杀机一现,抽刀在手。他此时是真的动了杀机,但动了杀机的原因不是这肮脏的黄鼠狼对他不知廉耻的引诱,而是这妖精的下流举动竟然令他内心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想法,想要对黄素素进行惩罚摧残,蹂躏和破坏。

  “杀吧,我知道你下的了手。”黄素素展开双臂向莫问走来。

  “你若寻死,我就如你如愿。”莫问扬刀作势。

  黄素素仍未止步,而是缓慢的逼向莫问,“你下不了手的,你舍不得杀我。”

  莫问此时即将退至东墙,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一丝极为缓慢的喘息声自身后土墙传出,这声极其细微的喘息声令他心中豁然开朗,与此同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女人做戏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第二百零二章 意外收获

  身后土墙内传来的呼吸之声缓慢而细微,表明土墙内藏有修为不低的刺客。黄素素选择雨天邀他前来,为的就是以雨落的声音掩盖土墙内刺客的呼吸声,先前的卖弄风騒和看似卑微的表白以及此时的步步紧逼只为了达到一个目的,那就是令他自动退至东侧土墙,便于隐藏在墙内的刺客自背后偷袭刺杀。

  黄素素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这个妖女想必阅人无数,摸清了男人的心理,极尽苦情做戏之能事,以此令他放松警惕,倘若不是那刺客喘息声略粗,再退后三尺立刻就会遭受偷袭。

  莫问年纪尚轻,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识破了黄素素的奸计之后顿时怒气上涌,但他脸上的表情原本就带有愤怒,故此黄素素并不知道莫问已经识破了它的伎俩,展臂挺胸再度上前一步,“我知道自己体秽不洁,配你不上。”

  莫问闻言更加气怒,黄素素来到之后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清高和冷艳,而是一味的自嘲自辱,说自己的短处,这是一种极为高超的处事手段,这种自嘲自辱可以大大减轻对方对它的厌恶,这种手段适用于那些臭名远扬者,一个道德败坏的婬邪浪子倘若冲一无知少女低头含泪,‘我知道我道德败坏,我知道我做了太多的错事’,这并不表示他有悔改之心,只是他的一种卑鄙而高超手段,但凡擅长自嘲之人都是品行有缺陷的人,坏人可能会说自己好,但好人永远不会说自己坏。

  “你说对了,我确实不会杀你。”莫问归刀入鞘,到得此时他反而冷静了下来,黄素素是不能杀的,此人要留下挟制魏霸天。对方既然擅长做戏,那便陪它做上一场。此外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出手是趁机争取时间考虑问题,而他所思考的是这藏于土墙之中的是谁,这座山神庙的四面土墙宽约一尺二寸,这样的宽度藏不住身材魁梧之人,且进庙之前他并未发现庙外有踩踏的痕迹,那墙内的刺客是怎么进到墙中的?

  黄素素闻言面露感动神情,甚至有些喜极而泣,快步上前想要搂抱莫问。

  莫问站立未动,没有闪躲也没有后退,黄素素的所作所为令他感觉到恐惧,它伪装的太像了,做的极为自然,任何人在感动之下都会快步向对方跑去,但是黄素素快步上前的真实动机却极为阴毒,它要假装收身不住,顺势将他推向东墙。

  二人之间间隔本就不远,黄素素顷刻之间就到了近前,莫问并未容它近身,而是陡然提气,双拳齐攻黄素素前胸,由于怒火中烧,这两拳是用了十成力道的,双拳所至黄素素倒飞而出,惨叫着撞破西墙跌于庙外草丛。

  莫问以双拳攻它前胸并非单纯为了解恨消气,而是有更深的考虑,他不敢攻击黄素素的气海,所担心的是万一黄素素没了灵气变不得人形,怕那魏霸天弃它而去。攻击前胸是明智的选择,既可以消气又可以将它震晕。

  将黄素素砸飞之后,莫问并未再去管它,而是变拳为掌快速回身击向东墙,用刀只能削其一线,恐有遗漏,只有将东墙震飞才能确保那刺客无处藏身。

  双掌击出,灰尘纷飞,东墙出现了一处一丈见方的缺口,但击出的泥砖碎屑之中并无人影,墙体下方出现了一处两尺左右的圆洞,洞口原本有泥土覆盖,震动之下泥土跌落,地洞这才显露了出来。

  见到地洞的同时莫问闻到了一股臊气,这股气息令他感觉有几分熟悉,仿佛在何处曾经闻到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也容不得他详细回忆,快速靠近地道侧身下望,只见一只家猪大小的黑毛老鼠自上方跌入坑底的泥土中钻了出来,正在转身想要钻进通往东方的地道。

  “没有妖气的老鼠!”莫问见状瞬时想到此物就是先前于牛州偷袭前任国师的黑鼠精。

  见到这只黑鼠精,莫问立刻纵身跳下地道,这黑鼠对他的意义可比黄素素重要的多,此物关系到老五与阿九能否脱去妖气。

  庙宇下方的地道很是狭窄,落下之后莫问立刻甩去了鹤氅,快速钻入向东的地道,由于反应及时,进入地道之后那黑鼠精尚未逃远,一条长长的粗尾还拖在身后,莫问恐其逃脱,快速探臂伸手抓住了那条长尾,那黑鼠精的长尾很是滑手,猛挣之下几乎抓握不住,莫问有感,急忙旋手反扣,待得抓牢之后立刻以双脚别住洞口,向外大力拖拉。

  那黑鼠精现出原形意欲逃走,未曾想被莫问拽住了尾巴,它自然知道被莫问拖出地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惊恐之下四爪急刨,尖叫着想要挣脱。

  莫问双脚别住洞口,有着力之处,那黑鼠精自然挣脱不得,但它有家猪大小,亡命之下力道甚大,莫问也拉它不出,双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胶着。

  不知是过于惊恐导致的失禁还是意欲逃脱而故意为之,那黑鼠精竟然自股后喷出尿来,地道很是狭窄,莫问无处可躲,瞬时被淋了个正着,地道之中本就十分憋闷,如此一来更是腥臊恶臭,莫问无奈之下只得屏住呼吸奋力再拉,双方各自用力之下,鼠尾发出了骨节响声。

  莫问听到声响,知道倘若再行斗力,鼠尾最终会不堪承载而断裂,短暂而急切的思索之后,莫问做出了一个危险而大胆的决定,缩回了攀别在洞口的双脚,任凭那急于逃命的黑鼠精将他拖入地底深处。

  地道狭窄憋闷,进入这种狭小的空间,每个人都会心生恐惧,莫问也不例外,地道距离地面至少有一丈深浅,他很清楚自己在躺卧的情况下冲不破这么厚的土层,倘若发生意外,将会被闷死在这狭窄漆黑的地道里。

  但这只是人本能的反应,理智上他感觉并不会出现这种意外,因为这里不是黑鼠精的老巢,它只是临时挖掘了这条地道,这条地道应该不会很长,也不应该有岔道,按照常理来说很快就能到得地道的另一端。

  自我宽慰的同时,莫问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紧紧的抓着黑鼠精的长尾,由于地道很是狭窄,黑鼠精无法调头,就算它想断掉尾巴也不能够,故此只要抓住了黑鼠精的尾巴,就能安全的离开地道。

  莫问所料不差,没过多久他便察觉到闷热的地道里有了一丝凉意,这表明此处离地道出口已然不远了。

  临近洞口,一直在地道中狂奔的黑鼠精逐渐慢了下来,见此情形莫问暗自皱眉,这只黑鼠精自然知道将他拖出地道定然会被擒拿,此时定然是在思量脱身之计。由于那黑鼠精不得转身,故此他并不怕它耍诈,只是担心它会喷出粪便,先前那一泡臊尿已然令他极为反胃,倘若再出秽物,定然要严惩这黑鼠精,扒皮抽筋也不解恨。

  那黑鼠精确实是在思考脱身之计,好在它并未干出那龌龊事来,只是以两条后爪不停的向后刨土,莫问无处可躲,只能闭目低头避那尘土,与此同时思量怎样将它逼出地道。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察觉到魏霸天的气息出现在了附近,根据其移动方位来看,当是冲着受伤的黄素素去的。

  感知到魏霸天的到来,莫问心中暗自焦急,魏霸天道行不浅,他能感知到魏霸天,魏霸天同样可以感知到他,必须在它赶来之前自这狭窄的地道中离开。

  那黑鼠精的尾巴着实不短,莫问竭力探臂也够它不着,心念一转,改以左掌催出灵气隔空攻它,那黑鼠精吃痛不过,再度向前奔跑,莫问恐其中途再停,频频出掌催逼,彷如扬鞭打马一般的将那黑鼠精赶出了地道。

  地道出口位于山神庙东北四里外的一处山坳,此时大雨仍然未停,地面泥泞不堪。

  出得地道,黑鼠精得了自由,立刻转身咬向莫问右手。它得了自由莫问同样得了自由,被这龌龊的东西喷了一头的骚尿令他很是气恼,见黑鼠精利齿咬至也不抽手,而是以双手抓其粗尾,原地旋身助力将那偌大的黑鼠精撇扔了出去。

  将黑鼠扔出之后莫问随即晃身追上,不待其落地,凌空再补一脚。那黑鼠已经被吓的魂不附体,受此重创更加发懵,也不知道自空中调整身形,落地时脊背着地,跌了个七荤八素。

  但它终究有些道行,并未就此摔晕,落地之后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尚未分清东南西北莫问已经再度跟上,抬手直取其七窍神府,一掌将那它打了个五体投地,晕死当场。

  莫问来不及喘息,负了那黑鼠精向山神庙掠去,在山神庙门前恰好与抱着黄素素的魏霸天撞了个正着,黄素素此时双目紧闭,也处于晕厥之中。

  二人各自携带一人,相隔三丈怒目对视,彼此心中皆有怒火,却又都明白此时有所拖累,不宜动手。

  “老子早晚得弄死你。”魏霸天留下一句恶狠狠的言语,带着黄素素向南掠去。

  “就知道胡吹大气,已然说过三遍了。”莫问还以冷哼,回返山神庙找回鹤氅,扛着那死猪一般的黑鼠西掠回营。

  营地官兵遵他指令,正在严密警戒四周,蒲雄见他回返,立刻跑来迎接。

  “真人竟然真的抓了那妖女!”蒲雄冒雨上前探手想要代劳。

  “你何曾见过黄鼠狼长成这般模样?这分明是一只老鼠,你莫要伸手,可别走脱了它。”莫问摇头笑道,转而快步回营。

  蒲雄闻言大感疑惑,说好去抓黄鼠狼的,怎么扛了只耗子回来……

  第二百零三章 百里陵墓

  进到大帐,莫问放下那只昏迷的黑鼠,去了鹤氅,画写定气符咒三道分置其三面,转而走出营帐借雨水冲去身上秽气,回返内营换上了干净的道袍。

  “真人自何处擒得这妖物?”蒲雄接过杂役端来的暖身热茶转递莫问。

  “自那山神庙中,此物藏身墙内意欲害我,被我察觉并擒了来。”莫问接过茶水坐进帅座,长出了一口粗气,此番没有白忙,抓了这黑鼠精比抓住黄素素更有用处。

  “这妖物有何用处?”蒲雄疑惑的问答。

  “你不是外人,我亦不瞒你,这黑鼠与战事无甚用处,与我私人却大为有用,”莫问抿茶过后放下茶杯,“但凡异类化人终究难脱妖气,此物不知为何竟然毫无妖气,我有心助我一异类友人褪去妖气,此物就是线索。”

  “末将去帐外守着。”蒲雄识趣的告退。

  “留下吧。”莫问冲蒲雄摆了摆手,转而离座站起走到那黑鼠精近前抽出黑刀戳它,黑鼠精吃痛苏醒,尖叫着冲向帐门,刚刚冲出便被无形屏障给挡了下来,再向北冲仍不得出,挖土掘地也挖之不开。

  莫问没有出言喝止,而是站立一旁,冷眼看那黑鼠四方冲撞,胡乱刨挖。

  几番尝试终不能离开这道无形屏障,黑鼠精抖身变化人形,跪倒在地冲莫问磕头不已,“真人饶命,真人饶命。”

  同样是妖物幻化,同样是雌性,黄素素生就一副媚人面孔,而这货则生的好生吓人,面凸嘴长,双眼如豆,嘴角还长有细长白须。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而是转身看向蒲雄,蒲雄会意,脱下自身常服递与莫问,莫问接过扔给了黑鼠精,此物虽然丑陋,却终究是个女身,赤身不雅。

  这黑鼠精胆子不大,见袍子扔至,惊恐的闪至一旁,待得袍子落地不见异常,方才抓过袍子裹住了自身。

  “姓甚名谁?”莫问后退几步,落座发问。

  “奴婢宵玉兰,真人饶命,我也是被那刺猬逼迫方才行刺真人,奴婢自那墙中听得真人言语,得知真人乃正人君子,光明英雄,奴婢好生敬佩,已然决意抽身离去,真人饶命,奴婢当真没有害你之心呀。”黑鼠精为求活命狡辩撇清。

  “这妖女意欲行刺于我,该当何罪?”莫问没接宵玉兰话头,而是转头看向蒲雄。

  “回真人,按照本朝律例,行刺王侯当千刀万剐,株连三族。”蒲雄高声回答。

  “啊!”黑鼠精闻言顿时亡魂大冒,惊恐之下再度遗出尿来。

  “稍等片刻,看那魏霸天来不来救它,若是魏霸天不来,它便毫无用处,日落时分将它正法。”莫问随口说道。

  “得令。”蒲雄高声应答,随即说道,“我军将士已然许久未曾见肉,这妖精很是肥壮,炖煮了正好解馋”。

  莫问微笑点头,要想让这黑鼠精言尽其实必须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先绝了它求生的念想,再给与一线生息,届时方才能够问出真话。

  “真人饶命,奴婢知道这城中情形,可说与真人。”黑鼠精磕头乞命。

  “黄素素已然被我打伤,魏霸天一人奈何不得我们,待得雨停我军便会攻取城池,你那情报无甚用处。”莫问还刀入鞘,回返帅座再端茶杯。

  “奴婢愿意弃暗投明,将功补过,挖出一条通往城中的地道,这样贵军就能少伤兵丁。”黑鼠精千方百计的想要活命。

  “放虎归山必留后患,一旦脱了禁锢,你还不马上走脱了,到时我自何处寻你去。”莫问摇头说道。

  “恕末将插言,真人法术通天,明辨阴阳,这妖精怎能逃的出真人法眼?”蒲雄佯装不懂,出言配合。

  “你有所不知,这妖精竟然无有妖气,道门中人难以察觉,”莫问摇头说道,“先前行刺护国法师的也是此物,此物不除,会有不尽的后患。”

  “真人慈悲,放奴婢一马吧,奴婢定然洗心革面,鞍前马后跟随真人,朝夕听训,多立战功,以补前过。”那黑鼠精见莫问杀它之心甚决,泪涕俱下,哭喊求饶。

  “若是你未脱妖气,我当考虑留你性命收归麾下,但你无了妖气,一旦离了此处,当失去控制,万不能留你。”莫问摇头说道。

  “奴婢是真心弃暗投明,愿意将内丹交由真人收管,待得立下功劳,再还与奴婢。”黑鼠精哭相很是难看。

  莫问没有接它话茬,这黑鼠精看来是真心想要活命,不然不会主动提出交出内丹,但它自始至终并不提及自己是如何脱去妖气的,若不是它认为那事不值一提,便是它刻意回避,故意不说。

  如果是前者,当可直接发问,倘若是后者,贸然发问,这黑鼠精就有可能撒谎。

  “真人,那魏霸天到现在未曾到来,想必是决心舍了它了,还是早些杀了,免得夜长梦多。”蒲雄说道。

  “也好!”莫问手提黑刀,缓步走向黑鼠精。

  “真人饶命啊!”黑鼠精见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喊过之后现出原形再度冲撞,冲撞不出又幻化人形磕头乞命,情形着实可怜。

  “罢了,我有几个问题问你,若你如实回答,我当权衡是否留你性命。”莫问心软,不忍心再吓它。

  “多谢真人不杀之恩,奴婢愿意给您当牛做马,呜呜~”黑鼠精看到了一线生机,喜极而泣。

  “我且问你,你是何来历?”莫问随口问道。

  “回真人问,奴婢是那不咸山中的山鼠,八百年得成人形,受了腾格里祭司的蛊惑才来为难大赵的。”黑鼠精立刻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不咸山是东北的一处山脉,占地极广,当有数千里。

  “我再问你,这平州城中有多少燕国兵士?”莫问再问,这个问题和之前的那个问题其实没什么意义,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根据黑鼠精回答的快慢,来甄别第三个问题的真假。

  “好似有四五千人,具体多少奴婢不知。”黑鼠精回答的仍然很是快速。

  “我再问你,你是如何隐去妖气的?”莫问佯装随意,问出了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黑鼠精见莫问问出这个问题,脸上瞬时现出一片死灰,“奴婢也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它们也多问我是如何脱了妖气的,但奴婢自家都不知道,真人饶命,奴婢是真心不知,绝不是有意隐瞒。”

  莫问和蒲雄闻言面面相觑,二人做戏恐吓为的就是问这个问题,未曾想得到的却是这种答案,但是看那黑鼠精的神情,好似是真心不知,而非有心隐瞒。

  “你何时可以幻化人形的?”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出言问道,既然得不到明确答案,就只能逐渐推敲。

  “回真人问,奴婢于两百年前得以幻化人身。”黑鼠精唯恐莫问不信,回答的很是快速。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热血的兽类都在五百年左右幻化人形,这黑鼠精六百年化人不算早,这表明在之前的六百年,它没什么奇遇和造化。

  “幻化人形之后,你吃过何种奇异之物?”莫问问道。

  黑鼠精闻言愣住了,见莫问皱眉,急忙出言解释,“真人切莫误会,奴婢这些年吃了太多的东西,实在记不全了。”

  “较为奇异的食物,你好生回忆一下。”莫问说道。

  “只吃过一株成形的千年人参,旁的都是些常吃的。”黑鼠精回忆片刻出言回答。

  “只吃过人参?”莫问面色转冷,不咸山较之昆仑山还要偏远,渺无人烟,灵物当不会少,这黑鼠精不可能只得过一颗人参。

  “真人明鉴,那山中确有很多奇异的果子和好物,但那些都是有主之物,奴婢也不敢染指啊。”黑鼠精急忙解释。

  莫问闻言面色转缓,这黑鼠精说的也有道理,但凡神异的灵物都有异类守护在旁,这黑鼠精虽然能够幻化人形,其本身修为却并不高,况且它胆子不大,想必也不敢去偷抢。

  “你是何时脱去妖气的?”莫问再问。

  “奴婢若是说不知道,您定然会生气,但奴婢真的不晓得,在此之前奴婢一直住在山里,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脱了妖气。”黑鼠精哭丧着脸答道。

  莫问闻言无奈叹气,黑鼠精说的当是实情,妖气是修行中人所能感知到的,它之前并未遇到过修行中人,自然无从知晓自己脱了妖气。

  这黑鼠精既然自己无从知晓,那就只能帮助它回忆,沉吟良久之后,莫问想起一事,“你平日以何为食?”

  “但凡能吃的都可以果腹。”黑鼠精回答。

  “最爱何种肉食?”莫问叹气过后出言发问。

  “蛇。”黑鼠精立刻回答。

  “你好生回忆一下,自何时起你捕蛇开始容易起来。”莫问隐约看到了一线希望,除了修行中人,蛇类也有敏锐的感官,它们可以察觉到潜在的危险,而它们感知的依据也是妖气。

  “六十年前。真人是如何知道这些的?”黑鼠精愕然问道。

  “在捕蛇变的容易之前,你吃过何种奇异灵物?”莫问紧张的追问,想尽办法终于将黑鼠精脱去妖气的时间确定在了六十年前。

  “没有,没吃过。那时奴婢刚被一蛇怪抢占了洞府,漂泊在外好生悲惨,哪会有灵物可吃。”黑鼠精连连摇头。

  莫问闻言大为失望,老鼠是最不挑食的动物了,这只黑鼠精在山中自然是遇到什么就吃什么,兴许只是无意之间咬了一棵草,或者是吃了一枚看似无奇的果子。

  “奴婢想起来了!”就在莫问失望之际,那黑鼠精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莫问闻言紧张直视,未曾想黑鼠精竟然连连摇头,神色亦变的很是黯然,“不是。”

  “你想起了什么?”莫问急切的追问。

  “我曾在地下吃过一株蕈草,但那是奴婢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了,闻着香甜,入口却奇臭无比。”黑鼠精难受的神情表明时至今日它仍然对那蘑菇的臭味记忆犹新。

  “那蕈草长于何处?”莫问问道,有时候灵物并不一定就可口,实则多数灵物都是难以下咽的,因为其五行属性强烈,并不好吃。

  “在一处坟茔下面。”黑鼠精回答。

  “坟茔有多大?”莫问疑惑的问道。

  “有一座山那么大,当有一百多里。”黑鼠精说道。

  “不咸山中有很大的坟茔?”一直在旁聆听的蒲雄插嘴问道,这句话看似是对黑鼠精的发问,实则是对莫问的提醒,因为不咸山是深山老林,不可能有坟茔,更不可能有一座山那么大的坟茔。

  “有,是真的,就在五龙岭,还有墓碑。”黑鼠精手指东北。

  “墓碑上面写有何字?”莫问沉声问道,之前他已经很是失望,此时除了失望还生出了愤怒,一百多里的坟茔已经不是坟茔,而是超出皇陵数倍的超大陵墓,不咸山不可能出现这种陵墓,黑鼠精在撒谎。

  “奴婢不认字儿。”黑鼠精哭丧着脸摇头说道,话语说完,见莫问面色不善,急忙出言补充,“奴婢还记得其中几个字的样子。”

  “写出来。”莫问拿过纸笔扔进了无形屏障。

  黑鼠精拾起毛笔,满把抓握,回忆书写,良久过后写下三个字,自己审视过后连连摇头,“不对,不是这样的。”

  莫问闻言又递了一叠纸张,黑鼠精写了三张,到得第四张方才满意,双手捧起,等莫问来拿。

  莫问探手自禁锢之中拿出了那张白纸,上面歪斜的写着三个字,虽然写的丑陋,却勉强能够辨别。

  看罢这三个字之后,莫问不怒反笑,“你可知道你所写的这个人是谁?”

  “奴婢不知。”黑鼠精愕然摇头。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你一心求死,我便偿你夙愿。”莫问森然开口。

  “真人饶命啊,我真的没骗你,也许是我记错了,我再写。”黑鼠精尖声喊道。

  蒲雄在旁感觉疑惑,探手拿过莫问手中纸张,看罢之后低声说道,“真人,它可能没有撒谎,这是前朝所用的隶书。”

  莫问闻言皱眉看向蒲雄,蒲雄抬手北指,“不咸山当年也的确有部分区域在魏国的疆域之内……”

  第二百零四章 魏王曹操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接话,黑鼠精所写的三个隶字为‘魏武王’,历史上的武王有很多,但魏武王只有一个,那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此人亡于两个甲子之前,其为人品格后世褒贬不一,有赞他胸怀雄才大略,为不世英豪者。亦有骂他违逆犯上,篡夺汉室江山者。

  “这三个字位于墓碑上首还是下端?”莫问沉吟过后冲那黑鼠精问道。

  “在中间。”黑鼠精立刻回答。

  莫问闻言眉头微松,按照墓碑的书写规制,墓碑上首为后人加封的谥号,墓碑下端为陵寝地处,魏武王三个字就应该在中间,这黑鼠精未曾受他误导,表明它所言不虚。

  “那墓碑上当有不少字迹,你为何唯独记住了这三个?”莫问再问。

  “这仨字儿是金色的。”黑鼠精答道。

  莫问与蒲雄闻言面面相觑,黑鼠精所说正是帝王陵碑文的规制,寻常人等,包括官员和王侯的碑文名号也只能是无色或黑色,黄色为帝王专用,换言之不咸山中那处巨大的陵墓极有可能就是曹操的陵寝。

  “你所说似真似假,若你所言不虚,在其墓碑左下当有子嗣红字名号。”为求真相,莫问再度出言误导。实则帝王的碑文上是不会缀有后代姓名的,更不会用红字书写,因为按照正统正确的殡葬路数,墓碑上的碑文,包括后世子孙的名号都只能用黑字,红字为墓主人死去的子嗣所专用,如次子为父亲立碑,长子死于父亲之前,立碑时需加上长子名号,此时长子名号就用红字,除此之外红字绝不能滥用,不然便是大凶。

  黑鼠精刚刚停止发抖,闻得莫问言语再度开始哆嗦,惊恐之下并未接莫问话头。

  “那墓碑上可有红字?”莫问逼问。

  “好像,好像,好像没有。”黑鼠精犹豫良久没敢撒谎。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蒲雄不是道门中人,对于丧葬之事不甚了解,但他根据莫问转缓的神色猜到了莫问是在诈那黑鼠精。

  “你吃过那蕈草之后是否身轻体健,大长精神?”莫问走向桌案,提壶倒茶。

  “那蕈草着实难吃,奴婢误服之后接连数日呕吐难止,几乎丢了性命,怎会大长精神?”黑鼠精哭丧着脸连连摇头。

  “可曾腹泻?”莫问追问。

  “没有。”黑鼠精回忆片刻,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到得此时他已然确定是那株蕈草令得黑鼠精褪去了妖气,因为若是寻常中毒不会没有腹泻。没有腹泻却有呕吐,这种情形与道家练气时排除浊气有些类似,由于体内气息不走肠经,故此体内浊气都是伴随呼吸自口鼻排出的,无有大泻三天就能排除浊气之事。

  莫问倒茶过后并没有自行饮用,而是走到无形屏障近前,将那茶水递向黑鼠精。

  黑鼠精见状面露喜色,双手接过茶杯连声道谢,莫问与它茶水表明不会杀它,性命终于保住了。

  “你对此事作何感想?”莫问转身落座,指着蒲雄一直拿在手中的纸张问道。

  “是他。”蒲雄的回答简单而肯定,言罢不待莫问发问,便主动解释断定的根据,“世人皆知他在豫郡安阳的陵墓乃是其众多疑冢之一,其棺椁并未埋在那里。而他真正的陵墓位于何处却无人知晓。此人生性多疑,想常人之外,将真陵安于不咸山,符合他的行事之风。”

  莫问闻言点头赞同,安阳也在豫郡,距离他的家乡西阳并不远,乡人都知道安阳的武王陵并非曹操的真墓,只是其疑冢。

  “此人乃用兵圣手,故此末将对他多有揣度,据末将所知此人虽然提倡薄葬,实则只是做戏于天下人,想他一代枭雄,怎会空身下葬。”蒲雄再道。

  莫问微笑点头,一个朝代的殉葬之风与这个朝代的国力有一定关联,国力强盛,陪葬物品通常就比较多,反之亦然。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决定一个朝代是薄葬还是厚葬的主要原因是当权者下达怎样的命令,众所周知曹操是提倡薄葬的,提倡薄葬主要是为了保持国力,若是大量金银被埋于地下,天长日久国力势必耗损。曹操提倡薄葬影响深远,魏晋时期的墓葬,陪葬器物要远远少于秦汉时期。

  “末将不是汉人,对汉事所知甚少,胡乱猜测也不知道对错,真人如何看待此事?”蒲雄讲过两点便不再多说,至于是他真的所知有限,还是懂得不抢主上风头的为臣之道,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你是将军,在你眼中他是用兵圣手。我是道人,在我看来此人只是道家信徒,道家与儒家皆有事死如生一说,他既然信道自然不会薄葬己身。”莫问随口说道,曹操此人是信黄老的,黄老就是道学,黄巾军的张鲁之所以不投靠刘备而选择投靠曹操,就是因为曹操信道,张鲁视他为自己人。一个信道的人,一个认同事死如生的相国,怎么可能选择薄葬,分文不带,下去之后岂不沦为乞丐?

  “真人一语中的,末将拜服。”蒲雄心口如一。

  莫问摆手谦逊,转而看向那正双手捧着茶杯打量二人的黑鼠精,“将你得到那蕈草的始末详细说来,越细越好。”

  那黑鼠精闻言连连点头,将杯中剩余茶水一口喝干,转而回忆前事。

  不咸山很大,有道行的异类多不胜数,它在山中根本排不上号儿,属于受气一流,一甲子之前所住的洞府被一蛇精侵占,它侥幸逃脱,于山中另寻栖身之所,但不咸山虽然广袤,大部分的区域都有异类占据,它到了别人的地界自然受到驱赶和轰撵,到了冬天大雪封山,天气异常寒冷,它为了避寒便打洞钻进了地下。

  老鼠终究不是蛇蛙,猫冬之际是要吃东西的,由于外面实在太冷,它便于地下钻拱,寻找蛇虫和那些可吃的草木根茎,长达两月的时间一直未曾钻出地面,而是在地下乱钻,哪里能够获得食物便往哪里去,也没有具体的去处。

  两月之后,它闻嗅到了细微的米香之气,循之而去竟然发现一道米墙,米墙之中掺杂了麻丝和红泥,正是它所爱食物,可惜那米墙甚是坚硬,它啃之不动,美味当前它不甘退走,便四处尝试,最终发现越往下挖米墙越软,挖出二十余丈之后终于能够啃动米墙,此处的米墙不再有红泥掺杂,较为可口。外面天寒地冻觅食不易,此处有米墙可以依靠,不虞地道塌陷,既暖和又有食物可吃,往后半月它就一直住在此处,未曾想吃出七尺之后竟然将米墙啃穿了一个窟窿,米墙内侧整齐的堆积着大量的木头,所用树木都是一抱粗细的松柏,叠压的很是严密,但木头与米墙之间有着狭窄的缝隙,自缝隙之中向上攀爬,没有多高便发现木头的上部也有米墙,那株蕈草就生长在上部米墙与下方松木接触的区域,有酒盅大小,呈黄色,散发着浓重的香气,它嘴馋好奇便一口吞食,未曾想那蕈草虽然香气扑鼻,入口却极是奇臭无比,且入口即化,随后便是狂吐不止,吐的虚了免不得钻回地面透气,钻出地面便发现了那座石碑,石碑下有基座,那基座受了日晒很是暖和,它便于那基座之上呆了数日,待得停止呕吐,又想进食,便钻回地下去啃那米墙,未曾想那米墙见了风竟然很快变硬,再也啃咬不动了。

  它本欲打洞前往别处啃咬,却察觉到附近出现了几股非常凶戾的气息,安全起见,它便匆忙逃离了此处。

  黑鼠精叙述的较为详实,莫问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的计较,黑鼠精所说的米墙应该就是富贵人家建造墓穴时常用的封土和夯土,掺杂以黏米和麻布的封土和夯土在干燥之后会变的极为坚硬,起到保护陵墓的作用,不咸山中的那处陵墓不但用了黏米,黏米用量还非常之多,甚至达到了能吃的地步,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让封土和夯土在干燥之后变的更加坚硬,黏米的价格是粟米和谷子的双倍还多,这么多的黏米可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所能承担的起的。此外黑鼠精所说的红泥想必是杀虫辟邪的朱砂,价格也是不菲,这黑鼠精虽然只进到了陵墓的外墙和陵墓的底部并没有进到墓室,但据它所说诸多细节可确定那陵墓当是曹操陵墓无疑。

  “那腾格里与你何种好处,你出山相助于他?”莫问沉吟过后出言问道。

  “奴婢喜食香油,又爱喝酒,闻之便难自禁。”黑鼠精胆怯的回答。

  “好说,自今日起,酒水随你取用。”莫问心中忽然一阵莫名刺痛。

  “多谢真人不杀之恩,奴婢当忠心跟随真人,鞍前马后战斗立功。”黑鼠精跪倒在地,磕头感谢。

  “我不需你冲锋陷阵,你交出内丹回返后方养尊处优,待得战事毕了随我前往五龙岭效力。”莫问正色说道,世间万物都分阴阳,蕈草也不例外,此物定然还有一株。退一步说,即便此物不分雌雄,也应该遵循天道气数,曹操于两甲子之前下葬,一甲子之前那蕈草被黑鼠精采食,此番又过了一个甲子,想必会再生一株。

  黑鼠精闻言先是一愣,转而无奈点头,能保住性命已然不易,岂能得寸进尺。

  “真人,此人发迹之初曾设摸金兵卒大肆挖坟掘墓,盗取金银以充军饷,此人见多识广,久病成医,其陵墓之中定然集阳世万般巧计,阴宅千种机关,真人当需三思。”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事不急于一时,当在驱走燕国之后再行图之……”

  第二百零五章 破城

  “人一旦得以身居高位,世人便会淡忘其不光彩的发迹历程。待得收复三郡,末将愿追随真人前去掘其陵寝。”蒲雄出言表明态度。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蒲雄一眼,微笑过后点了点头。

  “真人可否留内丹于奴婢,奴婢绝不会逃走,也不会胡言乱语。”黑鼠精自屏障内出言央求。

  “你若追随于我,燕人便知你已弃暗投明,如若这般燕人定会记恨在心,他日战场相遇定会追杀于你,为求稳妥你不便再度露面。”莫问出言解释,这只黑鼠精大有用处,绝不能让它以身涉险。

  黑鼠精听得莫问言语,知道莫问所言不差,但心中仍然不舍得将内丹交出。

  “你我相识时日太短,我信你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若是你不愿将内丹交出便留内丹于你,不过却要为你设下铜铁囚笼,你可自行斟酌。”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若是交出内丹,真人便不囚禁于我?”黑鼠精面露惊喜神情,它原本以为吐出内丹还要遭受囚禁的。

  “那是自然,我会为你自黑郡辟出居住院落,平日你可四处游走,食物酒水绝不会亏扣短少。”莫问点头说道。

  “谢真人宽宏,若是真人无话再问,奴婢这就吐出内丹。”黑鼠精点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那黑鼠精弓背吐出内丹,由于其五行属土,故此内丹为黑黄颜色,如豆粒大小。

  这黑鼠精修为不高,失了内丹很快便现出了原形,莫问取过那枚内丹妥善收藏,转而撤去定气符咒还那黑鼠自由。

  “每月酒水三十斤,鲜肉三十斤,谷粟一石,够否?”莫问回返帅座看向那黑鼠精,这妖物十分贪嘴,不能让它进食无度,这倒不是供养不起,而是担心这黑鼠精养尊处优之下会养肥长胖,他日掘不得洞。

  黑鼠虽然无法说话,却懂得人言,闻言连连点头示意足够食用。

  莫问提笔书写信笺,告知石真让出一处院落供养这黑鼠精,所允食物酒水也一并写于书信,写好之后将信笺交予蒲雄,让他分出兵卒回黑郡传信,一并带那黑鼠回去。

  “便是四品将军也没有你这般丰厚的用度。”蒲雄接过信笺笑谑的看了黑鼠一眼,转身出帐安排。

  为免夜长梦多,传信的兵卒和黑鼠精连夜上路,此时大雨仍然未停,十名兵卒和黑鼠精冒雨西行。

  “传令下去,明日四更造饭,五更开拔。”莫问冲蒲雄说道,此时黄素素已然身受重伤,魏霸天一人至多与他打成平手,拦不住大军攻城,此外魏霸天关心黄素素,势必不敢恋战,这一点对己方甚是有利。

  蒲雄闻言立刻遵令执行,传令大军早睡早起,养足精神应对明日战事。

  二更时分,除了守营哨兵,其他人一律进帐休息,莫问恐魏霸天趁夜色前来偷营泄愤,便于帅帐打坐警惕,与此同时想那曹操陵寝一事,曹操当年为了筹措军饷,大肆挖掘前朝皇陵和王侯官员的陵墓,其中单是帝陵就有梁孝王,西山王,中勼王等七处,王侯和官员陵墓更是不计其数,此人亲自指挥或授意他人所挖的陵墓多是秦汉时期的王公贵胄墓葬,秦汉时期是崇尚厚葬的,而厚葬的墓穴通常有各式各样的护墓机关,这些机关和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护墓方法自然被曹操本人所掌握,他想必会用在自己的墓中,也正因为有着各种护墓机关,所以此人才敢在不咸山的陵墓外竖立墓碑。

  一个人生前曾经挖过别人的墓穴,自然会防范自己死后步入同样的后尘,所以曹操的陵墓之中势必是机关重重,此人的坟墓当是世上最难挖的陵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莫问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不曾立刻动身前往,以一己之力去掘开曹操的陵墓困难极大,很难成功,但人多就不一样了,待得驱走了燕国,收复了赵国失地,可率手下大军前往五龙岭担土搬山,凭借人多使用蛮力将其挖开。

  历代帝王的陵墓大多是由皇帝委派大臣根据自己意愿督工修建的,曹操墓自然也不例外,若要掘其墓穴无异于与他斗智,曹操此人心智极深,且有先前所挖陵墓的机关可借鉴,故此与之斗智胜算很低,故此便不与之斗智,扬长避短与之斗力,只要人多这世上无有挖不开的陵墓。

  由于驱逐燕国不知何时才能完成,故此进入曹操陵墓寻找蕈草之事并非迫在眉睫,因而莫问想了一个更次便没有再想,他离开蛮荒已经数月,也不知道老五此时怎么样了,还有阿九,阿九需在无名山和蛮荒两处奔波往返,与此同时还要淬炼丹药,定然极是辛苦,若是真能得了蕈草脱去阿九的异类气息,便可与之同床共枕,齐了人伦,全了天道。

  魏霸天的气息一直位于平州城内,一夜无有动静,到得次日四更,火头军埋锅造饭,此时大雨已经停止,吃罢早饭军队开拔,留下一千兵卒护卫辎重在后缓行,其余九千人一路急行赶赴平州城池。

  中午时分,行出半数,距离平州城还有五十里,莫问再度分兵两路,步卒和骑兵正常行进,骑兵策马前冲。

  下罢命令,莫问先行东掠,到得城门百丈处掏出符盒画写紫符一道幻出一只黑甲铁背的蛇龟玄武直冲城门,转而抽身后退,躲避城中燕军可能发出的箭雨。

  平州城四门皆被石堆堵住,非体形巨大的神兽不可撞开,玄武疾冲而至,径直撞向城池西门,一声巨响过后城门连带其后的石堆瞬时崩散,只此一举也将莫问耗去半数灵气所幻化的玄武震散。

  实则符咒幻化的神兽最是好用,若是可以多次幻化当可所向披靡,但幻化符咒需要耗损大量灵气,尤其是四大神兽,每一次幻化都要折算半数灵气,而他此时拥有的补气丹药只有一枚上品,其他都是些聊胜于无的下品,若是补气丹药耗尽,要凭借自身运转周天恢复灵气将很是缓慢,此时他已然开始犯愁无有丹药将如何施法。

  城门被撞开之后,魏霸天自城墙上飞掠而出,快速的向莫问冲来,莫问见状心中大喜,随即晃身迎了上去。

  魏霸天先前赔了夫人又折兵,自然气怒非常,此时正圆睁着通红的双眼抓着那对峨眉刺想要与莫问拼命,不过令它没有想到的是莫问冲到近前之后并没有与之交锋,而是快速避过了它向东冲去。

  魏霸天急忙止住身形转身急追,莫问只是前掠并不回头,一直到得距离城墙不足两里之处方才停了下来,抽出黑刀与魏霸天缠斗,但动手之际他并无克敌之心,只是一味拖延,他先前闪过魏霸天急冲至城门近处,以及此时与魏霸天在此缠斗,都是为了拖住魏霸天令城中弓兵投鼠忌器之下不敢放箭,由此减少骑兵免遭箭雨攻击。

  魏霸天存了报仇之心,一味使用狠辣招式,奈何莫问并不求伤它,只是闪躲,魏霸天伤他不到暴跳如雷,口中大骂污言秽语,滚扫戳刺加紧进攻。

  二人争斗之际,赵国骑兵冲至,魏霸天见势不好,急忙冲城墙上的守军高喊‘放箭’,但城墙上的守军虽然听到了它的言语却并没有放箭,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弓箭根本就伤不了魏霸天。

  魏霸天眼见已然有赵国骑兵冲入城中,高声叫骂着催促守军放箭,但它气怒之下并不知道守军不放弓箭是担心误伤它,只是叫骂守军不听命令,应该尽数斩首。

  莫问怕它回过神来说出缘由,便刻意露出蔑视笑容,说那黄素素不知羞耻,如此一来魏霸天更怒,不再冲城墙高喊,改为强攻莫问,各种谩骂言语几乎说遍,到得最后只是重复那句,‘老子非杀了你不可。’眼见骑兵已然尽数冲入城中,莫问便舍了魏霸天,随之冲入了城池,此时城中正在混战,到处都是燕赵双方的兵卒,追风鬼步最擅自狭窄区域变换方位,故此进得城中魏霸天更是追莫问不上,恼羞成怒之下舍了莫问,将怒气撒于赵国骑兵,大肆戳刺击杀,彷如虎入狼群。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骑兵擅长自宽阔的野外突阵冲杀,进了城中并不占什么优势,之前守军已经发现赵军要来攻城,故此西侧城门处聚集了大量的燕国士兵,双方混战之中骑兵损失很大。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心生一计,提气高喊,“马将军,你率军杀敌,我去城中杀了那黄鼠狼。”

  骑兵将领之中没有姓马的将军,故此莫问喊完并没人答应,而这也正是莫问想要达到的目的,他这声高喊本来就是惑敌之计,自然没必要用己方的一名将领陪葬。

  莫问喊过之后,魏霸天立刻离开了战团,向城中掠去,想要赶在莫问之前保护黄素素。

  “少伤人命,受降留命。”莫问再度高喊了一句,转而尾随魏霸天向城中掠去,行进之时刻意拉开距离,为魏霸天留下携带黄素素逃走的时间。

  常言道关心则乱,魏霸天为了保护黄素素安全,回到营地之后立刻抱了它向东逃走,莫问跟随在后,高喊恐吓,魏霸天受惊,斗志全无,携了黄素素逃出城去。

  莫问的本意就是吓它离开,城中守军见魏霸天逃走,立刻开始慌乱,莫问趁机高喊,“魏霸天已然自东门逃走,快来封住东门,免得走脱了燕军。”

  此语一出,东墙燕军更加慌乱,众人一同出手搬开石堆开门东逃。

  莫问见状长出了一口粗气,平州城四门被堵,犹如一只坛瓮,进攻平州无异于瓮中捉鳖,但此时这瓮中的鳖实在太多,必须放走一些才能占据上风,不然会逼迫燕军作困兽之斗。

  此时魏霸天已经带着黄素素逃到了十里之外,莫问沉吟片刻纵身追去,魏霸天和黄素素都恨他入骨,待得回过神来定然会设法报仇,不能放走二人,不然定遭反噬……

  第二百零六章 好坏

  魏霸天腿短脚短,身法速度本就逊色于莫问,此时带了一人行动更慢,三十里后便被莫问追上并拦了下来。

  莫问手持黑刀挡住了魏霸天的去路,皱眉直视着魏霸天和它抱着的黄素素,黄素素先前受伤颇重,此时面色煞白,仍未苏醒。

  “滚开!”魏霸天腾出左手紧握峨眉刺。

  “福生无量天尊,你我各为其主,对敌阵前各用计谋,彼此皆无过错,今日我容你们二人离去,不要再涉足尘世间的是非了,回山中好生修行去吧。”莫问沉吟片刻侧身让开了道路,他做不出趁人之危的事情,希望可以化解恩怨。

  “操,老子要走,你拦得住我吗?”魏霸天并不领情。

  莫问闻言眉头微皱,魏霸天这种言语表明它并无和解的念头,即便今日放它们离去,它们二人来日也会再来为难于他。

  魏霸天见莫问没有答话,冷哼过后自其右侧向东掠去,“你给老子等着。”

  莫问本已经有心放它们离去,闻得此语立刻怒上心头,闪身再度截住了魏霸天,“贫道生平从不趁人之危,你放下黄素素与我一战。”

  “你们汉人就会装腔作势,我若放下它,你还不马上砍杀了它。”魏霸天大喊一声,怀抱黄素素向莫问冲来,到得近前挺刺疾扫。

  “放下黄素素,与贫道公平对战。”莫问挥刀拨开峨眉刺开口说道,魏霸天如此在乎黄素素令他大为感动,有心放二人一条生路,却又担心二人恩将仇报,待得伤好之后回来寻仇。

  “去你娘的。”魏霸天大骂一声转身再攻。

  莫问抽身后退,趁机凝气于黑刀,待得魏霸天再度冲至,挥刀疾斩其手中峨眉刺,魏霸天擅长双手同用峨眉刺,左右开弓的攻击可以令对方疲于应付,但左右开弓也有其缺陷,那就是单手力道不足,莫问凝足灵气的一刀径直将其左手峨眉刺削飞。

  “你夫妇二人自山神庙设计害我在前,我自保伤它在后,你何来这么大的怒气?”莫问一击见功并未上前追杀。

  “放屁,老子要杀你还用设计?要不是老子去的早,你小子指不定干出啥事儿来。”魏霸天说话之际身形急动,向北侧山林掠去。

  “若不放下黄素素,你定然打我不过。”莫问闪身将其拦回,“若能杀的了我,你可携它离去。”

  魏霸天闻言面露凶狠神情,转而迈步向右侧走去,捡回了那根峨眉刺,小心的将黄素素放于路旁干燥处,随即高喊一声,向莫问冲来。

  魏霸天暴怒之下出招极为狠毒,两根峨眉刺上下翻飞,专取莫问重穴要害,在此之前莫问已然摸清了它的路数,此次应对从容了许多,不再似上次那般慌乱,但魏霸天来势汹汹,出招疾快,一把黑刀需封挡两支峨眉刺,一时之间也无有便宜可占。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莫问懂得这一道理,故此前期并不急于伤它,只想消磨魏霸天的锐气,魏霸天若久攻不下势必急躁,届时定会有破绽露出。

  由于此时骑兵已经冲入城中,且东门已经打开,缺了魏霸天燕军便是群龙无首,故此莫问并不担心城中战事,专心对敌魏霸天,先前的一道符咒已然耗损了他半数灵气,此时也无心再画写符咒,但凡符咒都需耗损灵气,他所存补气丹药不多,能不用便不用,能省一点是一点。

  高手比拼,出招快捷,片刻过后二人便走了十余个回合,莫问心定神稳,攻防有度。而魏霸天心神不宁,出招虽然较之先前更加狠辣却少了高手应有的从容和缜密。

  不过莫问虽然察觉到它出招时露出的几个破绽却并没有趁机伤它,与人交手轻敌乃是大忌,他此时尚不能确定魏霸天露出的破绽是其无心为之还是其有心设计。

  不多时,西方有骑兵到来,这些都是弃城而逃的燕国骑兵,见到二人之后并没有听从魏霸天的喊叫约束,而是快速策马奔逃,一个舍弃手下兵卒的首领,其手下兵卒也会舍弃它。

  魏霸天约束不力,冲那十余名东逃的骑兵高声谩骂,莫问趁其分神,上前一刀将其红袍自左胸至右肋划开了一道豁口,透过袍子的裂口,可以看到魏霸天的前胸有血痕出现,这一情形表明魏霸天也并非刀枪不入,其前胸较之后背要脆弱的多。

  魏霸天受伤之后并无惧意,也不理会前胸伤口,双手峨眉刺不再分取莫问周身重穴,而是只攻其下盘。

  莫问自然知道魏霸天是想伤及他的双腿,令他行动不便然后趁机逃脱。故此更加刻意防守,出刀只求自保,不求伤敌。

  片刻之后,又有一波退兵策马来到,这群人人数较多,当有数十人,各个携带兵器,弓甲齐全,魏霸天见状再度高喊命士兵放箭,但它的叫喊却并无效果,这些人急于逃命,根本不听它的约束。

  “你若能保证日后不再回来与我为敌,我便放你们离去。”莫问出言说道,魏霸天脸上露出的失望神情令他动了恻隐之心。

  “去你娘的,素素是老子的婆娘,让你看了个臭够不说,你还抓了它的艿子,这会儿又装起了好人,你真叫老子恶心。”魏霸天疯了一般的再度冲了上来。

  莫问闻言大为皱眉,魏霸天是个醋坛子,它并没有仔细去想他为什么要攻击黄素素的前胸,只知道他对黄素素的前胸下了重手,在魏霸天看来他轻薄了黄素素,这才是魏霸天生气的主要原因,而这一问题是不可能解释清楚的,调戏他人妻女乃是大仇,换做常人都会报复,更别说怀抱醋坛子的魏霸天了。

  “就你们的所作所为杀了你们并不过分,若不是看在你对黄素素甚是痴情的份上,我不会放你们离去,你再不识趣莫怪贫道无情。”莫问仍然试图令魏霸天消除误解。

  “你为啥对素素这么好?我操你娘的。”莫问的这番言语本是善意规劝,但到得魏霸天耳中就是另外一种意味,一个被醋意滋生出了满腔妒火的男人是没什么理智的。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手中黑刀砍挥削刺,改防守为进攻,魏霸天数此恶语辱及莫氏先人,令他忍无可忍。

  一寸短一寸险的打法走的是以极快的速度和诡异的招式在短时间内制服对手,这样的打法有一缺陷,那就是拖延的时间越长,越难以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时间一长,莫问便摸清了魏霸天的出招习惯,魏霸天习惯自己创造进攻机会,并不擅长随机应变,换言之它不擅长利用对方的破绽,发现了这一点之后,莫问出刀之际刻意歪了半寸,一刀过后魏霸天左手峨眉刺被后震半尺,这样的距离它完全可以中途变招再行进攻,但它并没有那么做。

  莫问见状心中有底,出刀时不再全力而为,而是留下了三成力道,挡住魏霸天右手的峨眉刺,回刀之时顺势自其右胸斜划而下,这一刀的力道虽然较之先前那刀较弱,却也破衣见红。

  “我乃上清道人,怎会喜欢你的女人?快带它离去吧。”莫问收刀归鞘,他之所以一再规劝乃是因为魏霸天一直不曾扔下黄素素独自逃生,它虽然只是个粗鄙的禽兽,却做着男人该做的事情。

  魏霸天闻言没有再度强攻,到得此时它已然明白莫问一直在手下留情,不过令它决定住手的原因并不是这个,而是它相信了莫问对它的黄鼠狼老婆并无非分之想。

  二人刚刚停下搏杀,溃败燕军便蜂拥退至,此番到来的乃是败军大部,待得二人有所察觉,那群骑兵已然冲至。

  兵败如山倒,由于人数众多,主路无法容纳多马齐驱,大量战马自路边的草地上狂奔,魏霸天见势不妙,立刻舍了莫问纵身回掠,前往保护昏迷之中的黄素素。

  它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它察觉的太晚,落地之后尚未来得及抱起黄素素,马队已然急冲而至,奔驰的战马将它轰然撞飞。

  那马匹虽然撞飞了魏霸天,自身也折断了脖颈扑死于地,随后而来的战马遭受阻挡,自后面急停踩踏,黄素素本已身受重创,在诸多战马的胡乱踩踏叠压之下很快现出了原形。

  莫问有心救援,却并没有上前,一来是他惧怕再度激起了魏霸天的醋意,结成死仇。二是因为距离太远,救援不了。

  疾掠而回的魏霸天见状嚎叫连连,发疯一般的冲入马群试图援救,接连扔飞了数匹战马终于自马蹄下抢出了那只血肉模糊的黄鼠狼,那黄鼠狼此时周身瘫软,头颅扁碎,不问可知是死的透了。

  魏霸天见此情形,瞬时大悲,但它尚未来得及发出悲号便被随后冲来的战马再度撞倒。

  莫问见状大为皱眉,魏霸天道行不浅,本可凌空拔高躲避马群,但它悲痛之下方寸大乱,竟不知躲避,不管是修行中人还是修行异类,只要不曾飞升就是血肉之躯,魏霸天虽然能耐受刀剑,却并不是真的刀枪不入,它受不住战马铁蹄的疯狂踩踏。他虽然有心放过二人,这二人最终还是没能活命。

  就在莫问摇头叹气之际,马群之中传来了魏霸天的怒吼,“臭道士,有多远滚多远。”

  莫问闻言大感疑惑,侧目自马群之中寻找魏霸天的身影,就在此时,一只磨盘大小的刺猬出现在了马群之中,莫问见状骇然大惊,立刻晃身闪入路北树林,急速躲向树林深处,就在此时,那巨大的刺猬陡然炸裂,万千锐刺疾飞四散……

  第二百零七章 瞒报粮草

  魏霸天先前所用的两根峨眉刺乃是其本体锐刺所化,其本体披覆的锐刺与其所用的峨眉刺大小相仿,巨响过后万千锐刺四散飞出,戳死逃兵战马无数,莫问事先得到告警,得以及时做出反应,闪身树后没有被那些锐刺所伤。

  魏霸天的灵气修为不弱,散功自尽威势甚猛,殃及方圆百丈,百丈之内的逃兵无一幸免,即便没有被锐刺戳穿也被巨大的气浪震碎了五脏六腑,那些战马不得活,待得气浪绵延消散,百丈内一片尸首。

  巨大的变故并没有令燕军停止逃命,短暂的惊诧过后,自城中逃出的骑兵绕过那片区域策马奔逃。

  莫问并未阻击那些逃兵,而是站立原地皱眉未动,魏霸天的弱点在前胸,这也是它双手使用峨眉刺的原因,两根峨眉刺可以更好的护住前胸。也正因为它前胸较为薄弱,故此在遭受战马冲撞之后必然受伤,但这点伤势并不能令它丧命,它散功自尽是的主要原因是黄素素的死令它感觉到无有生趣。

  黄素素虽然霪邪放荡,但它所作的事情并不是为了引诱他,只是想设伏害他,换言之她是真心帮助魏霸天的,而魏霸天虽然一直呵斥谩骂于它,到了危急关头却并没有舍弃它独自逃走,这表明这二人之间是有感情的,世间没有完全相同的人,也就没有完全一样的夫妻相处之道,相敬如宾也不一定就是神魂予授,骂架拌嘴也不一定就没有感情。

  异类与人在某些方面是有相近之处的,凶狠和粗鄙的人不一定就毫无优点,黄素素和魏霸天都是妖邪,绝非善类,但这并不影响它们之间有真情存在。

  沉默良久,莫问摇头长叹,魏霸天最后时刻让他滚开无疑是让他及早闪避,但魏霸天此举绝不是单纯出于善意,而是要还他先前没有趁人之危的人情,来个两不相欠。

  人在逃命的时候跑的最快,燕军溃逃狂奔,蒲雄率领骑兵急追而来。

  “算了,穷寇莫追。”莫问现身拦住了众人。

  “得令。”蒲雄翻身下马走到莫问身侧“那两个妖人已然丧命真人之手?”

  “死于溃败的燕军冲撞之下,回城再说。”莫问说完纵身回掠,他没有因为魏霸天和黄素素是妖邪而否定魏霸天的热血之举,也没有因为魏霸天的一声告警而忘记魏霸天本身是一妖邪。

  城中战事还在继续,大量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燕军正在与随后赶来的赵国弓兵和步卒进行巷战,见此情形,莫问下令打开被赵军关闭的东门,放燕国兵卒逃走,这些兵卒人数较少,对战局无有影响,可以留他们的性命。

  蒲雄自然不会违逆莫问的命令,此战己方死伤很少,轻松的拿下了平州,最令他感到兴奋的是城池几乎没有遭受破坏,除此之外还缴获了大量的粮草,魏霸天和城中燕军离开的极为匆忙,并没有来得及带走或焚毁石屋中的粟米和战马草料。

  夺回了城池,城中乡绅立刻自发的奉献钱粮慰劳赵军,此举无疑是为了自保而刻意讨好。莫问命人收下了他们的钱粮,没有追究他们委身于燕人的罪过。百姓是没什么立场的,谁是掌权者他们就附庸于谁。

  清点过后得出了数目,平州城存量八千石,连带乡绅献上的金银和米粮,平州城当有万石米粮,此外还有草料两万多斤。莫问接管了城池,于州府内书写战报告知石真战事的进展以及战况。

  “真人,末将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蒲雄接过莫问书写的战报并未立刻飞鸽回传。

  莫问此时正在翻看己方伤亡数字,闻言抬头看了蒲雄一眼,抬手示意他但说无妨。

  “朝廷是按月供给我们粮草的,每次只有一千石,数量太少,兵士多有饥饿。”蒲雄说到此处停了下来。

  莫问闻言并未立刻答话,蒲雄的言下之意是要不报或者少报此战获得的粮草,留下供军队自行使用,此事虽然看似合情合理,实则是有违军纪的,若是被赵国朝廷察觉,会怀疑他囤积粮草居心不良。

  “平州离黑郡路途遥远,万一军粮运送途中出现了意外,我们毫无后备,会陷入绝境。”蒲雄说道。

  “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莫问点头过后出言问道。

  “留下两千石以备不时之需。”蒲雄压低了声音。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探手拿过蒲雄手中的战报,撕毁之后重新提笔书写,写过之后再度交予蒲雄。

  蒲雄接过那封战报看了一眼,面露惊讶,莫问只是告知黑郡此番缴获粮草若干,尽数留下犒赏将士,并没有说明粮草的具体数额,这就表明他要将这一万石粮草尽数留下。

  “就这么处理。”莫问点头强调,既然是隐瞒,干脆尽数留下。

  “好,”蒲雄点头说道,随即话锋一转,“城中乡绅自州府外求见,真人见是不见?”

  “我不喜外人,你代我见见吧。”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军队出征在外,主帅在占领区域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杀伐予夺只看心意,故此城中显贵皆有心巴结讨好。

  蒲雄闻言大感不妥,本想再度说话,莫问已然摆手示意他退下,见此情形,蒲雄只能外出见那些乡绅。

  莫问担心胡人骑兵再度故态复萌欺男霸女,便自后门出府自城中四处巡视,城中百姓虽然没有见过他,却知道赵军主帅是一位道人,故此见到他纷纷行礼,莫问点头回应。

  见麾下兵卒并没有扰乱百姓,莫问来到了城中那片石屋,检视粮草辎重,天色渐暗,莫问回返州府,进得前厅,只见厅中站立着三个身穿红衣的妙龄女子。

  “民女拜见王爷。”三人见莫问进门,立刻跪倒在地。

  “你们是何人?”莫问皱眉问道,他一直对王爷的封号耿耿于怀,在他看来这个封号与奸贼和叛徒等同。

  “回王爷问,我们是此间民女,敬慕王爷威名,自愿前来侍奉王爷。”那年纪较小的女子出言答话。

  “来人,把龙骧将军喊来。”莫问冲门外的卫兵喊道。后者得令,立刻跑走。

  “起来吧。”莫问冲三人抬了抬手,转而坐上了主位。

  那三个红衣女子闻言直身站起,这三人可能都是这城中乡绅家中灵巧的侍女和侍妾,很有眼力,立刻过来端茶倒水。

  片刻过后,蒲雄赶来。

  “将她们送回去。”莫问冲蒲雄皱眉开口。

  “那不成,真人岂能无人侍奉?”蒲雄连连摇头。

  “我只是上清道人,不是王爷,用不着女子侍奉。”莫问并未怪罪蒲雄抗命。

  “真人的道袍已经多日未曾浆洗,朝夕连个更衣端水的人都没有,这三人感念真人仁慈,都是自愿前来侍奉真人的。”蒲雄再度摇头。

  “将她们送回去,与我寻个年长的妇人过来。”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蒲雄说的有道理,他的确需要个女子浆洗衣物,之前都是老五帮他洗衣服的,没了老五,衣服已经很久没有洗过。

  蒲雄闻言愣了一愣,转而带着那三个红衣女子出了前厅,安排妥当之后独身回返前厅。

  “吩咐下去,连夜将那城中石屋中的粮草转移到城中东北处的兵营,将那些石屋尽数拆除,用以加固城墙。”莫问冲蒲雄说道,战报发出之后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派出官员前来接管,倘若发现那些粮草势必会上报朝廷,还是放在军营之中比较妥当。

  “好。”蒲雄点头答应。

  “前方三百里便是樊水,这樊水之中藏有嗜血水蛭无数,有百里范围,你有何应对之策?”莫问问道,在邺城的时候他曾经看过军部战报,邕郡西南的樊水曾经令赵军死伤惨重,而今终于临近了这处危险区域。

  “末将曾经与部下议论过那处地势,那樊水并非河流,而是腐水沼泽,只有两条通路,都十分狭窄,当真是易守难攻,若想强攻势必折损士兵,末将以为只能绕过那片区域。”蒲雄面露难色。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事不急于一时,我会抽空过去一探究竟,时候不早了,你下去歇着吧。对了,自明日起所有兵士一律供给干粮,不要再喝稀粥了。”

  蒲雄答应下来,行礼告辞。

  莫问回返后堂,操行晚课,打坐练气。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莫问还气入海,起身打开了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三个人,两名杂役和一名美艳的中年妇人。

  “奴家林冬梅拜见真人。”那妇人年纪在四十多岁,虽然年纪已经不小,却大有风韵姿色。

  “不用多礼,你是何人?”莫问皱眉问道。

  “回真人,奴家乃是奉了蒲将军差遣,前来侍奉真人起居的。”中年妇人直身站起,微笑回答。

  “当真胡闹。”莫问闻言无奈叹气,他要求换个年长的妇人乃是为避嫌,蒲雄给他寻来的这个妇人根本就避不了嫌疑。

  叹气过后,莫问命仆役将这妇人带走,蒲雄闻讯而至,疑惑询问,莫问告之自己只想要一真正的婢女洗衣打水,容貌太好难逃嫌疑。

  蒲雄闻言恍然大悟,转身告辞。

  三更时分,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莫问此时已经睡下,闻声知道是蒲雄又寻来了婢女,只得起身开门,开门之后几乎想要掏出符盒,门外站着一容貌丑陋的中年妇人,此女容貌极其丑陋,驴脸青面,鼻孔朝天,若非事先知道她是蒲雄寻来的婢女,他会以为是恶鬼敲门。

  此人虽然可以避嫌,却实在太过吓人,莫问实在没有勇气留她下来,只得挥手打发她走。

  受到惊吓,莫问再无睡意,干脆整装出城,连夜前往樊水观察地形……

  第二百零八章 慕容红妆

  四更不到,莫问到了樊水西岸,樊水沼泽南北长有一百多里,东西宽二十余里,东西两岸都是山脊,沼泽正中也有一条山脊,这条山脊被修成了道路,连通东西,但道路蜿蜒而狭窄,宽处有两丈左右,窄处不超过一丈,勉强可以通行马车。

  在这条东西通道的左右都是低矮的沼泽,沼泽低于道路三丈有余,沼泽内长有茂密的水草和芦苇,站立岸边,可以闻到沼泽发出的腥臭酸腐气息,东岸的山脊上安扎有大量的兵营,此时仍然有火光闪耀,说明敌军防守严密。

  此时乃是夏天,按照常理沼泽池塘之中应该有大量的青蛙,但樊水沼泽里却无一声蛙鸣,甚至连水鸟都没有,这就说明此处是一处死地,水下有着大量的嗜血水蛭。

  短暂的停留之后,莫问纵身向南掠去,到得六十里外发现下方出现了一条河流,这条河流的发源地是位于沼泽边缘的一处湖泊,这种地势很难绕行。

  向下寻不到路径,莫问改为北上,向北九十里再度见到一条自西向东的通道,这条通道也是一处山脊,却并没有被拓宽,只是一条小路,即便是小路燕军仍然进行了严密的布防,在对面驻扎了军队,根据营帐数量来计算,守军数量当在千人左右,这种地势属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也用不着太多的兵士把守。

  到得此处,莫问转身回返,并没有继续向北探寻,向北就是茂密的森林,骑兵和辎重马车根本无法自密林之中行进。

  回到平州城天色已经放亮,蒲雄等一干将校仍在指挥士兵转运石屋中的粮草,莫问迈步走至,冲众位将校道了声辛苦。

  “真人去了樊水?”蒲雄见礼过后出言问道,莫问发髻上的晨露表明他赶了很远的路。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冲那矮胖将军哈吉克问道,“哈将军,燕军当年是如何攻克樊水的?”

  哈吉克此时正在打着哈欠,闻言急忙止住哈欠躬身回答,“回真人,燕军当初是涉水而过,那时水里并没有那么多水蛭。”

  “那沼泽之中的水蛭是燕人放置其中的?”莫问出言追问。

  “原来就有,但是没有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大。”哈吉克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要想将土生水蛭体形增大,数量增多有很多方法,算不上什么难事。

  “真人可有良策?”蒲雄在旁发问。

  “南北都不得绕行,只能强攻,若要强攻必须先行铲除沼泽中的水蛭。”莫问缓缓摇头。

  “启禀真人,图将军先前已经找到了克制水蛭的法子。”哈吉克先前就跟随图鲁守邕郡,了解情况。

  莫问转头看向哈吉克,哈吉克急忙说道,“我们曾经抓回水蛭做过尝试,那水蛭怕盐巴,浸泡于盐水之中会蜷缩不动。”

  “此法大有缺陷。”莫问摇头说道,上百里的范围就是撒入上万斤盐巴也不见得奏效,更何况在此之前刚下过数日大雨,那沼泽之中水位不低。

  “有用,上次撒了盐巴,那些水蛭的确不动了。”哈吉克瞪眼东指。

  “果真有用的话就不会令得两千汉人士兵成了瘸子。”莫问皱眉摇头,之前在四方馆看的战报他记忆犹新。

  哈吉克闻言急忙闭嘴退下。莫问皱眉沉吟,思考如何克制这些水蛭,先前于樊水岸边他并没有察觉到异类的气息,说明那里并无异类驻守,燕军依仗的只是水中的水蛭和地势险要,只要将水中的水蛭铲除,赵军就可以涉水而过。

  莫问首先想到的是下毒,但水域面积太大,且水中长有大量水草,这种地形会严重削减毒药的药性,最主要的是寻常毒药并不能毒死水蛭,若是要配比针对水蛭的剧毒将会耗损大量金钱,单是一味蛇血草就极为昂贵,下毒的成本怕是比撒盐还要高。

  阴阳五行相生相克,水蛭也有天敌,此物的天敌有蛇和龙虱两种,且不管是用蛇还是龙虱,要消灭如此之多的水蛭都非朝夕之功。

  沉吟良久,莫问并没有想出如何应对樊水的水蛭,便返回州府操行早课,早饭是由一中年妇人端上来的,此人面相仁善,不美不丑,衣着较为寒酸,当是贫苦人家的妇人。

  一问,得知此人名为花姑,无夫无子,一人寡居多年,此人投莫问眼缘,莫问便将她留了下来。

  早饭过后,莫问再度思考如何对付水蛭,水蛭是极难杀死的,一刀砍为两段会成为两条,当真是令人头疼。

  由于朝廷和黑郡无有此处出生的信鸽,消息是快马传来的,朝廷已经派官员赶来接收平州,绝尘和檀木子已经在晖州和骅州出兵,绝尘尚未与敌人交锋,檀木子已经与敌军遭遇,正在苦战。

  檀木子精通世故,发回的战报不是遭遇劲敌,就是正在苦战,至于是不是劲敌是不是苦战没谁知道,极有可能是他邀功的一种策略。

  手捏战报,莫问想的是是否前往相助檀木子,若是换做平时,他绝不会插手,但此处燕军有天险固守,难以攻克,只能命令南北两路向中线靠拢,自背后攻击燕军。

  斟酌再三,莫问并未前往南路,原因很简单,即便南北两路攻克了各自的敌人也无法向中间靠拢,因为这三路兵马在作战的同时还各自肩负着防御的任务,倘若脱离各自路线,燕军会趁势夺回被攻克的城池。

  中午时分,莫问想到了一条计策,那樊水沼泽的水蛭总是要吃东西的,既然难以杀死水蛭,可以设法绝其食物,没了食物,水蛭便会饿死。

  想及此处,莫问起身出门,意欲再探樊水观察那些水蛭以何果腹,但走到门口又折返了回来,先前的计策行不通的,水蛭极耐饥饿,即便无食可吃,要想饿死它们怕是也得耗费几个月的时间。

  午饭过后,蒲雄照例前来听命,见莫问眉头紧锁,知道他在犯愁如何克制水蛭,便说出自己想出的几个办法,莫问听后摇头否决,用石屋的石头去架桥根本就行不通,别的不说,单是将这么多的石材拉出三百里就不是朝夕之功。

  “真人无需急切,这短短数月时间我们已然下了两处城池,算是很快的了。”蒲雄安慰道。

  “实则要克制这些水蛭并不难,我有召唤天雷的法术,只需召请天雷便可将那些害人之物尽数震毙。”莫问摇头说道。

  “有何难处?”蒲雄疑惑的问道。

  “施展这等法术,需要耗损大量灵气,我所携补气丹药只剩下一枚,日后势必多有凶险,我岂能不留后招。”莫问再度摇头,柳笙先前所赠的补气丹药已经被他服食,此时手中只剩下了阿九送的那枚丹药。

  蒲雄闻言没有答话,斟酌良久方才开口说道,“可否擒其将帅,逼迫燕军后撤。”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蒲雄一眼,蒲雄见状顿时察觉到自己失言,他只想到如何克敌却忽视了莫问所需承担的风险。

  “此计倒也可行。”莫问点头说道。

  “末将失言,真人为三军主帅,岂能孤身涉险。”蒲雄惶恐低头。

  “你我说话无需有太多顾虑。”莫问摇头说道,转而直身站起,“我即刻前去。”

  蒲雄自觉失言,神情更加尴尬。

  “在你看来我法力无边,所以才会想出这条计谋,我没有那么难以相处,反倒是你想的太多,过分看中礼数,你我无需如此。我白日前往是因为白日里将帅可能会进出营帐,易于分辨擒拿。”莫问转身拍了拍蒲雄的肩膀。

  蒲雄闻言连连点头,心中忐忑尽去,感动之情无以复加。

  出得州府,莫问缓步出城,到得城外往东掠去,一个时辰之后到得樊水沼泽西北林中,自密林之中再度东掠,这密林之中多有荆棘,且有蛇虫和燕军安置的兽夹,自然是为了防止赵军自此处圈绕。

  下午申时,莫问到得对岸燕军营地,燕军营地一共有南北两处,北面这处人数较少,当有千人,南面那处人数较多,莫问绕过北侧营地,正欲向南掠行,忽然发现营地外的林中有一女子正在出恭。

  此人身高七尺有余,身形高大,当有两百多斤,虎背熊腰,长着一张圆饼大脸。见到此人,莫问心中大喜,石真先前曾经说过燕国军队由公主慕容红妆统带,也说过慕容红妆的容貌,此人的长相与慕容红妆极为相似。

  虽然心中欢喜,莫问仍然待其出恭完毕提上裤子方才闪到其身侧出手将其擒住,随即快速封点了她两处气穴,扛负起来提气回掠。

  这女子生的人高马大,莫问扛她彷如蚂蚁拖负树叶,行的很是辛苦。这个女人好似多日未曾洗澡,身上多有酸气,莫问有感,怀疑是否抓错,但此女背负着一张偌大长弓,也符合慕容红妆可弯弓十里的描述。

  回到平州,莫问并未回府,而是来到了军营,众人见他带来了一彪悍女子,皆感好奇,立刻围绕上来询问究竟。

  “真人,此人便是燕军主将?”蒲雄疑惑的看着躺在地上的燕女。

  “此人乃是燕国公主慕容红妆。”莫问接过一位将军递来的茶水。

  此语一出,众将校立刻愕然瞠目,面面相觑,神情有异。

  莫问见状疑惑的看向蒲雄,蒲雄苦笑摇头,“真人可能是抓错了,慕容红妆乃燕国第一美女,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第二百零九章 利齿水蛭

  莫问先前已然怀疑此人装束不似是地位显赫的公主,只是这庞大的身形令他认准了此人就是慕容红妆,而今听得蒲雄言语立刻明白石真当初撒了谎,恶意诋毁了燕国的慕容红妆。

  “你是何人?”莫问解开了那彪壮女子的哑穴。

  “姑奶奶坐不改姓行不改名,燕飞雨就是我。”那肥胖女子瞪眼发飙。

  莫问闻言看向蒲雄等一干将领,后者尽皆摇头,示意并不认识也没有听说过这女子。

  莫问先前扛着这肥婆行了三百多里,已然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此番见她言语无状更加气堵,冲近前的校尉招了招手,“把她带下去审问敌情,若是不说,就施以刑罚。”

  手下校尉听得命令,上来两人拖那女子,拖之不动,又来两人,这才将那彪壮的女子拖了下去。

  “你们谁见过慕容红妆本人?”莫问环视周围将校。

  “回真人,末将曾经远远的见过她,慕容红妆与末将身高差不了许多,鹅蛋脸,虽然肤色不算很白,五官却很是美貌,披着一件由鸟羽编织的红色披风。”哈吉克出言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向营外走去,“诸位昨夜多有劳累,回房休息吧。”

  众人轰然应是,各自回营,蒲雄快步跟上了莫问出言笑问,“是不是豫公主误导了真人?”

  “若不是她,我怎会抓回这肥胖的妇人。”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此番抓错了人,敌军定然有所防范,倘若再去,迎接他的势必会是漫天箭雨。

  “末将想到一条计策,这城中有不少的牛羊,可将这些牛羊以剧毒毒死,投入樊水沼泽,只要水蛭食其血肉就会中毒。”蒲雄识趣的换了话题。

  “毒药若是进入活物体内,其肝脏脾胃会竭力解毒,无法彻底消解才会导致丧命,待其丧命体内的毒性已经有所减弱,毒性蔓延和传递的次数越多毒性就越弱。”莫问摇头说道。

  蒲雄闻言连连点头,实则他本人也并不认为这是一条妙计,他也不舍得宰杀这么多的牛羊,活着的牛羊可以跟随军队前进,是最好的军粮。

  “你也一夜未眠,先去休息片刻,我再去一趟樊水。”出得营门,莫问冲蒲雄说道。

  “真人切莫再去,敌军必然有了防范。”蒲雄出言劝阻。

  “俘虏自不能再抓,我昨夜未曾仔细打量那些水蛭,此番过去再细查一番。”莫问出言解释。

  出得城中,再回樊水岸边,此时太阳已经偏西,白日里温度较高,水蛭此时多聚集于岸边浅水处,这些水蛭为黑黄色,大小不一,大者有小磨大小,小的如同海碗,密密麻麻,多不胜数。

  受到惊动,近处水蛭纷纷昂头,一经伸展身长成倍增加,大者可拉长将近三尺,小的也能昂头一尺,它们无有眼睛,头部只有一张巨大的圆形颚嘴,口中有环形利齿,如同犬牙。

  水蛭昂头之后与蛇类有些相似,但它们并不能像毒蛇一样靠尾部移动,要想移动必须匍匐下来向前屈伸,不过到得水边它们便停了下来,并不离水上岸。

  自岸边观察了片刻,莫问延出灵气抓出一条体形较大的水蛭,离水之后水蛭开始扭曲翻动,它们只能在水中呼吸,到得岸上便会窒息,以黑刀断其头尾,横剖其腹,只见水蛭的腹中是诸多体形较小的水蛭,见此情形,莫问陡然皱眉,水蛭是不吃同类的,这里的水蛭怎会同类相残?

  心中存疑,再抓一条,这一条体形较小,其腹中有田螺的外壳。

  查明水蛭以何为食,莫问转身就要离去,忽然发现先前那条水蛭已经化成了黑水,连外皮都不曾剩下。

  水蛭若是受到暴晒会萎缩变小,却不应该化为黑水,这之水蛭竟然彻底融化,这又是何缘由?

  疑惑之下莫问再度等待了片刻,却发现那条体形较小的水蛭并没有融化,细看之下很快发现了端倪,第一条水蛭位于夕阳能够照到的地方,而第二条水蛭则处于一簇杂草的遮蔽之下,没有被太阳照到。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莫问无法再度尝试,便抓了两条水蛭回返平州。

  回到平州城,那两条水蛭已然奄奄一息,投入水中很快便恢复了生机,自水缸里蜿蜒扭曲。

  “请龙骧将军过来。”莫问冲前来送茶的花姑吩咐道,后者闻言转身向门口走去,尚未走到门口,蒲雄恰好来到。

  “真人,邺城有消息传来。”蒲雄走到莫问旁边俯视水缸,被里面两条巨大水蛭吓了一跳。

  “邺城?”莫问疑惑的看向蒲雄,赵国朝廷很少与他直接联系,大部分的消息是通过黑郡转达的。

  “由海东青送来的,是一张公文和一封信笺。”蒲雄将手里的两封没有开启的信封递给莫问,转而继续打量水缸里的水蛭。

  莫问接过那两封信笺,率先打开了那封公文,是太尉府传来的嘉奖勉励,莫问一扫而过,信笺后尾说的是他的一位远房表哥前去邺城寻他援手,太尉府进行了妥善的招待,给予白银五百两助其谋生,并代其传书来此。

  莫问看罢公文很是疑惑,转而看向另外一封信笺,打开之后,只见上面写的是一封家书,称他为‘寒峰贤弟’,单看称谓莫问就愣了半晌,他的字号少有人知道,此人知道他的字号当不是外人,但他实在记不起自己有这么一位表哥。

  再看书信内容,对方自称陈周之,是其母亲三弟的长子,见到名字莫问立刻知道这封信是张洞之受周贵人派遣北上送来的,之所以选择姓陈是因为莫夫人本家姓陈,这一点可能是周贵人等人自晋国人籍中查到的。信中内容多有阿谀讨好之意,除此之外还赘述了不少对太尉府众人款待的感激,信尾说的是希望他能尽早驱走燕军收复国土,早日荣归故里。

  看罢书信,莫问将其放入袖中,这封信没有任何的藏掖,不问可知张洞之在写信的时候周围可能有人,令他不敢有所暗示,但他既然北上前来寻找,表明周贵人有事请他回返晋国。他此时想的是周贵人请他回去究竟有什么事情,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此事非常重要,不然张洞之不可能冒险北上传信。但这件事情虽然急切却并非十万火急,自信中‘早日’一词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真人,这水蛭怎么生的这般獠牙利齿?”蒲雄摆手没接花姑送上的茶水,“你先下去吧。”

  “这也正是我带回它们的原因。”莫问收回思绪出言说道,寻常水蛭虽然也有牙齿,却没有樊水沼泽里那些水蛭那么多,那些水蛭原本就生活在樊水沼泽,只是后来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势必跟燕国的萨满巫师有关,换言之,应该是某种巫术和药物导致它们体形增大牙齿暴长,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它们异变的原因。

  “端些盐水过来。”莫问冲蒲雄吩咐道,蒲雄闻言立刻命门外兵卒前去端拿,片刻过后盐水端来,莫问以灵气隔空抓起一条水蛭放入盐水之中,水蛭进入盐水行动逐渐变的缓慢,片刻过后蜷缩不动。

  “这是井盐还是海盐?”莫问冲蒲雄问道。

  “府衙用的当是干净的井盐。”蒲雄答道,此时百姓和富贵人家吃的盐巴是不一样的,百姓吃的多是东南沿海以海水晒出的海盐,而官家吃的通常是井盐,井盐是自井中抽取卤水熬制而成的,官家认为这种盐巴较之露天暴晒的粗粒海盐要干净。

  “取海盐过来。”莫问说道。

  “快去军营拿取。”蒲雄冲卫兵吩咐道。

  待得卫兵跑走,莫问将那盐水中的水蛭放回水缸之中,得了淡水,水蛭立刻复苏,开始屈伸活动。

  半柱香之后,海盐取来,重新化入淡水之中,莫问再度取了一条水蛭放入其中,这一次水蛭的反应异常剧烈,周身剧烈扭曲,口中发出嘶嘶叫声,试图自那水盆之中爬出,但其只爬了一半便缩了回去,原因是它的下半截身体已然溃烂成了黑水。

  “怎会如此?”蒲雄看着盆中黑水大感愕然。

  “海盐所含阳气较之地下的井盐要重很多,此物怕的是阳气,它们不敢完全离水,不然耐受不住太阳照射。”莫问出言解释,不管是海盐还是井盐都含有阳气,但海盐所含阳气更重,故此海中鱼类多为发物,会加重阳症。此外吃盐太多会令得人体内阳气过盛,从而导致脾气暴躁。

  莫问说完,蒲雄并未立刻接话,海盐的出产只在沿海地区,但此时南方为晋国地界,北方沿海地区要么离此太远,要么就在燕国侵占的白郡区域,不管是运送盐水还是获取海盐都有很大的难度。

  “此处可有糯米?”莫问随口问道。

  “此处不产那珍贵之物,但军中带有一些,是专为真人熬粥用的。”蒲雄出言回答,说完不待莫问吩咐,再度出门命卫兵跑腿儿。

  取来糯米,捻放于水蛭背上,糯米落处,立升白烟。

  莫问见状缓缓点头,他终于找到了这些水蛭变异的原因,它们中了尸毒……

  第二百一十章 抽身南下

  蒲雄见莫问点头,知道他已然找出了根源所在,便命人将房中的水缸和水盆搬走,将房间打扫干净。

  “樊水之中被燕国巫师投入了被僵尸所伤之人,水蛭食其血肉感染了尸毒,这才变成了这般模样。”莫问落座开口,水蛭虽然感染尸毒产生了变化,却并不具备传播尸毒的能力,这就表明它们吞食的并不是僵尸的血肉,而是被僵尸咬过的携带尸毒的人。

  “敢问真人,似这等情形当如何破解?”蒲雄出言问道。

  “自是不能撒盐或糯米,容我仔细想想。”莫问沉吟片刻摇头说道。

  “真人若无差遣,末将先行告退。”蒲雄行礼告退。

  莫问点了点头,蒲雄退下,花姑为莫问送来了洗脚水,莫问道谢过后也遣走了她,转而自房中皱眉踱步,他此时斟酌的并不是如何清除这些水蛭,常言道一物降一物,这些水蛭虽然惧怕阳气,在水中却不惧太阳的照晒,这就表明它们所吞食的是男子,要想克制它们,只需寻到携带尸毒的女子投入水中供水蛭吞食便可中和掉水蛭体内残留的男子气息,届时它们便无法暴露于太阳之下。柳笙那里有不少的僵尸,其中想必也有女性,只需向其要来一只便可破这樊水水蛭。

  他此时斟酌的是周贵人请他回返晋国有什么事情,周贵人自然知道他此时的处境不可能抛弃大军孤身南下,若无急事她是不会让张洞之冒险北上前来送信的。

  将张洞之的书信看过数遍,从中找不到任何的线索,无有线索就只能猜测,而猜测会有无数种可能,根本不可能猜出所以然来。

  次日清晨,莫问召来蒲雄,将一封战报交与他传回黑郡,告知石真自樊水遇到的阻碍,谎称需要外出寻找克制水蛭的方法,请准离开中军数日。按照他的本意是想悄然离开中军南下晋国的,但主帅贸然离开会令得中军群龙无首,万一遭受敌军偷袭他将难逃追责。最重要的是南下晋国之事万一泄露了风声,赵国会认为他一直与晋国私下有着勾结,届时将百口莫辩,所以只能传信石真,说明原因,免除后患。

  海东青发出之后只能坐等,按照海东青的飞行速度,最晚次日晚间就能带回消息,但是一连三日黑郡都没有消息传来,第四日的清晨,石真率了数名近卫和几名修行中人匆匆赶至。

  石真发疯一般是在晚间,此时是白日,又有多人在旁,她便是一副公主的高傲神情,来到府中先行询问战况,随后与近卫和一干将校策马向东,亲临樊水。

  到得樊水是下午未时,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水蛭再度于浅水处聚集,先前莫问在四方馆询问那独腿校尉时石真也在场,但自己亲眼所见和听他人讲述大为不同,那数不胜数的巨大扁圆水蛭令她无比震惊,到得此时她方才明白这场战争的残酷和危险。

  回返平州之后石真来到了莫问的房间,到了无人之处,石真立刻露出了原形,嬉笑着上下打量莫问,“有没有想我?”

  “你来了正好,暂留中军,我外出寻找克制水蛭的药物,事不宜迟,我即刻动身。”莫问顾左右而言他。

  “那也不急于一时,明日再走吧。”石真说道。

  “绝尘和檀木两路兵马已经开拔,中路必须及时跟上,我连夜出发,多则七日少则五日,定然回返。”莫问走到床边将少许碎银揣入怀中,转而迈步向门口走去。

  “你厌恶我也没有必要做的这么令我难堪吧,用了晚饭再走吧。”石真哀怨的说道。

  “我不曾厌恶于你,只是情势危急,容不得耽搁。”莫问转身开口,言罢出门而去,出得府衙,莫问找到蒲雄,告知要外出寻找克制水蛭的药物,交代了一些琐事之后出城向西行去。

  动身之时夜幕已经降临,莫问一路向西,到得下半夜改道向南,建康位于东南,没有必要回到邺城再行取道向南。

  离开军营,莫问有了脱离了囚笼的自由感觉,道人本该如闲云野鹤一般云游四方,阅人间疾苦,观华夏百川,真不该统兵作战,自缚己身。

  好在这种束缚只是暂时的,待得收复了三郡就可以卸下这副担子,有充裕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次日上午,莫问凌波虚渡过黄河进入晋国区域。到了晋国地界小心谨慎隐藏行踪,专挑僻静无人的山野赶路,于傍晚时分到得建康城外,他所停留的区域正是当日被困的地方,此时这里再度长出了草木,已然看不出遭火焚烧的痕迹。

  等到夜幕降临,莫问自北门悄然进城,他曾经在建康待过半年,熟悉城中情况,很快寻到了张洞之的府邸,翻过高墙,发现张洞之所在的房间有灯光传出,透过窗纸可以看到张洞之正抱着一个襁褓在摇晃哄逗襁褓里的婴孩。

  这婴孩无疑是方芷所生,想起当日冒充张洞之书童之事莫问不禁感叹时间过的真快。

  短暂的停顿之后,莫问抬手敲了敲窗棱,“张将军。”

  张洞之听到声响,立刻将怀中婴孩交予方芷,转而快步经由外室推门而出。

  “怎么来的这么快,我也是刚刚回来,走,前往书房说话。”张洞之见到莫问大为惊喜,探手拉着他走向僻静处的书房。

  “洞之,谁呀?”房中传来了方芷的声音。

  “贵客。”张洞之随口回答。

  进得书房,张洞之点上了灯烛,书房为求安静没有留窗,不虞灯烛投影。

  “兄弟近来可好?”张洞之上下打量莫问,上次莫问大闹建康之时他出征在外,没有见到莫问,细算下来二人已经一年多未曾见面了。

  “我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我能好到哪儿去?”莫问摇头苦笑。

  “常言道野鹤无粮天地宽,做不得晋国国师正好落得轻松自在,你干嘛去做那胡人的国师,你可知道世人是如何说你的?”张洞之叹气摇头。

  莫问闻言笑了笑,没有接话,通过张洞之的言语可以看出周贵人并没有将内情完全告诉他,至于世人是怎么看他的他已经不再在意,晋国百姓没有因他而得到切身利益,辱骂起来自然更加肆无忌惮。

  “周贵人寻我所为何事?”莫问笑过之后出言问道。

  “具体所为何事我并不知晓,不过据我猜测可能跟皇位归属有关。”张洞之压低了声音。

  “哦?”莫问眉头微皱。

  “皇上龙体欠安,御医束手无策,朝廷张贴皇榜求医天下,毛遂自荐者多不胜数,却无人能够治愈皇上的顽疾,皇上已经三月未曾上朝,听宫中传出的消息,恐怕是挨不过这个夏天了。”张洞之的声音几不可闻。

  “文武官员有何动静?”莫问出言问道。

  “文官主立皇上幼子,武将倾向于还权于先皇长子。”张洞之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岔开了话题,“府中上下可还安好?”

  “承兄弟惦记,一切都好。”张洞之点头说道。

  “我此番乃是撇下了万千东征大军抽身南下,不能久留,我这就去见周贵人。”莫问起身告辞。

  “好,周贵人还住在王府,我送你出去。”张洞之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此时不是叙旧良机。

  出门之后莫问冲张洞之道了珍重轻身掠走,自城中几番圈绕,二更时分来到王府附近,再度翻墙而入,来到王府内院,待得房中的侍女抱着两位王子退去,方才自暗处现身与周贵人相见。

  周贵人并无太大变化,云髻高挽,高贵如昔,见到莫问到来,欢喜的将他迎入房中。

  “先生别来无恙?”周贵人亲执茶壶为莫问倒茶。

  “还好,收到张将军传信,知道贵人召我,不知所为何事?”莫问直涉正题。

  “先生一路辛苦,请用些点心,饮口茶水,容我慢慢说来。”周贵人将食盘端至莫问近前。

  莫问先前急于赶路,一路上水米未进,便起身洗手拿那点心食用,周贵人趁机说明此番寻他南下的原因,原因有二,一是皇上已然病入膏肓,用不了多久就会驾崩,此时周家正在和皇后一族争夺皇位继承,紧急关头周家希望他能回返晋国暗中相助。二是晋国之前的两位皇帝都是早亡,眼见当今皇帝也会早亡,故此周家担心两位王子的寿数,希望能够得他指点。

  周贵人说完,莫问停止进食沉吟不语,他此时已然接了赵国的差事,无暇抽身南下,君子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怎能反复无常,半途而废?

  至于第二件事情也无法随意改动,因为人的寿数长短主要是由父子传承的血脉决定的,血脉的传承也就是气数的传承,司马家族最近几位皇帝一律短寿说明司马家族的气数可能将要耗尽,其家族男子已然承受不住九五天命所带来的无上富贵。

  但这些话他并没有向周贵人说明,因为此事很难被世人所理解。

  众所周知佛家有因果循环一说,其大致的意思就是一个人不管是做了好事还是坏事,都由自身承受后果,如果福报和业报没有消除,会延续到下一世。

  但道家并不认可因果循环,道家信奉的是天道承负,所谓天道承负简而概之就是一个人做了好事或者做了坏事,都会得到上天的奖励或者上天的惩罚,如果福报和罪恶没有在先人身上用尽,会延续到下一代身上,由后人承受福禄或者接受惩罚。

  世人都知道因果循环,却少有人知道其实佛家的因果循环是自道家的天道承负中衍生出来的,只是进行了相应的修改以符合其教义,因为和尚和尼姑是没有后人的,所以他们将下一代改为了下一世。

  沉吟良久,莫问抬头看向周贵人,“我不能久留于此,最多停留三日,这三日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后路断了

  周贵人没想到莫问会如此回答,闻言不由得面露失望神情。

  “先生当日被逼出走,家父脱不得干系,飞鸟尽良弓藏确实大寒人心。”周贵人一声浅叹。

  “贵人误会了,我并没有记恨令尊,不然也不会接到贵人传讯立刻舍了大军南下与贵人相见。我已经与赵国定下了契约,赵国答应并兑现了我提出的三个条件,在没有收复东北三郡之前我不能中途毁约,此其一。其二,人的命数和寿数由上天决定,道士只是代天行事,即便是常人命数也不敢随意更改,更何况是龙蟒之命。”莫问出言解释。

  “若是王儿能够继承大宝,当由妾身垂帘主政,到了那时行事就无需听从家父之言,先生可还信得过我?”周贵人抬头看向莫问。

  “我自然信得过贵人,也相信王爷登基之后会命我为帅挥师北伐,但我现在已然骑虎难下,中途毁约不是君子所为,哪怕是虎狼之约也不能毁之。”莫问摇头说道,他没想到晋国皇帝会如此短寿,早知如此就耐心等上一年半载,而今抓了个烫手的山芋在手里,明知道眼前是个莫大良机也无法再度争取。

  周贵人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莫问在赵国的境遇她是知道的,她本担心莫问会把持不住背离初衷,但见到莫问衣着一如往昔便打消了心中疑虑,虽然莫问被封王侯,但他此时的衣着与离开时别无二致,这说明他一直与赵国保持着距离。

  “相命之术乃道门旁学,我只是粗通,本不该妄言,不过观两位王爷面相,当不是短命之人。”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多谢先生指点。”周贵人闻言很是欢喜,虽然在此之前也有道门中人为她的两个孩儿推过命数,但她只相信莫问。

  “按照令尊的行事之风,想必已经寻得相助辅弼之人,不知是僧是道?”莫问端起茶杯出言问道。

  “先生恰好问到关键,前任国师丧命之后国师一职一直空缺,周家和褚氏皆有心寻体己之人替补,家父所选皆是道人,褚氏一族寻的还是僧人,定于本月十五辩法正位。”周贵人说道。

  莫问放下茶杯点了点头,国师是一个国家宗教信仰的领袖,得了此位就能左右民众的信仰,争夺皇位的双方自然会极为看重国师的归属。

  “那三位道人是三清哪一宗?”莫问出言发问。

  周贵人没有答话,离座站起走至北侧壁柜拿过了一张文柬递与莫问。

  莫问探手接过,翻开之后发现上面写着六个人的名号,前三位是道士的道号,后三位是僧人的法号,其后都有出身来历。

  “这个人是不是你的同门?”周贵人走到莫问旁边伸手指着文柬上玉衡子三个字。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与此同时屏住呼吸不闻周贵人的淡香体息。百里狂风当日败走之后是径直南下的,那时候他就猜到百里狂风会回晋国,不过他却不曾想到百里狂风会有心染指晋国国师。

  “此人可有胜算?”周贵人面有喜色。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文柬上的三个道人百里狂风被排在了第一位,随后才是玉清和太清的两位道人,由此可见周家是极为看好百里狂风的。百里狂风南下的时间并不长,无甚名声,周家如此看重百里狂风,想必是因为他先前留下的上清准徒余威。但周家并不知道七位上清准徒的修为其实差距很大,根据那三个僧人的法号排序可以大致推断他们都是上一辈的僧人,年纪不会太小,与他们比拼百里狂风没什么胜算可言。

  “此人正直勇猛,修为却不是很高。”莫问摇头说道,文柬上并没有说明百里狂风是毛遂自荐还是受邀出山,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原因,百里狂风争夺晋国国师都有与他置气的成分。

  “你能否在建康多待几日?”周贵人转身回到方桌对面。

  莫问没有急于回答,本月十五离今日还有八天时间,他离开平州的时候说的是最晚七天回返,如果在建康再待上八天,加上去邺城借用僵尸,回到平州至少也在十几天之后。其实晚几天回去也没什么大碍,他此时犹豫的是要不要相助百里狂风。

  “此人与你交恶?”周贵人见莫问皱眉不语,出言猜测。

  “即便志向不同终究还是同门,我实话说与你吧,此人威猛有余,谋略不足,可为大将,却难为国师。”莫问摇头说道,他决定不帮助百里狂风,他对于朝廷内部的权势争斗很是了解,百里狂风如果陷身其中势必会遭人算计,而且琐事缠身也不利于他的修行。

  “我会告知家父,由他权衡处置。”周贵人缓缓点头。

  “无需如此,玉衡子不是三岁孩童,由他自己做主吧。”莫问摇头说道。

  “也好。”周贵人再度点头。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莫问在斟酌要不要暗中干预此事,如果没有百里狂风掺杂其中,他会前去驱走褚氏寻到的那三位僧人,剩下八天的时间褚氏也来不及再找合适的人选,届时国师自然是道门中人,不管是对周家还是道教都是有利的。但是百里狂风一参与,他就不方便暗中帮忙,他很清楚百里狂风现在对他大为鄙夷,倘若知道他从中帮忙一定会感觉别扭,他不希望将双方的关系搞的太过复杂。

  “你我私交匪浅,我也有心相助你们,只是无暇抽身,如果你认为确有必要,我回返之前会驱走这三位僧人。”莫问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文柬。

  “先前若不是有你庇护我们母子,我们母子恐怕活不到今日,家父以怨报德已然令我大感惭愧,若是再受你恩情,让我何以为报?”周贵人既感动又惭愧。

  莫问离座起身,“若是不成,我会前来告知于你,贵人多加保重。”

  “不急于一时,今晚你就留下吧。”周贵人直视莫问,明语相留,莫问的言下之意是如果事成就不会再回来了。

  “不能坏了你的名节。”莫问微笑摇头,转而拉门而出,旋身凌空,经由后花园出了王府,根据文柬上的地址前往东城寻找天门寺。

  疾行于暗夜街头,莫问悄然叹气,他无法抽身参与晋国的皇权争斗,日后也就无法跻身晋国高层,因为不管是谁掌握了皇权,都会重用保皇功臣,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晋国这条退路到此就断掉了。

  他明白这一点,周贵人同样也明白,周贵人可能猜到他日后不会再回来了,故此才会直言留宿。

  建康的寺庙很多,半个时辰之后莫问才找到了天门寺,以途中拿取的床单包了黑刀,蒙上面孔进入天门寺,方丈室并不难找,莫问见到方丈也不多话,径直以灵气破其气海,随即快速离去。

  莫问并不喜欢蒙面行事,此时蒙面乃是发乎善心,他不想枉杀这三个僧人,也不能泄露行踪,故此才舍易求难,实则砍掉一个人的脑袋远比击中他的气海要容易的多。

  文柬上写有三个僧人的名号,莫问寻找的顺序是自下而上,先对付较为容易的,将最为困难的留到最后,这样的安排是出于稳妥考虑,他知道自己并非天下无敌,也不认为对付这三人犹如探囊取物。

  第二个僧人是流云寺的无明,寻到后堂时莫问发现此人正搂着一眉眼秀气的小沙弥在呼呼酣睡,厌恶此人人品便没有留情,黑刀出鞘一刀两命。

  最后一个是菩提寺,这是晋国最大的一处寺院,僧众有数千人,僧舍过千间,到得此处时僧人已经开始操行早课,分为了三处殿堂,这名僧人为兴字辈的僧人,是菩提寺方丈的师弟,念经时坐于方丈下首。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放亮,莫问有些焦急,这三人必须在今夜一并除去,如若不然消息就会走漏,这僧人势必会有所防范。但此时这大殿中坐满了僧人,倘若贸然闯入必遭围攻,他并没有把握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全身而退。

  沉吟片刻,莫问闪至斋堂,将一名正在择菜的小沙弥点了气穴带至正殿东侧,解开那沙弥的哑穴将他扔到了殿门西侧,那沙弥挨摔吃痛,发出了一声惨叫。

  惨叫声传出,殿内诵经之声瞬时散乱,方丈口宣阿弥陀佛带领众僧稳住诵经节奏,转而示意坐在其下首的兴光和尚外出查看。

  莫问见状大呼侥幸,他也是在赌,赌方丈会差遣身边的人外出查看。

  由于那沙弥发出惨叫是在门西,故此兴光和尚出门之后是向西看的,莫问趁机出手,击中了他的气海将其震回了大殿。

  莫问一击得手,立刻施出身法向北疾掠,尚未掠出寺院,身后便出现了十余位可以凌空的僧人,这些僧人速度不慢,一直尾随追赶。

  莫问并未在城中逗留,而是快速掠出了建康,进入了城北树林,落下身形自林中取道西行甩掉了追兵,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莫问去了面巾,自山野之中向北回返。

  将对手一一废杀,他的心中安定了许多,他本身还肩负着重担,能够帮周贵人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到得安全区域,莫问自山中废屋略作休息,随后继续北上,到得慕青所在的镇子是晚饭时分,莫问于暗处观察了片刻,发现慕青和老五的女儿在这里并未受气,这才悄然离去,此处是晋国地界,不宜泄露行踪。

  又行一日,回到了邺城,到得此时莫问方才发现自己之前忽视了一件事情,他只知道柳笙在太子府,却联络不上……

  第二百一十二章 僵尸入药

  自城外沉吟片刻,莫问决定先回太尉府,他此番离营赵国朝廷是知道的,回返邺城也没什么顾虑。

  太尉府主管兵马军事,有大量官员在此处处理公事,莫问此时乃是东征统帅,白郡王爷,众人见他来到立刻大肆献媚讨好,莫问耐着性子与众人说了几句,转而提笔写信一封差人送与太子,先说拜会之意,转而告知太子他此番离营的原因,言之在四方馆天字号暂歇一日,明日便会离去。

  太子收到莫问的书信大是欢喜,他没想到一向孤高的莫问会主动跟他亲近,立刻差人邀请莫问前往太子府赴宴。

  莫问写信于他只是为了让柳笙得到消息主动来见,哪有心思跟他吃什么午饭,便好言告知来人他正在闭门苦思如何破除樊水恶虫,虽有心前往却无暇抽身。

  先前一路奔袭大为劳累,到得天字院正好趁机缓歇,楼内有偌大浴池,莫问沐浴过后于楼上房间躺卧休息,此时虽是酷暑时节,房中却很是清凉,原因是房中放有两盆冰块,皇家都有冰窖,冬日藏冰,到得夏日用以避暑降温。

  下午未时,莫问被推门声惊醒,由于之前太过劳累,故此并未察觉有人来到,睁眼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人是冀公主,也就是石真同父异母的妹妹。

  “福生无量天尊,见过公主千岁。”莫问虽然恼她不请自入,却不愿太过开罪此人,冀公主分管司徒府,负责粮草调配,倘若发坏极有可能影响东征的进程。

  “按照大赵礼法王爷要高公主半筹,我该向你见礼才是。”石清笑着迈步进门,“我没用她们通传,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不知公主到来有何喻示?”莫问警惕的问道。

  “能否坐下说话?”石清抬手指着房中桌椅。

  莫问闻言点头抬手,请她入座,自己正襟坐到了她的对面。

  “我这次过来是代父皇来见真人的,真人率军东征接连告捷,实乃大赵之福,真人已然位极人臣,也不知道赏赐先生什么才好,只要先生有所需求,父皇都会应允。”石清微笑开口。

  莫问闻言放下心来,他对石清有所偏见,见她到来就以为她意图引诱,未曾想她只是前来谈论公事。

  “贫道无有所求,贵国既然兑现了承诺,贫道自当代为收复三郡。”莫问说道,他并没有提出保障军粮供给一事,倘若提起无异于提醒石清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那我就不打扰真人休息了,前段时间宫中选了八百秀女,父皇命我带来一些,此时就在院中,真人动身之际可一并带走。”石清起身告辞。

  “多谢。”莫问起身送她。

  送走石清,莫问回身打量站在院中的二十名秀女,这些女子都很是美貌,夏天穿着衣物较少,身材也很婀娜,这么多女子站立院中令得院中香气扑鼻,酷暑之时心中容易滋生旖念,但莫问还是没有留下她们,遣人将她们带走并送回故里。

  女子走净之后,莫问发现自己心中竟然有几分失落,他虽然一次次的拒绝诱惑,却并非毫无所动,只是强自忍耐,而且忍的极为辛苦。

  道家和儒家并不认为男人三妻四妾有错,身为曾经是儒家书生的道家弟子,莫问心中也并不排斥这种观点,之所以一直忍耐有两个原因,一是对阿九有承诺,二是他了解自己,一旦与女子有肌肤之亲,势必想要保护其周全,但他此时不敢有所拖累,因为无法分神兼顾。既然不能保护对方周全,就不能自私的占为己有,不然就是在害人。

  入夜之后,柳笙果然到来,莫问将樊水水蛭一事说与他听,柳笙听完点头赞同莫问的判断,离开半个时辰之后带来女尸一具。

  “怎么这么肥胖,没有瘦些的吗?”莫问愕然瞠目,柳笙带来的僵尸比当日他错抓的女子瘦不了多少。

  “女尸只有这一具,”柳笙撇嘴笑道,“我可以给你个引魂铃。”

  莫问闻言无奈摇头,加贴两张定尸符将那僵尸重新以黑布包裹,这东西可不能扛负回去,得用马车经由驿站倒运至平州。

  “幸亏你今天回来,如果明天到,我就不在太子府了。”柳笙斜倚在琴台上单手拨弄着琴弦。

  “你要出门?”莫问走到门旁净手。

  “是啊,去晋国,太子请我暗中相助皇后一族得到国师之位,但周家一方好像请了玉衡子,这件事情有些棘手。”柳笙说道。

  “你准备如何行事?”莫问没有急于告诉柳笙他去过建康,另外他也早就知道赵国太子与晋国皇后私下有联系,不然柳笙当年也不会去刺杀周贵人。

  “他没什么希望,他敌不过太清的那个老道,也不是菩提寺老和尚的对手。我去看看吧,到时见机行事。”柳笙随口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柳笙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他也不好再问,几个上清准徒的想法都不难揣度,唯独猜不透柳笙心中所想。

  “冀公主送你的女人你为什么不要?”柳笙继续拨弄那张古琴。

  “我领兵在外,带一群女子成何体统。”莫问答道。

  “你该不会是不喜欢女人吧?”柳笙笑问。

  “你这话正是我一直想问你的。”莫问笑道。

  “哈哈哈哈,三更了,不与你闲扯,我走了。”柳笙推开古琴直身站起。

  莫问笑着送他下楼,到得门口柳笙独自去了。

  次日清晨,莫问命太尉府将这具女尸送往平州,自己独身先行,两日之后的午时回返平州,城中一切如常。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石真得知莫问回返,立刻过来见他。

  “自邺城附近找到了药物,太尉府正在向此处运送,三天之后当可到达。”莫问随口说道。

  “你回了邺城?”石真疑惑的问道。

  “我去过很多地方,最终在邺城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莫问说道,他不想让石真知道他去过哪里,又不想扯谎,说的模棱两可。

  “你找的什么药物?”石真并未追问莫问都去过哪里,聪明的女人不会逼男人撒谎。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你吃过午饭没有?”莫问坐于桌前,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吃过了。”石真笑道,她知道莫问邀她同席是对于前几日离开时对她态度冷淡的一种变相补偿,她笑是因为她发现了莫问的一个很大的优点,这个优点同时也是他的弱点,莫问心软,不愿让别人感到尴尬。

  莫问并不知道石真心中所想,不过他请石真同席也的确不是出于真心,落座之后开始进食午饭,能够凌空飞渡的道人也终究不是飞鸟,连日疾行令他又累又饿。

  石真坐于旁侧耐心等待,她很喜欢看着莫问吃饭,莫问吃饭不是武将那种狼吞虎咽的饿死相,也没有士子文人那种刻意的扭捏和造作,随意之中显风度,自然之中见修养。

  实则真正有品位的人都喜欢随意真实的异性,但是不管男女一旦对异性动心,都会下意识的隐藏缺点显示优点,如此一来便显得造作,反倒令得对方不喜。只有那些对对方不曾动心的人才不在乎对方如何看待自己,在对方面前毫不伪装,如此一来反而令得对方更加喜欢。

  由此造成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对方越不在意你,你就越喜欢对方。喜欢你的人越在乎你,你就越不喜欢他。

  “你什么时候回黑郡?”莫问端茶漱口。

  “我不回去了,我要随军前进。”石真正色说道。

  莫问正在漱口,听得石真言语茶水几乎脱口喷出,急忙闭嘴咽下,转而说道,“这怎么行?”

  “有何不可?”石真追问。

  “你会坏事儿的。”莫问摇头说道。

  “我坏什么事儿了?”石真撇嘴问道。

  “你曾经说过慕容红妆肥胖丑陋,害得我将一个两百多斤的丑妇错抓了回来,此时还关在牢狱里,行军打仗不是儿戏,你不能跟着。”莫问连连摇头,石真跟着他,势必会扰他心性,除此之外她还会成为燕军想要俘虏的对象,需要时刻分神保护她。

  “哈哈哈哈,你怎么带回来的?”石真不感惭愧反倒大感有趣。

  莫问见她这幅神情,更加坚定撵她回去的念头,绝不能留这么个闯祸精在军中。

  “我去看看那‘慕容红妆’长的何种模样。”石真见莫问不搭理他,转身向外走去。

  莫问犹豫片刻,起身跟了上去。

  “我说笑的,我要回房,不去牢狱。”石真回头说道。

  “我去牢狱有其他事情。”莫问说道。

  “你去牢狱做什么?”石真好奇的问道。

  “我需要挑选一些犯了死罪的女囚,用以克制樊水水蛭。”莫问答道,僵尸是不能直接投入水中的,需要女子血液缓冲。

  “好玩儿,我也去。”石真欢喜的跟在莫问身后。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他是为情势所逼,无奈之下才以死囚克制水蛭的,此举虽然不伤天和却终究有些残忍,石真竟然认为此事很有趣。

  到得前院,莫问招来官吏,取了过堂的刑律文簙,赵国的律法仿照晋国,而燕国的律法又套搬赵国,被燕国定为死罪还没来得及行刑的女囚有三十几位。

  一目十行看完过堂文簙,莫问感觉毛骨悚然,其中一些女囚的罪行怕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十重罪

  看罢过堂文簙,莫问冲府衙官吏问道,“这些女子是何人过堂的,其中可有冤屈?”

  “回王爷问,这些案子有些是我们审的,有些是燕国人审的。”官吏弯腰答道。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那中年官吏一眼,后者额头瞬时见汗,惊恐之下瑟瑟发抖,他是赵国官吏,平州城破之后又继续为燕国人效力,按照大赵律法这可是投敌的大罪。

  不过莫问皱眉只是厌恶此人的称呼不当,倒并没有追责于他的念头,看过他一眼之后便迈步向外走去。

  “牢狱之中很是污秽,王爷和公主还是不要去了,小的过去将那一干犯妇提来,由王爷和公主过堂,可好?”那中年官吏善于阿谀讨好。

  石真闻言看向莫问,莫问没有答话也没有停留,出得府衙大门径直向南行去。他虽然不知道牢狱的具体方位却知道一定在城南,古人以北为尊,有史以来的官家牢狱全部设在城南。

  那中年官吏见状立刻召集衙役前方开道,自己捧了文簙小心翼翼的跟在二人身后。

  此时尚无鸣锣开道的礼仪,所谓开道只是驱逐城中街道的闲杂人等,不过此时乃是午后,街道上也没什么人让他们驱赶。

  平州城范围不小,步行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到得牢狱所在的南城,到得牢狱附近,莫问唤回了衙役,与石真先行走向不远处的牢狱。

  牢狱占地当有数十亩,外部套有两丈高墙,狱门向南开,根据木门上斑驳的黑漆和老旧的院墙不难看出这处牢狱已经使用了很多年。

  狱门外有守兵,两个守兵正抱着已经锈蚀的铜戈倚墙酣睡,被众人脚步声惊醒之后,急忙跪倒求饶,按照大赵的规矩,哨兵睡着也要大辟砍头。

  莫问没有搭理他们二人,而是站立门外皱眉沉吟。

  “怎么了?”石真见莫问神情有异,疑惑的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没有回答石真的发问,到得近处他竟然感知到牢狱之中有妖气,由于这股妖气极为虚弱,故此他先前一直不得察觉。

  此时牢狱的大门已经被守兵叫开,迈步进院,只见院中的空旷区域长满了半尺高的杂草,只有通往两处监舍的道路被清理了出来,牢狱是被人遗忘的地方,即便是本府官吏也极少到这里来。

  院中有两处房舍,男囚居东,女囚居西,莫问先行到了西侧牢狱,进门之后发现两个面相凶狠的中年男子正在床上睡的四仰八叉,他们是这里的狱卒。

  向内的大门是开着的,莫问迈步而入,发现里面是一处刑房,摆放着各种刑具,一张如同卖肉案板的木床上躺着一个赤身的妇人,此女身上布满了牙痕抓痕以及烫疤,前胸两只筎头已经不见了踪影,私处破坏更甚,惨不忍睹,一群飞蝇受到腥臭引诱,上下起落爬飞。

  “把那俩家伙拖出去砍了。”石真见状勃然大怒,冲随从喊道。她出门一直带有近卫,近卫闻言立刻将那两个已经吓的瘫软的狱卒拖了出去。

  众人说话的声音惊醒了刑床上的妇人,那妇人苏醒过后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求救声,此声一起,整个牢狱瞬时成了百鬼齐哭的地狱,这里平日里少有人来,觉察到有人来到,女囚们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竭尽全力的发出哭喊嚎叫,希望吸引来人的注意。

  晋国的尼姑庵里被困的那些宫女很是可怜,但是与此处比起来她们幸运很多,至少她们可以见到阳光,可以得到充足饮食。

  单听牢狱里的哭喊声就已经令莫问皱眉止步,他实在没有勇气进入看那牢狱中的惨景,踌躇片刻自刑房转身,迈步回到了院子,此时那两个狱卒已经身首异处,颈血流出三尺,血块尚未凝固。

  莫问注视着这两个被斩首的狱卒,先前在晋国的尼姑庵他也看到了与此处类似的情形,那次是强势的宫女欺负弱者,此处是狱卒凌辱女囚,这种欺凌已经不是为了争夺什么而发生的,纯粹是一种折磨和蹂躏。

  之前他认为发生这种事情是长期处于封闭之中导致的人性扭曲,但此时他开始怀疑这种事情不是人性的扭曲,而是脱离了世俗的约束所导致的人性彻底的暴露,大部分人喜欢欺负别人,喜欢干坏事,这令他感觉到兴奋和刺激。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能做到仁和中正,通过善待他人得到内心深处的宁静和充实。

  “还感觉好玩吗?”莫问收回视线看向站在旁边的石真。

  “真恶心。”石真皱眉撇嘴。

  莫问闻言冷哼了一声,转而冲跟随在旁的官吏说道,“将监舍中的囚犯尽数释放,发放银两和衣物干粮,让他们各自返乡。”

  后者闻言立刻遵行,这处牢狱共有囚犯三百多人,其中大部分被关在狱中,只有很少的一些被关在牢里,牢和狱是不一样的,狱就是监房,而牢是地牢,在地面以下挖坑,地牢里关的是重犯,即便是大赦天下也不包括牢里的犯人。

  由于囚犯人数太多,府衙的官吏将衙役尽数调来帮忙,没有什么事情比得到自由更令囚犯感觉欢喜,获释之后立刻跑走,不到一个时辰,整个牢狱就只剩下了牢里的几十个犯人以及因长时间关押导致疯癫的几个疯子。

  自秦汉时期开始,就有十恶不赦一说,有十条罪行是不在被赦免之列的,直白说来就是有十类人不可被赦免,分别为造反夺权的,毁坏皇家宫殿或坟墓的,叛变本国的,投降敌军的,殴打自家长辈的,杀害三人以上的,偷盗皇家财物的,不孝顺父母殴打丈夫的,杀害官员和授业恩师的,与自家异性乱了伦理大肆霪乱的。

  莫问将那三十几个女囚逐一剔除,剩下的人再度过堂,发现这些女人有些只是受到了冤枉,还有一些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死,斟酌再三,莫问选出十个罪大恶极者,分别为诱拐并烹食了乡邻三个孩童的丰氏,以开店为名杀人卖肉的游氏,毒杀染疾双亲的那氏,为求男丁数次溺死亲生女儿的巢氏,身为继母虐杀夫家幼子的简氏,为祸乡里横行霸道的泼妇空氏,与夫家三代男丁乱了伦理的霪妇养氏,因妯娌口角之争投毒灭门的关氏,不能生育还虐杀怀孕小妾的沙氏,不赡养老人导致公婆饿死的古氏。

  莫问所选之人皆是为天道所不容者,女子多有温柔宽厚之心,但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是仁善之人,凶残恶毒者亦不在少数,当区别对待,万不可一视同仁。

  除了这十人,其他人一律释放。

  “把那民妇给本宫杀了。”石真指着右侧一消瘦妇人。

  “免了吧,守节之事本就极难。”莫问在旁说道,这妇人犯了个恶劣的错误,守寡之后竟然与家犬有染。

  石真闻言没有答话,待得那妇人即将走出院门,探手抓过随从所带弓箭,一箭射出,将那妇人穿胸射死。

  莫问见状皱眉横了石真一眼,石真之所以如此恨那妇人,无疑是想起了不久之前他曾经拖了个家犬到她门前。

  “这地方当真是污秽不堪。”石真回瞪了莫问一眼,转身离去。

  莫问也没有留她,这地方的确晦气冲天,他也不喜欢此处,但世间之事没有巧合和偶然,凡事都有原因,要想明窥大道,非阅览人生百态不可,非看遍凡间美丑不行,寻常世人可以选一面而从之,道人却必须将善恶美丑尽数看透,不然行事就难得公正,也就难以自迷惑之中超脱。

  石真走后,莫问命人将男牢的一干犯人提了出来再度过堂,杀放各占一半。

  “地牢之中还有无囚犯?”莫问转头看向狱卒。

  “回王爷,还有一个。”狱卒急忙回答。

  “哦,为何不提它出来?”莫问问道,此时那微弱的妖气还在地牢之中。

  “王爷有所不知,那是个妖怪,关在笼子里。”狱卒面有惧色。

  “何时关入地牢的?”莫问大感好奇。

  “去年八月,好像是得罪了魏将军。”狱卒说道。

  莫问没有再问,迈步向男牢走去,这妖物应该是燕国一方的,可能是到得此处之后与魏霸天交恶才被关了起来。

  地牢出现之初是为了圈养牲畜的,后来才被用来关押囚犯,一处偌大房舍下方东西两排挖掘了大量的地牢,这些地牢都很狭小,长六尺,高五尺,囚犯身在其中连直身抬头都不能够。

  房舍之中臭气熏天,莫问屏住呼吸寻到东北角落,低头下望,只见这处地牢里安放了一个方形的黑铁牢笼,地牢本就不大,内置笼子令得空间更加狭窄,一身材瘦小的男子正有气无力的蜷缩在牢笼正中。

  牢笼里无有马桶,也没有食碗,可见这妖物自从被关到此处就一直没有得到水食。

  见它饿的有气无力,莫问也不怕它逃走,黑刀出鞘将那酒盅粗细的铁棱削断两根,探手将那男子自囚笼里抓了出来。

  那男子穿着一身黄色衣物,此时几乎不见本色,身形很是瘦小,长相十分的猥琐,两只眼睛却大的出奇。

  那妖物幻化的男子出了牢笼微微动弹,到得此时莫问方才注意到此人后背上有三处已经变黑的血污,心中存疑,便豁开了它的后襟,只见其背后三处天罡气穴各插有一枚骨刺,骨刺有拇指粗细,呈灰白色,破皮入骨,触目惊心……

  第二百一十四章 黄衣郎

  这三枚骨刺无疑是魏霸天留下的,魏霸天可能不通点穴之术,所以用这种方法封住了这妖物背后的天罡重穴,目的自然是封住它的修为防止它逃脱。

  地牢之中气味很是难闻,莫问提了那黄衣男子快步而出,到得屋外方才吐气呼吸。

  吩咐衙役将那十名妇人送至驿馆妥善安置,莫问提了那黄衣男子趁着暮色纵身回掠,不过他并没有回府衙,而是来了城东军营。

  那黄衣男子受到颠簸已经回神苏醒,只是过度饥饿导致无法开口,莫问命人端来饭食,黄衣男子开始缓慢进食。这倒不是它行止有度,而是它饿的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恢复了少许精神,黄衣男子挣扎跪倒冲莫问磕头,“多谢真人搭救。”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抬手示意黄衣男子继续进食,黄衣男子爬起又吃,这次吃的较快。

  在此人进食之际,莫问发现此人虽然很是饥饿却并不吃肉食,这表明它的原形是吃素的。

  那黄衣男子进食过后逐渐恢复了力气,再度跪倒,听候莫问发落。

  “我乃赵国护国真人莫问,为上清道人。”莫问自报身份。

  那黄衣男子可能已经猜到了莫问的身份,闻言并不感觉惊讶,只是惶恐低头,“黄衣郎拜见莫真人。”

  “你是何来历,为何会被困牢笼?”莫问问道。

  “回真人问,小的生于大鲜卑山,是受了腾格里巫师蛊惑方才出山的,没曾想开罪了魏霸天,被他封了重穴投进了地牢,差点丢了性命。”黄衣郎抬头回答。

  “你是何物修行为人?又如何开罪了魏霸天?”莫问沉声发问。

  “小的是只拉拉蛄,只因偷看了黄素素洗澡就被魏霸天给搞成了这般模样。”黄衣郎瞪着两只大眼观察莫问神色。

  “拉拉蛄是何种野兽?”莫问疑惑的问道,黄衣郎应该没有撒谎,按照魏霸天的醋劲儿,它偷看黄素素洗澡没杀了它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小的不是兽类。”黄衣郎正愁不知如何解释,忽然发现一只飞在灯烛旁边的蝼蛄,急忙抬手指它,“就是此物。”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此物也是掘洞能手,日后定然用的上,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探手自怀中取出了两枚内丹,“魏霸天和黄素素已然毙命,树鸡和黑鼠内丹在此,你希望贫道如何处置于你?”

  黄衣郎闻言抬头拱手,“真人对我有救命之恩,小的愿意跟随真人,忠效犬马。”

  “宵玉兰并没有丧命,只是将内丹寄于我处,此时它正在黑郡大享清福。”莫问将那两枚内丹放归怀中。

  黄衣郎不明所以,抬头疑惑的等莫问下文。

  “待得收复三郡,贫道要去挖掘一处陵墓,你可愿意似宵玉兰那般助我一臂之力?”莫问问道。

  “真人对小的有救命之恩,小的愿意为真人效力。”黄衣郎连连点头。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离开帅座走向黄衣郎,到得近前手覆其头,灵气入体将其背部的三根骨刺尽数震出,随即请它入座,召来随军大夫为它敷药。

  “今晚你就在此处休息,明日将内丹交予我,前往黑郡与宵玉兰会合,功成之后我会还内丹于你们,且另有奖赏。”莫问冲黄衣郎说道。

  后者闻言连声答应,莫问离开帅营前往蒲雄营帐,“今夜不要入睡,暗中看那妖物,若它振翅飞走,立刻射它下来。”

  “若它一飞冲天,末将担心来不及开弓。”蒲雄愕然皱眉。

  “它是一只蝼蛄,飞不了很快,你无需担心。”莫问画降妖符一道以火焚烧,蘸水涂抹羽箭两支交予蒲雄,转而离开军营回返府衙。

  花姑见莫问回返,立刻端来了晚饭,莫问吃了几口上床盘坐操行晚课,与此同时警惕的感知黄衣郎的妖气,骨刺一去,它的妖气十分明显,即便挖洞藏身地下也可将它找到。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莫问早早起身来到军营,黄衣郎并没有逃走。

  “你与宵玉兰私交如何?”莫问冲黄衣郎问道。

  “之前协作过几回,没什么私交可言。”黄衣郎长相虽不俊美,却很爱干净,已经连夜擦身并换了干净衣物。

  “如何协作?”莫问不解的问道。

  “它掘出的地洞太窄,走不得人,经小的拓宽之后才能供士兵直身前进。”黄衣郎答道。

  莫问闻言暗道一声天助我也,他在儿时曾经玩耍过蝼蛄,小小的蝼蛄可以用两条强壮的前肢将人的两指左右分开,黄衣郎乃蝼蛄成精,其力道自然更大,有它相助,挖坟掘墓可以省去不少力气。

  “黄衣郎,你昨夜为何没有逃走?”莫问端起茶杯出言问道。

  “若不是真人救命,小的恐怕会饿死在那地牢里,恩情未报我怎么能走。”黄衣郎正色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抿茶过后再度发问,“那腾格里巫师请你出山给了你什么好处?”

  “小的已经可以幻化人身,在山中找不到合适的伴侣了。”黄衣郎扭捏的说道。

  黄衣郎虽然说的婉转,莫问仍然听出了它的言外之意,此人好色。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虽是异类,却有人心,我相信你便不取你内丹。你自行前往黑郡,与宵玉兰住在一处。”莫问说道。

  黄衣郎没想到莫问会如此信任它,急忙跪倒磕头,“小的定不辜负真人信任。”

  “去了黑郡不要惹祸,好生待着,各种用度由官家供给。”莫问抬手示意黄衣郎起身。

  黄衣郎尚未来得及站起,石真便撩帘进帐,也不理睬黄衣郎,径直走到帅座近前出言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这位是赵国的豫公主。”莫问没接石真话茬,冲黄衣郎介绍石真。

  “小的拜见公主。”黄衣郎本来就没站起来,此番也省得跪了。

  “跪者何人?”石真厌恶的看了黄衣郎一眼,与人相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黄衣郎长着一副虫类面孔,自然不招人喜欢。

  “回公主问,小的黄衣郎是莫真人救下的异类。”黄衣郎恭敬的回答。

  “什么异类?”石真好奇的问道。

  “小的本是大鲜卑山中的拉拉蛄。”黄衣郎答道。

  “拉拉蛄是什么东西,现身给本宫看看。”石真好奇的说道,有莫问在旁,她胆气很壮。

  “免了吧。”莫问在旁阻止,让异类现出原形本身就带有蔑视意味。

  “看看怕什么,快变。”石真坐到了帅座前的木几。

  黄衣郎无奈,甩下外衣,抖身变化,一只高七尺长丈许的偌大蝼蛄陡然出现,通体黄色,眼大如铃,背生翼翅,两条前肢粗壮高大,末端生有五处骨质凸出,粗壮尖利。

  “好大的蟋蟀。”石真倒吸了一口凉气。

  莫问苦笑摇头,石真生在皇宫长在皇宫,如果不是喜欢外出狩猎,怕是连谷粟都分不清楚,更别说原本就有几分相似的蟋蟀和蝼蛄了。

  黄衣郎再度抖身变为人形,扬手穿上了外衣。

  “黄衣郎,你可会飞翔?”石真好奇的问道。

  黄衣郎并不蠢笨,见石真这般神情猜到了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急忙出言推脱,“回公主问,小的飞不快,也飞不高。”

  “那更好了,飞的太高我还不敢骑乘,以后你做我的坐骑,可好?”石真出言商议。

  “别胡闹了,它是背翅,飞行时很是颠簸。”莫问皱眉阻止。

  “比骑马还颠簸吗?”石真撇嘴问道。

  “黄衣郎是我礼聘的友人,岂能给你担当坐骑?”莫问毅然摇头,他想对黄衣郎动之以情,令它心甘情愿的帮忙,自然不能虐待它。

  “你前段时间送了只耗子回去,这次又请了个蟋蟀,你究竟想做什么?”石真疑惑的问道。

  “它们皆有异能在身,此时不得立功机会,来日总会上阵的。”莫问看向黄衣郎,黄衣郎以眼神回应,示意自己不会多嘴。

  “黄衣郎,你喜欢什么,只要你当我的坐骑,本宫都可以赏赐给你。”石真开始利诱。

  “小的喜欢美貌女子。”黄衣郎本性难改,闻言立刻露出了好色的嘴脸。

  “好说,要多少给多少。”石真得意的看了莫问一眼。

  莫问无奈摇头,原本想要笼络黄衣郎的,没曾想让石真半道儿给抢走了。

  “也罢,你们一同回黑郡吧。”莫问无奈之下提出了交换条件。

  “好。”石真欢喜的答应了下来,转而快步跑出大帐,“黄衣郎,出来载本宫飞上一飞。”

  “它有伤在身,岂能飞翔。”莫问在后喊道。

  “真人放心,小的绝不会背离真人。”黄衣郎冲莫问正色开口,转而跑出大帐,“没事儿的,我能飞。”

  待得莫问走出大帐,黄衣郎已经现出了原形,石真兴奋的冲兵士叫喊,让他们取马鞍和缰绳。

  黄衣郎闻言急忙甩动头上触角,石真会意,翻到了它的背上,两手各抓一条触角,偌大的蝼蛄蹬地上蹿,趁势振动翅膀离地而起。

  蝼蛄飞不了很高,只能离地两丈左右,这样的高度石真并不害怕,蝼蛄只在军营区域起落,石真兴奋的大声尖叫,营中军兵见此情形无不愕然瞠目。

  黄衣郎不但能飞,还会游泳,即便是在路上奔跑也快过千里良驹,石真得了这神异的坐骑,兴奋之情难以自制,午时不到便骑了黄衣郎蹦跳着回黑郡去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死人的睡姿

  石真等人是中午离去的,到得傍晚时分驿卒运来了一口棺材,莫问命人将那口棺材抬到了军营帅帐,转而喊来蒲雄等几位将领。

  众人并不知道这口棺材里放的是什么,直到莫问掀开棺盖,扯掉了包裹僵尸的黑布。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僵尸?”大部分将领之前都没有见过僵尸,但是多多少少总会听说过一些关于僵尸的传闻,故此见到这额头贴有黄纸符咒的青面妇人立刻就猜到了这是一具女性僵尸。

  “对。”莫问点头说道。

  “此物能够克制樊水水蛭?”蒲雄先前曾与莫问一同分析水蛭,因此率先猜到了莫问找来僵尸的目的。

  “应该可以,备下十匹快马,少顷与我同赴樊水。”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轰然应是,莫问看向蒲雄,“带上一队士兵,随我前去驿站。”

  在此之前他已然挑出了十个大恶女囚送至驿站关押,这些女囚今晚便要派上用场。

  到得驿站外,莫问命士兵在外等候,带着蒲雄进了房间。院内此时有大量的衙役,这些衙役的任务是看守那些女囚不要逃脱。

  那十名女囚是被分别关押的,莫问和蒲雄进了第一间房舍,里面的女囚正坐在床边发愣,桌上的丰盛饭食几乎未动。见到莫问到来,那女囚站了起来,平静的看着莫问,“要送我上路吗?”

  “你怕不怕?”莫问问了一个自己都感觉不可思议的问题。

  “害怕有用吗?”女囚虽然强自镇定却仍然瑟瑟发抖。

  “贫道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你要是不要?”莫问想了想出言问道。

  那女囚闻言面露无限惊喜,激动之下竟然说不出话来。莫问见状急闪上前,抬手将其震晕,转而封点了她神府三穴令她无有知觉。

  “遇到真人是她的福气。”蒲雄有感而发,他虽然不知道莫问在那女囚颈后点那三下有什么用,却看出了莫问在女囚最欢喜的时候停止了她们的神智。

  莫问没有答话,转身出门走向隔壁房间,这些女囚的反应各不相同,有哭闹的,有发笑的,有求死的,也有求饶的,不管是哪一种反应,她们眼神之中都有着强烈的求生神采,她们都不想死。

  片刻过后,众人携带十个已经无有知觉的女囚回返军营,回返途中莫问再度想起了前事,庆幸自己宽恕了林若尘,林若尘其实没什么错,她只是想活,女人在生死关头会想方设法求生,什么事情都会做。

  回返军营时一干将校已经整装待发,莫问撤去定尸符咒,僵尸立刻扑向蒲雄,僵尸杀人主要是厌恶阳气,吸食血液反倒在其次,莫问阳气最盛却气定神稳,僵尸本能的不敢去招惹他,故此选择了蒲雄。

  莫问快速探手抓住了僵尸的脖颈,将那十名大恶死囚尽数咬遍,这才将其拖出帐外砍掉了脑袋,画火符一道焚烧其身。

  众位将校各自携带一具女尸,离开军营,趁着月色往东急行。

  这些被僵尸咬过的女尸也会尸变,也会咬人,但它们并不能像僵尸那样传播尸毒,因为它们体内的尸毒很少,不足以令被咬过的人再度尸变。

  莫问带领将校前往樊水有两个原因,一是趁机让他们熟悉地形,二是将校所骑乘的马匹都是良驹,寻常的战马马不停蹄的跑一个时辰也不过百十里路,他们的马匹能够跑出将近两百里,而且耐力也比普通的战马要好很多。

  三更时分,月光大亮,众人到得樊水西岸,此时那些女尸已经开始抽动,莫问命人分南北两处将女尸投入水中,女尸入水,立刻被水蛭包裹,尸血随之四散漾开。

  片刻过后,莫问抓过一条吞食过女尸血肉的水蛭,以阳符试过,发现确实有效。随后又与诸位将校选定了几处浅水区域作为进攻路线,这才策马回返。

  回到平州是清晨时分,大军先行开拔,莫问与一干将校没有随军前行,而是暂留平州略作休息,也趁机让马匹喘息回力。

  次日上午,将校出城追赶军队,莫问仍未动身,赵国委派的平州官吏刚刚到来,他要与之进行交接,也要对州官训话,严令禁止虐待牢狱里的犯人,还有就是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存有粮草的东城军营。

  平州距离樊水有三百里,大军需要走五天时间,莫问先行赶到樊水查看情况,果不其然,水蛭失去了抵抗日晒的阳气,纷纷被太阳暴晒而死,整个樊水乌黑腥臭。

  对岸的燕军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开始在对岸竖立篱笆和拒马,见此情形,莫问心中有了底,倘若燕军还有后招,绝不会使用这种耗时费力的法子。

  五日之后大军到来,清晨时分,兵分六路同时进攻,由于战线拉的很长,燕国守军无法兼顾,赵军很快冲到了樊水对岸,莫问自率千人自陆上攻入,打开了通道,后军快速跟进。

  由于兵力占据优势,加上燕军一方并无硬手,战事很快结束。

  留下后军打扫征战,骑兵和弓兵自净水中洗去臭水污垢立刻东进,下午申时到得定州城外,眼见定州守军已然拉开了迎战架势,莫问只能暂时歇兵,傍晚时分火头军和杂役赶来,自定州城西二十里外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定州城是一座山城,建在山腰,范围不足平州一半,但城池地势较高,燕军居高临下,弓兵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名副其实的易守难攻。

  “真人,定州城里有什么妖怪?”蒲雄走到莫问身侧出言问道。

  莫问此时正在远眺定州周围的地势,闻言回头看了蒲雄一眼,摇头说道,“我竟然没有察觉到妖物的存在。”

  “怎么会没有?”蒲雄也感觉不太正常。

  莫问摇了摇头,没有开口,与此同时自心中斟酌各种可能,不久之前檀木子和绝尘的南北两路已经传来了战报,他们动身较早,此时正在攻城,有可能是南北两路战事吃紧,此处的妖物前往增援去了。如果真是这样,就应该趁机拿下定州,不然就是错失良机。

  权衡过后,莫问决定按兵不动,待得明日再作计较,一来白日征战令得人困马乏,二来此时已经临近月底,晚上无月不宜战斗。

  “走吧,与我一同吃饭。”莫问转身向帅帐走去。

  花姑是随军同行的,专为莫问整治饭食,见到莫问带了蒲雄回来,立刻增设了一副碗筷。

  吃饭过后,二人喝茶说话,讨论战事,行军打仗时刻需要用心动脑,军队之所以敢在城外二十里安营是因为定州城易守难攻,燕军没必要夜晚偷营。

  白天一战赵军伤两千,死八百,伤的大多是箭伤,箭伤在战斗中属于轻伤,与刀伤和兵戈戳刺相比伤口较小,痊愈的也比较快。燕军弃尸一千五,死伤较赵军要少,但他们是守军,这样的死伤已经不算少了。至于敌军剩下的几千人已经尽数撤回了定州城。

  二更时分,莫问书写战报交由蒲雄发回黑郡,告知石真此处战况,虽然士兵死伤不少他却并没有要求补充,这些士兵已经出征了,只能一路打下去。没必要再将更多的人拖进这个死亡的泥潭。

  帅帐分内外,外帐是处理军务的所在,内帐是安歇的地方,花姑三十多岁,虽衣着朴素却仍有姿色,莫问担心她于其他营帐歇息会遭到士兵的騒扰,便留她在后帐休息,而他自己则在帅座旁的木榻上放铺。

  念经过后莫问出帐巡视了一圈儿,见周围无有异常方才回到帐内躺卧休息,闭眼之后很快入睡。

  临近四更天,莫问开始做梦,梦境开始的很突然,一开始是在一处西厢之中,他试图推门而出,却被卡在了门与门框之间,自房门缝隙向外看去,外面是一处老旧的院子,院子里有几只动物,其中一只较大的有些像狗,却比狗小,当是一只豺,其他几只个头更小,是黄鼠狼。

  见到这几只动物的同时,莫问发觉自己的肢体竟然无法移动,虽然是在睡梦之中他仍然明白是被这几只动物寐住了,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他感觉到很疑惑,按照常理来说这几只妖物根本就无法令他无法动弹。除此之外还有几分怒气,想要自门中挤出,外出杀掉那几只异类,奈何身体竟然动弹不得。

  到得此时他察觉到了异常,明白过来自己是在做梦,想要开口也不能够,便自心中默念福生无量天尊,与此同时深深呼吸,一呼一吸之间终于自梦境之中挣脱了出来,醒来之后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是平躺的,双手放在了胸前。

  道人睡觉通常采用侧卧姿势,从不平躺,更不会将双手放在胸前,因为这是死人下葬时的姿势。

  惊骇之余立刻以意行气,周天往复瞬时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随即翻身坐起回忆梦境,但凡做梦都是受到了某种气息的干扰,修行中人气定神稳,很少做梦,而渡过了天劫之后更不应该做梦,先前这梦出现的太过蹊跷,且睡姿也透着古怪。

  心中存疑,便走出大帐查看情况,一出大帐竟然发现所有哨兵尽数睡倒,全是双手放在胸前的平躺姿势……

  第二百一十六章 非鬼非妖

  见到帐外躺倒一片,莫问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纵身拔高举目远眺,只见东方城外燕军骑兵已经开始出城列队,用不了多久就会发动偷袭。

  为免暴露行踪,莫问急忙运转灵气落回地面,皱眉凝神感知周围气息,却发现周边区域并无异类气息,也没有阴气萦绕。先前于睡梦中遇到的情况就是世人所说的鬼压床,鬼压床的本质是有阴物或阴魂影响了活人的神识,故此鬼压床时的梦境都是噩梦。

  这周围并没有阴物和阴魂表明这个阴物或者阴魂不在百里范围之内,此物能远隔百里影响千万士兵的神识,道行当真是高深莫测。

  莫问此时感觉到了透体的凉意,此物不但能影响士兵的神识,甚至能令他出现梦魇,这就表明这个藏于暗处的对手修为比他要高,而且高出了很多。

  莫问深深呼吸定住心神,转而撩帘进帐,快步走向内帐,花姑听到莫问的脚步声自床榻上翻身坐起,“王爷有什么吩咐?”

  “敌军意图偷营,少顷会有战事,你不要惊慌。”莫问冲花姑说道。

  花姑闻言大为紧张,忐忑的点了点头。

  莫问转身而出,眉头皱的更紧,事情的诡异程度远超他先前预料,如果对方是一只久留阳间的厉鬼阴魂,那花姑也应该受到影响,不应该是醒着的,因为鬼魂本身就带有坤属阴气,女子会首当其冲的受到影响。如果对方是一只异类,于阴盛阳衰的夜间寐人,不管男女都会受到影响。

  花姑没有受到影响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就是那个施法者,不过这个可能可以排除,花姑如果是始作俑者她完全可以装睡。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施法者既不是妖物又不是鬼魂,而是一种他先前从未遇到过的怪物。

  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莫问却没有乱了方寸,出帐之后快速闪入周边营帐,推醒了处于梦魇之中的蒲雄。

  “真人,末将刚才遇到了鬼压床。”蒲雄睁眼之后立刻翻身坐起。

  “是何梦境?”莫问抬手示意他不要高声说话。

  “梦到家中梁上吊着一红衣女鬼,末将想要斩杀它,却苦于动弹不得。”蒲雄蹬穿战靴。

  莫问闻言再度皱眉,每个人受到寐惑时产生的幻象都不一样,但是有一点应该是相同的,那就是同一个阴物或者阴魂作怪,所有受到寐惑的人都应该看到同一类幻象,说的直白一些就是鬼魂作怪,所有人都应该看到的是各式各样的鬼魂。如果是异类作怪,所有人都应该看到各式各样的动物。二人受到同一只怪物的影响,产生的幻象却大相径庭,这一情况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藏于暗处的那个怪物既不是鬼魂又不是妖物。

  “你可有感觉到疲惫?”莫问再问。

  “只是惊魂未定,倒没有感到疲惫。”蒲雄捆好鞋带,开始穿戴甲胄。

  莫问闻言心中疑云更重,不管是阴魂作祟还是异类寐人,受到寐惑的人醒来之后都会感觉到疲惫,受到寐惑的人不感觉疲惫表明自身阳气没有缺失,换言之此物对人产生的只是神智上的影响,并不能对身体产生损害,此物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蒲雄穿着妥当,二人出了营帐,定州方向的燕军此时仍在列队。

  “不要出声,以免敌军察觉。”莫问探手阻止想要高喊的蒲雄。

  蒲雄急忙闭嘴,转头疑惑的看向莫问。

  “燕军正在列队想要偷营,不要高声喧哗,以免燕军察觉。待他们到得近前再发箭矢重创他们。”莫问低声解释。

  “真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蒲雄看着睡了一地的哨兵,此时火堆里仍有余烬,可见众人睡过去的时间并不长。

  “燕军一方有妖物作祟。”莫问随口说道。他并不知道背后的主使是妖还是鬼,之所以说是妖怪是为了安蒲雄的心,妖怪至少还有形体,若是鬼魂可就防不胜防了。

  “末将前去唤醒其他将领和兵卒,不然来不及排兵布阵。”蒲雄说道。

  “他们可以听到你的声音,一推就醒,推醒他们之前告诉他们不要高声喧哗。”莫问出言叮嘱,遭到鬼压床的人是可以听到声音的,唤醒也很容易,轻轻一推就成。

  蒲雄答应一声,转身进了其他的营帐。莫问借军帐掩护观察定州一方的情况,定州城外的燕军骑兵当有五六千人,此时正在点亮火把。自古以来的所有偷营行动都是趁着夜色进行,没有擎着火把偷营的,燕军这种举动表明他们知道赵军受到了寐惑,不虞惊扰到赵军。

  蒲雄推醒了几个将校,由他们再去唤醒众人,自己快步回到了莫问身旁,与他一起东望。

  “当有五千人,分了五个千人队。”蒲雄根据燕军已经点亮的火把推算出了对方的大致人数。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凝神打量着定州方向的燕军,希望燕军前来是其一,主要原因是想通过燕军的行动判断出这个怪物的修为深浅,此时那个怪物应该已经察觉到赵军被唤醒,如果燕军继续前来偷营,说明它短时间内无法影响燕军的神识。如果燕军退回了定州,说明此物的道行极为高深,已经到了闪念之间就能影响他人神智的地步。

  “真人,敌军开始移动。”蒲雄指着东方那片火把。

  “准备迎敌。”莫问说道。

  蒲雄答应一声,冲跟在身旁的传令士兵转达了命令,后者急忙跑走,四处传令。

  此时营地的火堆大多已经熄灭,只有为数不多的牛尾火把还在放光,赵国士兵借着微弱的火光开始分列阵势,持有长矛铜戈的步兵居前,弓兵居中,骑兵居两翼。

  “真人,是否趁机攻取定州?”蒲雄在旁问道。

  莫问闻言侧目转头,蒲雄出言献策,“两翼骑兵可尾随溃军冲至定州,守住城门,步卒和弓兵随后跟上,定州可破。”

  “稍等片刻。”莫问出言说道,蒲雄的计策是可行的,但前提必须确定那怪物是否以某种方法隐去气息藏在了定州城内,如果此物就在定州城里,赵军的两千骑兵冲过去就是羊入虎口。

  燕军此时已经开始策马前冲,急骤的马蹄声清晰可闻,偷营者在前期都会悄然靠近,燕军敢于大张旗鼓的冲来,说明他们对于那个怪物的能力极为信任,至少他们的首领对于那个怪物非常信任。

  二十里并不远,燕军很快到得十里之外,蒲雄再度看向莫问,“是否趁机攻取定州,真人当早作决断。”

  莫问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作,而是凝神打量着定州方向,如果定州城内无人追来报信,表示那怪物不在城中,就可以趁机夺取城池。如果有人追出,就说明那怪物有可能在定州城内。

  “真人,再不下令就来不及传令了。”燕军骑兵快速靠近,蒲雄越发急切。

  莫问还是没有说话,此时定州城里已经跑出了几名骑兵,每人手中提有铜钲,一边策马狂奔一边鸣金作响,但那铜钲发出的声响被轰隆的马蹄声所掩盖,燕军骑兵并没有勒马调头。

  “传令下去,敌军溃逃,骑兵尾随追赶,趁机攻占城门。”莫问沉吟之后下了命令,虽然城中有人追出,也并不表示那怪物就在城中,也有可能是它以神识告知了城中某人赵营的情况,大好战机不能错过,但凡战争都有冒险成分,这个险值得冒。

  蒲雄见莫问终于下令,立刻唤来两名传令兵卒前往左右两翼下令,此时燕军已经到了强弓的射程之内,弓兵立刻开始放箭,强弓是射向天空的,下落需要一定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燕军骑兵再度前冲了一段距离,所有兵马尽数暴露在弓兵的射程之内,轻弓开始挽射,燕军手中的火把为弓兵指明了攻击目标,箭雨到处,燕军骑兵人仰马翻。

  此番出征莫问带有弓兵三千,这些弓兵平日里练习的就是弯弓放箭,一箭射出并不去看是否射中目标,而是快速自背后箭囊里抽出羽箭再度开弓,赵国弓兵规制仿照魏晋时期,一般带箭三十支,但自敌军进入射程到敌军冲到近前这段时间他们最多只能发出三到五支羽箭。

  不过这一次他们射出的羽箭不止这些,因为对方前锋的战马和骑兵被射死之后倒地挡住了去落,光线不明马匹视力受限,无法及时闪避,多被绊倒,后军前冲受阻勒马不及,为赵国弓兵提供了足够的发箭时间。

  赵军两翼弓兵见敌军开始后撤,立刻自左右赶上,与燕军逃兵混为一群,此时乃是夏天,临近五更已然有了细微的光亮,但这些光亮并不足以让众人看清衣着分辨敌我,故此两国骑兵混为一群之后皆不敢胡乱砍杀,唯恐伤及己方同伴。

  “你催兵在后,我去破城。”莫问冲蒲雄打过招呼,转而施出身法向东闪去。

  他先前决定趁机夺取城池不无赌气成分,这怪物不但影响他的神智,还敢如此托大,不管它是什么东西,先挫了它的锐气再说……

  第二百一十七章 诡异再现

  莫问后发先至,先行到得定州城外,此时守城燕军已然发现偷营失败,也发现了回撤的骑兵之中混进了大量的赵国骑兵,正在踌躇是否关闭城门。

  由于定州是山城,故此城外并无护城河,莫问到得近前黑刀出鞘,将近处的几个守门兵卒砍杀,转而斜身躺地,自下方削断了城门门轴,门轴既断,城门立刻落地倾斜,无法再行关闭。

  定州守军压根儿没想到赵军会反击攻城,故此城墙上的守军并不多。将城门破坏之后莫问随即旋身跃上了城墙,斩杀了几名军官模样的燕人,转而离开城墙迎向自城中闻讯而来的援军。

  “我乃赵国护国真人莫问,赵军已然攻入城中,助纣为虐者,定追罪责。”莫问杀掉领军燕人,转而冲那些汉人兵士喊道,此处的燕国人并不多,赶来增援的多是定州的汉人。

  这些汉人本就不愿助燕军守城,闻言纷纷抛去火把四散逃走,上千人逃走,百余燕人根本无法约束,莫问顺手砍杀几人,转而纵身东掠,前往城中鼓楼。

  鼓楼和钟楼的作用是为城中百姓报时,为城中最高建筑,到得鼓楼莫问画火符一道将鼓楼引燃,城中燕军见鼓楼着火,斗志瞬时崩塌,兵败如山倒,再无守城之心。

  赵国骑兵先行冲入城中,自主道上大肆冲杀,此时已经可以隐约看清事物,能够分辨出衣着的不同。

  眼见大局已定,莫问便没有参与杀敌,而是寻到府衙,将那正准备逃走的燕国官员擒了下来。

  “萨满巫师住在何处?”莫问挥刀砍杀了两个冲上来想要救援的护院,转而冲那肥胖官吏出言问道。

  “你,你,你是莫问?”那府官强装镇定。

  “正是贫道,萨满巫师现在何处?”莫问冷声追问,实则他并不知道定州城有无萨满巫师,但是如果问定州有无巫师就表明自己并不了解情况,此人势必会扯谎。

  “我不知道腾格里巫师现在何处。”府官说话的同时惊怯的看向东侧东院,真正面对生死,男人并不比女人硬气多少。

  莫问见状心中瞬时明了,封点了此人哑穴等多处穴道将其扔到一旁,转而掠至东院,东院是一处雅院,此时正屋的房门是开着的,但院门紧闭。

  进到房中,只见房中的桌上有着不少狼藉的酒肉,一群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畏缩在东侧炕上,见到莫问闯入,发出了惊声尖叫。

  “腾格里巫师何时离开的?”莫问还刀归鞘。

  炕上的几个女子闻言面面相觑,无人率先开口。

  莫问情急之下扯过其中一名女子,那女子受惊之下尖叫道,“刚走不久。”

  “此人是何样貌体态?”莫问松手发问。

  “很是高大,穿着红袍子。”那女子哭泣回答。

  “外面正在激战,不要出去,以免遭到误杀。”莫问出言安抚这些女子,转而快步出门往东追赶。

  定州城四面环山,出得城池便是山野,一口气追出两百里,莫问并没有发现腾格里巫师,无奈之下只好调头回返,腾格里巫师有可能选择南北东三面逃走,往东追赶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此时城中的战事还是继续,骑兵在街道上四处追赶燕国溃卒,弓兵正在射杀城墙上的燕军,步卒挨家挨户的搜寻,防止燕军藏于民居。

  回到府衙,那官员还在原处,他的家人和侍妾并没有舍他而去,都聚集在他的周围,这些人倒并不一定没有逃走之心,只是不敢进入一片混乱的街道。

  东院的几个女子也没有逃走,莫问先前的几句话令她们知道自己性命无虞。

  到了卯时,战事基本结束,燕军只有少数人逃脱,剩下的多被斩杀。偌大的府衙前院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有府衙的官吏,也有下人和女眷。

  莫问并没有参与审讯这些人,而是全部交予蒲雄等几位将军处置,自己回到东院,冲那几个女子问话。

  女子一共有四位,以春夏秋冬为名,皆是府官送给腾格里巫师的侍妾,与腾格里巫师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莫问最为关心的是腾格里巫师昨天夜里有何异常举动,几个女子的回答如出一辙,腾格里巫师昨夜四更到五更的时候一动不动的呆坐了半柱香的时间,待得回过神来,立刻跑了出去命令燕军骑兵回撤。

  这几个女子的回答令莫问心中有了底,腾格里巫师与那个藏于暗处的怪物是有联系的,可惜跑掉了此人,令线索中断。

  细问腾格里巫师的样貌,得知此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面目凶煞,高大雄壮,周身长有半寸长的黑毛,有着浓重的体臭,贪霪好色,莫问怀疑其为异类变化,再细问其饮食习性,最终确定他只是长的粗鄙,并不是妖物化人。

  审问结束,莫问发战报于朝廷,告知再度攻克定州,请派官员前来管辖。随后又发安民布告,告知城中百姓无需惊恐,生计一如往昔。随后还要约束兵卒不可抢夺奸霪,他的这一举动令得士兵怨声载道,因为士兵攻城掠地为的就是城破之后抢夺钱财和奸霪女子,这是他们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也是他们拼死作战的动力,莫问加以禁止令得士气极为低迷。

  世间本不是一片清明,要想维持平衡就必须允许灰暗存在,在诸位将校的苦求之下莫问最终有所妥协,将府衙里的几万两库银尽数取出,重金招募自愿慰军的女子平息士兵亢奋的欲火。这一决定令他心中很是不快却也无可奈何,他不能要求所有的士兵都跟他一样。

  定州城不比平州,此处极为贫穷,好在城中的大户联合送上白银两万辆,黄金数千两,莫问便以这些金银赏赐了将校士兵,这是军中的规矩,不让士兵抢夺就得给予补偿。

  忙碌到傍晚时分,终于闲了下来,莫问并没有参与庆功晚宴,也没有留下城中商贾富户送来的女子,只留了花姑做饭洗衣。

  晚饭过后,莫问照例盘坐念经,随后出门自城中巡查了一番,二更过后回返府衙躺卧休息。

  刚刚入睡,忽然发现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出现在了卧室里,此人面目乌黑,两眼青白,身上的皮肉腐烂严重,周身散发着浓重的臭气,现身之后露出了诡异笑容,缓步向他所在的床榻走来。

  莫问大感疑惑,随即皱眉想要坐起,未曾想竟然肢体再度僵直,丝毫移动不得。这一情形令他无比惊诧,他是修道之人,知道梦境之中闻嗅不到气味,他此时能够清楚的闻到此人身上发出的臭气,这就表明眼前的情景不是单纯的梦魇。

  想要开口念诵驱邪经文,又发现喉头僵硬发不出声响,此时那红衣男子距离床榻已经不足十步,情急之下莫问开始默念福生无量天尊,却仍无效果。

  几番尝试无效,莫问惊骇之余反倒冷静了下来,眼前的情景无疑是那个藏于暗处的怪物影响了他的神智,虽然肢体移动不得,体内的灵气却运行无阻,心念一起体内灵气立刻运行任督二脉,眼前的幻象随之出现变化,红衣男子的移动速度变的极为缓慢,那副死人面孔上出现了恶毒的神情,身体还在原处,头颈缓慢拉长向床榻伸来,到得近前人形头颅猛然变为一巨大的蛇头,獠牙森长,口涎腥臭,冲其头部猛噬而来。

  危急关头,莫问以意行气,引导灵气上冲神府,灵气所至七窍神府一片清明,瞬时恢复了对肢体的控制,右手随即凝聚灵气急速攻出。

  待得灵气发出,幻觉已然消失,那变为蛇头的红衣怪人亦消失无踪,裹带灵气的一掌击中墙壁,令墙壁破出一处偌大缺口,波及房屋随之震动。

  快速呼吸闻嗅,发现房中并无臭气残留,可见先前只是一种幻象,并不是真正有人来过。

  道人本是抓鬼降妖的,而今反倒被这怪物连番戏弄,莫问气怒之下发出了一声怒吼,“你既然一心求死,我就如你所愿。”

  莫问的怒吼在夜晚传出很远,片刻过后蒲雄等人闻声赶来,府中下人也聚于院中听候差遣。

  莫问命人带来了那四个先前侍奉过腾格里巫师的女子,追问腾格里退到此处之后的行踪,得知腾格里每隔几天就会外出一趟,每次半天,外出的时间并不固定,有夜间也有白天,每次出去都走北门。

  “将定州府的府籍和志异搬出来,看那北侧山野之中发生过何种诡异事情。”莫问冲等候在外的府中官员下了命令,后者闻言立刻跑走执行。

  众人虽不知道莫问为何发怒,却猜到他可能与昨晚的怪物又发生了冲突。

  “真人息怒,这定州城失陷不过几年时间,燕人的妖物当不会出现在本地文献当中。”蒲雄低声说道。

  “此物道行不浅,若是行动自如早已亲身前来。”莫问摇头说道,这个怪物一直试图影响他的神智,表明它无法移动,既然无法移动,就极有可能是受困在某处。

  蒲雄虽然不解其意,却没有再问。

  莫问见蒲雄面露疑惑,便再度出言解释,“这怪物非妖非鬼,世上无有这种怪物,除非是妖物窃据尸身或者阴魂藏于兽体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第二百一十八章 龙凤尸身

  “真人的意思是说这怪物在定州沦陷之前就已经藏于此处了?”虽然莫问解释的很是详细,蒲雄仍然似懂非懂。

  “皮壳一直在此处,借用皮壳的怪物神识是后期来到这里的。”莫问力求直白的解释。

  蒲雄闻言终于恍然大悟,点头过后不再发问。

  定州城是赵国自晋国手中抢到的城池,这处城池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秦朝,汉代以后纸张渐多才有了县志府籍,此处虽然多次经受战乱,文献资料却完整的保存了下来,纸色各异,大小不同的文献有数百本。

  为求快速,所有认字的人一起动手翻阅,目不识丁的人负责搬运和秉烛照明。

  定州城四面环山,由于土地较为贫瘠,百姓多以狩猎为生,除此之外还有靠采药和挖参为生的参客,这些人主要依靠采集出售人参等药材过活,由于常年自深山中讨生活,经常会遇到诡异的事情,县志记载了很多关于他们的情况,遭遇鬼打墙绕着荒坟走了一整晚的,被黄鼠狼寐惑之后杀死同伴的,还有被巨蛇生吞的,被豺狼虎豹拖走的,所有的这些情况都有可能是线索,众人只要看到类似的情况就会大声念出来,由莫问听闻甄别。

  莫问虽然看似悠闲,实则最为劳累,众人发现的情况都需要他来斟酌排除,除此之外还需要前后联系,推敲不同时期发生的不同事情彼此之间是否存有潜在的关联。

  “只念那些发生在北侧山野中的事情。”莫问招架不住缩小了查找范围。

  此语一出,大部分人闲了下来,只有那些土生土长的皂隶和衙役才知道书中所记载的那些地名位于哪个方向。

  东北三郡多有深山密林,林中有着丰富的物产,定州这片密林里主要出产三种珍稀之物,最好的是貂皮,此处多有树貂,这种动物与黄鼠狼有些相似,较黄鼠狼要小一些,它们的皮子很是珍贵,是皇家贡品,石真所穿的黑裘就是貂皮制成。其次是山参,此处尚不是非常寒冷,故此山参品质不如大鲜卑山所出的山参珍贵。还有一种东西在前朝也是贡品,是一种名为雪蛤的补品,此物并不是一种贝类,而是山中雌性林蛙体内的育子器官,北山就产这种林蛙,但是自汉朝中期雪蛤就绝产了,原因是这里的人再也捕捉不到雌性林蛙了。

  除此之外北山还出紫貂,这是貂皮的极品,非皇后不可以穿着,关于紫貂的传闻也有很多,相传此物比黄鼠狼还要聪明,最通人性,这北山之中就有专门供奉紫貂的紫娘娘庙。

  北山还是定州城的坟地所在,按照传统的丧葬习俗,北方为埋葬亡者的首选,其次是东,再是南,没有人将死去的先人埋在生前所住房屋的西方,因为民间相传西方是阴曹地府所在的方向。

  自三更开始查找,一直到天色放亮方才将所有县志府籍翻完,数百年的时间北方发生过太多诡异的事情,莫问自诸多线索中揣摩甄别,去除那些偶然发生的事情,剩下了三条可疑的线索,一是原本出产林蛙的那处山谷在三百多年前忽然不再有雌性林蛙出现。二是北山的紫娘娘庙香火很旺盛,在当地人的眼里紫娘娘很灵验。最后一条线索也是最为可疑的一条线索,这山中有一处位于山峰下的山洞,由于洞内非常凉爽,易于保存尸身,被当地官府定为义庄,但百十年前这处山洞竟然凭空消失了。

  早饭过后,在当地衙役和参客的带领下,莫问和蒲雄率三百兵士出城进山。由于是白天,加上有莫问在旁,众人都没有太过紧张。只有莫问神情严肃,此物是以神识影响他人的,并不受昼夜限制,即便白天前往也同样很是危险。

  此时是酷暑时节,山中草木旺盛,进山不久众人便看到了位于平坦道路尽头的一座庙宇,庙宇不大,较之黄素素设伏的那处山神庙大不了多少,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这座小庙里竟然还有庙祝,是一鹤发鸡皮的老妪,众人到来之时,道姑打扮的老妪正在清扫庙外的落叶。

  见到众人到来,那老妪抬头看了众人一眼,转而低下头继续清扫院落。

  “王爷,要不要进去看看?”领路的衙役讨好的问道。

  “这老妪住在此处有多长时间了?”莫问转头看向那说话的衙役。

  “有年头了。”那衙役似乎也不知其详。

  “你们在此处等我。”莫问冲众人吩咐了一声,转而独自向那座庙宇走去,这个老妪虽然相貌无奇,却带有极其细微的妖气,当为异类幻化。

  莫问走到那老妪面前停了下来,那老妪平静的抬头看他,莫问稽首开口,“福生无量天尊。”

  “福生无量天尊。”老妪微笑回礼。

  莫问闻言微感疑惑,虽然这老妪是道人打扮,他却没想到此人竟然也是道门中人,三清之中只有上清招收异类弟子,也就是说此人也是上清座下。

  “贫道上清准徒天枢子,见过道友。”莫问再度稽首。

  老妪闻言面露亲近欢喜神情,放下扫帚抬手指向正殿,“真是英雄出少年,快请进屋说话。”

  “敢问道友道号上下?”莫问出言敬问。

  “贫道上紫下霄,乃是这山中紫貂化人,师从烟霞山清虚元君。”老妪说明来历,道家对于修为和德行较高的男道称真人,对于窥悟大道的女道称元君。

  “未曾想自这里能遇到本宗道友,道友想必已得长生?”莫问迈步进殿,自此处遇到了同门,所有难题都得以迎刃而解。

  “惭愧,惭愧。”紫霄道姑微笑谦逊,转而关上了殿门。

  她关门只是为了二人清净说话,但这一举动却吓坏了蒲雄等人,众人皆以为莫问受到了妖物的诓骗。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那泥塑的神像行礼。

  “道友乃上清准徒,贫道岂敢受你礼拜。”紫霄道姑说话之间变成了年轻女子的模样,她以兽类之身参悟地仙境界,已经可以随心变化,变化为人之后纤细高挑,容貌也在中上。

  “此处僻静雅致,道友自此处享人间烟火,用不了多少时日当可白日飞升。”莫问说道。

  “生于此长于此,不舍得离开罢了,此处当真不是修行良处,似这般能够得些香火贫道已经很是知足了,不敢奢望那瑶池仙位,”紫霄道姑为莫问搬来一张椅子,转身又去倒水,“天枢道友怎么到得此处?”

  “一言难尽哪,我接了赵国差事,要代他们收复三郡,到得此处被异物困扰,得不到安生的歇息,闭眼就会受它寐惑,此番进山是寻找根源来了。”莫问落座开口,三清虽然同源却有亲疏,同为上清座下则是真正的同根了,二人修为皆不低劣,有朝一日得了仙位免不得有所交集,故此二人见到对方皆大感亲切。

  “天枢道友已然紫气加身,妖物怎敢招惹于你?”紫霄道姑递水发问。

  莫问起身接过水杯点头示谢,“我连它本体都未曾见到,不知它是何种异物,此物可令得万千兵卒同发梦魇,修为当真了得。”

  “贫道一直偏居于此,对此处情形了如指掌,据贫道所知这山中并无能够扰乱道友心神的利害妖物。”紫霄道姑搬过草团坐到莫问对面。

  “不久之前有红衣男子多次进山,道友可曾见过?”莫问问道,乡人百姓极少有穿红衣的,腾格里巫师的衣着应该非常容易辨别。

  “贫道近些时日没见过身穿红衣的男子。”紫霄道姑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进山的道路不止一条,腾格里或许没有走这条路,紫霄虽然已经达到了地仙修为,却并没有应位归真,还没有仙人所具备的诸多神通。

  “贫道昨夜与众人翻阅了定州的县志,得知这山中的雌性树蛙在三百年前忽然不见了踪影,不知此事是何缘由?”莫问问道。

  “此事是我所为,眼见此物即将被捕绝种,我便于那山谷之中施了障眼法术,若是有雄无雌,那蛙类如何能够繁衍?”紫霄道姑摇头笑道。

  莫问点头过后端起了茶杯,还是习惯性的先闻再抿。

  “寐惑道友的是厉鬼还是妖物?”紫霄关切的询问。

  “都不是,应该是厉鬼附于兽体或是妖物魂魄附于尸身。”莫问摇头说道。

  紫霄道姑闻言愣了一愣,转而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难道是百年之前的那具龙凤尸身被妖物窃居?”

  “那山洞是道友所封?”莫问侧目发问,所谓龙凤尸身指的是妇人怀有龙凤胎却没能顺利生产导致胎死腹中,一尸三命的情况虽然不多见也并不少见,同时怀有两胎妇人很难顺利生产,而稳婆也没有好法子接生,所以谁家妇人怀了双胎往往就是凶多吉少。

  不过两个胎儿都是男胎或都是女胎,难产而死都不会出现尸变,唯独怀有龙凤胎难产而死是大凶,原因很简单,男胎为阳,女胎为阴,腹腔内阴阳并存可以令女尸保持不腐,子女恋母,母恋子女又导致了三人的魂魄皆不离身,天长日久就会积聚巨大的怨气。

  “是我封住的,想必是那里出了变故,走,过去一探究竟……”

  第二百一十九章 仙家五品

  紫霄说完直身站起向外走去,莫问放下水杯跟随而出。

  待得出门紫霄已然变回老妪模样,实则地仙修为是不能够变化形体的,她能够随心变化是因为她本来就是异类兽身。

  紫霄似乎不愿别人知道她是得道高人,出门之后并不与众人说话,而是沿着房东小路缓步向东北走去。

  “有此间庙祝与我带路,诸位先行回城吧。”莫问冲等候在外的众人摆了摆手。

  “真人,末将随你前去。”蒲雄担心莫问安危,快步向他走来。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紫霄,恰好紫霄回头,紫霄看了蒲雄一眼摇头说道,“那山洞离此有五十多里。”

  “回去吧,无需担心。”莫问冲蒲雄笑了笑,随后迈步走向岔道。

  “我们就在此处等候真人。”蒲雄无奈止步。

  莫问点了点头,快走几步跟上了紫霄,二人自山路上行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待得翻过山脊紫霄施出了身法凌空飞掠。

  莫问在后跟随,紫霄的灵气修为已达地仙之境,体内的灵气数倍于他,但她并没有舍弃本体,受本体拖累,飞掠之时仍需落地借力。

  《上清经》和《攀云玉笈》中对于修行中人的修行层次有着详细的描述和记载,道人拜入道门得到法印和三清文牒是第一步,也是三清道人必须走的一步,没有法印和文牒就得不到道家真传,哪怕修行的再刻苦,充其量也只是一个野道,得不到仙家位次。

  道人或者道姑勤加修行,在熟悉道家经文的基础上修炼灵气突破天劫为第二步,到了这一步才能算是登堂入室,但进入紫气的前提是渡过天劫,而渡劫是要经受天雷加身的,这是修行过程中最为危险的一个环节,九成以上的修行中人终生难得逾越这道鸿沟,而剩下的一成在经受天雷加身时也往往是十不存一。

  如果侥幸渡过天劫,随后的修行之路就只剩下了困难而不需再面对很大的风险,如果中规中矩的提升灵气,研习道家经典,到得寿数终了,有三成左右的紫气高手可以得到地仙之位,地仙中的地字表明了这些人只能在尘世间得到永生,不得腾云上天,也无法保留本体,只能是神识存在。地仙通常担任土地,城隍,山神等职位,平日里不能离开司职区域。

  地仙是正统的仙家品级,与市井所说的鬼仙完全不同,鬼仙是无知之人对于妖魔鬼怪的一种敬畏称呼,道家没有鬼仙一说,所谓尸解成仙说的就是地仙。

  地仙之上还有天仙,天仙也是由紫气道人修炼获封的,紫气道人对于道家经文研习精透,窥悟天地气数阴阳道理,灵气修为高玄,排除了体内的凡尘浊气,就有望获得天仙之位,得到了白日飞升的天仙之位就算是真正的仙家了,可以保留本体,上天入地逍遥自在。

  天仙再上还有金仙,金仙与天仙的修炼方法相同,只是体内积存的灵气更多,除此之外还需要积累一定的功德才有望获得,金仙在九天之上通常担任重要职位,天庭各部主神就是金仙品级,其隶属部下为天仙位。

  再上就是大罗金仙,大罗金仙有十几位,这些仙家为天地主宰,俯视日月,左右乾坤,身拥玄通妙法可得永生不死,明晓天地玄奇能令斗转星移。

  大罗金仙再上就是混元大罗金仙,混元就是天地,混元大罗金仙只有三位,就是三清祖师,承载天地,执掌乾坤,为紫阳仙人之祖,享千家香火,受万仙贺朝。

  大罗金仙和混元大罗金仙为既定上神,非修行可得,寻常道人能够得到的只有地仙,天仙,金仙三等仙位,这三等仙位都是由紫气道人修炼而得,凡人的最高寿数为双甲,在这一百二十年中,能够达到何种仙位便应证何种仙位,一旦应位归真就不得再改,哪怕积德再多修为再强,也只能得到职位的升迁而不得仙位的提升。

  异类修行要比人类修行困难很多,天道不亏,允许它们不受双甲约束,可以多活岁月,但它们往往受天资所限,即便多活也难得再有提升,紫霄已然达到了地仙的层次却并不急于应位就是想要再谋天仙之位,只有到得天仙位她才能彻底脱去兽类气息。

  世上有很多和她情况类似的道人,已经达到了应位的要求却滞留凡间刻苦修行,只要没有应位,他们就还是凡夫俗子,并没有仙家法力,只是灵气要高出寻常的紫气道人不少。

  似莫问这种情况较为特殊,符咒的施法前提是对阴阳大道的充分了解,通过符咒与天地灵气产生感应,借用天地灵气为己用,在对阴阳大道的了解上他并不逊色那些正位的仙人,赵真人曾经说过金符一出可令仙人却步,这话也是实情,但莫问有着一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他受年龄和提升灵气的方法所限,自身灵气修为严重不足,体内灵气只够画写两道星宿大符,这还是得益于画符圣器天狼毫,若使用普通符笔,他体内的灵气画写一道星宿大符就会耗尽。

  莫问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他明白自己之所以不逢敌手主要得益于几位尊长传授的武艺岐黄之术以及赵真人留下的画符圣器,自身修为当真是稀松平常,甚至连那刺猬精魏霸天都敌不过。也正因为明白这一点他才会极为重视天狼毫,日夜携带,从不离身。

  五十里并不遥远,二人片刻就到,到得近处,只见山脚下的一处大石上躺着一红衣男子,那红衣男子见二人到来,惊慌爬起纵身钻入北侧树丛。

  “此人乃是萨满妖人,正是他从中发坏,我去擒了他。”莫问冲紫霄打过招呼,运转灵气前往追赶。

  中途落地换气,到得青石旁边那红衣男子已经消失在了东北树林之中,莫问唯恐走脱了他,没有凌空搜寻,而是自林下追赶,虽然林中多有杂草荆棘,但那萨满巫师穿的是红色袍子,自树林之中十分显眼,追出三里莫问便拦住了此人。

  腾格里长的高大肥胖,由于过度肥胖其下巴都是双层,一双眼睛如同鼠目,自那大饼一般的圆脸上如同两粒黑豆。

  在见到此人之前莫问对他恨之入骨,不过见到了他之后憎恶之情反倒有所消减,侧目打量着此人,并没有急于动手抓他。

  腾格里此时咧着嘴巴,抖着鼻翼,一脸的凶狠神情,但那两只黑豆一般的小眼却削减了他的凶狠煞气。

  二人相隔两丈僵持对视,片刻过后腾格里率先有了动作,缓慢的抬起熊掌一般的粗短右手,四指握拢只留右手食指左右摇摆,于此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莫问知道他在施展迷魂之术却并没有急于动手,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手指。

  “你想让我砍掉你的这根手指?”片刻过后莫问失去了耐性,冷声问道。

  腾格里巫师闻言陡然一愣,见迷魂妖法对莫问无效,立刻转身以侧面对着莫问,莫问有心见识萨满巫术,便没有加以阻止。

  腾格里巫师转身之后自怀中取出一面手鼓,一边躬身弯腰敲打手鼓,一边分叉抬腿大转圈子,动作奇怪而难看。

  在此之前莫问对萨满巫术多少还有几分忌惮之心,但亲眼见识过之后对于萨满巫术大感失望,腾格里此时如同被砍掉了脑袋的公鸡,动作夸张而丑陋,又如同疯了的婆娘,嘴里嘟嘟囔囔胡言乱语。

  耐着性子等了片刻,并不见有异相出现,莫问迈步向腾格里走去,此人没有渡过天劫,没什么太大的道行。

  “等等,现在是白天,保家爷爷正在睡觉,有种你再等等。”腾格里见莫问走近,急忙停了下来冲莫问高声说道。

  虽然此人言语怪诞,莫问却知道他并非虚张声势,此人既然能请回黄衣郎等妖物,自然是有些本领的。

  “你召来了什么怪物寐惑于我?”莫问止步发问。

  腾格里闻言并没有回答,而是举起双手大声嚎叫,与此同时双脚乱跺,脑袋乱摇,彷如犯了疯病一般。

  莫问彻底失去了耐性,皱眉上前起脚将他踹倒。腾格里倒地之后快速爬起,再度跺脚高喊,莫问再度起脚将其踹倒,腾格里再次爬起。

  莫问恼他装神弄鬼,也恨他装疯卖傻,见他爬起便将他踹倒,如此这般接连踹了十余脚,腾格里已然摔的鼻青脸肿,却仍然在那儿声嘶力竭的叫嚷。

  莫问懒得再戏弄于他,便起脚踢了他胸前颤中穴,没曾想一脚过后腾格里仍然爬了起来。

  心中存疑,便出手连封了腾格里胸前三处穴道,未曾想腾格里仍然行动自如。

  就在莫问皱眉侧目之际,腾格里脸上露出了阴狠的冷笑,“你踢够了么?”

  话音刚落,腾格里的躯体出现了急剧的变化,四肢开始变长,身形开始变大。

  见此情形,莫问首先想到是百里狂风将所求法术传给了此人,但片刻过后发现并非如此,腾格里的巫术起效之后身形和样貌产生了很大的变化,面部拉长,牙齿凸出,周身有金光萦绕。

  虽然不明就里,莫问却知道事情要糟,心念一闪黑刀出鞘,径直斩向腾格里的右臂,一刀过后,腾格里竟然毫发无损。

  “老祖宗大显威灵啊。”腾格里怒吼一声,四肢着地冲莫问扑来……

  第二百二十章 黄三太爷

  眼见腾格里来势汹汹,莫问提气跃上了身后一棵松树避其锋芒,与此同时低头打量腾格里,腾格里所用的巫术与道家太清一派请神法术有几分相像,先前那怪异的举动和各种嚎叫与道家作法禹步和真言的作用类似。

  请神上身的法术就是恭请本派前辈残留的神识和气息进入自身,借助他们的修为和神识帮助作法者战胜对手。腾格里所用的巫术虽然与道家请神上身法术类似,但他所请的绝非正派仙人,细看之下可以发现其周身萦绕的并非金光,而是与黄鼠狼体毛相似的黄色长毛。

  “狂妄小儿,欺我辈无人乎?”腾格里尖声喊叫的同时手脚并用,快速攀抓树干爬上了大树。

  莫问见状纵身离开大树,腾格里自树杈上高高窜起前来勾抓,一跃之下竟有两丈远近,只差分毫便够到莫问。

  腾格里一够不着,身形开始下坠,莫问运转灵气随之下落,与此同时挥刀取其脖颈,一击之下黑刀再度被腾格里身外的黄色体毛挡住,仍然伤他不得。

  腾格里自空中无法自由变换身形,莫问一刀无果改以凌空踢踹,夹带着灵气的一脚径直将腾格里扫飞了出去。

  但腾格里并未受伤,落地之后快速爬起,环视左右之后抓起近前的石块奋力砸向身在上空的莫问。

  莫问何曾见过这等打法,见得石块飞来挥刀将其磕飞,磕飞一块,又有几块再度砸来,虽然是常见的石块,在腾格里的扔撇之下却是力道十足,挡住三块之后莫问落地闪躲,黑刀的血槽太宽,令得刀身并不坚固,不能硬碰。

  “胆敢欺负我黄家后辈,黄三太爷今天饶不了你。”腾格里的声音变的极为尖利,已经不再是原来声音,尖叫过后四肢并用向莫问借以躲避的大树急冲而至。

  莫问闻言大为皱眉,到得东北三郡之后他不止一次听本地乡人说起过黄三太爷,此人在乡人以讹传讹之下被说的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拜它者比拜三清祖师的都多,之前不明就里,今日见到方才知晓此物原来是个成精的黄毛鼠辈。

  心怀怒气,莫问便没有闪避,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写火符一道,以灵气操御攻向腾格里,自古以来便是邪不胜正,区区妖物竟然冲三清道人叫嚣,当真可恶,先烧去它一身黄毛再说。

  腾格里眼见符咒到来,眼神之中闪过一抹惧意,急忙中途换位想要闪躲,但他行动慢了半拍,火符已然击中了他的右肩。火符近身立刻爆燃,腾格里所穿的宽大红袍被火符引燃,急忙原地打滚想要扑灭身上火焰。

  莫问趁势而上,大肆起脚踢踹,“区区一黄毛鼠辈,竟敢如此托大,快快起身再斗,谁说不能轻饶了我的?”

  莫问气怒之下频频起脚,落脚处选的都是腾格里身上无火的部位,未曾想那腾格里所请的黄三极为无赖,趁莫问踢他头颅之际探手将其右脚抱住,二话不说张嘴就咬。

  莫问发现右脚被抱急忙后撤挣脱,即便反应及时仍然被那腾格里咬去了半边靴尖,其中二趾破皮流血。

  腾格里趁莫问低头查看伤势之际扯掉了身上着火的袍子,原地一滚到得莫问近前,又抓又咬又踢又挠,彷如泼妇撒泼。

  莫问虽然恨其无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如何对付他,先前的那道火符并没有烧去腾格里身上的黄毛,只是焚着了他所穿的袍子。

  就在莫问一筹莫展之际,西南方向传来了紫霄的声音,紫霄的声音不成音调,低沉嘶哑,仿佛发出的很是艰难。

  莫问闻得紫霄声音,立刻猜到那个控制龙凤三尸的怪物正在影响她的神智,此物甚至能影响地仙神智,其修为当真恐怖之极。

  闻得紫霄声音莫问便想前往增援,但眼前的腾格里彷如疯狗一般的缠着他,此物虽然修为低劣,却有着不惧刀兵的异能,而且所用招式丝毫不遵循武学之道,完全是泼皮打法,这种打法最令修道习武之人头疼。

  就在莫问自心中斟酌克敌之策时,腾格里趁机冲他面孔吐了一口腥臭的口水,莫问未曾想到他会如此龌龊,闪避不及被吐了个正着。

  腾格里的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莫问,擦去口水之后急速闪身后退,快速画写定气符咒一道贴于一棵老松之上,转而闪身别处,再画一道。

  松树为阳木,为符咒良性载体,莫问接连画写三道定气符咒贴于三棵老松之上,本以为立刻能够将那腾格里困住,没想到最后一道符咒贴完阵法却并未起效,疑惑之下回身观看,只见腾格里正在撕扯贴于老松上的定气符,这定气符需要多张配合使用才见效力,即贴即撕令得定气阵法难以成型。

  到得此时莫问已经被这腾格里搞的焦头烂额,气急之下取紫符一道,沉吟片刻提笔画写十二字符文,随即高念真言,“訾衍现凶宿,金气六觜诂,镇邪驭西火,召请觜猴出,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真言念罢,符咒脱手,疾风刮过,火猴陡现。

  莫问画符之前之所以沉吟是自心中判断哪种神兽可以克制腾格里的请神巫术,火猴出自西方凶宿,为金火成形,恰好克制那属木归土的黄鼠狼邪灵,但火猴现身之后他却大感惊诧,他之前从未幻化过这种神兽,待得召出火猴他方才发现此物个体很小,比寻常野猴还要小上三分,一身金色皮毛,一副火眼金睛,现身之后并没有冲腾格里示威,而是悠闲的坐到了他的肩头抬手撩拨他的道髻。

  既然已经将其召出,就只能命其进攻,心念一闪,那火猴急速离开了他的肩头,扑向愕然瞠目的腾格里,到得近前扬起半尺长的前肢就是一爪,一爪过后腾格里面上出现了数道血痕。

  世间万物有相生就有相克,这火猴似乎正是那黄鼠狼的克星,腾格里此番竟然周身颤栗不敢反抗。

  见此情形,莫问急忙闪身而上,画写定尸符一道封住腾格里七窍神府,防止那黄鼠狼神识离体,神授火猴,“将它身上的毛拔掉,一根都不准剩下。”

  火猴听命,立刻遵行,不大的猴爪捏住一撮黄毛就往下薅扯,一扯之下腾格里立刻开始尖叫求饶,莫问先前受了恶气,怎会饶他,舍了他转身向西南掠行,前往山洞相助紫霄。

  此时紫霄已经撤去了山洞外的禁锢,一处高九尺,宽丈许的洞口出现在了南麓山脚,山洞顶部的刻文仍然清晰可辨,写的是‘定州外茔’,义庄是民间的俗称,其作用是本地官府用来安放客死异乡的外乡人尸首的地方,所以叫外茔,站在洞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洞内有着瘆人的怨气和阴气。

  快步进入山洞,靠近洞口处是当年看守义庄的人做饭和休息的场所,此时还残留着很多落满灰尘并生有青苔的生活器皿。穿过窄道眼前豁然开朗,一处五亩左右的天然洞穴里放置着大量的薄板棺木,这些棺木多有腐朽,紫霄此时站在西侧区域,在西侧墙角倚坐了一具赤身的妇人尸体,那妇人腹部高高隆起,面孔黑紫,坐在墙角一动不动。

  那妇人死去时当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它的尸身来到这里之后无疑曾被移动过,但最近一段时日它应该没有动过,因为它周围落满了灰尘,腹部的灰尘也没有被拂掉。

  紫霄站在那妇人面前五步外,额头见汗,身形微微发抖,站立不稳。

  莫问见状急忙上前出手拍向紫霄肩膀,紫霄随之一震,神情恢复正常,转头看看莫问,“幸亏你及时赶到,不然我也会着了它的道儿。”

  “可曾知道这怪物来历?”莫问说话时左手一直搭于紫霄右肩,以此贯通阴阳,防止怪物再度侵入神识。

  紫霄闻言点了点头,莫问见状抽刀出鞘,接连两刀将那妇人和腹中鬼胎砍杀,这妇人和其腹中鬼胎并非僵尸,虽能不腐却不能移动,这也是其怨气强盛的主要原因。

  “你这黑刀有杀伤魂魄之效?”紫霄疑惑的问道。

  莫问收刀归鞘点了点头,转而画火符一道焚那尸身。大火一起,洞内瞬时恶臭大作,二人急忙避出。

  “那借助尸身怨气乱你心神者并非妖物。”紫霄抬手自洞口重新布上了紫气屏障。

  “不是妖物?”莫问闻言大感惊讶。

  “不是,我隐约感到此物本体是一条红色的五爪金龙,只是尚不成气候,虽全五爪,鳞片却尚未变成金色。”紫霄正色说道。

  莫问闻言面色大变,龙族通常是四足,五爪极为少见,但凡有五爪金龙出现势必会伴生一个新的朝代,燕国有五爪金龙就表明他们有建立朝代的气数,只是时候不到。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此时所作的事情就是错误的,被他驱走的百里狂风和夜逍遥之前的所为就是顺天应人。

  “你先前曾经诛杀了它不少子孙,故此这条五爪金龙才对你心存怨气。”紫霄再度开口。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与燕国首战时他的确斩杀了大量的红色毒蟒,当时他见这些毒蟒一般大小,还曾经怀疑过它们是一窝孵出。

  “那金龙所在区域并不在慕容氏境内,你与慕容氏为敌当不违天命。”紫霄见莫问面露忐忑和惶恐,犹豫良久出言说道。

  “万谢道友解惑。”莫问闻言急忙冲紫霄道谢,他是道人,自然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的,紫霄这番话已经是泄露了天机。

  紫霄正欲答话,忽然手指东北树林,“哪里来的火猴儿?”

  莫问扭头回望,只见先前那火猴正向二人蹦跳而来。见到火猴到来,莫问先是愣了一愣,转而反应过来纵身向东北林中掠去,到得近前只见腾格里巫师周身体毛被火猴拔了个一干二净,连耻毛和头发也没有剩下,直挺挺光溜溜的躺在那里已经断了气……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七日清闲

  莫问皱眉打量腾格里之际,紫霄自山脚下跟了过来,见到这副情形急忙转身离开。莫问探手试了试腾格里的心跳,发现其心跳已经停止,尸身周围到处都是黑色的体毛。

  驻足片刻,莫问转身离开,原本他是想留腾格里活口加以审问的,如此一来只能作罢,没想到拔毛也能拔死人。

  “不愧是上清准徒,连这西金火猴都可以幻化。”紫霄是女身,十分喜欢莫问肩上的那只顽皮小猴儿。

  但是这只火猴对她却并不和善,看她的眼神也很是不屑,这火猴虽然长相喜人,却是西方星宿,本性很是凶煞,而紫霄体内兽气未净,自然被它瞧之不起。一双火眼金睛不无敌意的看着紫霄,火眼金睛为二十八星宿之一的觜火猴所独有,后世传说皆附会参照此物。

  “若是活物便留与你了,可惜是灵气所化不得长久,你既然喜欢就送你玩耍个把时辰。”莫问心念闪动,那火猴立刻跳向紫霄,它虽然有本性,行止也受莫问控制,莫问让它善意,它自然不会伤人。

  “你确定那五爪金龙并非慕容燕国所有?”莫问与紫霄缓步西行,并未急于回返。

  紫霄此时正在抚摸火猴,闻言抬头看了莫问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莫问没有再问,因为他心中已经明了,燕国并非只有慕容氏一个部族,还有拓跋一族,而拓跋和慕容好像是敌对的。

  “那金龙对你大有怨气,日后行事当小心一些,我眷恋乡土不愿入世,无法出山助你。”紫霄说道。

  “得道友一句提醒贫道已然很是感激,岂敢耽误道友清修。”莫问出言道谢,二人萍水相逢,只是有几分同门情谊,紫霄做的已经很尽心了。

  紫霄点了点头,二人提气凌空,一同回返。

  到得山中庙宇,莫问告辞离开,紫霄抱着那小猴儿目送。

  “不会超出一甲子。”紫霄的声音自庙外传来。

  “福生无量天尊,道友珍重,再见有期。”莫问转身行礼,紫霄所说的一甲子虽然看似没头没脑,实则是暗指那金龙在六十年内红鳞就会变为金鳞,换言之,六十年内燕国拓跋一族将改朝换代。

  “真人已经降了那怪物?”蒲雄撕掉衣裳的衣摆蹲下身为莫问包裹破损了的靴子。

  “那神物当真不是我所能降服的,好在此时已经无害。”莫问并未拒绝蒲雄的好意,待得蒲雄直身,冲其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回到城中,莫问出言留住了蒲雄。

  “真人有何吩咐?”蒲雄跟随莫问进入府衙。

  “你对燕国拓跋氏知道多少?”莫问问道。

  蒲雄闻言大感疑惑,虽然并不知道莫问为何有此一问,仍然出言回答,“燕国分为慕容鲜卑和拓跋鲜卑,慕容氏的实力较拓跋氏要强一些,连年征战之中慕容鲜卑一直占据上风。”

  “他们为何要内讧战乱?”莫问随口又问。

  “种族和血脉不同,慕容鲜卑是外族,而拓跋鲜卑是黄帝的后人。”蒲雄回答。

  “拓跋鲜卑是黄帝之后?”莫问大感意外。

  “是。”蒲雄点头回答。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到得前厅迈步而入,蒲雄随后跟进,二人分宾主落座,花姑见莫问回返立刻为二人上茶。见莫问靴子有损,又急忙为他拿了干净的靴子。

  “真人有心与拓跋鲜卑联手对抗慕容燕国?”蒲雄猜测道。

  “暂无这个打算,只是随口一问。”莫问摇头说道,根据紫霄所说那金龙当在一甲子之内变为金鳞,一甲子就是六十年,六十年之内是个很笼统的范围,有可能是二十年也有可能是五十年,总之不可能是十年八年,也就是说拓跋氏改朝换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现在分神打算为时过早。

  “真人若想知道拓跋鲜卑的详细情况,有一个人知道的最为详实。”蒲雄说道。

  莫问挑眉看向蒲雄,蒲雄抬手西指,“拓跋氏为了区分于慕容氏,于几年前在北方建了一个很小的国家,国号为代,代国有质子住在邺城,可以问他。”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所谓质子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弱国送给强国的人质,一般是弱国的皇室成员,秦始皇的父亲嬴异人当年就是秦国送往赵国的质子,那时的赵国和此时的赵国并不是同一个国家,历史上朝代更迭频繁,年号多有重复。

  二人说话之间有驿卒到来,送来了几封黑郡转来的战报,绝尘和檀木子都已经攻占了一处州府城池,在此之前是由西向东打,此时檀木子所在的南路已经到了沿海一带,往后的战事就是由南向北推进,绝尘和李文率的是西路,他和蒲雄仍然居中,而檀木子和马平川由先前的南路改为了东路。

  “依你之见,是否趁势北上?”莫问将战报递与蒲雄,东西两路是否向前推进是由他决定的。

  “燕国自高句丽撤回的五万兵马想必已经就位布防,末将认为不宜冒进。”蒲雄看过战报出言说道。

  “他们两路可以暂缓,中路不能停歇。”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绝尘和檀木子的两翼之所以能够轻松破城,主要还是因为他所在的中路牵制了燕军的主力,随后的战斗也应该这样,中路先行,两翼跟随,呈箭矢之势,由中路承担大部分的压力。

  蒲雄虽然感觉莫问有些操之过急,却也并未出言劝阻,一鼓作气有一鼓作气的好处,稳扎稳打也不见得就稳妥。

  “持节都督还有七日才能来到,你先回平州一趟,将备用粮草迁来此处。”莫问冲蒲雄说道,魏霸天遗留下的那批粮草是他前往不咸山挖掘曹操陵寝时的用度,必须随军北上,不能留在后方。

  “得令。”蒲雄离座拱手。

  “等等。”莫问冲蒲雄抬了抬手,转而提笔书写两封书信,这两封信的内容是一样的,分别告知绝尘和檀木子让他们在目前所处的城池养兵休息,写完之后莫问将书信交给蒲雄,“发回黑郡,由他们转交两翼。”

  蒲雄接过书信转身退下,莫问再度叮嘱,“早去早回,待得持节都督来到,我们即刻拔营。”

  蒲雄闻声转身,答应一声,出门去了。

  先前被那五爪金龙借龙凤尸身的怨气折腾了两个晚上,令得莫问大感困乏,蒲雄走后便于小榻上斜卧假寐,五爪金龙之事他并不在意,只要帮助赵国对抗燕国不违背天道,数十年后的事情随他去吧。如果拓跋氏真的在六十年内改朝换代,那么在这段时间里是无法做到天下大统的,也就是说收复三郡之后就彻底解脱了,再也不用跟官家打什么交道了。

  由于遭受了两次寐惑,莫问心有余悸睡的并不踏实,中午时分门外传来了花姑的敲门声,答应一声之后花姑推门而入,为他送来了午饭。

  午饭过后便闲了下来,莫问有心再回紫娘娘庙与紫霄说话,踌躇片刻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对方是个女身,而且不喜欢被打扰,还是不要去了。

  闲来无事莫问便自街道之上四处闲逛,其实他也并非闲逛,而是寻找药铺,行走于街道之上,乡人纷纷闪避,这些人都认识他,知道他虽然身穿道袍却是军中主帅,乡人怕武将要多过怕文官,因为军中的武将做事情是不遵守律法的。

  自城中几处药铺转过之后,莫问回返府衙下了一道告示,征集各种草药,只要所呈草药被选用,这户人家的男丁就终生免服兵役。

  他是因为府库空虚才开出这种奖励的,没曾想这一奖励恰恰是乡人最希望得到的,乱世之中能免除兵役就等于保住了性命,故此告示一下,城中百姓立刻蜂拥而至,每家每户都有草药呈上,由于数量太多,他根本来不及一一分辨,干脆一律收下,记名造册。

  权力是好东西,只要有了权利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定州城有五千多户,草药就有五千多份,这些草药大部分为补品,单是山参就有一千多根,这些东西一律奖励给部下将校,御人之道需要恩威并施,严厉约束的同时也应该给与一定的恩惠。

  由于众人所呈多为干药,故此自其中并没有挑出能够补充灵气的药草,只选了三份止血生肌的疗伤药草,当夜准备,次日清晨开炉炼丹。

  由于多日未曾熔炼丹药,手法有些生疏,火候拿捏不稳,接连两份药草都炼成了灰烬,七日之后持节都督到来时他正在熔炼最后一份丹药,抽身不开令得那前来拜望的老都督在门外站了两个时辰。

  这一次终于成丹三粒,药效平平,不过也聊胜于无。

  交接过后,莫问与那老都督和一干下等官员说话,谈的是赵国的情况以及周边国家的动向,他之所以要等这些人到来只是为了探听晋国的消息,远征东北,消息太过闭塞。

  晋国的国师归属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却被告知国师之位一直空缺,而另外一个消息则令他眉头大皱,晋国的皇帝在月初驾崩,继位的是他两岁的儿子,周家在与褚家的皇位争夺中落败了。

  相较于皇位的归属,莫问更关心周贵人母子的安全,在得知周将军仍然手握兵权之后便放下心来。

  第八日的清晨,大军再度开拔……

  第二百二十二章 荒村夜遇

  出征的时间很大一部分都浪费在了行军的路上,离开定州的当天队伍出了山区,进入一望无际的草甸,草甸正中有一条沙土道路,宽不过丈许,沙土松软,后军马车到得此处多有陷滞,拖累整个队伍行军缓慢。

  道路两侧是广袤的草甸,说是草甸也并不确切,因为这片区域多生芦苇,有几分像芦苇荡,只是没有积水。芦苇有一人多高,这样的地形有利于敌军设伏,故此行军之际蒲雄频频派出探马先行探路。

  有芦苇就有鸟类,此处有不少的大型飞禽,有将军请准行军时射那飞鸟下来补贴军粮,被莫问严令禁止,此时乃是飞鸟育雏的时节,射死大鸟,幼鸟就会饿死。

  行军时不时可以见到一些水塘,水塘之中有着很多的游鱼,以长矛随意戳刺就能有所捕获。

  次日中午,天降大雨,道路泥泞松软,行军极为艰难,众将校请求就地安营,这一请求再度被莫问否决,这处草甸只有这条道路还算结实,其他区域站的久了,地面都会渗出水来,这样的地势不利于扎营,一旦扎营就是一字长龙,敌军若是偷袭,赵军势必无法首尾兼顾。

  冒雨行军,傍晚时分来到了草甸边缘,探马回报,前方二十里外有一废弃乡村,莫问沉吟片刻决定前往那里扎营,实则于废弃的乡村扎营并不利于驻守,但此时所有兵士的衣物已经湿透了,此处寻不到干柴烘烤衣物。

  到得那处废弃乡村已经是二更时分,这处乡村废弃的时间并不长,房屋大多没有坍塌,大军进入乡村自西北角落安顿了下来。

  进入乡村之后莫问离开队伍独自向村镇东南走去,受大雨影响寻常士兵视线受阻,他却敏锐的发现东南方向有着微弱的火光。

  这处乡村的规模处于镇子和村子之间,有西阳县一半大小,街道上已经长出了杂草,杂草丛中不时可见森森白骨,此时是阴雨天气尚且好一些,若是在炎热干燥的晚上,此处必定是一片蓝白鬼火。

  循着微弱的光亮找到火光的源头,发现火光是自一处废弃的祠堂里传出的,祠堂已经没有了大门,站在门口可以看到祠堂里有两个孩童正凑着火堆在炙烤什么食物,观那棍子上食物的形状,想必是一条鱼。

  这两个孩童年纪不大,男孩有十一二岁光景,女孩还要小一些,身上穿的衣服很是宽松,明显是自死去的大人身上剥下来的。

  见到这两个孩童,莫问瞬时想起了当年西阳县的情形,胡人屠城之后偌大的西阳县只剩下了他和老五。

  男孩无意之间发现了他,抬手碰了碰那个小女孩,二人惊恐的站起身看着站在门外的莫问。

  “我可以进去避雨吗?”莫问微笑开口。

  那个子高一些的男孩听得莫问言语,转头看向那女孩,“他是人,不是鬼。”

  “我们没有钱。”女孩虽然较男孩要小,却很是镇定。

  “我不是坏人,只是路过这里,你们让我进去避雨可好?”莫问善意请求。

  两个孩童闻言没有再接话,莫问缓步前行,迈步走进了祠堂,那男孩见他进门,自房中的梁柱旁抓过一柄钢刀双手持握警惕的看着莫问。

  这孩童手中的钢刀是一柄战刀,当是自战乱之中捡到的。

  莫问进屋之后环视左右,房中西南角落放着破烂的被褥,西北角落放着几个南瓜,东侧是个水缸,正北是供桌和供案,供案上的灵位已经被二人搬了下来用作柴火,女童手里的木棍上串的是一条已经烧糊了的鲤鱼。

  “你们叫什么名字?”莫问解下鹤氅冲那两个孩童问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那男孩出言反问。

  “我是路过这里。”莫问自怀中取出一些碎银递给那男孩,“这个给你,雨停了我就会走。”

  “你为什么给我们银子?”男孩仍然没有放下手里的钢刀。

  “这里不能再住了,你们得另寻安全地方栖身,等到天气转晴之后往西走,那里很安全,这些银子你们带上,可以换些吃的。”莫问善心大起,这两个孩子比他和老五当年落难的时候还小,孤苦无依当真可怜。

  “我们要银子没用。”那男孩垂下了手里的钢刀,抓过女孩手里的木棍坐在地上继续炙烤。

  “你们叫什么名字?”莫问冲那女孩问道,这女孩对他似乎没有很重的敌意。

  “他叫杨士,我叫桂三,你叫什么?”女孩很是爽朗。

  “莫问。”莫问将手中银两放于火堆旁边,转而盘膝坐到了火堆南侧。

  “为什么不能问?”女孩侧目歪头。

  “我姓莫,名问。”莫问笑道,以问为名有谦逊求教之意,符合儒家含蓄内敛的行事之风,但是与姓氏搭配,就容易滋生歧义。

  “给你吃吧。”男孩将那条木棍上的鲤鱼递向莫问。

  莫问微笑摆手,转而出言问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兄妹?”

  “不是,她是我婆娘。”男孩说道。

  “不是,他是我师兄。”女孩与男孩同时开口。

  莫问闻言有些疑惑,“你们是做什么的?”

  “耍杂戏的,他爹是班主,想要我给他做媳妇,可我从来没答应嫁给他。”女孩一脸的认真。

  莫问闻言恍然大悟,转而笑问,“如果不是他保护你,你恐怕已经饿死了,给他做媳妇不好么?”

  “不好。”女孩连连摇头。

  “你是好人,来,鱼给你吃。”那男孩见莫问给他说好话,再度将那木棍上的鱼递向他。

  “我不饿,这些点心给你们。”莫问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包递给那男孩。

  “谢谢。”男孩接过布包,目光仍然没有离开莫问前胸。

  “没有了,就这些。”莫问拍了拍胸脯摊手说道。

  那男孩闻言这才移走了目光,将那布包递给女孩,“给你吃。”

  女孩探手接过那个包有点心的布包,放到了身旁的一块青砖上,转而拿过一无嘴水瓮倒了一杯水递给莫问。

  “你们在杂戏班做什么?”莫问接过那破了口的水杯出言问道,这两个孩子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们都懂得投桃报李,尽管他们有的也只是一杯水或一条烤糊了的鱼。

  二人闻言愣了一愣,面面相觑,迟疑片刻方才开口回答,女孩会弹琴,男孩会口技。

  “能否与我演上一演?”莫问一听大感有趣,杂戏又称百戏,为当下王公贵胄消遣的最好节目,也为百姓所喜欢。

  “这几年都没有练习,忘的差不多了。”男孩摇头说道。

  莫问一笑置之,反倒是那女孩推那男孩,“你就演上一个吧。”

  “你让我演啥啊?”男孩一脸的无奈。

  “羊叫,”女孩手指男孩冲莫问说道,“他会学羊叫,学的可像了。”

  “算了算了,不要难为他了,你的琴呢?”莫问笑问。

  “没有了。”女孩面露伤心。

  莫问闻言也没有强求,转身看向门口,发现大雨已经减弱,军中还有军务需要处理,不能在此处久留。

  “这些银两你们带上,沿着向西的道路走上两三天就能到定州,我给你们写封信,你们拿了信去府衙,他们会照顾你们。”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以黄纸书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递向那男孩。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认识官府的人?”女孩抢在男孩之前接过了那封书信。

  “我是赵国的国师,放心吧,这封信一定管用。”莫问微笑回答,转而直身站了起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至少这三五年中管用。”

  “恩人,喝口水再走吧。”那男孩双手端起水杯递向莫问。

  “算了,他不渴。”女孩在旁插嘴。

  莫问本不口渴,但不忍心驳了二人微薄拳拳,便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不过这口水一吞下,他立刻感觉到遍体生寒。

  水里有毒,而且是剧毒,毒性走的是心经,毒发之后会肢体麻痹。

  察觉到异常,莫问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微笑着将那水杯递给了那男孩,转而迈步向外走去,三步之后佯装瘫倒,他已然百毒不侵,如此行事只为引出藏于暗处的主使。

  那两个孩童见莫问倒地,并没有慌张,也没有感到意外,而是静静的站在火堆旁看着他。

  莫问倒地之后防的是门外,故此见不到二人的神情,只能听到二人的交谈。

  “不能杀他。”女童的声音变成了成年女子的柔软细糯。

  “那就活捉了回去。”男童的声音变的极为粗犷,鼻音很重。

  “此人是个正人君子,用奸计害他,我心中有愧。放他一马,咱们回去。”女子说道。

  莫问心中极为疑惑,这二人能够变化形体,无疑是妖物,可是直到现在他都感知不到它们身上的妖气,那男子还有些许臊气,这女子连点滴的妖气都没有。

  “不行,放虎归山必留后患。”男声说道。

  那女子没有答话,缓步走到莫问近前,将他翻过身,探手向他怀中摸去。

  翻身之后莫问看清了这女子的样貌,此女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鹅蛋脸庞,白净皮肤,苗条纤细,身上穿着乳黄花裳,由于距离较近,可以闻到它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气。

  闻到这股香气,莫问立刻明白此女极有可能是桂木成精,草木成精妖气本来就弱,桂木性洁,故此丝毫不见妖气。

  眼见那女子摸寻符盒,莫问探手擒住了她的右手寸关尺,“乱摸是要剁手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背水一战

  寸关尺是号脉的位置,握住这女妖的寸关尺,莫问立刻切出此人脉相为妖脉,心跳很是缓慢,不足常人三分,由此可以确定它的本体为草木之属,若是兽类,即便是乌龟王八也不会如此缓慢。

  寸关尺又是脉门穴的所在,这处穴道是通心的,可以准确的判断这妖女并未渡过天劫,修为并不很高。

  那妖女忽然被制大感惊恐,下意识的向后抽手,莫问趁势而起,待得站起之后右手灵气微吐,那妖女立刻停止了挣扎,莫问拿住了它的脉门,可以延出灵气冲其心脉,随时都能取它性命。

  莫问站起之后率先看向那站在火堆旁的男子,此人现在已经不再是少年模样,而是一个颌下生须的中年人,此人瘦高体形,面孔为倒置的三角形,眼睛亦呈三角,一看就是心思不正的霪邪之徒。

  那男子见他制住了那女妖,虽然大感意外却并没有太过紧张,观其神情想必与这妖女并无深厚感情。

  “你们效力于燕国,贫道接了赵国的职事,我也不怪你们设计害我,”莫问话到此处松开了右手,“你有心放我一马,贫道今天也放你们二人离去。”

  那妖女没想到莫问会如此轻易的放开它,得了自由之后愣在了当场。直待那男妖走到身旁推了它一把,它方才回过神来感激的看了莫问一眼,闪身出了房门。

  “你们叫什么名字,来日见面也好有个称呼?”莫问冲已经出了房门的二人问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杨士。”那男妖冷哼一声提气掠走。

  “我们设计害你,你就这般放我们离去?”女妖侧目发问。

  “你还想让贫道设宴留你?”莫问摇头笑道,实则二人的伎俩并不高明,别的不说,就说用牌位生火一事就不符常理,再大胆的人也不敢以那种不祥之物生火。只是他心中联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和老五,故此才放松了警惕。

  “桂三娘,你走是不走?”远处传来了杨士的喊声。

  桂三娘闻声转头东望,转而回过头看了莫问一眼,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踌躇片刻提气掠走。

  二人走后,莫问自祠堂里转了一圈,祠堂里的水缸外部沾有点点泥迹,水缸里的水也很是浑浊,这表明这口水缸是雨天自户外搬到这里的,这显然易见的漏洞他之前都未曾发现,可见自己有多么大意。若非有百毒不侵之能,此时已经着了二人的道儿。

  怀揣些许后怕,莫问披上鹤氅出门回返,此时大雨已经转为毛毛细雨,回到落脚之处,蒲雄正在门外等候。

  “启禀真人,寻柴的火头自村中一处废屋里发现了几具灾民的尸体,两男一女,死去时间不长。”蒲雄迎了上来躬身说道。

  “死因?”莫问将鹤氅交予花姑,进屋坐上了房间正中的帅座。

  “刀伤,伤口齐整,当是死于战刀。”蒲雄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那几个灾民原本可能就住在那处祠堂里,杨士和桂三娘来了之后鹊巢鸠占,杀死了他们。

  “真人若无吩咐,末将先行告退。”蒲雄见莫问无意前往查看,便出言告退。

  “不忙走,”莫问抬手指了指下首的座位示意蒲雄坐下,待得蒲雄落座再度开口,“刚刚有两个妖物变作孩童设计害我,被我识破之后向东退走,两个妖物为一男一女,男的当是山羊成精,女的为草木化人,修为要低于我,二人联手当可与我战平。”

  “当是自袁州赶来的。”蒲雄抬手北指,下一座州府城池为袁州,离此不算很远,有五百多里。

  “日后行军当打起精神,以防敌军偷袭。”莫问说道,先前察觉不到二人的妖气令他心中很是没底,桂三娘是草木成精,察觉不到它的气息有情可原,但杨士是只臊膻的山羊,竟然也没有妖气发出,他的信心来自于知己知彼,不摸对方底细令他信心大减。

  “谨遵真人谕示,末将会让探马探出百里,步步为营,力求稳妥。”蒲雄点头答应。

  莫问点头过后没有再说话,之前攻克的那些城池几乎都是腾格里招揽的异类,腾格里已经毙命,他所控制的城池尽数被收复,前方的袁州城应该是另外一位巫师负责防守的,此人是谁?有何能耐?行事风格如何?招揽控制着多少妖物?这些完全不得知晓。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袁州城里应该不止杨士和桂三娘这两个妖怪,按照常理来推断,那城中至少还有一个地位比它们要高的妖物。

  蒲雄见莫问没有其他吩咐便起身告退。

  莫问放下茶杯回后堂打坐念经,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次日仍然阴雨连绵,这种天气是不适合行军赶路的,只能暂歇一日。未曾想这场大雨接连下了八天也没有停下的征兆。大雨每下一天莫问的心情就沉重一分,来时的那片草甸地势较低,连日大雨令那里积水很深,那条沙路是大军唯一的退路,也是后方运送粮草的粮道,过水之后阻断了粮草的补给。

  大军开拔时后军驱赶了不少牛羊,此处又多有鱼鸟,故此粮草暂无断绝之虞,莫问和众位将官担心的是燕军会趁机来攻,这种背水一战的地势不利于己方作战。

  担心什么就来什么,第九日,探马回报,数万燕军骑兵冒雨南下,以数百熊罴为先锋,下午就会抵达这处废弃的乡村。

  “真人,东北三十里外有高山可以据守。”蒲雄率先献计。

  莫问挑眉看了蒲雄一眼,没有接话,有山峰据守可以居高临下抵御燕军,但此时乃是阴雨天气,到得山中怕是连安营扎寨的地方都没有,士兵势必会遭到雨水淋泡,不需三天就会耐受不住。若是守在此处也不成,这处废弃的乡村没有城墙,无法抵御燕军的数万骑兵。

  “真人,末将派人去那山中看过,有山泉可做饮水。”蒲雄以为莫问是担心山中无水。

  “草甸里的积水有多深?”莫问沉吟片刻出言问道。

  “深浅不一,浅处也有三尺,深处已经过人,芦苇被山水冲倒,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一名校官出言回答。

  不待莫问接话,此人再度禀报,“南方积水很深,不能作为退路,北方为密林,当可前往。”

  “不能退,若是撤离此处,燕军骑兵势必会占据要道,雨停水退之后会趁势攻取定州。”莫问摇头说道,黑郡派来的粮队现在就滞留在定州,此外魏霸天留下的粮草也在定州,定州万不能失守。

  众人见莫问并无去意,便不再言语,莫问斟酌良久下达了命令,“宰杀牛羊,蒸粟熬汤让兵士吃饱。”

  有后军将领起身答应了一声,转身下去安排。

  “排出防守阵势,准备迎敌。”莫问再度下令,军队开拔不久粮草还算充足,这是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

  将校领命,外出调兵布阵。

  “真人,燕军来势汹汹,当是自高句丽调回的五万骑兵尽数遣出,我军只有一万兵卒,此处又无险可守,撑不了多少时日。”蒲雄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扶额叹气,眼前的恶劣局面并非他急功近利所造成的,是天意如此,此处距离定州不过两百里,却被身后的这处过水草甸阻隔了开来。

  就在此时,花姑自门外进来,为二人呈送茶水。莫问看向蒲雄,“寻几名精通水性的士兵牵马……”

  莫问话到此处便没了后文,他本想先将花姑送走,说话之间忽然察觉到有异类自南方逆水而上,异类气息共有两道,皆为水族蛟属。这两条蛟龙当是自白郡境内借水而上的,其目的是守住过水草甸,断去赵军后路。

  “真人有何吩咐?”蒲雄待花姑退下,出言问道。

  “我本想将花姑送走,刚刚察觉到草甸之中有蛟龙出现,只能作罢。”莫问摇头说道。

  蒲雄闻言点了点头,莫问想将花姑送走表明他对这场战事并不乐观,不然不会做出这最坏的打算。

  “下去安排吧,待得燕军到来,我会做法召青龙助阵。”莫问冲蒲雄摆了摆手。

  蒲雄告退之后莫问披上鹤氅出门东掠,观察地势,向东数十里都不适合设伏,只能在这处废弃的乡村与燕军血战。

  回返营地,将士正在吃午饭,这些人久经沙场,知道饭食中有肉意味着即将开战。

  下午未时,燕军已经到得二十里外,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此处,此时雨势稍缓,莫问凌至高处语示众人,“燕军五万骑兵即将到来。”

  此语一出,三军哗然,兵卒虽然知道即将开战,却不晓得敌人有这么多。

  “连日大雨令得草甸成湖,我军退路已断,无法回撤定州,燕军兵力五倍于我们,此番到来有熊罴充当先锋,又驱有两条蛟龙于西侧洪流之中潜伏,其意图显而易见,就是要尽数诛杀我们。”莫问提气发声,虽然声音不高,却盖过了雨滴的淅沥。

  “燕军以为这次是诛杀我们的天赐良机,但是他们犯下了致命的错误,有我莫问在此,他们的蛟龙和熊罴不足为惧。”莫问说到此处借鹤氅遮雨,画天罡青龙符一道,龙从云,风从虎,真言念罢,一条体长十丈的嚣然青龙自云中现形,这条青龙与寻常青龙有所不同,身形更大,威压更强,现身之后自空中蜿蜒探爪,昂首发出了震耳龙吟。

  青龙为星宿之首,幻化这条青龙径直耗去了莫问七成灵气,莫问有感,暗自皱眉,世人崇尚神龙,只有幻化青龙才能调动士气。

  此时东方的燕军已经目视可见,莫问提气高喊,“男儿理应征战沙场,建功封侯,此战过后若得不死,士兵还归故里,终生免役。校尉加升三级,食禄千户。”

  得青龙壮势,经莫问鼓劲,万众军兵士气暴涨,轰然应是之后各自就位,准备迎战……

  第二百二十四章 血战

  莫问训讲过后飘身落地,那怒目嚣然的青龙于半空盘旋,不时发出浑厚而悠远的龙吟咆哮。

  此时雨势增大,雨中朦胧可见东方波涛一般涌来的万千敌军,万马奔腾令得地面为之震动,冲在前方的是一片红色的熊罴,罴为熊之王者,个头较寻常黑熊要大很多,体毛多为红色,此物虽然身躯庞大,移动速度却快,四足狂奔快过奔马,南北成片,来势汹汹。

  “放箭!”弓兵将领估算敌军已经进入强弓射程,高喊下令。

  弓兵听令,立刻躺倒蜷腿蹬踏开弓,强弓是以双腿开弓的,需躺地发箭。

  赵军有三千弓兵,约有三成是强弓,千箭齐射,弓弦铮鸣,千支利箭破空射出。放出一箭之后,弓兵立刻再度蹬踏开弓,快速的射出了第二拨箭矢。

  第二拨羽箭射出,普通弓兵随之开弓,此时敌军已然冲到了他们的射程之内。

  燕国骑兵随身都带有弓箭,立刻开始还击,弯弓放箭的当有万人,双方弓箭射出,各自坠落对面,待得箭矢落于地面,双方各自死伤。

  燕军前冲之势不减,此时已然到了百步之外,待得弓箭落地,双方再度开弓,箭矢落地再度各有死伤,燕军战马多有倒毙,那一干熊罴却凭借坚实皮毛抵御住了弓箭的穿刺。

  此时双方距离再近,弓兵失去了作用,蒲雄高喊下令,“弓兵后撤,步兵拒马。”

  蒲雄喊过之后步兵立刻摆出防守阵势,弯腰下蹲,手中长矛和铜戈拄地前伸,盾牌护头,快速的自阵前布起了一道由长矛和铜戈组成的拒马枪阵。

  虽然己方布起了防守阵势,但燕军汹涌冲至,己方这薄弱的堤坝绝对抵挡不住对方的滔天巨浪。

  眼见于此,莫问心念闪动,空中青龙发出龙吟怒吼,龙爪虚空踏云,自空中急速冲向燕军前锋,青龙移动快逾闪电,自双方短兵相接之前落于阵前,龙尾屈伸横扫,将五丈内的十余只熊罴尽数扫出,青龙乃神物,力道之猛非凡间猛兽所能比拟,被龙尾扫中的十余只熊罴瞬时毙命,偌大的尸身向后急撞,撞翻后至骑兵无数。

  一扫过后,青龙调转身形,以龙尾再度抽扫北侧熊罴,两尾过后十丈内的燕军骑兵尽数受阻。

  但燕军的冲阵骑兵有数里长短,其他区域的骑兵趁势冲向拒马枪阵,燕国的这些骑兵乃是善战精锐,其所策马匹也是多年老马,看到拒马枪阵立刻纵身跃起加以躲避,其中多有被枪阵的矛戈开膛破腹者,但仍有半数马匹越过了拒马枪阵,一旦越过枪阵,燕国骑兵立刻抽出战刀大肆砍杀,拒马被破,混战开始。

  对赵军威胁最大的就是那数百只红毛熊罴,这些熊罴双眼泛红,不问可知是被人以巫术操控,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而又悍不畏死,寻常矛戈并不能杀死它们,熊罴冲至阵前立刻冲扑拍咬,所到之处无人可挡。

  莫问此时并未操控青龙,而是由它随性杀伐,青龙率先击杀那些熊罴,它乃东方天龙,星宿之首,百兽至尊,这些熊罴竟然不畏惧于它,这令它感到威严受到了轻视,发怒之下于阵前横冲直撞,青龙周身鳞甲皆有神气萦绕,凡兵不能伤它分毫,刀枪不入,横行无忌。

  敌军蜂拥而至,弓兵在后撤的同时频频开弓,阻那后至燕军,而那些尚未冲到近前的燕国骑兵也还以颜色,燕军人数众多,箭雨过后赵军弓兵死伤惨重,虽然城中有房舍可作掩护,耐不住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骑兵上马。”蒲雄高喊下令,优秀的将军都拥有洪亮的声音。

  短兵相接之后,莫问一直没有找到动手的机会,燕军可能知道他是上清道人,此番前来并没有异类随行,也可能是有异类但隐藏掉了妖气,对于这种大规模的战斗他当真有些无处下手的感觉,这是如假包换的雨中混战,视线和听觉都受到干扰,无法防范随时可能从天而降的箭雨。

  短暂的斟酌之后,莫问黑刀出鞘,冲入前方战团,只有在短兵相接的这片区域才没有箭雨。

  “我乃赵国护国真人,黑郡城外的三万燕军是我狙杀,腾格里等一干妖人也为我所灭,有本真人在此,赵军必胜!”莫问出刀的同时提气高喊。他此语旨在增强己方士气,内心深处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获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但对敌阵前什么都能输,唯独不能输了气势。

  此语一出,立刻为他召来了无数的明枪暗箭,燕国也有军功奖赏制度,燕军都知道杀了他会有极为丰厚的奖赏。

  在乱军之中要想保住性命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停的移动,在敌军的刀箭攻来之前闪开,追风鬼步在此时再度发挥了作用,莫问得追风鬼步之助,自混乱的战团中自由进退,黑刀频频出手,仓促之下来不及寻找重要的目标,但凡敌人一律斩杀。

  “赵国将士听真,本真人会与你们一同进退,绝不抽身先行,打起精神,喊出士气,若是英勇战死,家人会有优厚抚恤,带子遗孀终生不得改嫁。”莫问再度发出了吼声。

  “誓死追随真人!”万千赵军齐声回应,士气暴涨,这些兵士多为人父,为人子,为人夫,内心的善念令他们担心自己死后家人如何过活,而男人的本性也让他们担心自己死后,妻子会改嫁他人,但凡有血性的男人内心深处都希望自己死后妻子能为自己守节,其根源是担心妻子改嫁会带走自己的孩子随了别人的姓氏。

  莫问读经书而明阴阳,明阴阳而窥人性,他所喊出的言语打消了这些士兵内心的牵挂和顾虑,悍不畏死的与燕军拼命,被断了手脚臂膀扑倒在地也不喊叫求救,而是用剩下的手臂抓着长矛戳向敌军马腹。

  士气一旦调动起来,会令士兵处于癫狂状态,趋吉避凶的本能会被冲淡,胸中热血沸腾,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恐惧,男人为乾阳,每个男人的骨子里都有豪气,只要打消顾虑,豪气就会释放出来。

  莫问先前所说言语本来只是为了调动士兵的士气,但士兵回应的那句誓死追随真人令他内心巨震,在接掌金印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带兵打仗,在入道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修习道法,而他最初的愿望只是熟读诸子百家,能够做一个文官,到得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内心并不是像自己先前所想的那么儒气内敛,他胸中也藏有热血,万千士兵对他的信任点燃了他内心的热血。

  大雨并没有因为杀戮而停止,瓢泼大雨令得战场一片混乱,甚至无法看清数步之外的情况,且不管对方是否有异类,是否有高人,在这种不辨敌我的情况下都派不上用场,只能近身搏杀。

  “天雷护佐,荡妖除魔。”莫问挥刀的同时以左手再毙一敌,他并不喜欢大声呼喊,此时的喊声只是为了告诉赵军他在与众人并肩作战。

  由于敌我人数众多,城中的房舍在兵马的踩踏之下很快被夷平,偌大的房舍片刻之间就成为一堆残砖碎瓦,再过片刻连残砖碎瓦也被踏平。

  “哪里有燕国厉害人物,高声告知于我。”莫问心念闪动,感知青龙的位置,发现青龙仍在追杀熊罴,凝聚青龙形体的灵气还剩下六成,仍然可以持续一段时间。

  “王爷,这里有一个。”西南方向传来了己方士兵的高喊。

  莫问闻声辨位,自人群之中快速向西南方向闪去,燕国骑兵都带有弓箭,他不敢随意凌空,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在人群中移动。

  那个大嗓门兵士不时发出喊声为他指引方向,待得他循声而至时发现那士兵已经没了右腿,正斜靠在一堆瓦砾旁大口喘息,见到莫问到来,急忙挣扎抬手指向西方。

  莫问挥刀斩杀了一名冲到近前的燕国骑兵,自怀中摸出一枚疗伤丹药,尚未来得及塞到那人口中,自远处射来的一支利箭便将他钉死在了瓦砾堆上。

  战乱之中莫问无法分辨箭矢来自何方,抬手将那丹药放于怀中,转而向西冲去,冲出数丈之后发现杨士正在人群中大肆击杀赵国士兵,此人用的是两只三尺长短的灰色双鞭,走的是刚猛的路子,双鞭专砸赵军头颅。

  “妖物受死。”莫问虽然胸有怒气,仍然不屑偷袭。

  杨士闻身回头,见到莫问也不多话,双手倒提双鞭向莫问冲来,到得近前双鞭齐出,一取上路头颅,一取中路腰骨。

  由于先前未曾砍过魏霸天的骨刺,故此莫问对黑刀的信心有所降低,见杨士双鞭袭来并没有与之正面交锋,而是闪身避开,再度旋至其左侧,快速出刀追它左鞭,一刀过后,杨士左鞭断裂,杨士见状改以右鞭再击,莫问此番心中已经有底,黑刀直迎而上,将其他右鞭再度斩断。

  杨士失了兵器再无斗志,将双手残鞭扔向莫问,趁机闪入人群想要逃走。

  莫问岂肯放它离去,侧身闪过纵身追赶,就在此时忽然感觉左臂疼痛,低头下望,只见左臂手肘上端插了一支羽箭。

  莫问有心运转灵气震出箭矢,闪念过后改以黑刀削去了箭杆,倘若震出箭矢会令伤口流血,男人的阳血与女子的阴血不同,男子若是流血,精神和体力会随之降低。

  如此耽搁了片刻,杨士已经趁机钻入人群消失无踪。

  “妖怪不自量力,胆敢螳臂当车,再让本真人见到,势必砍掉你的羊头。”莫问提气高喊,以此提升士气。

  莫问喊过之后再度冲进战团挥刀杀敌,就在此时忽然察觉到青龙的灵气有所减弱,似乎正在对抗什么厉害的对手。

  冒险凌空,拔高东望,发现一条体形与青龙相仿的黑龙正在东方天际与青龙翻腾争斗,这条黑龙并无妖气,亦无龙气,竟然也是施法幻化而成。

  见此情形,莫问陡然皱眉,燕军之中藏有高人……

  第二百二十五章 生死一搏

  在莫问皱眉疑惑之际,已然有箭矢射来,莫问急忙收回思绪旋舞黑刀落于地面,仓促之间他没来得及细看那黑龙,但他已然发现那黑龙也不是实物,当是某人以巫术或道法幻化而成。

  他对巫术不甚了解,对于三清道法也只知上清一宗,故此无法确定这黑龙是由巫术幻化还是由道法幻化,但他可以确定幻化黑龙的不是上清门人,还有就是对方所化黑龙绝不是青龙的对手。

  此时战斗已然进入白热化,燕军骑兵用的是战刀,这种兵器相对较短,自马背上使用很是灵活,可以快速出刀。赵军所用多为铜戈和长矛,相对较长,自下方戳刺马背上的骑兵也很是顺手,敌我双方皆有利弊,拼的就是谁的力量更大,谁的速度更快,谁的耐力更强。

  由于有弓兵的存在,决定了战场上并无安全区域,西侧的赵国弓兵一直在向东方开弓,而那些没有冲到近前的燕国骑兵也开弓回射,这种情况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位于战场后方的弓兵死伤反而最为严重。

  即便赵军士气如虹,人数上的劣势还是逐渐显现了出来,三千弓兵所携带的箭矢很快耗尽,而燕国骑兵人数众多,箭囊里箭矢充足,战斗之中一直有箭矢射出。射光了箭矢的赵国弓兵只能拾捡敌军射来的箭矢再度回射,而每一次离开藏身之处拾捡箭矢都会有很多弓兵丧命。

  除了人数上的劣势,体力和耐力的劣势也一同显现,莫问所率的兵卒大部分是汉人,汉人不但身高低于燕国骑兵,体力也较强壮的燕国骑兵要弱,战事持续时间一长就出现了体力不续的情况,在战场上体力不支就只有死路一条。

  战斗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与攻城战不同,似这种正面冲杀的战斗持续半个时辰已经算是很漫长的了,赵军据守的废弃乡村仅余西北一角,其他区域已经被燕军踏平攻占。

  此时雨势逐渐减弱,被鲜血染红的泥泞地面上堆满着双方人马的尸体,由于战事推进缓慢,战场上并无伤者,只要受伤倒地就会被踩踏至死。

  赵国一方只有两千骑兵,这两千骑兵在蒲雄的带领下在东南方位对敌厮杀,这些骑兵都是高大的胡人,体力较燕国骑兵还要好上三分,且其骨子里有着天生的兽性,对敌阵前十分勇猛。只是人数太少,战到此时已经剩下不足两百人。

  雨势减缓之后莫问得以纵观战况,经过半个时辰的厮杀,己方剩余兵力不足三千,燕军已经呈扇形围住了三面,赵军只剩下了西北一隅。

  燕军剩余的兵力完全可以抄到后路完成四面包围,燕军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担心合围之后会逼着赵军做亡命的困兽之斗,燕军希望他们后撤,只要后撤士气必定低落,届时燕军就可以在后面尾随射杀,不费吹灰之力的全歼赵军余部。

  猜到了燕军意图,莫问自然不会率军后撤,后面二十里外就是洪流,撤到那里也是死路一条。故此只能硬拼,拼到最后一人为止。

  “我知道你们疲惫不堪,敌军同样疲惫,咬牙撑住,再有半个时辰当可尽歼敌军,此战过后你们将荣归故里与家人团聚,衣食无忧,终生不需再操兵戈。”莫问一字一句提气高喊,他有灵气在身已经感觉到了疲惫,可想而知寻常士兵是何等的劳累,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频频高喊,调动士气。

  劣势之中唯一令他感觉欣慰的就是青龙与那黑龙的争斗即将分出胜负,那黑龙虽然体形不输于青龙,却终究不是神兽,不可能挡住青龙。

  那暗中做法的敌方高人只能幻化黑龙表明其修为并不高于他,不然完全可以同样幻化一条青龙,既然如此,黑龙若是破灭那人是无法再度幻化一条的,故此莫问将希望寄托在了这条青龙身上,频频闪念催那青龙攻击对手。

  “野道狂妄,看桂三娘前来战你。”酣战之中,东方传出一女子的喊声,声音传至人影已到,桂三娘甩动宽松衣袖,发出一蓬桂花形状的暗器,这些暗器形有铜钱大小,有四处锐角。

  由于暗器数量不少,莫问侧身抖腕舞出刀花护住头脸,借青羽鹤氅挡下了剩余的暗器。

  “西北二十里外的山脊过水不足两尺。”桂三娘借挥袖之际近身快语。

  莫问先前便发现桂三娘所发暗器来势不猛,而今听得它的言语瞬时明白了它的用意,但此时他无心后退,便高声喊道,“连那杨士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一区区女流焉敢挡我锋芒。”

  高喊的同时挥刀斩向桂三娘的衣袖,桂三娘见到黑刀所取部位,知道莫问心中已然明了,便没有闪躲,任凭黑刀削去了衣裳左袖。

  “黑龙为何人幻化?”莫问假借旋身低声发问。

  “乌布巫师,这是他最厉害的本领。”桂三娘立刻回答。

  莫问闻言心中有了计较,再度挥刀削去桂三娘另一只衣袖,桂三娘随之闪身退走。

  桂三娘的话打消了他的顾虑,也让他看到了希望,抬头上望,只见那黑龙形体已经暗淡,破灭只在顷刻之间。

  再撑片刻,黑龙果然被青龙抓绞撕碎,莫问凝神感知,发现青龙所余灵气已然不足一分,用不了多久也会消散。

  心念闪动,青龙自上空探爪踏云来到己方上空,仰天发出龙吟之声。

  “本真人天下无敌,区区妖龙焉是我青龙对手。”莫问再度高喊,自古以来所有的将军在对敌阵前都会大肆夸大自己的本领,以此震骇敌军,谁如果在此时装出一副谦虚内敛的君子相那可真是自寻死路。

  双方敌军都知道上空争斗的两条龙哪一条为己方所有,黑龙遭青龙灭杀使得燕军士气大降,听到莫问刻意喊出的狂妄言语,更加心神不宁,而本已疲惫不堪的赵军在见到蜿蜒在上空的青龙之后,再度生出了些许力气,透支体力奋勇拼杀。

  按照惯例火头军是不参与争斗的,因为他们以老幼居多,且没有受过相应的训练,但此时那数百名伙夫和马夫也受到了莫问气势的感染,或持厨刀或持拾捡而来的兵器冲向战团。

  若是换做平时,这些人恐怕近不得燕国骑兵的身,但此时前方的燕军骑兵已经疲惫不堪,而这些伙夫和马夫却刚刚加入战斗,力气很足,冲到近前胡砍乱剁,杀的已无挥刀之力的燕军无力招架。

  莫问分神后望之际,忽然发现西方出现了一只偌大的蝼蛄,蝼蛄上坐着的正是石真。

  “快看,豫公主已经杀掉蛟龙率援兵赶到,全歼燕军只在片刻之间。”莫问高声喊道。

  此语一出,众人纷纷扭头西望,他们虽然看不到石真的模样,却能看到那只飞于空中的巨大蝼蛄。众人不明所以,以为石真真的率众来援,瞬时喧腾一片。

  只有莫问心中明白石真是独自过来打探情况的,她能过来还是倚仗着黄衣郎能够飞翔,实则那两条蛟龙仍然在草甸洪流中没有被杀掉。

  “青龙开道,待本真人前去杀掉燕军主帅。”莫问喊过之后心念闪动,青龙有感,落于地面抵角前冲,莫问紧随其后冲入敌群。

  士气再旺盛也不可能以一万敌五万,此时燕军仍有大量骑兵滞留后方,莫问孤身前冲乃冒险之举,燕军都有弓箭,倘若受困他将无法逃出,但己方士兵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鼓励和调动都不会有太大的作用,此时只能设法震撼燕军军心,令他们无心再战主动退兵。

  前方是密集的骑兵,青龙势猛,急冲之下将挡路的燕军人马尽数撞飞,硬生生的自敌军之中豁出了一条丈许通道,莫问紧随其后,拖刀前冲。

  前冲之时莫问最为担心的是青龙在冲到敌军后方之前会因灵气耗尽而消散,撞飞如此之多的燕军兵马令得凝聚青龙的灵气快速消减。

  前冲不久,莫问的担心变成了现实,青龙在撞至敌群中心区域时陡然消散,见此情形,莫问瞬感周身冰凉,来不及多想再取符盒画天罡青狼符一道,青狼现身之后立刻代替青龙继续前冲。

  幻出青狼之后莫问体内灵气彻底耗尽,瞬时感到头晕目眩,急忙取出最后一枚补气丹丸吞入腹中,勉力支撑强自前冲,这补气丹丸需要时间催化,匆忙吞服无甚用处,但此时若无丹药支撑他怕是连前冲之势都难以维持。

  青狼不比青龙,其体形要小上很多,所开通道很是狭窄,左右的燕军得以出刀攻击,莫问灵气不续,动作稍缓,片刻过后已然身中数刀,但他并未还击,而是紧随青狼奋力前冲。用不了多久燕军就会发现赵军并无后援,如果不能在他们发现这一点之前惊走他们,赵军就会全军覆灭。

  此时也只剩下了惊走一途,实则他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即便冲至敌军后方也无力击杀燕军主帅和那乌布巫师。

  每冲出一丈,莫问就感觉自己离阴曹地府近了一分,但每冲出一丈,燕军主帅的心理压力也会重上一分。这是一场生死赌局,他赌的就是燕军统帅会因为惧怕他,而在他冲到后方之前退兵闪避。

  五百丈,四百丈,三百丈,两百丈。

  当莫问冲至百丈之处时,燕军终于敲响了铜钲……

  第二百二十六章 善后

  铜钲一响就是鸣金收兵,燕军骑兵听到鸣金之声立刻调转马头向东回撤。

  铜钲发出的声响很是尖利,但此时在莫问听来却极为悦耳,铜钲一响表明己方获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以一万兵卒在无有城墙据守的情况下打败了燕国五万骑兵,这是士兵的至高荣耀,这是统帅的无上荣光。

  虽然燕军已然鸣金收兵,莫问却不敢立刻停歇,而是凭借体内仅存的些许灵气再度发出高喊,“留下性命再走!”

  怒吼过后莫问再度感觉体内灵气不续,只能神授奎木狼护在身前,防止燕军骑兵后撤之际顺势攻击,以此同时奋力挥舞黑刀,砍杀那些慌不择路疾冲而至的骑兵,燕军后撤之际也是万马奔腾,若不逼迫他们主动避让势必遭到战马的冲撞和踩踏。

  片刻过后燕军骑兵撤尽,莫问心中一松,瞬时感觉周身发软,几乎无法站立。

  “真人!”蒲雄率数十浴血骑兵率先赶到,到得近前翻身下马扶住了莫问。

  “还有多少兵马?”莫问挣脱了蒲雄的搀扶,此时燕军尚未去远,不能让燕军发现他体力不支。

  蒲雄闻声转头后望,大致的估算了人数,“不足一千了。”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心念闪动神授青狼前去追击燕国骑马,必须让燕国骑兵感到有追兵在后,不然他们可能中途回返。

  “真人神威,天下无敌。”随后赶来的兵卒狂呼欢腾,将这样一场必败的战斗生生扭转,这不是寻常将帅所能做到的。

  “将士雄威,所向披靡。”莫问心中同样欢喜。

  “参见公主!”侥幸生还的赵国士兵冲骑乘蝼蛄飞到近前的石真跪倒行礼。

  “你伤的重不重?”石真翻身跳下蝼蛄快步走到莫问近前。

  “皮外伤。”莫问微笑回答,石真脸上的关切神情令他心中大感温馨。但笑过之后感觉自己语气太柔,便改变了语调,“这些兵士皆是有功之臣,你就由他们跪在泥泞之中?”

  “平身吧,此战功在社稷,本宫会上奏朝廷,论功行赏。”石真转身环视众人。

  “谢公主。”众将士欢喜起身。

  “回返营地,暂作休整。”莫问冲众人下令。

  此时剩下的士兵已然极度疲惫,回返营地的途中不时有人倒下,此时已经没有人能够抬动他们,蒲雄等人便让出战马加以驮负。

  赵军先前的营地还保持完整,不过驱赶作为军粮的牛羊都被燕军流矢给射死了,伙夫剥皮剔骨开始熬制肉羹,还能活动的士兵自战场上寻找伤而不死的同伴,大部分人都回到营帐躺卧休息。

  “你不应该以身涉险。”石真跟随莫问进入了暂时充当帅营的房舍。

  “我该怎么做?”莫问抬手想要解下鹤氅,一抬手感觉左臂剧痛,这才想起先前的箭矢还未拔除。

  石真快步上前帮莫问解下鹤氅,除去鹤氅之后方才发现莫问身上有多处刀伤,“你为何这般拼命?”

  莫问挑眉看了石真一眼,没有答话,冲端送热茶的花姑吩咐道,“为我取些酒水来。”

  “赵国有兵五十多万,你若兵力不够我会与你再度争取,何必为了他们冒这种风险?”石真心疼的看着莫问身上的伤口。

  莫问闻言仍旧没有答话,他早就知道石真不把汉人当人看待。

  “你不要生气,我说错了话,我一定会奏请父皇重赏他们。”石真察言观色猜到了莫问心中不快。

  “死去的士兵免去其家人劳役,赏银二十两,带子遗孀不可改嫁他人。”莫问坐到帅座出言说道。

  “如此安排只怕会引起他人攀比。”石真面露难色。

  “其他将帅如何行事我无权干涉,但我统帅的士兵必须这样抚恤。”莫问挑眉说道,石真到来之后只关心他的个人安危,丝毫不将那些战死的士兵放在心上,这令他非常不满。

  “好。”石真见莫问不悦,急忙点头答应。

  “活着的士兵尽数撤回,赏银二十两,免劳役兵役终身。”莫问再度开口,他为了调动士气而许下的承诺必须兑现。

  “准。”石真立刻点头,活着的士兵不足千人,很好安置。

  “将官和校尉一律擢升三级。”莫问接过花姑拿来的酒壶,命她再去多取一些。

  “好,好,好,都听你的。这里也没有随军大夫,你快随我回定州。”石真关切焦急的看着莫问身上尚在滴血的伤口。

  莫问没有接话,而是仰头喝光了酒壶里的酒水,转而运转灵气将左臂上的箭头生生震出,燕军所用弓箭与赵军不同,是三叉箭头,强行震出之后箭头倒钩带出了些许血肉,剧烈疼痛令得莫问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可如何是好,你还是随我回定州吧,黄衣郎能驮起咱们两个。”石真见莫问左臂鲜血喷涌,急忙探手来捂。

  “我若是走了,其他人怎么办?”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瓷瓶倒出伤药一枚张口吞服。

  “你管他们做什么?”石真环视左右想要寻找干净布巾为莫问包扎伤口,寻而不得便探手想要撕扯自己衣襟,但她所穿衣物并非麻布,很是结实,撕扯不开。

  石真的言语再度激怒了莫问,本想出言训斥,但见她这幅焦急神情便没有说她什么,石真常驻黑郡,距离此处很是遥远,此番匆忙赶来无疑是出于关怀。

  待得石真以匕首割开衣襟,却发现莫问伤口的鲜血已经止住,她关切之下忘记了莫问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

  “趁天色尚早,你先回定州,我们随后就会撤回。”莫问冲石真说道,经此一战,兵卒几乎死伤殆尽,而他身上的多处伤势也需要一些时日休养,短时间内无法再战。

  “你跟我一起走。”石真说道。

  “你先前所过的草甸洪流之中潜伏有两条蛟龙,我此时灵气枯竭,无法再度做法,待得灵气有所恢复才能做法杀掉那两条蛟龙率余部回撤定州,你先回去安排,我明日就会回返。”莫问摇头说道。

  “燕军如果晚上来偷营怎么办?”石真连连摇头。

  “不会,他们已经到了百里之外。”莫问摇头说道,他无法确定燕军具体后撤多远,却知道奎木狼自何处失去控制并自行消散。

  二人说话之间花姑再度送来了酒水,这次是抱来了一坛,莫问喝去半坛,转头看向石真,“你且出去,我要检视伤口。”

  “我不。”石真撅嘴摇头。

  作为帅营的房舍本来就是一处废弃的房屋,无有内外帐之分,莫问无奈,只好走到梁柱后脱下道袍检查伤口,除了那处箭伤还有五处刀伤,大多集中在双肩和后背,由于燕军是仓促之间出刀的,且有鹤氅阻挡,故此伤口并不深。

  回返帅座,石真正在洗手,莫问取出道袍里的事物将道袍递给花姑,由花姑拿去浆洗缝补。

  由于先前数次自雨中画写符咒,令得符盒沾了雨水,莫问打开符盒加以检视,发现朱砂变色,不问可知是渗进了雨水,提笔画火符一道,果然不见起效。

  “符咒为什么不灵?”石真见莫问眉头紧锁,疑惑的出言问道。

  “没什么,你先回去吧,路过那处草甸时飞高一些,防止蛟龙蹿出扑咬。”莫问关上符盒随口说道,他并不相信石真,自然不会让石真知道天狼毫的秘密。

  “我等你灵气恢复了再走。”石真毅然摇头。

  莫问见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强迫她,先前多有劳累,此时已然支撑不住,便走向床榻想要休息,恰好花姑拿了干净衣裳过来,他便将石真撵了出去,换上道袍侧卧休息。

  一觉醒来已然是二更时分,听到石真正在门外与蒲雄说话,便起身出门。

  “死了就死了,再给你们补充就是。”石真正在训斥蒲雄,蒲雄也是左臂中箭,此时已经取出箭头,简单的进行了包扎。

  “进来说话吧。”莫问冲现出原形守在门旁的黄衣郎点了点头,转而冲二人说道。

  二人闻言随其进门,石真坐上位,蒲雄居下首。

  “服下它,三日当可痊愈。”莫问取出一枚疗伤丹药递给蒲雄。

  “谢真人,末将没什么大碍,用不上的。”蒲雄受宠若惊,起身连连摆手。

  “可曾清查战果?”莫问将那丹药塞到蒲雄手中,转身走向帅座。

  “连后军在内我军仅存五百人,燕军尸首尚未查数,目测遗尸当在三万以上。”蒲雄躬身回答。

  “五百?”莫问疑惑回头,先前分明还有千人。

  “士兵太过劳累,多有一睡不起者。”蒲雄回答。

  莫问闻言心中大为酸楚,体力过度透支的确会令人猝死。

  商议了善后事宜,蒲雄告退,石真留在莫问房中,于东侧临时增设床榻,几乎一夜未眠,蚊虫叮咬只是其一,主要还是夜间只要莫问有声响发出,她就会起身询问。

  莫问虽然并不需要她这般,内心却仍有几分感动,不过更多的还是犯愁,石真是铁了心的要跟着他了,得设法让她绝了念想才是,拖得越久越难以了断。

  次日清晨,众人开始掩埋尸首,莫问离开营地前往山中采集不见朝阳的晨露,重新研磨朱砂,不过尚未画写符咒便发觉那两条蛟龙气息离开洪流快速南下。

  到得水边才发现积水消退了很多,已经不足以令蛟龙藏身。

  待得掩埋完己方兵士的尸体,莫问率残部上绕二十里,涉浅水回到西岸,两日之后回返定州城……

  第二百二十七章 赐婚

  回返定州之后莫问住在了东城军营,偌大的军营只有几百士兵,显得很是空荡。

  朝廷的圣旨在众人撤回定州的两日之后来到,主管军政的太子和太尉府官员比石真要明白事理,知道这次战斗是何等的辉煌,加封莫问亲王爵位,对其所请无有不准。

  看完圣旨,莫问眉头大皱,他皱眉不是因为成了赵国第一位外姓亲王,而是圣旨最后那句‘赐婚豫公主乞翼阿古真,千秋永好,万年同心。’看完圣旨,恰好石真自外面进来,莫问将那道圣旨递给了石真。

  “他们没有准你奏请?”石真见莫问神情有异,疑惑的接过了那道圣旨。

  莫问没有答话,石真先前发回邺城的战报他是过目了的,上面并没有提起赐婚一事,而定州也只有一只海东青,她不可能再偷发一封书信回去,也就是说赐婚之事并不是她所请求。

  石真接过圣旨快速看过,转而侧目看向莫问,想自莫问神情之中揣摩出他对于此事的态度。

  “没想到父皇真的赐婚了。”石真见莫问一直面无表情,小心的出言试探。

  “请令尊收回成命,我帮你们收复三郡已然是对晋国不忠,你们就不要再陷我于不孝了。”莫问平静的说道。

  石真闻言瞬时面露失望,莫问的语气很平静,越是平静就越表明此事没有任何的回环余地。

  “过错总有办法弥补,对吧?”石真心怀希望。

  “并不是所有错误都可以弥补。”莫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赐婚之事还是因为石真而起,她虽然这次没有主动请求,之前肯定是在赵国皇帝面前说过此事的。

  “此事留到以后再说行吗,待你收复了三郡十六州,我们请求父皇永久减轻赵国赋税。”石真说道。

  “我是因为父母双亡才一心帮助赵国百姓的,若是双亲还在,我会率先孝敬他们。”莫问微笑摇头,“百姓终究不是我的亲人,对我没有养育之恩。”

  “你说的对,这件事情的确操之过急了,我立刻回书,请求延后。”石真怀揣小心,忐忑商议。

  石真此时若是一副胡搅蛮缠的神情,莫问会立刻翻脸,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一直放低姿态请求商议,这种态度令得莫问无法对她冷言厉色。

  “请令尊收回成命,不然我即刻抽身离开。”莫问硬下心肠决然摇头。

  “此事已经昭告天下了,退亲可以,能不能不要大张旗鼓的宣扬,给我留下几分见人的脸面成不成?”石真尴尬苦笑。

  莫问斟酌片刻点了点头,他不接受赐婚是因为已经有了阿九,还有就是心中有道迈不过去的槛儿,只要对自己和阿九有了交代,没必要在乎天下人怎么看。

  “我即刻回书朝廷。”石真将圣旨放下,起身向外走去。

  莫问虽然毅然拒绝了婚事,内心深处却感觉伤害了石真,本想说几句劝慰的话安抚于她,话到嘴边却又强行忍住了,感情的事情最怕纠缠不清,善心很容易会被对方误解为有情,还是不说为妙。

  石真走后,莫问召来了蒲雄,“朝廷圣旨已经来到,营中将士即日离开定州回返邺城,前往太尉府领取奖赏,随后各自回府返乡。”

  蒲雄闻言点头答应,外出召集士兵。片刻之后士兵列队,莫问宣读了赵国朝廷的圣旨,五百兵士齐刷跪倒,感谢莫问的重赏和提携。

  莫问没有虚伪谦逊,冲众人说了几句临别话语便调配军粮,安排众人回返,吃过午饭,众人离营西去。

  “蒲将军,你也回去。”莫问冲没有骑马出营的蒲雄说道。

  “得真人赏识,末将已经位列一品,无法擢升三级,没有捞到好处,末将怎么能走?”蒲雄笑道。

  “你的心意贫道明白,但往后的战事会越发凶险,随时可能丢了性命,你我已是友人,你若战死,贫道难免伤心,你还是走了吧。”莫问探手拍了拍蒲雄的肩膀,经历过生死之战的人会越发珍惜性命,此番所有人都走了,唯独蒲雄留了下来,这份忠义难能可贵。

  “真人身边不能没有体己之人,末将会一直追随真人,直到真人功成身退。”蒲雄正色摇头。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以后不可再多俗礼。”

  众人走后,偌大的军营就只剩下了原来看守军营的守军和莫问蒲雄二人,蒲雄虽然敬重莫问,却并没有那些小人的热乎举动,也不趁机讨好,一直住在自己房间,除非有事禀报,其他时间并不打扰莫问。

  邺城到定州很是遥远,赵国派遣的军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尽数赶到,三日之后莫问伤势就已经痊愈,剩下的时间就只有等待。

  他有心趁机前往无名山和蛮荒见阿九和老五,犹豫良久终不敢去,此时东方草甸的洪流已经退去,燕军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眼下定州城并无多少守军,有他坐镇燕军就有顾忌,他若离去,燕军可能趁虚而入。

  石真一直没有回返黑郡,而是留在定州与莫问商议后续战事如何推进,莫问并没有追问退亲之事的结果,石真也不再提起,晚上于府衙下榻,也不经常到军营騒扰于他。

  十日之后,五千骑兵率先来到,也不知朝廷是考虑到他个人的喜好还是胡人骑兵怕死不敢前来,这五千骑兵都是汉人,蒲雄见到这些骑兵大为不满,这些人多是新兵,身形也不壮硕,远不如胡人骑兵骁勇。

  有骑兵来到,定州有了防守兵力,莫问再也按捺不住西行的念头,当日晚间就准备起身西行。

  就在莫问规整桌头公文和战报准备出门之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来者何人?”莫问闻声微微皱眉,今夜有风,有人来到竟然不曾察觉。

  “莫真人,桂三来访。”门外传来了桂三娘的声音。

  “请入。”为策万全,莫问并没有前往开门,虽然桂三娘曾经暗自报信于他,他却并不完全相信桂三娘,毕竟分属不同阵营。

  莫问开口之后,桂三娘推门而入,关上房门冲莫问拱手,“见过莫真人,真人别来无恙?”

  “福生无量天尊,承蒙挂念,一切还好,先前承你告知消息,赵军得以顺利回撤,这份人情贫道记下了。”莫问轻轻抬手,请桂三娘入座。

  “补过之举怎敢蒙莫真人承情,莫真人道法通天,神威无敌,先前一战真是……”

  “不知你此番到来所为何事?”莫问微笑着打断了桂三娘的阿谀奉承。

  “先前承蒙真人抬手,桂三无以为报,今日偶然寻得绿血九叶草一株,特来呈送真人,还望真人不要嫌弃。”桂三娘说完自怀中取出一长形布包放到了旁边的木几上,转而起身拱手,“如此便不打扰真人清修了,桂三告退。”

  “山路难行,慢行走好。”莫问起身送客。

  桂三娘见莫问没有拒绝它的礼物,面露欢喜,高兴的出门去了。

  莫问知道桂三娘此次到来的用意,桂三娘是草木成精而非禽兽化人,禽兽化人可以四处乱走,草木成精却有一定的活动区域,桂三娘阵前报信以及今日前来呈送礼物都是为它自己留下后路,那些禽兽好似没庙的野僧,随时可以跑掉。它却是有庙儿的和尚,跑不远,所以它才会先行铺路以免燕军败退之后,遭到了莫问的寻找和砍伐。

  九叶草是壮阳上品,不过对莫问也没什么用处,他之所以没有拒绝是为了让桂三娘安心,他本来也无心追责桂三娘,经历了林若尘之事以后,他对于那些因性命受到胁迫而委曲求全的人始终持有一种宽容的态度。

  桂三娘刚走,石真推门而入。

  “刚才离营东去的那女人是谁?”石真手里拿着那件修复完好的鹤氅。

  “燕军一方的一个妖精,先前曾经在阵前向我报信,”莫问抬手指着桂三娘放在木几上的布包,“此番过来送了一株九叶草于我。”

  石真放下鹤氅,走到木几旁拿起了布包,“她为什么要送你礼物?”

  “它是草木成精,本体在此处不远,它担心燕军退走之后我会追责于它,故此前来行贿。”莫问随口说道。

  “什么九叶草?这分明就是霪羊藿!她为什么送你这个?”石真疑惑的看着那株尚带有泥土的植物。

  “霪羊藿就是九叶草,它可能是仓促之下寻不到别的。你来的正好,我要出门一趟,步兵和弓兵到来之前我会赶回来。”莫问规整着桌头的公文。

  “你要去哪儿?”石真问道。

  “去昆仑山见位故人。”莫问并未隐瞒石真。

  “你是担心父皇赐婚的消息传到那个狐狸精的耳朵里,它会误会吧?”石真言语之中不无醋意。

  “赐婚之事本来就是你们一厢情愿。”石真对阿九的称呼引起了莫问的反感。

  “带上这个,见那个狐狸精用的着。”石真刁蛮的公主性子再度显现,气嘟嘟的将那株九叶草扔向莫问。

  “装了几天又要发疯?”莫问拨飞那株九叶草,挑眉看向石真。

  “我就发疯怎么了?不要让我见到它,不然本宫定会剥了它的皮。”石真暴跳如雷。

  “我就在门外,你来剥吧。”门外传来了女子的笑声……

  第二百二十八章 阿九和石真

  门外传来的女子笑声令莫问心头一震,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每个女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声音,这悦耳的声音属于阿九。

  听到阿九的声音,莫问立刻闪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只见阿九站在门外五尺处,青色道袍,道髻高挽,左手捧着拂尘,右手提一包袱,一身云游道姑的打扮。

  “你怎么来了?”莫问欢喜的看着一脸笑意的阿九。

  “问的好没新意。”阿九嗔怪的白了莫问一眼,迈步进屋,进门之后侧目打量着尚未自惊骇之中回过神来的石真。

  莫问见气氛有些尴尬,有心出言缓和,但仓促之间不知如何开口才算稳妥。

  “我就是喜欢莫问,你想怎么样吧?”石真回过神来怒视阿九。虽然声音很高,底气却不足。

  “这个乞翼阿古真很是有趣,模样身材也算上乘,你若有心就收了吧。”阿九并没有搭理石真,而是回头冲莫问笑道。

  “胡说什么呀。”莫问苦笑摇头,乞翼阿古真是石真的胡人名字,在此之前知道的人很少,此番赐婚才让世人知道了她的本名。阿九知道石真的本名就表明她来此之前已经知道了赐婚一事。

  阿九笑着看了莫问一眼,转而看向一脸愕然的石真,“我与莫问同门学艺,你自忖打的过我么?”

  “打不过也要打,莫问是我的,谁敢跟我争我就杀了谁。”石真处于疯癫状态。

  “好生刁蛮。”阿九不屑与石真一般见识,言罢转头看向正冲门外打量的莫问,“老五没来,他最近总是惹是生非,我布阵将他困在了岛上。”

  “路途太远,你不该来的,我本想今日就动身前往无名山。”莫问没问老五都干了什么,一个闲的无所事事的人什么无聊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我担心你缺乏补气丹药,丹成之后就过来送与你。”阿九浅笑之中饱蕴深情,她来到此处之后于门外站立了不短的时间,听到的都是令她心安的言语。

  “只是为了过来送丹药给我?”莫问侧目笑问。

  阿九闻言再度白了莫问一眼,刚想出言说话,受到冷落的石真已然暴怒叫喊,“我还在这儿哪!”

  “天色不早了,早些下去歇着吧。”阿九笑谑的冲石真摆了摆手,“有需要我们会喊你的。”

  “你当本宫是丫鬟吗?”石真摸向腰间,发现没有佩戴短刀,气急败坏的高喊,“来人!”

  石真喊过之后,一队守夜的兵卒闻声跑来,到得门口躬身听命。

  “把这狐狸精给本宫拿下!”石真手指阿九高声下令。

  “啊?!”士兵听到狐狸精三个字立刻目瞪口呆,谁敢进来捉拿。

  “下去吧。”莫问皱着眉头冲士兵摆了摆手。

  守夜士兵闻言如蒙大赦,转身跑走,对于石真的跺脚叫嚷佯装不曾听到,相较于胡搅蛮缠的石真,他们更怕不苟言笑的莫问。

  “不要让她太过难堪。”莫问冲阿九低声说道。

  “我有心劝你接受她,奈何她一心想要杀我,若是礼遇于我,我焉能不还以和善。”阿九点头过后抬高了声调。

  此语一出,莫问陡然皱眉,阿九这番话虽然是说给石真听的,但她一直有心寻一女子与他留后,所以这番话也并非完全是假。阿九此番到来无疑是听闻了赵国皇帝赐婚的消息匆匆前来一探究竟的,但是来到此处之后发现他并没有接受石真,内心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实则阿九在意的并不是他身边有无女人,只是要确定她在自己的男人心中是不是位于首位。

  石真虽然疯却并不傻,听到阿九的言语之后只停顿了半瞬就改变了态度,“我妒火攻心言语无状,以后一定改过。你们多日不见,安静说话吧,我去为你们准备宵食。”

  石真说完,阿九微笑点头,石真见阿九点头,撅着嘴转身出门,出门之后竟然反手拉上了房门。

  莫问皱眉看着石真出门走远,转而收回视线看了阿九一眼,转身向北侧座位走去,“你唯恐她不纠缠于我?”

  “此人虽然刁蛮任性却懂得反省,日后应该会改过收敛。”阿九迈步跟上了莫问。

  “你不了解她,她说的话压根儿做不得准,此事万万不要再提。”莫问回头冲阿九说道。

  “这个赵国公主很是有趣。”阿九冲门口方向努了努嘴,莫问抬头望去,只见石真虽然拉上了房门却并没有将房门彻底关严,而是留下了一道缝隙,此时正在院中鬼头鬼脑的窥视房中情形。

  “万不要被她假象蒙蔽,她若发起狠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只能敷衍拖延,待得此间事了立刻抽身。”莫问延出灵气隔空关严了房门。

  阿九闻言微笑点头。

  “你应该相信我,平白无故的跑了数千里,何等劳累。”莫问牵了阿九的手,坐于相邻的两个座位。

  “我没有不信你,只是想来看你。”阿九摇头微笑。

  “西北到东北当有数千里,你又不得凌空,得走多少时日?”莫问抬手握住了阿九的左手。

  阿九看了看莫问覆在自己左手上的右手,竖起了右手食指。

  “我在为你把脉,又不逾礼。”莫问笑道。

  “快拿开手,正经说话。”阿九虽然嗔怪却并未主动抽手。

  “对了,我有一偌大喜讯要告诉你。”莫问不再嬉笑,抬手提壶为阿九倒水。

  “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阿九侧目微笑,一笑之下两只小巧虎牙露于樱唇之外,莫问见之心动莫名,直至阿九抬起他手中茶壶方才回过神来。

  “你先说。”莫问收回思绪出言说道,阿九远道而来极为劳累,不能自私轻薄。

  “老五将蛮荒祭坛的毒龙放了出来。”阿九喝罢茶水开口说道。

  “毒龙跑了?”莫问愕然瞠目,那条毒龙不但关系到蛮荒苗人的气数,还关系到老五能否幻化人形,老五将它放跑乃是闯了大祸。

  “没有,那孤岛四周有屏障,毒龙跑不掉的,老五与那毒龙相处时间久了竟成了友人,见不得它受罪就将它放出了水潭,那毒龙感激之下每日环他几个时辰,老五多受灵气已经可以幻化头颅,能够开口说话了。”阿九摆手说道。

  “确是好事,还需多少时日才能彻底幻化人形?”莫问欢喜的问道。

  “当比之前料想的早上一些,不过最快也少不得三年。”阿九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只要能够开口说话,老五就不会感觉太过憋闷,这的确是好消息。

  “老五没有利器在身,他是如何斩断锁链放出毒龙的?”莫问皱眉摇头,那条毒龙的后颈有一条粗大锁链,那条锁链不是凡铁,非神兵利器不得砍断。

  “你可猜上一猜。”阿九一副忍俊不止的神情。

  “那锁链的根基在水下,不可能挖开石壁。锁链是穿骨而入的,也不能剜肉脱困。”莫问摇头说道。

  “他每日往那锁链上溺尿,不足半月就腐断了锁链。”阿九笑道。

  “这馊主意也只有他想的出来,若是将这等精神用于读书,也不至于到现在不识文字。”莫问莞尔摇头。

  “两月前他可以幻化头颅就不得安分了,想要出来寻你,我怕他误了正事,就布阵封了那岛屿阵法的缺口,现在每月去看他一回,与他说话解闷。老五乐天有趣,我问他林小姐是何模样,他说长的像包子。”阿九再笑。

  “他一直对林若尘大有成见,所以才胡说八道。”莫问摇头过头再度开口,“我不久之前遇到过一只黑鼠精,此物曾于一甲子前在不咸山中的曹操陵寝下方吞食过一株蕈草,那蕈草极为神异,竟然令它褪去了异类妖气。待得此间战事终了,我会率大军前去掘开那处陵寝,寻找此物。”

  “此事当真?”阿九侧目颦眉。

  二人说话之间,门外传来敲门声,莫问转头应声,花姑推门而入,为阿九端来了晚饭。

  “豫公主有没有碰触这些饭食?”莫问冲花姑问道。

  “没有,是民妇一手烹制的。”花姑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石真倒不会往饭菜里下毒,但难保她不会往饭菜里吐口水。

  “你确定那黑鼠精褪去了异类气息?”阿九待花姑退下再度出言追问,她自然明白褪去异类气息对二人意味着什么。

  “是的,这黑鼠精本是燕军所有,而今被我收伏,安置在黑郡城中,待得此间事了,便带我前去挖掘曹操陵墓。”莫问说道。

  “好,届时我们与你一同前往。”阿九连连点头。

  莫问拿起筷子递给阿九,趁阿九吃饭之际,将此事的细节说与她听,阿九并没有急于插言,直待莫问说完,方才端茶漱口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她也知道曹操此人生前曾经广挖坟墓以集军饷,由此断定曹操的坟墓必定集世间机关之大成,不能自内部逐一破除,只能靠人多优势使用蛮力将其自外部破坏。

  “这是一瓶疗伤丹药,有八颗。”阿九自怀中取出两个瓷瓶,“这是补气丹药,有三颗。”

  “我会尽快了结此事与你隐居无名山,眼下所行之事虽然积德行善却大分心神,不利于你我练气修行。”莫问收下了那两个瓷瓶。

  阿九含笑点头。

  “内堂有浴池一处,其中有受日清水。”莫问抬手后指。

  阿九闻言点头起身,迈步向后内堂走去。

  阿九走后,莫问心中再度忐忑,又到了他最为难受的时候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小聚

  每到这个时候莫问心中就很是纠结,纠结之中又有着些许无奈,雷池在前,逾越半步就是粉身碎骨。但佳人也在前,驻足不前真是百爪挠心。

  踌躇片刻,莫问起身向内堂走去,做不得什么,看上一眼总没什么大碍。

  迈步之际,莫问感觉面皮发热,此举不符合圣人非礼勿视的教诲,很不光明,不是君子所为,但内心深处就是想看,这种发乎本性的欲望非儒学礼教所能压制。

  他所住的这处房舍为驻兵主帅的居所,起居设施很是齐备,浴池位于卧房西北,在室内以竹木搭建。途经卧房时莫问顺手取了皂角和布巾,去看人洗澡总要有个借口。

  浴池里有轻微的水声传出,莫问深深吸气硬着头皮走到浴池门外,到得此时已然是面红耳赤,心如撞鹿。

  到了门口莫问改变了主意,大声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我要看你,顺便送皂角和布巾。”

  “那么大声干嘛,你又不是未曾看过。”阿九回答的很是坦然。

  “我何时看过了?”莫问推门而入,阿九坐于池中西北,身姿凹凸有致,肌肤欺霜赛雪。

  “偷走我衣服的那天晚上呀。”阿九笑道。

  “我如果真的看到了你,会抱着你的道袍跑回去出丑?”莫问坐到池边石台,放下了手中的事物。

  阿九先前言语只是说笑,见莫问面红耳赤,便岔开了话题,“你收复三郡都遇到了何种阻碍?”

  “你能否不要乱动?”莫问答非所问,活动的白比静止的白具有更大的诱惑。

  阿九闻言横了莫问一眼,停下了动作。

  莫问目不转睛的直视了阿九片刻,转而低头叹气。

  “都说秀色可餐,你看也看了,吃饱了早些出去吧。”阿九笑着撵人。

  “一派胡言,我现在越发饥饿了。”莫问起身踱步。

  “夫妻相处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哪能这般轻薄,快走,快走。”阿九再撵。

  “孟光乃万不出一的丑女,她是因相貌丑陋才在送饭之时以木盘齐眉挡住面孔的,你若也似她那般丑陋,我也与你相敬如宾。”莫问羞恼说道。

  “若是我貌若嫫母无盐,你会如何待我?”阿九露齿笑问。

  “敬而远之。”莫问语出真心。

  阿九并没有对莫问说了真话而生气,撩起一股清水向他洒来,“你怎能以貌取人,焉不知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子羽是男子,以貌取人说的是男子重才不重貌,不能用在女子身上?”莫问并没有闪躲,任凭清水淋身。

  “来,帮我擦背。”阿九辩不过熟读诸子百家的莫问,也不与他争论,转身以背对他。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阿九在人前和人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于人前冷艳有威,于人后善解风情。

  “同门友人练气行功不避男女,我来帮你气行玉枕,灵台,命门,环跳四处背部穴道。”莫问笑着自石台上走向阿九。

  “休要发坏,不用你帮了。”阿九连连摆手,莫问所说的穴道有一处并不在背上。

  莫问见状大感得意,佯装坏笑,缓步冲阿九走去。

  就在此时,营外传来了士兵的呼喊,“着火啦,快救火。”

  莫问闻声立刻收起嬉笑神情,转头与阿九对视了一眼,阿九旋身出水,快速穿衣,莫问则快步向外行去,此处乃是前沿,极有可能是燕军偷袭。

  出得帅营大门,果然见到军营西南有火光出现,那里是马厩的所在,人喊马嘶很是混乱。

  纵身掠到近前,只见蒲雄正在指挥骑兵救火牵马。

  “因何失火?”莫问来到蒲雄跟前出言问道。

  “可能是夜风吹落了风灯。”蒲雄支吾着说道。

  “马厩里哪来的风灯?”莫问皱眉说道。

  “末将也不知其详。”蒲雄说话时冲正北怒了努嘴,莫问随之北望,只见石真正在北面不远处看着二人。

  莫问瞬时明白这把火是石真放的,舍了蒲雄大步走到石真面前高声喝问,“你为何放火焚烧马厩,你可知道战马是何等重要?”

  “不是我放的,没了马匹骑兵就毫无用处,我识得大体,怎能放火焚烧自己家的马厩?”石真连连摇头。

  “阿九是为我送补气丹药来的,我们一直在房中叙话,没有逾礼之举,你万万不要胡闹,军中开不得这种玩笑。”莫问无奈解释,幸亏发现及时,大火已被扑灭。

  “没有补气丹药就打不了仗?”石真歪头撅嘴。

  “若无补气丹药,灵气恢复就很是缓慢,我们只在说话,真无其他。”莫问耐着性子安抚,别说石真并没有酿成大祸,就算她真的将五千匹战马都烧死了,朝廷也不会拿她怎样。

  “衣服怎么湿了?”石真疑惑的追问。

  “撞到了救火的水桶。”莫问急忙掩饰。

  石真闻言没有再问,一脸的得意神情,转身向东走去,“回去接着说话吧”。

  莫问见石真语气不对,急忙抬手招来蒲雄,“看住她,不要再让她拿到火种。”

  “得令。”蒲雄咧嘴答应,莫问派的这个差事可是个苦差事。

  回到帅营,阿九已经穿上衣物在门口等待,见莫问神情有异,便出言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石真放火烧了马厩。”莫问叹气摇头。

  阿九闻言先是一愣,转瞬之间就明白了石真放火的原因,“真是公主性子,不知轻重,她如此捣乱会影响你统兵作战。”

  “她也不是一直这样,只是偶尔发疯。”莫问迈步进屋。

  经石真一闹,二人都没了旖念,回到后堂,阿九侧躺床榻,莫问坐在床边,相对说话。

  莫问将东征以来发生的战事逐一说给阿九听,人是需要倾诉的,在阿九面前莫问不再是紫气道人东征统帅,他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弱冠少年。

  当说到与紫霄前去查看龙凤尸身的时候,莫问发现阿九睡着了。

  莫问见状大感心疼,无名山距离此处有数千里,阿九定是听到消息日夜兼程赶来的,若非如此她绝不会如此劳累。

  心疼之余莫问继续向下讲述,此时若是一停,阿九很可能苏醒。

  虽然先前把脉之言只是玩笑,他仍然清楚的切出了阿九的真实修为,阿九仍然处于蓝色灵气的初期,她所送来的这些丹药足以令她进入紫气,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尽数送给了他。承人恩惠不能看别人的给予对自己有多大的帮助,而应该看那份给予对于付出的人意味着什么。

  莫问将东征之事讲完,阿九已经睡熟,道门中人都知道人在熟睡时的表情就是其将来寿终正寝死去时的表情,绝大多数的人,不分男女,熟睡时的样子都不好看,但阿九不是这样,她熟睡之时仍然恬静美丽,没有什么事情比睡醒之后见到枕边人心中感到欢喜更幸福。

  莫问有心去抱阿九,但这只是一个闪念,他担心惊醒阿九,也担心这一举动会招致天谴,二人所有的亲昵举动都是危险的。除此之外还有更深的一点,那就是他知道自己抱了阿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自忖可以忍住,但是他不想让阿九知道他因为忍耐而承受的痛苦,不然阿九心中会自责。

  “咚咚咚!”就在莫问神游之际,营中传来了战鼓的声音,这是催军的战鼓,一经敲擂,鼓声可以传出很远。但此时这擂鼓之声很是杂乱,根本不是催军的鼓点,莫问听到鼓声立刻就知道又是石真在搞鬼。

  鼓声惊醒了阿九,见到阿九朦胧眼神,莫问很是生气,腾然起身迈步外出,“可恶!”

  “算了,不要与她计较了。”阿九见莫问神情不善,急忙起身拉住了他。

  莫问闻声转身冲阿九点了点头,转而穿过外间出了大门。

  到得校场,只见石真正在胡乱敲打那面由四人承抬的战鼓,见他到来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敲的越发欢快。

  莫问面无表情的走向石真,石真见他走近,侧目歪头露出一副准备争吵的神情,令她没想到的是莫问并没有与之争吵,而是出手封了她两处穴道。

  “送公主回房。”莫问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没有声音,便止步回头,只见那四个鼓吏一脸惶恐的站在原地,并没有抬走石真。

  莫问这才想起石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未经本人允许,所有碰她的男子都要被大辟斩首。他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回到原地将石真抓上战鼓,“抬走。”

  四名鼓吏闻言立刻分执战鼓左右,一路小跑将石真送走。

  “你封了她的穴道,明日她会回来找你闹的。”阿九自远处发现了莫问的举动。

  “随她去吧,真是不知所谓。”莫问与阿九相携缓行慢步。

  “我明日就回无名山。”阿九说道。

  “步兵和弓兵需要半月之后才能到来,我送你回去。”莫问沉吟之后出言说道,阿九若是不走,石真是不会消停的。

  “也好,老五一直想见你,你去见他一见,免得他总是念叨。”阿九点了点头。

  回到帅营,二人躺卧休息,阿九困乏之下先行睡着,莫问躺到了阿九对面,由于不习惯左侧卧,故此一夜未眠。

  五更未过,蒲雄前来敲门,“真人,大事不好,西路告急……”

  第二百三十章 两翼

  莫问一直不曾睡着,闻声立刻起身前去开门。

  “真人,府衙刚刚收到的战报。”蒲雄将那卷已经铺展开来的信笺递呈莫问。

  莫问探手接过低头阅览,战报所说燕军于昨夜三更大举攻城,栗州告急。战报当是出自李文之手,字迹潦草,表明书写的很是仓促。

  “战报是发给黑郡的,昨夜到了黑郡,黑郡又连夜转到定州,由于转达及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蒲雄说道。

  莫问没有答话,转身回到帅营查看三郡疆图,这份疆域图上并没有标明两城之间的具体距离,但是大致判断当有八百里左右。

  “骑兵赶赴栗州需要四个时辰。”蒲雄猜到了莫问查看疆域图的动机。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处的五千骑兵是昨日方才赶到的,燕军并不知道这些骑兵的存在,若是前往驰援,应该可以解栗州之围。但是这些骑兵一旦抽走,定州就空虚了,燕军会不会趁虚而入。

  “依你之见,该当何为?”莫问转头看向蒲雄。

  “栗州一旦失守,燕军就会渗入,届时我们不但要瞻前,还要顾后。”蒲雄面有忧色。

  “战马上鞍,驰援栗州。”莫问点头说道。

  “得令。”蒲雄躬身应是,快步出门。

  由于走得急,差点与自门外冲进的石真撞个满怀,蒲雄告罪之后转身跑走。

  石真本是抱着算账之心来的,见到蒲雄这般神情,立刻猜到出了大事,快步走到莫问近前出言发问,“出了什么事情?”

  “燕军昨夜攻打栗州,来势凶猛,绝尘和李文发信求援,我已命蒲雄整备军马即刻前往增援。”莫问将那战报递与石真。

  “他们刚吃了败仗,这么快就有了动作?”石真看罢战报面露愕然。

  “正因为他们打了败仗,所以才急于打场胜仗扭转士气。”莫问走到门后水盆边掬水洗脸。

  “早知如此,我昨夜就不该擂鼓扰他们休息。”石真自责道。

  “你该放火焚烧马厩?”莫问没好气儿的说道。

  石真眼见莫问要责备她,急忙借故离开,“我去命城中百姓拿出现成食物于主道两侧等候。”

  “可有用我之处?”阿九盘整着道髻自内堂走了出来。

  “战事瞬息万变,不知何时能抽身出来,你早些回去,待得此间事了,我会回去看你和老五。”本已定好的行程被打乱,令莫问有些沮丧。

  “好。你安心此间战事,收复三郡,减轻田赋,这些都是功德。”阿九点头说道。

  莫问忽然想起一事,放下擦脸布巾快步出门追上了尚未走远的石真,“将黄衣郎叫来。”

  “做什么?”石真不解的问道。

  “阿九要回返昆仑山,路程太远,由它送上一程。”莫问解释道。

  “她不是本领很大吗,怎么一听打仗就要跑?”石真自不是愿意黄衣郎载送情敌。

  “好,我留她与我并肩作战。”莫问还以颜色。

  “我去喊黄衣郎过来。”石真立刻变了话风快步离去。

  莫问回到帅营冲阿九说道,“我收伏了一只名为黄衣郎的蝼蛄,被她给抢去做了坐骑,我要了来,由它送你西行,路上可以少些辛苦。”

  阿九闻言微笑点头,她也想留在此处与莫问厮守,但莫问需要补气内丹,老五还需要照顾,她不能留在这里。

  此时军营之中已经传来了骑兵拉马上鞍的声音,花姑麻利的做了一些早饭端了上来,莫问与阿九坐下吃饭,二人同门学艺朝夕相处,早已经习惯了一同吃饭,彷如默契夫妻,没有丝毫的羞涩和别扭。

  二人刚刚放下筷子,黄衣郎便来到了门外。

  “黄兄,这位是贫道的内人,需前往昆仑山,烦劳你送上一程。”莫问冲黄衣郎说道。

  此语一出,阿九顿感羞涩,这是莫问首次在外人面前这么称呼她。

  “能承载元君乃是黄某的造化。”黄衣郎看了一眼道姑装束的阿九,痛快答应。

  “不忙。”莫问探手阻止黄衣郎现出原形,转而自怀中拿出瓷瓶倒出一枚疗伤丹药递给黄衣郎,“西去途中多有危险,这枚丹药有止血生肌神效,带在身上以备不测。”

  黄衣郎见到丹药颜色就知道不是俗物,惶恐推辞,莫问强赠,黄衣郎道谢过后欢喜的收下,小心的藏于外袍之中。

  “黄衣郎知道黑鼠精所在的院落,途经黑郡时你可以前去看看它,此物当真没有妖气。”莫问握着阿九的手道别,“一路小心,回去之后告知老五这里的情况,告诫他耐着性子多受龙气,早日能够变化人形就早一天前来助我。”

  “好,你也要多加小心,不要急功冒进,我们来日方长,不争朝夕。”阿九点头说道。

  此时黄衣郎已经脱下外袍现出了原形,它有六足,其中一足抱着脱下来的袍子。

  “我定会求稳,半年之内我不再需要补气内丹,若有丹成你可自行服用,早日渡劫入紫也得个来去自由。”莫问送阿九出门。

  有黄衣郎这只大蝼蛄直愣愣的瞅着,阿九也说不得亲近的话,微笑答应纵身跃上蝼蛄,黄衣郎弹地而起,振翅西飞。

  莫问一直目送阿九西去,直到黄衣郎出了定州城方才回屋佩刀来到前方校场,此时骑兵为战马上鞍已近尾声。蒲雄见莫问到来,转身向他迎了过来。

  “鞍镫配好之后你率队西行,主路左右会有食水,取一些路上用,我东绕百里探下消息,随后前往栗州。”莫问冲蒲雄交代道。

  蒲雄点头应是,转身督军加速,准备妥当的骑兵开始策马出营。

  莫问刚想离营,却发现一只海东青自东南方向远远飞来,此物飞的很高,截它不下,很快海东青就自定州城南飞过,继续西去。

  “真人,这是一只训过的海东青,飞的是黑郡方向。”蒲雄已经上马,见到海东青之后下马跑到莫问身侧。

  “当是檀木子和马平川发出的。”莫问说道。平常使用信鸟一般用鸽子,此番东路放出了海东青,极有可能也是遭到了燕军攻击试图求援。

  蒲雄闻言没有再接口,站在莫问旁侧等候命令。

  “你即刻率队援救栗州,我也许会去栗州,也许会前往东路檀木子处,也可能留守定州,视情况而定。”莫问冲蒲雄下令。

  蒲雄答应一声,上马离去。

  莫问转身回到帅营再看疆图,檀木子和马平川此时位于宿州,宿州离先前东路驻防的晖州有一千多里,宿州若是守不住,檀木子所率东路无处可退。

  看罢疆图,莫问迈步出门,纵身拔高,刚想东行就发现石真已经策马到了营门口,便运转灵气落到石真近前。

  “东路可能也遭到了燕军攻击,你即刻回返黑郡居中调度,催促中路的弓兵步兵尽快就位。”莫问冲石真说道。

  “好,我即刻回去。”石真干脆的答应了一声,调拨马头率领随从绝尘西去。

  莫问凌空出营,越过东侧城墙提气东掠。

  片刻之后来到草甸所在区域,经过将近二十天的日晒风吹,山洪早已退去,道路再度显现,穿过草甸到得先前与燕军骑兵苦战的废弃乡村,发现敌军尸首也已经被燕军收殓,再行百里仍未发现异常,由此可见燕军已经被他打的怕了,不敢再打定州的主意。

  莫问此时犹豫不决的是前往西北增援绝尘和李文,还是前往东南查看宿州情况,斟酌了半柱香的时间最终决定前往东路,西路的绝尘如果守不住栗州可以回撤,东路一旦出现问题,檀木子没有退路。

  定州距离宿州直线距离有七百多里,但东北三郡多有高山大泽,彼此之间并无道路可通,自山中一路东进,到得巳时来到了宿州城外。

  令莫问没有想到的是此处并无战斗迹象,城墙上的士兵悠闲的晒着太阳,下方城门有百姓进出,一切如常。

  城中官兵自然认得莫问,不过莫问并没有让他们通报,而是径直来到军营寻找檀木子,被将校告之檀木子不住在军营,而是住在府衙。

  来到府衙,檀木子正在吃午饭,桌上菜蔬鱼肉有十几品,伺候的丫鬟婢女有七八个,檀木子见到莫问到来大感惊诧,急忙吩咐下人再去整治宴席。

  莫问将栗州的情况以及先前见到海东青一事说与檀木子,檀木子言之确实发出过海东青,不过是催促军粮,先前的暴雨令得本该月中到达的军粮至今未到。

  莫问在宿州做了短暂的停歇,对檀木子勉励了一番便离此西去,对于檀木子的奢靡并没有怪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情和喜好,檀木子修为不浅,行军打仗也还可以,没必要追究他吃了什么,使用了多少婢女。

  平白无故的向东跑出了七八百里,此时离栗州有一千六百多里,待得莫问风尘仆仆的赶到栗州已然是次日四更时分,战事已经结束,得蒲雄所率骑兵增援,栗州保住了,只是兵卒死伤过半,城中房舍多被火箭焚毁,整个栗州城一片残垣断壁,街道上到处都是没有房屋栖身的难民。

  与檀木子相比,绝尘要清廉一些,虽然也用婢女至少吃的还是斋饭,先前一战为了击杀燕军将帅,头部受了轻伤,根据那道伤口来看应该是自土下钻出的时候撞上了马蹄。

  莫问再度勉励了绝尘一番,随后率骑兵回返,这些骑兵是背负弓箭前来的,来了之后充当的是弓兵角色,故此死伤不大。

  晚间,骑兵回返定州,莫问再发战报催促步兵和弓兵,燕军先前之所以抽身前去攻打栗州是因为中路没有突进,这场战事一旦打起来就不能停歇,尤其是中路,必须一直向前攻打吸引燕军主力,不然压力就会转移到两翼。

  三日后,黄衣郎回返,告之将阿九送到了昆仑山外围,并趁机表忠,莫问先前赠送它丹药令它受宠若惊。

  到得月底,一万步兵和五千弓兵终于赶来,莫问立刻下令大军开拔……

  第二百三十一章 四象杀阵

  莫问本来只请调了一万兵卒,没想到太子又加派一万,故此此时共有两万大军。

  大军开拔之后军队的士气很是旺盛,先前的几次大战令莫问在赵国威名远播风头无两,赵国兵卒都知道他的性情和统兵风格,皆存有追随他杀敌建功之心。

  早上出发,连夜行军,次日中午穿过了草甸,于草甸边缘安营扎寨,一天一夜的行军令兵卒大为疲惫,但是到了午饭时间他们就开始感叹这苦吃的值,与其他军队的稀粥不同,东征大军吃的是干粮,每人两个米饼。

  出征之时已然入秋,夜间有了些许凉意,吃过午饭之后莫问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在此处滞留三日,所有士兵前去草甸之中收取苇絮,草甸里的芦苇先前被雨水冲倒,日晒过后蓬出了大片的苇絮,由于芦苇都已经倒伏,故此可以成片收取。

  东北三郡的气温较内地要低,秋冬季节很是寒冷,士兵一年四季穿的都是麻布单衣,很快会耐受不住,莫问此举旨在为众人收集御寒之物,此时物资匮乏,没有那么多羊皮分发士兵,苇絮比蒲草的御寒效果要好,只是不容易大量获取,似此处这种大片的芦苇很是少见,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两万多人一同收取苇絮,场面甚是宏大,飞扬的收了三天,收下的苇絮由骑兵送回定州,由于没有足够的麻布缝制绵衣,苇絮只能暂存军营。

  东行三日,改道向北,随后就是漫长的行军,这次行军每天只能走出十几里甚至是几里,原因是燕军将道路于狭窄区域破坏掉了,或堵或挖,破坏的很是彻底,赵军只能重新铺路,倒是可以绕行,但是道路若不修复,后续粮草就无法送抵。

  这一情形令莫问哭笑不得,燕军如此行事表明先前一战彻底将他们打怕了,一心只想防守。但这么缓慢的行军速度实在是太过浪费时间。其他将帅出征都希望战争打的越久越好,但他却恰恰相反,他希望战争尽快结束,及早抽身离开。

  原本半月的路程,走了一个月方才走出一半,一个月之后前方道路开始畅通,到得此时莫问已经习惯了坑坑洼洼磕磕绊绊,见到平坦的大道反而有些不适,总是担心燕军设伏,沿途不时可见废弃无人的乡村和城镇,由于先前遭受过战火蹂躏,这些地方破损的很是严重,放眼望去一副萧瑟破败之象。小心的又行十日,终于见到了通州城池。

  通州处于平坦地域,坐北朝南,城池四周是大片农田,绵延很远,此时田中的谷粟已经被收割一空,连不到时节的蔓菁和葵菜也都尽数挖了去,完全是一副坚壁清野的固守架势。

  到得此时莫问方才明白燕军为什么要设置路障拖延时间,原来是为了争取时间收割城外的谷物和菜头。

  “城大墙高,这样的大城能够容纳十万人。”蒲雄眺望着二十里外的通州城。

  莫问点了点头,通州城较之定州要大出一倍,城墙高有一丈七八,城池占地很广,确是大城。

  “如果由你统兵,这样的城池你如何攻克?”莫问随口问道。

  “城墙太高,若是强攻伤亡一定很大,此处有地理缺陷,城外四面皆无阻碍,只要围上半年,城中势必断粮。”蒲雄说道。

  “他们于城内猫冬,我们自山中挨冻?”莫问摇头说道,路上耽搁了那么长时间已经令他暗自焦急,怎能再耗上半年。

  “真人明睿,这城中可有妖物?”蒲雄岔开了话题。

  “不得而知。”莫问摇了摇头,此时距离城池不过二十里,他仍未感知到通州城内有异类气息。

  “上前细探。”蒲雄冲前锋探马摆了摆手,两名探马答应一声策马向北。

  不知为何,来到此处之后莫问始终感觉这里透着诡异,此时是上午卯时,朝阳东升,阳光照耀本该充满朝气,但通州城所在的区域却并无朝气,不过那里也没有阴气,偌大的城池不应该既无阳气也无阴气。此外东西绵延的高大城墙上站有不少守军,但那些守军却一直没有动过。

  细看这里的地势,莫问再度察觉到异常,城外十里范围内竟然一棵树木都没有,十里之外的田垄和田野就有不少树木,这些树木零星生长,位置并无规律,但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它们所处的位置呈不规则的弧形,在这些树木和城池之间有一处没有树木的圆形区域。

  就在莫问环视左右观察地形之际,旁边的蒲雄发出了疑惑的惊呼,“人呢?”

  莫问闻言收回视线循路北望,发现先前派出的两名探马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们自何处消失的?”莫问冲蒲雄问道。

  “道路拐角处。”蒲雄抬手北指。

  莫问根据蒲雄所指放眼望去,发现那处道路的拐角离此处恰好是十里左右。

  “再探!”蒲雄再度冲探马下令。

  先前的两名探马离奇失踪令士兵大感惊骇,但军令如山,蒲雄下令过后又有两名探马策马出阵。

  这一次莫问没有分神,皱眉注视着那两名探马,那两名探马很快接近了那处拐角,临近道路拐角时二人拨马离开主道,自田间向北跑去,诡异的事情再度发生,马蹄带起的尘土尚在,两名探马却悄无声息的失去了踪影。

  “我去一查究竟。”莫问说完纵身北掠。

  “真人多加小心。”蒲雄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莫问没有答话,数次借力之后来到了四人消失的道路拐角处,这里是通往通州的主道,宽有两丈左右。来到此处他并没有冒进,而是低头观察马蹄消失的位置,主道上的两道马蹄印和田间的两处马蹄印消失于同一条田垄。

  查明探马消失的位置,莫问探手以灵气挥起一捧泥土向北洒去,挥出的泥土立刻消失于一丈之外。

  “阵法!”莫问心中立刻浮现出了这一念头,随这个念头一同浮现的还有疑惑,巫术和道术有相似之处,但是巫术绝对不能起阵,也就是说这处阵法并不是出自萨满巫师之手,而是由道门中人所布。

  十里,十里的幻象大阵,这不是寻常道人所能布置的。

  短暂的惊诧之后,莫问再度后退,到得一棵小树旁挥刀将其斩断,去除枝叶,执其一端将另一端伸向前方,片刻之后感觉到树干重量出现了变化,后退抽出,只见原本青绿的树干前段已经黢黑冒烟。

  他先前之举旨在窥探这幻象大阵是困阵还是杀阵,此时他得到了答案,这处大阵跟他先前所布的定气阵法截然不同,这是一处杀阵。

  凑鼻闻那烟气,发现并不是腐蚀造成,而是火烧引起。探手捏那焦炭,感觉不到丝毫的冷意,表明阵内无毒,这处阵法是一处霸道的幻象烈火杀阵。

  辨明此处真相,莫问自心底冒出了一股凉气,单就阵法而言烈火杀阵并不难布,难的是范围如此之大,而且在布阵的同时保持住了这十里范围内布阵之前的景物,毫无疑问这布阵之人的修为要高于他,布置这处阵法明摆着是与他为难,但他实在想不起在何时何地得罪过这样一位道门高人。

  这靠近城池的十里范围看似是田地,实则里面已经是一片火焰,贸然进入,难有生理。

  片刻过后莫问定下心神,离开此处向东掠去,东行之际始终行于树木外侧,待得到了正东,如法炮制取树干试探,抽出树干之后再度骇然,原本已经削去枝叶的树干在短短的片刻之间竟然长出了叶子。

  到得此时莫问明白自己低估了对手,通州城外布置的阵法并非单纯的烈火杀阵,而是四象杀阵,如果将阵法按照威力大小分为九等,四象杀阵应该在第七等,仅次于逆天阵法和忤地阵法。

  到得此时他更加确定此人是故意与他为难,这四象大阵所用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正是他擅长使用的,此人以他最擅长的法术来为难于他,可见对他成见之深。

  回返途中莫问想的并不是如何破阵,而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引得此人前来为难于他。

  蒲雄见莫问回返,立刻递上了水囊,他跟随莫问时日已经不短了,知道莫问有皱眉的习惯,但他从没见过莫问的脸色如此难看,猜他可能遇到了极为棘手的难题,故此连问都不敢问了。

  “安营吧。”莫问摆手没接蒲雄递来的水囊。

  蒲雄闻言立刻下令大军安营扎寨,莫问行于僻静处独自沉吟,自他出山以来一直未尝败绩,他本以为只要想的深远,行事果断就能一直不败,此时才明白并非如此,他一直未尝败绩主要还是没有遇到修为高过自己的对手。

  很快,帅帐撑起,莫问进入帅帐皱眉独坐,一直到正午时分他都没有想到究竟无意之中得罪了什么人,招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想不出缘由便感觉憋闷,憋闷就会滋生怒气,未时过后莫问没有再去想此人是谁,而是盘膝打坐练功行气,布阵如同考试,出题易,解答难,他扪心自问此时的修为破不了四象大阵,破不了干脆不破,这布阵之人如此为难于他,想必日后也难以和解,既然无法和解,干脆下重手取对方性命……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困

  天道承负,行善者得福增寿,作恶者短命少子。

  天道如此,人事亦然,和颜者悦色相待,凶戾者还以狠辣。这布阵之人既然布下如此狠毒的四象杀阵,就应该还以重手。

  傍晚时分,蒲雄自帐外求见,莫问还气入海请蒲雄进帐。

  “军士摘了些果子,呈送真人尝鲜。”蒲雄手里端着一只木盘,里面是各种秋季成熟的山果。

  莫问微笑点头,抬手请蒲雄入座,他知道蒲雄此次前来是询问通州情况的,便主动开口,“通州城四面十里范围内被人设置了狠毒的阵法,只要踏足那片区域就会丢掉性命。”

  “真人可有破阵之策?”蒲雄在此之前已经猜到了三分,故此并未太过惊讶。

  “这是一处四象杀阵,由青白朱玄四大神兽驻守,要想破除这一阵法只能召请龙神临凡。”莫问说道。

  “真人能否请动龙神?”蒲雄将木盘放到了莫问桌案。

  “不敢肆意召请。”莫问摇头说道,符咒是道家法术的精髓,只要他愿意可以施展上清一宗任何一种与符咒有关的法术,自然也包括召请龙神。但是使用不同等级的法术需要画写不同等级的符咒,召请龙神需要画写金符,即便他有天狼毫在手可以越级画写金符,也不敢随意施展。原因很简单,他此时灵气修为不够,强书金符有丧命之虞。

  “真人准备如何破阵?”蒲雄见莫问还有心情取食野果,猜到他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这处四象杀阵破不了。我也无心去破,我意欲在那四象杀阵之外再起一道四象杀阵。”莫问捏了一颗山果入口,此时水果种类很少,常见的只有桃、李、梅、杏、枣五种,似这种甜酸的果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蒲雄闻言先是一愣,想了片刻出言说道,“真人是要将他们困在这里?”

  “对。”莫问缓缓点头,“我此时的修为要布起四象杀阵至少需要分两次施为,但我并不需要布置完整的四象杀阵,我设的是一道残缺的四象杀阵,以原来那处四象杀阵为倚墙,如果原来的那处四象杀阵存在,我所布置的阵法就不会起效。倘若里面的四象杀阵被人撤除,我所布置的四象杀阵就会对内起效。”

  由于莫问说的太过深奥,蒲雄想了片刻方才明白过来,“真人是将通州城外的那处阵法当做了阻拦虎狼的城墙,倘若城墙消失,虎狼就会冲入城中?”

  “正是,两道阵法内的神兽无法互相攻击,那布阵之人若想破除我所布置的阵法就必须先行撤除自己的阵法,但他一旦撤除了自己的阵法,我所布置的阵法就会冲城内起效,四象杀阵里的神兽气息相通,远比寻常召御出的神兽要厉害很多,届时城内的兵卒和民众就会遭殃。”莫问点头说道。

  莫问话音刚落,花姑端饭前来,莫问得了山果,便命花姑端走了晚饭。

  蒲雄耐心的等花姑退下方才再度开口,“真人所说极是,这确实是一克敌良策,只是不知此举会不会损伤真人功德?”

  莫问闻言心中大慰,蒲雄能想到这一点当真是拿他当挚友看待了,笑过之后拿起一枚山果抛向蒲雄,“不会,我置虎狼于外又没有伤人,放虎狼入城者才是祸首。倘若我再度起阵,内部的那处阵法就无法借用天地灵气,如果这布阵之人还有几分仁心,他就只能损耗灵气维系阵法,只要阵法在,通州就会被困。就算那布阵之人是狠毒之人,他也不敢撤除阵法独自逃生,若是因他之故导致十万人丧命,哪怕是无心之过他也会折光寿数。”

  蒲雄听莫问解释,终于恍然大悟,“此计妙极,不战而屈人之兵”。

  莫问闻言苦笑摇头,虽然想到了克敌之策,布置四象杀阵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单是召唤四大神兽就需要分两次进行,耗损灵气较多的青龙和耗损灵气较少的玄武先行召唤,然后快速恢复灵气再度召唤朱雀和白虎。此举极有可能会耗光他体内现存的灵气,若是运气不好还会浪费掉一枚补气丹药,代价并不算小。

  “真人准备何时动手?可需要末将准备什么?”蒲雄欢喜之下并没有注意到莫问的苦笑神情。

  “今夜子时和明日午时,由我一人施为,你们帮不上忙。”莫问摇头说道,子时和午时是两个最适合画符的时辰,在这两个时辰画写的符咒威力较大,且耗损灵气也能少一些。

  “北方怀洲离此处只有四百里,若是真人能困住通州,怀洲定然没有防备,我们可日夜行军再取怀洲,连下两城。”蒲雄大是兴奋。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战事瞬息万变,不会有常规可以遵循,什么情况都会遇到。

  “真人若无差遣,末将先行退下了?”蒲雄起身告退。

  蒲雄走后,莫问开始大量饮酒,饮过半坛之后佩上黑刀出了帅营,再度来到通州城外观察情况,先是绕行东北两面,确定阵法确是四象杀阵。

  然后回到路上仔细观察道路上的痕迹,虽然行军路上耽搁了一个多月,但只要心够细就能发现端倪,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城东和城西的道路没有异常,城南的道路左右杂草都被踩死踩碎,这应该是先前通州城内的农人收割粮草菜蔬时踩踏造成的。城北的道路上也有杂草,这些杂草比城南路上的杂草碎裂的更严重,但是这些杂草却并没有彻底枯死,有很多在草心部位还有绿意,如果是农人踩踏,杂草破碎的这么严重,草心不应该还活着,所以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和可能就是这里曾经有大量镶有铁掌的战马奔跑过,换言之,先前攻击西路的那两万燕军骑兵极有可能就在通州城内。

  按照燕国的行事风格,这两万骑兵也应该会调来对付他的中路大军。

  观察结束之时已经是亥时,亥时也是画符良辰,但莫问并没有急于画符做法,而是耐心等待子时的到来,子时一到,立刻自北方幻化玄武神兽,凝神感知,耗去将近四成灵气。

  不久之前他曾经召驭过青龙,那时用去了七成灵气,故此到得东方之后便开始借助酒气淬炼体内残存的补气丹药,他吞服最后一粒补气丹药是在荒村之战临近尾声的时候,此时体内还残留有丹药。

  临近丑时,莫问再度幻化青龙一只守于东方,随后回返营地打坐练气,他并不担心布阵的那名道人有所察觉,因为通州城外的那处四象杀阵有幻象存在,有幻象就表明气息是固定的,也就是说城内众人只能看到阵法内部的事物。

  体内有补气丹药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快速恢复灵气,得酒水助力,到得次日午时莫问再度幻化出朱雀和白虎两只神兽,此时是阳时,这午时幻化而出的朱雀白虎威势要较之其他时辰强上一些。

  幻化出四大神兽并不算大功告成,还需要将它们的气息连通,青龙为四大神兽之首,气势最盛,便自它开始,连木之青龙“引”火之朱雀,以火之朱雀“隐”四象大阵之土,之所以叫隐是因为这个土就是这处阵法的阵眼,可以是阵外任意一块土石,随后将朱雀气息自这块土石上“导”至白虎,白虎在四象之中属风,但它生于西方咸池,为咸池凶金,故此为金性,随后再由金之白虎“冲”水之玄武,最后一步就是将玄武水气“连”于木之青龙,由此完成五行相生,五行相生令阵法得以起效并保持稳定。

  莫问所用的阵眼是一块药碾大小的青石,这块青石是五行之中最为薄弱之处,只要它被打碎,五行就出现偏差,阵法就会失效。

  这块青石被莫问带回了营地,带蒲雄进山,埋于一棵红叶槐树下,告知蒲雄这块青石的用处,这样做的动机还是发自内心的善念,行军打仗生死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好有人废除阵法放出城中百姓。

  “真人,通州城要困上多少时日?”下山途中,蒲雄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这也是他犹豫不决的问题,布阵的那个道人维持阵法并不吃力,除非他被饿死,否则就可以一直维持下去。难以决断的是要将通州城困上多久,如果困的时间太短,那城内的燕军就不会有任何的损伤,只当是猫冬休息。但是如果困的时间太长,城中断粮,燕军势必会杀人为食,倘若真的出现这种情况,他势必会心中难安。最好是在城中粮草耗尽之时撤掉阵法,但这个时机很难拿捏掌握。

  “半年,届时记得提醒我,如果我出了意外,你一定要回来打碎那块青石。”莫问沉吟良久说出了一个时限。如果他先前观察无误,城中应该有两万匹战马,若是在平时,骑兵自然是不会吃战马,但是如果到了饿死的地步,估计也不会去管那么多。

  “真人德操仁义,不会出现意外的。”蒲雄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没有接口。

  回返营地,大军立刻拔营,绕过通州,连夜北上攻袭怀洲……

  第二百三十三章 腐尸

  为了达到突袭之效,中路两万兵马戴月行军,连夜北上。

  二更时分,队伍于一处空旷区域停了下来喝水暂歇,月光清冷,天气亦然,士兵马匹呵气成霜。

  “你率队先行,我回返通州隐查一夜,确保万无一失。”莫问摆手未接蒲雄递来的水囊。通州位于北上的必经之路,如果出现变故,中路大军将面临前后夹击进退无门的境地,绝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真人多加小心。”蒲雄点头答应。

  莫问随即离开行军队伍,自山野之中提气回掠,片刻过后回到通州城外,于西南山顶隐藏了下来,远望通州。

  深夜之中独处深山,换做平常人等一定会感到恐惧,恐惧主要来源于黑暗,修行中人可以夜间视物,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在夜间视物已经与白日没有太大的差别,眼中没有黑暗,心中就没有恐惧。

  白日里的酒力此时尚未彻底消散,莫问趁机催发酒气恢复灵气,灵气是修行中人施法的根基,必须尽快恢复以防不测。

  灵气恢复到五成的时候体内补气丹药耗尽,莫问有感,暗暗皱眉,频频使用霸道法术令得丹药耗损很快,这些补气丹药在常人眼中是万金难求的宝物,每一颗都足以造就一个紫气高手,可是这种珍贵的补气丹药到了他这里却如同吃瓜吞枣。

  也正因为有丹药支撑他才能毫无顾忌的使用那些霸道法术,如果没有了阿九的丹药,以他目前的灵气修为根本就布不了先前那种四象杀阵,如果没有丹药,他也不可能率领大军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收复三郡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而是两位上清准徒协作的结果,阿九虽然没有参战却当居首功。

  灵气恢复到五成,莫问没有急于再服丹药,丹药应该用在关键时候,平时可以通过打坐练气令灵气缓慢恢复。

  由于有两道阵法阻隔,通州城一片死寂,等到五更不见异常,莫问便想离此北上,刚刚站起身却发现南方山野之中出现了一道人影,细看是个女子,再细看是桂三娘。

  见到桂三娘,莫问立刻闪于暗处,于暗处打量桂三娘。

  秋冬时节天亮较晚,此时天色尚未大亮,桂三娘自山野之中快速掠近。

  桂三娘的灵气修为在草木精灵之中算是高的,它是草木化人,本体留在原地,出窍的只是灵气元神,故此可以凌空。

  桂三娘来到通州城外并没有立刻靠近城池,而是率先来到了赵军先前安营的地方查看了一番,随后北上靠近城池,不过没走多远它就被那道无形屏障给挡了下来,由于阵法是向内起效,故此外部不可进入。

  被挡下来之后桂三娘显得很是疑惑,自阵法边缘详加查看,不久之后发现了一道残缺的符咒,这道符咒是他先前画写的一道定神符,定神符可以在神兽静止不动时延长它们存在的时间。

  桂三娘捏着那道符咒端详了片刻,转而离开通州向南掠去。

  由于没有看到桂三娘脸上的神情,莫问无法判断出桂三娘来此的动机,待得桂三娘回返之后便悄然尾随于后,南行百十里,到得一处废弃的荒村之后桂三娘消失不见。

  桂三娘消失的这处荒村至少也荒废了百十年,房屋尽数坍塌,残垣断壁之间已经长出了很多树木,废弃的村落面积不大,很快莫问就找到了桂三娘的本体,是一棵位于避风处的桂树,桂树常年泛绿,于一片枯黄之中很好辨别。

  “桂三娘拜见莫真人。”莫问尚未走近,桂三娘便现身跪倒。

  “起来吧。”莫问看着远处的那棵桂树,桂树高有丈许,四面都有断壁,由此可见它之前是生长在一处院落之中的,北国不产桂树,当是闲人迁带至此。

  桂三娘闻言并不起身,不管是人虫鸟兽还是花草树木,只要有灵识就会怕死,桂三娘也不例外。

  “说说通州城内的情况。”莫问见它并不起身也没有勉强。

  “回真人问,通州城有燕军两万余众,那些骑兵是后来才到的,城中有民一万七千户,乌布巫师和那羊精都在城里。布阵的是一陌生道人,年纪当有四十多岁,双眼上冲,嘴角下垂,手里拿着一柄拂尘,拂尘丝没剩下几根。”桂三娘急忙详实回答。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桂三娘说的这个人他并不认识,也想不出这道人为何与自己为难。

  “妾身只是匆匆见过此人一面,并不知道他的来历,此人来到之后便恶声恶气的将妾身撵了回来。”桂三娘见莫问神色存疑,急忙出言补充。

  莫问闻言仍未接话,那中年道人将桂三娘撵走其实是出于善念,如果布起了四象杀阵,桂三娘就无法返回本体补充灵气,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你可知道此人因何至此?”莫问问道。

  “那道人似乎对真人成见颇深,言语之中多有不忿,似乎是特意前来与真人为难的。”桂三娘答道。

  “哦,何以见得?”莫问疑惑的问道。

  “妾身曾听那道人说过一句‘无知上清小辈,胆敢狂言无敌,当我太清无人乎?’”

  莫问闻言心中顿时明了,此人当是太清门人,来到通州布起阵法为难于他只是看不惯他风头太盛,此外他先前为了调动士气,的确曾在阵前喊过自己天下无敌,这种目空一切的言语若是传到外面,难免招人厌恶。

  “此人是哪里口音?”莫问出言再道。

  “当不是此处人氏,口音与真人有几分相近。”桂三娘跪答。

  莫问没有再度追问,桂三娘受本体所限不能四处游走,分辨不出口音的区别。不过据它所说,那道人当是中原人氏,此番是远道而来专门与他为难的。

  由于不曾见到赵国朝廷先前公告天下的诏谕,故此他也不晓得朝廷是如何宣扬他的,不过通过此事当可看出朝廷定然将他极度神化了,由此惹得同道中人心中不快。

  “有何人知道你的本体位于此处?”莫问冲桂三娘问道,虽然桂三娘送他的霪羊藿对他并无用处,却终究是收了他人礼物,当设法予以适当的帮助。

  “乌布巫师曾带杨士来过。”桂三娘答道。

  “你在此处安心清修,不要再涉足尘世,那二人贫道会设法将之除去,还你一个清静。”莫问说道。

  “万谢真人,万谢真人。”桂三娘连连叩首,本体被人发现能够保住性命已是不易,它没想到莫问会如此厚待于它。

  莫问没有再多做停留,纵身向北,追赶大军。北掠之际心中多有无奈,道人行事平和中正,的确不应该口出狂言,但是在战场之上总不能说自己是无能之辈。

  大军虽然急行,一夜之间也不过赶出数十里,莫问很快追上,与蒲雄简短说了之前的事情,蒲雄听罢亦是大感无奈,“那人也太过小气,谁不知战场上喊的话语做不得准”。

  “就怕似他这种小气之人还不在少数。”莫问苦笑摇头,道人也是人,逃不过人性喜好,别说道人了,就算是仙人也无法彻底超脱人性。

  莫问话音刚落,便隐约闻到一股臭气,细辨之下发现是尸臭。

  循着气味找到源头,是一具道旁沟渠里的尸体,尸体已经腐烂的很是严重,皮肉残存无几,上有飞蝇起落,下有蛆虫钻拱。

  虽然尸体腐烂严重,其所穿衣着却并没有腐朽,细看之下当是一死去的燕国士兵。

  见到这具尸体,莫问心中很是疑惑,不管是哪一方的士兵,战死之后都会被己方掩埋掉,这是对死者的告慰和尊重,这具尸体为什么会被遗弃在此无人掩埋?

  “之前还见到两具,这已经是第三具了。”蒲雄跟了上来打量那具腐尸。

  莫问缓缓点头,只要将条理理顺就能发现很多问题,燕国的那两万骑兵曾经被调到西路攻打栗州,栗州战事发生在两个月前,随后骑兵还要迂回很长时间才能来到通州,倘若是骑兵行军时偶然跌下马背摔死在了这里,其尸身也不应该腐烂的这么严重。

  “先前那两具尸体是何情形?”莫问冲蒲雄问道。

  “与这具差不多。”蒲雄答道。

  “你如何看待此事?”莫问问道。

  “末将也想不通缘由,骑兵很少出现摔死的情况,别说以骁勇闻名的燕国骑兵,就是新兵也不应该在这短短的百十里就摔死了三个。”蒲雄摇头回答。

  这具尸体发出的恶臭令莫问实在无法忍耐,道人喜爱洁净,不愿沾染晦气,打量片刻便离开沟渠回返道路。

  走出没有多远,下方传来了蒲雄的喊声,莫问闻声回头,只见蒲雄正用一根树枝拨动着那堆腐臭之物。

  “真人,你来看。”蒲雄抬头再喊。

  莫问转身回返,蒲雄以树枝拨出一细长之物,刮去上面沾染的秽物,可以看到是一支箭矢。

  “是咱们赵国的箭。”蒲雄说道,赵国弓箭是扁平箭头,燕国是三叉箭头,故此很容易区分。

  “应该是三月之前荒村之战中死去的燕国骑兵。”莫问点头说道。

  “他们不是就地掩埋了吗?”蒲雄大感疑惑。

  “可能有一些没有被埋掉。”莫问皱眉摇头,转身回到路上。

  蒲雄在后跟了上来,他不是道门中人,故此并没有多想,但莫问却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祥的气息,连番大战令得燕国骑兵损失惨重,燕国可没有赵国的五十万雄兵,骑兵的大量耗损极有可能逼迫他们使用阴狠招数……

  第二百三十四章 撒豆成兵

  回到路上,蒲雄回返队前带队前进,莫问并没有与之同行,而是缓行于路旁,先前所见的那具腐尸令他心中有几分担忧,这些腐尸无疑是在运送途中跌落的,短短的几十里就遗落了三具尸体,可见运送的尸体之多。

  燕国运回尸体的动机有很多种,最符合常理的也是最有可能的就是将这些尸体重新变成杀人的利器,燕国会将这些尸体作何改变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可以排除变成僵尸的可能,死人的血液是不流动的,即便被僵尸咬过也不会诈尸。

  前行数十里,前方出现了镇子,这处镇子是有人的,很多衣衫褴褛的百姓在田间收割谷物,见到赵军纷纷抬头观望,蒲雄追上一人询问情况,得到了两点有用的线索,一是不久之前有大量的骑兵前往通州,二是更久之前有很多马车自此处北上,由于车上有遮盖,故此他们并不知道车上载的是什么。

  由于此处没有燕军守兵,故此士兵径直自镇中穿过,这些士兵都是汉人,本来也没有抢夺财物的恶习,故此并没有扰民之举。途经镇子的时候莫问推开了粮铺紧闭的大门,留下银两,带走了半袋今年的新豆,坐在后军的马车上捡取。

  “王爷,我来帮您捡吧。”一个十三四岁的年幼士兵冲莫问说道。

  “好啊。”莫问笑着冲那半大小子招了招手,赵国征兵的年龄底限是十五岁,谁家如果摊到兵役,没有壮年男丁就只能将孩子交出来,这个小兵应该就是这种情况,似他这种年纪是打不了仗的,只能在后军充当火头军或者杂役。

  那小兵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之下跳上了马车,接过了莫问手里的簸箕,“王爷,挑什么样儿的?”

  “饱满的,没有被虫子咬过的。”莫问说道。

  “王爷,您要豆子做什么?”小兵口动手不停。

  “你猜。”莫问笑道。军中的士兵都对他敬而远之,难得遇到一个不怕他的人。

  “您肯定是用它们做法术。”小兵说的很是肯定。

  “哈哈,你叫什么名字?”莫问笑问,这个小兵猜的很是正确,他捡取黄豆的确是为了施法,万一燕军真的派出了尸兵,寻常的士兵必然不是它们的对手,只能画符做法,撒豆成兵。

  “小七儿。”小兵回答。

  “你今年多大了?”莫问再问。

  “十三。”小兵说道。

  “害怕打仗吗?”莫问又问,自从统兵出征他就感觉与常人的生活脱节,有种双脚不落实地的感觉,与这个小兵交谈令他感觉真实和踏实。

  “跟着王爷就不怕。”小兵低头捡豆,并未抬头。

  “你是哪里人?”莫问问道。

  “冀郡的。”小兵说道。

  “你们那里的田赋减了没有?”莫问问道。

  “减了一成。”小兵说道。

  “不是两成吗?”莫问眉头微皱。

  “王爷你不知道,官府有两个斛,一大一小,年景好他们就用大斛收粮,年景不好就用小斛,减赋以后他们肯定都会用大斛的。”小兵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大感惊讶,这些事情他之前并不知道,小兵在说话时马车周围的伙夫附和点头,表明各地都有这种情况。这种情况很难避免,就算是朝廷下了令,下面的官府也不见得就遵从,辛辛苦苦为百姓争取来的两成田赋打了折扣令莫问很是抑郁,也就没了与小兵说话的兴致。

  半袋黄豆,小兵捡了两个时辰,莫问知道他是故意拖延时间也没有怪罪他,而是让他再捡一遍,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跟着大人急行军的确受不了。

  往北的村落乡镇都有人居住,这些地方沦陷了数年,已经被燕军视为自己的疆土开始休生养民,在有人的情况下消息是无法保密的,此时怀洲想必已经知道了赵军挥师北上。

  四百里路,行了三天,第三天的傍晚赵军距离怀洲还有二十里,翻过土丘就是一马平川,莫问命士兵于土丘阳面安营,砍伐周围树木,多备干柴供晚上取暖照明使用。

  “真人,这种地势当于阴面驻扎,不然敌军自北面来袭,我们无法防守。”蒲雄进帐。

  “这场仗由我自己打,你们插不上手。”莫问摇头说道。

  “怀洲城内有什么妖怪?”蒲雄问出了每到一处城池都会问的问题。

  “城中没有妖气,反倒是尸气冲天。”莫问摇头说道,到得此处他已经能够察觉到城中有浓重的尸气,由于尸气太盛,怀洲城上空气息泛黑,彷如阴天。

  “尸气?”蒲雄闻言很是疑惑。

  “三月之前战死的那些燕军骑兵,可能有一部分被萨满巫师使用巫术予以驱用。”莫问说道。

  “有多少?”蒲雄问道。

  “当在万数左右。”莫问大致估测,燕军先前阵亡了三万人,有很多是四肢不全的,这些尸体自然不堪驱使,能用的也就在一万上下。

  “真人准备如何应对?”蒲雄再问。

  “阴物见不得光,他们今天晚上定会前来偷营,届时我便以撒豆成兵之法克其尸兵。”莫问说道。

  莫问所料不差,晚上二更刚过,怀洲城南门大开,万千手持钢刀的尸兵蜂拥而出,向赵军营地冲来。

  见到这些尸兵莫问瞬时明白萨满巫师对这些尸体做了什么,这些尸兵面孔扭曲,口中呜呜有声,左眼与常人无异,右眼则是一片血红,这是将魂魄强行封入尸身的一种表现,这些尸体体内的魂魄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另外一个人,想必是萨满巫师在燕军骑兵头七回魂时招回了它们的魂魄,然后将这些魂魄胡乱封入尸身。

  由于尸身不是魂魄原来的那具尸身,导致了体内五行的冲突,令得那些魂魄极为痛苦,极大的痛苦引发了无尽的愤怒。

  世人大多听过撒豆成兵,却鲜有人知道撒豆成兵的真相,所谓撒豆成兵并不是将黄豆或者谷米变成士兵,而是以谷物为载体,每一粒谷物承受施法者一息灵气,告祭天地之后画符召请地府阴兵现身阳世,阴魂最喜欢的食物是豆腐,但豆腐是无法承载灵气的,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豆子,阴兵现身之后会抢食黄豆,吞入黄豆的同时也吞食了黄豆上承载的灵气,由此接受施法者的神识控制,黄豆的作用仅限于此。

  紫气道人施展撒豆成兵并不困难,只要是用来克制不符合天道的阴物人人都能施展,但控制的阴兵数量则由散出灵气的多寡决定,敌方有万数尸兵,莫问倾囊抛净了袋中黄豆,倾己身灵气之所有操控阴兵三千回冲尸群。

  阴兵是地府的守军,生前都是万中无一的勇武之士,现身之后皆是阳世样貌,各朝各代皆有,所用兵器亦是五花八门,短兵相接之后,血肉横飞,碎尸遍地。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因为阴兵是杀不死的,半个时辰之后战斗停止,阴兵还归阴曹,余下一地残肢碎尸。

  次日清晨,赵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怀洲,骑兵追出百十里,射死红衣祭司三人。

  发出战报告知石真此战结果,随后命檀木子和绝尘东西两路同时起兵北攻。

  拿下怀洲,莫问没有再度推进,而是在下雪之前将囤积在定州的粮草和苇絮转移了过来,七日之后天降大雪,莫问从未见过齐腰的积雪,也从未感受到如此的寒冷,有灵气护体于户外停上半柱香的工夫也会被冻回房中。即便先前准备了苇絮赶在下雪之前凑够麻布为士兵添置了绵衣,士兵也多有冻伤。檀木子相对好过一些,靠近沿海,气温较高。绝尘所率一部情况很是不妙,由于准备柴草不足,士兵冻死数千,粮草没有准时到达又饿死三千。

  按莫问本意,是想趁冬天燕军一方妖物蛰伏之际趁势攻取城池的,在见识了东北的严寒和大雪之后只能作罢,这种天气只能休战。

  这一休就是五个月,自十一月开始,一直到来年三月,整整五个月的时间大军只能停在怀洲,由于怀洲位置很是靠北,黑郡转运来的粮草有两次没有按时到达,若不是魏霸天留下的那批粮草,两万士兵就面临断粮的危险。

  四月,大雪消融,道路畅通,莫问带大军回返通州,撤掉四象杀阵,通州城里已经断粮多日,战马被宰杀殆尽,若是再晚来几天,城中就会出现自相残食的情况。

  莫问击杀乌布巫师和杨士,两万已经变成了步兵的燕国骑兵尽数投降,先前布阵的道人无颜见人,收起阵法之后于混乱之中羞愧潜走。

  由于战事未曾结束,降卒就不能放归,派兵押回内地,交由赵国朝廷处置。

  五月,莫问自率中路再取慝州,檀木子领东路攻肇州,西路补充兵卒未战。

  六月,莫问前往东路,相助檀木子降服萨满巫师驱驭的八目土元,取肇州。绝尘率兵攻康州。

  七月,绝尘遭积木噶巫师暗算圆寂,朝廷大加追封,派妙若尼姑接任辅国,代替绝尘。莫问命中路留守,自行前往康州斩杀积木噶巫师,妙若与李文率西路取康州。

  八月,中路攻汀州,燕军派细作混入军营,以蝽毒坏军粮,中路回撤慝州。

  九月,中路再攻汀州,燕军尽屠城中百姓,留空城一座。左右两路跟进,各取一州。

  十月,中路急袭婺州,燕军固守,以移魂巫术惑花姑行刺莫问,伤左胸肺脏,蒲雄承莫问所留符咒护身代莫问统军强攻婺州,于下雪之前拿下城池。

  十一月,雪下,休战。东路檀木子遭妖物幻化美女毒杀,妖物假传军令,令东路北上,大军被雪崩困杀。

  次年再战,九月,三路会合,分居虎州,鹿州。燕军于邕郡最后一处山城屯兵十万,虫兽万千,作困兽之斗,行生死一搏……

  第二百三十五章 伞

  东北三郡的州城呈箭矢形状坐落,此时莫问统帅的东征大军已经打到了箭尖处,三路大军会合为东西两路,燕军所处的最后一座城池熊州是座山城,位于北方八十里处的山中。

  鹿州和虎州位于平坦区域,在沦陷之前呈犄角之势协助北部的熊州抵御燕国,三州之中以熊州最大,为主城。鹿州和虎州城池较小,为熊州辅城。

  莫问与蒲雄自领西路,驻鹿州。东路由妙若和图鲁统领,驻虎州。

  对于太子将统兵将领换成自己的嫡系一事,莫问并没有太过在意,用人唯亲是人之常情。他此时忧心的是最后一场仗怎么打。燕军在后撤之际将他目前所在的鹿州和东面八十里外的虎州尽数焚毁,这两座城池与西阳县北面的清平城类似,都是没有百姓的驻兵城池,燕军焚毁了城中的军营,令得赵军驻守的条件十分恶劣,只能在城中支撑营帐。

  驻扎条件恶劣,城墙残缺低矮,这些都不是莫问发愁的主要原因,他愁的是己方只有五万兵卒,妙若统了三万,步弓骑各一万。他与蒲雄统了两万,大部分是步兵没有骑兵,驻守鹿州的半月里他屡次请求朝廷将妙若统帅的一万骑兵分出一半驻鹿州,朝廷也的确下了旨意,骑兵却一直没有调过来,妙若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从中作梗有一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是后来补充的一万骑兵都是胡人,胡人知道他统兵甚严,都不愿到他麾下接受指挥。

  “这种三足鼎立的局面最为危险,我不管你用何种方法,必须将骑兵调五千与我,不然无法互相驰援,也无法快速进攻敌人。”莫问于帅营内冲石真大发雷霆。

  “骑兵真的调不来,你也知道太子的脾性。”石真苦笑摇头,这三年她只回过邺城一次,与皇上的感情有些疏远,最主要的是太子越来越独断专行。

  “燕军有十万兵卒,单是骑兵就有五万,倘若五万骑兵连夜攻袭虎州,虎州的破旧城墙如何能够挡得住他们,我又如何能够率军驰援?骑兵必须给我调来,没有骑兵此战必败无疑。”莫问高声说道,战争打到后期太子的一些举动令他处处掣肘,派了个只知道骚首弄姿的妙若尼姑不说,还将他一直厌恶的图鲁派了来,太子的这些动作令冀公主一方也很是不满,造成的结果就是军粮供给不及时,经常拖延。

  石真闻言也不答话,只是苦笑。

  “我知道你有难处,骑兵就算了,发海东青回朝廷,让朝廷调拨五千匹战马过来,半月之内赶到,必须赶在降雪之前拿下熊州,不然就会不战而败,前功尽弃。”莫问退而求其次。

  “东征打到现在前后已经折损了十几万士兵,马匹也死伤无数,真的没有战马可用了,你要驴子也许还能凑一些。”石真说道。

  “如果不是妙若和图鲁无能,你们又怎会死伤那么多士兵。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总之一句话,我要骑兵!”莫问喊道,没有人能逃脱环境的影响,这三年的统军生涯令他不可避免的沾染了将帅的勇武习气。

  “别骑兵了,骑我吧。”石真笑道。

  莫问闻言愕然皱眉,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又到了石真发疯的时辰了。

  “看我脸上都有褶子了。”石真凑了上来。

  “你不过二十出头,哪来的皱纹,”莫问探手推开了石真,冲帐外喊道,“小七儿,喊蒲将军过来,我有军事与之商议。”

  先前那十三岁的小兵此时已经十五岁了,听到莫问喊话,答应一声,快步跑走去请蒲雄。

  石真不喜欢有外人在场,便在蒲雄到来之前离开了帅帐。

  不多时,蒲雄到来,冲莫问笑道,“又拿我当挡箭牌?”

  “没办法,不然她会赖着不走。”莫问斜坐在帅座里探手抚额,石真一直没有放弃对他示好,最近一段时间更加频繁,原因是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石真知道他抽身离去之日将近。

  “下午我们商议的事情真人考虑的如何?”蒲雄坐到了莫问下首,二人一同作战,朝夕相处,此时言行举止已经很是随意。

  “东路的三万兵马是他们的嫡系,就算杀了妙若和图鲁,我们也调动不了那三万兵卒。”莫问摇头说道。

  “他们是打定主意按兵不动了。”蒲雄提壶倒茶,先递莫问。

  “他们巴不得让我们这两万人去跟熊州的十万燕军和那群异兽拼命,自己抽身在外坐山观火。”莫问喝茶过后心中怒气稍减。

  “他们保存实力是想在咱们夺回熊州之后挥师北上灭掉燕国,真是小儿心思,你若是走了,他们能不能守住北门都难说,竟然还想心存妄想。”蒲雄鄙夷的笑道。他跟随莫问的这三年见证了莫问付出的巨大努力和万般辛苦,也看到了莫问由前期的连受封赏到后期面临挤兑的巨大变化,古人云飞鸟尽,良弓藏。这飞鸟还没尽呢,赵国朝廷已经在藏弓了。

  “后事如何与我无关,这熊州我一定要拿下,此事一了我就可以抽身了。”莫问说道。

  “以我之见干脆固守鹿州,燕军对真人有着发自内心的恐惧,自然不会前来招惹鹿州,必定会先行攻打虎州,让妙若大败一场,也让她知道点事理。”蒲雄言辞愤慨。

  “不能这么做,虎州若是失守会牵一发动全身,届时要想收复城池又要大费周章。”莫问摇头说道。

  “真人有何打算?”蒲雄再问。

  “早则一个月,晚则四十天,此处必定降雪,燕军于熊州城内有安身过冬之处,鹿州和虎州可不成,大雪会将军帐压塌。”莫问放下茶杯由蒲雄倒茶,喝茶过后再度说道,“燕军也必定知道这一点,他们极有可能闭门不出,拖延时间,他们耗的起,我们可耗不起,战斗必须在一个月内结束,只有强攻一途。”

  蒲雄闻言缓缓点头,莫问所说的强攻只能算是下策,但无上策和中策可用,只能用下策。

  “明日我会前去观察熊州情况,待我回返,鹿州守军就拔营先行,准备与燕军决战。”莫问说道。

  “好。没什么事情我先下去了,真人早点休息。”蒲雄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蒲雄起身告辞。

  蒲雄走后,莫问回到内营躺卧休息,一想到战事即将结束,终于能够抽身而出,他心中就感觉欢喜和轻松,这副担子压了他三年,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卸掉了。

  除了欢喜,也有担忧,先前得到的那些军粮在去年冬季用去一些,由于今年冀公主等人刻意拖延军粮,又耗去一些,到得此时已经所剩无几,根本就不足以支撑大军前去挖掘曹操陵寝,不过就算军粮充足,他也没有办法带走大军,战事到了后期,朝廷和太子对他的防范越加严密,不会允许他率领大军前去谋私。没有了大军就无法挖掘陵寝,只能逐一破除机关进入墓室。好在宵玉兰和黄衣郎还在,有它们相助,胜算就大了几分。

  阿九走后一直没有回来过,他率军北上越打越远,此时距无名山已经有五千多里,这么远的路程,即便阿九有心过来也不能说走就走,因为她还要分神照看约束不听话的老五。

  至于外部的消息更是闭塞,他位于赵国最北,世人都知道这里在打仗,少有人敢到这里来,消息自然也不得传至,而赵国朝廷也不会主动告诉他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去年秋天到现在他得到的唯一消息就是刘少卿被凉国拜为了护国真人。

  次日清晨,霪雨霏霏,莫问披上鹤氅出了北门,纵身向北,前去查探敌情,在距离熊州十里外的一处土丘上远眺熊州。熊州城依山而建,山势呈八字形外延,城北有一条狭长的穿山峡谷,穿过峡谷就可以到达燕国地界,熊州建在这处峡谷的咽喉处,左右都是高山,这种地势适合对北防守也同样适合对南防守,此时东西两面的群山里隐藏着不计其数的猛兽,赵军若是自南面进入,它们定会自左右山中冲出噬人。而赵军不管有多少人马,冲到近处受地势所限都会向中间靠拢,燕军的弓箭能够最大限度的发挥威力。

  城中有两道模糊的异类气息,气息模糊说明其道行高深。在此之前他前后斩杀了六位萨满大巫师,按照树鸡精当年的招供,燕军一方现在应该还有两位大巫师。

  两个大巫师,东西山中不计其数的猛兽,两个道行高深的异类,十万兵卒。与燕国庞大的阵容相比,区区五万赵军真的是不足道也。若不是他先前将燕军打的怕了,燕军定然不会一心求稳固守熊州。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振翅的声响,莫问闻声回头,发现是石真乘着黄衣郎冒雨前来。

  “这里很危险,你不该来。”莫问看了石真一眼将视线转回熊州城。

  “有你在怕什么。”石真嬉笑开口。

  莫问没有再接话,而是自心中思量破敌之策,此时是九月中旬,山中草木已经开始泛黄,等到天干物燥的天气可以放火焚烧东山和西山,只是眼下正在下雨,不知何时才能有晴天。

  “你先回去,我去山北一探究竟。”莫问冲石真说道。

  “我跟你一起去。”石真说道。

  “不行,黄衣郎飞的太低。”莫问说完就要提气腾空,却忽然发觉头顶有一只伞盖,扭头右看,只见石真正撑着一把油伞为其挡雨,伞盖多在他的头顶。

  这看似无奇的一幕却令得莫问心头巨震,思绪瞬时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那座废弃的老宅,那棵成精的杨树,还有他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大战将至

  “怎么这么看着我?”石真被莫问看的有些发毛。

  莫问没有答话,细想下来他与石真已经认识七年了,一起共事也有三年的时间,石真虽然在这三年之中不定期不间断的发疯,对他的心意却从未变过,哪怕他一直冷言冷语,石真也没有退缩,很难想象一个千金公主会有这样执着的心性。

  “好好好,你别看我了,我回去就是了。”石真误以为莫问是怪她要与之同行,将雨伞塞到莫问手里,跑下土丘跳上黄衣郎调头回返。

  莫问站立原处看着石真回城,道经有语,观其行而知其心,看一个人心意如何,要看此人做了什么,经过了三年石真对他的心意一直没有改变,数十次的引诱和示好,当真有百折不挠的决心,这就表明石真是真心喜欢他,而并非一时兴起,片刻热血。

  修道中人都有参悟本质的习惯,与没有深刻学习过道家经文的左道俗人不同,莫问师出名门,遍习上清典籍令他心境沉稳辨事睿明,在他看来男女之情并不深奥,感情的发生有两种诱因,一是源于阴阳交合本能的驱使,以阴阳交合为目的。还有一种是喜欢对方身上的优良本格,愿意与之长相厮守。

  这两种诱因都可以引发情感,没有高下清浊之分,两种诱因也往往彼此掺杂,很难明确区分。这两者唯一的不同就是后者更容易被世人传颂赞美,但后人传颂和赞美的其实也并不是情感本身,而是少数人身上的优良品格。

  看透了本质就没有了疑惑,没有了疑惑就没有了俗人那种无谓的困扰,莫问此时想的是石真有没有优良的品格,平心而论石真是具备这种品格的,她有长性,在受到多次拒绝之后还一心执着,这种矢志不移就是很大的美德,具有这种品德的人是可以接纳的。

  确定了石真值得被接纳,还要考虑要不要接纳,自三皇五帝至今的数千年里,男子一直是三妻四妾,这种现象源自于男尊女卑的儒道思想,哪怕后来传入的外邦宗教也只口头上说说世人平等,骨子里并不那样认为,不然的话尼姑和和尚需要遵循的戒律就应该一般多,可是实际上尼姑要遵循的戒律比和尚多出了九十八条,尼姑修行也需要先退去女性特征才能证得正果。

  正因为千百年来的这种传统,所以莫问心中并没有背叛感觉,他没有过多的考虑该与不该,而是考虑要与不要,平心而论,石真虽然刁蛮却很是可爱,尽管有时会胡闹,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通情达理的,与她一同生活必然会有很多乐趣,主要还是石真真心的跟了他三年,在心中善意的驱使之下他感觉应该给石真一个交代。

  但是,最终的斟酌结果,他还是不想接纳石真,原因有三,第一,阿九就是他想要的女人,有了阿九就真心知足,他不想再去接纳其他女人。

  第二,胡人杀了他的家人,石真虽然不是凶手,但她是胡人,他不愿与胡人一起生活,也不愿自己的子嗣有胡人的血脉掺杂。

  第三,石真有可能跟阿九发生冲突,石真是公主,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儿,时下有女孩的人家自女孩十岁开始就会根据自己的家境,女孩的容貌,以及女孩显露出的性情来考虑女儿将来是给富人做妾还是给穷人做妻,并提前进行不同方向的培养,在琴棋书画和相夫持家两者之间取其一而加以教导。石真是公主之尊,很是霸道,不可能遵守为妾之道,若是惹的她不高兴了,半夜敲鼓,放火烧房的事情她肯定还能干的出来。

  决定不接受石真,莫问心里有也有些许愧疚,对一个女子专情就势必拒绝和伤害别的女子,专情者必须有一颗狠心。但若是对每一个女子都予以回应也不妥,看似善良实则就是滥情。

  善良的滥情和狠心的专情都不对,其实对待感情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套路和道德标准可以遵循,只要真心对待问心无愧,怎么做都是对的。

  一直目送石真回返鹿州,莫问方才收起雨伞自西山凌空北掠,飞掠之际小心选择踏脚之处,东西山野之中不但有豺狼虎豹,熊罴野兽,连树上都缠绕着各种花花绿绿的毒蛇和拇指大小的利颚巨蚁。

  凌空掠行的同时,莫问分神远眺熊州城内的情况,在他进入山区之后城内有两人分别掠上了钟楼和城中另外一栋建筑的屋顶向西观望,由于正在下雨,看不清那二人的样貌,不过可以感受到两人都是异类化人,掠上钟楼的那个应该是一种他之前未曾见过的毒虫,另外一个较远的应该是某种热血禽兽。

  城中的两个异类并没有出城,莫问也没有停留,快速掠到山脊远望正北,正北是一片平坦区域,十里外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流,宽有丈许,水流平缓。

  短暂的停留之后莫问凌空西行,先前所见的那条河流比熊州城的地势要低上少许,倘若继续下雨,可以考虑做法引水倒灌熊州。只是熊州城内有百姓,战场上杀死多少士兵也没有罪孽,一旦殃及无辜百姓就有可能遭到天谴。

  此外如果一直下雨,就无法放火烧山,故此莫问还是希望大雨能够及早停下。

  西掠百十里,莫问落于林中,自林中寻到几味草药,各取一叶回返鹿州。

  回到帅营,莫问解下鹤氅将四片草叶揉碎,得绿汁一滴存于茶盏,提壶倒茶,命人喊来了蒲雄。

  “真人,如此大雨,当暂缓拔营。”蒲雄进帐开口。

  “石真呢?”莫问随口问道。

  “那大蝼蛄在她帐外,想必是在自己营帐里。”蒲雄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拿起茶杯浅抿,蒲雄走上前来端起了另外一支茶杯,坐到了莫问旁边,“单靠鹿州的两万步兵很难攻克熊州,真人当设法让那尼姑一同出兵。”

  “蒲将军,你想家吗?”莫问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不想,三年并不算长。”蒲雄言不由衷。

  “这三年你负了几次伤?”莫问再问。

  “没数过,打仗哪有不受伤的,没有伤疤的将军在同僚眼里是抬不起头的。”蒲雄笑道。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蒲雄见莫问不再问话,便抬手喝茶。

  莫问见蒲雄饮下了茶水,便打了个哈欠,蒲雄识趣,起身告辞。

  “真人,你没事儿吧?”蒲雄出帐之前回过头来,莫问今天的言语有些反常。

  “没事儿,只是有些劳累。”莫问摆手说道。

  蒲雄闻言仍不放心,不过莫问既然说没事儿,他也不便再问,怀着满心疑惑出帐去了。

  “小七儿,进来。”莫问冲帐外喊道。

  “真人,您有什么吩咐?”小七跑了进来,花姑死后他便开始照顾莫问饮食起居,早就知道莫问不喜欢别人喊他王爷。

  “沏茶的水哪儿来的?”莫问问道。

  “井里呀。”小七儿回答。

  “你尝一下,为什么有股奇怪的味道。”莫问指着蒲雄留下的半杯茶水。

  小七儿闻声走上前来,拿杯去尝,“没有啊,我再去给您换一壶。”

  莫问点了点头,小七儿端壶离开。

  临近午时,厨下有人跑来禀报,小七儿在为他做饭时倒地抽搐,口吐绿沫。

  莫问叹气过后起身来到了厨下,只见一群人正紧张的围着小七儿,见莫问到来,急忙散开。

  “真,真,真人……”小七儿不但四肢抽搐,口舌也开始麻痹。

  “有我在,不要怕。”莫问弯腰检视,转而冲众人说道,“中了剧毒,快取酒来。”

  立刻有人抱来酒坛,莫问接过酒坛,为小七儿灌了少许,小七儿立刻止吐,但也周身硬直。

  就在此时,又有兵卒来报,蒲雄中毒倒地。

  莫问命人将小七儿抬入帅营,自己迈步来到了蒲雄所在的营帐,此时石真已经先行闻讯赶来,见莫问进帐,急忙走上前来,“快看看是什么毒?”。

  莫问心中明白,但是有大量将校在场也要装出惊愕,佯装检视一番,“燕军所下蔓延剧毒,快快出去,不要沾染。”

  众人闻声一哄而散,莫问将蒲雄抱起回到帅帐。

  “真人,我,我,不……”蒲雄虽然口齿不清,心中却明白这毒来自哪里。

  “我不能让你死在这里。”莫问将蒲雄放到小七旁边,身为主帅,他很清楚最后一战的凶险,赵国朝廷是不会让虎州的三万士兵参战的,鹿州的这两万士兵去攻打熊州必然是有去无回,他不希望看到自己率领的士兵送死,却也救不了那么多人,只能先行保住跟随了自己三年的蒲雄和伺候了自己两年的小七儿。

  “你,你怎么……”蒲雄艰难发声,毒药已经麻痹了他的四肢,此时说话也已经很是艰难。

  “不管赵国如何待我我都要兑现承诺,绝不会给他们反悔加赋的借口。毒性会在半月之后消散,昏睡半月就能醒转,小七儿以后就跟着你。”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定位感应符咒一道,折叠过后以油纸包裹放于蒲雄怀中,“日后如果遇到生死大难,可焚烧此符。此战过后我若幸得生还,得到召唤定会前去助你。”

  毒性此时已经蔓延到了蒲雄的咽喉部位,蒲雄无法发声,只是落泪。以两万士兵去对抗燕国的十万大军无异于飞蛾扑火,虽然赵国士兵都将莫问看成法力无边的仙人,他却知道莫问并不是杀不死的神仙,花姑先前的那一刀就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莫问将符咒放于蒲雄怀中便转身出帐,来到石真营帐,“此处少药,我只能暂时压制他们体内之毒,需将他们送回后方。”

  “好。”石真连连点头。

  “黄衣郎借我一用。”莫问说道。

  “它本来就是你的,说什么借。”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点头出帐,带了黄衣郎回到帅营。

  “烦劳黄兄将他们送回邺城。”莫问冲黄衣郎说道。

  “真人放心,黄某一定将他们安全送到。”黄衣郎赤身拱手。

  “将二人送到邺城之后你也不要再回来了,此乃宵玉兰的内丹,你与宵玉兰先行前往五龙岭,我会尽快赶去。”莫问拿出黑鼠精的内丹递与黄衣郎。

  黄衣郎将内丹收下藏于衣包,到了帐外现出原形,莫问召人将蒲雄和和小七儿捆在了它的背上。

  “如果我两月之内未曾前往,你们就无需再等了。”莫问冲黄衣郎说道。

  黄衣郎闻言扭头看了莫问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后振翅腾空,冒雨西去。

  黄衣郎逐渐飞远,莫问叹气过后独返帅营……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最后一夜

  回到帅营,莫问再度叹了一口气,这里再也没有他熟悉的人了,除了石真。

  大战在即,石真也不能留在这里,必须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午饭是一个陌生的火头军送来的,饭菜很不合他的胃口,莫问尝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饭菜有毒?”石真自帐外进来。

  “我已经百毒不侵。”莫问不置可否,不能让石真知道他是故意送走蒲雄和小七儿的,不然他走之后石真很可能迁怒二人。

  “你有把握吗?”石真坐到了莫问下首的座位。

  “五成。”莫问缓缓点头,他自然知道石真问的什么。

  石真闻言眼睛陡然一亮,“五成?!”

  “对。”莫问再度点头。

  “说说你的办法。”石真追问,她一直以为莫问此战必败,未曾想莫问敢说有五成把握。

  “依靠士兵拼杀毫无胜算,只能做法召请龙神,希望可以尽屠燕军。”莫问说道。

  “那条龙能杀掉那么多燕军?”石真起身提壶,发现里面茶水已经凉了,便喊来卫兵前去更换。

  “不是你在定州草甸看到的那条,那条是紫符召唤的青龙,召唤龙神需要使用金符。”莫问摇头说道。一个月前他刚刚吞服了最后一枚补气丹药,此时腹中还残存不少。这三年来他频频做法少有修行,修为增长很是缓慢,但还是有了些许的增长,以此时的灵气修为,当可勉强召唤五爪金龙。

  “没想到你还留有后招。”石真若有所思。

  “这是最后的杀招,打了三年,我也累了。”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

  “你既然能召唤龙神,为什么还要带鹿州的士兵上阵?”石真问道。

  “我和他们都是诱饵,我必须将熊州的燕军尽数引出来。”莫问解释。

  “我不明白。”石真摇头说道。

  “燕军士兵和熊州百姓都在城内,我不能命龙神攻城,不然会殃及百姓。所以只能将燕军引出来,自城外杀掉他们。”莫问详解。

  “你为了城里的几个百姓就拿自己和两万赵军充当诱饵?”石真疑惑的问道。

  “不单是为了熊州城的百姓,也是为了我自己,龙神若是杀伤无辜百姓会折损我的寿数,倘若杀人再多,就会有天谴降下。”莫问靠上椅背。

  “原来是这样。”石真恍然大悟。

  “此处不是久留之地,你早些回返邺城吧。”莫问看着石真。

  “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等你打赢了咱们就一起回豫郡。”石真连连摇头。

  “此战若是得胜,我会离开这里,不会再回西阳县了。”莫问说道。

  “你要去哪儿?”石真腾然站起。

  莫问看了石真一眼,没有答话。

  “你要去昆仑山找那个狐狸精是不是?”石真尖声喝问。

  莫问仍然没有回答,石真猜的没错,他的确要去找阿九。

  “那我怎么办哪?!”石真歇斯底里的责问。

  莫问闻言心中很有愧意,本想出言安慰,却不知说什么才好,虽然他并没有强求石真喜欢他,但这并不是他心安理得的借口,如果没有他的出现,石真恐怕早已经嫁人了。

  “说话啊,你哑巴啦?”石真抓起茶杯砸向莫问。

  莫问愧疚之下没有躲闪,由于两人坐的较近,茶杯打中他的面门,碎片划破了他的左脸。

  “你是金枝玉叶,一定可以找到如意郎君的。”莫问摇头说道。

  “我不是有心的,你为什么不躲?”石真跑到近前以衣袖擦拭莫问脸上的血迹,与此同时哀声乞求,“你带我走好不好?我发誓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别扔下我。”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石真的这个样子令莫问心中很是伤感,感情的事情真的不可以用理智来约束,石真的哀求让他心念动摇了,或许真的应该跟阿九商议一下,给石真一个交代。

  对于自己想法的改变,莫问感觉很是无奈,叹气过后摇头说道,“等打完这仗再说吧。”

  没曾想石真误会了他的举动和言语,抽身后退,抬手怒骂,“打完这仗你就走了,还说什么,你狼心狗肺,铁石心肠,我这么对你,你心里就只有那个狐狸精。”

  “不要急于发火,打完眼前这一仗再说,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莫问平静的说道,他已经习惯了石真的反复无常,不过此时他并没有怪罪石真,因为换成是别的女人也会是这种反应。

  “你狼心狗肺的亥诂苏,你是换不出真心的噶西缪……”石真气怒之下边骂边走,到后来说的什么莫问一句也听不懂了,想必是胡人的语言。

  到得帐门处,恰好卫兵端茶来送,石真抢过茶壶摔了个粉碎,转而哭骂着出门跑走。

  “下去吧。”莫问抬手擦去了脸上的血迹,冲愣在当场的卫兵摆了摆手。

  卫兵得令,急忙退了出去。

  莫问心情本就不好,被石真如此一闹更是心烦,便起身走到内帐躺倒在床,石真虽然先前大为失态,但是他能宽容理解,并没有因石真胡闹了一番就放弃了先前的念头,此战过后跟阿九商议一番,尽量还是不要辜负石真三年的情意。

  一觉醒来,是下午申时,醒来之后没有听到雨声,走出营帐发现大雨停了,天上已经出了太阳。

  大战在即,城中弥漫着紧张压抑气氛,这种压抑和紧张会令士兵产生焦虑,莫问沉吟片刻走向石真的营帐,石真的营帐有很多部下送呈的乐器。

  莫问的本意是想趁机与石真说话的,未曾想进了营帐却发现石真已经喝醉了,躺在床上说着呓语,婢女正在清理她呕吐的秽物。

  “莫问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石真酒量很好,此番真的是喝醉了。

  见此情形,莫问也没有多待,摘了一支笛子转身出帐,提气拔高,到得钟楼之上,横笛唇边,略作沉吟起了商调,选了广陵散。

  广陵散出自聂政刺韩王的典故,赞扬英雄气概,很是豪迈。笛声一起,城中士兵纷纷仰望。

  道家并不提倡吹奏乐器,认为奢靡之音会乱人心性,故此莫问自从入了道门便少有吹笛,广陵散本是琴曲,以笛子吹奏换气吃力,若不是他气息悠长,几乎不成曲调。

  广陵散的曲子很短,先缓后急,到得后半部分铿锵激昂,莫问以一首接三尾,待得笛声停下,城中阴郁紧张的气氛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热血澎湃的男儿豪气。

  “贫道接掌护国金印统兵东征,三年来未尝败绩,这最后一战贫道也不会败,明日我们便要拔营北上,这是你们杀敌立功的机会,没有奋勇杀敌,何来封妻荫子。”莫问提气发声。

  “跟随真人,杀敌建功!”万众呼喊,群情激昂。

  莫问见士气有所回升,便掠下钟楼回返帅帐,调动士气并不难,难的是调动自己的情绪,他虽然调动起了士兵的士气,却并没有令自己心情好转,因为这场仗对他来说只是兑现承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掌灯时分,石真来了,领着婢女,带着食盘和食篮。

  “我谢罪来了。”石真笑道。

  “就这一个茶壶了,可别再摔了。”莫问报以微笑,如果没有了反复无常,石真也就不是石真了。

  石真走上前来,与婢女一起摆上了菜蔬,菜蔬一共八盘,皆是山珍,荤素各半。菜蔬上完,婢女退走。

  “白天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莫问解释。

  “我明白,等你打完仗再说。”石真笑着递上了筷子。

  莫问微笑点头,接过筷子端碗进食,菜蔬虽然不少,口味却很是不好,有几盘干脆就不得下咽,不问可知是出自石真之手。

  “这是我头一次为男人下厨。”石真端着饭碗与莫问同桌吃饭。

  “很好。”莫问皱着眉头说的很是违心。

  “明天你就要带兵北上?”石真问道。

  “对。”莫问点头说道。

  “为什么这么急?”石真问道。

  “拖的越久对他们越有利,拖得越久他们越有可能闭门不出等待下雪。”莫问回答。

  “你准备何时攻城?”石真虽然端着饭碗,却没什么吃饭的心思。

  “我原本想要放火烧山,现在看来行不通了,树木吃饱了水,很难点燃。兵贵神速,我准备明日出征,晚间赶到立刻攻城。”莫问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说话,便放下筷子端茶漱口。

  “来,衣服脱下来。”石真随之放下了饭碗。

  莫问闻言咧嘴侧目,石真的本性是改不了了。

  “看给你吓的,我要帮你洗衣服。”石真横了莫问一眼。

  “你会洗衣服?”莫问笑问,石真又做饭又洗衣服,当真是一心讨好。

  “当不了你一辈子的妻子,我就做你一天的妻子。”石真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酸,本想告之石真他的打算,但转念一想此事需要先商议阿九,不然就是先斩后奏,就没有了诚意。沉吟片刻之后脱下道袍取出符盒,将道袍递给石真。

  石真接过道袍,喊来婢女收走了饭菜,端来了木盆和清水。石真从没洗过衣服,动作很是笨拙,莫问侧目在旁,心中更加酸楚,石真能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是做到极致了。

  洗过衣服,晾于帐内,石真扳着手指走向内帐,“做饭,洗衣服,还差一样儿……”

  第二百三十八章 惊喜

  石真的一句话将莫问自感动的山顶推倒了无奈的谷底,绕来绕去石真还是有所图的。

  “我出去巡营。”莫问起身说道。

  “我只想在你身边睡一晚,不会逼你做什么。”石真的声音自内帐传来。

  “你自己有营帐,为什么要留在我这里?”莫问起身之后才想起自己没有穿着道袍。

  “明天你就要出战了,我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不要撵我,我不会乱来的。”石真语气很是哀伤。

  “你怎么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莫问转身向内帐走去。

  石真坐在床边,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人能令你改变主意。”

  “不要闹了,早些回去休息,打完最后一仗再说。”莫问走向床头。

  石真抢在莫问之前抱起了存放换洗衣服的包裹,“别走,我不会做什么的。”

  石真的哀怜神情令莫问大起同情之心,为人在世做事情要有度,此时这种情形如果再拒绝就是失度,“说话要作准,不能言而无信。”

  “好。”石真欢喜点头,放下包裹宽衣解带。

  石真是赵国公主,穿的都是上乘衣物,由于保暖效果很好,只有区区几件。很快就脱的只剩亵衣底裤,撩起被子躺了进去,“好冷,你为何一直不铺毛毯?”

  “那是动物的皮毛,附有怨气,不适合道人铺盖。”莫问侧身躺下。

  “你很干净,你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男人,比女人都干净。”石真侧身看着莫问。

  莫问微笑摇头没有接话,石真所说的干净其实只是一种道士独有的气度,道人的生活起居和言行举止都有道教戒律规范,没有那些粗俗和不雅的动作,此外道家崇尚大道自然,做事没有矫揉造作和扭捏矫情,故此在世人看来就有了超凡脱俗的感觉。

  “你以后会成神仙吗?”石真问道,大帐南北坐落,内帐居北,床铺也是南北放置,她躺在床铺西侧,莫问位于床铺东侧,将帅的床铺都很大,可以平躺五人,故此二人之间保持了三尺多的距离。

  “我是上清准徒,学的都是玄妙的修行法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莫问说道,修行的起点有高低,上清准徒的起点较寻常道人要高出很多,就算碌碌无为的修行,到得寿数终了之日至少也能够进入地仙境界。

  “真不公平。”石真撅嘴。

  “你一出生就是公主,这也不公平。”莫问说道,世上本无公平可言,看似公平的事情往往不公平,看似不公平的事情往往公平。

  “你们会死吗?”石真再问。

  “当然会,只要不是仙人都会死。”莫问笑道,只要石真不逾越这三尺距离,他并不介意与之平静交谈。

  “如果你特别喜欢一样东西,但是你得不到,你会怎么办?”石真眼神朦胧。

  “我喜欢的都是喜欢我的,所以只要我喜欢就都能得到。”莫问笑答,他自然知道石真指的什么。

  “打完仗,你会去哪儿?”石真犹豫片刻,鼓起勇气问道。

  “我不告诉你,到时候再看。”莫问摇头微笑,此战过后若是阿九同意,他就给石真一个惊喜。

  二人躺下的时候是二更时分,一直说了一个更次,到得三更时分,石真仍然谈性不减,莫问开始逐渐减少回应,明日就要率军前行,明晚就要开战,不能一夜不睡。

  石真似乎并无睡意,一晚上辗转反侧,披着黑裘下地数次,一直临近天亮方才躺下不动。

  天色渐亮,莫问醒转,睁眼之后发现石真正在床铺西面侧躺看他,双眼通红,可以看出她不但一夜未眠还曾偷着哭过。

  “你多睡一会儿。”莫问起身下地,冲石真说道。

  石真无言点头,莫问穿戴整齐出了帐门,自城中巡视,天亮之后,士兵吃饱列队,准备开拔。

  “告知妙若和图鲁,今日晚间我们就会与燕军决战,让她心中有数。”莫问冲传令兵说道,他曾经得罪过妙若和图鲁,故此二人来到之后一直从中作梗,想让他们协同作战无异于痴心妄想,故此他也不指望虎州出兵,只是告诉他们一声。

  传令兵得令离去,莫问下令放弃鹿州,拔营前进。

  两万大军络绎出城,到得城外东西列队,每队两百人,共一百队,呈方阵前进,虽然不需后军安营扎寨,莫问仍然命火头和杂役在后跟随,没有他们,燕军就会察觉到赵军速战速决的意图。

  队伍先行开拔,莫问落在最后,石真率数十名随从出城相送。

  “不管此战胜败如何,你不要再行参与,我若是落败,燕军也会所剩无几,妙若等人可以轻松攻下熊州。”莫问冲石真说道。

  “我不会再管了,我回豫郡去。”石真摇头说道。她今日穿的还是一件黑裘,不过已经不再是当年所穿的那件。

  “走吧,路上多加小心。”莫问冲石真摆了摆手。

  石真闻言木然的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莫问转身快走几步,跟上了后军,别的将帅都走在队列之前,他却喜欢坐在后军的马车上。

  由于需要当天赶到熊州,所以队伍行军速度很快,石真等人和那座已经成了空城的鹿州被逐渐拉远。

  石真一直骑在马上看着他,队伍行出十几里后,石真突然策马前奔,她骑的马匹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很快就追上了队伍。

  “莫问!”石真翻身下马,大哭着冲莫问跑来。

  莫问下了马车,站在原地看着石真,石真痛哭的神情令他亦为之心酸。

  石真快步跑近,到得近前拦腰抱住了莫问,莫问没有闪躲,也没有推开她,“士兵都在,此举可是有伤风化。”

  石真闻言并不答话,双臂抱的更紧,只是哭,哭的很是大声,很是伤心。

  “大战在前,你这是乱我心神,快回去吧。”莫问犹豫片刻,垂手拍了拍石真的后背。

  石真仍然只是哭,片刻过后猛然转头吻住莫问,莫问没想到她会在众目睽睽做出这种出格的举动,惊诧之下急忙推开了她,“不要胡闹,快回去。”

  “莫问,我爱你,我乞翼阿古真永远爱你,会永远记住你。”石真声泪俱下。

  这句话令莫问瞬时羞红了脸,汉人表达感情很含蓄,很少说爱字。但石真是胡人,性情爽朗,言语也放肆大胆。

  石真说完,哭着跑到马匹旁边翻身上马。

  “莫问,你为什么不问如果我得不到我所喜欢的东西,我会做什么?”石真勒马回身。

  “如果命中注定是你,早晚都是你的。”莫问看着石真。

  石真苦笑摇头,深情而茫然的看了莫问半晌,转身策马,飞奔离去。

  “真人,燕军信使来到。”前军将军策马跑来。

  莫问闻声回头,冲那将军抬了抬手,转而纵身前掠来到队伍前列。

  “奉燕国长公主慕容命讳之命,书至赵国护国真人莫亲王鹤驾座前。”那信差见到莫问,立刻双膝跪倒,呈上书信。

  “使节请起。”莫问冲那手持使节木杖的中年男子抬了抬手,转而冲前军将军点了点头,后者会意,立刻高喊“止!”,喊声一出,三军暂停行军。

  这封信出自慕容红妆之手,言辞很是谦卑,大体意思是请他本着道家博仁的态度手下留情,留下熊州与燕国,虽然慕容红妆信上说永远不会再度南侵,但是这种话语根本不足为信,熊州具有很重要的军事意义,谁占据了此城谁就扼住了咽喉要道,进可攻退可守,绝不能留与燕国。

  此外慕容红妆虽然用词很是客气,但是书信中详细说明了燕军的兵力,此举有恐吓的味道,也犯了莫问的忌讳。

  “请使节回城告知慕容长公主,日落之前如果退出熊州可止兵戈免死伤,如若执迷不悟,贫道会水漫熊州,尽留燕军于赵土!”莫问冲那使节说道。

  “定将真人言语如实转达公主。”使节躬身后退,上马离去。

  莫问看向等候在旁的前军将军,后者扬手高喊,“进!”命令传出,士兵再度开始行军。

  莫问注视着那使节策马跑远,他先前所说言语只是误敌之策,目的是让燕军分神后方,此外他故意口出狂言,为的就是惹怒慕容红妆。

  他以两万步兵攻打熊州只是无奈之举,但是燕军不会这么认为,燕军会认为他是狂妄自大,只要慕容红妆发怒,燕军才有可能抓住他狂妄轻敌的机会出城围歼赵军,而这也正是他想要的。如果燕军闭门不出,他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行出四十里后,大军暂歇了半个时辰,补充食水,此时是午后未时,兵卒饭食以腌肉为主,肉类较为耐饿,可以支撑很久,此外此时吃饱,待得傍晚时分正是最为有力的时候,适合作战。

  傍晚时分,赵军接近熊州,莫问胆大,命军队径直开到城外八里处。

  打仗的本质是兵力的比拼,也是主帅心智的较量,经过了三年的作战,莫问已经熟悉了慕容红妆调兵作战的风格,慕容红妆虽然是女子,却心思缜密,而他利用的正是慕容红妆心思缜密的这一特点,慕容红妆求稳,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之下,慕容红妆不敢驱赶左右山中的野兽攻击赵军,因为她很清楚野兽杀不死他,如果杀之不死会令他动怒并大肆报复。因此慕容红妆最有可能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派骑兵出来包围,利用他狂妄自负的弱点,在虎州按兵不动的情况下尽歼他所率领的两万鹿州赵军。

  果不其然,赵军停下之后,两名异类幻化的妖人出现在了城门左右的城墙上,与此同时城门大开,万千燕国骑兵蜂拥而出。

  莫问见状下令军队前进,必须催军,只有军队前进,熊州城内才会出来更多的燕军。

  燕国骑兵出城之后立刻分兵左右,意图完成包围之势,并没有急于放箭攻击。在赵军前进的同时,城门处一直有燕军向外涌出,不多时骑兵尽出,随后就是步兵。

  步兵出现的同时,山中猛兽蛇虫开始后退,莫问见状心中暗喜,他先前恐吓水漫熊州,令慕容红妆很是忧虑,将士兵调出是为了防止洪水进城之后士兵无处可躲。

  目前的情形无异于送羊入虎口,燕军骑兵已经完成了合围之势,步兵也出城了三万有余,但莫问并未惊慌,因为他有恃无恐。

  完成合围之后,燕军开始向中间聚拢,眼见燕军即将放箭,莫问便不再犹豫,探手入怀取出符盒,挑指捏出紫符下方的金符,提笔疾书,待得符咒画完,再念真言,“代凌霄巡狩,发乾坤诏命,聚四海龙气,请五行金龙,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龙神临凡!”

  真言念罢,金符脱手升空,但那金符升到空中之中并没有幻化为金龙,而是缓慢的落了下来。

  莫问见状骇然大惊,急忙内视体查,发现灵气仍然处于盈满状态,并没有被抽取,这就表明符咒并没有起效。

  探手接住那张飘落而下的金符仔细打量,发现符咒画写的并无错误,法印也有加盖,为何会不见起效。

  他先前做法时是以灵气发声的,故此敌我双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莫问情急之下再画火符一道,脱手之后仍然不见起火。

  符纸完好,符咒正确,法印也有加盖,天狼毫完好,唯一的可能就是晨露朱砂出现了问题,目测不觉异常,但凑鼻细闻竟然有皂角的味道。

  皂角怎么可能进入紧闭的符盒?胆战心惊的仔细想过,周身顿时一片冰凉,唯一的可能就是石真将洗衣的脏水倒入了朱砂,在荒村大战之后石真见他画符不灵曾经问他为何符咒不见起效,他当日含糊其词,石真虽然没有多问,想必是发现了端倪,昨夜石真曾经多次起身,而他并没有注意到石真做了什么。

  想起分别时石真的奇怪举动以及言语,莫问顿时恍然大悟,按照石真的性格,她真的喜欢某件东西却得不到,她一定会毁了它。

  由于之前的不败威名,燕军虽然发现了他举止异常却并没有立刻冲上前来,莫问强定心神令自己不至气急发抖,石真自以为此举能害死他,但是她想的太天真了,他此时若想离去,没谁困的住他。但他所率的这两万士兵势必会惨遭杀戮。

  他原本打算在此战过后给石真一个惊喜的,未曾想石真却抢先给了他一个惊喜。

  “要命的东西!”莫问自心中暗骂一声,转而咬破中指画青龙符一道,待得青龙昂首现身之后下令三军,“赵军听令,攻占西山……”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兵败如山倒

  莫问高喊过后,燕军和赵军全愣住了,皆不明白莫问此举的含义,只有莫问自己心中清楚,石真的顽劣之举将他和他所率领的两万士兵置于了非常危险的境地,没有晨露朱砂就无法越级画写金符,没有金符就不得召唤五爪金龙,眼前这条青龙根本就不足以杀死十万燕军。当务之急是带领己方的两万赵军突出重围,不然他们会被燕军一个不剩的杀死在这里。

  “攻占西山!”莫问再度提气高喊,对敌阵前最重要的就是士气,他不能让众人知道此举是为了突围,故此只能喊出攻占。

  高喊过后莫问神授青龙冲向西侧燕军,为赵军先行开道,赵军听清了莫问的命令,跟随青龙向西冲去。

  莫问和赵军的奇怪举动令燕军有些发懵,燕军一方并不知道他是因为符咒出了问题,也不认为赵军是在撤退,而是怀疑莫问此举另有深意,故此短时间内并没有合拢追击,青龙冲入敌群环绕冲杀,很快杀乱了西侧燕军的阵脚,赵军弓兵和燕国骑兵开始胡乱对射。

  莫问下令之后站立原地未动,此时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怨恨石真,不能使用天狼毫他只能以自身气血画符,以血画符不但耗损灵气比使用天狼毫要多,最为要命的是召驭出的青龙是与自身气息相连的,青龙冲杀燕军时所耗费的灵气会抽取他自身的灵气补充。以气血画符召出青龙耗去了他自身八成灵气,此时正在亏耗仅存的两成。

  莫问东征以来战无不胜,威名大振,此时全靠之前的威名硬撑着局面,倘若换成他人领兵,燕军早就开始合围了。

  由于燕军未曾合围,故此莫问站立之处方圆数里并无燕军,他独自站在战场中央,此时他并没有过多的考虑自身安全,想的是怎样将自己所率的两万赵军尽可能多的带回去。

  有青龙开道,赵军此时已经接近西山,再有片刻就能进入山林,莫问紧张的观察着战事,与此同时也感知着自己灵气的耗损情况。

  在赵军进入山林的瞬间,莫问转换心念将青龙召了回来,自空中向站在城墙上的两个红衣巫师冲去,这两个巫师操控着山中的野兽和毒虫,如果不将他们杀死,赵军就算是撤进了山中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他召唤的不是金龙!”其中一异类幻化的中年灰衣男子出言高喊。

  这声言语也是夹杂灵气喊出的,此语一出,万众哗然。

  莫问没有分神命青龙去击杀那两个化为人身的异类,而是注视着急速冲向城楼的青龙,城墙上的众人见青龙冲至不由得大为惊慌,就在此时,先前发声的男子尖叫一声现出了原形,是一只体形数倍熊罴的巨大黄鼠狼,定睛再看并不是黄鼠狼,而是一只头上长有白毛的食蛇巨獴。

  巨獴现形之后凭空扑向冲至城楼的青龙,青龙的目标并不是它,故此并未躲避,巨獴快速扑至将青龙撞歪,由于此物体形比青龙小上很多,故此并没有将青龙扑出多远,青龙落地之后反尾扫向城楼,将城楼连带城楼上的众人尽数扫飞,其中就有那两个躲闪不及的红衣巫师。

  红衣巫师毙命,左右山中的毒虫猛兽立刻失去了控制,漫山遍野胡乱冲跑,有向北逃去的,也有向东西南三面乱撞游走的,就在此时,城中传来了鼓声,莫问闻声暗道糟糕,这是燕军进军的鼓点。

  鼓声传出,燕军立刻开始合围,待得距离稍近纷纷开弓向他放箭,莫问无奈之下急忙闪身离开原地,向西侧山林闪躲,与此同时神授青龙击杀巨獴。

  巨獴以蛇为食,乃蛇类克星,熟悉龙蛇的攻击技法,见到青龙张口向其噬来,急忙闪身躲至青龙腹下,青龙绕过自己的身躯前去追袭,巨獴自青龙腹下钻出,跳上了龙背,青龙再追,巨獴自龙身高高跃起,向外蹿去,青龙急切追赶,凌空咬住了那只巨獴,仰头猛甩,将其凭空撕碎。

  青龙虽然撕碎了巨獴,却也中了巨獴的圈套,此时龙身已经打结,想要抽身后退,两只长达五尺的龙角却别住了龙身,令龙头无法缩回。

  莫问有感,急忙神授青龙缩爪躬身,就在此时,城墙上出现了一只两丈长短的红色巨蝎,巨蝎自城墙上一跃而下,到得青龙近前扬起粗若木桶的巨大尾刺直刺龙头。

  青龙乃四大神兽之首,鳞甲坚硬无比,巨蝎的尾刺并没能破甲入体,但蛰刺之下却令青龙气息有所减弱,龙身灵气一弱,立刻自莫问身上取气补充,莫问此时正于阵中冲杀,感到灵气流失急忙分神北望,只见那红色巨蝎已经钳住了青龙的两支龙角,六腿撑地竭力后拉,试图将龙身上的活结拉紧,青龙由于龙身打结,不得调尾也不得探爪,只能奋力昂首试图将那巨蝎拖离地面。

  这红甲巨蝎自然不是青龙对手,青龙昂首之后它立刻被举了起来,但它在彻底离地之前以蝎尾勾住了城门,由于双方实力差距太大,短暂的僵持之后巨蝎很快松开了蝎钳,青龙趁势屈爪躬身自活结里解脱了出来,调转龙尾将那红甲巨蝎扫飞了出去。

  青龙本欲上前再补一爪取那巨蝎性命,却被莫问急召而回,冲向西侧山林。

  莫问此举也是无奈而为之,红衣巫师已死,山中的猛兽毒虫彻底失去了控制,这些猛兽毒虫先前曾经遭到长时间的操控,失去控制之后处于茫然和愤怒的状态,但凡所见,无有不咬,双方士兵皆受其害。

  青龙到得林中上空昂首龙吟,龙为万兽至尊,震耳龙吟过后兽群胆战心惊,惊恐之下慌不择路四处乱窜,龙吟不但没有起到驱散兽群的效果,反而令它们更加残暴,扑咬蛰刺极尽本能攻击挡路者,山野之中到处是受伤士兵的惨叫和兽类的怒吼哀鸣。

  此时天色已经发暗,林中光线不明,士兵于林中行进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踩到巨蚁,每一个转身都有可能碰到挂在树上的毒蛇,自暗处疾冲而出的虎豹熊罴更是防不胜防。

  此时赵军已经进入西山,前进速度开始变缓,莫问见状暗自皱眉,他先前下的是攻占西山的命令,此时士兵已经进入西山,正在等候他的下一道命令,但是下一道命令一旦喊出来,在告知己方士兵的同时燕军也会彻底明窥他的意图,届时一定会尾随追杀。可是如果不下令,赵军士兵在山中野兽和赵军的围攻之下仍然难逃灭顶之灾。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提气高喊,“赵军绕行西山回撤鹿州!”

  先前众人都以为他攻占西山大有用意,听到这道军令顿时明白他的法术出了问题,军心瞬时大乱,局面立刻失控。

  “本真人会随军后撤,无需惊慌!”莫问急忙提气发声。

  但此时军心已经涣散,他的这道命令并没有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反而令得燕军高声欢呼,他们前方有赵军为他们趟路,跟随其后少有伤亡,故此步步紧逼,穷追不舍。

  眼见战局已经失控,莫问有些慌了,之前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中途生变的情况,没有了天狼毫,施展符咒不但威力大减,还大受限制,以气血画符就是与对手拼命,当真不敢肆意画写,此外他自身所剩灵气也已经极为有限,仓促之下根本来不及补充,而今唯一的倚仗就是那条蜿蜒于上空的青龙,但这条青龙与他气息相连,性命相关,也不敢随意驱使它去攻击燕军,不然自身所剩下的这些许灵气会很快被它耗尽。

  “擒贼先擒王!”莫问心念一闪,离开队伍自林中向北疾行,疾行之际竭力躲闪那些俯冲而至的野兽,倚仗着自身百毒不侵之能,对于那些体型较小的毒虫一概不理,快速冲到了熊州正西,运转灵气震飞爬附在身上的巨蚁,纵身掠至熊州城墙,到得城墙之后环视寻找,并没有发现慕容红妆的踪影,而那鼓声传来之处有数百名弓兵防守,也无法辨别谁是将帅。

  就在莫问变换身形寻找燕军将帅和慕容红妆之际,一股妖气自东侧城墙快速冲来,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巨蝎变化的妖女,这妖物变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身形高挑,容貌中上,身穿大红紧身夜行衣,双手各持一把形状诡异的兵器,细看之下是极为少见的奇门兵器九齿迎风。

  妖妇冲到近前也无废话,九齿迎风旋舞而至,莫问抬刀封挡,兵器相接,皆无损伤。

  红衣妖妇的兵器被莫问挡住,随即甩头以脑后长辫取莫问面门,这长辫仍然具有蝎尾的些许模样,莫问见状挥刀上撩,径直砍中那妖妇的长辫。

  但凡异类修行,皆有保命招数,这蝎子精也不例外,一根尾刺十分坚硬,黑刀只是将它格开却并没能将其斩断。

  先前的短兵相接莫问已经判断出这妖物的修为在他之下,但他此时无心与它缠斗,格开它的长辫之后转身就走,未曾想刚刚转身,那妖妇的长辫陡然延长三尺,径直扫中了他的右侧小腿。

  这妖妇的长辫就是她的尾刺,长辫扫过之后莫问只感觉右腿一阵刺痛,气急之下他也并不与之缠斗,而是快速抽身离开,与此同时神授青龙前来诛杀此人,这妖物是唯一能威胁到他的人,只要杀掉它就能免去后顾之忧。

  青龙受命前来,莫问并未回头,这妖物自然不是青龙的对手,丧命只在片刻之间。令他心中慌乱的是己方的这两万士兵,此时在野兽毒虫和燕军的夹攻之下死伤惨重。

  莫问快速回到阵前,挥刀砍杀乱冲而至的猛兽为后退的赵军开路,他不能扔下这些兵卒独自逃生,不然日后将无颜面对世人,也无颜面对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些士兵带出去,就算带不出去也要陪他们战到最后……

  第二百四十章 绝境

  混战之中最危险的就是赵军向西退去的这片区域,不但要面对猛兽毒虫的袭击,还需防范后方燕军射来的箭矢,燕军射箭并非平射,而是射向高空之后回跌地面,下落之际几乎没有死角,看似安全的树下也有可能自上空的树叶之间落下箭矢。在这种情况下身法是毫无用处的,只能选择大树根部进行躲避,与此同时还要击杀那些急冲而至的猛兽,莫问一心多用,靠近大树还有可能遭受蛇咬,当真是苦不堪言。

  片刻之后,莫问耐受不住了,他耐受不住的并非眼前的危险处境,而是青龙一直在抽取他的灵气,神兽凶戾霸道,争斗之下只求杀死敌手并不防守,青龙的打法完全在情理之中,但此时他与青龙的气息是相连的,青龙灵气一有耗损立刻就会抽取他的灵气进行补充,始终保持龙身灵气处于盈满状态,这是他无法耐受的,不堪重负之下只能断去与青龙神识和灵气的连通,灵气一断,以气血召驭而出的青龙随之寂灭。

  “本真人在此,赵军将士随我后撤。”莫问提气高喊。

  众人听令,立刻循着他的声音向西急速撤退,后撤之际士兵死伤极为惨重,丧命于兽牙蛇吻之下的尚在少数,多数是死于乱箭之中,燕军在后追赶,可以从容放箭,也无需瞄准,只需估摸大致范围弯弓放箭就能杀伤赵军。

  东征三年,大小数十战,莫问从未像今天这般绝望,到得此时他终于明白赵真人留下的天狼毫给了他多大的帮助,没有了天狼毫他与寻常的紫气道人没什么区别,东征的功劳应该归功于阿九和赵真人,是阿九的补气丹药和赵真人留下的天狼毫帮助他战无不胜,有了这两样事物,不管是谁都能够战无不胜。

  除了绝望,心中还有对石真的怨恨,他并不怨恨石真这样对他,三年的冷言冷语,石真积怨成恨也在情理之中,但石真不该连累这两万士兵,这两万士兵是石真报复他的陪葬品,这些人死的太过冤枉。

  虽然身处绝境,莫问仍未放弃带领士兵脱困的希望,倚树取出符盒,以指尖血连画火符引燃周围的树木,不久之前刚刚下过大雨,树木很难着火,每一道火符只能引燃一棵大树,怕是没有几十道火符是连不成火墙的。退一步说即便连成火墙也无甚作用,无非是为燕军指明了放箭的方位。

  到得此时,莫问已经有些乱了方寸,转念之下便想停止画写火符,但一瞥之间发现野兽和毒虫都远远的避开了着火的区域,放火虽然不能阻挡燕军,却可以驱散野兽。

  心念至此,便继续画写火符,可惜的是今夜无风,火势不得蔓延,着火的只是被火符击中的那些树木。

  虽然一直自心中提醒自己平心静气,但面对着这种危急的局面想要做到心平气和是非常困难的,心中一旦慌乱,心智就会下降,莫问此时有些错愕了,求生的本能开始驱使他尽快离开这处危险的绝境,但心中的男儿血气却让他留了下来,身为男儿应该勇敢面对,绝不能逃避,一旦扔下战友独自逃生,今日之事将成为他心中永远的梦魇。

  短暂的内心争斗之后,莫问自林下向北冲去,落地之时忽然感觉身形不稳,起初他并未在意,但二度落地时再度身形踉跄,这才引起了他的重视,凝神感知,发现右腿有些麻木,探手碰触,右腿竟然毫无知觉。

  惊愕之下皱眉沉吟,微一思量就找到了原因,但凡体色艳丽的毒物其毒性必然剧烈,那巨蝎周身披挂红甲,不问可知是剧毒之物,先前蜇中了他的右腿,当是未曾逼出毒液,随后连番用力之下毒性开始扩散,毒性虽然不得侵入肺腑,却令他的右腿开始失去知觉。

  想到原因,莫问继续皱眉北冲,冲出五里之后画定气符咒一道贴于一棵大树,转而向东回掠,此时他所剩灵气已然寥寥无几,能够施展的法术少之又少,只有定气阵法或许还能暂时阻隔燕军。

  东掠三里之后,莫问察觉到有妖气靠近,侧身东望,只见那红衣妖女正在向他所在的位置飞掠,那妖女已经失了左臂,右手抓着九齿迎风,神情凶煞狰狞。

  黑暗对那妖女是无有用处的,此时那妖女无疑已经发现了他,莫问无心与之缠斗,快速向南闪去,此时虽然右腿不便,却尚未影响他的正常移动。

  那妖女见莫问南下,尖声喊道,“莫问在此,快射死他。”

  待它尖叫过后,莫问已然冲进了人群,莫问自人群中快速南下,那妖女的尖叫只是为它自己引去了一蓬箭雨,待它侧身避过箭雨,莫问已经冲到了百丈之外。妖女再度发出了尖叫,现出原形径直南冲,它本体强悍,不惧刀兵,变化成人之后就无此能耐。

  莫问自人群中快速南下,冲出十里之后再度画写定气符咒一道,待得画完方才想起习惯之下又用了天狼毫,急忙再取符纸一张,以指血重新画写,画写完成贴于大树,随即向西北方向疾行,阵法要想起效,至少需要三张符咒,但最后一张符咒他并没有急于画写,因为此时赵军尚未撤出定气阵法的范围,如果画贴符咒会将他们也挡在东侧。

  红甲巨蝎一直尾随莫问,毒物化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气量不大,睚眦必报,它先前被青龙撕去了一条螯足,此时气怒非常,一心想要报仇,此外它对自己的毒性非常了解,知道莫问的行动必然会越来越艰难,这种良机它自然不会放过。

  莫问有心等待赵军后撤,故此并没有离开战斗区域,那红甲巨蝎快速冲至,到得近前张开巨大的螯钳夹向莫问,此时上空一直有弓箭落下,莫问不得腾空闪躲,便闪至一棵大树之后进行闪避,螯钳紧随而至,将那宽有尺许的大树一剪两段。

  莫问堪堪闪过那凌厉的一钳,闪念之下不退反进,快速欺身而上,到得巨蝎左侧,黑刀出鞘疾斩巨蝎大若海碗的红眼,那巨蝎虽然察觉到了莫问的意图却并未闪躲,莫问见状立刻猜到它的尾刺正在向他刺来,没有回头便中途收刀,以铁板桥之势旋入巨蝎的腹下,黑刀上刺猛戳,奈何这巨蝎的腹甲也很是坚硬,加上他处于躺势,用不得力,竟然戳之不进。

  下腹是巨蝎攻击死角,巨蝎眼见莫问躲进了它的腹下,立刻弯起腿足,以自身去欺压莫问,莫问有感,急滚而出,待得出了巨蝎腹下,黑刀疾刺而出,自那巨蝎被青龙扯去螯足的伤口直刺而入,那巨蝎吃痛,自下腹部位发出凄厉惨叫,毒刺再度疾扫而至,莫问转腕抽出黑刀斜身闪躲,与此同时再画定气符咒一道,以灵气催动,辨明方向攻向巨蝎。

  巨蝎虽然吃痛,却知道不能让莫问的符咒击中自己,急忙弓足低头,紫符自其头顶飞过,附上了右侧的一棵大树。

  这道符咒贴上了大树之后,阵法开始起效,莫问立刻向东北方向冲去,“再敢来追,取你性命。”

  那巨蝎自然不会听莫问言语,足爪连动,急速追赶,由于莫问先前那道符咒是击向它的,故此它并不知道那道符咒是定气符咒,也就没有将其撕毁,而这也正是莫问以符咒攻它而没有直接将符咒贴附大树的原因。

  此时阵法已经起效,大量燕军被挡在了阵法东侧,不得向西追赶,也看不到西方事物,惊愕之下只能频频放箭,这定气阵法并不能阻隔弓箭,故此赵军仍然大量死伤。

  “妖物,本真人就算只剩一足,你也奈何不得我。”莫问提气高喊,他此举旨在诱敌,令燕军循声往北,以此为赵军争取逃生的机会。

  世人多有落井下石之恶习,莫问此语一出,万千燕军立刻自阵法左右向北移动,莫问乃赵军主帅,赵国的护国真人,燕军都有趁他受伤将其杀掉以换取丰厚奖赏之心。

  “本真人若非不得画符,就凭你也敢前来追赶?!”虽然明知自己的喊声会招致箭雨,为了吸引燕军,莫问仍然频频高喊示弱。

  为了能够让燕军跟上,莫问一直没有提气狂奔,而是与那巨蝎兜圈周旋,巨蝎是不惧弓箭的,他却不成,分神之下右肩已然中了一箭。

  莫问以灵气震出箭矢回头南望,此时残余的赵军已经与燕军拉开了距离,所有的燕军都在阵法东侧向北聚集。

  见此情形,莫问没有再做停留,他上望灵气即将耗尽,右腿越发麻痹,能救下一些赵军他已然很是知足,当务之急是尽快甩脱敌人,保住自己的性命。

  打定主意,莫问便没有再出声高喊,而是施出身法自林下疾行,片刻之后到得五里之外,立刻改为凌空飞掠。

  那妖物再度变化人形在后狂追,但它身法稀松平常,数十里后便被莫问甩出了很远。

  虽然拉开了与妖妇的距离,莫问却是越来越心惊,凌空飞渡大耗灵气,体内灵气很快耗尽,虽然还能勉强凌空,却没有多余的灵气去疏通右腿气血,右腿麻痹的越发严重,几乎不受控制。

  虽然落后于莫问数里,那妖妇却仍然没有放弃追赶,它已经看出莫问支撑不了多久了。

  趁喘息之机,莫问取下挂在腰间的瓷瓶将其中酒水尽数喝光,这些酒水原本是他准备在召请金龙之后恢复灵气饮用的,没曾想此时派上了用场。

  饮酒过后,莫问快速行气周天,待得恢复了少许灵气,那妖妇已然到了近前,莫问只得将刚刚恢复的灵气一分二,下行舒活右腿气血的同时再度踏地凌空。

  如此这般,莫问体内的灵气一直处于最低点,无法画写能够克制这妖妇的符咒,而那妖妇受身法所限,也无法阻止莫问每隔一段时间就坐下行气,它虽然恼火却并不放弃追赶,它发现了莫问先前遗弃的瓷瓶,知道他在靠酒气恢复灵气,而酒气早晚是要耗光的。

  初更时分开战,二更时分逃离战场,一直到四更时分二人都在奔掠,两个更次追出了五百多里,二人皆是疲惫不堪,却只能继续追赶,莫问是不得不跑,若是被那妖妇追上,势必难逃丧命厄运。而那妖妇也是不得不追,今日将莫问得罪到这种地步,待得莫问恢复了灵气不报仇杀它才怪。

  莫问先前饮酒并不多,到得四更时分酒气即将耗尽,无有酒气催炼丹药,根本无法在那妖妇追上之前炼取足够的灵气自保和凌空。

  临近五更,酒气终于耗尽,莫问再也跑不动了,右腿的麻木已经到了腰间,每次落地都会摔倒。

  “哈哈哈,跑啊,接着跑啊。”那妖妇大口喘息着向莫问逼近。

  莫问没有答话,只是平静的自怀中取出一道符纸抖手焚化,他要告知阿九他丧生的位置,不能让自己死后暴尸荒野。

  “故弄玄虚,你如果还有能耐早就使出来了,还会等到现在?”妖妇狞笑。

  莫问冷冷的看了那妖妇一眼,后退几步靠上了身后的岩石,探手入怀掏出了符盒,灵气虽然耗尽,还有本命真元,以本命真元召唤能够杀死这妖妇的神兽定然会搭上性命,但搭上性命也必须将这妖妇杀掉,如若不然它定会砍下他的头颅回去邀功请赏。

  见到莫问掏出符盒,那妖妇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虽然莫问已经无法移动,它却唯恐莫问做困兽之斗,它也有伤在身,且同样疲惫不堪,唯一占据的优势就是莫问不能动,而它行动自如。

  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莫问脑海之中走马灯一般的闪过了很多人的面孔,石真,蒲雄,授艺的师长,周贵人,张洞之,龙含羞,林若尘,阿九,老五,最后出现的是母亲的面容,想到母亲,莫问心中感觉很是温暖,既温暖又悲伤,当悲伤的念头一出现,莫问立刻停止了回忆,抬手滴血画写星宿白虎符咒,符咒画成,真言念诵,“借咸池凶金,幻虚无为实,发北斗敕命……”

  真言尚未念完,北方山峰忽然传来了瓮声叫嚷,“书呆子,是你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故人黑三

  莫问闻声北望,只见数里外的山峰上站了一个彪形大汉,此人右手提着一根熟铜大棍,左手抓着一只半大山猪,定睛细看竟然是当年学艺不成被撵下山去的狼精黑三。

  “英雄,是我!”莫问高声喊道,由于灵气枯竭,在此之前他并未感知到黑三的存在,看到黑三之后顿时感觉绝处逢生。

  “你咋招惹了这么个玩意儿,你别怕,三爷过去帮你。”黑三扔掉山猪拖着熟铜棍向南疾冲而来。

  那红衣妖妇哪里想到半路会杀出个黑三,情急之际立刻挥舞九齿迎风攻向莫问,意欲赶在黑三来到之前取莫问性命。

  莫问黑刀出鞘,防守封挡,他所倚仗的符咒和身法此时都不得使用,只剩下了双臂还活动自如,但他虽然使用黑刀却并不精通刀法,所用招式皆自擒风鬼手演化而来,而擒风鬼手也需要与追风鬼步配合使用,此时他右腿不得挪步换位,故此黑刀使用的很是勉强。

  莫问情况堪忧,那红衣妖妇也不好过,它只剩下了一臂,九齿迎风又是短兵器,走的是快狠路数,独臂施展威力大减,即便有长辫协助,亦难得快战见功。

  莫问一心防守,红衣妖妇连番进攻都不见效,此时黑三距此已经不足两里,红衣妖妇情急之下再度现出原形,张开巨大的螯钳冲莫问夹去,莫问无法凌空,只能躺地躲闪。

  那红衣妖妇一击不成,毒刺倒转而来频频戳刺,莫问只能接连滚动躲闪,情况无比危急。

  “日它娘啊,这么大个儿!”黑三的叫骂声自百步外传来。

  莫问以右掌击向北方岩石,借反震之力躲入了巨蝎的腹下,趁机扭头北望,只见黑三疾冲而至的同时扔下了熟铜棍,甩下了身上的羊皮袄,于快速奔跑之中现出了原形,是一头形同牯牛的黑毛巨狼。

  黑三现出原形之后移动速度大大加快,两蹿之下便到了近前,怒吼着将那红甲巨蝎撞翻了出去。

  莫问急忙翻身侧目,只见黑三已经与那红甲巨蝎翻滚到了一起,异类的争斗远比人类争斗要凶狠的多,人类在争斗的时候都有自保之心,异类没有,它们一旦争斗心中只有杀死对方这一个想法,压根儿就没有防守的意识,由于不存在防守,进攻就显得既快又狠,黑三借助前冲之势将那巨蝎掀翻在地,立刻张口大肆噬咬,那巨蝎身上的红甲极为坚硬,黑三咬之不透就改为撕扯它的节肢,黑三的力量比人类要大的多,片刻过后扯下了那巨蝎两条节肢。

  那巨蝎被撞翻之后螯钳够黑三不到,上勾的毒刺无法反向戳刺,由此令它处于劣势。但它的身形比黑三要大的多,在被黑三撕掉两条节肢之后终于翻过身来,调转毒刺蜇到了再度扑上的黑三。

  黑三被毒刺蜇中,发出了一声负痛惨叫,与此同时身躯开始颤抖,行动也开始变的缓慢。

  见此情形,莫问急忙爬起,左腿踏地扑向巨蝎,凌空探手抱住了巨蝎再度刺向黑三的尾刺。

  得莫问相助,黑三没有再受蜇刺,回身昂头看向正抱着巨蝎尾刺随之左右摇摆的莫问,莫问见状知道黑三是在犯愁如何下手救他,急忙出言喊道,“伤它的眼睛。”

  黑三得莫问提醒,立刻蹿到巨蝎后背,自后背冲到巨蝎头顶,但此时那巨蝎已经听到莫问言语低头防守,黑三无处下口,只能蹿到地面自下方攻击。但是它蹿到地面之后巨蝎已经抬起了头,它攻击不到,只能再度蹿到那巨蝎背上。

  你上来,我低头,你下去,我抬头。上去下来,上去下来。上下,上下……

  最终那巨蝎的两只眼睛还是没能保住,不过它的眼睛并不是黑三咬瞎的,而是被莫问黑刀划瞎的,这只巨蝎一直在防守黑三,忽视了他的存在。

  双眼一瞎,巨蝎顿时落到了下风,黑三歪头打量片刻找不到下口之处,变回人形取了熟铜大棍回来,冲着那如同疯癫的巨蝎频频砸头,“让你蜇我,我让你蛰我……”

  “英雄,它已经死了。”莫问转身爬起,拖着右腿走到黑三旁边。

  黑三听得莫问言语,转头看了莫问一眼,回过神来忽然扔掉铜棍躺地打滚,“哎哟,哎哟,痛死我啦,哎呀呀……”

  莫问急忙挪到那巨蝎的尸身旁边,顾不得躲避污秽,将右手探进了那已经被黑三砸的破碎的巨蝎脑袋,几番寻找终于自一堆黏滑之物中摸到了一颗鸡子大小的圆形事物,此物有灵气萦绕,当是毒蝎内丹无疑。

  这毒蝎的毒性着实霸道,黑三的腰部此时已经肿胀泛黑,使用内丹拔毒数次方才消肿。

  “不是三爷不硬气,实在是痛的不行。”黑三翻身坐起,抬手擦汗。

  “多谢英雄救命之恩!”莫问单膝跪地冲黑三正式道谢,他与巨蝎经过之前的苦战和长途奔袭,到得最后都成了强弩之末,黑三出现的恰是时候,如若不然以它的修为根本就不是巨蝎的对手,不过不管怎样这条命是黑三救的,必须正式道谢。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黑三大笑点头,对于莫问的道谢很是受用。

  莫问道谢过后坐回地面,以毒蝎内丹拔取右腿蝎毒,几经尝试效果甚微,由于拔毒太晚,蝎毒已经被他自身化解,由蝎毒造成的麻痹却只能缓慢消退。

  “你这书呆子法术练的不咋地呀。”黑三光着屁股穿上了那件臊气不堪的羊皮袄。

  “惭愧,学艺不精丢了上清脸面,此番若不是英雄出手,贫道势必丧命于此。”莫问冲黑三稽首。

  “这都六七年了,你咋还是那么酸呢,能好好说话不?”黑三不满皱鼻。

  “能。”莫问闻言连连点头,但点头过后却张口结舌,他说的一直是魏晋通用语言,是最正规的。

  黑三见莫问面有难色,不耐的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继续酸着吧。对了,你是怎么惹上这玩意儿的?”

  “此事说来话长……”

  “有多长?”黑三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得从三年前说起。”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

  “别了,你还是从三天前说吧。”黑三摆手说道。

  “我们分属不同阵营,战场相遇,苦战至此。”莫问简而概之。

  “你是胡钻乱拱到了我这黑风岭啊?”黑三再度皱鼻。

  “不是的,贫道知道英雄住在此处,敌它不过,特地来求英雄庇护。”莫问急忙调转话锋,黑三好大喜功,这样说它一定高兴。

  果不其然,黑三闻言笑容满面,连连点头,“你这书呆子人不错,要是换了别人,三爷我还不一定帮忙。”

  “这是毒蝎内丹,为阳毒凝结,可解寻常百毒,毒蝎为英雄所杀,内丹自然归英雄所有。”莫问见黑三一直打量他手中的内丹,便将那内丹递给黑三。

  “你先留着使吧。”黑三摆手摇头。

  莫问闻言心中暗笑,抬手再递,黑三伸出毛茸的手掌接了内丹,“走,跟三爷回山洞去。”

  莫问起身挪步,黑三走了几步见莫问没有跟上,转身回来不容分说的将他背了起来,大步往北。

  “英雄可想知道无量山这些年发生的事情?”莫问问道。

  “跟三爷有啥关系,那些臭牛鼻子也不收我。”黑三对当年被逐一事耿耿于怀。

  “英雄这些年过的可还如意?”莫问小心的问道,黑三自出现到现在虽然说笑如常,眉宇之间却一直有愁云笼罩,当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娘的,三爷我如意大了。”黑三瓮声的应了一句。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此时他尚未自先前的惊险之中回过神来,一想到先前的危险处境还忍不住暗自后怕,幸亏黑三,不然真的要命丧黑风岭了。

  “英雄,放贫道下来吧,我可以行走。”莫问冲黑三说道。

  黑三放下莫问,抬手指向东北山腰,“我就住那儿,你先走着,我去把吃的拿回来。”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黑三大步上山。

  黑三走后,莫问自怀中取出符盒,将其中朱砂倒掉,自瓷瓶内再倒朱砂,承接松树上沾附的晨露,重新调和。

  不多时,黑三提了野猪回来,二人沿着长草小径行了片刻到得黑三居住的山洞,这处山洞位于山腰处,向阳温暖,洞外有很大一处泥土平台,山洞里也很是宽敞,有不少生活器具,只是摆设无序,脏乱一片。

  “令正和令郎令爱安在?”莫问疑惑的问道,黑三曾经说过自己有妻子儿女的。

  “令正是啥玩意儿?”黑三扔下野猪,自山洞角落抱来一口陶缸,里面是浑浊的液体,上面浮有果皮,当是山果腐烂发酵而成的果酒。

  “你的夫人和儿子女儿呢?”莫问问道。

  “别提了,没出窝儿的小东西都让黄毛给咬死了,婆娘也让它抢去了。”黑三拿起一只破碗舀酒猛灌。

  “黄毛是谁?”莫问问道,观黑三神情,这些事情发生了有些时日了。

  “不咸山的狼王。”黑三将盛有果酒的破碗递给莫问,“凑合着喝吧,跟你一样,酸不啦叽的。”

  莫问探手接过破碗喝光了果酒,有些恩情需要等待很久才有机会报答,而有些恩情则可以现时现报……

  第二百四十二章 会飞的老五

  “英雄,那只黄毛狼王有什么本领,连你都打它不过?”莫问还回酒碗。

  “那家伙活了上万年,本领非同小可,能呼风唤雨,还能撒豆成兵。”黑三沮丧的说道。

  “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你亲眼见过?”莫问冷笑摇头,狼是热血动物,这种动物在机缘巧合之下活个上千年是可以的,万年绝对不可能。至于撒豆成兵和呼风唤雨极有可能是障眼法。

  “那是当然,别说这个了,你在这儿住上几天把伤养好,我这儿还有金子,走的时候给你一些。”黑三指着角落里的那些大小不一的金块。

  “英雄,那黄毛狼王住在哪里?”莫问问道。

  “野鸡岭,你问这个干啥?”黑三斜视莫问。

  “野鸡岭位于何处?”莫问再问。

  “离这儿能有三百来里。”黑三抬手北指。

  “如果杀了那只黄毛狼王,你还会接纳你的夫人吗?”莫问问道。

  “要,为啥不要,要是弄死它,它的那些老婆也都是我的了,”黑三嘿笑过后面露沮丧,“可惜我打不过它。”

  “休息片刻我帮你去杀了它。”莫问拿过黑三放在酒缸旁的破碗继续饮酒,这种劣质果酒酒气不重,催化丹药很是缓慢。

  “拉倒吧,就你?”黑三撇嘴摇头。

  “我还有帮手。”莫问说道,他先前已经焚符催促阿九过来,是今日午后赶到还是明日午后赶到得看阿九是在蛮荒还是在无名山。

  “啥帮手?”黑三瞪眼问道。

  “来了你就知道了,那黄毛狼王我一定帮你除掉。”莫问说道,实则他此时就有把握杀掉那狼王,暂缓前去只是为了留在此处等老五和阿九来到。

  “你说的有谱儿吗?”黑三仿佛看到了希望。

  “有。”莫问点头过后再度饮酒。

  黑三闻言大感兴奋,揉搓着双手原地打转,狼和人不同,狼群首领若是被打败,所有的母狼全归胜利者所有。

  黑三剔骨烤肉的时候莫问在盘膝打坐,待得黑三喊他吃肉时已然恢复了半数灵气。

  莫问不喜肉食,摆手未接。

  “这衣裳挺好看的哈。”黑三一边撕扯带血的肉块,一边指着莫问放在一旁的那件鹤氅。此时武人和将领都有佩戴披风的习惯,莫问的这件鹤羽大氅比寻常披风要英气许多。

  “可惜是别人的东西,不然我就送与英雄。”莫问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他统兵三年没有接受赵国任何的赏赐,除了金印和鹤氅,护国金印他会还给赵国,这件鹤氅他会还给石真。

  兽类聪明与否与它们活的岁月长短有直接关系,黑三活了不过数百年,并不是很聪明,吃饱喝足之后倒头就睡,它的头脑很简单,不知道与莫问说话攀交,更不关心莫问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黑三睡熟,莫问再度盘膝打坐,到得午后未时,出了山洞往西南方向打量,一直等到太阳偏西,也没有见到老五和阿九的身影。

  回到山洞,黑三已经睡醒,正百无聊赖的抓着羊皮袄上的虱子。到得此时莫问已经行动自如,先前所受的箭伤也已经无有大碍。

  “英雄,我陪你去野鸡岭。”莫问冲黑三说道。阿九此时未到,说明她并不在蛮荒,而是在无名山,感知到召唤需要先行南下带上老五。估算时间,至少也需要明日午后才能来到。

  “这么快就好利索了?”黑三抬头看着莫问。

  “已无大碍,令正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早一刻前去就早一刻救它出来。”莫问佩上了黑刀。

  “它都被抢走这么多年了,估计早就习惯了,不着急,等你帮手过来,多几分胜算。”黑三连连摇头。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转身走出山洞举目远眺,他先前的感觉没有出错,一只巨大的蝙蝠已经出现在了西南天际,蝙蝠上站着的正是阿九。

  见到老五和阿九,莫问瞬时心跳加快,探手入怀取符盒画火符一道凌空祭出,以升空火光为阿九和老五引路。

  老五见到火光,立刻振翼向他所在的山峰飞来,距离一近,莫问看到了老五的嘴脸和阿九的神情,老五接受了三年龙气,皮毛由红色变成了暗红,上下犬齿变的很长,露于唇外,这四颗形同龙牙的利齿使得蝙蝠那张圆脸大眼的滑稽面孔多了几分凶煞威武。

  老五的变化主要体现在样貌上,阿九的变化则体现于气度,气度是一个人实力修养的外在体现和无意流露,不论男女都可拥有,阿九身穿青蓝道袍,站在老五背上很是随意,虽然风动衣裳却鬓发不乱,这表明她已经可以灵气外放,而灵气外放是渡过天劫的紫气高手特有的能力。

  “这不是那个穿白衣服的狐狸精吗?你说的帮手就是她呀?”黑三跟出了山洞,抬头眺望,它在无量山的时候曾经见过阿九,知道阿九的身份。

  “英雄好记性。”莫问微笑点头。

  “她从哪儿整了这么大个蝙蝠?”黑三疑惑的问道,它是异类,有与生俱来的本能,这只巨蝠的出现令它感到了强大的气势威压。

  “那只蝙蝠是我的从人。”莫问随口解释。

  老五很快飞到近前,阿九自老五背上飘然而下,落到了莫问对面,展颜一笑,“看来我没有来晚。”

  “辛苦你了。”莫问点头过后手指黑三冲阿九说道,“你还记得这位英雄吗?”

  此语说完,莫问便迈步向前走去,此时老五已经落到了洞口的土台上变为人形,正在忙着套衣服遮羞,见到莫问走近连连高喊“老爷!”

  “好,甚好。”莫问欢喜的打量着老五,异类变化人形是与其魂魄形状相符的,这巨蝠体内是老五的魂魄,故此变化为人之后与老五本体完全相同。

  “呀,好生齐全。”莫问低头看了一眼,笑谑开口。

  老五套上衣裳紧张的看向莫问,“老爷,你身上怎么有血?”

  “不妨,危险已经过去了,你感觉如何?”莫问上下打量老五。

  “挺好,就是还差几天。”老五毫无羞耻的转身撩起了衣裳,莫问这才注意到老五股后有条半尺长短的小尾巴。

  “老爷,你今天早上遇到什么事儿了?”老五抓起了孝棒,它的双翼上有翼爪,还有两条后腿,可以携带事物使用兵器。

  “带兵攻打燕国侵占的最后一座城池,出了点意外,现在已经没事了,是它救了我。”莫问抬手指着正在与阿九说话的黑三。

  “你以前认识它?”老五侧目看向黑三,他此时身具人类心智和异类敏锐的直觉,知道黑三是只狼。

  “认识,还记得咱们当年在破庙里吃的狍子吗,就是它留下的。”莫问说道。

  “你去无量山要帮的那个不认字儿的人就是它呀!”老五恍然大悟,他去了无量山就被送进了灶间,没有见过只在无量山呆了两天就被撵下山的黑三。

  “不认字儿咋了,不认字儿照样能救你家老爷的命。”黑三听到老五言语,扯着嗓子喊道。

  “不认字儿挺好,我也不认字儿,多谢你救了我家老爷,也多谢你当年留下的狍子。”老五走到黑三面前冲它拱手。

  “狍子?什么狍子?”黑三茫然问道,七年前的小事儿他早就忘了。

  “你怎会不是那蝎子精的对手?”阿九问道。莫问与老五说话时,黑三已经将先前救下莫问之事眉飞色舞的冲她显摆了一番。

  “说来话长。”莫问摇头苦笑。

  “是啊,很长,得从三年前说起,还是先别说了,”黑三在旁插嘴,“那啥,人都到齐了,咱去野鸡岭吧。”

  阿九和老五闻言不约而同的看向莫问,莫问出言解释,“这位英雄的妻子被此间狼王霸占,子女亦为其所害,我们当仗义出手。”

  “老爷,你跟九姑在这儿歇着,我陪它走一趟。”老五冲莫问说道。

  “还是一同前去较为妥当。”莫问求稳。

  “就是,就是,黄毛是不咸山的狼王,厉害着呢。”黑三附和。

  “不用动手就能让它趴下。”老五神情倨傲。

  “老五,你陪这位英雄走一趟吧,早去早回。”阿九抢在莫问之前冲老五摆了摆手。

  莫问点头过后冲黑三说道,“英雄,他有过人本领,你与他前往野鸡岭必无危险,我们是七窍人类,若是出手助你,你得胜之后也难以服众。”

  黑三见莫问如此说话,虽然还是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转头冲老五说道,“你驮着我去。”

  老五闻言很不乐意,不过犹豫片刻还是点头答应,“好吧,你救过我家老爷,我就驮你一回。”

  “去了之后别急着落下去,先在天上飞几圈儿,成不?”黑三又提出了要求。

  “行,狍子肉也不白吃你的。”老五勉强同意,准备过后变为巨蝠,黑三抓着熟铜棍蹿到了他的背上,老五展开肉翼,带着黑三往北飞去。

  “出了什么意外?”阿九转头看向莫问。

  莫问并未隐瞒,将先前之事尽数详述,阿九听完皱眉不语,良久过后颦眉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我不会寻她报仇。”莫问平静的说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会这样处置,我问的是这件事。”阿九指了指莫问腰间的布囊,那里装的是赵国的护国金印。

  “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拿下熊州,善始善终……”

  第二百四十三章 聪明的女人

  “你所率兵卒现在何处?”阿九点头过后出言问道。

  “到得后期赵国已经逐渐收回兵权,先前攻打熊州我只统领了两万兵卒,石真坏我画符朱砂令我无法召出金龙,导致全军溃败,侥幸得活退回鹿州的兵卒怕是五千都不到。”莫问摇头说道。

  “你不要担心,有我和老五助你,即便无有兵卒也能拿下熊州。”阿九出言安慰。

  “先前一战我已经心灰意懒,不愿再多伤人命,我准备强入熊州,擒拿慕容红妆逼其退兵。”莫问说道。

  “也可。”阿九点头赞同。

  莫问先前讲述前因后果用去了小半个时辰,二人说话之间老五自北方飞回,敛翼落地,冲起一片尘土。

  “老爷,事儿办好了,什么黄毛狼王,简直不堪一击。”老五套上衣裳冲莫问喊道。

  “黑三呢?”莫问问道。

  “留在野鸡岭当头儿了。”老五说话之间走到了莫问身旁仔细打量莫问,“老爷,三年没见你了,你都长胡子了。”

  “我已然二十有四,该有胡须。”莫问抬手拍了拍老五的肩膀。

  “我早就想来了,九姑不让,非要把我困在那个破岛上,我要早点儿出来,就没人能伤的了你了。”老五言语之中不无怨气。

  “是我不让你出来的,不怪阿九,此间事了你还得回去住上了一段时日。”莫问说道。

  “啊?!打死我也不回去了。”老五咧嘴摇头。

  “你的这条尾巴怎么办?”阿九侧目笑问。

  “留着吧,反正也不长,总之我是不回去了,你们休想再把我送回去。”老五连连摇头。

  “好吧,此事稍后再议,即刻回返鹿州。”莫问担心那些退回鹿州兵卒的安全。

  “成。”老五答应一声,转身走进山洞,叮当一阵儿,提出了一个偌大的包裹坐在地上捆扎系口儿,“这些是黑三给咱们的谢礼,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土财主。”

  莫问和阿九见状相视摇头,外在的东西可以改变,骨子里的东西是变不了的。

  老五准备妥当走到土台前陡然展翼腾空,在阿九的教导之下老五已然可以自人形和巨蝠之间随心变化,且变身可以在瞬间完成。

  “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还在埋怨你呢?”莫问冲阿九笑道。

  “不能怪他,再不放他出来,真要憋疯他了。”阿九微笑回应,转而提气拔高落到了巨蝠的背上。

  莫问估算距离,踏地而上,灵气下延吸附于巨蝠后背,老五有心卖弄,急震双翼,陡然加速。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等速度已经不逊飞禽了。”莫问点头笑道,老五变化的巨蝠速度极快,风驰电掣又异常平稳。

  “老五有这等造化,乃是上天有心赐你坐骑,来日成就仙位若无坐骑,其他仙家会瞧你不起。”阿九微笑开口。

  莫问微笑不语,仙人的坐骑多以鹿鹤为多,也有青鸾等飞禽,却从未听说有哪个仙人是骑蝙蝠的,没有坐骑可能不会遭到嘲笑,有朝一日真的与老五同赴瑶池,怕是会惊掉众仙的下巴。

  老五得莫问夸奖,越发显能,攀升可达云上,俯冲快逾流星,旋身随心随意,悬停如踏平地,所作各种举动无不远超夜逍遥的那只金雕,莫问昨夜行了五百多里,本来可以片刻就到,因为老五的逞能足足用去了半个时辰,但这半个时辰并没有白费,到得此时莫问对老五变化的巨蝠飞行时的各种动作已经了然于胸,老五不同于寻常飞禽,飞禽哪怕再聪明也不可能与主人配合的如臂使指,但是老五可以,他与莫问一起长大,早就心生默契。最主要的是老五听的懂人话。

  到得鹿州是二更时分,城中有火光,千余残兵围在火堆旁做饭取暖,先前拔营之际留下了少许米粮,却没有帐篷供士兵栖身。

  “不要下去,前往北面的那座城池。”莫问冲正准备下落的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斜翼转身,带着二人飞向熊州。

  “你已经尽力了。”阿九握住了莫问的右手出言安慰,莫问先前估算的是还有五千兵卒,但城中的兵卒只有一千左右。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莫问皱眉摇头。

  “你在说谁?”阿九笑问,实则她知道莫问说的是石真。

  “依你之见,她是出自何种心态才会有置我于死地之心?”莫问反问。

  “你感觉是她的胡人血脉在作祟?”阿九亦反问。

  “对。”莫问点头说道。

  “才不是呢,你将事情想的太复杂了,得不到就要毁去,这种想法与血脉无关,她之所以要害你,只是因为她是公主,从来没有被别人拒绝过,若是换做贫苦人家的女子,绝不会有这种想法。”阿九笑道。

  “她跟了我三年,我原本想要给她一个交代的。”莫问并未隐瞒阿九。

  “你现在也可以给她一个交代。”阿九笑道。

  “不管她出于怎样的想法,事实是她要害死我,我不会原谅她。”莫问毅然摇头。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她为什么敢冲你下手,她就不怕万一害你不死,你会回去报复?”阿九问道。

  “她有恃无恐。”莫问摇头说道,当年石真为了请他出山,迁了很多百姓去西阳县,他虽然拒绝了石真的邀请却也对石真说过,不管石真日后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杀她。

  阿九闻言笑着看了莫问一眼,没有再追问。

  二人说话之间,老五已经飞到了熊州上空,可以看到雄州城中灯火通明,几处广场上篝火熊熊,火上架有牛羊,载歌载舞,一片喜庆之气,不问可知正在对昨晚的胜利大肆庆祝。

  飞过几圈,莫问并没有在欢庆胜利的篝火广场发现慕容红妆,熊州城占地很广,倘若逐一寻找,势必要浪费很长时间。

  “老五,发声!”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本就跃跃欲试,得到莫问允许,立刻俯冲下去发出了刺耳的咬牙之声,声调虽然很是刺耳却并不高亢。

  但这并不高亢的咬牙之声却令得城中鸡飞狗跳,万马悲鸣,老五自熊州上空盘旋发声,所到之处牲畜禽兽无不嘶叫伏地。

  由于声音并不高亢,故此城中燕军一开始并不知道牲畜马匹为什么会屈膝跪地,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上空的老五,起初燕军只将老五看做大型飞禽,纷纷弯弓来射,在看到盘旋在城池上空的是只翼展数丈的狰狞巨蝠之后,下方人群开始惊恐的尖叫逃避,有时候长相丑陋也可以作为武器使用。

  “分头寻找,钟楼会合。”阿九冲莫问打过招呼,先行纵身跃下。

  “你不认识慕容红妆,如何寻找?”莫问喊道。

  “我自有办法。”阿九于半空回答。

  “老五,你不要入城。”莫问随之跃下。

  待得莫问飘身落地,阿九已经自混乱的街道上向北寻去。眼见阿九去了东城,莫问便拐向南城。

  熊州城为边关重镇,城池很大,城中房舍众多,不乏高楼大院,莫问并没有表露身份,而是行于暗处,逐一搜寻那些不是民居的大户。

  由于此处原本是抵御燕国的城池,故此屯兵的兵营多在北城,南城是府衙的所在,莫问来到府衙,破门入户之后发现慕容红妆并没有住在府衙。

  搜寻无果令莫问大为恼火,自偌大的熊州城搜寻慕容红妆无异于大海捞针,气怒之下火符频画,将那些不是民居的房舍一律引燃。此时城中已经没有了萨满巫师和异类妖人,他于城内随意横行犹如无人之境。但这种感觉并不是他想要的,先前的战败令他心中很是憋气,恨不得遇到高手与之大战一番方才解气,但城中已经无人是他的对手,即便无有阿九和老五帮忙,以他一己之力也能够将熊州拿下,无非是多耗一些时日。

  南城没有收获,莫问便掠向了北城,此时老五仍在上空盘旋,却已经少有开弓射他者,他的双翼鼓荡生风,能够阻挡利箭并将其拨回。

  莫问刚刚到得一处军营,就发现一群士兵正自库房之中向外推拉巨弩,这种巨弩又名床弩,为大型远程兵器,绞盘拉满射程可达二十余里。

  见到这些床弩,莫问并没有上前摧毁而是于军营大肆放火,这些床弩自然是对付老五的,但床弩不能向上发射,他们就算推出来也毫无用处。

  一炷香的工夫,钟楼上空出现了火光,莫问扭头北望,只见阿九已经回到了钟楼。老五一直在注视钟楼,见阿九回返,立刻振翼前去接她。

  接上阿九,老五向莫问所在的区域飞来,莫问自屋顶借力凌空,老五俯冲而下接了他快速拔高。

  “你找到慕容红妆了?”莫问问道。

  阿九点了点头,“你喊上一声。”

  “喊什么?”莫问大感疑惑。

  “我已经找到了燕国的那位公主,她答应明天一早就会退兵,但前提是确定你还活着。”阿九解释。

  “福生无量天尊,上天有好生之德。”莫问提气发声。

  “好了,走吧。”阿九点头说道。

  “她会这么轻易同意退兵?她可不是一个肯吃亏的女人。”莫问疑惑的追问,他与慕容红妆打了三年交道,知道慕容红妆的性情。

  “你对赵国的承诺是收复三郡,只有兑现了承诺你才会离开。”阿九笑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阿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慕容红妆,必然是告知了对方此战过后他就会离开,燕国宁肯重新攻占城池,也不愿一直与他为敌。

  “老五,回鹿州。”莫问冲老五说道。事情已经处理妥当,收拾善后就可以离开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功成身退

  三更时分,三人回到了鹿州上空,看着鹿州城中的几处火光,莫问几乎没有飘身落地的勇气,两万大军此时只剩下了一千多人,他不知如何面对剩下的这些人。

  “城中没有房舍,你和老五回黑三先前居住的那个山洞歇一晚吧。”莫问冲阿九说道。

  “好,明日卯时三刻我们来接你。错不在你,你不要过分自责。”阿九根据莫问神情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莫问点了点头,纵身跃下蝠背,老五载了阿九飞向西北。

  “真人回来啦!”莫问刚一落地就有兵卒发现了他,高声告知城内的战友和同伴。分散于城中各处的兵卒纷纷向莫问聚拢。

  一名校尉跑到莫问近前欢喜的打量着他,转而回身冲众人欢喜的喊道,“我就说嘛,真人是不死之身,绝不会有事的。”

  在场的兵卒闻言齐声欢呼,莫问是他们的主心骨,只要莫问在,他们心中就有希望。

  “昨夜如果不是真人引走了燕军,咱们全要死在那里,还不给真人磕头。”说话的校尉转身跪倒,率众磕头。

  莫问见状心中大暖,上前几步扶起了那个校尉,转而冲众人说道,“各位请起。”

  众人闻言直身站起,围在莫问周围,等他说话。

  “贫道已然逼迫慕容红妆自熊州退兵,诸位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前往熊州西山掩埋了我方将士的尸骨就可以启程回乡。”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待得反应过来,再度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你叫什么名字?”莫问冲那校尉问道,几位将军都没有出现在这里,想必都在昨夜的战斗中战死了,此人应该是幸存人里官阶最高者。

  “回真人,末将林升,为七品亭尉。”那三十多岁的校尉躬身回答。

  “林亭尉,借一步说话。”莫问说道。

  “真人请。”林亭尉闻言抬手西指,莫问迈步先行,林亭尉在后跟上,出了人群之后快走几步超过莫问,自前方带路,片刻过后将莫问引到了一处破屋之中,这里是火头军先前做饭的地方。

  “虎州可有消息?”莫问冲正在生火的林亭尉问道。

  “今日白天派了个探马过来寻问消息,我将他给撵了回去,没放他进城。”林亭尉回头说道。

  莫问见林亭尉的火石一直没有擦出火苗,便画了火符将灶下木柴引燃,“为我寻来笔墨,鹰棚里应该还有信鸟,你那只海东青带来。”

  后者点头答应,转身跑走。片刻过后带来了一只海东青,“末将无能,没有寻得笔墨。”

  “不妨事。”莫问冲其摆了摆手,转而取紫色符纸一张,沉吟片刻提笔写道,“贫道天枢子带兵东征,历时三年,战四十一阵,复十九州,已尽兑前诺,今交还护国金印,去赵国封号,望石氏一门不负前约。”

  写到此处符纸已满,莫问略作沉吟,片刻过后又取符纸加上了一句,“麾下兵卒尽数遣回。”

  写完之后,莫问将那两道符纸交给了林亭尉,林亭尉接过符纸卷起放入海东青腿上信筒,出门放飞了它。

  “林亭尉,这只护国金印烦劳你带回邺城,送交太尉府。”莫问自腰间解下了那个盛有金印的布囊,抬手递向林亭尉。

  “真人,你这是?!”林亭尉疑惑之下不敢接拿。

  莫问将那只护国金印放到了林亭尉手里,转而解下了身上的青羽鹤氅,“这件披风也烦劳你送还豫公主乞翼阿古真。”

  “公主若是问起,末将如何回复?”林亭尉拿着金印和鹤氅如同捧了两个烫手的山芋。

  莫问闻言没有说话,斟酌良久再取符纸,提笔写道,“你这心如毒蝎的恶毒女子,若非贫道有言在先,定会将你剥皮碎骨。”

  “交予她之前以蜡封住。”莫问将那张折叠的符纸递给林亭尉。

  “得令。”林亭尉接过符纸,躬身答应。

  “掩埋掉阵亡将士的尸体,立刻率众离开此处,有护国金印在手,你不受虎州辖制。”莫问出言叮嘱,慕容红妆自熊州撤兵只是权宜之计,待他走后势必卷土重来,燕军主力还在,赵军三万兵马根本就守不住熊州。

  “是!”林亭尉再度答应。

  “下去吧。”莫问冲林亭尉摆了摆手。

  林亭尉躬身退下,莫问离开灶间,提气掠上了北侧城墙,自城楼上黯然发愣,他先前写给石真的那几句话并非他心中所想,他内心深处并不恨石真,他也知道自己应该恨,但他恨不起来,不管石真犯了什么错误,都不能抹杀石真陪了他三年的事实。

  之所以要写那些狠毒的话,其实是发乎善意,如果石真知道他并不恨她,石真会内疚,会后悔,而内疚和后悔会持续很长时间,虽然石真害了他,他却并不想让石真痛苦,所以他才会写那些狠毒的话,石真看到了那些话,会认为他毫无气度,会看低他,心里也就不会太难过。

  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那就是女人都希望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保持完美的形象,倘若阴暗的一面被男人发现,大部分的女人会选择逃避,会寻找这个男人细微的缺点并将其无限扩大,以此说服自己放弃这个识破她真面目的男人,去重新寻找一个不了解她的男人来继续保持完美形象,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石真会很快忘记他。他先前的那封信就是给石真一个讨厌他的理由,让石真可以说服自己放弃并遗忘。

  道人最为看重的,一生都在寻求的就是一个度,一个介于阴阳,天地,对错之间的度,莫问很清楚自己给石真留言是失度的举动,倘若阿九知道他这样做了,势必会对他心存不满,阿九了解他,知道他写那封信不是出于憎恨,阿九又很聪明,闪念之间就能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所以此事他不准备告诉阿九,夫妻之间需要真诚,但这种真诚并不是揭皮见骨的毫无保留,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在对方不问的情况下就没必要主动去说。

  人都有自我保护,自我开脱的潜意识,莫问也不例外,但他并没有自欺欺人的将先前留信之事归咎于自己心软,深刻反省,心软的原因是因为他对石真有了感情,石真获得他感情的方法很简单也很艰难,她付出了三年的时间,时间组成了一个人的生命,故此,为一个人付出时间是仅次于为其付出生命的表达诚意的最好方式。

  虽然对石真有感情,莫问却并未感觉是对阿九的背叛,因为石真并没有打动他,真正打动他的其实是那三年的时间,倘若这三年时间里陪在他身边的是另外一个女人,他照样会对之生出感情,但这种日久生情的感情与神魂予授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前者可以计算衡量,而后者完全不顾忌得失,他对阿九的感情就是后者。

  敢于面对自己的缺点并深刻反省,可以令人保持清醒,可以令人没有迷惑,可以令人心境平和,也可以令人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次日四更,熊州城南北城门大开,自远处可以看到城中的燕军正在撤军,慕容红妆做出了一个聪明的选择,如果她固守熊州,五万匹战马会率先被老五吓死,随后燕军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五更时分,虎州有了动静,骑兵出城向熊州进发,莫问见状大是鄙夷,妙若和图鲁打仗畏缩不前,抢功倒是争先恐后。

  鹿州城内的兵卒也开始出城向北,他们不是去进驻熊州的,他们是去掩埋尸首的。

  兵卒离开,鹿州再度成了一座空城,莫问站于城楼东望朝阳,收复三郡一事如同千斤重担一般压了他三年,今天终于可以卸去重担了。

  卯时三刻,老五负了阿九自西北山中快速飞来,到得近前低空盘旋,莫问提气轻身跃上了蝠背。

  “事情处理妥当了?”阿九问道。

  “去熊州看一下。”莫问点头说道。

  老五闻言振翅北飞,到了熊州上空悬停,莫问低头下望,只见虎州的赵军正在城内大肆清剿“余孽”,实则此时燕军已经尽数退出了熊州,哪有什么余孽给他们清剿,此时做的不过是打家劫舍的营生。

  “去山北。”莫问俯视片刻,再度冲老五说道。

  老五振动双翼飞过山梁,只见大量燕军已经在山北安营扎寨,压根儿就没有离开的意思,用不了几天就会重新攻城。

  莫问见状长长叹气,这三年的仗几乎是白打了,没有他坐镇,燕国很快就能再打回来。

  “这几年赵国卖妻卖子的事情少了很多,路边的饿殍也少有见到。”阿九猜到了莫问叹气的原因,出言劝慰。

  “走吧。”莫问点头说道。

  老五闻言想要扭头,但他变化的巨蝠脖颈太短,无法回头。

  “去哪儿?”阿九问道。

  莫问没有立刻答话,此时宵玉兰和黄衣郎应该正在去五龙岭的路上,但不能即刻与之会合,因为需要准备一些进墓所用的事物。此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回中土了,也想回去看看。

  “先回无名山吧,你还从没去过呢。”阿九建议。

  “好,去无名山。”莫问微笑点头。

  老五闻言振翼攀升,望西疾飞。

  刚刚离开熊州地界,上空忽然出现了一朵祥云,祥云之上站立着一个身穿黄色皂衣的老年天官,“天枢子,留步听诏……”

  第二百四十五章 法传六耳

  老天官出现的很是突然,莫问听其言语心中猛然一凛,顾不得与阿九交换眼神,急忙稽首说道,“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即刻落地听诏。”

  老五听得言语,敛翼下落,莫问转头看向阿九,阿九微微摇头。

  “诏”在凡间只有帝王可用,在仙界也多为玉帝使用,却不局限于玉帝,三清以及三教座下的大罗金仙亦可用“诏”,但除了玉帝,三清祖师和其他十一位大罗金仙极少下诏。这老天官是天庭官吏装束,加上此时乃是辰时,而辰时通常是天庭下诏的时辰,故此这道诏谕应该是来自天庭。

  且不管诏书为何人所下,尊卑礼仪必须恪守,莫问是凡间道人,接诏时必须脚踏实地,仰望接诏。

  “我自行接诏,你们二人远离此处。”莫问冲阿九和老五说道,言罢飘身下落,老五负了阿九斜身飞走。

  下方是绵延的群山,莫问落于一处山巅仰头上望,等待天官来到。

  那天官年岁较长,举止沉稳,踏着祥云行的很是缓慢,在其下落的这段时间莫问心中很是忐忑,任何人,包括修行的道人,其所作所为都瞒不住天庭仙家的探查,面对天庭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他此时担心的是两件事情,一件是老五,将人类魂魄强附于异类之身是有违天道的。第二件就是阿九,之前与阿九有不少亲昵举动,这也是不对的,不过此事为上清门内之事,即便有违也是由上清处置,天庭应该不会插手,故此他最为担心的还是老五。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接诏。”莫问待那天官停下云头,先行稽首大礼,后双膝跪地。

  “遵道守礼,行止有度,不愧是我道门良秀。”老天官满意点头。

  “天枢子惭愧。”老天官此语一出,莫问心中巨石瞬时落地,听天官语气此番并不是来追责降罚的。

  老天官缓缓颌首,铺旨念道,“玉帝诏旨:上清道人天枢子,承三清道统,秉慈悲天道,力行减赋之善举,终成露泽之功德,天道无极,赏功罚过,此等功劳可赏元神不伤,钦语如上。”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伏身再礼。

  “天枢子,此等赏赐实在破例,你当好生珍惜,于凡间多行除恶福民之举,多收天地阴阳之气,早日金身证道,早得永生自由。”老天官微笑点头。

  “愧受天庭赏赐,谨记天官教诲。”莫问起身稽首。

  老天官颌首过后腾云升高,莫问躬身恭送。

  老五一直在不远处盘旋,见那天官离开,振翼飞来,到得山巅阿九纵身掠下,冲莫问欢喜的说道,“没想到三年辛苦竟然换得这等福报!”

  莫问激动之下只是点头,三清慈悲,道家慈悲。

  “老爷,元神不伤是什么意思?”老五每次幻化人形都要套上衣物。

  “很难言表。”莫问摇头说道,要想解释元神不伤就必须先向老五解释什么是元神,元神又叫灵识,与魂魄都存在于人体七窍,但它们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事物,魂魄是人活在人间所需要的意识,而元神是人活在仙界所需要的意识。

  元神与魂魄在人出生的时候是一同存在于人体的,就如同太极的阴和阳,是完全相等不多不少的,但是这种均衡随着孩童的长大会逐渐遭到破坏,魂魄会逐渐占据上风,元神会逐渐被压制,人越适应人间的生活,元神就被压制的越严重。

  修道中人的修行目的就是释放并强大元神,被释放的元神如果能被修行中人所控制,能力会远远超过魂魄,元神属于仙界,倘若用来处理人间事物,可以十倍,百倍,千倍甚至是万倍于魂魄的能力。

  老五自莫问处没有得到答案,转头看向阿九,阿九沉吟片刻不知如何冲老五解释,便转头看向莫问,于是老五又看莫问。

  莫问本来无心冲老五解释,但见老五一头雾水的疑惑神情又于心不忍,便抽出黑刀自脚下的青石上画了一个圆,“这就是你的七窍神府,这里住的是什么?”

  “魂魄。”老五一直跟随莫问和阿九,也略知一二。

  “不然,只有一半住的是魂魄,另一半住的是元神。”莫问将青石上的圆一分二,“你生活在凡间,需要用到魂魄。如果你想生活在天上,就必须使用元神。”

  “我也有元神?”老五问道。

  “有,每个人都有,只不过很多人的元神被压制的很厉害,损伤的也很严重。处理凡间事物处理的越好,元神被压制的越厉害。与女人同房越多,元神损伤的也就越严重,因为男人的元阳出自元神,元阳泄露的越多,元神就越弱。”莫问解释。

  “我还是不知道元神是什么?”老五咧嘴说道。

  “你靠魂魄考虑事情,所以你是人,只知道吃吃喝喝。仙人靠元神考虑事情,所以他们能施展仙法,能够同时处理很多事情。”莫问有些急切。

  “我懂了,元神比魂魄厉害,”老五说完胆怯的补了一句,“不过我还是没明白元神是什么。”

  “元神就是俗人所说的仙根,和尚叫慧根,是成仙的阶梯,道家虽然认为人分贵贱,却不会因为一个人很愚蠢就剥夺他成仙的机会,每个人都是带着元神和魂魄出生的,人活着只需要使用魂魄就够了,所以很多人放弃了自己的元神,也就放弃了成仙的机会,实际上人的贵贱不是由上天决定的,而是由于自己本身的懒惰,放弃了艰难的高贵而选择了轻松的平庸。”莫问耐着性子解释。

  “老爷,我要是说我还是没明白,你会不会揍我?”老五赖笑。

  “你别急,我来跟老五说,”阿九笑着拉了一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莫问,转而冲老五说道,“老五,你有没有灵光一闪,急中生智,灵感浮现的时候?”

  “有!”老五连连点头。

  “元神和魂魄是一起出生的,你经常会用到魂魄,所以魂魄越来越大,把与它一起出生的元神压的没有露头的机会,在平常时候你的元神都是被压制的,只有在你没有思考问题的不经意之间,或者是非常害怕脑海里一片空白的危险时刻,元神才能趁机压制住你的魂魄,帮你出主意,想办法。”阿九很有耐性,语气也柔和,“你好好想想,在这种时候你想的办法是不是都非常好?”

  莫问闻言侧目皱眉,这三年也幸亏阿九,也只有阿九这种有耐性的人才能哄住老五。

  “懂了,懂了,这回真懂了,你们盘腿儿打坐,一动不动的坐上半天是不是就是为了让元神露头儿?”老五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所说不差,我们的元神也处在被压制的状态,因为我们平时用不到它,为了锻炼它们,我们就尽可能的少去想俗世的事情,让内心保持平静,尽可能多的让元神得到释放。”阿九说到此处抬手上指,“天上神仙不过数百人,凡间却有无数的凡人,神仙怎么知道我们都做了什么?靠魂魄是不够的,得使用元神,元神强大的仙家可以同时观察人,也可以同时处理很多事情。”

  “你和我家老爷的元神也被压制了?那你们怎么能使用法术?”老五追问。

  “我们使用的法术只是借用天地灵气的方法,我们本身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法术的本质就是借,但借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早晚要还回去。但是元神强大就不同了,强大的元神可以随意使用天地灵气,想用多久就用多久,另外神仙用的叫仙法,道士用的才叫法术,是不一样的。”为了能让老五明白,阿九言语力求通俗。

  “九姑,除了一坐半天,还有别的法子锻炼元神吗?”老五没了疑惑就开始神往。

  “修道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哪有又悠闲又得利的法子。”莫问出言训斥。

  “你家老爷说的对,修行是很苦的,平日里魂魄占据强势,要想让元神有机会出现,修行中人一直在苦寻各种途径,静坐是常用的一种,还有其他很多稀奇古怪的方法,比如长期处于饥饿之下,或者是一直酩酊大醉,亦或者住在很艰苦的环境下,有些和尚甚至不惜自残身体,将自己的手指放到烛火上烧焦,这些都是为了改变平日的生活状态,希望以此强大元神。”阿九说道。

  “烧手指?”老五瞠目咧嘴。

  “对,他们称之为燃指供……”

  “你别跟他说这些。”莫问在旁插言,外人可以指出佛家的缺点,道门弟子却不能,因为二者的教义是冲突对立的,哪怕道门弟子说的是实话,也有污蔑诽谤之嫌。不过除了道门弟子,不学经文不知正道的俗人也不知道佛家存在的弊端。

  “修道太难了,还是算了,这样儿就挺好。”老五摇头说道。

  “天道承负,毫厘不亏,倘若练气三年或是吃上一棵灵物就能成仙,那此时天上的仙人已经住不下了。”莫问笑道。

  “老爷,元神不伤到底有啥好处?”老五还没忘记这个问题。

  “修道最难的就是控制七情六欲,上清宗倒是不禁婚配,但是元阳泄露就证不了高品仙位,若是不留子嗣又没有齐全人伦,德操有亏也不利于修行,天庭赏我元神不伤是为我留下了一条通天的道路,只要我修道有成功德圆满,哪怕不是纯阳之身也能金身飞升……”

  第二百四十六章 琐事

  “说到底还是得靠修炼和积累功德,那这个东西好像也没啥用处。”老五摇头说道。

  莫问与阿九相视一笑,没有再接老五话头,实则这样的奖励属于莫大的开恩,既能够留下子嗣血脉,又不会因此而降低他日的成就。

  “走吧。”莫问冲老五说道。

  “等等等等,老爷,你现在有没有感觉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老五好奇的追问。

  “没有。不过天庭既然发下诏谕就必然作准,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天庭就是主宰,他们做出的改动我们是感觉不到的。”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变身巨蝠振翼升空,莫问和阿九待老五升空之后方才提气跃上了蝠背。

  即便不算翼展,巨蝠的体长也超过了一丈,在巨蝠的背上可以随意坐卧,西行之际老五再度进行各种尝试,其中之一就是寻找合适的飞行高度,自云层上方飞行是最省力的,自云上飞行也可以避免引起下方百姓的恐慌。

  但老五也只能攀升到这个高度,再向上空气开始稀薄,温度变的很低,他的两只肉翼经受不住这种低温,这是老五不如飞禽的地方,飞禽还能飞的更高。

  西飞途中老五时上时下,自何种高度飞行全看他心意,遇到避寒南迁的雁群还会追上去轰撵恐吓一番,莫问和阿九坐在蝠背上并不平稳,不过二人却并未因此战战兢兢,紫气道人有提气缓冲之能,自高处跌落也可安然落地。

  老五自空中御风飞行的速度数倍于紫气道人的凌空飞渡,到得午时便到达了邺城上空,自高空俯视,邺城显得很是渺小,伸一指而蔽全城。

  到了邺城上空,莫问冲老五说道,“老五,折返向南,先去看慕青和你女儿。”

  “谢谢老爷。”老五悬停止住,扭头开口。

  “还能这样变化?”莫问惊讶的问道,偌大的蝙蝠身躯上长着一颗不大的人类头颅,情形甚是骇人。

  “自然可以,我上次出山寻你的时候告诉过你。”阿九微笑点头。

  “飞的时候不能变,不然睁不开眼。”老五说完变为蝙蝠脑袋转身向南。

  南下时老五飞的很快,当真是归心似箭,他已经三年多没见到慕青和自己的女儿了。

  坐在老五背上,莫问心中多有感触,老五此时早已不是昔日阿蒙,但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实力的增长而淡忘主仆的观念,倘若先前不是他主动提出改道向南,老五哪怕再想回家也绝不会提起回家一事,一切以他和阿九为重。这种强烈的主仆观念并不好,得设法让老五改掉,不然他时刻需要为老五做主,得让老五习惯为自己做主才行。

  到了黄河区域,老五有意降低了飞行高度,飞到西阳县上空的时候莫问俯身下望,只见西阳县一副繁荣景象,城池面积较先前增加了一倍有余,南下的骡马车队,河岸上停靠的舟船,以及城中新增的各种建筑都表明这里已经成了赵国和晋国进行物品交易的边关重镇。

  两个敌对的国家进行物品的交换和买卖,这种情况是极为少见的,西阳县之所以能够被两国所默许全是因为他的缘故,赵国朝廷和晋国朝廷都知道此处是他的家乡,自然不会冒着开罪他的风险前来破坏攻打。

  “这就是西阳县。”莫问冲阿九介绍。

  “要不要下去看看?”阿九斜身下望。

  “也好。”莫问点头答应,转而冲老五说道,“老五,你自己去见慕青和你女儿,我和阿九在这里等你。”

  “好。”老五回头答应。

  “你女儿我为她起了个乳名,叫吉儿。”莫问说完纵身跃下,阿九后随。

  落到城外无人处,莫问抬头看向正在向南飞去的老五,“忘了叮嘱他不要饮酒,酒令气散,万一醉酒现出原形岂不是要吓到慕青母子。”

  “你怎么这般糊涂,老五的魂魄是人形,就算醉酒也不会变身蝙蝠。”阿九说道。

  “对,对,对。”莫问反应过来,连连称是。

  “走吧,进城。”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并没有迈步,而是皱眉沉吟。

  “不久之前你刚刚冲老五讲了元神,此番又在担心什么?”阿九说道。

  莫问听得阿九言语,心中甚是欢愉,阿九与他心生默契,能猜到他此时在担心什么,人类的子嗣是由元神延下的,元神决定了血脉,老五的这种情形与异类变人恰恰相反,异类即便变成人形,其子嗣还是异类模样。而老五的情况更像是穿了一件蝙蝠的衣裳,本质还是老五。

  西阳县的大门是开着的,没有守城兵卒,兵卒都在城内巡视治安。

  二人进城之后立刻招致了路人的驻足侧目,这些人中也许有认识他的,但大部分人看的还是阿九,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大致分为两类,一是阅,一是亵,阅姿色之平常,亵诱人之妩媚,但众人看阿九的眼神并不属于这两类,而是惊,古人有惊若天人之语,用在此时最恰当不过,其实阿九的身形并不婀娜,偏瘦,偏矮,但她生就了一副绝美娇容,倘若只有这幅娇容也还算不上惊世骇俗,可是一旦辅以道门中人独有的气质,其随意的高贵和绝美的容颜就会令庸脂无颜自愧,俗粉掩面低头。

  莫问自然看到了贩夫走卒看阿九的眼神,不过他并未因此而感觉紧张或是骄傲,因为他也看到了那些街道上的女子看他的眼神,历来就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说,他与阿九同门学艺,性情相近,修为相仿,就应该匹配夫妻,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得尽快刮起东风才好。

  到得莫家药铺门口,只见药铺南面已经拓宽了一条街,西面合了七所院落,在保持原貌的基础上扩建了五倍有余,门匾上大德二字是赵国朝廷出征前加封他的尊号。

  莫问自门口看了一眼,并没有急于进屋,而是自城中买了祭奠事物,带阿九前往东山。西阳县的扩建是向西进行的,避过了东北的坟茔之地。

  “你当了三年的王爷,竟然一贫如洗,还要用我的银两。”阿九抱着钱串和元宝转头笑道。

  “前去祭拜公婆乃是庄严大事,你竟然面露笑容,何等失德。”莫问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年,他已然接受了事实,此时有的只是欢喜,带回了阿九就是对父母最好的告慰。

  “我一直盼着你能带我前来。”阿九略有羞涩。

  进入坟茔区域,二人还归肃穆,莫问撤了屏障,清除坟茔杂草,焚烧祭品,磕头祭拜,三叩之后起身看向阿九。

  阿九紧张跪倒,行九叩大礼,此乃儿媳告祭亡故公婆的礼仪。倘若说之前二人只是神魂予授,此番便是正式定下了名分,只是惧于门规森严,不敢迎娶拜堂。

  祭奠结束,二人并没有急于回药铺,而是自城中闲逛了一番,西阳县的贸易之物以米粮水果居多,也有药材食盐以及丝绸织物,除此之外这里还多出了一个人市,这是边关城池都会有的,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有贩卖人口的现象,令莫问感到欣慰的是此时买一个丫鬟需要四十两银子,是七年前的十几倍,这表明这几年的减免田赋令赵国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前一日还是东北战场,此时就与阿九到了繁华的城池,这种巨大的反差令莫问感觉有几分虚幻,城中多有酒肆,晚饭二人是自酒肆的雅舍吃的,晚饭过后二人回到了莫家药铺,莫家药铺虽然得以扩建,原来的建筑却保持着原貌,这一次莫问没有回东厢,而是与阿九回到了父母生前的卧室,他早已经不是少爷了,老爷和夫人就该住正堂。

  回到正堂,二人打坐念经操行晚课,听着自己每日念诵的经文自阿九口中念诵而出,莫问感觉到分外亲切,很是幸福。与此同时心中又隐然有些担忧,道人都知道世间唯一不变的两样东西就是“变化”和“消亡”,太过幸福令他有了杞人忧天的忧患,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稳妥谨慎的将幸福保持下去,万万不能出现任何的变故。

  同眠共枕是顺理成章的,暗室不欺也没有任何的刻意,莫问刚刚离开战场,尚未自紧张的状态下解脱出来,统兵在外每时每刻都要提防劫营和行刺,三年来他从未真正彻底的放松过,此时躺在他身边的阿九给了他足够的慰藉,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心爱的女人躺在身边,他就感觉到安定平和。

  莫问睡的平和,醒的却不平和,不到五更老五就扑棱着回来了。

  老五落地之后并没有进入西厢,而是在院中踱步,莫问起身,推门而出。

  “慕青和吉儿可好?”莫问问道。

  “谢老爷想着,都好。”老五连连点头。

  “可是有事问我?”莫问见老五欲言又止,便主动出言发问。

  “没有。”老五还是摇头。

  “与慕青之事?”莫问笑谑的问道。

  “也不是,我这还长着尾巴呢,哪儿跟她同房。”老五再度摇头。

  “究竟何事,但说无妨。”莫问催促道。

  “老爷,你是不是答应过慕青的姐丈什么事儿啊?”老五小心的问道。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片刻过后恍然大悟,取紫色符纸写了几笔递与老五,“将这个给他,将慕青和吉儿带回来,重寻良处妥善安置……”

  第二百四十七章 建造道观

  “好。”老五接过符纸,“老爷,慕青还不知道我的情况,我该怎么跟她说呀?”

  “你感觉怎么说较为妥当?”莫问反问。

  “我怕吓着她。”老五说道。

  “变身是仙家才有的本领,她不应该害怕。”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他不能指使老五欺骗慕青,只能给予提示,由老五自行决定。

  “懂了,半柱香我就回来。”老五纵身上房。

  “慕青没有灵气修为,无法吸附在你背上,飞行时低一些,慢一些。”莫问叮嘱。

  老五答应一声,变身飞走。

  老五走后,莫问转身,只见阿九已经起身来到了正堂,见阿九面有询问之意便主动解释,“三年前我将老五的女儿送到慕青的姐丈家里寄养,当时曾答应他回返之后为其谋求官职,此人既然有心为官,就如他所愿。”

  “哪国的官职?”阿九问道。

  “晋国,刚才那封书信是写给晋国周贵人的。”莫问走到井边汲水。

  “你曾有恩于她?”阿九问道,他了解莫问,莫问坦然的请对方帮忙通常是曾施恩于对方或者是与对方私交甚好。除却这两种情况,莫问从不开口求人。

  “之前的事情你都知道,两年前周家和褚家再争国师之位,当时我曾抽身南下于暗中相助周家,去了褚家所请的三位僧侣。”莫问答道。

  阿九闻言没有再问,回房端来木盆接水洗脸,天地有上下,乾坤有高低,莫问先洗,阿九在后。

  随后就是操行早课,早课过后前往西院,那里有新增的一处供堂,供有上清神位,二人按照道家礼仪为上清上香,道家弟子上香通常用三支,香烛点燃之后以掌风挥灭,不能吹灭,不然便不高洁,上香时先上中间一支,后上左右,三支供香不可超过左手拇指和食指捏起的范围,此为一寸礼仪,为正确的上香方法。

  卯时,老五带着慕青和吴吉儿回返,三人是落于城北无人处,步行进城的。

  “见过老爷夫人!”慕青冲莫问和阿九跪倒行礼,慕青此时已经褪净了女孩稚气,为一容貌俊美的年轻妇人。

  “自家人,无须多礼。”莫问摆手笑道,阿九上前探手将慕青扶了起来。

  “来,吉儿,快给老爷和夫人磕头。”慕青冲浅发垂髫的吴吉儿说道。

  “免了免了,这么大了呀,”莫问欢喜的看向有些怯生的吴吉儿,“我还以为要抱来呢。”

  “都六岁了,哪还用抱。”慕青笑答。

  “此处人多眼杂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阿九在旁提醒。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出了西阳县,老五变身巨蝠,载四人西飞。

  虽然先前已经飞过一次,升空之后慕青和吉儿仍然很是紧张,阿九护着慕青,莫问抱着吉儿,老五取道西北,直飞昆仑。

  老五的玩性一直很重,但此次他并没有胡闹,一来负载四人和大量黄金有些吃力,二来吴吉儿在他背上,唯一能令男人克制玩心的就是父性,男人的父性与女人的母性不同,自婴儿坐胎之日起女人的母性就开始出现,但父性是后天养成的,孩子越大,男人的父性越重。

  “无名山位于深山之中,不适合他们居住。”阿九冲莫问说道。

  “距无名山最近的镇子位于何处?”莫问问道,慕青的姐丈要去建康任职,他不放心慕青和吉儿跟去,所以才命老五将二人带出来。

  “最近的有两处乡镇,一处位于东北,离无名山有五天路程,属凉国。一处位于西南,步行到无名山要七天,属晋国。”阿九说道。

  “刘少卿此时为凉国的护国真人,凉国去不得。”莫问摇头说道。

  “那就去晋国的那处城镇。”阿九说道。

  “给老爷和夫人添麻烦了。”慕青说道,与吴吉儿的左右张望不同,慕青上天之后一直不敢睁眼。

  “你照看了吉儿三年,是我莫家的功臣,不能再委屈于你。”莫问正色说道。

  慕青闻言瞬时红了眼圈儿,这三年她过的的确很是辛苦,一是要照顾孩子,二是时刻提心吊胆,不知道莫问和老五还会不会回来。而今得莫问一句暖心言语,瞬时感觉先前所为都是值得的。

  自空中飞行取的是直线,中午时分众人便来到了昆仑山外的一处镇子,这里是晋国的一个偏远县城,一千多户,设有官府,由于远离中土,故此很是贫穷,不过却很是清净。

  众人寻了酒肆要来酒食,多年来终于一家团聚。功成身退得了自由,莫问欢喜。得莫问真心接纳,阿九欢喜。与妻女团聚,老五欢喜。终于等回了老五,慕青欢喜。发现一直没有见面的父亲竟然会飞,吴吉儿更欢喜。

  午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除了孩子,其余众人都有饮酒,山珍菇类,红鱼绿鸭,当真是奢靡了一番,结算花费用银四两,虽然花费不少,却难得一家团聚其乐融融。

  老五中午喝酒不少,酒后失德,开始大骂姐丈,他虽然粗陋,却也分事情的不同,午饭时他注意到吉儿很喜欢肉食,这表明女儿先前得肉不多,过的不好。

  慕青则加以解释,虽然老五留下了不少银两,但她不知道老五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才会算计着度日,此时还剩下不少银两。

  老五得到合理解释方才消气,而慕青则开始委屈哭泣,三年没有音讯,她一直在忐忑担心。

  老五见状又回过头安慰慕青,莫问和阿九出了众人暂歇的馆舍,自城中寻找了一番,没有找到合适的房舍,随后将目标转移到城外,自东北方向寻到一处避风朝阳的山前良处,这里有一片残垣断壁,仔细辨别发现是一处道观遗址。

  “此处如何?”莫问冲阿九说道。

  “三面承阳,藏风聚气,中上之选。”阿九说道,道观选址通常都是堪舆过的风水宝地,在道观或寺院的遗址上是不能建造寻常房屋的,因为常人的命数压制不住太好的地气,不过重建道观是可以的。

  “秋天凉爽,适合动土。”莫问说道。

  “我去见官府,用箓牒要下这处山头。”阿九说道。除非深山老林,其他有官府的地方,所有土地都是归官府所有的,道人要想建造道观,必须持受箓的箓牒知会本地官府。

  “事出从权,略施小贿力求快速。”莫问点头说道。道人要建道观是不用购买土地的,但是要取得本地官府的同意。

  二人回到县镇,分头行事,阿九前去官府,莫问带了老五寻找工匠,老五自不咸山中带出了大量黄金,这些黄金他自然不会留给那个他对之大有成见的姐丈,此时仍然带在身边,不要说一座小的道观,就是修建一座似无量山那样的道观也足够花销。

  老五不似莫问这般大方,开出的是土木工匠酬一两,强壮杂役五十钱的请工价钱,布告贴出很快就被人撕掉了,不管是乡村还是县府都有市井强人,老五开出的价钱很高,他们认为可以从中获利,便有意代为请工,莫问也确实需要这样的人,便交由他们去做。

  事实证明这一决定是正确的,为了多赚媒资,这些人请的都是四周乡村里的工匠,当天便赶到了莫问和阿九选址之处,清理废墟,重整地基。

  道士修建道观,官府自然是准的,退一步说即便无有贿银也不敢不准,凡事都有阴阳好坏两面,无良恶道的出现败坏了道家的清誉,却也令得世人对道士很是惧怕,世人都知道道士不好惹,宁肯得罪一百个和尚也不愿得罪一个道士,在他们看来和尚是软柿子,怎么捏都没事儿,而道士是硬刺猬,一捏就刺手。

  和尚和道士对待世人态度的不同其实跟佛教和道家的教义有关,佛家认为世人都可以被教化,所以他们处处忍让甚至是唾面自干,希望以自己的大度和宽容唤醒世人骨子里的善念和觉悟。但内心的深处也有受屈之后的委屈,七情六欲是人性,感到委屈也是其中之一,仙人都超脱不了七情六欲更何况凡人,委屈时他们就会想坏人来世会变牛变马遭报应,以此获得内心的平和。

  但道家不这样认为,道家认为人分贵贱,也分善恶,一味的容忍只会助涨恶人的嚣张气焰,所以在遇到坏人坏事的时候会出手。此外来世一说是佛家的想法,道家是不信来世的,但是道士信承负,认为遇到坏人是天意,所以必须出手。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他们会当机立断,别说冲他脸上吐口水了,就是无故谩骂都会被痛打一顿。

  修建道观和寺院在此时极为常见,故此并没有引起百姓和官府的注意,莫问之所以让阿九施贿官府也是为了隐藏消息,得贿之后本地官府就会心虚,心虚之下就不会将此等小事上报朝廷,也能免去不少纷扰。

  五百工匠要建造一处道观太过简单,莫问和阿九并没有留下监工,与主事之人议定了道观的规模和样式便抽身前往无名山。

  要想为阿九和老五去除异类气息,就必须进入曹操陵寝,不得率众前往就只能逐一破除机关,曹操为一代枭雄,心思缜密,极擅帷幄,此人又是盗墓鼻祖,其陵墓汇集了历代匠人异士的智慧,为世上阴宅之最,破此墓则尽破天下墓矣。

  要进这样一处百里范围的巨大陵墓,前期准备工作是庞大而繁琐的,其中之一就是准备各种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百四十八章 阿九的来历

  在此之前莫问从未去过无名山,原以为阿九所说的七天路程在四百到五百里之间,没曾想只有两百里山路,换做常人需要走七天的路程对于能够凌空飞渡的修行中人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

  昆仑山起自西北,绵延东南,全长当在五千里以上,彷如一条蜿蜒巨龙,为华夏龙脉之祖,由于阿九也没有去过龙头部位,故此不知起于何处,只知道龙尾绵延到了川蜀之地。

  无名山位于昆仑山中部偏南,在龙身偏下的部位,距离选址建观的县镇有两百里,全是极难行走的山路。

  昆仑山虽然很长,却并不宽,大部分区域宽不过三百里,阿九所在的无名山位于山脊偏西,山峰居北,与之相对的是一处马蹄形区域,这处区域方圆不过五六里,地势较低,避风向阳,在山中树木都已经枯黄落叶的深秋时节,此处的草木仍然绿意盎然,入目可见各种珍稀药草。

  在南侧山脚下有三间草庐,屋外没有篱笆,推门进屋,发现正屋并没有北墙,北侧是一处不深的山洞,西间是灶间,放有盛水器皿和存粮坛瓮。东间是卧房,东南两面都有可以撑开放合的窗户,房间正中放有一张不大的木床和一桌两椅,床头上放置了两摞书籍,床上散放了几件衣物,表明阿九当日离开的很是仓促。

  正屋北侧的山洞里有药气传出,想必是阿九炼丹的所在,也应该是她不能幻化人形之前居住的地方。

  “你在这里生活了多久?”莫问冲正在灶间烧水的阿九问道。

  “我一出生就住在这里,差三年就有一千两百年了。”阿九抬头回答。

  “你怎能记得如此清楚?”莫问问道。

  “房东有一棵石果,一百年结一次果子,我出生当年曾经吃过一次,石果已经成熟了十一次,再有三年又要成熟了。”阿九说道。

  “令尊令慈今在何处?”莫问又问。

  “我们通常活不过二十年。”阿九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阿九的言外之意是父母早已经死去多年了。

  “此处虽是吉地却不得延长寿命,你如何得以长寿?”莫问再问,在此之前他从未问过这些问题,但此时他想知道关于阿九的所有事情。

  “起初我以为是石果的缘故,后来发现不是,与我一同出生的兄弟姐妹也都吃过石果,却都没有长寿。”阿九出神回忆,“出生当年我曾捕食过一只奇怪的飞蝗,那飞蝗长有一尺,体黑如墨,味道也与寻常飞蝗不同,发苦发涩,我那时腹中饥饿,便连那飞蝗所食草叶一并吞食,现在想来,那飞蝗所食草叶极有可能是神异之物。”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飞蝗又称蚂蚱,饮天露,食百草,连同其腹中草叶一并吞食,有治病疗疾之效,也有中毒伤身之虞,究其缘由,乃是飞蝗所食草叶各不相同,若食毒草,飞蝗自身则带毒性。若食药草,便有治病效果,自古至今最为难治,最伤人命的就是恶瘤之疾,在患病之初,可以下药草拔毒,中期可以用以毒攻毒之法,用蜈蚣入药。但恶瘤之疾通常发现较晚,若是病发之时再以毒物入药,人体阳气已弱,会耐受不住毒性,蜈蚣之毒杀伤体内恶瘤的同时也会伤人性命。在这时便可以用飞蝗入药,自野外遍捉各种飞蝗,不过油轻用火,食毕,以“五行之水”漱口吞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何时开了心窍?”莫问好奇的问道。

  “吞食了那只飞蝗就逐渐开窍,起初的几年只是较同类要聪明,再后来就懂得思考,也能识破猎人布下的陷阱。到得五百年后就能够幻化人形,那时也不是现在这种神智,与禽兽相比要聪明很多,却终究不如人类,也无法隐去尾巴,一直到得千年以后方才与人无异。”阿九添柴入灶。

  “你是如何认得文字的?”莫问不厌其烦的发问,每问一个问题,他对阿九就多了解一分。

  “自然是有人教我,文字可不同于陷阱,没人教导,我看上多久也不会明白。”阿九起身舀水。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既想深问又不敢问。不敢问却又想知道真相。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阿九提壶出门。

  “我在想你自己住在这山中是否无聊憋闷。”莫问侧身让路。

  “扯谎都不会,你定然在想是不是哪个英俊的书生教我认字的,对不对?”阿九迈步走向东屋。

  “那时你还不认识我,就算与人动心也不算过失。”莫问转身跟上。

  “你不用巧言诓我,没有的,早些年只想如何果腹,后来便想如何长生,倒也想过婚配之事,只是这山中的同类,外面的男子,我皆瞧他们不上,直到遇到了你。”阿九落座倒茶,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但二人都无需灯烛照明。

  “为何瞧他们不上?”莫问心中巨石悄然落地。

  “同类粗鄙,外面的男子则多有虚假,我千年之后方才出山,千年狐狸焉能看不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阿九笑着为莫问倒水。茶叶在此时是待客饮品,阿九这里不曾准备。

  “你自何时心仪于我?”莫问问道。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害羞?”阿九嗔怪横了莫问一眼。

  “快说,不准深思。”涉及到男女情意,莫问做不到大度从容。

  “我之前说过了,你入山时衣衫破旧鞋履透底,可见生活之清苦,你却肯纳银十两为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换取直身,如此行事为我先前所未见,自那时起我便知道你与他人不同。”阿九歪头笑对莫问。

  “谁教你认字的?”莫问又问。

  “你可猜上一猜。”阿九笑道。

  “你不会变化人身进过学堂吧?”莫问笑问。

  “女子怎么进得学堂?是镇上王家药铺的老郎中,我要穿衣食盐,就带了药材前去货卖,王郎中想必猜到我是山中异类,但他并未怕我,时间一长也就熟识了,我与他药草,他教我认字,那上清木牌也是他与我的。”阿九手指东北。

  “今日我大失常态,气度全无,好生小气。”莫问心中安定了之后开始感到惭愧,惭愧之中又有些许冤枉,他真不是小气之人,北上途中他甚至打定主意接纳林若尘,那是何等的宽容,怎么今日就成了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之人。

  “若是动了真情,无人可以做到大度。大度止于外人,心乱缘于在意,我当日闻听赵国赐婚的消息,不也千里迢迢的赶到邕郡寻你吗?”阿九柔声低语。

  莫问闻言心中大慰,阿九当真是善解人意,真诚自然。

  “我还有一事不明,你说与我知道。”莫问说道。

  “何事?”阿九问道。

  “你变化人形之初就是这般容貌吗?”莫问问道。

  “对呀。”阿九点头回答。

  “有无仿照借鉴?”莫问再问。

  “没有,貌由心生的道理你应该知道啊。”阿九摇头说道。

  “你活了一千两百年,为何心态不显老朽沉闷?”莫问又问。

  莫问的这个问题有些难到阿九了,阿九闻言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回答,“山中的岁月与人世的岁月是不同的,人世间每天都发生很多的事情,每个人都会经历很多不同的事情,但山中不同,山里每天都是一样的,哪怕春芽萌发,夏雨霏靡,秋果累枝,冬雪飘扬,每年也都是一样的。”

  “确是如此。”莫问缓缓点头,一个人成熟与否与所活的年头没有直接关系,主要还是受其所处的环境的影响。

  “你是不是嫌我老?”阿九佯装生气。

  “岁数确实有点大。”莫问佯装正色点头。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我已经给公婆磕过头了,我乃莫家正室。”无人时,阿九显露出了可爱顽皮的一面。

  “不跟你闹,容我想想,还要问什么。”莫问端起水杯出言说道。

  “往后还有很多岁月和时日,不急于一时。”阿九说道。

  “我明白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问你问题吗?”莫问放下水杯看向阿九。

  “为何?”阿九问道。

  “若不动口,我会忍不住动手的。”莫问沮丧低头。

  “来,我有话与你说。”阿九离开桌前,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什么?”莫问转头问道。

  “来呀。”阿九招手。

  莫问放下水杯离座站起,到得床边坐到了阿九身旁。

  阿九附耳低语,“可要冒险一试?”

  “万万不可,天威难犯,万不可以身试法,我并非难以忍耐,只是感觉有些缺憾,等些时日,不咸山中的陵寝有九成可能生有去除异类气息的灵物,小不忍则乱大谋。”莫问连连摇头。

  “我翻看过上清的戒律经文,也看过前辈的注释补遗,人若是与异类通婚,受责罚的是异类,我愿意为你冒险一试。”阿九说道。

  “蒙天眷顾,赐你与我,当疼惜爱护,岂能让你以身涉险。”莫问感动之下揽阿九入怀。

  “占其位却渎其事,我心中惭愧。”阿九仰头相望。

  阿九如兰气息令莫问旖念大盛,猛然低头吻向阿九,只差寸许生生止住,不行,上清戒律并没有说明做到哪一步才算逾越雷池。

  莫问是止住了,但阿九迎了上来,莫问见状瞬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推开阿九抽身后退,“我出去散散步……”

  第四卷 鬼墓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上清观

  莫问惊恐的窘态令阿九忍俊不止,“哈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怕你咬我。”莫问说话之间推门而出,山风一吹瞬时冷静了下来,随即开始感到后怕,由于不知道明确尺度,每一步都有可能逾越雷池,好在先前躲闪及时没有亲到,不然后果堪忧。

  莫问暗自后怕之际,阿九跟了出来,自其身后环臂抱住了他。

  “不要再考验我的定力了。”莫问无奈叹气。

  “嗯?”阿九不解。

  “我能感觉到它们。”莫问苦笑。

  阿九窃笑过后自莫问身后转到他的身前,拉过莫问双手抱住了自己。

  伊人在怀,暖玉温香,莫问本已平复的心情再起波澜。

  “你在考验我的定力吗?”阿九问道。

  “嗯?”莫问不解。

  “我能感觉到它。”阿九得意发笑。

  “你果真是个狐狸精。”莫问发窘,松手后退。

  “你面皮真薄,既是夫妻,怕个什么?”阿九转身向莫问逼来。

  “时不我待,寻药炼丹。”莫问大声说道,先前的悬崖勒马他已经将自制用到了极致,再来一次的话,绝对勒不住。

  “炼丹?”阿九歪头侧目,面露不解。

  “那只黑鼠精和黄衣郎此时应该已经到了五龙岭,五龙岭的百里大墓为曹操所有,此人不比等闲,要进他的陵墓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丹药一定要有。”莫问说道。

  “需准备何种丹药?”阿九脸上的妩媚已经被睿智干练取代。

  “要想知道需要准备何种丹药,就必须揣度出陵墓中有何种机关,要想揣度墓中机关,就必须了解曹操此人的性情。”莫问正色说道。

  “北方为魏国地界,曹操在世时我已然有了千年道行,不时外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此人,却听过很多关于他的传闻,此人善谋略,知兵书,能屈伸,会驭人。”阿九说道。

  “能否说的详细一些?”莫问迈步回到东屋,他对于曹操的了解是通过史书,但史书出自史官之手,而史官听命于皇帝,史书的真实性恐怕还不如道听途说。

  “曹操出生于官宦人家,其父曹嵩为汉朝太尉,官至一品。”阿九跟随莫问回了东屋,脱鞋上床,侧身向南,为莫问留出了躺卧之处。

  “自其幼年开始,择其要而述之。”莫问躺到了阿九身旁。

  “此人早年并不出众,他能够走上仕途全靠家族威望,并不是靠了自身才能,三十五岁之前碌碌无为,也无甚建树,市井之中关于此人的传闻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此人在征讨徐郡时沿途屠杀百姓,所到之处不剩鸡犬,有屠城恶习。”阿九说道。

  “也就在那时,此人开始大肆挖掘坟墓,但凡所见高土坟茔,皆会掘之取陪葬金银以充军饷。”

  “此人曾错杀恩人,事后不但不曾悔改,还留下一句‘宁我负人,休教人负我’,足见其心性之阴狠狭私,此事亦发生在掘墓前后。”

  “不惑之年,挟天子以令诸侯,对天子甚是刻薄,供给很不丰足,后来还逼死了皇后,立自己女儿为后。”

  “此人既爱钱财又惜人才,对部下将领和谋士赏赐丰厚,却又将谋士和将领的家眷留于都城,其本意就是羁押为质。”

  “此人贪恋女色,不论孀寡老幼,婚配与否,但凡有几分姿色被其见到都会收纳染指,但此人对其原配丁氏还算有情。”

  “你所说这些用处不大,仍然不得揣摩此人性情。”莫问摇头说道。

  “此人乃一世奸雄,便是枕边人也不知其心中所想,你我又怎能揣度的出?”阿九说道。

  “陵墓占地百里,要经由墓道进入墓室,势必要经过层层阻碍,耗时必不能少,需备下辟谷丹药。”莫问说道。

  “陵墓封顶至今不过一百多年,墓中机关必然不会失效,当备下止血疗伤丹药。”莫问再道。

  “曹操此人信奉黄老之学,在世时身旁不乏道人跟随,其陵墓中当有阴人守护,此番有他人同行,为策万全,解毒丹药也不能少。”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

  “我此时腹中丹药所剩无几,当携补气丹药以备不时。”莫问说道。

  阿九等了片刻,见莫问不再言语,便出言问道,“你如何确定那陵墓之中有可以褪去我和老五异类气息的灵物?”

  “我并不确定那陵墓中就一定有我们需要之物,但那黑鼠精先前吞食的蕈草位于底层垫木和墓底夯土之间,其色黄,当为土属,其味臭,当为阴性,此物想必是由殉葬金玉接染地气而生,有阴必有阳,故此我猜测那墓室的金玉堆中也应该有一株蕈草,亦为黄色,却有香气,为阳性。”莫问解释。

  “以我此时修行的进展,要想进入天仙境界遥遥无期,此事值得为之。”阿九点头说道。

  “你我二人协力,要破那陵墓当不是难事。”莫问虽然谨慎却较为乐观,两位上清准徒要破一座陵墓的机关不应该太过困难。

  “补气丹药还有一颗,疗伤丹药也有不少,这两种无需费时再炼。其他两种此处也都有草药可用,明日你我分头熔炼,最多半月当可准备妥当。”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侧身闭眼。

  次日清晨,二人寻找药草,配比五行开炉炼丹,阿九淬炼辟谷丹药,莫问淬炼解毒丹药,辟谷丹药顾名思义就是可以令人短时间内无需进食的丹药,根据丹药成色,可持续三天到一个月。二人的这种分工也是经过斟酌的,男刚女柔,男子淬炼的解毒丹药起效迅速,女子淬炼的辟谷丹药药效长久。

  寻常道人淬炼丹药十不成一,即便二人皆有神器,也不一定就能成丹,莫问先得解毒丹药四枚,阿九心境不平,接连错手,直到半月之后方才得辟谷丹药三枚,有金光流动,为上品。

  此时天气越发寒冷,二人收拾出山。

  到得选址建观的山头,发现一座占地十几亩的道观已经落成,前后两院,东西四厢,二人来到的时候老五正在指挥工匠抬上清神像入殿。

  “老爷,九姑,你们看建的怎么样?”老五见二人进门,跑过来环指道观冲二人问道。

  “坐北朝南,天地经纬,很是周正。”莫问点头说道,道观的坐落位置是正南正北的,不差分毫。也只有道观,寺院,皇宫这三类建筑可以正南正北,寻常民居必须略偏少许。

  “工期如此迅速,着实难得。”阿九亦点了点头。

  “花了八百两,能不快吗?”老五咂舌。

  “不多。”莫问迈步上前摸那大殿外柱,朱漆上的很是厚密,用木也是杨木,没有敷衍潦草。

  “黄的呀。”老五大为不舍。

  “钱财乃身外之物。”莫问侧目看向正殿东侧,那里有一条进入后院的偏门,后院就是慕青等人住的地方,上清宗不禁婚配,所以上清宗道观正殿后面有后院,其他出家的道观,住人的场所一般在正殿左右。

  “老爷,咱什么时候动身?”老五问道。

  “什么时候是吉日?”莫问没有回答老五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阿九,哪怕同门学艺也各有专长,莫问对占卜推演之术不感兴趣。

  “四日之后为开光吉日。”阿九屈指掐算之后出言说道。

  “神像需要开光,五日之后咱们动身。”莫问迈步进殿,看着众人安放神像。

  众人将神像安放妥当,老五付了银钱,众人离去。

  “不曾开光拜也无用。”莫问冲正在冲着神像磕头的老五说道,“你且去请上几个护院和丫鬟,不能让她们母女独自住在此处。”

  “好。”老五起身答应。

  “老爷,咱这道观叫什么名字?”老五问道。

  “玄门尚紫,大道纯阳,紫阳如何?”阿九在旁说道。

  “豫郡好似有一处紫阳观,同为上清一脉,重名有冒犯之嫌。”莫问说完略作沉吟,“就叫上清观吧,浅显直白。”

  阿九闻言点头同意,老五自然不会反对。

  “对了,老爷,奠基的时候在这下面挖出个匣子。”老五指着神像前蒲垫所在的位置。

  “里面有什么?”莫问并没有感到惊讶,道家的道观和佛家的寺院在正殿神像前都有地窖,地窖有大有小,小的叫地窖,大的叫地宫,里面放置的通常是经文或法器。

  “铜锣铜铃之类的,没啥好东西。”老五说着向外走去,“老爷,九姑,慕青在后院,你们去跟她说话吧,我去请护院和丫鬟。”

  “还得请个同道门人。”阿九提醒莫问,正规的道家法事至少需要三人才能完成,而且是用单不用双,神像开光是大事,糊弄不得。

  “不着急,走,题匾去。”莫问转身出殿,向门口走去。

  二人到了门口,取下匾额,由阿九书写,加盖法印。

  由于道观建造的匆忙,房舍之中大有湿气,二人到得后院时慕青正带着吴吉儿在院中玩耍,后院所有房舍的门窗都是打开的,为的是通风干燥。

  老五辰时离开,一直到下午申时方才回返,一辆马车上装载的是日常用物,与马车同到的还有四个人,两男两女。

  “这就是你请来的护院?”莫问拉过老五低声问道,这两个男子年纪都在六十岁以上,已显老朽。

  “是啊,咋啦?”老五问道。

  “年纪太大。”莫问说道。

  “要的就是年纪大的,年轻的我不放心哪。”老五瞪眼说道。

  “那两个丫鬟也太过粗陋了。”莫问话到嘴边,将丑陋改成了粗陋。

  “要的就是难看的,好看的招霪贼啊。”老五正色回答。

  “随你,随你。”莫问皱眉摆手。

  安顿下来,还差开光一事,莫问寻出了很远方才寻到一处上清的坤道道观,请了一位老年道姑前来上清观挂单住持,请道人到新建的道观住持是要给予米粮或者银钱做单费的,这也是道家规矩。

  开光法事毕了,三人辞别慕青母子和道观众人,行出几里之后老五变身巨蝠,负载莫问和阿九东飞不咸山……

  第二百五十章 永生之地

  三人取的是凉国上空,自高空俯视,可以清楚的看到凉国境内的情况。凉国偏距西北,所辖不过三郡,土地贫瘠,百姓多有清贫,但每一处州郡外围都设有军营,每一处军营都有大量士兵。

  “凉国大肆屯兵,有东征赵国之意。”莫问探手下指。

  “凉国国主去年暴病驾崩,继位的皇帝不过二十岁,年少气盛,雄心勃勃。”阿九说道。

  “也少不得刘少卿的撺掇,赵国近些年不冲凉国用兵乃因我之故,倘若凉国先行出兵,赵国自然不会遵守五年之约,届时势必趁势西征。”莫问缓缓摇头。

  “赵国同时与东北燕国和西北凉国作战,很难首尾兼顾,还有晋国在南方窥视,或许真有翻天可能。”阿九说道。

  “绝无可能,我熟知赵国军力,赵国此时仍有精兵四十余万,凉国和燕国毫无获胜希望,晋国皇帝不过六七岁,皇帝年幼,当求稳固,晋国不可能大肆兴兵。只是苦了天下百姓,倘若战事一起,免不得倒霉遭殃。”莫问再度摇头。

  “你若有心……”

  “不,我不会再参与国家争斗,随他们去吧。”莫问说道,赵国国土辽阔,凉国和燕国不可能战胜它,除非赵国朝廷出现内讧才有可能导致赵国分崩离析。

  阿九闻言点了点头,刚刚与莫问团聚,她也不愿再与莫问分开。

  东行之际,莫问一直俯身下望,凉国境内的寺院并不多,至少途经的这些区域并没有多少寺院,反倒是道观为数不少,这一情况与刘少卿不无联系,以刘少卿的性情,一旦身居高位势必抑佛扬道。也不知道当年送到此处的孔雀明王现在何处,有没有饿的跑回西域。

  “老五,到得邺城上空略作停留。”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点了点头。

  莫问冲面带询问之意的阿九解释,“北方拓跋氏有入主中原的气数,他们有质子留在邺城,当设法助其脱困回国。”

  “何时显象?”阿九问道。

  “一甲子之内。”莫问回答。

  到得邺城上空已然到了掌灯的酉时,莫问凌空下落,悄然进入四方馆,将那被禁锢于黄院的年轻男子救出。

  “折向正北。”莫问提着那被封点了穴道的年轻男子掠回老五背上。

  “你确定没有救错人?”阿九侧目看着那衣着寒酸,面有饥色的年轻男子,此人年纪当在二十三四,高瘦,长脸。

  莫问点了点头,质子说白了就是人质,在别人的国家是不可能受到很好的待遇的。

  阿九见莫问不愿多言,便没有再问。

  老五飞的迅速,初更时分进入漠北,三更时分便到得拓跋鲜卑的城池,莫问提了那年轻男子纵身跃下,落于城头解开了他的穴道。

  “拓跋什岐跪谢真人救命之恩。”年轻男子跪倒道谢。

  “你们拓跋氏乃黄帝后裔,有入主中原气数,他日若得九鼎大宝,当善待万民百姓。”莫问说道,说话之间老五已经斜飞而下,莫问提气掠上蝠背,老五随即攀升。

  “求恩人留下尊号。”年轻男子仰天高喊。

  “你之前去过五龙岭?”阿九问道,救下拓跋质子只是莫问临时起意,莫问本人没有放在心上,她也没有过分在意。

  “不曾去过。可以去寻黑三,问它一问。”莫问答道。

  此时已然是深秋时节,到了下半夜天气很是寒冷,越往东飞温度越低,四更时分三人寻到一处废弃村落生火暂歇。

  此处位于黄郡地界,先前是由绝尘统兵收复的,想到绝尘,莫问心头一暗,绝尘已经圆寂了,此人虽然是僧人,却也是他的副手,他与绝尘的交往虽然不多,却也有所了解,平心而论绝尘此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二人共事时绝尘能放下教派立场协辅作战。

  天亮之后,阿九和老五前往前方城池采买食水,辟谷丹药只是为了防止被困墓中,为后备手段,食物和饮水还是要准备的。

  为了避人耳目,莫问便没有与二人一同前往,而是在城外等候,一直等到中午时分二人方才回返,食物只有两种,一头褪毛去肚的家猪,一包由粟米磨面烘烤而成的米饼。除了食物,还有两袋酒水,东北三郡有很多人靠狩猎为生,多有皮袋。

  老五抱怨完东西太贵方才变身巨蝠,继续东飞,他曾经跟随黑三去过野鸡岭,到得下午未时便负载二人找到了黑三。

  野鸡岭并非高山,而是平坦区域,由于此处多生野粟,招引野鸡在此繁衍,故此得名,三人来到时一群野狼正在草甸北侧的向阳处假寐,这群野狼为数不少,当有一百多只,其中不乏体形很大者,狼群见到三人来到,虽然惊慌却并未恐惧,它们认得老五,知道这只大蝙蝠是黑三的朋友。

  黑三此时正抓着一只野鸡在撕扯拔毛,见三人来到,急忙变化人形,穿上皮袄提了野鸡大步来迎,“哈哈哈哈,书呆子你太客气了,咱们不是外人,怎么还带东西?”

  莫问闻言有些尴尬,这只家猪是黑鼠精和黄衣郎的口粮,不是给黑三的。

  “知道你不会要,但是见朋友总不能空手来呀。”老五自作聪明在旁接口。

  “我要,我要,谁说我不要。”黑三并没有被老五用话别住,走上前来抓过了老五手里的家猪。

  “你们有野鸡可吃,这头……”

  “喏,这个给你。”黑三抓过猪肉,将手里的野鸡递给了老五。

  老五看了看手里那只没有两斤重的母野鸡,又看了看被黑三拿走的那头百十斤的家猪,“不成啊,你这……”

  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转而冲黑三说道,“英雄近日可好?”

  “好,好的不能再好了。”黑三龇牙笑道。

  “喂,黑三儿,你知不知道五龙岭在哪儿?”老五在旁发问。

  “知道,咋啦?”黑三问道。

  “在哪儿?”老五问道。

  “往西北走,有四百来里,你们去那儿干啥,那鸟地方闹鬼呀。”黑三瞪眼说道。

  “闹鬼?”莫问问道。

  “对,那地方没人去的。”黑三说道。

  众人说话之间,有一群狼崽闻到血腥气,跑来撕扯黑三提在手里的猪肉,黑三有感,低头看了一眼。

  “娘的,都不是老子的种儿。”黑三大骂过后将猪肉扔到一旁,任由狼崽啃食。

  莫问见状赞许点头,狼王更迭,新的狼王通常会咬死前任狼王的幼崽,但黑三并没有那么做。

  “英雄,五龙岭如何闹鬼?”阿九和颜问道。

  “那里一个圈儿套着一个圈儿,进去就转向。有时候还有鬼叫,还有鬼风。”黑三说道。

  “你曾经进去过?”阿九追问。

  “那鸟地方连个兔子都没有,我去那儿干啥?”黑三连连摇头。

  “你到得五龙岭附近有何感觉?”莫问插言问道,动物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黑三的异类直觉比人类的感觉更加准确。

  “没啥感觉,就是想跑。”黑三压低了声音。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想跑就是异类趋吉避凶的本能察觉到五龙岭有危险存在。

  “英雄,五龙岭共有几环?”阿九问的都是重要问题。

  黑三闻言面露疑惑,莫问出言换了个问法,“那里有几个圈儿?”

  “好像是仨。”黑三说的并不肯定。

  莫问疑惑的与阿九对视了一眼,阵法之中很少有三环形状的阵法。

  阿九微微转头,莫问会意,冲黑三抬了抬手,“我们不打扰了,英雄多保重。”

  “你们真要去那鸟地方啊?”黑三咧嘴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

  “你们去干啥?”黑三又问。

  “寻一件东西。”莫问回答。

  黑三闻言没有再问,而是龇牙咧嘴若有所思,片刻过后终于鼓起勇气,“行啊,你们小心点儿,那个啥,要是出事儿了就放火吧,把烟弄大点儿,三爷见着黑烟就去救你们。”

  “多谢英雄。”莫问稽首道谢,倘若真的出了变故,黑三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但是它敢说出这番话,已经很够义气了。

  “我们走了,有空儿再回来看你。”老五将野鸡塞到了黑三手里,准备妥当之后变身巨蝠,振翅起飞。

  莫问和阿九先后跃上蝠背,老五振翼向西北飞去,下方传来了黑三的叫嚷,“瞅见没,他们全是三爷的朋友,整个不咸山除了三爷,谁有这样的朋友?”

  “老五,飞慢点儿。”阿九冲老五说道。

  莫问知道阿九在担心什么,便出言说道,“先前那黑鼠精曾经自地下进入过陵墓,如果有禁锢阵法,它进不去的。”

  “那三环又是何物?”阿九有些担心。

  “到得地头,一看便知。”莫问说道。

  老五飞行迅速,很快到得五龙岭所在区域,莫问猜测无误,五龙岭上空并无阵法阻隔。

  自高空俯身下望,二人瞬时明白了三环为何物,此处中间区域是一处百里范围的圆形土丘,外部有三环山峰,这三环山峰彼此相对,分别组成了乾,坤,震,巽,离,坎,艮,兑八种卦相。

  “是不是八卦永生?”阿九惊讶的看向莫问。

  “树木有一抱粗细,不是后天开凿。”莫问重重点头,所谓八卦永生,是一种只见于经书,却从未被人发现的地势,这种地势需要兼具两点,首先就是要有天成的八卦地势,这种八卦地势可以阻隔内外气息的连通。其次,八卦地势内部还要兼具阴阳,如果八卦内的阴阳完全均等,这处地势就可以脱离大乾坤而自成小天地。由于八卦永生之地不受外部气息影响,故此住在八卦中心可得永生不死。说的直白一些就是二十岁进入,就一直是二十岁,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这种上上吉地,建陵之前定然有强大异类盘踞。”阿九神色凝重。

  “既然要在此建陵,那异类势必已经被除去了,我此时担心的不是这个。”莫问摇头说道。

  阿九不解的看向莫问,莫问转头直视阿九,“你可曾想过八卦永生之地对你我的影响?”

  阿九闻言颦眉沉吟,片刻过后恍然大悟,“八卦永生之地气息独立,在此处你我不得施展法术!”

  第二百五十一章 武王陵

  “应该是这样。”莫问点头说道,法术的本质就是借助天地灵气为己用,八卦永生之地气息与外部彻底隔绝,位于八卦内部无法借助外部的天地灵气,无法借助灵气亦就无法使用法术。

  阿九闻言面露质疑神情,探手去解随身包袱,莫问知道阿九意图,便取了怀中符盒递给了她,阿九抬手接过画了一道常用的火符,火符脱手,瞬时着火。

  “没有啊。”阿九还符盒于莫问。

  “此处有太阳阳气,法术自然可以起效,可是一旦进入暗无天日的地下,法术就会受限。”莫问面色凝重,法术为二人的倚仗,倘若不得施展法术,无异于断去一臂。

  “真人,我们在这儿!”下方传来了喊声。

  莫问循声望去,只见黄衣郎正站在南侧内环的山顶冲他们高喊挥手。

  老五听得喊声,斜身向南侧落去。

  到得近前,莫问与阿九先行离开蝠背落于山顶,老五随后落于地面,收敛肉翼,变化人形。

  “见过真人,见过元君。”黄衣郎冲二人拱手行礼。

  “不是外人,无需多礼。”阿九微笑点头,先前她曾到东北寻找莫问,是黄衣郎将她送回昆仑山的,二人亦算是旧识。

  “真人已经功德圆满?”黄衣郎冲莫问问道,它离开时最后一场战事还没有开战,故此它并不知道战事情况。

  “已尽全功。”莫问点头回答,转而冲黄衣郎身侧的那只巨鼠抬手见礼,“有劳你们久候了。”

  宵玉兰见莫问跟它打招呼,抬起两条前爪冲莫问回礼。

  “这位是贱内阿九,这位是我的兄弟吴云,这位是黄衣郎,这位是宵玉兰。”莫问冲众人加以介绍,众人彼此打着招呼,只有宵玉兰自己是兽身,故此与众人见礼时面有愧色。

  莫问转头看向黄衣郎,黄衣郎会意,侧目看了宵玉兰一眼,没有说话。

  “老五,你与宵玉兰前去寻些食物。”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与宵玉兰一同下山。

  “真人,这黑鼠精眼神飘忽,心性不定。赶路时多有抱怨,黄某怕它中途逃走耽误了真人大事,便没有将内丹还它。”黄衣郎解释。

  “它当初是被迫归顺的,终究还是外人,待得掘开陵墓,当尽早放它离去。”莫问点头说道。

  二人说话之时,阿九提气轻身自山顶向北掠去,数个起落到得陵墓所在区域,自无光暗处画符做法,效力果然大为减弱。

  “这几日你们自何处栖身?”莫问问道。

  “回真人问,自山下搭了窝棚。”黄衣郎抬手南指。

  “为何不掘洞避寒?”莫问不解的问道。

  “真人便是不问,黄某也要说与真人知道,到来之初我们就欲掘土藏身,未曾想此处的这些山峰掘不得洞,挖进尺许便有阴风阵雨出现,换了几处皆是如此。”黄衣郎疑惑的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再紧,这处陵墓比他先前预计的要诡异复杂的多。

  “无法借用地气,法术不得起效,好在使用自身灵气没有阻碍。”阿九自北侧回返。

  “不可使用法术,单靠自身修为很难破除这陵墓中的层层阻碍。”莫问摇头说道。道人施展法术是以自身灵气与天地灵气产生感应,由此借助天地灵气为己用,以一两借千斤,如果千斤不得,单靠自身一两,威力大大消减。

  “只要破了这处八卦之地,你我就可以使用法术。”阿九说道。

  黄衣郎闻言在旁插话,“元君有所不知,这些山峰挖不得啊。”

  阿九闻言看向莫问,莫问出言解释,“这处三环山峰一经挖掘就会起风降雨,想必是有人将建陵工匠活埋在了这些山峰之下。怨气积聚,一经宣泄就会引风落雨。”

  “超度亡魂对你我来说不算难事,你顾忌的是什么?”阿九见莫问神情凝重,猜到他还有别的顾虑。

  “倘若破了这处八卦永生之地的地气,我担心损伤墓中的事物。”莫问说道。

  阿九点头过后没有再说话,莫问的顾虑是有道理的,蕈草虽然名字带有草字却并非草木,而是一种与山菇类似的事物,陵墓中可能存在的这株蕈草乃凝聚地气和金玉之气而生,倘若地气有变,它很可能会化掉。

  沉默之中阿九和黄衣郎都在看着莫问,她们看莫问的用意不言而喻,意在询问在这样一种对己方不利的情况下还要不要冒险进入陵墓。

  “搭建一处木棚,先安顿下来。”良久过后,莫问开口说道。

  此语一出,二人立刻明白了莫问的决定,即便情况对己方不利,他还是要进入陵墓。

  随后三人开始忙碌,莫问自阴麓山腰选定了一处一亩左右的区域,砍伐树木搭建木棚,冬天马上就要来到,不咸山中会滴水成冰,必须建造一处避风取暖的场所作为落脚点。

  天色逐渐变暗,老五和宵玉兰回返,带回了一头山猪和一只老虎,不问可知是被老五以怪声震晕之后捕获的。

  宵玉兰回返之后,莫问将其内丹还给了它,“你无需进墓,为我们掘出两条通道便可离去,届时我有重赏与你。”

  “谢真人,谢真人,奴婢愿意跟随真人一同进墓!”宵玉兰拿回了久违的内丹,得以变化成人,欢喜掉泪,跪倒在地冲莫问连连磕头。

  “你若真的有心助我,以后便为友人。”莫问转头示意阿九搀扶宵玉兰。黄衣郎虽然也能挖土掘洞,却远不如宵玉兰挖掘之迅速。

  “谢真人高看,奴婢不敢与真人为友,只愿为真人效力。”宵玉兰冲莫问道谢,转而又冲搀扶它的阿九道谢,“谢元君。”

  “老爷,你准备在这儿长住吗?”老五指着初具规模的木棚冲莫问问道。

  “很快就会下雪,我们总不能露宿荒野。”莫问随口说道,既然陵墓之中不能使用法术,就必须更加谨慎,步步为营,力求稳妥。

  晚饭过后,众人再度开始搭建木棚,五人皆非寻常人等,伐木,竖墙,盖顶,留门,到得天明时分已经起了两间房屋,上午堆木为床,加固房屋,到得中午时分彻底完工,房屋外墙全为圆木,坚固异常,两间房屋一大一小,莫问和阿九住西侧小间,小间有一窗一门,窗冲北,从权之下门向了西方。大间无窗,大门朝东。两间房舍自内部可以互相走动。

  午饭过后,众人躺卧休息,莫问忽然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情况,一行五人之中只有他才是真正的人类,老五只能算半个,阿九虽然被上清宗收为准徒,却终究是狐狸之身。黄衣郎和宵玉兰更不消说了,一个是黄色的大蝼蛄,另一个是只黑色的大老鼠。

  众人休息之时,莫问与阿九自西门出了木棚,逐一检视三环山峰,这三座圆形山峰并非完整山峰,而是多有断裂和间隔,而这些天然的断裂恰好形成了八卦卦形,完全是先天成就,毫无后天开凿的迹象。

  细心查看之下,二人发现当年建造陵墓时工匠走的是正南方向的坤位,坤位的卦像正中有一条宽约数里的区域,其他区域多有巨木,唯独这片区域的树木最粗不过半抱,当是陵墓建成之后栽种的。

  检视过外部,二人来到内侧,内侧的百里区域也长有草木,这里的树木也没有很巨大的,这就表明当年建造陵墓时采用的是露天建造,使用这种建造方法的陵墓通常都是巨大的陵墓,此外,这种露天建造的方法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陵墓中有可能出现很大的机关。倘若是开凿山洞自地下建陵,受洞口和墓道大小的限制,陵墓中就搬不进整体的大型机关,护墓的机关通常以巧为主。

  宵玉兰当年发现的那块石碑位于圆形区域的正南,没有祭道,也无镇墓石兽,是独自竖立的,下有碑座,宽约六尺,中为白玉石碑,高一丈五,上刻隶书“承天应世太祖魏武王征西校场。”魏武王三字涂金,其他为黑字,除此之外墓碑上并无字迹。墓碑的碑头为盖顶日月,碑座为托底祥云。

  “征西校场?”阿九看着碑文上的字迹,寻常的陵墓通常是以“陵”“墓”“地”结尾的,这座石碑的碑文却大异常规。

  “信奉儒道的古人视死如生,他们并不认为死是生命的终结,而是将它看成一个新的开始,西方是世人所认为的阴曹地府所在的方位。”莫问说道。

  “曹操出征阴曹,在此点兵?”阿九重新理解碑文含义。

  莫问点了点头。且不管碑文如此书写,这里毫无疑问就是曹操陵墓,不过碑文虽然否定不了此处是曹操陵墓的事实,却透露出了一个潜藏的重要信息,那就是这座陵墓之中极有可能有着大量的兵将,要出征阴曹,总不可能让曹操孤身前往。

  阿九颦眉摇头,“此处先前应该有道行高深的异类盘踞,他们能在此建造陵寝,自然是将那异类驱逐或是斩杀了,能将道行高深的异类驱逐斩杀,必然是道家的前辈高人。此人要想令陵寝内的士兵长久昏睡,当不是难事。”

  莫问闻言再度点头。

  “此处实乃龙潭虎穴,最好还是请调兵卒挖开穹顶。”阿九摇头说道。

  莫问转头看了阿九一眼,转身向南走去,“自何处调兵?若不为他们效力,谁肯借兵于我?”

  “不得施展法术,我们毫无胜算。”阿九跟了上来。

  “有宵玉兰和黄衣郎在,我们可以挖开宽敞通道,即便遇险不敌,也可快速抽身。”莫问说道。

  “你准备何时开始?”阿九问道。

  “今日日落时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征西先锋

  回到落脚的木棚,老五等人正在晾晒虎肉和猪肉,此时天气已经转冷,猪肉虎肉吊晾树下不虞腐坏。

  “二位吃饱喝足,养好精神,日落之后开始动土。”莫问将两只酒袋分赠黄衣郎和宵玉兰。

  二人接过酒袋,兴奋的答应下来,它们在此处已经等了二十余日,当真是无聊透顶。

  “老爷,趁着没有下雪,我再出去一趟,多带点儿盐巴酒水,下雪了我就飞不了了。”老五说道。

  “也好,宵玉兰是个酒鬼,多带点酒水回来。”莫问点头答应,老五的双翼是肉翼,没有羽毛包裹,无法在风雪天飞行。

  “谢真人。”宵玉兰听莫问言语随意,高兴的龇牙道谢。

  莫问冲宵玉兰摆了摆手,转而出言问道,“你曾经下到过墓室底部,将下方的情况再详说一番。”

  “奴婢当年……”

  “既是友人,就无需自谦。”阿九出言打断了宵玉兰的话头。

  宵玉兰闻言连连点头,随即变了称呼,“我当年好像是从西面进来的,进来的时候避过了那些山峰,也没有遇到什么凶险,直接挖到了米墙,我当年挖到的应该是西面的米墙,向下的时候可能是向北挖的,挖出多远我说不准了,我在地下也记不住方向,只知道大约挖出了二十多丈。下面的地形好似是上宽下窄的漏斗形。”

  宵玉兰说完,众人尽皆皱眉,宵玉兰说的这些全部模棱两可,没有一句是肯定的语气。

  宵玉兰见众人尽皆皱眉,尴尬抬手,“六十多年了,我真的记不清了,我当时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再来。”

  “汉魏时期的陵墓多为亚字形或甲字形,怎么会是漏斗形?”莫问不解的问道。

  “我觉得是漏斗形,也不一定就对,在地下我分不清东西南北和远近距离,只能感觉到离地面有多远。”宵玉兰低头捏着衣襟,它和黄衣郎以及老五所穿的都是套头长袍,这样的袍子在变身时穿脱方便。

  “罢了,不去管它,寻到墓门,自墓道前行,总会到达墓室。”莫问摆手说道,宵玉兰记不清六十年前的情况了,模棱两可的叙述不但没有用处,还极有可能误导众人。

  晚饭过后,老五展翼出山,莫问阿九带了黄衣郎和宵玉兰来到了石碑所在区域。

  墓碑向北九丈就是陵墓封堆,莫问抬手指了指正对石碑的封堆,宵玉兰会意,现出原形,开始挖土掘洞。

  宵玉兰是老鼠成精,打洞极为快速,加之这些泥土乃回填泥土,并不坚实,也少有石块掺杂,一刻钟之后便钻进土中不见长尾,黄衣郎见状亦现出了原形,尾随其后,两条粗壮前肢上下刨挖,左右撑挤,将宵玉兰打出的两尺土洞拓宽到了九尺。

  相较于宵玉兰,黄衣郎的工作更加辛苦,不但需要上下刨挖左右撑挤,前行之际还要不时躺身,以巨大前肢上下挤压泥土,这是为了让土洞更加坚固,防止坍塌。

  “我始终心神不宁。”阿九看向莫问。

  “何故?”莫问侧目打量着洞口,宵玉兰虽然挖洞迅速,但决定什么时候临近墓门的并不是它,而是黄衣郎,如果没有黄衣郎拓宽地道,宵玉兰挖出的洞穴走不得人。

  “无法言表,就是心慌。”阿九摇头说道。

  “挖坟掘墓确伤阴德,但此处并非坟墓。”莫问说道,古语有入土为安之说,说的是不管人在活着的时候犯过什么错误,死后都不应该被打扰,开棺鞭尸之举是不符天道的,不过此处墓碑上既然写的是校场,那便没有了挖坟掘墓的顾忌,且不管它是不是坟墓,主人不将其当做坟墓,外人就无需将其看做坟墓。

  “我担心的并非此事,我只是感觉我们准备并不充分。”阿九环顾四周,此处方圆百里没有鸟兽叫声,夜幕笼罩之下整个五龙岭死寂一片,既压抑又森然。此外陵墓占地极广,不管什么事物,一大就显得肃穆庄严,面对着这处占地百里的巨大陵墓,众人心中都有着莫名的压力。

  “纸上谈兵终是不行,此举旨在管中窥豹,只有见到墓门才能一窥端倪,在此之前不会有危险出现的。”莫问握住了阿九的手,出言安慰。

  “一旦进入地道,我们就无法使用法术了。”阿九说道。

  “即便不得使用法术,你我还有武功,不怕的。”莫问笑道。

  “倘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必以身涉险。”阿九言语之中大有愧意。

  “欲得鲥鱼之味美,便不可厌烦其多刺。”莫问笑道,古人有娶妻娶德,纳妾纳貌之说,说的就是德貌不可兼得,但阿九两者兼具,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倘若没有缺点反倒不合阴阳不亏的天道。

  阿九焉能听不出莫问话中深意,嫣然一笑,默契心生。

  宵玉兰和黄衣郎挖的很快,半个时辰已经推进了五丈有余,挖出的通道可以供数人直身并行。这样的挖掘速度倘若面对的是寻常王陵,半夜工夫就可挖通,但众人此时面对的是一处举世无两的超大陵墓,想要挖到墓门至少也要数天时间。

  “按照寻常陵墓,墓室通常位于北方。”阿九说道。

  “房屋后墙永远比房门坚固。”莫问摇头说道,言罢抬手下指,“陵墓深达二十余丈,整体是走向地下的,自哪个方向挖掘都一样。况且洞口向南,可以防止降雪之后大雪闭塞洞口。”

  “言之有理。”阿九点头说道。

  “我选冬天挖掘也有原因,不咸山到了冬季非常寒冷,挖出的地道受冷之后会变的坚固,确保后路通畅。此外进入地下之后会很是闷热,冬日寒气可以抵消墓中闷热。天气寒冷毒物亦会衰弱,哪怕有毒气侵袭,在寒冬季节毒性也会消减不少。”莫问一一解释。

  “天枢子处事何等周全。”阿九闻言微笑点头,世间的女子都喜欢既勇武又细心的男子,但勇武和细心的男子如同既贤惠又貌美的女子一样很是少见。

  “天旋子过奖。”莫问自然知道阿九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二人对视一笑,心中皆喜,二人当年无意之间拿取的道号天枢天璇为一天一地,乃天成夫妻。

  大部分异类的本体较人类要强壮的多,黄衣郎和宵玉兰挖土掘洞一刻不停的向前推进,中途并不休息,三更时分,老五回返,带回了大量的盐巴酒水和锅釜杂物。

  莫问喊停了黄衣郎和宵玉兰,取了酒水与二人解乏。

  黄衣郎和宵玉兰休息之际,莫问和阿九走进了地道,经由黄衣郎拓宽挤压的通道很是宽敞,较之寻常道路还要平坦,由于泥土都被其挤压到了上下左右,故此洞外并无积土。

  洞深达到了二十几丈,前半部略微向西偏移,后半部又略作东偏,这是黄衣郎和宵玉兰发现挖的歪斜了之后加以修正的结果,它们二人在地下都没有方向感,取不了直线。不过整体来说通道并没有偏离墓碑所在的那条南北经线。

  洞内四壁皆为细土,偶有碎石也不过鸡子大小,这是回填时过筛造成的。

  “老爷,你又没挖过坟,你怎么知道墓门在哪儿?”老五抓了一把枣子递向莫问。

  莫问见枣子熟透红艳,便探手接了过来。

  阿九代为回答,“我们虽然没有挖过坟墓,但道士熟悉殡葬事宜,正轨的陵墓,其墓碑,墓门,墓室都是在一条线上的。”

  老五得到解释没有再问,低头专心吃枣,枣子和樱桃是两种最容易生虫的水果,十个熟透的枣子里面至少有一个有虫,而熟透了的樱桃内部生虫的情况更多,十有二三。

  “方向不会有错,怕的是高低有误。”莫问说道,通道是自地面向北挖掘的,很难保证墓门不在下方。

  阿九点头过后走到地道尽头,上下探手,延出灵气加以感知,灵气是具有穿透性的,可以通过灵气来试探数丈外的事物。

  感知过后,阿九转身冲莫问摇了摇头,示意未曾察觉到墓门。

  “百丈之后再行探查。”莫问冲阿九招了招手,三人转身出了地道。

  宵玉兰和黄衣郎休息过后再度进入地道向前推进,到得上午卯时,莫问招呼二人出来歇息,他曾为大军统帅,深谙统兵之道,要想让士兵听命,就必须让士兵吃饱,正所谓强将不差饿兵。宵玉兰和黄衣郎饱餐肉食酒水,睡到午时再度开工。

  三日之后,宵玉兰率先立功,它敏锐的嗅觉闻到了米墙的味道,寻着气味下挖丈许,发现了陵墓的糯米封土,再挖九尺,发现了巨大的墓门。

  由于先前所挖地道位置太高,又用去一日工夫将通道削平,到得第五日方才将墓门彻底清理了出来。

  这处墓门高有丈许,宽达两丈,与寻常墓门不同,这处墓门更像城门,左右各有门垛,左刻“征西先锋”,右刻“勇冠三军”,门上为四角门楼,门楼下方有一石匾,上面无有字迹,而是阴刻着一件形状奇怪的兵器。

  “两个半月,中间是个矛,老爷,这是个啥兵器?”老五抬头打量着那件兵器。

  莫问眉头紧锁,没有开口。

  “九姑,这到底是个啥兵器?”老五见莫问不语,又转头去问阿九。

  “方天画戟……”

  第二百五十三章 破门进墓

  “方天画戟?那不是吕布用的兵器吗?”老五惊呼出声。

  “用方天画戟的并不止他一人。”莫问侧目说道。

  老五见莫问神色不悦,急忙扭头上望,“原来方天画戟是这样的呀。”

  莫问没有再在墓门前停留,转身向外走去,黄衣郎和宵玉兰先行跟出,它们二人一个住在不咸山,一个偏居大鲜卑山,没有听说过吕布此人。

  “传言吕布已经被曹操杀掉了。”阿九随后跟上了莫问。

  “此人确实投降于曹操,但曹操有无杀掉此人却无人知道。”莫问缓缓摇头,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吕布乃汉代之后三国名将,弓马娴熟,武艺超群,刘备曹操皆被其打败过,此人勇武事迹难以胜数,最为著名却被人张冠李戴的是常山之战,率数十骑冲入黑山军万人军阵,七进七出犹如无人之境。史书与市井皆推崇他为三国第一猛将。倘若此人真在陵墓之中,在不能施展法术的情况下,根本就不是此人对手。

  “若吕布真在墓中,当如何处之?”阿九眼见安慰不成,便不再徒劳。

  “只能见机行事。”莫问说道。

  “老爷,吕布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他真的会在坟里吗?”老五快步跑了上来,语气大有崇敬。

  “倘若此人不曾被曹操杀掉,很有可能就在此处。”莫问点头说道,汉代是道教发展的巅峰时期,多有仙人和道士,曹操乃魏国之主,有仙人和道士暗中助他也在情理之中,使人假死以延长存世时间对仙人和道士来说并不算难事,更何况此处本来就是八卦永生之地。

  “那他到底有没有被杀掉?”老五兴奋的问道。

  莫问不愿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摇头敷衍。阿九在旁接过了话头,“据说吕布投降之后曹操无意杀他,是受了刘备的撺掇才将吕布勒死的,但此事有太多疑点,刘备曾经受惠于吕布,吕布落难之后此人不但没有报恩,反而撺掇曹操将其杀死,曹操此人心思缜密,岂会受刘备撺掇。此外曹操若真要取吕布性命,当可按照惯例将其斩首,何必将其勒死之后再行斩首,岂不是画蛇添足?”

  “千万别死,千万别死。”老五激动的连连搓手,男人遇到实力胜过自己的,通常会佩服。女人如果遇到容貌胜于自己的,通常会嫉妒。

  “即便不死,也势必有所改变。”莫问大泼凉水。

  “老爷,我们如果救他脱困,他说不定会帮助咱们。”老五不明就里,按照常理进行揣测。

  “此人如果真在陵墓之中,势必已经受到控制昧了本心,若是见到外人闯入,将会予以阻拦击杀,不会帮助我们。”莫问随口说道。

  说话之间,众人出了地道,回返落脚的木棚。

  回到木棚,老五好奇之心不减,追着二人询问吕布生平,莫问不愿多费口舌,阿九开口为老五释疑,“此人父母早逝,先认丁原为义父,后诛杀丁原,认董卓为义父,其后又杀董卓,故此有人贬他为三姓家奴。”

  “他是这么一个人啊?”老五咧嘴歪头。

  “他虽然勇冠天下,却也只是一个俗人,俗人自然会有各种缺点。”阿九说道。

  莫问本无心插言,听到阿九言语忍不住说道,“你切莫误人子弟,据我所知此事怪他不得,丁原董卓之流老奸巨猾,吕布年幼多被利用,所行反复无常之事其实只是匡正过失。礼记有语,君贤换臣忠,父慈得子孝。忠孝与否当看君父是否真心相待,若是君父阴御调用,薄情寡恩,为人臣子者自当背离而去,若继续恪守忠孝便是愚忠愚孝,不可取也。”

  “这还差不多。”老五满意点头。

  “你偷闲不说,我说的不对,你又来怪我。”阿九嗔怪莫问。

  “九姑,吕布的贱内是不是貂蝉?”老五又问。

  “不是的,貂蝉是他的妾……”

  “一派胡言,世上何曾有名为貂蝉之人,貂蝉乃整冠女官的官名。”莫问按捺不住再度纠正,“本以为你亲见亲闻当知实情,未曾想也是道听途说,不得真相。”

  “我住在无名山,又不常出来。”阿九横了莫问一眼。

  “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莫问皱眉摇头。

  “酸的贫道牙疼。”阿九捂嘴转头。

  老五眼见气氛不对,急忙探手入怀取出了那件失而复得的软甲递给莫问,“老爷,我总是变来变去,这个用不上了。”

  “早些休息吧。”莫问接过软甲冲老五点了点头。

  “与我穿着。”阿九探手去拿莫问手中软甲。

  “我穿。”莫问正色摇头。

  “给我。”阿九再抢。

  “轮不到你一女子。”莫问推开了阿九。

  换做矫情造作的男女,势必会将软甲让与对方穿着,但莫问和阿九却反其道而行之,这就是道人和俗人的区别,因为二人心中明白,一旦进入陵墓势必危险重重,谁穿了这件软甲谁就要冲锋在前盾护众人。

  次日清晨,天降大雪,雪花纷纷,北风凛凛,秃枝瑟瑟,天地茫茫。

  众人吃罢早晚,轻装进入地道,来到石门外侧。

  细心的观察过石门的门轴,莫问发现这两扇石门只能向内侧推动。

  发现了这一情况,莫问并未急于尝试,而是转头命黄衣郎和宵玉兰自地道左右两侧各开出了一处可供藏身的区域。

  “倘若出现变故,立刻藏身其中。”莫问冲众人说道。

  众人闻言尽皆点头。

  莫问走到石门正前,延出灵气试那石门厚度,当在两尺左右。气凝双臂缓慢推动,石门向内移动了半寸,随后便难动分毫。

  “内有顶门石。”莫问转身冲众人说道,顶门石是封墓最为常用的一种手段,自地下挖槽,以翘板或石球滑动撑顶,令人无法自外部开启墓门阿九上前抚手石门以灵气试那石门厚度,“厚逾两尺,你我合力当可破门而入。”

  “我来!”黄衣郎侧身上前。

  “门内情况不明,不能让你们以身涉险,你们先行避开,我与贱内出手震碎石门。”莫问冲黄衣郎摇头说道。

  黄衣郎闻言大为感动,冲莫问说道,“黄某皮糙肉厚,寻常暗器伤我不得,还是我来吧。”

  莫问摇头摆手,示意众人躲进刚刚挖出的左右凹洞。

  老五知道莫问执拗性情,走上前去拉着黄衣郎进了左侧凹洞,宵玉兰冲莫问和阿九道声小心,退进了右侧凹洞。

  “你不忙出手。”莫问上前以灵气感知石门内侧顶门石所在的位置,转而后退半尺,斜步定身,气凝双掌,猛然击出。

  一击过后,石门巨震,回声激荡。

  待得尘埃落定,莫问侧目看向石门,发现右侧石门左下角已经出现了裂痕。

  莫问此举旨在试验独自一人多次出手能否震碎石门,而今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中踏实几分,倘若再遇到类似的石门,孤身被困其中也可以破门脱困。

  莫问转头看了阿九一眼,阿九会意,走到他的身后,探出右掌抵住莫问后背灵台,灵台穴位于身后督脉,提气出手时气息都是自气海下行,绕行会阴走督脉而发出的,还气入海走的才是前胸任脉。

  二人同门学艺,练气法门相同,可直接输送灵气,不虞岔气走偏。感受到阿九灵气到来,莫问再度出掌,得阿九助力,右侧石门左下尺许大小的一块青石被击碎,大小不一的石块飞进了门内那片未知区域。

  击碎了石门,阿九立刻闪身向右侧避开,莫问待阿九避开之后方才闪身向左,避开了那处尺许大小的缺口。

  二人闪开之后,洞内方才传来了石块落地的声音,响声之中掺杂回声,表明门内是一处大而空旷的平坦区域。

  石门内部的温度较外面要高上不少,石门一破,石门内部的滞气立刻向外溢出,莫问闻嗅气息并没有感觉到毒气,这处陵墓自建成至今不过百余年,尚不足以滋生毒气。

  等待片刻不见异常,二人回到石门正中,此时石门下方的顶门石已经无处撑顶,二人同时出手,延出灵气推开了左右两扇石门。

  石门内部是一处五里大小的圆形区域,高有十余丈,有着与天空类似的穹顶,这处区域与军营的演武场极为相似,两侧放置着各种演武器具和兵器,有练力的石锁,有开弓的竖靶,还有很多石制的兵器架,这种兵器架足有数十个,分列左右两侧,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皆有陈列,连各种少见的奇门兵器也有陈列,各种兵器自大到小,自长至短,无一不全,单是大小不一样式各异的刀就有数十把。

  在二人打量石门内部情况的同时,演武场四面铜人头上所顶的火盆纷纷自燃放光,火盆有上百只,自燃之后将整个演武场照的如同白昼。

  老五等人见火盆自燃,皆感惊诧。莫问和阿九却并没有感到意外,那些火盆中的油脂想必是掺杂了陈年骨磷,见风自燃也不足为奇。二人此时的注意力集中在演武场正中,在距离石门两里左右的中心区域站着一个人,此人年纪当在三十五六,比百里狂风还要高出半头,面庞清瘦俊朗,双目紧闭却仍然英气逼人,身上穿的是金鳞护身甲,头上戴的是双翎英雄巾,脚上穿的是适于马战的勾镫兽鼻靴。右臂外探,手握拄地的正是丈二方天戟。

  看清此人样貌,莫问和阿九收回视线面面相觑,吕布真的在这里……

  第二百五十四章 温侯吕布

  与阿九对视过后,莫问再度转头看向石室,石室四壁为青石垒砌,地面为青砖铺就,与寻常的演武场并无区别,不似藏有机关。

  “你们留在这里,分立左右两侧,留出退路于我。”莫问环视众人。

  众人闻言点头答应,莫问迈步走进石室。

  进入石室之后,莫问灵气下行,出涌泉,入地三尺,窥察地面下的情况,发现砖石之下皆为实地,并无机关。

  小心的走过三丈,莫问变为正常步速,前行之际凝神注视着石室正中的那员武将,根据其衣着样貌以及所用兵器来看,此人应该就是温侯吕布,不过在确定其正身之前,还是不能就认定他就是吕布。

  “老爷,走慢点儿。”老五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莫问闻声并未回头,也并未减速,陵墓之中虽然不能使用法术,自身灵气的使用却不受影响,即便有机关出现,他也有把握一跃之下退至石门。

  前行的同时,莫问发现那员武将周身并无活人气息,脸上落着了不少灰尘,在其右眉上部有一道半寸长短的伤痕,这道伤痕虽然不见血迹,却也没有愈合结疤。

  石室里温度较高,火盆燃起之后温度更高,在距离那员武将百丈之处时,此人猛然睁开了眼睛,在其睁眼的瞬间,所有火盆里的火焰同时暴涨,将五里方圆照的如同白昼。

  百年前的殉葬之人睁开了眼睛,若是换做寻常人等,势必会被吓的亡魂大冒,莫问虽然没有太过惊诧,却也下意识的止住了步子,侧目打量着那员武将。

  “老爷,他睁眼啦。”老五喊道。

  “真人小心。”黄衣郎亦出言告警。

  “噤声。”阿九急忙制止二人大呼小叫。

  莫问虽然听到了三人的声音却并未回头,看到此人的眼神他立刻确定此人就是吕布吕奉先,此人的眼神充满了英锐之气,透着俯视一切的自信和冷静。确定此人身份的同时,莫问细心的发现此人鼻下飘起了灰尘,这就表明他还活着。但诡异的是此人虽有呼吸,却仍然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施礼在前。

  吕布闻声歪头看向莫问,眼神复杂,难辨其心中所想。

  虽然不知吕布心中所想为何,莫问却知道此人在思考,既然能思考,就不是死人。

  随后就是长时间的对峙,吕布睁开眼睛之后并没有活动肢体,甚至不曾将脸上的灰尘擦去,始终保持着单手持戟的姿势,侧目直视莫问。

  要看一个人的心性,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看对方的眼神,眼神是无法伪装的。但莫问自吕布眼中却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吕布的眼神很复杂,有敌意,有俯视,有镇定,这几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很难揣度对方心意。

  虽然猜不出对方心中所想,莫问自吕布的眼中却并未发现疑惑,茫然,高兴这三种情绪,这就表明对方已经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并不想离开这,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长时间的对视和对峙之后,莫问先有了动作,开始重新迈步,不管人还是事,在静止的时候是很难看出其本质的,必须让它动起来。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敢问将帅名号?”莫问行走的同时出言问道。

  莫问重新迈步之后,吕布的眼神出现了细微的变化,敌意有所增长,微微转头,以右侧眼角余光斜视莫问。

  莫问发现了吕布眼神的变化,由此确定此人是个武功高手,真正的高手在打量对手的时候都会用眼角余光,这是因为以眼角余光看人,可以避免对方察觉到他心中所想,还会给对方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

  吕布眼神的变化令莫问心中浮现出了疑云,他无法确定吕布眼神的变化是其思考过后做出的举动还是其多年养成的习惯,无法确定这一点,就无法确定吕布是不是还有自己的神智。

  吕布这种蔑视的眼神并没有起到作用,见到这种眼神,莫问心中生起了强烈的斗志,他本性并不喜欢与人争强斗狠,却有着强烈的自保意识,在自身或者亲人的安全受到威胁时,这种自保的意识就会转化为主动进攻的斗志。

  除了本身自保本能,男人的血气也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道人俯仰天地,遇弱不欺,遇强不怕,管你是何种厉害人物,皆不退缩。

  再度迈步之后,莫问前进的速度不慢反快,促使他步速加快的原因是心中生出了怒气,这种怒气不是由吕布蔑视的眼神造成的,而是源自自身,吕布名头实在太大,他内心深处不可自制的有几分惧意,这种惧意令他感到羞愧,自省之下羞愧就变成了怒意,有心与此人一较高下,去除心魔。

  在距离吕布十丈处,吕布有了动作,左腿弓步,右腿侧马,右手自方天画戟的中部滑到了末端,单手持握,笔直外探,挑眉待敌。

  莫问见状再度止步,到得此时他仍不知道是何种缘由令吕布苏醒,也不明白吕布是心甘情愿为曹操守灵还是被人施法控制了心神。

  沉默,对峙,莫问此番是故意选择僵持,吕布单手持握方天画戟的末端,这支方天画戟为精钢打造,重量当过五十斤上下,全靠其右腕提拿,可以凭此观察吕布底细,倘若吕布手腕发抖,就表明他还是人。倘若一直保持这种费力的姿势不动,则表明吕布已经超出了人类力量的范畴。

  片刻之后吕布的右腕开始微微抖动,莫问见状心中有了计较,再度开口,“贫道天枢子,无心与温侯……”

  莫问话音未落,吕布再度有了动作,伸出左手,指向莫问。

  莫问循其左手所指低头下望,发现吕布指的是他腰间佩刀。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陡生敬佩,吕布是否丧失神智还不为可知,但可以确定此人是一个真正的武者,不与手无寸铁之人动手。

  “天枢子得罪了。”虽然心生敬佩,莫问仍然探手抽出了黑刀,阿九此时就是门外,二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看在眼里,不能让自己的女人误会自己胆小惧战。

  莫问黑刀一出,吕布立刻挺戟前冲。

  莫问摆出追风鬼步起势,凝神以待,与此同时观察吕布的身法,吕布在蹬地前冲之时有离地动作,到得三丈外方才落地,这就表明此人虽然不可凌空,身法造诣却非比寻常,较蒲雄要高出一倍,比张洞之还要快出五成。

  十丈距离,吕布顷刻就到,到得近前方天画戟拦腰横扫,眼见方天画戟来到,莫问并未抽身后退,而是以铁板桥之势后躺避开,之所以要兵行险着有此一举,乃是为了确定吕布的方天画戟能否发出与刀芒剑气类似的外延气息。

  方天画戟为重兵器,自莫问上方横扫而过,眼见莫问竟然用了铁板桥,吕布眉毛微挑,快速旋身,方天画戟划圆而回,此时莫问已经试出了此人的真实修为,吕布所用的方天画戟可以发出两尺左右的外延气息,武人不同于道士,他们不懂得练气法门,能通过兵器将气息外延两尺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方天画戟疾扫而回,莫问抽身后退三尺,待得方天画戟扫过,立刻施出追风鬼步到得吕布近前,左手直取吕布腋下极泉穴,右手黑刀反撩,以防方天画戟再度环回。

  由于心中极为重视,此次进攻莫问便将速度和力道催到了极致,原本以为吕布两扫之下身形势必产生惯性,导致无法防守,未曾想吕布将方天画戟斜划撑地,疾起右腿踢向其左肋。

  莫问未曾想过吕布会出此奇招,此时右手后撩,已经无法回救,只剩下后退和两败俱伤两种选择,心中闪念加以斟酌,立刻抽身后退,倘若换成旁人,在危急时刻他一定会拼着受伤而损掉对方持拿武器的手臂,但此时情况不算焦急,没必要走两败俱伤一途,最主要的是他无法确定封点气穴对吕布是否有用。

  吕布一脚提空,立刻收力落地,扎根之后方天画戟取上位回左手,右腿弯曲借力,单臂持握,挺戟追刺。

  莫问再施鬼步向右闪躲,吕布中途画戟换于右手,横臂再扫。

  方天画戟是长兵器,吕布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莫问借身法优势再度避过画戟,贴身出手,此次取的是重穴颤中。

  吕布再度正确应对,右手抓握画戟末端,侧身回手,以画戟钢杆拦住了莫问,单臂拒之。

  莫问仰身出脚,勾踢颤中,吕布抬左膝挡住,随即伸腿直踏莫问右腿膝盖。

  这种近身的打法贵在快速,莫问见其左腿踹来,连番转身绕到了吕布身体左侧,黑刀划向其左腿,吕布画戟后探,挡住黑刀,送臂卷摔,莫问单臂撑地,贴地避开。

  后退之后莫问没有再急于进攻,寻常武人只有一条手臂使用娴熟,但吕布双手皆娴熟,想必是其多年马战的结果,此外此人虽然没有灵气修为,却力大无比,哪怕使用的是长兵器也可快速反应。最为重要的是此人身经百战,招数精妙,进退之间丝毫不见漏洞,进攻防守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莫问皱眉沉吟之际,吕布再度弓步追上,方天画戟自右下向左上斜削,莫问急速闪念之后气灌刀身猛削而下,先断了他的画戟再说……

  第二百五十五章 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吕布曾率数十骑冲杀黑山军万人军阵,能自万军之中全身进退可见其攻防有度,这根方天画戟是他惯用的兵器,只有斩断他的方天画戟,才有可能令他的进攻和防守出现漏洞。

  刀戟相碰,莫问右臂感受到了很大的阻力。

  感受到刀身传回的阻力,莫问立刻抖腕收刀,这把黑刀血槽太宽,刀身并不坚固,一击之下没有将方天画戟斩断就表明方天画戟不是凡物,倘若继续凝气催压,极有可能崩断黑刀。

  由于收势及时,黑刀并未断裂,莫问见状微微放心,这把黑刀有杀伤魂魄之效,在这陵墓之中大有用处,万万不能折损。

  收刀后退的同时,莫问将刀鞘自腰间卸下,还刀归鞘反手将黑刀击向石门处,阿九眼见黑刀飞回,闪身上前,出手接住。

  “老爷,我来帮你。”老五出言高喊。

  “不用。”莫问提气制止,转而徒手迎向吕布的方天画戟。男人都有争强好胜之心,与吕布走过几个回合之后,吕布的威猛激了他的好胜之心。

  战到此时,莫问已经摸清了吕布的实力,以习武的武人来说,吕布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他的高大身形和天生神力令他可以轻松的使用数十斤的长兵器,这是天生的优势。其后天优势是此人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与人比拼争斗,临战经验无比丰富,不管施出怎样的奇招攻他,他都曾经见过类似的进攻招式,无需分神细想,下意识的就能做出防守,面对着这样一个对手,几乎无处下手。

  古人云术有专攻,吕布为武人,莫问为道士,武人再强,凭借的也只不过是自身的力量,不可能与能够借用天地灵气为己用的道士比拼,但此处的八卦地势限制了莫问的法术,使用武功与吕布争斗,是彻头彻尾的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莫问扔掉黑刀,为的就是扭转这种劣势,虽然此处不能使用法术,他的灵气修为还在,紫气可破体攻敌。

  到得一丈五尺处,莫问没有再进,而是发出灵气隔空击向吕布前胸,吕布不明所以,未予防守,被灵气击中,倒跌飞出。

  莫问一击得手立刻欺身追袭,这是他的对敌习惯,一击得手就会连下重手。

  吕布倒飞之时快速调整身形,以方天画戟的矛刺拄地,快速止住退势翻身落地,落地之后方天画戟疾刺而出。

  莫问见状瞬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为了能够追上倒飞的对手,他取的是直线,用的是全力,压根儿没有想到吕布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整身形,急冲之下径直冲向了方天画戟的矛尖,已然收势不及。

  世上最快的东西不是奔马,也不是飞鸟,而是人的神智,危急时刻莫问心中浮现出两个念头,一个是凭借天蚕软甲硬受对方的方天画戟,二是斜身倒地打滚躲避,电光火石之间,莫问选了后者,他前冲之势太快,这么快的速度,天蚕软甲能否抵挡的住方天画戟实在难以预料。

  打定主意,莫问立刻侧身倒地,贴地向吕布滚去,这种动作说的好听点叫黑蟒翻身,通俗的叫法是懒驴打滚,是一种大损颜面的招式,莫问无奈之下用了这种招式,心中很是恼怒,避开方天画戟之后也并没有起身,而是接连翻滚到得吕布近前,双手屈指成拳,借翻滚之惯性,凭追风鬼步转圈不晕之优势,自翻滚之中连续出拳攻击吕布下腹气海,三滚六拳,拳拳力重。

  最后一拳,莫问用尽了全力,吕布再度倒飞,莫问趁势以乌龙绞柱之势直身跃起,弓步蹲身,左掌后撤,右掌前伸,做定身收功势。

  莫问刚刚做了收势,眉头便再度皱起,吕布后退三丈便止住了退势,退势一止立刻回身反冲,丝毫没有停顿和间隔。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再起疑云,先前的六拳取的都是吕布气海,哪怕换成是渡过天劫的修行中人,也早已经被震散了灵气,吕布一寻常武人竟然不为所伤,此事蹊跷,大违常理。

  见吕布冲至,莫问引龙出海,气出双臂,隔空出掌,吕布此番有了防备,眼见莫问出招,立刻挥舞方天画戟挑砸封挡。

  灵气无形有质,穿透探查时灵气松散柔和,但出招攻敌时灵气坚实刚猛,前者看不见摸不着,后者虽然同样看不见,却能被人感受到,原因是灵气被压缩凝聚,既然能被对方感觉到,自然就能被阻挡,莫问隔空发出的灵气皆被吕布挑飞砸散,发十余掌,竟无一掌中的。

  这种打法对灵气损耗很是严重,眼见无果,莫问立刻停止,心念一转,决定再走险招。待得吕布持戟攻来,提气踏地掠到了高处,离地两丈俯视吕布。

  吕布抬头上望,见莫问凌空定住,方天画戟斜划撑地,借撑地之势将身形拔高,拔高之后方天画戟反划半圆,上砸莫问三阳魁首。

  见此情形,莫问急忙横移三尺避开了方天画戟,转而再拔丈许。

  吕布无有凌空之能,一击未果便落回地面,探头再度上望,莫问低头俯视,刻意露出蔑视神情,吕布见状眼神之中大有怒色,俯视片刻舍了莫问,向右侧石壁走去。

  莫问的本意是想诱使吕布画戟脱手凌空来刺,然后借半空换位之能取他兵器,再行图之,未曾想吕布并没有扔出方天画戟。

  吕布身形高大,行走之时每一步都能跨出三尺,反提方天画戟,行走时双肩微送,步履沉稳,阳刚之中不乏飘逸,确有一代名将之风。

  起初莫问并没有多想,高居半空打量着吕布,与此同时回忆先前的一些细节,吕布虽然有呼吸却没有阳气,连受六拳竟然行动自如,对阵地前还能够应变出招,诸多矛盾复杂的线索掺杂在一起令得此人越发扑朔迷离,按照常理来说,如果是由道人出手将他变成了能够活动的尸体,那他就不应该有呼吸,也不应该能思考。可是如果他不是死人,怎么能受得住以灵气助力发出的六拳。

  要想确定此人的真实情况,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给他号脉,但吕布势必不会老老实实的伸出手来。

  “老爷,不好,那家伙冲着弓箭架子去了。”莫问凌空思索之际,石门处传来了老五的叫嚷,他先前曾经死在弓箭之下,对于弓箭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止是老五,莫问对弓箭也很是忌惮,俯身下望,果然发现吕布行走的方向是摆放弓箭的石台。

  见此情形,莫问空中急速转身向石台掠去,赶在吕布到来之前抓了一把强弓在手,拿过箭矢搭弓开弦。

  吕布在莫问拉弓之时已经摆出了防守格挡的姿势,但莫问令他失望了,这一箭只弹出了不到五尺就掉落地面。统兵三年,他几乎没摸过弓箭。

  吕布见状面露疑惑,莫问不待其反应过来,探手将台上的大小弓箭尽数收起,连同箭囊一并抓起,舍了吕布,急速回返石门。

  “此人厉害非常,你能与他战平着实不易,切莫着急,当谋而后图。”阿九出言安慰。

  “他不过是一介武夫,我是一渡过天劫的道人,哪怕胜了他也是胜之不武,何况是战平。”莫问扔下弓箭箭囊,转身回望吕布,只见吕布正持着方天画戟向原本站立之处走去,并没有过来追赶。

  “真人,羽箭尾部有卡槽,要对准才行。”黄衣郎好心的拿起弓箭出言提醒。

  “我知道。”莫问略感尴尬,随口敷衍。

  “孔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阿九歪头笑道。

  “嘲讽于我,很是痛快?”莫问战吕布不胜,本就心中不快,听得阿九揶揄,冷声反问。

  “你板着面孔说我就可以,我说句玩笑话都不成,怎么如此霸道。”阿九半真半假的说道。

  “老爷,现在怎么办?”老五手指石室,出言打岔。

  莫问闻言没有接老五话头,而是直视着阿九,与阿九确定了名分之后,阿九的一些言语和举动并不令他非常满意,究其根源,可能是二人关系的改变令得阿九表现出了更多的真实性情,也可能是她没有自同门进入到妻子的角色。

  “老爷,他站在原来的地方不动了。”老五仍然试图缓和气氛。

  “夫为妻纲,古训有之,有何不妥?”莫问直视阿九。

  “我们的祖师是上清灵宝天尊,又不是孔夫子。”阿九说完转头看向石室。

  莫问闻言心中更加不悦,本想发作,却强自压制了下来,他首先想到的是阿九是不是故意跟他闹矛盾,以此令他打消进入墓室的想法,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了,因为进入墓室还关系到老五,并不是阿九一个人的事情,去除了这种可能,就只剩下了一个原因,那就是阿九多年以来一直自己生活,没有接受过寻常女子自小必须学习的三从四德和三纲五常,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这也不算坏事。

  “老爷,他不动了。”老五再度抬手指着石室。

  莫问转头看向石室,只见吕布已经回到原处站立不动,仍然是单手持戟的跨步站立姿势,所站位置也与之前不差分毫。

  “真人,在此处你施展不得玄妙法术,不若我们一起动手,将他拿下。”宵玉兰小心的献策。

  “宵玉兰所言不差。”黄衣郎出言附和。

  “对,一起上。”老五也同意,他虽然佩服吕布骁勇,却并不影响他的立场。

  “这石室和吕布此人都大有蹊跷,稍安勿躁,不可鲁莽,”莫问摇头说道“暂且不说吕布,就说这石室,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石室只有这处入口,没有出口。”

  莫问说话之际,阿九目视前方,假借还刀轻挠他的掌心。

  莫问心中本感气堵,觉察到阿九的动作,知道阿九有服软道歉之意,心情立刻平复,随即开始反省自己不应该霸道欺人……

  第二百五十六章 魂魄不全

  “依你之见,此人是死是活?”莫问指着已经回归原位的吕布冲阿九问道。

  “此人眉上有一道伤口,那道伤口并未愈合,可见其气血不通,想必已经死去多年。”阿九说道。

  “但此人仍有呼吸,若是生机断绝,怎会有呼吸?”莫问摇头说道。

  “此事太过蹊跷,无从判断揣度,我们不如反转推度,若是换成你我,使用何种手段才能让一个人变成这般模样?”阿九歪头打量着石室内的吕布。

  莫问想了想,出言说道,“此处乃八卦永生之地,气息与外部隔绝,在此处可得永生,但此事有所限制,那就是此人必须处于假死状态,倘若苏醒就会饥饿进食,一旦进食消耗仍然会衰老。令人假死并不困难,只需定住此人魂魄便可。”

  “吕布眉上的伤口不曾愈合,表明他被俘之后就被送到了此处,由道门中人施法,将其魂魄定住。”阿九说道。

  莫问闻言点头赞同,古人对于身后事看的很重,王侯在掌权之初就会开始为自己修建死后的陵寝,吕布被俘时曹操已经年近五十,那时候这处陵寝应该已经存在了。

  “要定住一个人的魂魄并不难,难的是保留其部分神智。”莫问摇头说道,吕布攻防有度,足见其心智不失,但他也并非神智齐全,不然苏醒之后会立刻逃离此处。

  “老爷,魂魄如果被定住了应该很痛才对,他好像没啥知觉。”老五在旁插言。

  “他本体未损。”莫问说道,吕布的情况与老五当年的情况还不一样,吕布没有受到致命的创伤。

  “你那几拳都打中了他的肚子,他好像也没感觉痛。”老五说道。

  “会不会是被法针封住了灵窍?”莫问猜测道,上清宗下属很多门派,其中茅山一支就擅长使用法针,吕布的魂魄被定住却不见符纸,也应该是法针所为。

  “法针虽然能定住魂魄令人不知疼痛,却无法令人丧失部分神智。”阿九摇头说道。

  二人言语至此便陷入了沉默,此时吕布已经回归原位闭上了眼睛。石室内火盆的火焰逐渐减弱。

  片刻过后,莫问恍然大悟,“三魂七魄,他的三魂七魄不完整。”

  阿九闻言转头再看石室,“果真没有影子,失的是地魂。”

  人体有三魂七魄,其中地魂又叫影魂,失去了地魂的人是没有影子的。这石室中四面皆有火盆照亮,为的就是利用光亮掩饰吕布失去了地魂的事实。

  “不止地魂,灵慧也失去了。”莫问又道,灵慧主管人的神智,倘若失去了灵慧一魄,人会变的很是浑噩,却又不至于疯癫,因为命魂的主魄是中枢,失去了灵慧,中枢会接管灵慧部分司职,令人保持最基本的神智。

  “地魂应该被封在了吕布脚下。”阿九说道。

  “对。”莫问点头。

  “老爷,你们说的什么?”老五按捺不住在旁插嘴,二人的谈话内容其他三人听的云里雾里。

  莫问出言解释,“人体有三魂七魄,三魂七魄各有司职,魂魄若是缺失,其所司职事就会出现问题,吕布所缺的是主管神智的灵慧,所以他的神智才会受到影响,只记得很少的一些事情,另外他的地魂也不在体内,而是被人封存在了他所站立的位置下方,所以他在失去目标之后就会自动回到原处。”

  “哦。”老五似乎懂了。

  莫问见状知道老五还不明白,便再度通俗解释,“古人以失魂落魄形容某人浑浑噩噩,举止失常。可见失了少量魂魄是不足以令人死去的,只能导致其神智或是举止出现异常,吕布就是这种情况。”

  阿九随后补充,“市井乡村不时有孩童丢魂,家人外出喊魂之事,他们所喊的就是命魂,命魂是人体主魂,哪怕失了主魂人也不会死,只是躺卧不动,毫无知觉,呼吸仍然正常。”

  “如果能招回他的魂儿,咱们能省不少事儿。”老五建议。

  “没用的,哪怕将地魂附回,还缺了灵慧一魄。”莫问摇头说道。

  “请问真人,倘若寻回此人地魂,会有何后果?”黄衣郎好奇的问道,它们是日久成精的那类妖精,虽然可以运用魂魄却并不知魂魄详情,乃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三魂归位,他就会恢复知觉,但神智还是混沌的。”莫问说道。

  黄衣郎曾经身陷囹囵,知道被困的滋味,闻言抬手颈前,“既然如此,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倘若杀掉此人,后果难以预料。”莫问摆手说道,此时虽然解开了大部分的疑惑,却并不知道是什么令吕布自假死状态下苏醒,也不知道杀掉吕布会对这座石室造成怎样的影响。

  “那就先把他绑了。”黄衣郎说道。

  莫问回头看了一眼石室里的吕布,未置可否。

  阿九见状冲莫问使了个眼色,莫问知道阿九有话与他说,便跟着阿九向南走去。

  行出十余丈,阿九停了下来,“你不愿围而攻之?”

  “他虽然魂魄残缺,却仍然恪守武人之道,岂能欺辱之?”莫问摇头说道。

  “此处气息封闭,你我不得使用法术,单以武力胜他着实不易。”阿九说道。

  “若是群起攻之,有失光明。”莫问再度摇头。

  “你作何打算?”阿九又问。

  “此人灵慧已失,无有复原可能,我独自战他,与他一个最后的公平。”莫问说道。

  阿九闻言微微颦眉,“若是陵墓之中再有似他之人,你如何处之?”

  “吕布为三国第一武将,曹操以他打头阵,存了虚荣炫耀之心,也有震慑来人之意,随后关隘想必不会再有似他之人。”莫问说道。

  “只此一次,再遇强敌,一起出手。”阿九直视莫问。

  莫问点头答应,转而低声说道,“我受儒家和世俗影响太深,恶习难改,守旧迂腐,先前言语确是不对,你不要往心里去。”

  “我见你久战不胜,怕你心中不快,说笑只为宽你心意,未曾想弄巧成拙。”阿九低声回应。

  莫问闻言很是感动,“你在旁观战,我有心在你面前扬威显能,久战不下方才焦躁急切,是我心中虚荣作祟,此等心念落于俗流,我当静心反省。”

  “若你心中无我,怎会在意我怎样看你。日后不管何事,照例由你做主。”阿九说道,二人坦诚相见,各吐心声。

  “诸事我都会与你商议。”莫问说道。

  “那不太过琐碎?”阿九转身向北,“当速战速决,此战若是拖的太久,对士气有损。”

  莫问转身先行,“这座陵墓的建造有道门中人参与,此人能驱杀盘踞此处的异类,能分离魂魄,可见其修为要高于我们。”

  “不要想太多,先拿下吕布。”阿九鼓励。

  二人说话之间回到了石门处,老五等人正在挑选弓箭。

  “我去降了他。”莫问冲众人打过招呼,纵身掠进了石室,此次他没有步行,而是凌空飞掠,径直扑向两里外站立不动的吕布。

  到得距吕布百丈之时,石室内的火盆再度爆燃,吕布随之睁眼。这一情形表明在百丈的位置有一处无形的机关,这道机关关联到石室四周那些铜人火盆,火盆里的火苗爆燃,陡然旺盛的阳气唤醒了吕布。

  虽然猜到了机关的原理,莫问并未减速,径直冲向吕布,他此番的目的是降住吕布,而不是杀了他,只要吕布不死,就不会诱发下一道机关。

  到得吕布近前,莫问并未强攻,而是围着吕布转起了圈子,不能施展法术,他所倚仗的就只有灵气和身法,灵气之前已经试过了,难以近身就难以奏效,而今只能凭借身法抢占先机。

  但这一策略仍未见效,吕布拄戟站立,并没有随他旋转。

  十几转过后,莫问停止转圈开始抢攻,他虽然攻击的是吕布后背,真实目标却并不是吕布本人,而是吕布右手的那根方天画戟,这是他唯一的忌惮,只要夺下方天画戟,就可擒获吕布。

  吕布眼见莫问闪至,身形左转的同时左手握上了画戟末端,双手持戟,挺刺莫问。莫问旋身退避,右掌催出灵气遥攻吕布三阳魁首,吕布抬戟上挑,将莫问所发灵气击散,右腿前跨,右臂一抖,右手自画戟中部滑到末端,单手持握方天画戟,弓步戳刺。

  吕布为了追袭莫问将画戟的攻击范围用到了极限,莫问眼见有机可乘,挺胸凹背躲过画戟,右腿用力,横移两尺,趁吕布回戟不及,以左手抓住了画戟柄杆,随即转身,自正面以双手握住了方天画戟的柄杆。

  抓到柄杆,莫问并没有去拉拽,而是快速的逼出灵气,通过柄杆传至吕布,试图以灵气将其握戟的右掌震开。

  吕布并无灵气修为,莫问灵气所至,其右手立刻被震松,莫问见夺取了画戟,急忙后撤。但他的后撤之势并没有快过吕布的踏地前冲,尚未将画戟抽走,吕布便追了上来,以左手抓住了画戟末端两尺处,右手随后跟来,自上而下急抚柄杆末端,一抚之下画戟急速转动,莫问猝不及防,双手被抖震松开,吕布趁势抓住柄杆,急速回抽。

  莫问眼见功败垂成,心中大急,随之而上以左手再度抓出了画戟前段柄杆,本欲再催灵气加以震动,吕布右脚已然提来,无奈之下只好抬起右臂,以右肘封挡。吕布眼见莫问上盘失守,左拳随之击出,莫问所学擒风鬼手乃以双臂攻敌,右臂击出之后再无防守办法,面门随之中拳,瞬时感觉眼前一片金星。

  这种感觉在当年遭遇贼人打劫时有过一次,此时再度重温,感觉十分不好,气怒之下双手抓握方天画戟的柄杆,急催灵气,将吕布右手震开,随即左手猛甩,将方天画戟向后方甩去。

  “老爷,你鼻子流血了。”老五紧张的高喊。

  莫问岂能感知不到自身的情况,本欲封穴止血,却又不得不阻拦吕布前去追拿方天画戟,吕布失了方天画戟,防守果然现出漏洞,莫问快速出手点了他的极泉中府两穴,未曾想点中之后吕布行动自如,并没有受制倒地,反倒趁机再出两拳,一中头顶,一中右腮。

  中过两拳之后,莫问感觉不止眼前有金星,漫天都是金星,狂怒之下急凝灵气于右拳,意欲重伤吕布。

  就在莫问凝气之际,吕布忽然歪斜倒地,莫问擦去脸上血迹凝神打量,发现老五又自后面发动了偷袭,此时正持着孝棒冲吕布头顶狠狠的补上了一棍,“娘的,别以为长的帅,五爷就不打你……”

  第二百五十七章 守陵之人

  “老爷,你没事儿吧?”老五两棍砸倒吕布,转身过来帮莫问擦拭脸上的血迹。

  “背后伤人不是君子所为。”莫问抬手轻点迎香和孔最两穴止住鼻血,转而俯身探查吕布鼻息。

  “正面我打不过他。”老五捏着袖口为莫问擦血。

  “下手太重。”莫问拨开了老五的右手。

  “怎么了?”阿九等人随后赶来。

  “不见呼吸。”莫问回头看了阿九一眼,转而探手握住了吕布的寸关尺,一试之下,脉搏也停了。

  “吕布被我打死了?”老五既惊又喜。

  老五话音刚落,石室内铜人火盆里的火焰同时熄灭,偌大的石室瞬时被黑暗笼罩,众人见状立刻凝神戒备,等了片刻不见异常方才放松下来。

  “孝棒对他无甚用处,怎么会一击毙命。”阿九俯身查看吕布情况,发现吕布确实没有了气息。

  “我打了他两棍。”老五说道。

  “第一次打在了什么位置?”莫问没有再怪罪老五,老五也是出于关心才会出手,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偷袭也是无奈之举,正面为敌他哪是吕布的对手。

  “后脑。”老五伸手指着吕布的三阳魁首。

  莫问闻言将斜倒在地的吕布翻了过来,解下其头上的英雄巾,只见吕布脑后两处风池穴各有一芝麻大小的黄色圆点,以指甲拔出其一,是一根长约一寸二分的黄金法针。

  “老五,你怎么知道击打风池能致其死地?”阿九疑惑的看向老五。

  “他哪里知道,他是乱打的。”莫问接口说道,定魂针有单双之分,单针定玉枕,双针定风池,最深不能超过一寸,老五先前的一击恰恰打中了吕布脑后的定魂针,令得定魂针深入脑髓。

  “老爷说的是,其实我是想打头的,但我够不着。”老五见莫问没有训斥他,嬉笑的说道。

  “真人,你快看他的样子。”宵玉兰站在左侧,恰好能看到吕布的面孔。

  莫问闻声扳回了吕布,只见吕布的面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朽,先前英俊的面孔片刻之间就已经成了枯干的骷髅,虽然这是魂魄离体的正常变化,莫问仍然皱眉站起后退数步。

  “这么沉。”老五走过去拿起了那支方天画戟。

  阿九移步过来,仰头查看莫问伤势,“还好,鼻骨未伤。”

  莫问抬手制止阿九说话,转而侧耳细听,石室内隐约的传出了微弱的咯吱之声,由于石室呈圆形,故此难辨声音来源,只能听出这种微弱的声音是砖石移动的声响,毫无疑问洞内有机关被触动了。

  “先退出去!”莫问冲众人高喊。

  众人闻言立刻奔向石门,阿九和莫问跟在最后,与众人一起撤到安全区域。

  撤回到安全区域,砖石摩擦的声音还在继续,众人紧张的打量石室各处,半柱香之后声音停止,石室并无异常。

  “怎么没动静了?”老五探头环视石室。

  “已经准备就绪。”莫问说道,且不管是何种机关,声音停止就表明机关就位,眼下只是缺乏一个触发的条件。

  “老爷,现在咋办?”老五问道,有他代言,黄衣郎和宵玉兰几乎不用开口,老五总能问出它们想问的问题。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先前的声音持续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这么长的准备时间,机关的规模定然很大,一经触发势必威力惊人,是何种机关不知道,怎样才会触发也不知道,除非再进石室亲身试探。

  “我们时间充裕,不急于一时。”阿九说道。

  “也好,先出去透透气。”莫问点头过后沿着南侧通道向外走去。

  行走之间,忽然发现老五提着吕布的那杆方天画戟,“你能用的了?”

  “用不了,太沉。”老五摇头。

  “用不了你拿它做什么?”莫问不愿老五拿取亡人用物。

  老五闻言转身返回,将方天画戟扔回石室,当啷之声过后,轰隆之声骤起,莫问闻声与阿九对视一眼,急忙转身回到石门旁,只见石室北侧区域的顶灯铜人已然落进了地下,铜人下陷之后露出了数十处隐藏在铜人身后的拱形通道,此时那些通道正鱼贯走出了大量武人,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无一例外穿着黑色夜行衣,样貌与活人无异,只是没有声响,出得通道立刻走向兵器台拿取各种兵器。

  这些人拿取了兵器之后便走向中间区域,到得吕布站立之处前方百丈便停了下来,一字排开,木然站立。

  莫问环视石室,只见南侧区域的顶灯铜人并没有陷落,凝神细看不难发现,南侧区域摆放的兵器也有弓箭存在,也就是说北侧区域陈列的兵器,南侧区域也有一份。

  黑衣武人越聚越多,片刻过后已然站满了北侧区域,目测人数当在千人以上,这些人的装扮和所用兵器表明他们生前都是武人,并不是寻常兵卒,他们自然不会心甘情愿来此守陵,最大的可能是曹操出于安全考虑,将那些不愿为其所用的武人擒拿来此,一者可以避免遭到武人死士的刺杀和暗袭,二者也可能利用他们驻守关隘,抗拒入陵之敌。

  见到这些黑衣武人,莫问心中的巨石反而落了地,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未知的事情,知道了真相心里就有了计较,吕布所应对的是少量的盗墓高手,这些所谓的高手通常都有武艺,所以要由吕布来斩杀。而这些黑衣武人则是陵墓建造者针对大股的盗众所设置的,对付的是依靠人多胡乱挖掘的盗墓贼。

  黑衣武人出现之后,四人转头看向莫问,莫问沉吟片刻挑眉开口,“这些人魂魄不全,尽数斩杀就是救他们出苦海。”

  老五闻言第一个冲进了石室,宵玉兰第二,黄衣郎第三,但它是现出原形之后冲进石室的,随后是莫问和阿九。

  老五冲的最急,挥舞孝棒大喊着冲到了中间区域,到得阵前他并没有冲进敌群,而是哎呀一声调头跑了回来,左臂上已经插着一支无羽短箭。

  莫问见到了他左臂上的短箭,环视过后冲向西北方位,那里有十余个手持铜弩的武人。到得近前立刻挥刀砍杀,这些武人与吕布的修为有着天壤之别,黑刀所出,尽皆扑地。

  老五只是恐惧弓箭,眼见敌方没有了远程兵器,拔掉短箭再度冲回,此时黄衣郎已然冲入了敌群,凭外甲之坚固肆意冲撞,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宵玉兰所用乃是两把尺许短刀,反手持握,挥撩之间专取咽喉。阿九不愿见血,便以擒风鬼手对敌,这些黑衣武人体内有气血流动,可取死穴。

  众人进入石室之后,那些黑衣武人便不再局限于北侧半边区域,向南圈绕包围,莫问统兵之时曾多次于敌阵之中冲杀,对于这种局面习以为常,进退随意,削砍从容。

  阿九出招也很是从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专选那些手持奇门兵刃的黑衣人下手,使用奇门兵刃的人出招诡异,不易防守,此举乃是为了减轻他人的压力。

  黄衣郎现出原形之后两只铡刀般的硬甲打砸挑拨,这些黑衣武人所用兵器并不神异,无有能够伤它者。

  宵玉兰出招之际尖叫发声,以声助力,出手狠毒,面目很是狰狞,武人稀朗便逐一斩杀,到得武人聚集的多了就会双臂交叉胸前,两把短刀位于身体两侧,身形如同受风风车,急转之中痛下杀手。

  老五并不会武艺,故此只能跟在黄衣郎身后,专打老弱伤残,遇到硬手就会施出鬼步躲开,按照他一贯的作风,动手之际都会大呼小叫,但中了一弩箭之后就不再高喊,他已经发现叫喊声会招来更多的敌人,只要不喊,黑衣武人就会率先去攻击尖叫连连的宵玉兰。

  五人之中除了老五无甚修为,莫问和阿九是渡过天劫的道门中人,黄衣郎和宵玉兰是多年成精的异类,对付这群黑衣武人很是轻松,有时候决定胜负的并不是人数的多少而是能力的大小。

  动手之际,众人并未心软,这些人虽然没有像吕布那样失去地魂,其灵慧一魂却不在体内,死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

  半个时辰之后杀戮进入尾声,莫问先行清理掉了围在身边的十几名黑衣武人,环顾四周发现宵玉兰四周敌人最多,便提气纵身前往相助,待得二人各自杀掉一名用斧和用叉的黑衣男子时,老五也将最后一个发疯乱抓的老妇砸倒在地。

  黄衣郎变化人形开始穿衣,莫问和阿九走向拱形通道处打量观察,老五和宵玉兰巡视战场,但凡有受伤不死者再补一刀或是一棍。

  这种高一丈宽五尺的拱形通道有数十个,很是幽深,自外部难见尽头。

  就在二人探头打量通道之际,通道内部传来了咣咣当当的声音,听其声响,想必是有石球自通道内部向外滚出。

  传出声响的不止二人所打量的这处通道,其他那些通道也有声音传出,所发声响也是咣当之声,好似石球并不圆滑。

  众人有感,立刻退至石室南侧,片刻过后自通道之中滚出了数十个一抱大小的黑色石球,石球不是很圆,出得通道没有滚出多远就停了下来,数十只石球无章的散落各处。

  “真人,这些石球滚动不快,好像不是为了碾压我们。”黄衣郎转头冲莫问说道。

  “声音较轻,不似实心,内部可能是空的。”莫问迈步向较近的一颗石球走去,到得近前探出灵气感知石球内部,片刻过后疑惑抽手,“里面怎么会有沙漏……”。

  第二百五十八章 醒悟

  阿九闻言上前探手加以感知,“石球分为上下两部分,都存有粉末,中间是一沙漏窄口,此乃何物?”

  “不得而知,石球太厚,无法切开。”莫问摇头说道。

  “其内部既然有沙漏,自然有衔接处。”阿九低头寻找,很快自石球中部发现了一道裂痕,但是拉拔旋拧皆无法将其打开。

  “可能是黏米糊住了。”老五环视左右,寻了一把铜锤围着石球一阵乱敲。

  阿九再试,仍然无法打开。黄衣郎和宵玉兰一起上去帮忙,环抱下部,老五和阿九合力拉拔上部,仍是不开。

  “想必是拧的。”莫问上前替下了老五,与阿九一起左旋右拧,直至用上灵气方才将石球上部拧动,左转三圈,终于拧开。

  莫问抬手示意众人后退,自己也随之后退数丈,探手延出灵气将那石球上部推开,石球分离,里面竟然是一只透明圆盖。

  莫问率先上前打量石球内部的圆形盖子,细看之下发现是一锅盖形的半圆水精。

  “是水精。”莫问冲靠上来的众人说道。

  “水精?水精很是珍贵,怎会如此糟践?”阿九低头细看那透明盖子下方的事物。

  “此物不算稀有,豫郡多产水精,我认得,不会有错。”莫问说道,透过水精,可以看到石球内部是两处半圆,中间有沙漏的瓶颈区域,上部为白黄色粉末,下部不得而知,此时上部的粉末正通过中间的狭窄瓶颈向下滴漏。

  “黄的很像硫磺,白色的应该是骨粉白磷。”莫问低头细辨,确定了上部两种粉末的正身。

  “这两种东西混合一处有何用意?”阿九疑惑的说道,硫磺为辟邪之物,骨磷取自多年露于荒野的白骨,可自燃起火。

  “老爷,水精是热的吗?”老五伸手抚摸水精外壳。

  “水精为凉性,入手清凉。”莫问说道。

  “这个是热的。”老五又道。

  莫问和阿九闻言同时探手摸那水精外壳,果然发现入手生温。

  面对着这个奇怪的石球,五人皆是一头雾水,在此之前众人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并不知道此物有何用处。老五喊过黄衣郎,想要将水精圆球自石球中抠出,几番努力,终是不成。

  “要不砸开看看?”黄衣郎冲老五说道。

  “好主意。”老五转身拖过了铜锤。

  “内有陈年骨磷,其中可能封有妖邪,不要鲁莽。”莫问急忙阻止二人的粗鲁举动。

  “又热了几分。”阿九拉过莫问的左手,贴到了水精外壳。

  “可惜不知下方是何物,不然便知道其用途。”莫问说道。

  “硫磺为药物中品,归土属,有驱邪拔毒效果。骨磷可不得入药。”阿九亦感疑惑。

  “这水精外壳发热,与骨磷不无关系。”莫问说道。

  “真人,这些石球到底有何用处?”黄衣郎在旁插言。

  莫问和阿九闻言没有说话,黄衣郎的问题没法儿回答,不过黄衣郎的话却提醒了二人,那就是这些石球放出来,势必是为了杀伤和阻止进墓之人。

  “你可还记得炼制拔毒丹的禁忌?”阿九隐约想到了什么。

  “不可见明火,否则有炸鼎之虞。”莫问说道。

  “倘若这下面也有安神硝石和止血的百草霜……”阿九话到中途停了下来。

  “炸鼎?!快出去。”莫问恍然大悟,急忙出言冲众人高喊。

  老五等人虽然不知其详,在听到莫问告警之后还是转身向外跑去。

  “这里也不安全,出去。”莫问冲跑到石门处停了下来的众人喊道。

  众人闻言转头再跑,片刻过后冲出了地道,此时外面还在下雪,当是下午未时。

  “老爷,炸鼎是什么意思?”老五终于得暇发问。

  “炼丹有时会用到硝石和硫磺,倘若配药不当,丹鼎就会炸开,炼丹的道人就会为其所伤。”出得地道,莫问紧张之心稍减。

  “炸?”老五对这个字很是陌生。

  “就是四分五裂,声音如同平地响雷。”莫问解释。

  老五闻言还不明白,却也没有再问。黄衣郎和宵玉兰对莫问和阿九有敬畏之心,都希望老五继续代为询问,奈何老五不问,它们也不愿多嘴。

  “制造这些石球之人自水精内部设了沙漏瓶颈,似乎并不是为了伤人。”阿九说道。

  “不然,你我精通炼丹技法,方才能够及早逃脱,若是换做旁人根本就不识得此物。倘若滞留墓中,必为其所害。”莫问摇头说道。

  “我的意思是,这些能够炸开的石球其主要用途不是伤人,而是封墓。”阿九说道。

  “石室有五里方圆,那些石球想必没有那么大的威力。”莫问说道,道士在炼丹的时候出现炸鼎的情况并不常见,汉代以前较多,后来道人有了防范,炸鼎出现的就少了,他与阿九都没有亲眼见过和经历过,听的只是玉玲珑的只字片语,故此并不知道炸鼎的具体情形。

  “真人,挖出这条通道并不容易,不如我们趁其没有炸开将那些石球搬出来。”黄衣郎说道。

  “万一搬运途中忽然炸开,你我岂不没了性命?”宵玉兰摇头反对。

  “你只需挖出两尺,我却要挤压一丈。”黄衣郎不悦的看向宵玉兰。

  “不能冒险搬移,倘若……”

  莫问话未说完,通道之中便传来了巨响,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这声巨响较之天雷要响上数倍,威力巨大,地动山摇,五人被巨响震的心神狂跳,猛烈的气浪紧随而至,将站在洞口尚处于懵茫之中的五人尽数轰飞。

  这一刻莫问脑海之中极为茫然,心神的巨震令得神智停滞,茫然之中只有两个浅显的想法,一是惊诧石球炸开的威力之大,二是下意识的希望能在撞上南侧山体之前停下来。

  看似漫长的飞跌实则只在转瞬,众人很快跌落地面,虽然有积雪缓冲,仍然摔的七荤八素。

  扑地之后,莫问立刻强行爬起环视左右,只见阿九正自不远处的雪地中起身,老五挂到了一棵大树中部的树杈,得树枝缓冲他受伤最轻,正在勾扯被树枝挂住的袍子。黄衣郎和宵玉兰气息受到激荡,尽数现出了原形,宵玉兰落到了西侧十丈外的树下,正在挣扎着翻身。黄衣郎飞的较远,撞歪了一棵松树,肚皮朝上,几条后肢还在缓缓划动,想必也无生命危险。

  见众人无碍,莫问重新坐回了地面,缓慢呼吸平息强烈的晕眩,待得惊魂微定提气内查自身,发现经脉和骨骼并未受损,只是神府受震,始终感觉晕眩,也听不清声音。

  “可有大碍?”莫问起身挪到阿九身边。

  扶树站立的阿九摆了摆手,转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听不清莫问言语。莫问听自己的声音也很模糊,知道这是巨响造成的,得到阿九回应之后迈步向宵玉兰走去,宵玉兰见莫问到来,想要变化人形开口说话,由于气息不稳,尝试两次还是老鼠嘴脸。

  莫问探手入怀,取出一枚疗伤丹药递给宵玉兰,宵玉兰探爪接了。

  看罢宵玉兰,又看黄衣郎,到得黄衣郎近前发现黄衣郎的嘴部有血迹,想必是受了内伤,莫问取疗伤丹药一枚塞进了它的巨口,抬手示意它保持目前姿势不要乱动。

  “老爷,你没事儿吧?”老五撕开了袍子,自树上跳了下来,跑过来关切的问道。

  “还好。”莫问听力有所恢复,说话之间回望北侧陵寝,只见十里方圆的陵墓封土已经整体塌陷,先前挖出的通道也不复存在,北方十里外出现了一面平直的山崖,离地有百余丈,山崖底部隐约有几处石门轮廓。

  “我背你回去。”老五弯腰弓背。

  “不用,去拿衣物与宵黄二人,容我自行回神。”莫问冲其摆了摆手,转而走到阿九身旁坐了下来。

  众人或坐或躺或站,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稳定心神,宵玉兰和黄衣郎逐一变回人形,宵玉兰受伤较轻,没什么大碍,黄衣郎断了肋骨,行动不便。

  众人回返木棚,老五生火烧水,烤肉烘饼,众人休息了半个时辰,终于彻底回过神来。

  好言安抚了黄衣郎和宵玉兰,莫问出门冒雪到得北侧山壁,先前的震动令得南侧十里区域整体塌陷,那十里区域是后天堆积帮衬,实则这处百里范围的陵墓大部分是依山而建的。

  石壁上共有三道石门,一般大小,高两丈,宽一丈,门顶石楣自左至右分别刻有日月星辰三种图案。

  莫问站于石壁下久久未语,良久过后转身回返木棚闭目躺卧,术有专攻在此处再度显现了出来,不能施展法术他很不习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实在太过吃亏。

  “在想什么?”阿九为莫问端来热水。

  “在反省自己的过失。”莫问闭目说道。

  “此事不怪你,黄衣郎十天之后就能行动自如。况且此次因祸得福,省去了五里险路。”阿九安慰。

  “我想的不是这个。”莫问闭目摇头。

  “想的什么,说给我听。”阿九抚上了莫问的右手。

  莫问反掌回握,“起初我只想取走蕈草,帮你和老五褪去异类气息,但看到这座巨大陵墓之后无形之中起了好胜之心,想将这墓中的万般奇霪巧计告知天下,留技于工匠,解惑于世人。现在想来这一想法是错的,我们是道人,不是盗墓贼,你我的精力全部用在了道术的参习和天道的感悟上,这里不可使用法术,本来就对你我不公平,曹操的年纪要双倍于我,年少者与年长者斗智也不公平。退一步说,即便我费尽心机将陵墓之中的各种稀奇机关公之于众,对你我又有何意义?”

  “你心中作何打算?”阿九沉默片刻,出言问道。

  莫问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我不能再做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我要请调万千兵卒民夫,将这座山整个移走……”

  第二百五十九章 请援

  “老爷英明,早该这样儿了。”老五在东屋高声接话。

  “你意欲前往何处请援?”哪怕老五并未进来,阿九仍然抽回了手。

  “晋国远水不解近渴,赵国我不愿再与之有纠葛,燕国也不成,哪怕慕容红妆肯借兵于我,兵卒也早已经恨我入骨,不会听从号令,眼下只能前往拓跋代国。”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

  “拓跋部落离此处有两千多里,太远了。”阿九说道。

  “我们先前放下拓跋什岐的地方是代国的南端,此时位于北侧,西北五百里就是他们的边关重镇。”莫问手指西北,他曾经率兵北伐,看过此间地图,知道拓跋部落的势力范围,拓跋鲜卑和慕容鲜卑接壤,西北五百里外就是他们防御慕容鲜卑的边关大城,名字很是拗口,叫吉姆儿城。

  “不算远,你准备给予他们怎样的回报?”阿九低声问道,她知道莫问是个极好脸面的人,不愿求人,即便求人也会给予重谢回报。

  “我感觉曹操并非薄葬。”莫问说道。

  阿九立刻明白莫问的言下之意是掘开陵墓之后以陵墓中的殉葬物品答谢拓跋部落。

  “若是里面财货不多,我再寻他法答谢。”莫问又道。

  “我活的年岁久远,亲历过很多朝代,汉代以前市井之中黄金很多,为官府通用,经过三国混战,黄金大量减少,存世黄金可能不足汉代的两成,这些黄金去了何处无人知晓,官府只能铸钱通用,启用白银。曹操为魏国之主,其陵墓之中想必会有大量黄金殉葬。”阿九分析道。

  “宵玉兰先前所食蕈草乃金玉之气下延润生,可见陵墓之中有大量金玉。”莫问点头说道。

  “何时动身?”阿九问道。

  “即刻就走。”莫问说道。

  “我与你同往。”阿九说道。

  “老爷,我也去。”老五自东屋喊道。

  莫问直身站起推门出屋,冲正在往火盆里扔柴的老五说道,“天气如此寒冷,你肉翼如何伸展?安心留在这里照顾两位友人。”

  “多谢真人关心,我们没什么大碍。”黄衣郎和宵玉兰受宠若惊急忙道谢,莫问和阿九都是上清准徒,不出意外早晚都会飞升,寻常异类哪有机会高攀他们。

  “安心静养。”莫问冲二人点了点头。

  老五也没有再坚持同去,这种天气鸟儿都无法飞翔,他的肉翼若是伸展出来,片刻之间就会冻的酥脆。

  “我自己前去,你不用陪我奔波。”莫问回到西屋冲阿九说道。

  “好,你早去早回。”阿九点头同意,她虽然修为不低于莫问,却毫无名气,去了也无甚用处。

  “这五百里全是山路,兵卒农人赶到此处至少也需要十天时间,我会随他们一同回返,你无需担心。”莫问佩刀出门,待得老五等人出门相送,他已经消失在了漫天飞雪之中。

  出得三环区域,莫问并未向西北方向移动,而是拐道向东,他察觉到黑三的气息出现在了东北方向。

  冒雪东行八十里,与正在踏雪西奔的狼群遇了个正着。

  “出了啥事儿?”跑在最前的黑狼变化人形裹上了羊皮袄。

  “没事,多谢多谢。”莫问冲黑三道谢,黑三想必是听到了先前的震天巨响以为他落了难,才会率众来援。

  “没事儿咋整出那么大动静?”黑三不满皱鼻。

  “英雄来援恩情,莫问记在心里。”莫问再度道谢。

  “行啊,你是有数儿的人,我也是,那我回去了,有事儿你记得点火冒烟。”黑三脱下了刚刚披上的羊皮袄,现出原形之后带领狼群向东回返。

  莫问拐向西北,数百里的路程不过一两个时辰,但雪天赶路视物不清,也无法循着下方路径寻找,故此用了三个时辰方才寻到了吉姆儿城,这是一处由一座主城和几座辅城组成的州城,主城不比熊州小,冬天天黑的早,到得此处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拓跋鲜卑作为部落来说算是很大的,作为国家又太小,与慕容鲜卑一样,主要是靠游牧和打猎为生,城池老旧,城中房舍低矮,多有牛羊马圈,膻气很重,城中虽然人数众多,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座大型建筑,故此州府很容易辨别寻找。

  州府门外站着两个老年门卒,抱着长矛在屋檐下搓手跺脚,见到莫问到来,其中一人主动冲他打招呼,“道长,有什么事吗?”

  “福生无量天尊,善人寒夜司职多有辛苦,贫道想见此间主事。”莫问稽首见礼,此人对他的态度很是和气,他自然会投桃报李。

  二人闻言先是一愣,先前说话之人开口问道“请问道长名号,我们也好通报。”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莫问说道。话毕,见二人面色如常,又补了一句,“贫道俗家姓莫。”

  “你是赵国的国师?”两位门卒异口同声发出了惊呼。

  “贫道已然挂印离开了赵国。”莫问并没有纠正对方的错误称谓。

  “道长请稍候。”其中一名门卒转身跑进了府衙,另外一名门卒急忙将莫问请至屋檐下躲避尚未停止的大雪。

  片刻过后,一行十余人自府中匆忙出来,行在最前的一名高大男子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虽然穿的是常服,脚上却是一双马靴,想必是武将一流,出得大门冲莫问拱手开口,“请道长自证己身,若当真是莫真人鹤驾来到,我等当大礼接迎。”

  “你如此说话,可是因为贫道带回了拓跋什岐?”莫问微笑发问。

  那主事的将军见莫问说出了只有朝中重臣将帅才知道的秘事,知道来者不假,立刻单膝跪地,“代国襄东将军拓跋烈参见莫真人。”

  单膝跪地为武将至高礼仪,拓跋烈跪倒,身后众人一同跪倒,莫问见状大感不妥,延出灵气隔空扶起了拓跋烈,“山野之人担不起将军大礼,快快请起。”

  “莫真人请!”拓跋烈侧身让路。

  “将军请。”莫问按照礼仪谦让,在赵国他是护国真人之尊,在拓跋代国他只是一介平民,护国真人有护国真人的待遇,平民有平民的礼数。

  “此事不得说与任何人知道,哪怕妻妾亦不可说,违令者,斩。”拓跋烈冲众人叮嘱一句,转而与莫问并行进府。

  “吩咐下去,准备素席。”拓跋烈中途遣走了从人。

  “拓拔将军与拓跋什岐是何关系?”莫问随口问道,历朝历代镇守边关的多是皇家子弟,若是由外姓人驻守,就有反叛投敌之虞。

  “先祖父与思帝乃是亲兄弟。”拓跋烈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人的爷爷跟拓跋什岐的爷爷是亲兄弟,他就是拓跋什岐的堂哥,而代国当朝皇帝拓跋什翼犍是拓跋什岐的亲哥。

  说话之间二人来到正堂,拓跋烈请莫问入客位上首,自居客位下首,待得丫鬟送来茶水,抬手遣走一切无关人等,关门闭户,请问莫问来意。

  “拓跋将军可知道曹孟德此人?”莫问说话的同时环视府衙陈设,与赵国和晋国不同,拓跋代国偏居北方贫瘠之地,地广人稀,很是贫穷,府衙的陈设甚至不如晋国县衙的陈设,不说细腻瓷器,就是金器都没有一件。

  “此人乃一代枭雄,末将知道他的事迹。”拓跋烈虽然不明白莫问为何有此一问,却仍然出言回答。

  “我要进此人陵墓取一件事物,需要大量民夫。”莫问端茶说道。

  拓跋烈闻言点了点头,直视莫问等待下文。

  “贫道已卸任赵国护国一职,不愿再与他们有所交集,故此才会前来贵国请援,曹操陵墓之中当有大量金玉,若得开启,尽归贵国所有。”莫问饮茶放盏,府衙之中喝的竟然是陈年旧茶,可见代国之穷困。

  “真人天纵英才,指点乾坤,即便无有酬劳,代国也愿相助真人。”拓跋烈立刻答应,莫问率赵军东征三郡,威名远扬,正是因为有莫问的东征,这几年慕容燕国才一直无暇西侵,莫问无形之中帮助了他们代国。此外莫问救出了拓跋什岐,是他们代国皇室的恩人。

  “将军谬赞,贫道所为乃是承三清庇佑,代天行事罢了。”莫问出言谦逊,尽管事先猜到代国不会拒绝,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还是感觉很欣慰。

  “真人鹤驾莅临,实乃代国之幸,末将即刻派人禀报朝廷,朝廷定会派遣钦差前来拜见真人。”拓跋烈说道。

  “调劳征役理应告知朝廷,却不要让他们来见我,大雪寒冬赶路太过辛苦。”莫问说完抬手移过笔墨,写下一行字迹交与拓跋烈,“贫道先前曾与拓跋什岐说过此语。”

  拓跋烈接过纸张,发现纸上写有两列字迹,“他日若得九鼎大宝,当善待万民百姓。”这句话拓跋什岐曾经告知过族内近亲,见到此语,拓跋烈更加确信来者就是莫问本人。

  “真人需要劳役?”拓跋烈问道。

  “你这吉姆儿有多少强壮民夫?”莫问问道。

  “主城和辅城有民十万五千,当可抽出两万劳役。”拓跋烈略加思索出言回答。

  “与我一万,借用一月可否?”莫问说道。

  “两万尽数抽与真人,再派三千兵卒随行保护。”拓跋烈身为皇亲国戚,只要所行之事对国家有利,并不用像外姓官员那样顾及禀报奏请的繁琐步骤。

  “也好。”莫问点头说道,两万人一起动手,不需十天就能将巨陵的顶盖掀开,再精妙的机关也毫无用处……

  第二百六十章 征调劳役

  二人说话之间,下人来报晚宴准备妥当,拓跋烈止住话头,请莫问赴宴。

  宴席共有素菜八道,与赵国的盛宴相比显得很是寒酸,开席之初还有拓跋烈两个体己的副将,敬酒过后便先行退席,连夜传令征调民夫。

  拓跋烈虽是皇亲国戚却是行伍出身,很是豪爽,莫问性情平和,多思善虑,对于拓跋烈这种豪爽之人很是欣赏,便与之多饮了几杯。

  宴席的气氛虽然融洽却并不热烈,这也是莫问造成的,寻常人喜怒哀乐可以随心所欲,道人不成,道人要遵守道家戒律,其中之一就是不能失态,哪怕心情再好也不能喝的酩酊大醉,需要一直保持清醒,而一直保持清醒本身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莫问自然不会失态,拓跋烈在即将散席之时却做出了失态的举动,双膝跪地,对莫问顶礼膜拜。

  “将军这是作何,快快起来。”莫问大感吃惊,起身搀扶。

  “真人统兵攻燕,为代国换得三年时间休养生息,先前又救回了擅于帷幄韬略的拓跋什岐,此番再送金银助我代国,皇上和睿王不在此间,末将越俎代庖替代国的百万民众跪谢真人,倘若代国有朝一日真能回归中原,皆是真人恩德。”拓跋烈三番叩首方才起身。

  “将军言重了。”莫问将拓跋烈扶了起来,转而坐回座位皱眉出神,拓跋烈先前所说的三件事情都不是他有心为之,打燕国的初衷是为了换取赵国减赋,并不是为了拓跋代国。率众挖掘陵墓是为了寻找蕈草,也不是为了给代国送金银。救回拓跋什岐也只是随手之劳,并没有什么深意。但是这三件事情却都在无意之中帮到了代国。难道无意就是天意?

  拓跋烈见莫问出神发愣,识趣的散了宴席,将莫问请入后院休息,拓跋代国的民风受蛮邦影响很大,拓跋烈将莫问请入了他的房间,留下了所有妻妾,莫问见状急忙正色拒之,拓跋烈无奈之下只好为他另行安排房间,遣了婢女前去侍奉,也被莫问尽数撵走。

  由于晚间饮了酒水,莫问便没有操行晚课,静躺木床再思前事,燕国的那些巫师曾经蛊惑过神智不全的五爪金龙与他作对,得紫貂提醒,他方才知道那条五爪金龙位于代国境内,但他并没有刻意为代国做什么,因为五爪金龙还不成气候,如果出手干预极有可能产生未知的变故,只能顺其自然。

  但是仔细想来,之前的一些无意之举却都帮了代国大忙,统兵收复三郡时他并没有想到代国会因此受益,救走拓跋什岐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拓跋什岐擅长谋略,此次他本已经打定主意要独自探墓,却忽然中途改变了主意请人相助,而所请的恰恰是代国。

  代国眼下极为贫穷,城池不过数十座,人丁不过百万余,这样一个小国在六十年内就要入主中原,单靠自身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有外力相助,曹操陵墓中的黄金可能就是其最大的助力。也只有忽然注入了大量的钱财,才能令国力快速增长。

  想到此处,莫问很是欢喜,原因是代国要想于一甲子之内入主中原,必须得到大量黄金强盛国力,而黄金的来源只能是曹操陵墓,也就是说曹操陵墓这次是一定会被挖开的,只要挖开陵墓就有七成希望得到蕈草,只要得到蕈草,阿九和老五这两个他最亲近的人就会受益,他可以与阿九成亲,老五也可以安心的一家团聚,从此以后他就能够隐居深山,从容悟道。

  除了欢喜,莫问心中还有着很强烈的恐惧,这种恐惧是对天意的恐惧,所有的一切都是天意注定,世人所作的事情看似是本人做主,实则还是天意使然,此次中途改变主意来请代国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原本铁了心不求人的,怎么会忽然变卦。

  怀着恐惧,莫问开始回忆今日午后他躺在木棚闭目思考时的心态变化,那时候他刚刚被轰飞了出来,处于一种很恼火的状态,是怒火令他改变了原来的本意,天意要改变一个人原有的想法或是促使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在其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悄然影响,令世人受到左右而不自知。

  想通这些,莫问闭目微笑,世人忙于生计,碌碌之中难得静下心来参悟天地阴阳,道人心静,所以能够想的很是深远,通过细想他参悟出了一个隐藏的天道正理,那就是绝大多数的世人,其命运都是被天意操控的,自己根本就无法为自己做主,只要情绪波动就会受到天意左右,且不管后果是好是坏,都不是世人本意所求,而是天意奖惩,也就是天道承负。

  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摆脱天意的操控为自己做主,但是前提是此人内心一定要静,情绪不能出现剧烈的波动,哪怕面临再大的变故也要保持心境的平和。

  想通这些,莫问心中很是欢喜,他最怕的就是被人控制,哪怕是被天控制也会感觉自己是个傀儡,必须自己为自己做主,好在上天并没有剥夺世人自己做主的权利,只是将这个超脱天意控制的门槛定的很高,大部分人做不到这一点。

  凡事要有度,想明白了这些,莫问没有再往更深去想,倘若将天意揣摩的太过透彻,就有可能引起天妒,对天地要有敬畏之心,只有愚不可及的蠢材才会有逆天改命的无知狂言,智者都会恭敬天地,因为天地要让一个人灭亡不会比拍死一只蚊虫更费力,一个恶瘤就能轻松取走忤逆之人的性命。所谓自己掌控命运并不是逆天而为,而是保持本心不昧,不受天意的悄然影响。

  二更时分,莫问强迫自己入睡,不允许自己再多想,不管是对天地阴阳还是对人间男女,都不能彻底了解,七成为最好,倘若看的太透,人生就毫无乐趣可言。

  次日清晨,莫问早起,屋外的晨光令他心情甚好,披上道袍拉开房门,果然发现大雪已经停了。

  “真人起的早。”拓跋烈率领婢女自远处走了过来。

  “福生无量天尊,拓跋将军辛苦。”莫问出门冲拓跋烈回礼,拓跋烈和所率的婢女个个眉发挂霜,不问可知是早就等候在屋外了。

  “真人请先行梳洗,末将去厨下监工。”拓跋烈走到莫问面前拱手见礼。

  “怎能如此劳烦将军?”莫问很是过意不去。

  “此乃末将荣幸,民夫征调正在进行,午后就可出发。”拓跋烈说道。

  莫问无奈,只好再道辛苦,拓跋烈再行一礼转身离去。拓跋烈出得院门,立刻有下人持了扫帚进院扫雪。莫问见状心中更加感觉过意不去,拓跋烈想的很周到,唯恐扫雪之声影响他休息。

  心中过意不去的同时莫问也开始佩服拓跋烈,他虽然知道拓跋烈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讨好他,却仍然对拓跋烈很有好感,拓跋烈如此礼遇于他,倘若日后有事相求,他还真不一定忍心拒绝。

  梳洗过后,进了早饭,拓跋烈外出督办征集劳役之事,莫问自府衙走了一圈儿,自府衙西院的鹰舍前站了片刻,鹰舍都是建在户外的,为的是让信鸟适应寒冷可以冬天飞行,鹰舍里有两只海东青,还有两间鹰舍是空的,根据鹰舍内飘落的雪花和遗留的鸟粪来看,这两只海东青都是昨夜放走的,不问可知是拓跋烈告知朝廷他的到来。

  只要细心就没什么秘密可言。而莫问观察鹰舍也有深意,他必须确定拓跋烈是真的效忠代国,如果拓跋烈没有放飞信鸟通报代国朝廷,那就表明他有心隐瞒此事,想独吞陪葬黄金。曹操陵墓里殉葬的金玉想必是堆积如山,这笔财富万万不能落到个人手中。

  自府衙内转过,莫问出门信步城中,塞北的城池与关内城池大是不同,风土人情也不相同,这里的街道没有中土城池整洁,路上不时可见牛羊粪便,乡人的衣着以羊皮为主,也有少量麻布,身上多有异味。

  饥饿是除了晋国之外的其他国家普遍存在的,这里也不例外,乡人多是颧骨高耸,面有饥色。但此时他们的神情却很是兴奋,拖家带口携带挖土农具往南城聚集。

  跟随乡人前往南城,发现那里是一处粮库,与中土的粮库不同,这里的粮库存的不是粮食,而是养的牛羊,每一个出了劳役的农户都会得到一只羊,劳役强壮,家人得到的羊就稍微大一些,劳役瘦弱,羊就偏小,分配方法很是原始。

  这些羊原本是士兵吃的军粮,寻常人家是得不到的,冬日里出劳役能为家人换得一只羊,所有民夫都很是高兴,羊被家人牵走,他们留下来等候出发。

  虽然这些人的生活方式与胡人相似,但是他们是黄帝后裔,都是汉人模样,个子不是很高,面孔轮廓柔和。

  临近午时,莫问回返府衙,拓跋烈送上了两封书信,信笺是卷着的,不问可知是海东青带回的,其中一封是代国皇帝拓跋什翼犍的书信,向他致敬问好。还有一封是睿王拓跋什岐的书信,向他真挚道谢。

  除了两封书信,拓跋烈还送上了一件黑色披风,是用绸绵织作的,想必是见他没有外衣,加急赶制而成。

  午饭过后,莫问辞别了拓跋烈,带队出城,主城并没有调够两万人,队伍出发之后辅城之中不时有小股民夫追赶而至,还有那些充当食物的牛羊哞哞咩咩的跟在最后。

  昨日大雪下了一天,地上积雪一尺多厚,队伍绵延十几里,踏着积雪,浩浩荡荡的开进了不咸山……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万众挖陵

  除了两万携带挖土农具的民夫,还有三千代国士兵同行,由一名副将统带,此人名叫牛冲,年纪与莫问相仿,高大强壮,用的是一杆长矛。

  这三千士兵与民夫一样,都是步行,山中并无道路可走,无法骑马。

  自深山之中踏雪赶路辛苦自不必说,好在这些劳役久居塞北,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严寒天气,临行时也都穿上了皮袄厚衣,路上并无叫苦者。

  天黑之后借雪光又赶了一程,二更时分到得一处避风处,民夫砍伐山中树木点燃了篝火,由于火堆众多,火势旺盛,民夫所在的区域火光冲天。

  劳役是没有营帐的,士兵也没有,只有将校有一张大帐,莫问并没有受邀入内,而是守着一处火堆与民夫随意闲聊。

  “抓到一名燕国细作,请真人示下。”牛冲带着一队士兵走了过来,一名被反绑了双手的汉子走在最前,此人衣着与民夫相同,也不知牛冲是如何发现此人是细作的。

  “交予贫道处理,你们去吧。”莫问冲牛冲摆了摆手。

  牛冲闻言高声应是,留下那名中年汉子,带领士兵继续巡夜。

  “你是燕国士兵?”莫问看着火堆并没有直视那个中年汉子。

  莫问问完,对方并未回答,火堆旁的一干劳役也都闭口噤声紧张观望。

  “你知不知道贫道是谁?”莫问再问。

  对方闻言仍然报以沉默。

  莫问转头看了那中年汉子一眼,转而起身向他走去,那汉子见状甚是惊恐,眼中大有惧意,下意识的缓慢后退。

  莫问走到他的身边探手解开了捆缚他的绳索,“我就是莫问,我带领民夫进山只是为了做一件私事,我已经与赵国无有关联,只要燕国不来打扰于我,我不会再与你们为敌。”

  “多谢国师不杀之恩。”那汉子死中得活,不再强装硬气,拱手冲莫问道谢。

  “我已经不再担任赵国护国一职,你回去转告慕容红妆,让她无需防备于我。”莫问冲其摆了摆手。

  “不敢欺瞒国师,我们公主前番受了重伤,现在还在昏迷之中。”那汉子低声支吾。

  “哦?因何受伤?”莫问看了一眼那汉子的右手拇指。

  “被铁甲尸给抓伤了,求国师给个救命的法子。”中年汉子紧张的看着莫问,虽然莫问已经不再是赵国的国师,他冒昧求救仍然很是唐突。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铁甲僵尸出现在这里说明柳笙接替了赵国的护国真人,燕国的萨满巫师已经死伤殆尽,他们甚至无法祛除尸毒,自然也就无法阻止那些刀枪不入的僵尸,战况如何不问也能猜出几分。

  “戳破双足十趾,以霜后糯米浸水沐浴。”莫问犹豫良久出言说道。

  “谢国师。”那汉子欢喜的冲莫问拱手道谢,转而向北跑去。

  “等等。”莫问说道。

  那汉子闻声止步,莫问看着火堆并未回头,“以后外出打探消息,记得将射指摘下来。”

  中年汉子闻言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看了一眼自己右手拇指的射指,射指俗名扳指,为开弓之用,他所佩戴的是一只白玉扳指,这是将校才有的,寻常士兵戴的都是骨角材质。

  见到莫问识破了他的身份却并未为难他,立刻跪倒在地,叩首之后方才转身跑走。

  那将校装扮的探马走后,莫问便没有再去想燕赵之事,此事已经与他毫无关系,谁胜谁负他都不在乎,至于先前告知了解毒的方法也只是出于一丝善念,与慕容红妆打了三年,也算是熟人了。

  山中多有松木,这种树木被烤干之后很快就能燃烧,众人轮流休息,到得天亮之后继续起身赶路。

  回返途中莫问一直与队伍同行,寻常行军一天可以走五六十里,自山中行军要慢一些,每天多走两个时辰才能走出五十里,好在随后的几天里没有再下雪,两万多人自山中蜿蜒行进,早起晚睡,披星戴月,十日之后终于来到了五龙岭。

  到得此处,立刻开工,要求很简单,将中心区域的泥土尽数搬移到内环之外。

  “当初建陵的恐怕也没有这么多人。”阿九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有感而发。

  莫问点头过后出言说道,“最多七日,就能将上部封土尽数移走。”

  “老爷,你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老五自旁边插言。

  “陵墓里的金玉归代国所有。”莫问答道,白银在三国时期没有参与流通,坟墓中想必不会有白银存在。

  “真人,我们能做些什么?”黄衣郎问道。

  “拖累二位这么些时日,贫道好生过意不去,既然有万众劳役,二位就可以免除辛劳。龙归大海,虎入深山,二位各自返乡吧,若有机缘,来日再见。”莫问说完转头看了阿九一眼。

  阿九会意,自怀中取出两枚固本丹药分送二人,“我们夫妇身无长物,这两枚丹药有正元固本之效,聊表谢意,二位不要嫌弃。”

  “能够为真人和元君效力,是我们二人的荣幸,这贵重之物我们万万不受。”黄衣郎和宵玉兰连连摆手。

  阿九再送,二人坚辞不受,言辞真切,语气真诚。

  “二位日后有何打算?”莫问冲阿九摆了摆手,示意她无需再送。

  “也没什么打算。”黄衣郎面露茫然。

  “我们愿意跟随真人和元君。”宵玉兰说道,它的道行还不如黄衣郎,在山中过的很是不好。

  莫问闻言深思沉吟,片刻过后冲二人说道,“你们二人乃异类修行,若是避于山中,怕是永远难得正位。不如于凡间建立功德,或许有望魂魄永生。”

  “求真人指条明路。”黄衣郎和宵玉兰闻言大喜过望,所谓魂魄永生也就是地仙之境。

  “我为你们二人书函一封,你们前去代国的都城云中,见睿王拓跋什岐,他会举荐你们为皇室效力。”莫问说道。

  二人跟随莫问有些时日,知道莫问此举大有深意,惊喜跪倒,连声道谢。

  阿九自然知道莫问此举是想为二人求个好的结果,但她也有顾虑,“若不得名分,异类居于都城怕是会被其他道人误查误伤。”

  “求真人受箓。”黄衣郎和宵玉兰一齐跪倒。

  莫问闻言有些犹豫,他们七位上清准徒受的是箓牒,都可以建造道观招收弟子,但招收弟子一般都是获得高功称号的老道才做的事情,他和阿九太过年轻。

  “是否受箓来日再说。”阿九见莫问犹豫,探手自怀中取出了法印,自黄衣郎和宵玉兰的额头留下了无形印记,这种印记常人是看不到的,道人能察觉到,留下印记是告诉同道中人,它们已经为上清道人降服,可以防止二人被其他的道士给当做妖精给抓了,尽管它们二人本来就是妖精。

  黄衣郎和宵玉兰得了阿九法印正名,立刻冲阿九磕头,不出意外的话阿九日后就是它们二人的师傅。

  “早些去吧。”莫问寥寥几笔,为二人写了引荐文书。

  “不急于一时,我们等真人大功告成再去不迟。”宵玉兰说道。

  “瓮中捉鳖之事不会有变故,你们早些离去吧。”阿九说道。

  二人听得阿九言语,自忖留在此处也无甚用处,便辞了莫问三人,黄衣郎现出原形,驮了宵玉兰西飞出山。

  黑三见到了民夫取暖的烟火,再度跑来查看究竟,发现又白跑了数百里,埋怨了几声气鼓鼓的带着狼群回返野鸡岭。

  随后几日都是晴天,民夫挖山掘土,进展迅速,三日之后就移走了上部泥土,七日之后移走山石见到了上部穹顶,整个陵墓都被严密的糯米封土包裹,仿若蚕茧,陵墓上部的穹顶为半圆形,由于下方还在泥土的掩埋之中,故此不知其全貌。

  见食物还算充足,莫问再度下令向外挖掘,既然挖了,就干脆挖个彻底,将整个陵寝自下方泥土中彻底剥离出来。

  “老爷,外壳怎么办?”老五查看了陵墓上方的封土,发现那些掺杂了朱砂糯米和丝麻的封土既坚且韧,很难加以破坏。

  “此时是寒冬时节,温度很低,这种低温就是破除封土的最好武器,白日里以木柴点火焚烧,令封土受热,到得夜间温度骤降,一热一冷就可以令封土酥脆开裂。”莫问说道。

  老五见莫问胸有成竹,便不再多问。

  随后几日,莫问一直自陵墓上方仔细查看,这种大规模的挖掘令墓顶彻底暴露在外,可以看到墓顶的封土颜色有着细微的差异,中间的一条主线颜色为米白色,主线之外的区域为灰白色,这就表明陵墓左右两侧区域是事先建好并封顶的,它们对主墓室没有影响,可以忽略不管,主线的正中有一处两亩左右的圆形区域,这处区域为青铜穹顶。

  整个陵墓为“非”字形状,这处青铜穹顶位于“非”字正中,这两里区域极有可能就是主墓室,以青铜包裹,其用意应该是在受到外力的侵扰时整体下沉。

  见到这处穹顶,莫问暗自后怕,幸亏选用了掀盖的法子,倘若自墓中向前探索,很可能触发机关,令主墓室落入下方的万丈深渊。

  半月之后,自外部挖到了陵墓底部,自墓穴下方的木堆之中传出了微风和热气,验证了莫问的猜想,陵墓下方的确是一处深渊。

  莫问下令停工,将劳役遣回,留下了三千士兵,准备进墓……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主墓室的所在

  虽然找到了疑似的主墓室,莫问却并没有直接冲那处青铜穹顶下手,而是命士兵自南侧区域自东向西点燃了十处火堆,每处火堆距离不等,范围也不大,只有一丈左右。

  “老爷,这里有的是柴火。”老五站在木棚门口,北望着火区域。

  “我只想知道陵墓里都有怎样的机关陷阱,不需要很大的洞口。”莫问说道,这十处火堆仿佛自陵墓穹顶上打出了十个天窗,观察下方情况足够了,天窗开的太大反而不安全。

  “要不多点几堆火吧?这样得十天才能看完。”老五性子急。

  “最多三天,不用十天。”莫问说道。

  “你感觉主墓室会有蕈草吗?”阿九忐忑的问道。

  “会有。”莫问正色点头,虽然他说的很是肯定,内心却比阿九还要忐忑,陵墓中是否有蕈草直接关系到他和阿九日后的命运。

  下午未时开始点火,烧了两个时辰莫问便制止兵卒添加柴草,不能烧的太久,烧的太久热气会向外蔓延,火堆周围的大片区域在受冷以后就会和火堆所在区域一样变的很是酥脆。

  冬日的不咸山滴水成冰,火堆熄灭之后着火区域很快凉透,到得傍晚时分,莫问带着阿九和老五来到了最西侧的那处着火位置,仔细看过着火区域之后,莫问彻底放下心来,封土很有韧性,热气传导困难,除了着火的一丈区域已经酥化,周围区域的封土都是完整的,并没有裂痕。

  莫问示意阿九和老五后退,独自站立于着火区域外侧,提气出掌击向那片区域,一掌过后一丈见方的封土开裂破碎,跌进了下方的墓室。

  等待了片刻,莫问走到缺口边缘俯身下望,自穹顶到墓室的距离有十几丈,下方是一处巨大的墓室,里面是呈方阵排列的大量士兵,得八卦永生地势之利,这些士兵的面目栩栩如生,手中矛戈仍然冒着寒光。

  “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老五趴在缺口边缘,探头下望。

  莫问收回视线取出天狼毫,自事先准备好的文簙上记下了墓室中士兵的数量和站位,转而离开此处向东走去,虽然征调劳役使用蛮力挖开了陵墓,他仍然希望记下曹操陵墓中的布置和各种防盗机关传与后人。

  打开第二处缺口,下方仍然是大量的持矛士兵。

  第三处缺口也是士兵,但这些士兵是骑兵,胯下都骑着战马。

  “我下去一探究竟,你们准备接应我。”莫问冲阿九和老五说道,士兵假死的原因他是知道的,但战马也能不死,这令他很是疑惑,他很好奇古人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做到了这一点。

  “好。”老五点头答应。

  “小心点儿。”阿九关切的叮嘱。

  莫问点了点头,纵身跳进了下方墓室。墓室之中漆黑一片,哪怕能够夜间视物自这种森然的地下陵墓中仍然感觉很是压抑,莫问落地之后快速环视左右,转而凝神打量那些战马,战马的头部都蒙有青铜眼罩,拉下眼罩,发现战马的眼眶中并无眼珠。

  心存疑惑,莫问探手试图拉下一名骑在马背上的骑兵,一拉之下竟然扯之不下,侧目细看,骑兵的会阴部位与马背有骨榫相连。

  发现了端倪,莫问提气掠回了地面,拿出天狼毫提笔再写,这些战马并无自主神识,是受骑兵神识控制的。

  “老爷,你的朱砂怎么不结冰?”老五好奇的看着莫问手里的符盒。

  “朱砂为阳,晨露为阴,稳定均衡。”莫问简单解释之后抬手西指,“前去告知牛将军,北挪十里,再点十处篝火。”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跑走,自天窗观察陵墓中的情况也有很大风险,故此士兵全在外围等候。

  最南侧的这片区域共有五处墓室,自西向东,依次为长枪兵阵,骑兵阵,弓弩兵阵,盾牌刀兵阵,重胄斧兵阵。其中弓弩兵阵位于正中区域,其他四种兵阵各居东西,弓弩兵是面向正南的,西侧两个兵阵面向东,东侧两个兵阵面向西,防守的都是陵墓主道。

  莫问中途进陵了两次,一次是探查马匹不腐的原因,还有一次是查看三国弓兵所用的弓箭,这些士兵使用的弓弩并不是以牛筋为弦,而是用了浸油麻绳,随着时间的推移,麻绳会逐渐变硬,不虞像牛筋一样酥化,至于弓弦是不是变硬,对弓箭并无影响,因为发射箭矢依靠的是弓身的力量,弓弦只起承托作用。

  查完十处缺口,三人回返木棚暂作歇息,天亮时分,莫问和阿九回到穹顶上方,再度探查了第二排天窗缺口,令二人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次烧冷酥脆的这十个缺口的下方全是沙子,用的想必是流沙护墓的方法,至于其触发机关则无从知晓,除非自下方亲自触发。

  次日有风无日,天气依然寒冷,到得中午时分第三排缺口焚烧冷却完毕,莫问逐一打开缺口,发现左右两侧是各种铜木轮轴,与车轴有些相似,大小不一,互相咬合,中间区域是一片空旷区域,这里的地面用的是八尺见方的青石板。

  “这下面很可能是翻板。”莫问俯身打量片刻,抬头冲阿九说道。

  “寻常的翻板无需这么复杂的机关。”阿九说道。

  “左右两侧的木杠和轮轴想必是参照了诸葛孔明的木牛流马,令一块翻板可以有多种变化,前人踩踏其上不会有事,后来者就有可能身受其害。”莫问说道。

  “当是如此,可惜太过复杂,无法尝试记录。”阿九点头说道。

  “你懂得丹青,可将下方的这些铁车木杆还有那些奇怪轮轴誊画下来。”莫问取出符盒文簙递向阿九。

  “太过繁琐,自上方也看不全,怕是会画虎不成反类犬,还是算了吧。”阿九出言商议,莫问有时会做一些看似无用的事情,此时所作的这件事情在她看来就没什么意义。

  莫问闻言很是不甘,但沉吟过后也没有再坚持,即便画出了这些奇怪的器物,不知道翻板下方是什么也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常人的寿数不过一甲子上下,这处机关怕是某个聪慧的工匠穷一生之力钻研揣摩而出,失传了太过可惜。”莫问仍然感觉很是不舍。

  “这等技艺无甚用处,即便流传下去也不过是屠龙之技。”阿九柔声安慰。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细想下来阿九说的也有道理,心思要用在有用的地方,钻研这种对世人无甚用处的技艺只是虚度了岁月,白费了精神。

  再烧,再冷,傍晚时分,二人再度回返穹顶开窗探查,就在莫问以灵气震碎最西侧那处缺口的瞬间,一道火柱冲天而起,莫问猝不及防,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回过神来立刻与阿九抽身后退,在二人后退的同时,被焚烧的另外九处区域同时冲出了火柱,一丈粗细的巨大火柱上冲十几丈,火苗红中泛绿,散发着刺鼻的酸气。

  到得安全区域,二人回身打量那十道冲天火柱,这些火柱无疑是油脂燃烧所引起的,这道机关原本是用来焚烧进入墓室的入侵者的,倘若有人破门而入,空气与骨磷接触会立刻引起大火,大火与其产生的热浪会将进入墓室里的所有人尽数烧死。

  “幸亏我们开出了十处缺口,不然后果堪忧。”阿九抬手抚去了莫问面上沾染的火灰。

  莫问点了点头,这次是十处缺口分担了油脂爆燃产生的气浪,倘若只有一处缺口,气浪无处宣泄会将二人站立的区域尽数炸开。

  二人说话之间老五自木棚跑了过来,他最想看到的是主墓室琳琅堆积的金银,对于机关技艺毫无兴趣,故此莫问和阿九检视墓中情况时他就懒得跟随,此次是感觉到震动,发现了火柱方才跑来查看究竟的。

  “老爷,要不咱别到处钻眼了,直接冲着主墓室去吧。”老五来到的时候火柱已经减弱,可见下方墓室中存放的油脂并不多。

  “若不探查明白,贸然冲主墓室动手,我担心会出现变故。况且那处青铜穹顶也不见得就一定是主墓室。”莫问摇头说道。

  “求稳是对的,但你想过没有,主墓室通常与最后一道护墓机关有所关联,倘若最后一道护墓机关被触发,主墓室有可能自毁或者下潜。”阿九说出了她的顾虑。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纵身向北掠去,这处青铜穹顶是在陵墓的中心区域的,这样的布局不符合汉魏时期的陵墓风格,要冲青铜穹顶下手,就必须确定它就是主墓室,如若不然,它就有可能是另外一种霸道的护墓机关。

  在北侧区域检视过后,莫问选了六处位置,命士兵再度生火炙烤,这六处位置有三处是在主墓道上的,还有三处是随意选择,目的是确定主墓室究竟是在北侧还是在中央。

  这些士兵都见到了先前火柱冲天的惊骇场面,自封土上架柴烧火胆战心惊,听到莫问喊停,立刻慌不迭的逃回了西山。

  击出缺口之后,几处区域有腥臭之气冒出,凝神下望,可以见到被锁住的巨蟾和偌大的覆甲毒蟒等各种毒物,它们都处于假死状态,并没有被唤醒。

  最北面的那处缺口选的有些偏,选在了墓门外侧,可以看到甬道左右巨大的护墓石兽。有甬道和护墓兽就表明正北不远处就是主墓室。

  犹豫良久,莫问纵身西掠,自下方仔细寻找,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找到了宵玉兰六十年前啃出的那个小洞,上下对比,左右取齐,发现其所在的位置更接近于青铜穹顶区域。

  确定了主墓室的位置,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打开这道坚固的青铜穹顶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金砖玉瓦

  乾坤,天地,阴阳,细化到某一件事情上就是好与坏,所有的事情都有好坏两面,将陵墓彻底挖开也是如此,好的一面是没有了危险,加快了速度。坏的一面是如此一来陵墓里的机关就无法被详细记录,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坏处,那就是无法通过对陵墓机关的揣摩,确定主墓室在受到破坏的情况下会不会落入万丈深渊。

  “比封土要厚,将近三尺,如何能破?”阿九延出灵气试出了青铜穹顶的厚度。

  “破开青铜穹顶并不难,眼下需要决定的是求稳还是求快?”莫问冲阿九问道。

  “求稳如何,求快又如何?”阿九反问。

  “若是求稳,需将青铜穹顶打孔穿绳加以固定,这处青铜穹顶占地两里,重量不可估算,至少需要数百条绳索才能定住。”莫问说道。

  “固定何处?”阿九环视左右,穹顶占地百里,根本就没有树木。

  “自方圆十里内的封土上遍开天窗,以巨木竖入横挡,贴地牵制。”莫问伸手比划。

  阿九闻言微微颦眉,“陵墓里会有大量黄金,没有东西能吊的住它们。”

  “那就只能兵行险着,直接融化青铜穹顶。”莫问摇头说道。

  “让你如此辛劳,我心中不安,冒险一试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阿九深情注视莫问,莫问连日操劳,面上多有疲惫神色。自代国带回的那件大氅也给了她,此时衣衫单薄眉发带霜,“好。”莫问缓缓点头。紫霄当年的一句提醒给了他莫大的帮助,倘若代国要入主中原,就必须拿到这批黄金,代国要拿到这批黄金,墓室就不应该沉入地下。

  莫问点头过后纵身向西掠去,片刻过后来到了牛冲等人所在的营帐,牛冲见莫问和阿九到来,急忙离开帅座,起身相迎。

  “牛将军,所带口粮还能撑上几日?”莫问径直走向帅座前的木案。

  “现有军粮还能撑上十日,若是军粮不足可回城再调,真人可以从容谋划。”牛冲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笔墨自纸上画了一件器物,并标注尺寸,“立刻开始伐木建造。”

  “如此巨大,我们这里又缺乏工具,很难做到严密。”牛冲与诸位校尉看罢莫问所画器物之后尽皆摇头,莫问画的是一只巨大的喇叭,宽的一端宽达数丈,窄的一端只有拳头大小,喇叭下方有支撑的木架。

  “不需太过严密。”莫问说道。

  “敢问真人,此物有何用处?”牛冲不解的问道。

  “说来话长,照办就是,三日之内建好,以免坏天降雪。”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你让他们建造什么?”阿九跟了出来。

  “青铜坚硬,若无风力助势,篝火无法将其融化,我画的是一只借风的圆筒,自上部鼓风,吹融穹顶。”莫问解释。

  阿九虽然不明其详,却也没有再问。

  牛冲等人对莫问敬如神明,立刻召集兵卒伐木建造,好在莫问所画器物很是简单,两日之后就打造完毕,是一支长数十丈的木桶。

  莫问辨明风向,指挥兵卒开始支架,较粗的一端位于北方,离地两丈,较细的一端位于青铜穹顶上方,离地两尺。

  上午辰时,木桶支架完成,开始生火,篝火燃起,经由木桶聚拢吹出的北风立刻将篝火上部火苗吹至青铜穹顶,得疾风助力,蓝红火苗斜刺青铜穹顶,穹顶开始融化。

  “老爷,你怎么想到的?”老五惊诧的看着急速融化的穹顶。

  “还记得咱们遇到强盗被抢去盘缠之事吗?”莫问笑问。

  “记得呀。咋啦?”老五不明所以。

  “当时你回西阳县拿取盘缠,我在破庙里等你,当天夜里被露出狼尾的黑三给吓的跑了出来,深夜寒冷,我无处可去,就请一位铁匠帮忙打造匕首,趁机在火炉旁烤火取暖,那时我便发现火苗最热的地方是在顶部,被风箱鼓风之后会更加炙热。”莫问说道。

  老五听完恍然大悟,蹲下身帮忙添加柴木。阿九探手过来握住了莫问的手,虽然莫问说的轻描淡写,她仍能想象到莫问当日落魄的情景。

  “七年前的事情了。”莫问猜到了阿九心中所想,转头冲其笑了笑。

  阿九闻言回以微笑,莫问微笑时令她感觉和风拂面,虽然莫问现在仍然不苟言笑,但比起两人刚刚认识的时候已经好了太多,那时候莫问很少有笑容,哪怕笑也是出于礼数,这与他的经历有关,没有人能在父母惨死之后笑的出来,都需要一段时间去淡忘,寻常人可能需要三五个月就能忘记,而今七年过去了,莫问仍然没有彻底自当年的阴霾走出来,这是不愿面对现实的缺陷,也是重情念旧的美德。

  莫问所造鼓风木桶很是有用,青铜穹顶融化的很快,融化的铜水被疾风尽数吹走,片刻过后厚达三尺的青铜穹顶被融穿,一股香气随之涌出,这股香气既有檀香和麝香的气味又有栈香和花粉的气味,很是混杂。

  莫问将木桶前端稍微挪换了位置,转而示意烧火的众人继续添柴。

  青铜穹顶与封土穹顶不同,青铜穹顶传热很快,众人站在火堆旁感觉很是炙热,好在冬日寒风抵消了部分热气,众人得以自周围驻足观察。

  栈香和檀香是常用的香料,多用在上香和熏香,也可以用来防腐。麝香和花粉则是女人所用的,虽然尚不能看到下方的情况,单闻香气就能知道这青铜穹顶的下方就是主墓室的所在。

  忙碌了许多时日,终于要进入主墓室,莫问和阿九心中激动自不必说,老五也很是激动,在数日之前他就做好了结实的口袋,之前自狼窝里带走的黄金大部分用作建造道观使用,莫问虽然学了道法却一直是少爷心性,对金钱不甚看重,不会用也不会管,但过活度日总是少不了钱,莫问可以不管,他不能不管,道观里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

  那三千士兵也很是激动,倘若陵墓里真有黄金,他们是最先接触的人,多拿自是不敢,但搬运途中留下几两总是可以的,将校也会默许,几两黄金就是几十两白银,能换不少牛羊。

  疾风吹动火苗,融化的速度很快,但融化的范围很小,每次只能融化数寸,一直到中午时分方才融出了一条一丈长,两寸宽的豁口,待得豁口冷却,莫问自豁口处低头下望,由于豁口很窄,只能看到下方很小的一片区域,入眼所见,金黄一片,陵墓中并不是常见的金饼,而是一处由黄金打造的房屋一角,金砖玉瓦,七彩流光。

  见到黄金,众人更加兴奋,莫问和阿九则更加紧张,他们要的不是黄金,是蕈草。

  由于心情起伏,二人便离开了穹顶,回到木棚暂歇,熔隔的工作交由老五和牛冲指挥。回到木棚之中二人也是心境难平,虽然强自忍耐没有坐立不安,却难以抑制心中的紧张,道教要求道人心静如水,真正能够做到心静如水的人几乎没有,哪怕仙人也做不到完全的心静,只要是人都会有在乎的东西,面对着在乎的东西,每个人心中都不可能完全平静。

  简单的吃了几口米饼,喝过热水,二人再度回到了青铜穹顶所在的区域,站立旁侧,耐心等待。

  下午申时,另外一道一丈长短的豁口被融开,莫问低头下望,这次见到的是房屋的前檐和一棵树木的部分枝叶,没有太阳树木自然不得存活,这棵树也并不是真正的草木,而是由碧玉和玳瑁等宝石雕琢悬挂而成。

  这一次老五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惊呼,他只认黄金,不认宝玉。

  领军的将校虽然没有夜视之能,但他们也知道主墓室里有什么,因为主墓室里有光亮透出,到得太阳西下之后光亮更加明显,那是一种比太阳的光芒更加刺眼的七彩光亮,是夜明珠反射金玉而出现的耀眼光芒。

  傍晚时分,将校离开穹顶区域回返西山大肆庆祝,莫问阿九老五以及少量负责添柴生火的士兵留在原处,先前融化的是南北走向的两条豁口,此时在熔炼东西走向的豁口,这处豁口没有一丈,只有五尺,这也是莫问先前斟酌过的,长方形的豁口只需熔开两长一短三个面,其本身的重量就能令最后的短面自动下垂,这样可以避免铜板落入下方引起剧烈的震动。

  “宵玉兰吞食的那只蕈草是长在黄木上的,为阴草。倘若墓室中有阳草,应该长在很大的玉石上,颜色也应该是金色,应该有海碗大小。”第三处缺口即将打开,莫问冲阿九和老五说道。

  “这里面的东西大多数都是黄的。”老五激动之下呼吸很是急促。

  “不对,玉为石之美者,归土,五行之中土生金,倘若有蕈草,应该长在以玉石为基座的黄金上。”阿九说道。

  “对,阿九说的对,进墓之后你们二人先去各处寻找蕈草,我前往墓门处确定机关的所在,防止触发机关导致墓室下沉。”莫问说道。

  “老爷,不用,咱们一起找蘑菇,就算墓室跌下去了,我也能带着你和九姑飞上来。”第三处豁口只剩下很小的一角,三人都开始紧张。

  莫问尚未开口,第三处豁口残存的连接就被巨大的重量压断,长一丈,宽五尺的巨大铜板自北向南缓缓的垂了下去,金光冲天,下方是一处由金玉堆砌而成的宫殿庭院。

  “下去,记住了,找长在玉石上的蕈草。”莫问纵身跳了下去。

  “不对,找长在金子上的蕈草。”阿九随后跃下。

  “找金子,找金子。”老五高喊着跳了下去……

  第二百六十四章 金色蕈草

  主墓室底部距离穹顶有十几丈,莫问进入主墓室之后并没有落于地面,而是凌空定住身形环视左右,主墓室有两里见方,是一处以金玉堆砌而成的偌大宫殿院落,分为了前院,中院,内宅,后花园四处主要区域,左右有两处耳院。

  建筑庭院的主要材料是黄金,大量黄金被熔炼成砖石,铺设路面,垒砌墙壁。上部穹顶上安放着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呈星宿位置排列。各色宝石被打磨成各种形状,作为屋瓦,树叶和花草。大量的青铜器皿被摆放在各处,熏香炉,祭天鼎,盛酒觥等生活和祭祀器物一应俱全,后院是三只巨大的粮仓,除此之外庭院中还有两处不小的水潭,其中一处水潭水色泛白,当为丹砂填充,还有一处为清水,水中有涟漪出现,当是有活物在其中。

  就在莫问打量主墓室的同时,老五大喊着跳了下来,“老爷,拉我一把!”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阿九已经拉住了老五,老五耸肩自长袍中蜕了出来,抖身变为巨蝠,振翅飞向东侧。阿九中途换位去了西方。莫问略作沉吟,掠向了南侧,那里是院门的所在,也就是主墓室墓门的所在。

  两里之地对于常人来说当真不小,但对于莫问和阿九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莫问纵身来到院门内侧打量院门,这处院门是石门,为两扇双开,高有一丈,宽有两丈,每一扇石门都斜撑有一根半尺粗细的顶门铜柱,顶门铜柱的下方抵的是一只两抱粗细的石球,石球后侧是凹陷的石槽,两条石槽长短不一,走向各异,西面的一处长达十几丈,终点是前院西侧的那处清水水潭。东面的一条还要长,终点是靠近正厅东屋的那处丹砂水潭。

  石门处地势较高,北侧地势较低,倘若有人进入主墓室,势必会推动石门,石门移动,顶门铜柱就会推动石球,导致石球经由石槽滚入水潭。

  短暂的停留过后,莫问自地面上翻起两块铺地金砖垫在了两只石球后侧,虽然不明白机关的具体原理,但石球落入水潭势必不会出现好的结果。

  “老爷,水里没有怪物,是几个鳖,还活着。”老五飞至清水水潭上空俯视下方。

  “找到蕈草之前不要动陵墓里的东西。”莫问离开石门处自庭院中快速寻找,蕈草是生长在以玉石为基座的黄金器物上的,这里的玉石通常被用作屋瓦和树叶花草,大片的玉石并不多。

  老五答应一声振翼飞向别处,这里的景物虽然仿照外部院落,但金玉珠宝所散发的光泽令人很是晕眩,彷如身处梦境,入眼事物很不真实,很难准确判断距离。

  “找大块的玉石。”莫问自己寻找的同时高声提醒阿九和老五,前院很是宽阔,多为平坦的空地,有两棵不小的树木,一杨一柳,其主干是白玉雕琢,但其树叶却并非黄金熔炼。树下的乘凉几墩为沉香雕凿,自然不会长有蕈草。

  自外部找过之后,莫问推开了石木大门环视正厅,正厅南北长有百丈,已然可以称之为大殿,正北处是一座九阶高台,上置九龙黄金椅,龙椅上空空如也。在东西两侧有大量的座位,坐着数十位文臣武将,这些人也没有腐朽,衣冠穿戴整齐,面目栩栩如生。

  自殿外打量了一番,莫问转身向西掠去,殿内并没有玉器,自然也不会有蕈草。

  “老爷,快来,蘑菇在这儿!”老五的声音自西侧传来。

  莫问闻言心中大喜,提气纵身一跃而至,只见老五已然变回人形光着脊背仰头上望。他所看的是一座假山,假山有两丈高,是一块五色杂石,石壁中间区域风化的缺口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寿字,这个寿字被工匠使用黄金镶嵌,寿字的顶端有一伞状异物,伞盖有碗口大小,独支有拇指粗细,高有三寸,通体金黄。

  莫问纵身拔高,探手摘下了这只伞形事物,入手的感觉很是柔滑,这让他心中更喜,这里的事物都是坚硬的,此物发软,当是蕈草无疑。凑鼻闻嗅,果然异香扑鼻。

  “阿九,找到了,离开这里。”莫问提气高喊。

  阿九自东北方向答应了一声,提气回掠。莫问探手抓住老五臂膀,屈膝踏地,扶摇而出。

  “好冷啊。”老五被外部的寒风一吹,躬身发抖。

  此时牛冲等人已经听到消息跑了过来,见到老五这般情形,愕然瞠目的打量着他。

  “看什么看?”老五随手自一将校头上抓过一顶战盔挡住了私处。

  “是它吗?”阿九随后掠了上来将袍子递给老五,转而低头看向莫问手中的蕈草,这株蕈草与寻常蕈草很是相似,却并不完全一样,它的伞盖下方并无蕈草褶皱,而是完整的平面。

  “此物有良性气息,想必不会有错,蕈草受风缩小,当尽快吞服。”莫问欢喜点头,只要付出能有回报,一切都是值得的。

  “老爷,我先吃。”老五套上袍子将战盔还给了将校,那将校接过战盔犹豫片刻夹于腋下,没有再往头上戴。

  莫问知道老五是要先行尝试,但他确定此物不会有毒,便将蕈草自中间部位一分为二,老五接过也不犹豫,张开大嘴塞了进去。

  老五的胆子并不大,蕈草入口不敢咀嚼,本想整个吞服却咽之不下,无奈之下只好咀嚼,一经咀嚼立刻面露痛苦神情。

  “是何味道?”莫问见状心中陡然一凛,此物为金玉接壤地气而生的阳草,不应该发臭。

  “苦哇。”老五将蕈草留于两腮,皱眉皱鼻,不愿下咽。

  莫问心中陡然一松,伸出两指急取老五承浆,廉泉,天突三穴,助其快速吞咽。

  “真苦。”老五连吐口水。

  “解毒去火之物多有苦味。”阿九出言说道。

  老五接过一将校递过来的酒囊喝酒漱口,酒水入腹,药力瞬时生效,立刻开始躬身呕吐。

  “抬他回去休息,多饮清水。”莫问冲围在周围的将校说道,众人闻言分执手脚,抬了老五向西急行,莫问想起一事,快步赶上自老五后股摸了一把,发现其残存的那截短尾已然消失无踪。

  “快给我找水漱口。”老五呕吐难受,催促众人快行。

  “快。”莫问将剩下的半株蕈草递与阿九。

  阿九既紧张又欢喜,抬手接过蕈草纵身南掠,“你留在此处善后。”

  “恭喜真人得偿所愿。”牛冲等人虽然不知那株蕈草的作用,却知道它正是莫问想要寻找的东西。

  “诸位辛苦,多日辛劳终有收获,下方南侧有一处石门,石门内有两只石球,那两只石球碰不得,除此之外主墓室不应该再有机关,可下篮承吊。”莫问冲牛冲等人说道。

  众人闻言连声道谢,自缺口处管中窥豹就已经令众人目瞪口呆,他们不敢想象这两里范围内究竟有多少黄金珠玉。

  冬夜有风,很是寒冷,但黄金就在眼前,众人心头有火,连夜架设辘轳,派人下去搬运金砖,金砖很是沉重,重量是普通灰砖的数十倍,每次只能承吊十块左右。

  牛冲心急,与莫问商议多融缺口,莫问点头同意,他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剩下的事情如何进行都无关紧要。

  莫问很是挂念阿九,但他并没有回木棚,他知道阿九不愿他看到自己呕吐的样子。

  青铜穹顶上再度燃起了篝火,莫问守着篝火耐心等待,没有再下到主墓室,主墓室仍然有风险存在,幸福就在眼前,没必要再冒险了。

  五更时分,老五被人抬了回来,他的呕吐已经有所缓解,是自己要求回来的。

  老五回来之后坐到缺口旁侧等着吊篮,见到顺眼的就会留下,他开口要,没有人敢不给,没过多久周围就摆满了黄金器皿。

  “那个金鸡也给我。”老五又喊。

  “那是一尊铜铸凤鸟烛台。”莫问转头看了一眼。

  “算了,给你们了。”老五一听不是黄金,立刻改变了主意。

  天亮时分,老五止住了呕吐,恢复了精神,起身环视左右,一夜之间吊出的东西大部分都被他留下了,围在他身边有五丈方圆,别说一只袋子,就是一架马车也拉不走。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了吃穿用度就行,多拿无益。”莫问转身向南走去,他不放心阿九。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老五说着脱下了袍子。

  “不要胡来。”莫问急忙制止。

  “没事儿的,我找地儿埋起来,一次弄够,免得以后为钱发愁。”老五说完幻为巨蝠,足爪不空,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之下向东南方向飞去。

  莫问想了想没有阻止他,老五对这里不熟悉,不消说是将黄金送到黑三当初居住的山洞去了,那里离这里并不远,老五应该能在被冻僵之前赶到。

  几个起落,莫问回到了木棚,阿九斜卧在木榻上精神萎靡,她与老五的情况还不一样,她的魂魄是异类魂魄,与宵玉兰的情况接近,要想彻底褪去兽类气息至少也要三天。

  “我来。”阿九见莫问端起了铜盆,急忙硬撑起身。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而是皱眉直视阿九,阿九见状急忙躺回床榻,莫问端了铜盆外出,清理冲洗,打扫干净之后点火烧水,端送阿九。

  老五飞了一个来回就没有再飞,他的肉翼是有血液流动的,受冷之后寒气会随着血液传回肺腑将其冻僵。

  中午时分,有脚步声自远处走近,片刻过后脚步声到得门外,“拓跋什翼犍,拓跋什岐,请见上清宗莫真人……”

  第二百六十五章 离开不咸山

  莫问此时正在东屋清洗铜盆,听到声音直身站起,过门将铜盆送至阿九床下。阿九抬头看他,眼神带有询问之意,莫问摇了摇头。

  人的心智有高低,表达的方式也不同,二人的无言举动倘若换成世人来表达,就只能表之言语,“你会不会做代国的护国真人?”“不会。”

  摇头过后莫问回到东屋,走至门前抬手拉开了房门,门外站着两个常服男子,一个是他之前救下的质子拓跋什岐,另外一个年纪比拓跋什岐要大一些,当在二十七八,脸庞较宽,器宇不凡,当是代国之主。

  “拓跋什翼犍拜见莫真人。”年纪较大者拱手弯腰,深揖于地。

  “拓跋什岐拜谢真人救命恩德。”拓跋什岐撩襟下跪。

  “草野之人,担不起王侯大礼,二位请进。”莫问抬手扶住了拓跋什岐,转而侧身抬手请二人进入。

  “有元君在内,我兄弟二人不敢入室打扰,当止步门外。”拓跋什翼犍后退了一步。

  莫问闻言笑而摆手,“进来吧,总不能让我站在门旁与你们说话。”

  二人见莫问神情随和,言语随意,紧张之心大减,拱手再谢,迈步进屋。

  莫问抬手指了指那张木板通铺示意二人坐下,自己坐到了火堆旁添柴烧水,“二位之前已经有书信来到,何必以身涉险亲自前来?”

  “回真人问,我们拓跋一族虽然偏居漠北却是黄帝后裔,不忘祖训,恪守教诲,真人于我们拓跋一族有大恩,若不当面道谢,有失礼数。”拓跋什翼犍起身说道。

  “此事互援互惠,你我皆受益处,何来大恩之说?”莫问摆了摆手,“你我年纪相仿,随意说话就好,无需拘礼。”

  “真人淡薄清净,不居盛名,不染俗气,但我们拓跋氏不能没有分寸,得此富国重金,不知如何感谢真人才是。”拓跋什翼犍言语真挚。

  “善待百姓便不枉天赐重金,我还会自此处滞留几日,你等当尽快搬运金玉,以免夜长梦多,出了变故。”莫问说道。

  拓跋什岐在旁说道,“真人乃世外高人,本不该留真人于俗世,但这些金玉倘若尽归代国,怕是会招致邻国垂涎,怕是不等用之于民便会遭致杀身亡国之祸。”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拓跋什翼犍来到之后没有跪拜,说明此人有心请他担任代国的护国真人,若是跪拜,日后就无法见礼。至于拓跋什岐的这番言语,也不过是为了给拓跋什翼犍的请聘铺路。

  “真人妙法济世,指点乾坤,还望真人大发慈悲暂留仙驾,引我等黄帝后裔,救世人于水火。”拓跋什翼犍躬身再拜。

  “你们高看我了,我所行之事不过是揣测天意,并非受命于天,况且先前统赵军北伐,本意只是为了赵国汉人换取减赋。带睿王回国亦不过是临时起意。此番得了这些金玉,乃是你们代国造化,与我也无甚关联。你们当另请圣贤,安邦定国。”莫问如实说道,不是他的功劳他绝不窃据。

  “真人妙法天下无双,世人皆知得真人便是得天下,还望真人悲天悯人,留下引领我们,若得天下一统,当遍施仁政,归祖教化,驱逐异教,尚儒崇道。”拓跋什翼犍再求。

  “此言差矣,华夏九州多有能人异士,德行法术胜我者不在少数,只是他们多不愿涉足凡尘,龙藏深渊,虎显威猛。凤栖幽谷,鹰鹤飞高。此事不要再提,二位以礼相待,贫道便在此处多留几日,待得金玉起出,贫道再抽身离去。”莫问正色摇头。

  拓跋什翼犍和拓跋什岐皆是聪慧之人,见莫问开始自称贫道,知道他心意已决,便不再乞求。又见莫问谈话之间不时扭头西望,便识趣告退。

  二人来时携带了大量的礼物,莫问一概拒之,不能为人谋事便不能食人之禄。

  阿九的呕吐时断时续,所吐多为先前饮下的清水,莫问端送照顾,亲力亲为。起初阿九感觉很是尴尬,待得后来逐渐习惯,不再害羞拒绝,只有满心欢喜。

  有些事情她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她活的久远,见多识广,世间男子心仪某个女子,初期眼中看到的全是女子的优点,仿佛女子是九天仙女,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之下,这个男子对待这个女子就会像对待仙女一般,殷勤备至,百般承让。但是过了一段时间,男子热情消减,冷静下来之后发现了女子的缺点,态度会发生逆转,嫌弃批评,横眉挑错,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承让和包容。世间男子大部分都有这种通病,究其根源,乃是他们不明白阴阳道理,不知道一个女子有多大的优点就会有多大的缺点。也是他们太过贪婪,只想拥有对方的优点而不愿接受对方的缺点。

  男子前后不一固然有错,但女子也同样有错,与男子相识初期会喷香净口,剃毛拔眉,极尽画皮之能事,颦眉抿嘴,低声细语,用尽伪装之万般,实则其本人并非如此,但男子不知真相,受其误导,惊呼得遇仙子,相处日久,女子缺点显露,男子逐渐失望并将其舍弃。始乱终弃自是不对,男子粗心不查,盲目宠惯,占七成责任。女子遮掩缺点,娇柔作态,有三成过错。

  男女相处,当开诚布公,是何性情,是何样貌,有何缺点,有何优点,皆坦然示人,若有明眼人喜其长而容其短,则结为夫妇,真心相待,安静度日。

  莫问能为她端污净秽,足见其心性之真,看事之全,体贴之细,得这般男子为夫,阿九焉能不喜。

  虽然心中欢喜,阿九亦看到了莫问的缺点,莫问受儒道影响太深,虽然口中多有孔孟中庸言语,但其行事却偏于倔强霸道,刚愎自用。

  为了加快速度,青铜穹顶上被开出了十处缺口,大量金玉宝石被绞吊了上来,老五自各处缺口巡看,但凡有其喜欢的东西都会留下,对此莫问并没有怪罪他,虽然眼下老五好过了一些,但二人落魄时的情景他一直记得,既然金玉能让老五心中安定,那就给他一个安心。

  代国人也没有怪罪老五,一来这处宝库是莫问打开,老五有权处理里面的东西。二来这里的金玉实在太多,老五所取不过九牛一毛。

  三日之后,阿九不再呕吐,服食了一枚固本丹药之后很快恢复了体力,此时莫问已经察觉不到阿九身上有任何的异类气息,之前心中多少会有一丝异样的感觉,到得此时这种感觉彻底消失,阿九就是他的女人,是一个可以相伴终生,一个可以延续莫家香火的女人。

  在此之前莫问一直感觉到憋闷,阿九褪去异类气息之后,他心中的这股憋闷亦随之消失无踪,虽然没有做什么,却随时可以做什么,这是一种从容随意的感觉。这种感觉与老五拿取黄金的心态大抵相同,没钱可用和有钱不用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三天老五挑选了大量的金玉,先后飞了五个来回,随后他就没有再挑了,他感觉挑选的这些不管日后遇到何种变故都足够花销了,再多拿是真的没用了,金子多了跟石头没什么差别。

  三人的事情到此已经完结,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要等待代国搬运黄金,马匹尽量驮负,士兵每人背负两块,日夜不停向代国运送,拓跋什岐不愧被封睿王,允诺士兵每带回一块黄金得金一两,但回城途中人含草马衔枚,一律不得发出声响,更不可泄露消息,走漏风声者,连诛九族。

  此处距离赵国熊州和燕国城池都不过五六百里,但赵军和燕军并没有前来打探消息,原因是他们不愿与莫问为敌,最为主要的是他们没想到不咸山中的陵墓是曹操墓,更不知道陵墓中会有这么多的黄金,倘若知道此处藏有重金,别说莫问,就是阎王在此他们也会不顾一切的亡命抢夺。

  七日之后,莫问开始收拾行装,在此之前拓跋什翼犍和拓跋什岐再次请他接掌代国的护国金印,虽然他婉拒了,观拓跋什翼犍的神情定会三请,身为皇帝,三次请贤对方只能答应,不然就是自高自大,目中无人。为了避免出现尴尬的情形,他准备悄然离去,此时陵墓中的金玉已经吊出了半数,代国派兵万人前来接应,想必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老爷,咱们要走了吗?”老五发现莫问和阿九在收拾行装。

  “此处雪景颇美,你可留在此处多住几日。”莫问笑答。

  “那些活死人怎么办?”老五问道,他口中的活死人指的是陵墓中的兵卒。

  “由他去吧,谁作孽,谁受过。”莫问摇头说道,对于不是自己造成的祸事,道士可管可不管,是否动手全看个人心情,而此时他并不想动手。

  “老爷,到底是谁造的墓?”老五好奇的问道。

  “建陵者和施法者有可能是两个人,自陵墓中做法的应该是一位名叫左慈的太清道人。”莫问说道。

  “你又没有挖遍所有墓室,怎么知道是他?”老五疑惑的追问,左慈的传说不比吕布少,他自然听说过此人。

  “有些事情不需要亲眼所见就能知道端倪,我不但知道是他,还知道他在陵墓里滞留了十四年。”莫问笑答。

  老五闻言更加疑惑,但他看出了莫问有心卖关子,便转头看向阿九,阿九笑着解释,“世人阳寿止于双甲,哪怕修行中人也不能例外,但此人活了一百三十四岁,除非他在此处滞留了十四年,否则不会超出天定寿限。”

  “哦,对了,我得去拿点盘缠。”老五解了疑惑,提着口袋出了门。

  莫问取出符盒留书一封,叙事三则,一则向拓跋氏辞行,二则请拓跋氏善用黄宵二人,三则命他们将墓中未死的王八带出放生,取走金玉之后将陵墓填好。

  夜幕降临,三人离开木棚,连夜离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 金风玉露一朝逢

  三人离开时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再去打扰黑三,老五背负了大量的黄金累的气喘吁吁,翻过一座山脊之后再也受不住了,变身巨蝠载着二人西飞。

  腾空之后莫问见天气寒冷,便延出灵气包裹老五助其阻隔寒冷,但灵气延出之后周围的气流随之阻隔,老五扑腾着肉翼径直下跌,莫问见状急忙收回灵气,他和阿九倒不觉什么,反倒将老五吓的连声尖叫。

  “向南,去最近的城镇。”莫问冲老五说道,自冬夜飞行,老五坚持不了多久。

  老五闻言斜翼向左,改道向南。

  飞行之际老五一直努力振翼试图活动气血保持体温,但速度越快,冰冷的气流越疾,尚未离开不咸山区域老五就耐受不住了,缓缓降落变回人形,冻得口唇发紫,浑身打颤。

  “带这么多金子有什么用?”莫问自老五肩头拿下那只盛有黄金的口袋递与阿九。

  “老爷,我有老婆孩子呀。”严寒令得老五口齿不清。

  “来吧,我背你一程。”莫问冲老五招了招手。

  “不成,不成,哪有老爷背下人的?”老五连连摆手。

  “我何时拿你当过下人?快些上来,莫要啰嗦。”莫问催促。

  “真不能,反正咱们又不着急,慢慢走吧。”老五抢过阿九手里的口袋背在了肩上。

  莫问见老五坚持,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探手拿过那个口袋,三人自山中缓慢南行。

  老五没有灵气修为,变回人形之后无法凌空,施展追风鬼步一个时辰也只能行出两百多里,如此这般,一直到天亮时分三人方才出了不咸山,清晨卯时见到一处山外小镇,三人落店休息。

  这里的客栈很是破旧,也很是简陋,只有一大一小两间房舍,都是火炕通铺,大房可以供十几个客人住宿,小房也可以住五个人,三人要了小房,莫问和阿九盘坐念经操行早课,老五疲惫不堪,躺卧酣睡。

  临近晌午,三人要了饭菜,吃罢午饭,老五出门看了看天,回房催促二人,“老爷,九姑,趁着暖和,咱赶紧上路吧。”

  “你先回去吧,免得慕青她们担心,我和阿九回一趟西阳县。”莫问说道。

  “好,”老五点头答应,背了布袋迈步出门,走到门口停步回头,“老爷,麻烦你给我爹倒点儿酒。”

  “那是自然。”莫问点了点头。

  老五道声谢转身出门,刚走出门口又回来了,放下口袋拿出一块金砖放到了桌上。

  金砖太大太重,携带不便,莫问抽刀出鞘削下一片,“剩下的带回去。”

  老五将金砖收进布袋,背着口袋出门去了。

  “小憩片刻,咱们也上路。”莫问收起黄金,回到火炕上坐了下来。

  “若是路上不耽搁,两日之后就能回到西阳县。”阿九为莫问倒了茶水。

  “好久未曾拜访千岁了,这次回去要去看他一看。”莫问说道,他命拓跋氏将陵墓中的王八放生,也是想到它们与千岁是同类。

  “快看,快看,好大一只蝙蝠!”街道上传来了路人的惊呼。

  莫问闻声无奈摇头。

  “按照时日来推算,刘少卿等人应该也渡劫入紫了。”阿九说道,二人此时谈话只是闲谈,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上清七位准徒,性情也不相同,刘少卿狠辣功利,当难得大成。千岁性情平和,与世无争。夜逍遥不务正业,分神太甚。百里狂风有勇无谋,也是不成。柳笙此人怕是有断袖之癖,阴阳不清,想必也无法担当大任。这五人要想平天灾止人祸,怕是大有困难。”莫问说道。

  “言之有理,你日后有何打算?”阿九问道。

  “按照你我眼下的修为,只需平静修行,阳寿耗尽之前想必可以白日飞升,立功的机会留给他们吧,我无意与他们争抢,也不愿再与官家交往,只想与你同居无名山,静心修行,参天地悟易理。平衡阴阳,延血脉留子嗣。”莫问长喘了一口气,此时他终于感受到了没有俗事牵绊的轻松,与此同时也渴望山中平静的生活,他骨子里喜欢凝神静思,在无名山那种清幽的环境下,他有信心窥悟大道。

  “若是有了儿女,怕是难得静心了。”阿九笑道。

  “不会的,儿女是你我血脉的延续,自他们身上你我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哪怕顽劣调皮,我也不会生气烦恼。”莫问面露憧憬。

  阿九闻言点头微笑,拿起茶杯递与莫问,“喝点水,早些启程吧。”

  莫问笑着接过茶杯,喝过茶水之后二人启程南下。

  东北三郡是莫问率兵收复的,他对于这里很是熟悉,启程之后二人取道西南,有人处便缓步前行,无人处便提气前掠,由于不赶时间,到得日落时分二人也只行出了几百里。

  夜幕降临,莫问站于城外看着前方城池,并没有急于过去投店。

  “怎么了?”阿九问道。

  “前方是平州城,城里的官员百姓大多认得我。”莫问说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进城了。”阿九说道。

  莫问点了点头,与阿九绕行城西,连夜南下。

  由于白日里休息过,二人便连夜赶路,正所谓乱世多妖孽,南下途中二人不时会感觉到阴魂和妖物,由于心情甚好,二人就没有多生是非,只要战乱不止,世间就会一直有妖孽滋生,抓不完的。

  次日傍晚,二人回到了西阳县,趁着夜色回返莫家药铺。

  “趁酉时未过,尽早操行晚课。”莫问关门闭户。

  “你真要做晚课?”阿九歪头笑问。

  “其实我也无心晚课。”莫问低声说道。

  “取颤中时为何不见你脸红?”阿九移步上前。

  “我去寻些酒水。”莫问发窘,转身走向房门。

  “身为道人,你应该知道酒后不可行房。”阿九笑道。

  “我自然知道。”莫问转身走了回来。

  阿九移步上前,歪头笑谑的看着莫问。

  “我是男子,应该我做主,你退后。”莫问方寸大乱。

  阿九露齿发笑,退后三步。

  莫问被阿九看的发窘,环视左右想要吹灭灯烛,却发现房中根本没有点灯。

  “此乃大事,你笑个甚么?”莫问有些急恼。

  阿九闻言急忙止住笑容,“你若害羞,我可闭上眼睛。”

  莫问被阿九说中了心事更加害羞,但他也知道男子不应该害羞,因此对于自己的表现很是不满,听得阿九言语,赌气一般的大步上前抱起了阿九走进内室,到得床前将其放至床榻,脱去道靴开始探解其道袍布扣。

  由于二人所穿道袍样式相同,探解很是顺手,待得褪去道袍露出短衣,莫问侧目歪头,“取膻中时为何不见你脸红?”

  “堂堂七尺男儿睚眦必报,好没气度。”阿九扯被遮身。

  莫问抢回上风很是得意,笑过之后斜身登榻,探手再解阿九短衣,道姑所穿内衬短衣也与道士相同,为五扣直排,去了短衣就是亵衣,亵衣去了下取衬裤,最后为底裤,片刻过后阿九身无寸缕。

  见到阿九羞涩,莫问本想出言调笑揶揄,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衣物也被阿九去了个干净,他熟悉阿九的衣着穿戴,阿九也同样熟悉他的。

  莫问出神之际,阿九已然环臂绕颈,上俯下迎,唇齿相接,莫问心头巨震,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柔软而温暖,炙热却清新。

  这种奇异的感觉令莫问感觉有些不真实,撑臂挣脱了阿九的环抱,低头下望,看到的是阿九欢喜娇羞的笑脸,这是一副闭月羞花的容貌,但此时莫问看到的却不只是美丽,还有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熟悉,仿佛阿九一直就藏在他的心中,是他内心深处最希望拥有的女子,是与天枢最为般配的天璇。

  俯视过后,莫问转为主动,在此之前他一直遵循发乎情止于礼的教条,但此时无需再遵循了,因为夫妻之间无需守礼。

  二人虽是初经风雨却并非一无所知,也不扭捏造作,紧张过后便是从容流畅,二人皆为练气之人,气息平稳,收放由心,风起,雷鸣,雨降,云消,随心畅意,极尽欢愉。

  “在想什么?”阿九冲若有所思的莫问问道。

  “男女配为夫妻乃是天道,当和尚是不对的。”莫问说道。

  “此时此刻你竟敢想到了和尚?”阿九嗔怪。

  “你该庆幸我没有想尼姑。”莫问俯身低头,于阿九耳边低语数声。

  “明日若是举步维艰,你得背我。”阿九点头。

  “这有何难。”莫问刚欲翻身,忽然皱眉看向门口,“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在院门外。”阿九颦眉说道。

  “是不是他?”莫问直身坐起开始穿衣,先前门外之人说的是‘再等上片刻。’“很像。”阿九起身穿衣,门外的声音与传授上清准徒法术的那位仙长很是相似。

  二人快速穿着妥当,刚刚走出卧房,一男一女两位仙长已然现身正堂,其中之一正是传授上清准徒道法的那个老年仙长,另外那名女子是一身穿五彩羽衣的中年女仙。

  见到两位上仙现身此处,莫问顿感大事不妙,他们于此时此刻现身此处绝不是为了奖励二人,也不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二人去做,最大的可能是他辛苦寻到的蕈草没能彻底褪去阿九身上的异类气息……

  第二百六十七章 逾越雷池

  莫问作此猜测并非没有原因,此时那老道和那中年道姑的神情很是严肃,不同的是老道面上有几分惋惜,而那身穿五彩羽衣的中年道姑则是一脸的严苛。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天璇子见过二位上仙。”莫问与阿九对视一眼,冲二人稽首深揖。

  “免礼。”老道叹气摆手。

  “天璇子,你可知罪?”那中年道姑怒视了莫问一眼,转而冲阿九高声问责。

  “贫道,贫道……”面对仙人的喝问,阿九大为紧张。这两位仙人可以瞬息换位,至少也是上清金仙之属。

  “元君容禀……”莫问斜身上前。

  “无人教导你本派礼仪吗?退下!”中年道姑挑眉呵斥。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低头退后。

  “你既然不说,便由本座代劳,祖师慈悲,存有教无类之心,开博容方便之门,你承受天恩得以拜入上清,不知感恩戴德反而无视祖师戒律,以肮脏兽体霪惑七窍同门,而今已经死到临头,你可知道?”中年道姑冷声训斥。

  阿九听得训斥,面色煞白,低头发抖。

  “仙长明鉴,贱内服用金玉蕈草,已然褪去了异类气息。”莫问不敢冲那中年道姑说话,便向那和善的老道禀说。

  “凡间何来洗髓净骨之物,兽类化人,非证天仙之位不得齐全七窍。”老道垂眉摇头。

  “可是贱内确实已无异类气息。”莫问紧张冒汗。

  “你察之不出,我等也察之不出吗?”中年道姑冷哼过后探手抓住了阿九的右袖。

  莫问见状急忙拉住阿九左手,“历代律例皆是妇有错,夫受过,她是我的妻子,即便有错也理应降罪于我。”

  “身为上清准徒,不修德操,自甘堕落,舍金玉而取败絮,若非教规约束,本座会先行处置了你,还不快快放手!”中年道姑抬手挥袖。

  无形灵气到来,莫问如遭雷击,虽然周身痛麻难耐却仍未松手,“元君慈悲,仙长慈悲,晚辈确有过失,贱内也有过失,我等认罪,敢求上仙法外开恩,容晚辈戴罪立功,若有这等机会,不管如何辛劳艰苦,皆愿为之。”

  “世间不是只有你一人能担大任。”中年道姑轻蔑的看了莫问一眼,再度抬手想要挥袖,那老道抬手挡住了那中年道姑,伸出右手隔空抓过了那件披风递给阿九,“添件衣物吧。”

  “将死之人,添不添衣有何区别?”中年道姑不满的看了老道一眼。

  莫问闻言亡魂大冒,跪地乞求,“求仙长指条生路。”

  “不是所有过错都可以弥补的。”老道摇头长叹。

  阿九先前一直处于惊恐之中,见到莫问举动肝肠寸断,挣撕右袖回身抱住了莫问,“老爷,不要求人,能够委身于你乃阿九之幸,便是亡身亦不后悔,只是未能与老爷留下子嗣,抱憾至深……”

  “死到临头还不知羞耻。”中年道姑拂袖将阿九挥撞西墙。

  “欺人太甚!”莫问见状怒不可遏,灵气疾出,擒风鬼手直取道姑面门。

  “不分尊卑。”那中年道姑没想到莫问竟然敢冲她动手,气怒之下再挥左袖,莫问中途受阻,被凛冽灵气反震倒飞。

  莫问撞碎北侧桌椅落于墙角,那中年道姑已然探手抓起了阿九,捏诀想要带其离去。

  “谁敢伤她分毫,我定会将其挫骨扬灰。”莫问喊道。

  “不自量力。”中年道姑冷笑过后与阿九一同消失。

  莫问转头看向那青衣老道,他没有再求,而是正色直视,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向老道显示决心,希望对方可以有所顾忌而留下阿九性命。

  “年轻人行差踏错在所难免,切记要为自己留下回头余地。”老道摇头过后消失了踪影。

  “你们会如何对她?”莫问提气高喊。

  声音自正堂回响,已无人给予回答。

  莫问慌忙爬起跑回内室,阿九不在床上,被褥上的斑斑落樱表明事情确实发生过,身上的酸麻剧痛表明先前并非幻觉,阿九异类气息未净,二人跨越了人与异类不可通婚的雷池,违犯这条教规,受惩处的是异类。

  莫问愕然呆立,他不知道阿九被那道姑带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阿九会受到怎样的惩处,在此之前他一直忙于收复三郡,是阿九查阅了经文典籍之后知道了人与异类通婚受责罚的是异类,她既然知道这一点,自然也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惩罚,这个惩罚极有可能是取其性命,不然阿九临别时不会冲他说出那番话来。

  短暂的愕然之后,莫问拿起阿九遗留下的包袱,带上黑刀凌空北上,当务之急是确定人与异类通婚异类会受到怎样的惩罚,而他无处可以求教,只能再回无量山寻找青阳子。

  北上途中莫问一直将灵气逼到极限,风驰疾掠,变故来的太过突然,也实在太大,他有些发懵,处于遭受重创之初的迷茫状态,尚未感觉到疼痛。实则他已经感受到了,只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由于心中焦急,莫问取的是直线,惊世骇俗的行了一天到得无量山脚下,此时是下午申时,在此之前闵州境内降了一场大雪,道观众人正在清扫积雪。

  到得山脚下,莫问改用追风鬼步快速上山。

  “天枢子,何事惊慌?”正在扫雪的青阳子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莫问。

  “道长,我闯祸了。”见到青阳子,莫问几乎忍不住掉下泪来,这个修为平平的老道是唯一一个对他和颜悦色的长者。

  “天璇子?”青阳子立刻猜到出了什么事情。

  莫问羞愧点头,上次回返无量山的时候青阳子曾经告诫过他,结果他还是逾越了雷池。

  青阳子将扫帚递与道童,走上前来牵了莫问走向房舍,“不要着急,天璇子现在何处?”

  “被传授我们法术的那位仙长和一位身穿五彩羽衣的元君给带走了。”莫问答道。

  “当年传授你们法术的是天门道长,与你们一样也曾经是上清准徒,八百年前证了金仙之位得祖师收录,随后便由他传授历届上清准徒法术。”青阳子说到此处略作沉吟,“那位元君当是彩衣道长,为仙鸟得道,亦是金仙位,督上清异类教众,铁面无私,行事很是严苛。”

  “道长,倘若人与异类通婚,异类会遭受何种责罚?”莫问并不关心那二人是谁,他急于知道的是阿九会受到怎样的责罚。

  青阳子没有立刻答话,走入自己所居宅院冲院内道童说道,“请你二师伯过来,再与莫真人取双道靴。”

  “道长,你入道多年,精通经文,遍阅典籍,当知道此事后果,但说无妨。”莫问焦急的催问。

  青阳子推门入室,房中生有火炉,很是暖和,青阳子抬手指了指桌旁座椅,转而走到炉旁提壶过来为莫问倒了一杯热水,“上清宗虽然容纳异类弟子,却监察甚严,异类弟子所要遵守的戒律比人类弟子多出了四十多条,异类首戒就是不可与人类同门通婚。但那异类弟子也并非无情之属,而情之一字又非理智所能压制,故此千百年来多有违规破戒者。”

  “这些违反教规的异类,都被如何处置了?”莫问追问,青阳子一直不肯明言,他越发感到不祥。

  “据贫道所知那些异类都会被囚于禁锢之中。”青阳子放下水壶坐到了莫问旁侧。

  莫问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他最为担心的就是阿九被杀掉,只要能够活命,总会有办法救其脱困。

  “你不要高兴太早,为了严明戒律震骇教众,那些禁锢无不设于恶劣之处。”青阳子摇头说道。

  “能够留住性命就好。”莫问说道,既是监牢,条件自然不会很好。

  “我的话还没说完,于禁锢之中……”

  “如何?”莫问焦急追问。

  青阳子缓缓摇头,并不答话。

  就在此时,古阳子推门而入,莫问急忙起身见礼。

  “分明知道那是雷池还要逾越,竟无半点自制定力。”古阳子将手中提着的鞋子塞到了莫问怀里,拉开椅子坐到了西侧。

  莫问虽然修为远胜于古阳子,却一直对古阳子有些惧意,究其根源是在入门之初就种下了根苗,听得古阳子言语,急忙将前因后果向二位道长详细禀告。

  “道家五品玄天,你不过跻于末流,你感知不出妖气,那些上仙也感知不出么?真是自欺欺人。”古阳子说话的语气与那中年道姑有几分相像。

  “道长教训的是。”莫问低头。

  “师兄……”

  “没法子可想,自古至今犯戒被困的岂止千百,没听说过有活着出来的。”古阳子离座站起,转身离去。

  “送道长。”莫问起身相送,古阳子也不答话,大步出门。

  “道长,你可知道那些禁锢有几处?”莫问回头冲青阳子问道。

  “当有几十处,分散各地,即便你日夜奔波怕是也要找上三年。”青阳子说道。

  “烦劳道长将那些载有禁锢位置的经文典籍与我。”莫问说道。

  “没用的,那禁锢虽然各有不同,却无一例外的没有可食之物,且有屏障阻隔,即便找到禁锢的所在也无法将食物送进去。”青阳子犹豫片刻出言说道。

  “道长的意思是?”莫问闻言如坠冰窟“所有被困异类都会被饿死。”青阳子缓缓摇头。

  青阳子说完,莫问愣了半晌,待得回过神来立刻抓过阿九留下的包袱一通翻找。

  “凝心静气,切莫痴狂。”青阳子见莫问举止失常,急忙出言提醒。

  莫问快速翻看着包袱,里面放了阿九换洗的衣物和那件丹鼎以及画符事物,除此之外只有几两碎银。

  “烦劳道长将那些经文典籍与我。”莫问将包袱重新捆好。

  “给你又有何用?等你找到它,它已然是饿殍一具了。”青阳子摇头说道。

  “她身上带有三枚辟谷丹,我有三个月的时间……”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天地分隔

  “它随身携带辟谷丹作什么?”青阳子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还请道长将那些经文典籍与我。”莫问催道,当日那三枚辟谷丹原本是为了防止被困陵墓而备下的,没想到会在此时派上用场。

  “天璇子真的带有辟谷丹?”青阳子出言确定。

  莫问闻言闭目回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当日在无名山我炼的是解毒丹药,阿九炼的是辟谷丹,那三枚辟谷丹一直由她收管,定然在她身上,只是不知会不会被他们搜走。”

  “仙家不是狱卒,不会做出那般猥琐下流的搜身之事。”青阳子起身走向西侧经文书架,自书架中挑出一本蓝封书籍交予莫问。

  莫问双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只见书封外皮上写的是“清羽集成。”

  “只此一本?”莫问问道。

  青阳子点了点头,“此文集乃清羽门姑苏掌教写于四十年前,清羽门是彩衣道人飞升之前所在的门派,想必是彩衣道人授意,姑苏掌教执笔书就,记录了上清异类教众的功过。”

  莫问打开文集快速翻阅,只见该书分为“起”“落”两部,“起”部为上部,记录的是异类因功受赏的事情。“落”为下部,记录的是异类教众犯错受罚的详情,“落”部又分为大过和小过,与人类同门交合为大过重罪,记录在“落”部最前,囚禁至死的惩罚名为“清净”,有清其体污,净其罪孽之意。

  囚禁的禁锢有五十四处,分为了五十四页,对于所在的位置和环境有着详细的记录,这些禁锢多位于雪山,热地,风口,沼泽,孤岛,弱水,虫洞等险恶区域,每一页的下方都记录着受过者的姓名,多寡不等,多的一页记录了上百个名字,较少的一页只有七八个,粗略估算自古至今当有上千异类道众受到了“清净”惩罚。

  “为何是姓名而不是道号?”莫问抬头看向青阳子。

  “人死则道号消。”青阳子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翻看文集,受过的教众多为女性姓名,男子百无其一,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应该是女性异类通常很是娇美,为人类男子所喜。而男性异类则少有英俊帅气者,为人类女子所不喜。

  再详看罪过,几乎全是异类女子引诱男性教众,这些女子既然入了道门自然知道雷池不可逾越,属于明知故犯,大部分女性异类都是抱着飞蛾扑火之心,拼着一死也要与心上人春风一度的,可见女子比男子更加重情。

  “这些人就无一得活?”莫问抬头问道。

  青阳子摇了摇头。

  莫问闻言心情再坏,彩衣道人带走阿九之前他曾经请求戴罪立功,可是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让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这么多地方,三个月你寻不完的。”青阳子拿起那双道靴,示意莫问换上。

  莫问道谢之后接过靴子弯腰更换,“天门道人慈悲,临行前曾经让贱内添加衣物,足见那禁锢之处很是寒冷。”

  “除了那些地热之处,其他禁锢哪一个不冷?况且此时又是冬天,添加衣物说明不了什么。”青阳子将莫问换下的靴子拿到了墙角下。

  莫问闻言心头再暗,青阳子说的有道理,天门道长的举动只能排除掉火山和地热的禁锢,剩下的还有很多,失神良久,莫问回过神来见青阳子拿了那双破靴,自知失礼,急忙起身道谢。“谢道长赠予。”

  “火烧眉毛了还在迂腐,真不知你是如何统兵打仗的。”青阳子缓缓摇头。

  二人说话之间,有道童端送晚饭进来,古阳子也与道童一同来到。

  “我去后山问了掌教师兄,他也没有办法。”古阳子落座开口。

  “多谢道长。”莫问大为感动,古阳子虽然黑面严厉,却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

  “师兄,你精通观星之法……”

  “刚刚看过了,北斗天璇已无灵动神芒,归于本相原始,天璇子想必已被削去道籍,身陷囹圄了。”古阳子摇头。

  莫问听得古阳子言语心中大是酸楚,到得此时他方才反应过来阿九已经不再是上清准徒了,心中难过,便起身冲二人告辞,“多谢两位道长,我先走了。”

  “吃了晚饭再走。”古阳子指了指桌上的素食。

  见到饭食,莫问更加悲伤,自今日清晨开始阿九已经得不到饭食了。

  “二位道长多保重。”莫问拿了那本书籍,起身稽首。

  “你急着去做什么?”古阳子来的较晚,并不知道莫问打算。

  “那小狐狸身上带了三枚辟谷丹,还有三个月活头,天枢子要去寻它。”青阳子接口。

  “就算找到了也救之不出,况且三个月的时间根本就不够。”古阳子皱起了眉头。

  “竭力而为。”莫问强忍悲伤低头说道。

  “天枢子,听我一句劝,别找了,哪怕是找到了它你也送不得食水进去。”青阳子抬手拍了拍莫问的肩膀。

  “我记得有几处可以起阵送进少量食水。”古阳子探手拿过莫问手里的文集开始翻看,“带走天璇子的可是彩衣道人?”

  青阳子接口道,“对。”

  “此人对尊卑礼仪看的很重,天枢子和天璇子为人谦恭,尊长有礼,或许她会给天璇子留下一线生机。”古阳子翻书之际自言自语。

  “不会的,她殴打贱内,晚辈与她动了手。”莫问本就沮丧,听得古阳子言语更是万念俱灰。

  “啊?”青阳子闻言大惊失色。

  “完了。”古阳子将正在翻看的文集甩向莫问,仙人也逃脱不了喜怒人性,莫问竟然冲她动手,彩衣道人势必记恨。

  “你一凡体俗胎竟然冲金仙动手,好壮的胆气,好大的本事啊。”古阳子反话训斥。

  莫问弯腰捡起文集,冲二人稽首作揖,转身向外走去,当时冲彩衣道人动手完全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倘若古阳子和青阳子知道他还喊出了挫骨扬灰的狠话,定然还会训斥。

  “天璇外无虚影斑点,想必不在海外。”古阳子在后说道。

  莫问止步回头,默然行礼,他最怕的就是阿九被送到了海外孤岛,古阳子言语令他心中稍安。

  “天枢星芒泛红,显杀伐戾气,有偏心移位之兆,切记不要迁怒无辜人等。”古阳子再道。

  “道长放心,此事乃晚辈咎由自取,与他人无关。”莫问应了下来。

  古阳子叹气过后冲莫问摆了摆手,莫问告辞出门。青阳子迈步跟出,亲送下山。

  到得山脚下,青阳子冲莫问说道,“我们两个老东西虽然没什么用处,却也算帮了你的忙,你准备如何答谢我们?”

  莫问闻言愣了一愣,不知青阳子此言何意便不知如何作答。

  “你曾说过见长者不能空手,今日你可是空手来的,这笔账先记下了,待得此事终了,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要带美酒两罐前来答谢我们。”青阳子说道。

  莫问乃聪慧之人,立刻明白了青阳子的深意,青阳子并不认为他能救下阿九,担心他在失去阿九之后会痴狂疯癫以身相殉,故此才要他再来无量山,他们二人好趁机开导。

  莫问虽然心中感动,却并没有点头,苦笑过后转身东行。

  到得无人处,莫问悲伤难止,又想掉泪,却又生生忍住了,他已经与阿九成了亲,是真正的男人了,男人是不能哭的。

  出得无量山区域,莫问于夜色之中茫顾四周斟酌去处,此时是冬天,天气非常寒冷,老五在这种天气无法长时间展翼飞行,若是走走停停,不但不能加快速度还会拖延时间。

  斟酌良久,莫问没有西行,而是向东掠了百余里,寻了客栈栖身,借了纸张,拿出文集逐一记录禁锢的位置,这些年他去过不少地方,对于河山多有了解,寻找圈点之后画出了一张草图,去除了位于海外的七处,位于火山地热的三处,图上还剩下了四十四处圆点,其中有两处区域是专门囚禁男性异类的,也可以排除,还剩下了四十二处。

  这四十二处区域分布零散,东至海滨,北至高句丽,西至蛮荒尽头,南达无人沼泽,各处都有分布。

  将草图收起,莫问叫醒了店家,给予黄金命店家夫妇连夜赶制干粮,转而回到房中再画详图,那些环境并不十分恶劣的禁锢他也没有给予排除,通过天门道人给阿九添衣的细节来看,阿九被送去何处是事先定下的,彩衣道人并不能因为他冲其动手而随意更改,所以这些环境不算十分恶劣的禁锢也在查看之列。

  文集上记录的地名很广泛,他大部分都听说过,知道其大概位置,估算了距离之后感觉三个月并不够用,阿九学过玄阳子的龟息法,龟息法可以减少人体消耗,寻常人七天就会饿死,学了龟息法的人能撑上半个月,但是这半个月的时间是无法计算在内的,因为在恶劣的环境下,人体的消耗会增大,这多出的半个月会被恶劣的环境所抵消掉。

  为了节省时间,莫问一次次的安排行程,确定先后顺序,取最短的捷径,最终确定了一条没有往复重叠的复杂路线。确定了路线,立刻背了发烫的干粮连夜启程。

  出发时莫问的心情很平静,他本来就没什么亲人,老五也已经有了很好的安排,阿九现在是他唯一的牵挂,他没有救出阿九的把握,但他有与阿九死在一起的决心。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忘道人本分

  天亮时分,莫问到得闵州,寻到一处走马的货站将黄金拆为白银和铜钱,换钱只在其次,主要目的是让他们前往上清观送信,由于上清观位于晋国境内,故此送信的费用很是高昂,莫问支付十两白银送出了一封短信,让老五在正月十五之前赶到晋国淮安最大的客栈等他。

  由于季节的缘故,老五不能全程陪同,不过南方一些区域气温相对较高,老五可以飞行。可是受禁锢分布的零散所限,也不能将北方和南方彻底区分开来先行搜寻南方,不然搜寻剩下的北方区域将会耗时更多,故此老五只能在某处等候。他需要南北寻找三个来回,老五就要在中途等待接送三次,淮安就是第一处,正月十五离现在还有一个月。

  离开闵州,莫问改道向北,他要前往高句丽境内的枯木岭,但前去枯木岭的途中还要搜寻两处禁锢,这两处禁锢并不顺路,第一处疾风谷需要绕出两千多里。

  道人行事平和内敛,哪怕身怀绝技也不轻易显露,但莫问此时并没有遵循这一点,赶路时没有绕开城池避人耳目,途经区域多有城池州县,不管有无行人一律凌空飞掠,精打细算三个月的时间勉强够用,不能有任何的浪费和拖延。

  下午未时,临近赵国北侧边境,莫问暂作停留买了几双鞋子,凌空飞渡需要踏地借力,而踏地借力对鞋子的损耗是非常严重的,需要不时更换。

  此时并非只有赵,晋,燕,代,凉这几个国家,北方还有很多小国,这些小国虽然没有侵占疆土之心却不时南下抢夺女人财物和粮食牛羊,故此赵国北方是驻扎了重兵的,申时不到,莫问便穿过驻兵城池,翻过城墙离开赵国,进入了白雪覆盖的关外草原。

  地上覆盖的厚厚积雪为莫问增加了阻碍,不知雪下路况是其一,最主要的是自积雪上踏地借力经常打滑。

  磕绊的行到傍晚,刮起了北风,又下大雪,周围白茫一片,几乎不辨方向。莫问缓了下来想要寻处避雪,可是寻了许久也不可得,这里没有山峰丘陵,几乎全是平地。哪怕有稍微高一些的避风之处也都被大雪掩埋遮蔽了。

  冒雪再行百里,莫问察觉到了异类气息,这道异类气息很是朦胧,想必无甚道行。

  察觉到了异类气息,莫问很是欢喜,异类有着天生的本能,大雪来临时总能找到避雪的地方。

  循着气息找出了百里,莫问见到了那只异类,是只藏于土洞中的黄兔,见他到来很是焦急却又无处可逃,黄兔藏身的那处土洞很是窄小,窝不下人,好在土洞位于一处土丘的阳面,这处土丘起地两尺,勉强可以避雪。

  莫问自那土丘南侧坐了下来略作喘息,搓雪化水洗了手脸,取出干粮来吃,随手扔了一块给那黄兔,黄兔自然不敢来吃,而莫问也并不为了让它吃,只是表明和善的态度,免得它吓的总是撒尿,弄的臊气冲鼻。

  虽然大雪阻路他却并没有懊恼焦急,狂掠了一整天,哪怕不下雪他也要停下休息了。

  吃罢干粮,莫问逐一规整身上携带的事物,除了银钱杂物他身上还带有一枚补气丹药,几枚解毒丹药和一枚疗伤丹药,符盒和法印自然随身携带,再有就是腰间的黑刀和炼丹的小鼎。

  检视过杂物,莫问取出符盒小心擦拭,这是他唯一的倚仗,也是阿九最后的希望,金符可令山川移位,可使江河改道,想必可以破除禁锢。

  自雪中打坐了两个时辰,灵气有所恢复,莫问震飞身上的积雪继续上路,此时大雪仍未停止,好在风停了。

  天亮时分,莫问在避风处发现了一处营寨,营寨里有不少帐篷和战马,根据路上耗费的时间来推算此时距离疾风谷已经不远了,需要确定目前所在的位置。

  这处营寨规模不大,根据帐篷的数量来推算这里的士兵当有一两百人,这里是各国都管都不管的区域,此时还是下雪,帐外无人,也不知道此处聚集的是哪国的士兵。

  短暂的迟疑之后,莫问闪身来到最大的帐篷门口掀帘而入,一股血腥气迎面扑来,细看之下营帐内吊着一具残缺不全的女尸,腿股胸肋等部位的皮肉大量缺失,在女尸不远处有几只火盆,里面还有带着余温的木炭,火盆周围放有盐巴和酒袋。一个赤身壮汉躺在由牛羊皮毛硝制缝成的被褥上,不远处捆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子,当在二十岁上下,身上也没有衣物,观其身形和发型当是汉人女子。

  那女子本在昏迷之中,被跟随莫问一同进入的凉气冻醒,睁眼看到了莫问,莫问抬起右手中食二指摇了摇,示意她不要说话,女子见之,连连点头。

  莫问迈步走向那赤身壮汉,到得近前起脚踢中其身后死穴。

  “你是何人?他们又是何人?”莫问抽刀斩断了捆缚着那女子的绳索。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小女子是赵国人,他们是这漠北的强盗。”那女子以男子的衣物遮住了前胸。

  “与你一同被抓来的还有多少人?”莫问问道。

  “起初有百余人,现在怕是连一半都没有了,都被他们给吃掉了。”女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避免发出哭声。

  莫问没有再问,之前的几年他一直在军营统兵,消息很是闭塞,实则人肉相食的事情一直没有停止过,只是他没有见到而已。

  “求大师救我。”那女子跪地磕头。

  “我长的很像和尚吗?”莫问横了那女子一眼提刀出帐,一炷香之后提刀而回,身后带着十几个噤若寒蝉的女子。

  “贼寇已经杀了,我有要事在身,只能帮你们这些,你们收拾衣物干粮自行回乡。”莫问斩断绳子放女尸下来,扯过被褥将其覆盖。

  “多谢英雄搭救。”众人再度跪倒。

  “快收拾启程吧,我也要走了。”莫问冲众人说道。他已然自强盗口中问出了疾风谷的所在,大雪令他偏移了路线,疾风谷在东北六百里外。

  “他们已经断粮好多天了。”其中一黄衣女子懦懦开口。

  “我们不认识回乡的路。”又有女子说道。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他救下这些女子只是出于道人的道义,不可能再将她们送回去,因为那将会耗费大量的时间。

  沉吟良久,莫问转身出了营帐,来到拴马之处寻找了一番,牵出两匹被同类欺负的马匹,这两匹马没有铁掌,想必是近些时日才抢来的。

  “你们见没见过这两匹马?”莫问冲众人问道。

  “那匹花马是豆腐坊的。”其中一年幼女子说道。

  “确定没有认错?”莫问问道。

  “没认错,它性子烈,踢人。”年幼的女子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取了多条马缰系于马鞍,“雪停了之后跟着它走,如果它要奔跑,你们就合力拉住它。”

  获救女子接过绳索,连连点头。

  莫问甩肩卸下包袱,将那些干粮给了其中一年长女子,“省着点吃,我只能帮你们这些。”

  众女子再度跪谢。

  “临走时把所有马匹都放了,不要让它们困死在这里。”莫问冲众人交代一声,提气拔高往东北方向掠去。

  虽然阿九被禁,莫问却并没有迁怒他人,他甚至没有怨恨天门道人和彩衣道人,因为他与阿九确实违反了教规,怪不得旁人,只要力所能及还是不能忘记道人济世救苦的本分,唯一令他不满的是上清宗拒绝了他将功补过的请求,没有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此事大伤颜面,令他如鲠在喉。

  大雪逐渐停止,太阳升起,积雪反射阳光很是刺眼,艰难的行了四个时辰,莫问终于见到了疾风谷,疾风谷位于两座东西相连的山峰之间,低于地面两丈左右,为倒八字地形,与先前融化青铜穹顶的木桶有些相似,寒风自北方吹来,经由喇叭口聚拢变的极为凛冽,站在下首几乎不得睁眼。

  这处山谷宽有十几丈,长有两里,呈长条形状,由于风势太疾,山谷周围并无积雪,谷底遗留着不少动物的骸骨,这些骸骨想必是那些异类门人丧生之后现出了原形。由于被困的皆为女子,谷底遗落了不少女性的佩饰,以金玉居多,道家认为金玉有富贵气息,故此虽然不提倡道人佩戴首饰,却也并不禁止佩戴金玉。

  这处山谷虽然隐于草原深处,却并非人迹罕至,这些金玉未曾被人捡走,表明这里有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延出灵气一试,果然如此,灵气到得山谷上方就感受到了阻碍,阻碍很是坚硬,无有韧性,说明此处的禁锢是由阵法祭起的。

  环绕禁锢一周,莫问发现禁锢周围有很多人为挖出的坑洞,这些坑洞大多很浅,倘若道门中人动手,不可能只挖出这么浅的坑洞,故此可以推断出这些坑洞的挖掘者都是为了拿取金玉的普通人,换言之,这些女性异类被困此处之后,它们的爱人并没有前来救援,不知它们被困何处只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原因可能还是他们不敢违逆天意。

  驻足片刻,莫问叹气离去,他并不知道这些女性异类在临死前都想了什么,也不知道它们是否后悔过,但他感觉这些异类在临死前都希望爱人能陪在自己身边。

  由于禁锢各有不同,莫问并未推研这处禁锢的起阵原理,快速前往东南,苦行了一夜,次日中午终于见到一座城池,这处城池规模不小,位于四国交界处,与西阳县一样,是一座很繁荣的边陲贸易城市。

  干粮都给了那些被抓的女子,必须加以补充,莫问进城寻得食铺想要购买干粮,但此处肉类较多,米饼和面饼都需要现做,他只能暂留等待。

  食铺里很是喧闹,莫问喜静,便出了铺子出门等待,刚刚出门,便与一个疾行而过的路人撞了个满怀。莫问先前本已侧身避让,此人是故意撞来的。

  心中存疑,立刻检视所带事物,发现挂在腰间放有小鼎的布包不见了踪影,此时那人尚未走远,莫问闪身追上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东西你要了没用,还给我……”

  第二百七十章 九龙鼎

  “你说的是这个吗?”那蟊贼扬了扬手里的小包,此人年纪三十到四十之间,一副市井长相,一副市井打扮,一副市井口气。

  “还给我,我不与你计较。”莫问探手索要。

  “这是我捡到的,你凭什么说是你的东西?”对方一副赖皮嘴脸。

  那蟊贼说话之间,周围围上了几个市井之徒,“王四儿,他是眼馋你捡了宝贝。”“哪儿来的野道士?”“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呀,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里面是只小鼎。”莫问正在等待干粮,不愿多生是非。

  那名为王四的蟊贼见同伙到来,胆气更壮,打开布袋拿出了那只小鼎,“我说兄弟们,我捡的这东西可能真是他的。”

  “这玩意是干嘛用的?”同伙围在一起打量那只丹鼎。

  那蟊贼见偷到的是个无用的小鼎,便想趁机勒索,“给你可以,这东西是我捡的,你怎么谢我?”

  莫问回头看了一眼食铺,此时面饼刚刚下锅,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带走。

  “我身上银两不多,就这些。”莫问自怀中掏出几分碎银递向那个蟊贼。

  蟊贼接过银子掂了掂揣进了怀里,“你当四爷傻子吗,那一锅饼子得多少钱?”

  莫问心情本就不好,先前所为已经是强自压制了,听得蟊贼言语无状,顿时火起,闪身上前自那蟊贼手中抓过丹鼎,起脚将其踢飞。

  这群人平日里干的就是坑蒙拐骗的营生,见莫问动手,其他人立刻掏出短刀前来围攻,莫问连番起脚,将那五人尽数踢倒。

  “外来的道士打人啦,道士抢东西啊,快报官哪……”蟊贼们吃了亏,大声撒泼,但换来的只是附近百姓的嘲笑,由此可见这里的人也十分厌恶他们。

  “见过道士杀人吗?”莫问手握刀鞘,佯装抽刀。那群泼皮无赖见状大是惊恐,翻身爬起,四散逃去。

  莫问无心追赶,将那小鼎重新包好,撩开衣摆系于腰间。

  “福生无量天尊。”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莫问闻声回头,只见不远处走来了一个身穿灰布道袍的道人,此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中等个头,身形偏瘦,样貌无奇,手里捧着一柄拂尘,背后背着一把长剑。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行了个平辈礼,对方既然行礼在前,就必须回礼。

  那中年道人听得莫问言语,陡然止步,眼神之中有疑云闪过。

  “贫道玉清绝情子,敢问小道长道号上下?”那中年道人走到莫问近前开口说道。

  “不知道友有何见教?”莫问并没有说出自己的道号,此人先行报上自己的道号,然后问他的道号,看似很有礼数,实则态度很强硬,有‘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的意味,而莫问最厌恶的就是胁迫。

  “小道长腰间的丹鼎可否借贫道一观?”绝情子见莫问拒绝报名,语气立刻转冷。

  莫问听得绝情子言语先是愣了一愣,待得反应过来立刻贯通前后,他身上的这只丹鼎是自蛮荒的山洞中得来的,那山洞中还有一具死去多年却没有腐烂的女尸,那女尸残存的衣物表明她是玉清门下,但在尸体附近却没有发现法印,故此当时他就怀疑这只丹鼎是那女尸生前偷盗而来,看这绝情子的架势,他当年很可能是猜对了。

  “这只丹鼎是贫道偶然得来,乃玉清宗的事物,本想送还玉清宗,却一直没有得暇,道长乃玉清门下,难道与这丹鼎有何渊源?”莫问问道。

  “看那丹鼎颜色,当是我们玉清观失踪多年的镇派神器九龙鼎。”绝情子冷声说道。

  “既是贵派法器,自当交还贵派,只是不知玉清观位于何处?”莫问问道,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这只丹鼎的名字,但鼎盖上有大小九个气孔,想必绝情子说的没错。

  “可否借一步说话?”绝情子环视左右之后指着对面的酒肆冲莫问说道。

  “道友请。”莫问抬手说道。

  二人离开街道,进入酒肆,绝情子要了楼上雅间。

  “九龙鼎失踪多年,我们玉清观一直寻而不得,未曾想会在小道长的身上。”绝情子撩帘请莫问先入。

  “此物确是贫道偶然所得,获得此鼎时,这丹鼎旁边还有一玉清的坤道尸首,此人好似不通炼丹之道,以女身用雄鼎,导致炼丹出偏。”莫问迈步进入雅间,必须将事情的经过向绝情子说清楚,不然就有偷盗之嫌。

  “小道长可否将那丹鼎给贫道一观?”二人落座之后,绝情子提出了要求。

  “可否请示三清箓牒?”莫问问道,这九龙鼎既然是玉清的神器,自当交还给玉清宗,但前提必须确定绝情子是玉清宗玉清观的弟子。

  “贫道此番受本派太史掌教法旨北上办事,走的急了些,未曾带有箓牒在身,法印可否?”绝情子问道。

  “福生无量天尊,道长莫要见怪,事关重大,贫道总要确定正主方能交还,倘若误予旁人,便无法对玉清宗交代。”莫问说道,箓牒才能证明一个道人的身份,法印有可能重复。

  “你想怎地?”绝情子语气转冷。

  莫问见状知道绝情子动了怒,由于自身带有玉清丹鼎,确实容易受人误会,便好声说道,“不瞒道长,贫道乃是上清宗天枢子,这丹鼎乃是贫道在蛮荒修行时偶然获得,承蒙道长指点,知道了丹鼎乃玉清观之物,自当物归原主,请道长告知贫道玉清观的所在,贫道来日定当送回。”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上清准徒天枢子呀,哈哈哈哈,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天下无敌了,原来倚仗的不全是上清绝学,这其中还有我玉清的一份功劳啊。”绝情子言语之中夹枪带棒。

  莫问闻言无奈苦笑,当日为了调动士气确实有过天下无敌之语,此话传扬开来,为他招致了不少麻烦,那个在通州城布置四象杀阵的道人也是因为他的这句话才来与他为难的。实则这丹鼎他只使用了几次,东征时主要依仗的还是阿九炼制的丹药。

  “若是道长带有箓牒在身,今日定会将这九龙鼎交予道长带回,眼下只能请绝情道长告知玉清观的所在,贫道来日定会前去送还。”莫问说道。

  “我没带箓牒在身上,你信我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九龙鼎关系重大。不过你说来日送还,我也信你不过。不若这样,烦劳小道长随贫道一同前往玉清观,面见本派太史掌教。”绝情子正色说道。

  “贫道有要事在身,三月之内无暇抽身,这可如何是好。”莫问大是苦恼。

  绝情子闻言连连冷笑,冷笑过后直视着莫问沉吟了片刻,转而开口说道,“贫道相信这丹鼎乃小道长偶然拾得,也相信小道长确实有要事在身,但小道长要体谅贫道的难处,这九龙鼎乃师门重宝,失踪多年,今日被贫道遇见,贫道怎能让它再度失落?”

  莫问听得绝情子言语,心中更加犯愁,对方越是体谅他,他越要为对方着想,绝情子是绝对不会让他带走九龙鼎的,眼下的正事是寻找阿九,倘若受到玉清派的阻挠,势必要浪费更多的时间,时间本来就不够,倘若受阻,势必会耽误正事。

  “贫道确实无暇抽身,道长既然体谅于我,贫道也应该相信道长,请道长写收书一封加盖法印与我,贫道将九龙鼎交予道长,由道长带回玉清观,不知道长意下如何?”莫问沉吟良久,出言说道。

  “福生无量天尊,小道长深明大义,便依小道长之言。你且稍候,贫道去借纸笔前来。”绝情子很是欢喜,起身外出。

  片刻过后,绝情子拿了一张写好的文书进来,当着莫问的面,自怀中取出法印盖了印记。

  莫问接过那张文书仔细观看,文书写的很是详实,法印也很是清楚。

  看罢文书,莫问折叠收起,自腰间取出小鼎,迈步走出了雅间,高声说道,“上清宗天枢子今日将九龙鼎交还玉清派绝情子道长。”

  此时二楼有两位客人,还有上菜的小厮,三人闻声转头来看,莫问将那小鼎自布包中取出,当着三人的面交给了绝情子。九龙鼎是炼丹神器,他不得不谨慎。

  “果然是九龙鼎,多谢小道长,请入内请酒。”绝情子欢喜的收下了九龙鼎。

  “贫道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就此别过,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绝情子稽首告辞。

  “福生无量天尊,小道长好走。”绝情子还礼。

  出得酒肆,莫问回到食铺装起干粮继续上路,九龙鼎本来就是别人的东西,物归原主天经地义,故此他并没有感到失落,反而庆幸自己处置妥当,避免了一场干戈。

  傍晚时分刮起了北风,气温骤降,这种滴水成冰的夜晚连长毛野兽都不敢离开洞穴,莫问勉强行了半夜,到得三更时分实在无奈忍受了,身处荒野连废弃房屋都难以寻得,只能寻到一棵枯树,以火符引燃凑近取暖。凌空飞掠已经很耗灵气了,倘若再御气避寒,势必入不敷出,九龙鼎已经物归原主,阿九留下的丹鼎是雌鼎,由男子使用,炼制寻常丹药尚可,用来炼制补气丹药很难成功。此时他只剩下了一枚补气丹药,必须留以备用,不能轻易浪费。

  短暂的烤火歇息之后,莫问换过鞋子再度东行……

  第二百七十一章 吹牛放屁

  下半夜气温骤降,哪怕有灵气护体,莫问仍然感到刺骨的寒冷,之前的数日一直未曾合眼,到得此时已然是困乏交加。

  虽然疲惫不堪,莫问仍然咬牙坚持,这里没有避风之处,倘若露天而眠灵气一旦停止运行很快就会被冻死。

  由于大雪覆盖了地面,无法观察到雪下的情况,四更时分莫问失足踏进了一处山中水潭,虽然坚冰厚达尺许,踏地借力的巨大力道还是将其踏破,好在莫问反应迅速,不等潭水没顶便振臂脱困。

  衣服一湿立刻结冰,莫问环视左右找到树林,疾掠而至,以黑刀连断三棵大树,以火符引燃烘烤湿衣。

  虽然失足落水,莫问却并未气恼发怒,这种天气本来就不适合赶路,是自己非要急着连夜上路的。

  烤干衣物之后莫问自火堆旁小睡了片刻,待得火势减弱便被冻醒,冻醒之后再度上路。

  天亮之后,莫问遇到了村落,进村询问了此时所在的位置,发现并未偏离既定路线,白日里拼命疾行,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到达了第二处禁锢的所在,这处禁锢位于草原和大山连接处,山脚下有一处山洞,山洞有一间房屋大小,洞口向西,自洞外可以看到洞内散落着很多尸骨。

  这处山洞周围有着很多的树木,但洞内却没有一片落叶。山风吹来,洞内尚未彻底腐朽的衣物碎片纹丝不动,这表明这处山洞的气息与外部是不连通的,别看有山洞可以栖身,这里其实是一处非常残酷的禁锢,被囚禁在这里的异类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倘若天生聋哑,天长日久也就习惯了。但被困在这里的异类并不属于这种情况,忽然之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极度的安静会令人发疯,山洞内的石壁上有着大量的抓痕,残存的骨骸也多不完整,这些都是曾经被困的异类留下的,站立洞外,不难想象它们被困此处之后在山洞里敲打尸骨抓挠石壁制造声响的悲惨情景。

  为了达到警示后人目的,所有的禁锢都可以在外面看到里面的情形,确定阿九不在此处,莫问立刻前往下一处,那是最远的一处,位于高句丽境内,高句丽在燕国的东北,离此处有数千里。

  虽然心中有着强烈的信念,日夜不休的赶路还是令莫问疲惫不堪,若不是有灵气支撑,恐怕早已经冻累倒地。

  到得燕国边境,莫问停了下来,开始斟酌路线,最近的路线需要横穿燕国境内,他曾经率领赵国军队杀伤了不计其数的燕国兵卒,倘若出现在燕国境内,很有可能受到报复和阻碍。还有一条路需要自燕国的西北绕过去,可是那样要额外多行一千多里。

  犹豫良久,莫问决定自燕国境内横穿,燕国不似晋赵,燕国境内多有山岭,少有城镇,只要自山野之中悄然行进,想必不会出现意外。

  打定主意,莫问悄然潜入燕国,小心的行了一日并没有遇到阻碍,这令他安心不少,此时他已经不再需要攻城略地,也没有了兵卒的拖累,哪怕受到阻碍,抽身躲避也就是了。

  就在莫问自以为平安无事之际,变故出现,在燕国东北边境的一座大山之中,他迷路了。

  只要天气晴朗,道人可以仰望星辰确定方向,今夜万里无云,天上的星月很是明显,但初更时分进山,两个更次之后仍然没有离开这座大山,这座大山方圆不过两百里,一个更次就应该能穿越,为何两个时辰之后还在山中?

  心中存疑,莫问凝神感知周围情况,却并没有发现异类气息,也没有察觉到阴魂鬼魅。

  感知过后,莫问掠到山顶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地势并不是一种阵法,既然不是阵法,情况就很诡异了,无需再试就能确定有妖物在暗中使坏,他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并不表示对方不存在,很可能对方的修为要高于他。

  沉吟片刻,莫问取出符盒画火符一道引燃了山顶的一棵松树,随后离开山顶向东北方向掠去,行出二十里再燃松树一棵,待得引燃第二颗松树,却发现山顶的火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

  见此情形,莫问眉头大皱,立刻纵身回掠,到得山顶发现烧焦的松树上有水渍,松树左右的积雪少了两片,这并不是受到烘烤之后融化所致,而是被人移动用来扑灭松树上的火焰。

  根据裸露的地面可以看出被移动的积雪长五尺,宽丈许,这不是常人手臂所能做到的,除非此人能够灵气外放。

  低头环顾松树周围的雪地,并没有发现人类足迹,仔细再找,终于自松树南侧找到了足迹,这只足迹较常人的足迹要小很多,彷如六七岁孩童的脚印,深更半夜自然不会有孩童出现在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异类幻化成人。

  继续寻找,另外一处足迹出现了两丈之外,这只异类可以蹿出两丈,灵气可以外放,最主要的是可以逃脱他的感知,势必是一只道行高深的老妖。

  就在莫问观察脚印之际,远处的那处火光亦悄然熄灭。

  见此情形,莫问心头火起,自古邪不胜正,这大胆的妖物自恃有几分道行,竟然敢与受箓道人为难,当真是胆大包天。

  虽然动怒,莫问却并未急于动手,他行走四方一直没有改头换面,始终是道人打扮,先前赶路时也一直是凌空前行,这妖物明知道他是渡过天劫的道人还敢阻拦,此事不符合常理。它这么做势必有别的原因。

  沉吟片刻,莫问心中有了几分计较,与燕国作战的那几年,他与檀木子和绝尘这两位副手杀过不少萨满巫师,死在他手下的异类更是难以计数,这老妖极有可能和那些巫师或异类有所关联,认出了他的身份,所以才会与他为难。

  要离开这个区域并不困难,可以自这松树的西北和西南留下两枚定气符咒,将松树再度引燃之后离开此处往东北方向移动,那妖物势必会回来灭火,届时只需再补一道定气符就可以暂时将它困住,只要这妖物被困,他就可以离开这片区域。

  但斟酌过后莫问并没有使用这个方法,而是使用了最为简单的方法,放火。

  夜归之人倘若遇到鬼打墙或者是妖物寐惑,最省事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点火,寻到干草干柴点燃篝火,火为阳,阳气一盛,除了千年老妖,寻常妖邪都会退避三尺。如果没有携带火捻,可以转圈撒尿,当然此法仅限于男子使用。

  打定主意,莫问辨明了风向,接连画写火符,画罢一张抬手挥出一张,于上空定住,画写这种符咒黄纸即可,而莫问符盒之中除了紫符还带有不少黄符,接连画写十二张,法术起效,十二张火符化为一丈见方的巨大火球,莫问延出灵气控住火球,自山中快速急行,所到之处树木尽皆起火。由十二张火符组成的火球虽然威力无法与夜逍遥等人当日以三十六张火符凝成的乾火焚天想比,要放火烧山却是足够了。

  那隐藏于暗处的妖物没想到莫问会做出此等举动,待得反应过来,山中已经到处起火,山中寒风凛冽,山火得寒风助势,蔓延的很快,片刻过后山中已然成了一片火海。

  几番往复之后,莫问控带火球往东北方向掠去,对方道行不低,需防对方狗急跳墙,而这火球恰恰是这类妖物的克星,只要它敢阻拦就烧它个外焦里嫩。

  “好小子,你敢烧了黄三爷的元宝山,三爷我非杀了你不可。”莫问即将出山之时,身后传来了彷如阉人一般的尖叫声。

  莫问一听黄三爷,立刻明白这妖物是什么东西,止步回头,只见一侏儒大小的老丑男子自后面快速追来,此人身穿一身黄麻孝衣,面孔窄小,两撇胡须,手里抓了一根不知自哪个坟里抠出的哭丧棒。

  “你的徒孙腾格里是我杀的,你快来给他报仇。”莫问右手外探,遥隔三丈控制着火球。

  那妖物见莫问没有逃走反而转过身来,嚣张气焰立刻萎靡,止步于十丈之外,不敢上前。

  “自古邪不胜正,你一黄毛鼠辈好大的胆子,敢冲三清道人无礼。”莫问冷哼。

  “你别跑,老子今天非要弄死你不可。”那妖物龇牙咧嘴,厉声尖叫。

  “我没跑,你来。”莫问鄙夷的冷笑,“你们这些鼠辈都一个德行,就知道胡吹大气,除了吹牛你还有何能耐?”

  那妖物听得莫问嘲讽,面色剧变,跃跃欲试想要动手,却又惧怕莫问遥控的火球而不敢上前,气急之下转身弯腰放出了一股恶臭黄气。

  莫问没想到它会如此龌龊,急忙抽身后退。那妖物的臭屁着实厉害,十丈之外已然闻之欲呕。

  由于抽身太快,火球失去了控制落地熄灭,那妖物见状立刻急扑而上,莫问急忙向东疾掠,出得山区一路东行。

  那妖物在后追赶,与此同时破口大骂,所骂言语极为污秽,不但句句不离下身,甚至辱及先人,极尽恶毒之能事。

  莫问本想画写雷符转身杀它个回马枪,斟酌过后打消了这个念头,快速甩脱了它改道向北,君子不能与吹牛放屁之人动手,让它赢了还好说,它若是输了会骂个没完没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山雨欲来

  甩脱了那只黄毛鼠辈,莫问一路向北,数日之后来到了高句丽境内。来到此处之后莫问又调头回了燕国,原因是高句丽族人不通汉话,说的言语他一句也听不懂,无法探问枯木岭位于何处。

  自边境询问了牧民,确定了枯木岭的方位,莫问立刻北上寻找,但两日之后又调头回返,按照那牧民所说路径,他跑出了一千多里也未曾见过枯木岭。

  再度找到牧民,询问之后对方又指了一个大概的方位,这一次连方向都指错了,指的是往东。心中存疑,莫问便多问了几人,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所指的位置各不相同。

  到得此时莫问方才醒悟了过来,燕国人信奉的是萨满教,对于道士有着强烈的排斥,加之子嗣兄弟多有死于由道人率领的赵军之手,故此对于道士极为厌恶,这些人见他可以空来空去,知道不是善茬,不敢不说就故意指错。

  无奈之下莫问只能封点他们的穴道进行逼供,连续逼问数人,终于确定了枯木岭的所在,连夜北上,四更时分寻到了枯木岭,这处禁锢是一处五里见方的荒山,山上没有积雪,自远处很容易辨别,禁锢里有不少干枯的树木,大部分树木已经倒伏,这里算得上比较柔和的禁锢,并没有尸骨散落在外,在避风的南坡有着十几口由树木抠挖而成的棺木,细数之下共有十四具,而文集上恰好记录了十四个异类的姓名,这就表明这些人来到此处之后都是自葬己身,以免暴尸荒野。

  这处禁锢的气息并未完全阻隔,至少山风可以吹进去,为保万无一失,莫问绕山一圈,高声呼喊,确定阿九不在此处方才抽身南下。

  南下之际莫问偏行东南,前去搜寻一处位于海边的禁锢。

  九州各处的景象和民风各不相同,莫问心急如焚,无心境去观山看景,也无心境去体察民风,中途不时感觉到各种异类,也无心去查探究竟,由于受到了路人的蒙骗,北上枯木岭用去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多,必须加紧赶路,不然无法赶在正月十五之前到达淮安与老五会合。

  莫问耗时数日离开高句丽,横穿燕国,回返赵国,到得赵国他对环境就很是熟悉了,下一处禁锢位于白郡境内,当年是由檀木子领军收复的。

  他曾经被赵国封为白郡王,但他并未受封,出于用人不疑的考虑,他也很少来白郡督查檀木子,但他经常得到白郡的战报,也有东北三郡的地图,故此很快找到了位于尜州的那处禁锢,这处禁锢位于海边的山崖下,在犬牙交错的岩石丛中有一处百丈见方的平坦沙滩,很像圈养牛羊的土圈,扔山石下去,离地丈许就会被弹飞,沙滩上残留了五具被盐水浸泡而未曾腐烂的尸首,一条花蛇,两只没了羽毛的禽鸟,剩下两只皆是皮毛无存的狐狸。

  莫问于崖顶做了短暂停留,上清设置了这些险恶的禁锢是为了惩罚犯错的异类,而惩罚的目的是为了震慑异类,令它们谨守教规。三清之中只有上清招收异类弟子,这一举动本来就很受争议,倘若异类弟子不守教规,与人类通婚,其后果就是扰乱人伦,混乱血脉,届时人类就有灭族之虞。故此上清对于这一罪过进行严惩也不算错。

  但莫问对此仍然感觉不妥,刑罚源于法,法是末流,使用刑罚只能令人害怕,并不能令人悟道。况且囚禁至死也有一罪双罚之嫌,仿若犯错,要么囚禁,要么大辟,这两者岂能同时施于一人。

  片刻过后,海水涨潮,那几具异类尸首随着海水的涌动时起时落,莫问叹气过后转身离开。

  莫问回到尜州,留下银钱命食铺烘烤干粮,离开食铺寻到鞋帽店购买鞋子。

  进得店铺,站柜的是一个妇人,莫问冲那妇人说道,“店家,可有我能穿的鞋子?”

  那妇人闻言没有答话,而是直直的看着莫问,莫问有感,侧目打量那妇人,那妇人很是年轻,衣着简朴,眉心处有颗胎记,面相有几分眼熟。

  “恩人,你可还记得奴婢?”那妇人自柜台快步而出,含泪抓住了莫问的衣袖。

  莫问闻言侧目再看,此人他的确曾经见过,一时之间却想不起自何处见过。

  “建康城外的尼姑庵。”那妇人低声提醒。

  “是你呀。”莫问恍然大悟,在晋国担任王府西席时他曾经奉旨与张洞之一起前往囚禁宫女的尼姑庵降妖,那时曾经设计救走了一个可怜的宫女,没想到自此处见到了她。

  那年轻的妇人见莫问想起了她,抓着莫问的衣袖将其拉至店内座椅倒地便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恩人了,苍天有眼,给了奴婢谢恩的机会。”

  “不需如此,不需如此。”莫问抬手搀起了她。

  就在此时,自内屋走出了一怀抱婴孩的老年男子,“素娘,你这是作何,此人是谁?”

  “这就是我一直念在嘴边的恩人。”妇人转身冲那老者说道。

  那老者闻言将孩子交予妇人,正身弯腰。莫问急忙抬手阻止,“人多眼杂,无需多礼。”

  “恩人请内屋叙话。”那老者走到门旁左右张望,转身请莫问前往内堂。

  “自此处说话就好。”莫问摆手谢绝了老者的邀请。

  “恩人,这是奴婢的夫君。”那年轻妇人这才想起冲莫问正式介绍。

  “老来得子,福之大焉。”莫问点了点头。

  “不知恩人自何处到来?”那老者冲妇人摆了摆手,后者走到门旁关门闭户。

  “极北之处。”莫问随口回答。

  “恩人,数日之前有位道人来我店铺,出示了恩人画像,问我们夫妇可曾见过恩人。”老者低声说道。

  “哦?他们为何寻我?”莫问疑惑的问道。

  “不知其详,那道人只是问我们,恩人可曾前来购买过鞋袜,我们答曰不曾见到,他便去了,高来高去,行色匆忙。”那老者抬手南指,示意那道人去了南方。

  “那人多大年纪,是何样貌?”莫问问道。

  “当在五十上下,身高不过五尺,圆脸狮鼻,带了刀剑。”老者说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他并不认得这样一个道人,也不知道此人为什么寻他。但是拿了画像寻人,有些不合礼数。

  “你们可记得他所穿道袍是何种样式?”莫问问道。

  “未曾留意,不过与恩人所穿长袍好似有些区别。”那获救的宫女在旁说道。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与他所穿道袍样式不同就不是上清门人,此人前往鞋帽店打听他的消息,说明此人知道他长时间凌空飞掠鞋子损耗很快。但此人是谁,为什么找他,却无从推测。

  “恩人既然来到,就自此处多住几日,容我们夫妇略尽地主之谊。”老者在旁说道。

  “盛情心领,我有要事在身这就要离开,有我所穿的鞋子与我几双。”莫问摆手婉拒了老者的邀请。

  那妇人闻言立刻抱了孩子进了内堂,片刻过后拿出了一个包裹呈送莫问,自包裹外可以看出里面是鞋子的轮廓,但莫问接过之后便察觉到重量不对。

  “好生过活,安稳度日。”莫问自怀中取出那枚树鸡内丹,反手钉在了背墙上部,“此物可以辟邪驱鬼,当保你们宅院清净。”

  莫问带着布包出了门,夫妻二人出门相送,莫问自布包之中取出一双捆扎的布鞋交予那妇人,“我穿不了这么多。”

  话毕,不待那妇人多说便转身离去,此时妇人没什么地位,倘若家中男人发现少了银钱,怕是会怪罪于她。

  回到食铺,带了干粮,莫问再度上路,夜幕很快降临,莫问照例连夜赶路。

  行出了三百余里,莫问忽然发现北方有一道人形在快速起落,由于隔的很远,看不到此人样貌和衣着,但看其身形应该是一个渡过天劫的修行中人在戴月夜行。

  回到赵国境内,不再似极北区域那样寒冷,灵气完全可以阻隔寒气。

  凌晨时分,莫问再度发现远处有道人在山野之中凌空前行,此次距离较近,不过五十来里,凝神可以看清远处那道人是个年轻的坤道,穿的是玉清道袍。

  莫问看到了这个年轻的道姑,道姑也看到了他。那道姑发现他之后立刻自北面快速向他掠来,莫问眼见对方到来,便暂时止步,停于山顶。

  那年轻的道姑身法很快,片刻过后便到得近前,落于莫问对面十步外上下打量莫问,与此同时莫问也在打量她,此人年纪在二十六七,身穿青白道袍,容貌很是清秀,只是面上傲气很重。

  “福生无量天尊,敢问道友道号上下?”对视过后,那道姑率先开口。

  “贫道上清天枢子,不知道友有何见教?”莫问稽首说道。

  那道姑闻言面上陡挂寒霜,快速自怀中取出一张符纸甩手焚化。

  三清座下所用符咒大同小异,那玉清宗的道姑所焚化的符咒中部写有大量道号,不问可知是一张召集同门的定位符咒。

  “不知道友是玉清宗哪一派门下?”莫问疑惑的问道。

  “玉清派赵灵妃。”道姑面无表情的报上了道号。

  “赵道长找我可是为了九龙鼎之事?”莫问敏锐的猜到了对方寻他的原因。

  “正是。”赵灵妃说话之时一直侧着身,这是一种进可攻退可守的架势。

  “贫道已经将偶然捡获的九龙鼎给了贵派绝情子道长。”莫问说道。

  赵灵妃闻言挑眉冷哼,没有接口。

  “绝情子道长出了意外?”莫问根据对方神情,出言猜测。

  “你何必明知故问……”

  第二百七十三章 玉清派问责

  莫问听得赵灵妃言语,顿时明白九龙鼎和绝情子出现了意外,“绝情子道长现在何处?”

  “绝情子师兄已经驾鹤了。”赵灵妃冷眼斜视莫问。

  “贫道自勼城将九龙鼎还给了绝情道长便抽身离去,没有再见过绝情子道长。”莫问出言解释,九龙鼎之事本就容易令对方产生误会,而今绝情子又出了意外,此事若是处理不好,玉清派绝不会善罢甘休。

  赵灵妃似乎对莫问大有成见,闻言只是冷哼,并不答话。

  “请问赵道长,贵派尊长何时会赶来此处?”莫问问道。

  “早就听闻上清宗出了位天下无敌的莫亲王,亲王若要赐教,贫道求之不得。”赵灵妃右腿后撤,拉开了动手的架势。

  莫问无奈叹气,“赵道长误会了,贫道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只希望贵派主事之人能尽快赶来,贫道交代清楚也好早些上路。”

  “放心好了,一个对时之内,玉清派紫气道人会尽数赶到。”赵灵妃仍未放松警惕。

  “那好,贫道就等上一天,一天之后贫道必须离去。”莫问环视左右,转身向南侧阳麓走去。

  赵灵妃见状急忙闪身上前,拦住了莫问去路。

  莫问挑眉看了赵灵妃一眼,没有理睬她,自向阳无雪处寻了一处平坦区域坐了下来,打开包袱取了干粮来吃。

  赵灵妃见莫问坐了下来,紧张神色略有缓和,倚着三丈外的一处青石抱剑站立。

  莫问没有再与她说话,赵灵妃只是玉清派派出寻找他的众多门人之一,她做不了主,也说不了算,等到主事之人到来,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也就是了。

  莫问心中无愧,便坦荡自若,吃罢干粮盘坐念经,念罢经文打坐练气,在此期间有数位玉清派的高手到来,这些人都不是主事之人,来到之后只是与赵灵妃说话,并不向他发问。

  到得中午时分,气温回升,莫问斜身躺下开始睡觉,之前一直不曾好好休息,正好趁机睡觉回神,这也是他肯在此处滞留一天的另一个原因。

  玉清派的门人逐渐来到,到得午后未时已然来到六人,众人分居莫问四周警惕防备。莫问越是放松,他们就越是紧张,唯恐莫问暴起发难。

  “福生无量天尊,参见赤阳师叔。”申时将过,先来的六人齐诵道号。

  莫问疲惫之下睡的正酣,闻声醒转过来。直身站起,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斜捧拂尘的红面老道,此人年纪当在古稀上下,须发多白,身形高大,道袍老旧,颇有长者之风。

  “福生无量天尊,上清宗天枢子有礼。”莫问冲那正在打量他的老道稽首行礼。

  “好说,好说。”赤阳子冲莫问点了点头,转而环顾四周训责赵灵妃等人,“我们寻找天枢道友只为询问消息,你们环绕围困如同防贼,是何道理?”

  赤阳子在玉清派中辈分不低,深具威望,几位晚辈闻言低头受训,不敢言语。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乃玉清派主持,此行由贫道领队,晚辈失礼在前,贫道代他们向小道友赔罪了。”赤阳子冲莫问稽首。大的道观之中除了掌教还有主持,掌教是教派的领袖,通常不管俗事,一心钻研本派玄妙法术。主持大多是掌教的师兄或师弟,负责整个道观的大小事务,令掌教可以专心参阴阳悟大道。

  “赤阳真人言重了,贫道感谢惶恐,奈何贫道乃上清准徒,辈分不定,恕贫道不能施晚辈礼节。”莫问平身还礼。

  “想必小道长已经知道敝派绝情子之事,还请小道长将此事前因后果详说与我们,可否?”赤阳子和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规整了思绪之后从容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当从贫道艺成下山说起,贫道同门七人,艺成下山之后各有去处,贫道去了晋国西南边陲的蛮荒之地,自那蛮荒之中寻药炼丹,一日自蛮荒一山洞之中偶见一具坤道遗蜕,此人年纪当在三十岁上下,身边无有法印,贫道通过其残留的道袍碎片发现此人生前当是玉清座下,贵派九龙鼎就在那山洞之中,贫道发现九龙鼎之时,那鼎器之中还有一些银色丹丸。

  得了那丹鼎之后,贫道就一直带在身边想要归还玉清宗,但贫道并不知道这丹鼎是玉清哪一派所有,还之无门,加上贫道这几年一直忙于统领赵军收复东北三郡而无暇抽身,便未曾还回。

  十一日之前,贫道于勼城偶遇蟊贼,九龙鼎被偶然路过的绝情道长所见,绝情道长言之那九龙鼎是贵派事物,且误会贫道一直有心窃居,实则贫道东征之时所用补气丹药皆出自天璇子之手,想我身居军营,哪里能够静心炼丹。

  贫道当日未曾与绝情道长多做解释,一心想交还九龙鼎,便要绝情道长出示箓牒,绝情道长答曰出门时很是仓促,未曾带在身边,要贫道与之一同前往贵派亲送九龙鼎,此法自然最为妥当,但贫道有要事在身,无暇抽身,斟酌过后请绝情道长写了收书加盖了法印于我,贫道将那九龙鼎交给了绝情道长,随后离开了勼城,自此之后没有再见到绝情道长。”

  莫问说完,赤阳子面色凝重久久未语,良久过后方才出言说道,“可否请收书一观?”

  “那是自然。”莫问自怀中取出了那封书信迈步上前递给了赤阳子。

  赤阳子抬手接过,待得铺展开来立皱眉头,那封书信上的字迹大部分已经斑驳脱落,只有上首的几个字尚能分辨。

  “这收书贫道一直贴身保管,怎会出现这种情形?”莫问见状亦是大惊。

  赤阳子挑眉看了莫问一眼,抬手冲身边众人说道,“你们来看,这是不是绝情子的笔迹?”

  玉清众人闻言上前围而观之,片刻过后尽皆摇头。

  “贫道交还九龙鼎时有‘宾归’酒肆的小厮和两名食客亲眼所见。”莫问隐约感觉到事情诡异,急忙出言补充,当日他并没有见到绝情子亲手书写收书,绝情子是自外面写好带回来的。

  “那座酒肆早已经被烧成了一堆废墟。”赵灵妃冷哼。

  赤阳子抬手示意赵灵妃稍安勿躁,转而捻起纸上残存的粉末凑鼻闻嗅,“是米汤。”

  “赤阳真人明鉴,这书信绝非贫道伪造,这上面有法印为证。”莫问喊冤,米汤研墨书写的字迹是保存不了多久的,米汤干透之后会自纸上脱落下来,令得字迹消失。

  “你杀了绝情师兄,取其法印,伪造文书又有何难?”一粗壮道人冷哼说道。

  “你何时才能改掉这妄自猜测自作聪明的恶习?你焉知真相就是你想的那样?”赤阳子不留情面的训斥那说话的道人。

  赤阳子在玉清派大有威严,那道人闻声立刻低头,不再多嘴。

  赤阳子转头看向赵灵妃,“火。”

  赵灵妃急忙自怀中取出火捻,拔开套木,迎风晃燃,赤阳子凑近火光,透纸观看,米汤虽然脱落,却在纸上留下印痕,由于时日尚短,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字迹。

  “虽不是绝情子亲笔,却是他的语气。”赤阳子面色阴沉,“他右手曾经折断过,这法印略微偏移,当是他亲手加盖。”

  众人闻言皆不接话,事情到得此时已经真相大白,莫问确实曾经将九龙鼎交给了绝情子,是绝情子临时起了贪念,想要毁灭证据独占九龙鼎。

  赤阳子将那张收书缩捏握碎,“这个混账东西。”

  莫问也没有接口,虽然有证据证明他将九龙鼎交给了绝情子,但是整件事情还是因他而起,绝情子死了,九龙鼎自然也丢了,他脱不得干系。

  “绝情子死于十日之前,尸首于勼城北方十里处被人发现,其魂魄也遭人灭杀,当是死于道门中人之手。”赤阳子转头看向莫问。

  “贫道那时已然在燕国境内。”莫问出言说道,天下修行之人多如过河之鲫,谁见到九龙鼎都会想要占据。

  “绝情子身上有两处伤口,为单刃兵器所留,此事与天枢道长无关。”赤阳子看了一眼莫问的兵器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他的兵器虽然使用剑鞘,却是单刃黑刀,是纯属巧合还是有人恶意陷害?

  “三清同气连枝,小道长乃上清翘楚,玉清座下总要顾及香火情分,但小道长得了九龙鼎多年,一直不还有些于理不通,贫道也不难为你,你当好生思想,静心修德。”赤阳子冲莫问说道。

  莫问闻言大为冤屈,对方的言语明显带有不满,但他当年并不知道九龙鼎如此重要,况且就算有心交还也不知主人是谁。

  “走吧,再回勼城细细察访。”赤阳子转身向北掠去,众人愤愤的看过莫问,跟着赤阳子去了。

  看着玉清众人离去,莫问心急如焚,赤阳子之所以不为难他是因为顾及到香火颜面,还有就是认为他的兵器与凶器不符,但事实并非赤阳子认为的那样,他的兵器正是单刃长刀。

  知道他所佩为刀之人不在少数,玉清派早晚也会知道这一点,倘若今日不将话说清楚,玉清派一旦得知真相,势必会认为他有心隐瞒,届时他将百口莫辩。

  可是一旦追上去主动坦白,又有画蛇添足欲盖弥彰之嫌,对方为了验证他的话,势必会要求他回到勼城,甚至会让他重走老路,此举将耗费大量时间。

  说,则耗费时日。不说,埋下祸根。

  斟酌良久,莫问纵身南下,阿九为第一,其他所有事情一律为此事让路……

  第二百七十四章 蝙蝠东南飞

  南下途中莫问想的是此事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抢走九龙鼎故意诬陷他。

  巧合的可能性很大,因为时下道人炼丹成风,九龙鼎又是炼丹神器,谁拥有了九龙鼎就可以熔炼丹药快速提升修为。这样一件神器谁见到了都会想要占有。但是此事有疑点,那就是绝情子死于刀伤,道家认为刀为霸凶之器,剑为君仁之兵,道士很少有用刀的,为何杀死绝情子的这个人偏偏用刀?

  要说是有人抢走九龙鼎之后诬陷他,这种可能性也有,先前落脚的勼城位于多国相接之处,人多眼杂,消息走漏的很快,有人闻讯而至,杀害绝情子抢夺了九龙鼎,为了防止遭到玉清派的追杀,故意留下了线索将嫌疑转嫁到他的身上,这也合情合理。

  斟酌良久,莫问还是倾向于后者,感觉是有人故意害他。他做出这样的判断还是因为兵器,因为用刀的道人实在是太少了,不可能这么巧让绝情子碰到。

  事情的经过应该是绝情子临时起意想要独占九龙鼎,于是以米汤研墨,请他人代笔写了那封收书,事后为了杀人灭口,放火烧毁了那家酒肆,在他离开勼城想要北上远走高飞的时候,杀人者赶了过来,在城北拦下并杀死了他。

  绝情子是紫气高手,对方用了两刀取他性命,倘若是寻常人化妆偷袭,哪怕一击得手,绝情子有了防备之后此人也没机会补上第二刀,故此可以推断出杀死绝情子的人也是渡过天劫的高手,可以与绝情子正面为敌。

  此外他当日是中午将九龙鼎交给绝情子的,绝情子于第二天遇害,这之间间隔了一个对时,倘若对方原本就在勼城,完全不必等到第二天再动手杀死绝情子,当天杀死绝情子可以更好的嫁祸给他。由此可见这个人是得到消息之后从外地赶过去的。

  勼城这样一座边关贸易城池,势必潜伏有各国的探马,探马听到风声之后通过海东青可以将消息很快传回本国。一天的时间海东青可以飞到九州任何国家,但紫气道人却无法像海东青那样行动迅速,故此较远的晋国和燕国可以排除,因为他们哪怕得到消息也来不及赶来。代国也可以排除,代国此时属于穷乡僻壤,境内几乎没有道士。

  去除了这三国,就只剩下凉国和赵国,凉国偏距西北,距离位于正北的勼城不过一千多里,而赵国更近,勼城本来就是赵国的一个关外城池,由此可以判断出杀人者来自赵国或者凉国。

  确定了这一点,就只剩下最后一点了,那就是此人知道他所用的是单刃黑刀。莫问首先想到了刘少卿,但随即就自行否定了,刘少卿此时想必已经达到了紫气修为,其隐身法术已然炉火纯青,他要杀死绝情子根本就不用两刀。

  排除了与之交恶的刘少卿,就只剩下了赵国众人,当年他为了争夺护国真人之位,得罪了赵国很多佛道中人,这些人曾经在皇宫中见过他拔刀,知道他的底细,也恨他入骨,有嫁祸他的动机。

  想通了这一点,莫问暗道糟糕,此时他和赤阳子等人就在赵国境内,倘若那真正的元凶见赤阳子等人北上,势必会想方设法的提醒他们,赤阳子等人若是受到提醒会立刻调头来追。

  元凶见到赤阳子等人北上,定会设法打听玉清派没有与他为难的原因,倘若知道是因为兵器的缘故,只需一句话就可以让赤阳子等人调头。此时留给他的时间就是元凶设法靠近玉清派众人,打听消息,出言提醒这个过程,对方要做到这些可能只需要一刻钟,但是要想做的自然流畅,不让玉清众人起疑,至少也需要一到两天。

  在这一到两天的时间里,他必须尽快赶路,与玉清众人拉开距离。

  打定主意,莫问立刻开始加速,玉清众人离开时他曾经留意过众人的身法,赤阳子虽然道行不浅,身法却是平平,其他人也不会快过他,但赵灵妃的身法很快,倘若被她咬住,很难将其甩脱。

  南下途中,莫问一直将灵气催到极限,拼命赶路,对方得到消息再行调头,双方最少已经拉开了两三千里的距离,但是这个距离是不够用的,因为他要前往多处禁锢查看情况,路线是之字形的,而对方倘若南下会是直线追赶,双方的距离会越拉越近。

  疾行一夜,莫问赶到了另外一处禁锢所在的天坑,天坑位于季亭山中,有百丈见方,深不见底。

  到得此处,莫问立刻纵身跃下,快速落向谷底。

  越往下行光线越暗,莫问接连闭眼适应黑暗,片刻过后终于触到了禁锢屏障,凌空站立屏障低头下望,下方两丈就是谷底,谷底有着不少积水,积水之中漂浮着落叶,好在积水不浑,落叶不多,可以清楚的看到水中的森森白骨。

  这处禁锢有积水和落叶,表明没有生命的东西是可以进入屏障中的,表面上看属于较为仁慈的禁锢,实则这处禁锢也很是恶毒,因为自下方向上看,外面的天空只有枣核大小,身处此处,需要时刻承受莫名的压抑,而这种压抑可以将一个神智健全的异类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疯子。

  确定阿九不在此处,莫问自无形屏障上踩踏借力,凭借屏障的反弹之力快速拔高冲出了天坑,出得天坑深深呼吸,还是外面广阔,呼吸都是顺畅的。

  排除了一处,莫问立刻奔向另外一处,这些惩罚异类的禁锢太过恶毒,犯了错接受惩罚没什么过错,但惩罚不能是这种方法,这些禁锢简直可以用惨无人道来形容。赶路之际莫问暗自计较,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说话做主,一定要将这些禁锢尽数废除。

  出得季亭山时是上午辰时,莫问东行了一个时辰,到得人多之处便改了方向,向南行进。到得无人处方才继续向东。这一举动大有深意,不能让玉清派众人摸清他的行动轨迹,不然他们循着路线见到那些禁锢之后会心中起疑,万一发现端倪找来一本清羽集成,立刻就会猜到他在干什么,届时他们就可以随意选择一处禁锢设伏等待。

  必须让玉清派的人知道他一直向南走,只有这样,玉清派的人才会跟随南下。倘若彻底隐去行踪,玉清派的道人失去了线索会另想他法,届时就有可能出现未知的变故。

  在躲避的同时他必须保证玉清派的人追他不上,与此同时还要让玉清派的人能够打听到他的行踪,始终要拿捏带着对方走,却不让对方追上的尺度。

  要拿捏这个尺度非常困难,但是再难也要拿捏,他此时行的很快,对方势必怀疑他是因为心虚而故意躲避,但是只要对方没有追上他,他的急行就有很多合理的解释,对方不能因此而为他安戴罪名。可是对方一旦追了上来,他若是再跑就会坐实杀人的罪名,对方可以采取任何方法阻拦甚至是攻击畏罪潜逃者。

  接连数日,莫问一直之字形南下,由于需要东西走出很多弯路,他心中越发焦急,倘若他先前估算的时间和距离没有大的偏差,玉清派的人此时距他已经不远了。

  果不其然,两日之后莫问发现了赵灵妃的身影,所幸赵灵妃并没有发现他。

  赵灵妃追来其实是件好事,这表示玉清派的人跟着他南下了,赵灵妃的身法在玉清派算是上流,她孤身前来,表明玉清派的追兵尚未跟上。

  他明我暗,要想存心躲避并不困难,又寻了两处禁锢,阿九都不在那里。

  到得正月十三,莫问发现玉清派的大部队跟了上来,玉清派并不只有那六个紫气道人,几乎每隔几十里就能见到一个,至少也有十余人。

  见到追兵到来,莫问只能暂时潜伏,待得追兵过去方才前去寻找那处名为荆谷的禁锢,这处禁锢外围有着成片的荆棘,以凌波之法踩踏荆棘到得荆棘正中的那片区域,再度失望,这里也没有阿九。

  此时距离淮安已经不足两百里,莫问有心前去与老五会合,但玉清派众人此时也应该在淮安,贸然前去有可能碰个正着。

  小心的迂回到淮安城外自暗中隐藏观察,玉清派的道人并没有离开淮安南下,想必是在淮安城打听他的消息,如果打听无果,就会在淮安滞留寻找。在淮安停留的时间越长,对他就越不利。

  耐心的等到夜幕降临,莫问绕到了淮安城南侧,自距离城池二十里处的山峰放了山火,黑暗之中山火很是明显,莫问放火之后自山巅寻了一处隐蔽地点遥望淮安城。按照他对老五的了解,老五一定会提前赶到此处等他,此时应该就在城中,白日里那么多的道人自淮安城打听他的消息,老五不应该没有耳闻。

  山火燃起之后,城中出现了大量道人,自房顶屋檐频频借力掠向东西北三处大肆搜寻,却唯独没有人向着火处赶来。

  那些玉清道人都是聪明人,见到南山着火,首先想到的就是调虎离山,故此他们反其道而行之。老五不聪明,他见到南山着火,首先想到的就是老爷召唤,大火烧起不久,一只巨大的蝙蝠便自城中快速升空展翼南飞,片刻过后到得着火山峰。

  莫问待老五飞至,踏地凌空落于蝠背,躺卧下来长出了一口粗气,“往东南飞……”

  第二百七十五章 咬死灰鹤

  这十几天里,莫问一直在之字形南下,既要搜寻各处禁锢又要躲避玉清派的追赶,到得此时已经精疲力尽。

  “老爷,这帮家伙为啥追你?”老五变出个人头。

  “说来话长,尽快离开这里,我为你指引路径。”莫问说道,那些玉清派的道人已经发现他坐着巨蝠飞走,正在后面大声叫嚷着拼命追赶。

  老五闻声变回巨蝠脑袋,震动肉翼向东南方向疾飞。

  莫问躺在巨蝠背上没有起身,哪怕玉清派的人知道他是故意装聋,他也不能表现出知道他们在后面追赶,此事终究要有个了断,早晚要面对玉清派众人,需留下见面的余地和说辞。

  淮安位于南方和北方交界处,气温仍然很低,故此老五并没有飞高,一直于山野上空飞行,半柱香之后将玉清派众人甩脱,三更不到便赶到了其中一处禁锢,这处禁锢位于江河交汇处的一座孤峰上,环绕孤峰三周,不见阿九,莫问示意老五回到岸边暂作休息。

  “老爷,他们为啥追你?”这个问题老五两个时辰之前就问过了,但一直没有得到莫问答复。

  “还记得我在蛮荒得到的那只丹鼎吗?”莫问走到河边掬水解渴。

  “不会是因为我吃了他们的丹药吧?”老五皱眉咧嘴,莫问寻到的那只丹鼎里有银色丹丸,他当年曾经偷了一颗,在建康遇难时吞掉了。

  “跟你没关系,那只丹鼎是玉清派遗失的重宝九龙鼎,前段时间我遇到了玉清派的道人,将那丹鼎交给了他,未曾想那道人中途遇害,丹鼎被人抢走,玉清派得到消息要问责于我。”莫问简略解释。

  “那人是你杀的吗?”老五走到莫问旁边低头饮水。

  “不是。”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喝完水,这才腾嘴说道,“不是你杀的,跟他们说清楚就是了。”

  “我跟他们说不清楚。”莫问叹气。

  “为啥?”老五问道。

  “我跟你也说不清楚。”莫问坐到岸边沙滩拿出干粮进食。

  老五闻言也不生气,有些事情他也懒得追根究底,接过莫问递来的饼子大口咬嚼“老爷,九姑去哪儿了?”

  “曹操陵墓里的蕈草并不能彻底消除她身上的异类气息,我们有了夫妻之实,违反了人与异类不可通婚的教规,她被上清仙人给抓走关起来了。”莫问平静的回答。

  “啊?关哪儿去了。”老五惊诧的问道。

  “不知道,正在找。”莫问不愿多谈此事,便换了话题,“慕青他们可好?”

  “好,都好。”老五连连点头,他自不咸山带回了重金,陪着家人扯衣买食欢喜过年。反观莫问,过个年把媳妇过没了。

  “你冷不冷?”莫问吃罢干粮冲老五问道。

  “还行。”老五明白莫问的言下之意,回答过后展翼变为巨蝠,载着莫问向南飞去。

  老五的飞行速度很快,到得天亮时分又寻了一处,莫问体谅老五辛苦想要让他休息半天,老五关心阿九,并未休息,立刻出发赶赴另外一处禁锢。

  坐在巨蝠背上,莫问延出灵气包裹自身,取出之前定好的路线图重新计算,但计算过后还是不能先行将南方搜遍,一是九州地势北宽南窄,二来搜遍南方之后,北方剩下的区域串联寻找更加费时。

  就在莫问计算路径之时,北方天空传来了飞禽的唳叫,莫问抬头北望,只见北方数十里外一只巨大的灰鹤正在向南飞来,灰鹤的背上站着两个坤道,一个是之前见过的赵灵妃,另外一个是老年道姑,年纪当在六十岁左右,很是清瘦。

  “老五,追兵来了,加快速度甩掉她们。”莫问将文集地图放进怀里。

  老五变化的巨蝠脖颈很短,无法回头张望,听得莫问言语斜翼想要观察后方情况,莫问急忙阻止,“是一只灰鹤,不要回头。”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老五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斜翼转身,冲着灰鹤飞去。

  “你这是作甚?”莫问愕然犯愁,他不愿与玉清派的人正面接触,所以才一直闪躲。老五调头冲着人家去了,再想装作没看见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那灰鹤速度亦是不慢,转瞬之间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五里,赵灵妃高声喊道,“天枢子,休走。”

  “福生无量天尊,二位道长寻贫道有何见教?”莫问硬着头皮稽首开口。

  “你心知肚明,何必明知故问。”双方的距离再度拉近。

  “霜叶师叔,他就是杀害绝情师兄的凶手。”赵灵妃冲身旁的老道姑说道。

  “天枢子,请出示兵刃一观。”那老道姑面带寒霜。

  莫问闻言暗自皱眉,倘若出示兵器,无疑表明之前刻意隐瞒。可是如果不出示兵器,对方更加确信他就是杀人凶手。

  莫问犹豫之际,灰鹤与巨蝠遥隔两里凌空悬停,那灰鹤体形较巨蝠略小,头上生有红色鹤顶,想必是被霜叶道姑收服已久,面对巨蝠并不畏惧,不时发出鹤唳示威。

  “天枢子,还不拔刀。”赵灵妃先行亮出了长剑。

  莫问大感无奈,事情早晚要面对,眼下只有先出示黑刀,再设法与对方解释,对方驯有灰鹤,有灰鹤负载,哪怕重走旧路也用不了多少时日。

  打定主意,莫问抬手抽出了黑刀。

  就在此时,一直悬停的老五猛然张开獠牙巨口冲着那灰鹤发出了刺耳的切齿之声,那灰鹤听得异响,眼神之中大现惧意,与此同时身形急剧晃动。

  老五见状快速吸气,再发异声,那灰鹤受其影响,双翅无力瘫软,快速坠向地面。

  赵灵妃和那老道姑骇然大惊,愕然半瞬急落而下,下面是坚硬的实地,若不救援灰鹤就会摔死。

  不止是赵灵妃和那老道姑惊诧,莫问同样诧异,他没想到老五会突然发难。

  就在莫问诧异之际,老五再度做出了令他意想不到的举动,双翼一敛急速俯冲,巨蝠身躯沉重硕大,落势极快,顷刻之间就超过了赵灵妃和霜叶道姑,到得灰鹤近前巨口大张,咬中了灰鹤的长颈,不待莫问出声阻止,便闭合獠牙巨口将那灰鹤的脖颈生生咬断。

  那灰鹤连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轰然落地,老五于坠地之前的瞬间急展双翼贴地飞起。

  赵灵妃和那老道姑见此情形暴怒不已,落地借力快速向老五攻来,老五此时尚未拔高,若不出手阻挡二人,老五势必腹背受敌。

  情急之下莫问黑刀裹带灵气挥出,拦下了对方劈来的剑气。

  赵灵妃和那老道姑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只能落于地面狂骂不已,那老道姑失了心爱的坐骑,五脏俱裂,抱着灰鹤的尸体捶胸顿足,哭号怒骂。

  老五一击得手大为得意,对下方的叫骂声置若罔闻,快速载着莫问攀至高空,振翼南飞。

  莫问注视着下方的二人眉头大皱,他实在想不出老五这样做的理由。修行中人得个坐骑不容易,尤其是没有成仙的道人,很不容易驯服飞禽,这只灰鹤对于那老道姑来说无异于掌中宝,心头肉,老五竟然将它给咬死了,如此一来他就彻底与玉清派结下了死仇。

  “老五,落下去吧。”到得安全区域,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收敛肉翼落于一处山巅,落地之后一边套着袍子一边吧嗒嘴,仿佛对那鹤血的滋味很是留恋。

  “你刚才为何要调头回去?”莫问疑惑的问道。

  “你又没杀那个道士,咱为啥要跑?一跑不显得心虚了吗?”老五很是兴奋,振振有词。

  “那好,我再问你,你刚才为何要冲那灰鹤发难,可是压抑不住巨蝠兽性?”莫问平静的问道,人类魂魄寄居兽身的情况并不多见,兽类的嗜血捕食本能有可能会影响到人类的神智。

  “不是,这个蝙蝠现在完全听我的。”老五连连摇头,“你一拔刀我就知道你想动手,所以就先下手为强。”

  “你刚才也听到了,对方让我拔刀展示兵刃,你应该知道我拔刀并不是为了动手。”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闻言嘿嘿一笑,“老爷,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啥,你一拔刀我就感觉到了你心里的杀气,跟了你这么多年,也该有点儿默契了。”

  莫问闻言苦笑点头,那黑刀要想出鞘,必须心存杀气才能拔出,老五正是察觉到了他心中的杀气才会冲那灰鹤发难,他之前所作的事情合情合理,没有丝毫的过错。

  “老爷,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所以就射人先射马,”老五见莫问神色有异,急忙出言宽慰,“咱不过是弄死一只鸟儿,又没伤人,应该没啥大事儿。”

  “那也得看弄死的是谁的鸟儿。”莫问笑着拍了拍老五的肩膀,实则他现在心里无比沮丧,但他并没有怪罪老五,也没有归咎自己,因为他心静,看的明白,看的透彻,当事情忽然冲着好坏两个极端其中之一快速发展,那就是鬼使神差,那就是天意使然。

  阿九犯了教规,理应被困至死,他目前所作的事情不符合天意,违背了定数,上天不允许他去寻找阿九,自然会为他设置重重阻碍。这些阻碍看似出现的很是自然,却是向是极坏的一端去的,这就是上天在阻止他。

  看透了这一点,莫问自然不会怪罪老五,他也没有因此而生出忤逆之心,永远要对上天有敬畏之心,他所掌握的一个尺寸就是不忤逆天意,却也不听从天意,不管上天如何阻碍,他都不会放弃寻找阿九,哪怕有朝一日死在了寻找的路上也绝不屈服……

  第二百七十六章 兵分两路

  “老爷,我是不是惹祸了?”莫问的苦笑令老五很是心虚。

  “没有,我也确有动手之心。”莫问笑着拍了拍老五的肩膀,“走吧,前往下一处禁锢。”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心中巨石落地,但他并没有立刻变身而是疑惑的问道,“老爷,一共有几处牢狱?”

  “四十多处,三个月之内必须找到阿九。”莫问答道。

  “为啥要三个月之内?”老五又问。

  莫问本不想多费唇舌,但先前若是将九龙鼎和玉清派之事前前后后讲给老五,老五也不会自作聪明的贸然动手,有了前车之鉴,莫问只能耐心解释,“阿九被困的禁锢与你住了三年的蛮荒孤岛有些相似,有屏障禁足,没有人看守,也没有人送食水进去,阿九身上有三枚辟谷丹,可以撑上三个月,如果三个月之内找不到她,她就会饿死在禁锢里。”

  老五听得莫问解释,这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和紧急,惊慌的追问道,“老爷,时间够吗?”

  “再搜四处禁锢你就回返道观,我独自去北方寻找,你一个月之后去临西城内最大的客栈等我。”莫问并没有正面回答老五的问题。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抖身展翼,载了莫问继续南飞。

  南下还有两处禁锢,一处是布满毒气的瘴潭,外部有毒气萦绕,好在二人皆不怕毒。另外一处是南海海边的龟坟,这里原本是一处海龟坟墓,海龟濒死之前都会爬到这处位于海边的山洞等死,后来被设置成了异类的受罚禁锢,这处山洞的入口位于水面以下,莫问闭气潜入,发现到得洞口竟然受屏障阻碍无法上浮,躺于水下斜视山洞内的情景,几番外出换气,终于确定阿九不在此处。

  二人随即折返向北,沿途再度寻过两处禁锢,到得北方区域,气温骤冷,老五勉强载着莫问又寻了一处,再也无法继续升空,巨蝠的肉翼上布满了大量血脉,双翼受冷之后寒气会随着血液传回心脏,令老五无法耐受。

  “回去吧,记住了,一个月之后前往临西城等我,倘若我无法进城寻找,会再度放火,若是火光在南,你就向北找我。若是火光在东,你就向西找我。”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爷,要不我帮你在南方找吧。”老五并不想撇下莫问。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倘若他孤身一人就只能自北向南往返三次,如果有老五帮忙,他就可以专心搜寻北方区域,这样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但是老五不熟悉地名,又得罪过玉清派的人,他不放心让老五滞留中原。

  “我一定好好找。”老五说道。

  “他们认得你。”莫问摇头说道。

  “他们没见过我的样子,你放心吧,人多的地方我就走,人少的地方我就飞,出不了事儿,你就让我帮着找吧,不然以后见着夫人,我哪有脸跟她说话?”老五央求道。

  “那好,南方由你寻找。”莫问环视左右,找到一处避风处迈步前往,坐下之后取出符盒,将路线图重新誊抄了一遍,以横线确定了南方北方,以圆圈圈出了寻找过的区域。

  “除了问路,尽量不要自人多的地方滞留。”莫问将地图递给了老五,南方比北方要窄,老五搜寻的禁锢只有十一处。

  “好。”老五接过地图折叠过后小心的放进怀里。

  “如果禁锢周围地势险恶,你不要强行进入,留待你我会合之后再去查看。”莫问不放心的叮嘱。

  “知道了。”老五点头答应,转而出言问道,“老爷,要是有飞鸟拦我,我是杀还是跑?”

  “能够载人的飞禽非常罕见,多为仙人坐骑,凡人很少能够驯养驾驭,玉清派应该不会再有飞禽。”莫问画写定位符咒一道交予老五,“倘若遇到意外,立刻通知我。”

  “好,那我先走了。”老五接过符咒,出言请行。

  “走吧,多加小心。”莫问点头说道。

  老五快跑几步到得山顶,收拾妥当展翼向西南方向飞去,莫问亦没有多待,连夜北上。

  出发不久,变故出现,夜色之中东方山巅有火光闪现,火光一闪而逝,莫问扭头东望,只见东方四十里外的山顶有一矮胖道人正在向他所在的位置飞掠。

  见此情形,莫问立刻加速向北,那道人先前所在的山巅为群山之中的最高处,自那里可以环顾四周数百里区域,他凌空飞渡很容易被对方发现踪迹。

  莫问斟酌过后继续凌空前行,对方身法平平,追他不上。与其于树林之中闪躲,不如尽快甩掉对方。

  下半夜,莫问回头不见了那道人的身影,立刻拐道向西前去搜寻一处禁锢,这处禁锢位于一处山洞尽头,莫问进入山洞快速向前行进,道路是通向地下的,山洞很是潮湿,温度较高,大量避寒过冬的毒蛇堆叠盘绕在地道四处,通道内还布满了蜘蛛网,碗口大小的蜘蛛自蛛网上垂到地面猎捕各色毒蛇。

  即便地道里布满了蛛网,莫问仍然不敢放过这处禁锢,蛛网的出现只能说明这里近期没有凡人来过,而彩衣道人是金仙修为,她要将阿九带进禁锢根本就无需经过通道。

  快速穿过腥气熏人欲呕的地道来到山洞尽头,发现禁锢里吊着一只狐狸的尸体,这是一只红毛狐狸,死去的时间应该在一年之内,尸体已经干瘪。其死因是以腰带自缢身亡,想必是忍受不住这里恶劣的环境才会上吊自杀。

  见此情形,莫问默然摇头,天庭对于自杀之人的惩罚是最为严厉的,自杀者的魂魄永远不得投胎,哪怕是投胎畜生都不能够,这只狐狸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选择。

  短暂的停留过后,莫问原路返回,到得洞口处竟然碰了软壁,被无形的屏障反震而回。

  一撞之下莫问立刻明白洞口被人以符咒布起了禁锢,待得后退数步止住身形,立刻取出符盒画写雷符一道,纳于右掌击向那道无形屏障,一声闷响过后屏障破碎,出路通畅,莫问急闪而出。

  刚刚出得闪洞,洞口右侧就跃出了一个矮胖道人,此人他曾经见过,赤阳子讯问他的时候此人在场。此人出现之后也不说话,手中长剑急速斩向他的右腿。

  由于对方来势甚急,莫问来不及横移闪躲,电光火石之间黑刀出鞘奋力斜斩。

  叮当之声过后,对方长剑折断,莫问并未趁对方惊诧之际上前追杀,而是踏地借力,快速离开。

  “果然是刀非剑。天枢子,交出九龙鼎。”那矮胖道人急追而来。

  “九龙鼎我已经交还给了绝情道长。”莫问急行之际出言说道。

  “你故意自人前交出九龙鼎混乱视听,背地里痛下杀手再行抢回,你当天下人都是呆傻?”矮胖道人体圆腿短,莫问一次飞掠,他需要蹦上三蹦。

  “我没有杀人。”莫问并不回头,他先前当着小厮和食客交还九龙鼎,是为了万一出现意外也有个证人,未曾想当日的谨慎稳妥在今日会成为他人口中的话柄。

  虽然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矮胖道人却仍然穷追不舍,“玉清派已然遍请玉清座下观,洞,山,府一起拿你,你跑不掉的。”

  莫问闻言暗暗皱眉,玉清派乃是玉清宗的祖庭,若是邀请玉清宗所有道人阻截,当真是极为棘手。

  三清之中以太清人数最多,上清次之,玉清最少,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跟三清宗各自的教义和风气有关,太清收徒注重品德,只要品德好都可以拜入山门,品德好的人比比皆是,故此太清门人最多。上清注重天赋,收的弟子都是心性聪慧,悟性高超之人,这类人比品德好的人要少上很多。玉清宗授徒最严,既要品德端正又要天赋异禀,这种人几乎是万不出一,由此导致玉清宗弟子最少。玉清宗无奈之下往往会做出权宜之举,自品德和天赋之间选择其一,由此造成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在玉清宗的门派中,品德好的往往修为不高,而修为高的往往性情古怪。

  哪怕玉清宗人数最少,万人也是有的,紫气道人怕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倘若尽数前来追堵,前路必定难行。但莫问此时最为犯愁的还不是此事,而是这矮胖道人已然知道了他在搜寻禁锢,必定会将这一发现告知玉清宗众人。

  “身为上清准徒竟然只知道逃命,上清一宗真是没落了。”矮胖道人追之不上开始出言激将。

  为了消息不至于走露的太快,莫问本来已经有心回头制住此人,但闻得对方言语之后只能将动手的时机延后,对方既然喊出这种言语,自然是有所防备的,此时回头很难一击制敌。

  飞掠之际,那矮胖道人一直在后面大呼小叫,莫问并未减速,飞掠的同时寻找不令对方起疑的减速借口,翻过了几道山脊之后,忽然看到前方有一倒伏树木,急掠而至踏上了树干,右脚猛然用力踩进了朽木之中,做出了失足假象。

  待得矮胖道人翻过山脊,莫问将右脚自朽木之中拔出,再度前掠。

  矮胖道人见到双方距离拉近,立刻奋勇前追。

  “天下用刀之人不止我一个,你们凭借两处伤口就认定是我杀了绝情子,岂不荒谬?”莫问出言惑敌。

  “若不是你杀了绝情师弟,你为何要跑?又为何要杀伤霜叶师叔的坐骑?”矮胖道人高声喊道。

  “我有重要的……”莫问话到此处陡然回身冲向了矮胖道人,矮胖道人此时正在等待莫问的下半句,压根儿没想到他会忽然回身,待得反应过来已经被莫问封点了三处气穴萎靡倒地。

  “你这道门败类,竟然如此奸诈。”矮胖道人咬牙怒骂。

  “我再说一遍,绝情子不是我杀的。”莫问看了那矮胖道人一眼,转身继续北行……

  第二百七十七章 周旋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杀人的凶手,玉清宗不会放过你的……”矮胖道人移动不得,只能高声叫骂。

  “我若真是凶手,不会介意多杀一个。”莫问并未回头。

  那矮胖道人被莫问一招制服,败的很是窝囊,听得莫问言语仍然在后面高声叫嚷,莫问没有再理睬他,快速离开了深山。

  出山之后立刻拐道向西,先前他自北方一路南下,此时玉清宗势必以为他会由南向北,倘若坚持既定路线很可能遭受阻碍,此时南方有老五帮忙搜寻,路线可以权宜变通,由南至北当改为由东向西。

  西行途中莫问内心一直忐忑纠结,他虽然封点了那道人的气穴,却并未下死手,对方的穴道会在一个对时之后自动解开,届时消息还是会泄露出去,上清宗众人得到消息之后定会集思广益,上清七位准徒之一的天璇子是异类女身,且对他有意,这些都不是什么秘密,玉清宗众人能够轻而易举的猜出二人逾越了教规,而他此时正在搜寻那些禁锢,只需守在那些禁锢周围就能等到他。

  大部分的世人神智是混沌的,行事只看眼前。稍微好一点的会往前想出一两步。但是对于头脑清醒的道门中人来说,只需有一点蛛丝马迹的线索,他们就能推断出真相并作出应对,玉清宗众人一定会分析出真相,也一定会在禁锢周围设伏。

  虽然心中忐忑,莫问却并未慌乱,那道人恢复行动需要一天的时间,召集同门也要用上一天,众人商议推断至少也要半天,他是渡过了天劫的上清准徒,玉清派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每一处禁锢至少会派去两名紫气道人,调整部署也需要时间,细细计算权衡,他感觉至少还有五天时间从容寻找。

  西行途中莫问并没有遇到阻碍,接连三天不眠不休快速搜找了四处禁锢,仍然不见阿九踪影,对于屡寻无果,莫问只能摇头苦笑,运气是上天给予的,他此时所作的事情为天所不容,不可能有好运气,弄不好需要找到最后一处禁锢才能寻到阿九。

  第三日的晚上,莫问自西方折回了东端,于一处府道西侧的山顶略作喘息,换上了最后一双鞋子。

  就在莫问掩埋破旧靴子之际,两道人影自南方掠来,莫问凝神细看,只见那两道人影皆是道人打扮,其中一人正是他先前封点了穴道的矮胖道人,另外一人年纪较轻,凌空百丈就需落地借力,想必渡过天劫不久。

  莫问藏起身形侧身远眺,那二人急于赶路并没有发现他,赶路之时一前一后也没有交谈。没过多久二人便途经莫问藏身的山下府道向北侧城池掠去。

  莫问沉吟片刻尾随其后,为策万全,他落后了两百多丈,待他翻过城墙进入城池时,那两个道人已经停了下来,矮胖道人正在街道上与更夫说话,由于距离太远,听不到他们的言语,片刻过后两个道人辞别更夫,自挑灯食摊采买了食物,急切的翻过城墙向西去了。

  二人走后,莫问现身拦住了那个更夫,“福生无量天尊,善人可曾见到两位道人途经此处?”

  “那两位道长是何模样。”更夫看了看莫问腰间的佩刀,眼神之中有警觉之意。

  莫问见状知道此人是怕多嘴惹祸,便出言说道,“三师兄较为矮胖,八师弟很是清秀。”

  更夫听得莫问言语立刻抬手西指,“往青牛山去了,刚走不久,你快去追吧。”

  “多谢善人。”莫问自怀中取了几枚大钱塞到了更夫手里。

  “哎呀,不就问个道儿吗,不用这样。”更夫推辞。

  莫问冲更夫摇了摇头,转而向西行去,实则那几枚大钱并不是问路之资,而是他对这个老者的补偿,他不愿欺骗良善却无可奈何,既然不想杀人就只能与玉清派斗智,而斗智则免不了有失光明。

  出城之后莫问立刻拐道向北,更夫所说的青牛山正是诸多禁锢之一,不久之前他刚刚搜过那里,那两个道人出城之前采买了大量的食物,不问可知是前往蹲守的。

  对方的反应速度超过了他之前的预计,好在他前往和离开青牛山的时候刻意隐藏了行踪,即便对方前去也不会发现那里有人去过。

  连日不眠不休的赶路,莫问已然疲惫不堪,但他强打精神再度前往搜寻下一处禁锢,这处禁锢位于一处无人山中的水潭之下,此时天气寒冷,水潭已经结冰。

  莫问站于潭边槐树上皱眉打量着这处水潭,这处水潭只有百步见方,倘若破冰而入,玉清宗的人赶到之后见到碎冰立刻就会明白他到过此处,这样无疑暴露了他的行踪。

  沉吟片刻,莫问离开树顶落于冰面,他并不喜欢踩踏冰面的感觉,每当踩上冰面他都会想起八年前的那个冬天。

  皱眉过后,莫问抽出黑刀划开了一尺见方的冰面,将那片浮冰以灵气抓至冰上,快速脱去衣物抱臂跳入水中。

  潭水冰冷刺骨,莫问快速下潜,潜至两丈深浅到得潭底,挥走潭底淤泥果然发现下方是一无水石室,石室并无屋顶,潭水皆由无形屏障承托。

  一次次的搜寻失望,莫问已经习惯了,快速浮上水面找到那处缺口纵身跃出,震飞身上冰碴将冰块移回了原位,冰块由潭水托顶,并未下沉,待得明日就会重新冻硬,只要对方不是刻意观察,应该不会发现痕迹。

  离开这一处禁锢,莫问咬牙向西,下一处区域还在中原地区,只要搜过那处禁锢就会进入西南丛林。

  西行之际,莫问自心中暗暗计算时间,老五搜寻南方之后,他改变了既定路线,原本需要南北跑上三个来回,现在需要东西五个来回,这是第二个来回,禁锢还有将近二十处,表面上看进度很快,但是玉清派的人已经开始防守禁锢,往后的禁锢不可能再像之前的那些从容搜寻了。

  虽然心中愁恼,莫问却并没有怪罪玉清派,与玉清派周旋他需要打起十分的精神,令他没有时间为阿九悲惨的境遇和自己坎坷的命运而悲伤。

  中午时分,太阳当空,莫问本想靠着温暖避风的山石假寐片刻,犹豫片刻再度咬牙上路。

  这处禁锢比较特殊,位于璐城北山,是肥池的所在,所谓肥池就是官府所有的粪池,由专门人员将城中官宦人家和牢狱囚犯的便溺之物倒送至此,到得农耕时节就会有农人前来买去施肥。肥池入口在山腰,出口在山脚,山体之中有着很大的空间。

  莫问来到此处是傍晚时分,一男一女两个道人正自粪池入口处向山顶走去,道士的年纪在三十岁上下,道姑要略小一些,却也将近三十,二人都长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冲天鼻,当是兄妹。

  这二人不但鼻子相似,嗓门也大,那道士大声的说道,“赤阳子那个老不死的明摆着欺负咱俩,弄个粪坑让咱俩守着。”

  “要是天枢子到来,一定要抢下他的九龙鼎。”那丑道姑声如母牛。

  “他老婆又不在这儿,他不会来的。”道士瓮声瓮气的说道。

  “那他也总得看过了才能知道,如果他真的来了,你出面缠住他,由我出手……”二人走的远了,声音逐渐听不真切。

  听得二人言语,莫问心中有了计较,但他并未立刻离去,而是绕行十余里到得山体北侧,见到那丑陋道士脱下道袍前往溪流破冰清洗,方才确定此人真的下过粪池,先前所说并不为虚。

  确定阿九不在,莫问继续向西,并没有在此处滞留,这一男一女长的很是丑陋,且品行低劣,玉清宗肯收他们,想必是看中了二人的修行天赋。

  西行百余里,莫问自一处小镇停了下来,购买鞋子落店打尖。

  进得房中,莫问更换并清洗了道袍,沐浴洗刷过后方才躺卧休息,道人不可邋遢,当保持身心高洁,但这并不是他沐浴更衣的主要原因,他这样做是希望阿九见到他之后不会因为他的憔悴而心疼,倘若真的找到了阿九,他绝不会向阿九诉说这一路上的辛苦和艰难。

  安稳的休息了一夜,次日清晨莫问再度上路,此时镇上已经有了早起的百姓,莫问出门之后缓步向东走去,行走之时刻意让镇上的百姓看到他的黑刀,招摇走出了镇子,立刻于无人处调头西去,他孤身一人,必须处处小心,这种故布疑阵之法可以迷惑对方视听,隐藏自己的行进路线,令对方无法追赶只能于各处禁锢蹲守。

  倘若对方只是于禁锢之中蹲守而不是前后追截,他就可以放心赶路,节省下来的时间可以弥补于禁锢处与对方周旋所浪费的时间。

  莫问所用皆是小计,所谓奇谋也不过是由多个小计组成,他虽然被玉清派误解,却并不想动手杀人,不能动手就只能用计。

  进入西南深山之后,莫问一路向西,行了两日,终于翻过群山来到一片沼泽区域,这片沼泽南北长东西宽,腐草黑水,一望无际。

  在此之前莫问并没有来过这里,而文集上也并没有详细说明那处沼泽中的实地具体在什么方位,身处深山,想要寻个问路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根据气息找到一个可以幻化为人的花豹,逼问之下对方说的竟然是外邦言语。

  无奈之下只好自沼泽边缘往复寻找,耗时七日终于找到了那处禁锢。

  耗时如此之多竟然还是寻之无果,莫问有些急了,暗骂一声调头回返……

  第二百七十八章 倒数十五

  回返途中莫问很是焦急,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仍然还有十五处禁锢分散在北方大片区域没有搜找,时间很可能不够了。

  当日中午,莫问赶到了第十五处禁锢所在的区域,这处禁锢位于太乙山脉的峡谷之中。

  距离禁锢五十里,莫问停了下来,远眺周围的山势,这里很可能有人潜伏蹲守,他打量山势是想找出对方可能潜藏的位置。

  最高的山顶无疑是蹲守的最佳位置,可以居高临下观察情况,这片区域有四座山峰,位于东西北三面,最高的一座位于东北,如果对方藏在那处山峰,可以清楚的观察到南侧缺口和东西两面的情况。

  斟酌过后,莫问向北绕出了三百多里,自最高峰和另外一座山峰的连接处潜入了山谷,发现阿九并不在此处禁锢立刻原路返回,自始至终没有发现蹲守者,但这并不表示这里无人蹲守,最大的可能是双方皆未发现对方。

  离开此处,莫问马不停蹄的赶往第十四处禁锢,两处禁锢间隔的距离有八百多里,傍晚时分莫问靠近了禁锢所在的山神庙,这里原本并无庙宇,只是禁锢非常显眼,附近百姓农人不明就里,惊以为妖孽作祟,故此才会建庙镇压。

  破旧的山神庙虽然不大,却恰好挡住了禁锢所在的区域,要想观察禁锢,必须进入破庙掀开地砖。

  破庙大门是敞开的,自南侧山野之中远眺,可以看到里面的神像,门口干枯的杂草也没有很严重的倒伏,表面上看此处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但莫问却细心的注意到那山神庙中的神像身上披着的黄布并未褪色。

  这处庙宇所在的位置并不避风,倘若庙门一直是开着的,寒风的吹袭会令得神像身上的黄布褪色,由此可以推断,这处庙宇的木门是近些时日才被打开的。

  此时是冬季,农人少有上山者,即便是避寒的农人打开了庙门,庙前干枯的杂草应该有踩踏过的痕迹才对。

  通过蛛丝马迹不难看出打开庙门的人无需走路,是凌空而至将庙门打开的,而打开庙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看到里面没有人蹲守而放心的进入山神庙,对方用的是请君入瓮的计策。

  山神庙周围并不适合藏人,对方想必没有藏在附近,既然对方不在附近,就是在山神庙附近设置了陷阱,这个陷阱应该是类似于上清定气符咒的困阵,对方只想困住他而不想杀了他,至少得到九龙鼎之前不能杀他。

  打量过周围的情况,莫问抽身离开,他并没有去寻找埋伏在周围的玉清道人,埋伏在这里的玉清道人年纪应该不大,只有年轻人才会干出故意推开庙门的事情,老道士不屑使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由此可以判断对方年龄不大,既然年龄不大,修为就不会很高,既然修为不高,考虑到自身安全,他们自然会好好藏起来。

  考虑到这一点,莫问没有去寻找他们,而是再度绕到后山,留下了两道定气紫符,随即纵身掠向山神庙,自山神庙屋后破墙而入,抬手移走神像和地砖,下方禁锢之中仍然是大量散落的尸骨,只有一具尸骸是完整的,几乎每一处禁锢都是这种情况,后来者被囚之后会疯癫的将前者的尸骨毁掉。

  “天枢子,还不束手就擒!”自东西两面掠来了两个年轻道人,二人年纪在二十三四岁,容貌极是酷似,想必是一对双生子。

  莫问闻言迈步而出,环视那两个年轻的道人,那对双生子落地之时长剑已然出鞘,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你们身上带有干粮吗?”莫问问道,这对双生子虽然年纪与他相仿,气势却大不如他,紧张之下甚至面皮发红。

  “没带,你问这个干嘛?”其中一人不明所以,随口说道。

  “休要与他废话,拿下他再说。”另外一人高声说道,与此同时挥剑向莫问冲来。

  莫问冷哼过后闪身退入破庙,与此同时取出符盒再画一道定气符咒贴掌示于二人。

  二人见状皆不知莫问举动是何含义,纷纷看向莫问手中符咒,但三清各派符咒并不相同,二人并不知道莫问掌中符咒有何作用。

  “你们二人来到此处故意推开了庙门,意图引我进庙,庙内想必藏有一道符咒,与其他几道形成了一处困阵,我若是进入庙宇,就会被困阵中。”莫问平静的说道。

  莫问言语告一段落,那两个年轻的道人面上皆有惊色。

  “这处禁锢乃上仙所设,你们所布阵法无法囊括这一区域,故此我自庙后进入就不虞被困。你刚才出剑横削,为的是逼我越过禁锢区域进入你们的阵法之中,对否?”莫问看向那个出剑的年轻道人。

  “你猜对了又能怎样,我们二人练有玉清轻身妙法鸿鹄掠影,你伤我们不得,也甩我们不掉。”那年轻道人面露恼怒。

  “你们焉知你们所在的位置不是阵法?”莫问将手中的定气符咒贴于破庙北墙。

  二人反应不可为不快,但阵法是瞬间起效的,左右疾掠的二人皆撞上了无形屏障被反震而回。

  莫问自庙内东行数步,破墙而出,将存放干粮的包袱扔进了阵内,“使用计策与使用武力没有高下之分,你们虚荣之心作祟,认为使用计策更显能力,殊不知舍长用短乃兵家大忌。”

  那兄弟二人听得莫问言语,既羞且臊,本来是来抓人的,反被人困在了阵内,而且还要承对方施舍干粮,当真是汗颜无地。

  莫问没有再与二人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处区域,离开山区,莫问无意之间发现田野与山林交接之处有鬼火飘荡,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偏离既定路线向南掠去。

  坟茔之地总是多有鬼狐,但紫气道人周身有紫气萦绕,寻常妖邪鬼魅会自动闪避,而莫问来到坟茔也并不为捉鬼降妖,而是拾捡了几截腐朽的白骨,这些白骨含有骨磷,可以自行起火,他日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紫气道人终究不是铜铁之身,没日没夜的飞掠令莫问疲惫不堪,精神萎靡,双腿犹如灌铅,无奈之下只好寻处暂歇,他每日不过休息两三个时辰,这么短的时间只能勉强恢复灵气,根本无法消除双腿的酸麻。

  只要条件允许,莫问每次都会在城镇打尖,一来可以顺便补充干粮和鞋子,二来城镇之中有热水可以催行双腿气血。

  晚间,天降大雪,莫问没有急于上路,而是自客栈滞留了一日,将灵气彻底充盈,将双腿调理恢复,到得晚上再次出发,这次他身上多出了一个酒壶,他携带酒水一来是为了御寒,二来是为了吞服丹药之后催化药力,多日凌空飞掠,自身恢复的灵气无法补充飞掠的消耗,气海内残存的丹药已经出现枯竭征兆。

  过了年关往往会有一场大雪,这场大雪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下的很大,持续时间很长,覆盖范围很广,一直行出六百多里仍然是大雪天气。

  倒数十三处禁锢是一处废弃的殷商皇宫,在西亳境内的角山之中,这处禁锢使用的很是频繁,在所有禁锢之中这处禁锢困杀的异类最多,当有一百多人。

  到得角山,莫问停了下来,他隐约察觉到前方有异类气息的存在,根据气息来判断,当是一只犬狼一类的皮毛动物。

  自禁锢周围出现异类气息,这种情况莫问还是头一次遇见,起初他以为那只异类跟他一样也是寻找爱人的,但细想过后发现不对,上清教规只是禁止人与异类通婚,却并不禁止异类之间交往。

  心中存疑,莫问便冒着风雪悄然进山,行出数十里,那异类的气息仍然停留在原处。

  翻过一道山脊,莫问举目远眺,受风雪阻隔,前方的景物很是模糊,隐约可见一座废弃的城池坐落在山中的平坦区域,由于古城已经废弃了一千多年,所有的木质建筑都已经消失,土墙也尽数坍塌,只有那些由石头垒砌的建筑还能看出轮廓,城池原本有多大已经无法确定,此时残留的部分还有二十多里,中心区域有一座相对完整的石质建筑,想必就是第十三处禁锢的所在,那道异类的气息就在禁锢西方不远处。

  由于情况不明,莫问不敢轻举妄动,自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凝神感知那异类的气息,不知为何,那只异类的气息一直在剧烈波动。

  玉清宗是不招收异类弟子的,这只异类出现在此处的动机很令人费解,这里可不是什么修行的良处,它们也不应该选择此处修行。

  短短半柱香的时间,莫问几番想要前去一探究竟,那只异类气息不弱,想必可以与寻常的紫气道人抗衡,倘若它正在与蹲守此处的玉清门人争斗,他就可以趁虚而入观察阿九是不是在这处禁锢之中。

  就在莫问犹豫不定之际,忽然听到了身后不远处传来了破风声,回头一看,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数名紫气道人正自南方向他所在的山峰掠来,这些人并非一涌而至,而是分散各处呈包围之势行进。

  见此情形,莫问立刻反应了过来,那只异类是被玉清众人羁押此处的,为的就是利用异类的锐敏直觉感知他的气息。

  发现危机,莫问马上离开藏身之处向北掠去,到得北侧山脊却发现北侧也有道人向此处飞掠,而那废城之中此时也出现了多名道人向此处疾行。

  先前半柱香的犹豫,对方已经快速的完成了合围……

  第二百七十九章 恶化

  莫问快速环顾四周,发现自四面涌来的男女道人有十余人,自众人腾空起落的身法可以看出正北方位的两个道人修为较弱,若想突围,那里是最佳选择。

  但短暂而快速的思考过后,莫问并没有向北移动,而是冲着正东掠去。这里聚集了大量的玉清宗道人,他无法确定对方是随意找了这处禁锢设伏等待,还是对方发现了阿九受困此处而着重防守,突围之前必须弄清楚这一点。

  他是紫气修为,玉清宗派出的也都是紫气高手,也只有紫气高手才有与他一战之力。双方皆是凌空飞渡,速度极快,片刻过后就迎头相遇。

  距离一近,莫问发现自东方赶来的几人之中有赤阳子在内,此人年老,灵气修为自然深厚,但莫问并未避他,而是径直向他冲去。

  “给贫道留下!”赤阳子回臂聚气,待得莫问迎头到来,双臂前送发出了凛冽灵气。

  莫问选择冲向赤阳子是因为那几位道人离赤阳子距离较远,他可以自缝隙中闪突,压根没有与赤阳子比拼灵气的打算,见到赤阳子出招立刻回臂凝气做出了出招之势,但他这一掌并没有击向赤阳子,而是在赤阳子灵气发出之后凌空转身向西侧发出了灵气,借助灵气的反冲之力快速后退。

  赤阳子见莫问回臂想要出掌,误以为他想硬拼,故此疏于防守,待得反应过来,莫问已然以背向前自他身侧急退而过。

  待得赤阳子转过身形,莫问已然落地转身,重新借力之后快速向东掠去。

  赤阳子乃玉清派的前辈,见莫问竟然愚弄于他顿时怒火中烧,怒哼过后率领其他道人调头来追。

  莫问兵行险着冲出了重围,随即将身法提到极限,自地面上频频借力冲着废弃城池中心区域掠去。

  玉清宗众人先前为了将莫问围住,将身法较好的道人都派到了西侧,莫问向东急冲恰恰将西侧那几个身法最好的道人甩到了远处,在其竭力飞掠之下,很快与赤阳子等人拉开了距离,早于对方两个起落来到禁锢所在区域。

  到得此处,莫问低头下望,未曾想禁锢之上有屏障存在,屏障上落有雪花,令得整个屏障彷如罩了一只偌大的白色穹顶,无法看到下面的情况。

  情势严峻,莫问来不及多想,立刻引龙出海,将灵气自气海调于双臂想要震飞屏障上的积雪。

  就在此时,下方的残垣断壁之中跃上了一个道人,来人也不说话,到得近前立刻出掌攻向莫问后背。

  莫问有感,急速转身,来不及看清对方模样便将凝于双臂的灵气催发了出去,双方灵气相撞,激出一声闷响,二人各自倒飞急退。

  后退之时莫问方才看到先前出手的是赵灵妃,赵灵妃面上有七分杀气和三分痛楚,她没想到莫问仓促之间发出的灵气会如此刚猛,此时肺腑受到震荡,周身酸痛。

  莫问倒飞丈许之后强行转过了身形,借着对方灵气的反震加速,再次出掌击向禁锢上方的屏障。

  这处禁锢的屏障为灵气屏障,是仙人以自身灵气布下的,这种屏障有反弹之效,一击过后,屏障上的积雪被震飞,与此同时莫问也被屏障上凝聚的灵气反撞而回。

  为了将肺腑的伤害减到最低,赵灵妃并没有强行止住退势,莫问被屏障震回之时她仍然在倒飞之中,眼见莫问急速回返,瞬时亡魂大冒,此时想要变换身形加以闪躲已然来不及了,而倒飞之时仓促出掌也无法抵御莫问的攻击。

  就在赵灵妃惊骇之际,却发现莫问并没有凌空追踢于她,而是避开了她,自后方两丈外的石墙上踩踏借力再度向东冲去。

  莫问后退之时没有冲赵灵妃出手,借力前冲经过她身边时也没有出手,虽然赵灵妃先前之举有偷袭之嫌,他却不愿趁机报复。

  这处禁锢南北长有二十几丈,东西宽有五丈,根据禁锢中残存的巨大石柱来推断,这里先前应该是商朝早期的皇宫大殿。

  由于禁锢南北很长,加之其中堆积了大量的白骨,故此莫问急闪而过并没有将下方的情况尽收眼底,为了防止有所疏漏,越过禁锢之后莫问立刻止住身形,落地借力之后向北侧掠去。

  此时追兵已经赶到,马上出手攻击,追风鬼步最擅长兜圈旋转,莫问闪过两个出掌的道人,黑刀出鞘斩断了第三个道人的长剑,快速看清了下方的情况,确定阿九不在此处,马上转身东行。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声脆响,回头反望,只见是先前那个被斩断了长剑的道人将半截长剑抛扔了出来,不偏不倚的击中了包袱中的丹鼎。

  “九龙鼎就在他的身上。”有人根据声音听出了莫问携带有丹鼎。

  “这是四足雌鼎,乃贱内所有,并非贵派九龙鼎。”莫问急忙高声解释。

  “天枢子,你若问心无愧何必要跑,说明前因后果,若是贫道查证你所说属实,定会妥善处理此事。”赤阳子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莫问听得赤阳子前半句确实有心停下,但对方的后半句令他打消了停下的念头,九龙鼎之事乃是有人诬陷嫁祸,要想查证属实绝非易事,他耗不起那些时日。更何况老五咬死了霜叶道姑的灰鹤,对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带着玉清派众人兜了这么长的圈子,对方早已经气怒难耐,一旦停下来绝不会受到优待。

  “请求玉清宗与贫道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贫道定会前往贵派听从问讯。”莫问前掠之际高声说道。

  “这话只能欺骗垂髫顽童。”追兵之中有人喊道。

  “贫道对天起誓,绝不会妄语相欺。”莫问试图说服对方。

  “你这不知廉耻的好色之徒焉会在乎誓言?”有人大骂。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对方此言说的极为难听,必然是知道了他与阿九之事,玉清宗一直看不起异类道人,人与异类通婚在他们眼里不啻于人与猪狗交合,对方心中存了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更不可能善待于他,倘若停下,盘查审问自不可免,怕是还会受到不尽的羞辱,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他接受这种羞辱,身处险境的阿九也撑不到对方查出真相放他自由的那一天。

  打定主意,莫问便不再说话,一味狂奔急掠,双方距离由三丈变为五丈,五丈拉长为十丈,众人之中以赵灵妃身法最为玄妙,但她此时胸中岔乱的气息尚未平复,速度大受影响。

  “冯师弟,追星赶月。”后方传来了一声叫喊。

  莫问虽然不知道追星赶月为何,但顾名思义想必是一种帮助他人加速的方法,此时双方的距离尚未彻底拉开,倘若被他们截下,将再度陷入重围。

  情急之下莫问抽出黑刀延气后甩,与此同时高声提醒,“刀芒可达五丈。”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声惨叫,莫问惊骇回头,只见一年轻道人双手抱头落于地面,不远处是一顶连着头皮的道髻。

  见到未伤人命,莫问长出了一口粗气,但转念过后开始担忧,这一刀削去了对方的头皮,对方复原之后会是个光头,光头和尚有的是,光头道士可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果不其然,玉清宗众人见此情形大是暴怒,赤阳子高声下令,“定不要放走了他,只要留下一丝活气,杀伤无罪。”

  莫问听得赤阳子言语再度皱眉,他先前之举只是为了阻挡对方来追,无意之中削去了对方头皮。但是在赤阳子等人看来,他先前之举并不是无意,而是存心的羞辱和戏弄。

  哪怕他一直避免结仇,双方的误会却是越结越深,眼见没有善了的可能,莫问也不再说话,闷着头往东疾掠。

  待得距离拉到五十丈,莫问开始自心中思量盘算,由于先前他处置得当,至少有十几位玉清派的紫气道人被其甩困在了之前的那些禁锢,身后这十余人应该是玉清宗的主力,随后的十二处禁锢有没有玉清道人把守尚不可知。

  通过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并不知道阿九被困在什么地方,不然他们完全可以告诉他,然后前往那处禁锢等候,不用像现在这样穷追不舍。

  由于前夜养足了精神,莫问狂掠整夜,次日清晨到得第十二处禁锢所在的区域,这处禁锢位于山洞之中,来到此处莫问并没有进入山洞,而是自山中寻了个避风处潜藏了下来。

  一个饼子没有吃完玉清派众人就赶了过来,赶来的一共有十一人,比先前少了三个,想必是留在后面照顾伤者了。

  赤阳子等人来到此处,自隐蔽处跃出了三个道人与赤阳子等人说话,片刻过后有两人往东去了,这一举动表明对方并不知道他具体都搜寻过哪些禁锢。

  随后赤阳子等人就自洞口停了下来进食休息,莫问趁机略作喘息,但是赤阳子等人进食之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这一情形令他很是不解,这处禁锢有道人蹲守,倘若阿九在这里,蹲守的道人就会通知赤阳子等人,换言之,阿九并不在此处,他们应该离开此处继续追赶才是,怎么会停了下来。

  转念一想,莫问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对方猜到他藏在了附近,是故意拖延时间的,那三个没有跟上来的道人很可能在周围布置阵法。

  心生警觉,莫问马上离开了藏身区域向西北方向后撤,行出十余里之后发现山脚下的树林里蹲着一个道人,细看正是先前受伤的那个年轻道人。

  此人头上缠着厚厚的绵布,此时正抓着冻硬的朱砂砚台不停的哈气……

  第二百八十章 妖龙欲现

  莫问见状暗道好险,幸亏天气寒冷,朱砂被冻住了无法画写符咒,不然对方此时已然布起了困阵。

  那头上缠着绵布的道人一瞥之下发现了莫问,刚想出言叫喊,莫问已然急闪而至封住了他三处行气穴道和一处哑穴。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先前并不是故意伤你,绝情子也不是我杀的,九龙鼎更不在我的身上。”莫问冲那倒霉的年轻道士抬了抬手,转而卸下包袱取出阿九的丹鼎展示于他,“看清楚了,九龙鼎是三足,这是四足。”

  展示过后,莫问背上包袱转身向西掠去,两个起落过后又调头折返,冲那年轻道士说道,“我若留你在此你会被冻伤,我解开你的哑穴,你默念一遍道德经再出声呼喊同门,可好?”

  对方闻言愣了一愣,转而连连点头,莫问封住的是他身体穴道,脖颈还能活动。

  莫问见对方同意,出手解开了对方的哑穴,转而纵身向西掠去。

  刚刚掠下山,后面就传来了高喊,“天枢子逃走了……”

  莫问闻声无奈苦笑,道德经有四五千字,对方怕是连四五百字都没念完就开始叫喊了。

  莫问并没有回去惩戒对方的言而无信,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此处。

  那道人一喊,玉清宗众人立刻奋起直追,出山之后是平坦地势,莫问自田间疾掠,众人在后紧追。

  这片区域多有乡镇城池,逃亡之时莫问无心避人耳目,玉清宗众人也是如此,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愕然仰望。

  飞掠之际,莫问不时回头观察玉清派众人,对方一开始是十四人,一个时辰之后能够跟上他的就只剩下七人,到得中午时分只有赵灵妃等五人呈一字直线吊在他后方百丈处。

  莫问丝毫不敢松懈,一直提气疾掠,日落之后双方的距离拉大为两百丈,莫问感到很是疲惫,玉清派众人亦是如此,到得晚上,再度进入了降雪区域,莫问终于甩脱了追兵,自一处废弃的驿站略作喘息。

  短暂的喘息过后,莫问拆下椽梁生火取暖,对方既然跟丢了他,就不会再胡乱寻找,他们定会前往下一处禁锢固守等待。

  莫问坐在火堆旁默然的吃着干粮,他对玉清派一忍再忍,但对方却是认准了他就是凶手,步步紧逼,处处设计,搜寻禁锢的难度越来越大,加上这越落越厚的积雪也严重的拖延了他的速度,北方比南方要广袤,剩下的十余处禁锢分散在东西各处,单是赶路就差不多要用去一个月,哪有多余的时间再去应对纠缠。

  他身上一直背了三个包袱,一个包袱里装的是自己的衣物,另一个包袱装的是干粮,这些干粮除了自己食用,还是为阿九备下的,倘若找到阿九所在的禁锢,他会第一时间将干粮送进去。还有一个包袱是阿九的衣物,起初阿九的道袍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这些日子的吹风日晒令得这些气息逐渐消散,到得此时已然淡不可闻。

  气息的减弱令莫问很是紧张,一直以来都是阿九道袍上的气息安抚着他心中的焦急,闻到气息他就感觉阿九并未走远,没有了这股熟悉的气息,孤独和绝望开始占据心头,情绪开始剧烈波动。

  次日清晨,雪停放晴,莫问背上包袱继续上路,剩下的禁锢间隔太远,临时变换搜寻路线已经来不及了,哪怕明知对方在下一处禁锢设伏,也只能自投罗网。

  地上的积雪将近两尺,自山野之中直行无法分辨落脚区域下方的情况,故此他只能从道路上方飞掠,这样至少能保证落下之后踩于实地。

  第十一处禁锢位于一面绝壁之下,绝壁位于一处山涧之中,山涧位于昆仑山南端,莫问到达此处是两日之后的中午。

  到达山涧绝壁时,山下已经聚集了大量的玉清宗道人,于禁锢外起了七处草庐,遮蔽并严密的守住了这处禁锢。

  莫问没有再隐藏身形,落于对面山顶,俯视着那面绝壁和绝壁下的草庐。

  很快就有玉清道人发现了他并通知了玉清众人,玉清众人出了草庐,当有三十几人,众人于草庐之外仰望站在对面山顶的莫问。双方相隔两个起落的距离,他们很清楚这么远的距离追不上莫问,他们压根儿也没有追赶的想法,他们知道只要守住这处禁锢不让莫问查明禁锢内的情况,莫问就不会离开这里。

  “绝情子不是我杀的,九龙鼎也不是我拿的。”莫问平静的看着下方众人,虽然他表情平静,言语平和,内心却并不平和,他准备与对方做最后一次和解的努力。

  “霜叶的坐骑不是你杀的,冯兑平也不是你伤的。”赤阳子答话。

  “那是我为了逃脱贵派的追赶无意错手。”莫问说道。

  此语一出,赤阳子发出了冷哼,其他众人纷纷怒骂莫问的解释虚伪徒劳。

  “想必诸位已经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与贱内违犯了上清教规,贱内遭本派上仙囚禁,我要前往寻找她,受时日所限,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而我需要搜寻四十多处禁锢,贫道急于赶路所以才会将九龙鼎交托绝情道长,也正因为我急于赶路,所以才会躲闪逃避。”莫问冲众人如实解释。

  莫问知道这番言语无法令对方放他从容查找,但他却没有想到这番言语会换来对方鄙夷的唾骂和几欲呕吐的恶心神情。

  “我此番与众位说话,只是想请求诸位慈悲抬手,容我从容寻找贱内,不管是否寻的到,此事一了我都会前往玉清派协助诸位查找杀害绝情子的真凶和九龙鼎的下落。”莫问说道。

  “你明知道我们不会相信你,何必多此一举。”赤阳子挑眉怒视。

  “我一直没有冲诸位痛下杀手,乃是因为贫道确有杀人嫌疑,也是因为真人见面之初没有冤枉贫道,但是我的时间不够了,若不尽快找到贱内,贱内就有饿毙之虞,请求真人容我一个月的时间查找,贫道定会感念玉清道义,绝不会食言不至。”莫问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你干出了人神共愤的丑恶之事,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说的大义凛然,足见你心性之卑劣。”赤阳子一直仰头与莫问说话,心中存怒,“你为虎作伥,早已经臭名昭彰,你既然没有门派师长教导,便由我们玉清派代劳惩处。”

  “我若心性卑劣,就不会留下干粮与那对双生子,也不会放过重伤赵灵妃的机会,更不会一直没有伤害贵派门人性命。”莫问摇头长叹。

  莫问的解释之言在赤阳子听来变的极为刺耳,赤阳子勃然大怒,“你的言下之意是要贫道多谢你手下留情?”

  “真人误会了,贫道没有此想,贫道身上还带有贱内的一只丹鼎,也是神异之物,贫道愿意将它留于贵派权作抵押,事后一定会前往玉清派协助贵派查找真凶。”莫问说道。

  “嘴尖舌滑,耍弄心机,你当贫道是三岁顽童不成,你若真有诚意,当留下天狼毫和你那腰间的破魂利刃做抵。”赤阳子高声说道,莫问得了画符神器天狼毫之事世人皆知。

  莫问闻言皱眉站立,没有言语,天狼毫关系到阿九的生死存亡,没有天狼毫他就没把握将食物送入禁锢之中,此物绝不能用作抵押。黑刀倒是可以给对方,但单纯给对方黑刀是没用的。此外对方之所以认准了他就是杀人凶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绝情子的魂魄被人灭杀了,而他腰间的黑刀恰恰有着破魂之效。

  赤阳子见莫问默然不语,更加认为自己判断正确,冷哼一声,转身走向草庐。

  “赤阳真人请留步。”莫问高声喊住了赤阳子,“贫道已然父母双亡,身无牵挂,唯一的眷恋就是蒙难受苦的贱内,为了救她性命,贫道会做出任何事情,贵派阻拦我寻找救援,实为不智。”

  赤阳子见莫问言语强硬,震怒回头,“你敢威胁玉清派?”

  “你们对贫道成见已深,心存智子疑邻之念,不管贫道做什么,在你们看来都是在做戏诓骗,贱内受难,贫道心中很是悲苦,一直在强行压制,始终不敢忘记道人本分,但贵派阻拦我寻找贱内,且时间越发紧迫,贫道已然压制不住内心悲苦,心中恶念妖龙即将挣脱禁锢……”

  莫问尚未说完,一中年道人便抢过了话头,“你与畜生做出了丑恶之事已然令我们很是恶心,而今又在此处矫揉作态,上清宗怎么会收下你这种恶心人物。”

  莫问闻言摇头苦笑,“贱内若是在这处禁锢,你们不会与贫道浪费口舌,由此可见你们所守禁锢乃是一处无人所在,贫道无需前往观看。”

  说到此处,莫问紧了紧身上的包袱,“言已至此,希望诸位不要再堵截贫道,贵派利用贫道寻妻心切,于禁锢外设伏,此举不啻于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细想下来并不光明,倘若诸位继续与贫道为难,后果难料。”

  “大胆狂徒,胆敢视我玉清为无物?”赤阳子听得莫问言语瞬时气冲斗牛,踏地拔高,凌空站立。

  “为人在世当分亲近远疏,若是一味顾及你们的性命,贱内就会丧命,自你们和贱内之中做出选择并不困难,”莫问转身向西掠去,“贫道已然仁至义尽,自今日今时起,拦我去路者,必杀之……”

  第二百八十一章 杀戮的开始

  “狂徒休走!”赤阳子听得莫问言语气愤异常,怒吼一声向莫问急冲而至。

  莫问没有回头,他已经有言在先,倘若对方仍然横加阻拦,他一定不会留情。

  赤阳子等人在后急追,很快赵灵妃就超越众人掠在了最前,莫问有感,奋力加速,将双方的距离逐渐拉大。

  飞掠之际,莫问心中逐渐恢复了平静,但此时的平静与之前的平静大不相同,之前他心里想的是怎样才能不伤人,而此时想的是怎样才能将这些人尽数杀掉。黄老夫子是他学文的启蒙,赵真人和司马丰愂等人是他学道的启蒙,受黄老夫子影响,他行事一直比较中庸平和,不愿与人争斗。受赵真人和司马丰愂影响,他心中也有果断的一面。这两种不同的影响在他身上的具体体现就是尽量不要动手,但是一旦动手必下重手。

  西行不久就进入了昆仑山,昆仑山中多有各种禽兽,一行人声势浩大的闯入山中,令得鸟兽受惊,鸡飞狗跳,昆仑山地势复杂,树木茂密,莫问完全有机会甩掉众人,但他并没有那么做,逃避躲闪是没用的。

  傍晚时分,莫问途径一道峡谷天堑,这道天堑东西宽有数里,南北绵延百里,来到此处,莫问拐道向北,自东侧悬崖边一路北上,寻找可以飞跃的狭窄之处。

  北行五十里,莫问远远的看到一处狭窄区域,这片狭窄区域有百丈宽窄,临近这处区域,莫问微微减速,在追兵看来他此举是为了飞跃峡谷,但莫问本意却并非如此,既然打定了主意他就不会犹豫,他此时想的是利用这处地势杀死几名追兵。

  到得狭窄区域,莫问纵身向西掠去,自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向对岸,赵灵妃和两名身法较快的弟子随之跃起追赶,未曾想莫问落于对岸并没有继续逃走,而是自悬崖顶部的岩石上快速借力反冲了回来。

  此时三人身在空中,无法快速变换身形,眼见莫问到来,纷纷采取各种应对之法,赵灵妃见势不妙急忙撤去灵气落向谷底,虽然山谷深不见底,紫气道人却不虞被摔死。另外两名道人一个抽出了长剑,想要发出剑气逼退莫问。另外一个凌空出掌击向莫问,这一掌伤不得人,唯一的作用就是可以将其反推回对岸。

  莫问自岩石上借力甚猛,回冲速度极快,身在空中黑刀出鞘,抢在那道人出剑之前将其拦腰斩断,趁着余势追上了那出掌的道人,侧身斜踹。

  这一脚是用了全力的,一阵骨头碎裂的声响过后,那道人口吐鲜血落向东岸,莫问则趁势掠回了西侧崖顶,回头反望,发现那道人并没有落到东侧崖顶,而是撞上了悬崖外凸的岩石,惨叫着跌落深渊。

  随后有数名道人赶来,他们自南侧看到了这一幕,到得悬崖边停了下来,震惊的看着站在西岸的莫问,他们没想到莫问真会下此毒手。

  莫问站在悬崖西侧面色如常,他的心情与其脸上的神情一样,非常的平静,他动手是经过长时间的斟酌和思考的,他很清楚杀了人的后果是什么。

  短暂的对视之后,莫问转身向西侧山林冲去,玉清众人见他逃走,立刻凌空来追,但莫问刚刚进入树林再度疾冲而回,三人见状亡魂大冒,纷纷止住身形向东回掠。

  在此之前莫问已经用过这种计策,熟悉岩石的硬度,对借力之后的速度也了然于胸,快速追上了一个身法较慢的道人,再度奋力疾踹,起脚异常果断,吐气异常刚猛,半空借力的反弹力道本来就不大,若是不尽全力,反弹之力不足以支撑他掠回对岸。

  这一脚同样将那道人踢的口吐鲜血,习武之人都知道人的后背比前胸要脆弱,攻击背部更容易伤及内脏。

  “天枢子,你竟敢残杀三清同道,玉清宗与你势不两立。”那两个道人扶着吐血不止的同门高声喊叫。

  莫问闻言挑眉冷笑,欺负人的事情自古至今一直都有,受人欺负的事情也屡见不鲜,但聪明的强者都知道见好就收,只有蠢材才会将弱者逼上绝路。任何人被逼上了绝路都会反抗,他痛下杀手全是对方不知进退所致。

  “你完了,你完了,你非死不可。”另外一个道人年纪较轻,见同门惨死眼前,方寸大乱。

  莫问仍然没有答话,该说的话之前他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但对方并没有相信,既然已经动了手,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杀了玉清门人的同时也断了自己的后路,这和战场搏杀不同,杀了没有罪过的道人,不管由谁来评判他都是错的,也没有人会在乎他为什么杀人。

  莫问一直站在悬崖西侧没有离开,这种地势不容易寻找,他想趁机多杀几个,他的心态转变很快,既然已经杀了人,杀一个和杀一百个没什么本质的区别。

  片刻过后,赤阳子到来,听得道人禀报七窍生烟,暴跳如雷,甩过包袱拿出画符事物和诸多法器,但山崖之上风势甚急,符纸拿出之后会被吹刮撕裂,而画符用的朱砂也早已经冻的无法调和蘸笔,赤阳子几番尝试之后扔砸了符笔砚台,取山崖上岩石遥击莫问。

  这些石块自然砸不到莫问,莫问站立西侧崖顶换位闪避,与此同时观察对方的举动,道士都会做法,但是大部分的道士做法都有很繁琐的仪式,并不是拿来就能使用的。此外但凡做法,都要用到符咒,而此时天寒地冻,对方携带的笔墨根本就无法使用。

  观察对方举动的同时,莫问自心中估算着敌我双方的实力,他当年求的是上清符咒法术,其他六位准徒虽然也会画符,却没有他知道的这么全面,上清宗所有的符咒都在其脑海里,那些不需要繁琐仪式的法术他一清二楚,这一点玉清宗的人比不过他。还有就是他有天狼毫在手,晨露朱砂是不冻的,他随时可以快速做法。他还有破魂黑刀在身,这是所有道人都非常忌惮的,道家虽然有不少起死回生的法门,却都需要魂魄完整,魂魄一死,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

  对方一直在谩骂,谩骂的内容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针对他杀人抢夺九龙鼎的,大部分针对他与阿九的肌肤之亲和他为赵国收复国土一事,将他说成了一个与猪狗禽兽交合的败类,一个贪霪好色的霪贼,一个助纣为虐的十恶不赦之徒。

  天下有无数的道人,但道人何道人的精神境界差距很大,这些玉清道人自以为看的很透彻,没有说他担当赵国国师是贪图荣华富,而是骂他此举是哗众取宠,沽名钓誉。

  对方的谩骂令莫问心中越发气怒,他从未想过自己与阿九之事在外人看来会如此丑恶不堪,也没有想到自己耗时三年历经辛苦为百姓换取减赋之事会招至同道这么大的怨恨和嫉妒。

  莫问扼住了关隘,据险而守,玉清宗奈何他不得,赤阳子扔过几块巨石之后高声喊道,“追星赶月。”

  对方先前曾经用过这一招,故此莫问闻声立刻知道对方要自宽阔区域强渡,果不其然,赤阳子喊罢,玉清宗门人南北散去,自宽阔区域飞掠,所谓追星赶月就是一人先行掠出,另外一人后随,待得前人飞掠之势枯竭时,后人赶到助其一臂之力,前者疾冲,后者倒退。

  对方南北双分,莫问无暇分身阻挡,但他并没有急于逃走,而是站立原地环顾左右,看似是观察左右情况,实则是在凝神感知下方的异动,他自对岸玉清道人的眼神之中猜出了赵灵妃正在悬崖西侧石壁悄然上行,他等的就是赵灵妃上来。

  左右强渡之后,下方传来了细微的声响,细微的声响被山风遮盖,非常不易觉察,但细听之下还是可以感知的到。

  使用追星赶月的玉清众人到得西岸之后并没有立刻向他急冲,而是留在原地等待后来者,这一举动看似合情合理,实则背后隐藏着很大的阴谋,他们是在等待赤阳子的命令,而赤阳子等待的是赵灵妃靠近他,届时就是四管齐下的发难。

  看透了对方的意图,莫问快速自心中斟酌,赤阳子这个人虽然灵气修为不低,脾气却很是暴躁,且身法不快,由此人带队,对他有利,故此不能杀掉此人,万一玉清宗派来个精于计谋的领队,情况就对他大为不利了。

  南北两面冲在最前的人也势必是修为高超之人,他也没有把握在一个回合之下将其击杀。权衡再三,他决定对付赵灵妃,赵灵妃虽然名字好听,人也俊美,但此人曾经偷袭过他,此次又想如法炮制,这样一个女人必须出手惩戒。世间好看的女子数不胜数,但好看不是免责的理由。

  打定主意,莫问气出涌泉,下探站立之处的岩石厚度,这处凸出的岩石有两尺多厚,赵灵妃就潜伏在这处岩石下方。

  感觉出岩石的厚度,莫问没有丝毫的犹豫,果断抽身后退,与此同时挥刀斜划,将先前站立之处的岩石豁断,转而纵身西掠,至于赵灵妃有没有被巨石压死,他并不在意。

  莫问西掠之时没有再出言警告,之前他已经警告过了,动口不能动手,动手也就没必要再动口了。

  动手之后他一直没有开口,掠出十余里之后,莫问苦笑抬头仰望苍穹,“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赶尽杀绝

  莫问并不怨恨玉清众人,因为玉清众人有足够的理由不相信他,倘若他肯将天狼毫留下,玉清众人会放他走,但是他不能。倘若他不是百毒不侵,也可以请玉清众人与他慢性毒药吞服,以此向玉清派证明他办完事情会回去,可惜他百毒不侵。

  莫问虽然不怪玉清派却并不影响他冲玉清派下狠手,因为对方选择了不相信他,也因为他心中存有怨怒之气,既然上天要逼他出手,那他就如天所愿。

  此次前掠,莫问行的并不快,玉清派众人仍然在后紧追,他杀了玉清派的数位门人,玉清派更加不会放过他。

  第十处禁锢位于昆仑山西南,距离此处有两日路程,莫问盘算过距离之后开始加速,掠出百余里之后转头回望,只见玉清派众人再次被他拉成了东西一条直线,而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飞掠了一炷香的时间,莫问跃过了一处高山的山脊,跃过山脊之后马上急闪而回,贴上了西侧石壁,片刻过后两名道人凌空翻过了山脊,莫问凌空跃起,自二人身后发动了攻击,那二人此时正在目视前方寻找他的踪迹,未曾料到莫问会藏在下方,两刀过后双双毙命。

  待得后方追兵赶到,莫问已然掠出了近百丈,赤阳子见到地上的尸首怒发冲冠,“追上他,布玉清大阵。”

  莫问听到赤阳子喊叫再度冷笑,玉清大阵想必是一种极为霸道的阵法,但是再厉害的阵法也得追上他将其围住才能布置。

  赤阳子喊过之后,玉清众人竭力前掠,莫问亦提气加速,玉清众人有了前车之鉴,每次遇到山脊都会小心防范,见此情形,莫问心中有了另外的计较。

  又是百十里,这里山势较缓,且少有树木,莫问飞掠之际再度回头查看情况,此时前方的追兵距他有两百丈,追兵的队伍拖长了两里,此时回头击杀前方追兵,前方的那几个追兵有足够的时间后撤,而后面的众人也有足够的时间赶上来,此时不能动手。

  存了杀对方一个回马枪的想法,莫问便开始缓慢减速,这片平坦区域往西还有两百多里,在这片平坦区域对方的心神会有所松懈,倘若到了茂密丛林,对方反而会提高警惕,要想回头动手必须在这两百里之内。

  估算了距离之后莫问微微皱眉,两百里的距离不太够,如果他减速太过明显,对方就会起疑,倘若减慢少许,在对方追近之前他就会离开这片平坦区域。

  闪念的思考过后,莫问抬头前望,这片区域少草少树,只有为数不多的死树零散的分散在各处。见到这些死树,莫问心中有了计较,认准了方位,冲着八十里外的一棵死树冲去。

  莫问原本每掠出数十里就会回头,这一次直至掠出八十里方才回头,他之前每一次回头对方都能看到,这次也不例外,对方清楚的看到他回头观察情况,也看到了他观察完后方的情况回头前望时陡然减速横移三丈,躲避一棵没有了枝叶的死树。

  人都有自以为是的习惯,莫问的这个举动在追兵看来就是他回头观察情况,忽视了前方障碍而差点撞上死树,实则不是,莫问是为了顺理成章的减速。

  由于对方想的太少,莫问减速时他们并没有随之减速,如此一来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五十丈,莫问再度回头,希望冲在前方的两人能够同时起落,趁对方身在半空无法快速改变身形之机将二人一举击杀,奈何这两人一直是你起我落,且前后有一定的距离,很难一次杀掉二人。

  又等了片刻始终不见机会,莫问调整起落时间,找到了一个自己落地,对方腾空的机会,落地之后快速转身反冲而回,黑刀再度出鞘。

  那道人见状亡魂大冒,无法及时后退只能慌忙抽出长剑横加封挡,黑刀所至,先断剑,再杀人。

  莫问此时身在半空,第二位的那个道人位于地面,见到同门遇袭,立刻出剑跃起前来救援,莫问身在半空,处于行动不灵之时,见对方到来,左脚横扫,将那具尸身向对方踢去,趁势落地,再度西掠。

  “老夫要将你剔骨抽筋。”赤阳子气的双目赤红,他空有一身灵气修为,却苦于身法不尽人意。空有一身玉清法术,却苦于无法起坛作法,眼见所率同门被莫问逐一斩杀,除了生气只能叫骂。

  莫问自然不会答话,他此时再度回到了统兵东征的状态,统兵三年,他见多了尸体和鲜血,也见惯了各种计谋,赤阳子的怒骂不但没有令他畏惧,反而令他想到了对付赤阳子的办法,赤阳子此人人如其名,虽然修为高深,脾气却异常暴躁,不需要刻意去攻击他,只需将玉清门人一一杀掉,此人就有可能肝火攻心,生生气死。

  “停下,不要再追了。”赤阳子高声喊道,他虽然脾气暴躁却并不愚蠢,他注意到了莫问先前一连串的举动,也看透了莫问是故意设计,他惊诧莫问的心机之深,必须重新评估对手,不能再轻敌了。

  玉清派众人闻言立刻停了下来,莫问连番借力,快速向西而去,数十里后进入山中。

  进山之后,莫问选了一处山峰遥望玉清众人,玉清派此时还剩下了二十多人,其他人要么被杀,要么留下收敛尸首照顾伤者。

  玉清宗是三清座下最高傲的一支,平日里极少行走江湖,也不屑为了米粮去为人做法事,临阵经验不足令他们吃了大亏,大意轻敌使他们受了大辱,此时各个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由于距离较远,赤阳子说的什么,莫问听不到,但他并没有急于离去,这二十多人应该并不都是玉清派自己门派的,一个门派再强大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紫气高手,这其中想必还有一些玉清其他门派的道人,他们三三两两的站位也可以佐证这一点。

  换言之,玉清宗的紫气高手并没有他先前预计的那么多,这三十几人应该就是主力,剩下的那些禁锢里可能还有一些,也可能没有,此外他们可能并没有前往最北面的几个禁锢勘察,那些禁锢实在太远了,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到不了那里,故此玉清宗的人没有去那里蹲守的必要。

  赤阳子等人站在原地一直未动,莫问藏于山中也没有离去,赤阳子命令门人停下,说明赤阳子知道了他的厉害,开始重新商讨对策。被对方高看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对方先前之所以一直吃亏,就是因为低估了他,而今发现了他的厉害,一定会将神智用到极限,他再也不能利用对方的轻敌而大占便宜了。

  杀机一旦升起就很难平息,莫问留在此处没有离开是打定主意要将对方赶尽杀绝,既然已经得罪了对方,就必须将对方的高手尽数杀死,不然对方一定会疯狂报复。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玉清宗众人自平坦区域坐了下来,见此情形,莫问移动视线,纵观平坦区域,在对方休息之处的北方二十里外有几棵死树,入夜之后玉清宗众人有两个去处,一是自山中寻找避风之处,二是在平坦区域寻柴生火,这么冷的天气他们不可能在平坦区域挨冻。

  短暂而清醒的斟酌之后,莫问自山中悄然绕至北山,此处距离那些死树区域只有不到十里,倘若对方前往那里,今天晚上就要设法将对方尽数杀掉。

  初更时分,玉清宗众人果然向北移动,自死树区域停了下来,砍倒死树生火御寒。

  见此情形,莫问更加坚定了今夜大开杀戒的想法,对方没有回头就表明他们不肯善罢甘休,对方如此谨慎,日后所出计谋必定很是周全,对方虽然清醒了,却不能给他们喘息和反应的机会。

  二更时分,月上树梢,莫问抬头看天,满天的星辰让他想起了古阳子当日的告诫,‘天枢星芒泛红,显杀伐戾气,有偏心移位之兆,切记不要迁怒无辜人等’。

  古阳子的话他记得很清楚,甚至连古阳子说这番话时的神情和语气都记得,但他并没有因此犹豫,因为他心中很平静,只有心中平静才能不受天意影响,或许上天只是想阻止他去寻找阿九,但他一直没有受天意的影响和左右,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杀掉这些人,他们就会继续阻挠,其最终结果就是导致阿九丧命。

  青阳子曾经说过,天下之事没有偶然和意外,所有事情都有缘由,且不管上天将阿九囚禁是何用意,上天都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那就是不该一心将阿九置于死地。阿九之事或许是上天刻意安排用来磨练他的,而磨练的目的或许是日后委以重任,但他不稀罕这些,一个男人的成功永远不能建立在牺牲自己女人的基础上。

  三更时分,莫问掏出了画符黑盒,接连画写两道星宿白虎大符,手捏指诀,口念真言,两只白虎凶兽同时现身。

  白虎现身之后,莫问毫不犹豫的神授白虎冲向玉清众人……

  第二百八十三章 无敌天狼毫

  虽然莫问制止了白虎在现身之初发出虎啸,但玉清众人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白虎散发出的肃杀之气,纷纷起身向北张望,这也正是莫问召出白虎之后立刻驱使白虎前往冲杀的原因。

  两只白虎冲出之后莫问紧随其后,对方也是道人,亦懂得召唤神兽之法,绝不能让对方祭出神兽阻拦白虎。

  十里之地常人需要步行半个时辰,对于紫气道人来说不过五个起落,而白虎的速度较之紫气道人还要快上三分,十里之地顷刻便至。

  前冲之时,莫问最为担心的就是对方会撤退,因为对方一旦四散躲避,两只白虎就无法尽诛玉清众人。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赤阳子属于宁战死不后退的那种人,见白虎冲来并没有命令众人躲避,而是身先士卒的迎向了其中一只白虎,“震散它们!”

  莫问止步于战团百丈之外,听得赤阳子言语,立刻神授那只白虎躲避,与此同时分心二用,命令另外一只白虎攻击玉清道人。

  白虎乃是星宿凶兽,为天地灵气凝聚,不惧刀兵,受莫问驱使立刻咬断了西侧一名道人的右腿,转而向另外的目标扑去。而赤阳子想要阻拦的那一只也避开了赤阳子,挥爪将一坤道的右腿生生拍折。

  由于需要同时控制两只白虎,莫问并没有参与攻击,而是分神控制白虎逐一攻击目标,在战场上使用法术杀人是不折损福禄寿命的,但是离开战场之后滥用法术取人性命则是大罪,这是上天对道人的约束,也是他只命白虎攻击目标右腿的原因,大部分能够御气凌空的道人都用右腿借力,伤及右腿,他们就无法逃走。

  虎入狼群和虎入羊群是不一样的,两只白虎虽然骁勇威猛,对方二十多名紫气道人也并非羔羊,他们知道白虎的底细,也知道如何克制白虎,都没有使用兵器去挥砍,而是使用双掌逼出灵气前去攻击白虎,以此消磨白虎的灵气。

  实则世间根本就没人能够做到分心二用,所谓分心二用不过是在处理完一件事情之后将心神快速转移前去处理另外一件事情。同时操控两只白虎对莫问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需要冷静快速的判断。

  做法招出两只白虎几乎耗尽了莫问自身所有的灵气,这两只白虎是他此战的唯一倚仗,也是他的全部本钱,白虎虽然威猛却并非不死之身,在操控白虎的时候必须快速进行判断,倘若击杀一个目标的同时需要承受三人的攻击,他就会命令白虎停止攻击快速闪避。既然只有这些本钱,就必须谨慎使用,倘若在对方死绝之前耗光了本钱,将会付出死的代价。

  白虎自身的速度很快,此时考验的就是莫问的反应速度,只有他反应过来冲白虎下达了命令,白虎才会行动,倘若他神智出现迟缓,白虎就会遭受攻击。

  片刻过后已然有数人毙命,右侧那只白虎几乎完好无损,但赤阳子追袭的那一只却频频中掌,这倒不是他驾驭不了两只白虎,而是赤阳子灵气修为高深,近战时灵气可以延出数丈,白虎难以闪躲。

  即便赤阳子对那只白虎伤害颇大,莫问却并没有选择他为攻击目标,擒贼先擒王得看是在什么时候,想要驱散对方,擒贼先擒王就好用。可是如果想要将对方尽数杀死,擒贼先擒王就会导致树倒猢狲散,只要赤阳子在这里,玉清众人就不会跑,所以赤阳子不能动。

  众人虽然都看到了莫问站立在北方百丈之外,也知道是他在操控白虎,却并没有抽身来攻击他,这是个聪明的决定,倘若谁敢向北冲,莫问就会立刻将其确定为白虎的攻击目标,他们之中还没有哪个人的身法能快过白虎的移动速度。

  玉清众人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一心想要将白虎震散,白虎乃四象之一,寻常紫气道人根本就无法召唤,非到达紫气中期以上不可为之。他们追了莫问很久,知道莫问的灵气修为在紫气初期到紫气中期之间,哪怕有天狼毫辅助,召唤两只白虎也是他的极限,故此,他们心里非常清楚只要将白虎震散就可抓住莫问。

  “右腿,右腿,右腿……”莫问在驱使白虎时将神智用到了极限,没有多余的精力命令白虎选择其他的手脚,只要有机会就会攻击对方右腿,白虎或抓或咬,或拍或剪,场中鲜血横飞,惨叫不断。

  一个人如果将全部的心神用来处理某一件事情,是听不到声音的,场中的惨叫和哀嚎并没有扰乱莫问的心神,他在专心衡量白虎的灵气耗损情况以及对方剩余的人数,以此推算能否在两只白虎消散之前将对方尽数放倒。

  莫问一方有两只星宿凶兽,对方有二十多位紫气道人,双方实力皆是强悍,属于硬碰硬的攻击和抵消,彷如两个家财万贯的财主在豪赌,虽然财力雄厚,每一次的赌注却很大,每一局的胜负都令双方欢喜心疼,白虎一击奏效立刻就会废掉对方一名紫气道人,而对方拼了性命发出的凛冽灵气倘若击中白虎也会令白虎的气息陡弱几分。

  这是一场血肉横飞气爆震天的争斗,白虎大若蒲团的利爪能将对方的腿骨拍的粉碎,獠牙巨口能将对手的大腿撕出森森白骨。而紫气道人双掌发出的灵气乃是他们苦修所聚,不惜血本的疯狂催出,可将体长将近十丈的庞然大物瞬间掀翻。

  莫问一动不动的站在百丈之外,他能够看到对方的道人在一个个的倒下,他也能感受到两只白虎身上的灵气在快速减弱,分心二用之下他甚至无暇细数对方剩余的人数,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也无路可退。

  那些受伤倒地的道人也并非全部都在翻滚痛嚎,有些人很是硬气,封住穴道蹦跳着出掌攻击白虎,见此情形,莫问有心想要命白虎后撤一段距离以减少遭到攻击的次数,但战事到得此时他已经无法分出心神命令白虎做攻击之外的其他事情。

  赤阳子乃玉清派前辈,此人虽然年纪很大却是童子之身,所发灵气暗藏纯阳正气,对白虎伤害极大,东侧那只白虎在其攻击之下已经出现了消散征兆。

  到得此时莫问已经顾不得先擒王还是后擒王了,见势不妙立刻命东侧白虎回头攻击赤阳子,与此同时神授西侧白虎前来驰援。

  顺序对了,莫问冲两只白虎发出命令的先后顺序对了,赤阳子见白虎回头攻击他,心中大喜,并没有抽身闪避,而是快速出掌攻向白虎的额头,白虎虽为灵气凝聚,身上也有要害,倘若这掌击中白虎的额头,可以将其瞬时震散。

  就在赤阳子灵气到得东侧白虎额头之际,西侧白虎急冲而至,赤阳子气怒之下不愿放弃这个大好机会,高喊了一声,“护我后背”,将自身灵气提到极限,刚猛的灵气将正面的那只白虎彻底震散。

  玉清宗幸存之人听得赤阳子喊声,竭力发出灵气阻截白虎,白虎虽然速度极快,却快不过修行中人的灵气,被众人一起发出的灵气陡然掀飞,但白虎在被掀飞的同时,右侧前爪猛然前探,将赤阳子右腿生生搂走半截。

  右腿一失,赤阳子站立不稳摇摇欲坠,此人着实硬气,倒地之前以右掌发出灵气撑地回正,剩余的玉清门人一拥而至,快速封点他的穴道为其止血。

  “不要管我,毁了凶兽,将那上清狂徒碎尸万段。”赤阳子冲众人高喊。

  每个人心中都有善恶两面,莫问亦是如此,但他心中的善与恶不似常人那样混杂不清,而是泾渭分明,心存善念就会心怀百姓,悲天悯人。恶念一生心中就只剩下了杀戮,在众人停止攻击白虎为赤阳子封点穴道的时候他并没有停手,而是继续命令剩下的那只白虎疾扑上前。

  赤阳子看的真切,高喊告警的同时冲着白虎再度出掌,莫问操控一只白虎压力顿轻,驾驭的游刃有余,见到赤阳子双掌到来,立刻神授白虎躬身甩尾,这条粗大虎尾有两丈长短,粗如成人臂膀,一甩之下将赤阳子身前的三人六腿尽数扫断。

  “你这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仅存的那个玉清道人抽出长剑向莫问冲来。

  莫问闻言鄙夷冷笑,双方争斗本来就是以命相搏,他不明白玉清派的人凭什么认为他会在他们为赤阳子止血的时候暂停攻击,如果停止攻击,他可能付出性命的代价。为了一群想要杀死自己的人而牺牲掉自己的性命,这是什么道理?

  冷笑的同时,莫问神授白虎回身追赶那年轻的玉清道人,白虎有感,立刻转身。

  赤阳子眼见大势不妙,双臂延出灵气撑地飞起,掠到了白虎脖颈之处,左手抓住了白虎颈后皮毛,右掌猛击白虎额头。

  赤阳子受伤之后气息已弱,没有将白虎击散,白虎快速追上了那个年轻的玉清道人,自后面将其扑倒,随即补上一爪踏断了他的右腿腿骨,转而原地翻滚,将赤阳子甩了下来。

  赤阳子本就身受重伤,再受重压瞬时晕死了过去。

  战事到此结束,二十余名玉清宗道人尽数成了瘸子,莫问临时改变了主意,没有取他们的性命,也没有与他们说话,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多说的必要了。

  短暂的停留环视之后,莫问在玉清宗众人的大骂声中带着已然暗淡的白虎向西掠去……

  第二百八十四章 霉星高照

  西行数十里,莫问进入深林。离开了玉清众人的视线之后他开始发抖,这倒不是担心玉清宗报复,而是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以一己之力将玉清宗数十位紫气高手都变成了瘸子。

  这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是一场快速的战斗,此战过后他将真正的扬名天下,但他却毫无荣耀感,因为他扬的是恶名,此战在外人看来并非正义之战,他杀伤的那些人也不是坏人。

  翻过一道山脊,莫问取出了怀中仅存的那枚补气丹药,低头注视了片刻,张口吞服,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服用补气丹药了。九龙鼎他已经还给了绝情子,自己很难再炼出这种补气金丹,阿九而今生死未卜,也不可能再炼丹与他了。

  以酒水送服丹药,莫问带着白虎继续赶路,此处仍然能够听到玉清宗众人的痛嚎,他是痛嚎的始作俑者,这种刺耳的声音令他心中很是烦躁。

  急行三百里,莫问体内残存的灵气彻底耗尽,只能停下来盘坐练气催化丹药,白虎守护在旁,半个时辰之后灵气耗尽自动消失。

  莫问有感,心中再呼侥幸,先前的胜利得来的很是辛苦也很是侥幸,乃如假包换的险胜,他不敢想象倘若白虎被玉清众人击散,他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天亮时分,莫问恢复了些许灵气离开藏身之处默然上路,此番他行的更快更疾,他很清楚玉清宗不会放过他,他此时只希望能够赶在玉清宗高手找到他之前搜遍所有的禁锢。

  搜寻禁锢之初,他心中还抱有救出阿九的幻想,他自己也知道这只是幻想,故此除了幻想他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能够找到阿九将食物送进禁锢,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了,将赤阳子等人变成了残废,这对玉清宗来说是极大的羞辱,玉清宗会不惜代价取他性命,以挽回玉清声誉,就算他找到了阿九所在的禁锢,也不见得能够保的住自己的性命,故此他原本就不太高的愿望此时再度降低,在临死前找到阿九。

  与爱人死在一起,对世人来说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事情,但是对他来说却并不容易做到,因为有玉清宗的阻碍,有禁锢屏障的隔绝,要想达到这个目标,必须冲破玉清宗的阻碍,还要打破由仙人布下的禁锢屏障。

  第九处禁锢位于身毒边境,身毒是佛教的发源地,此时举国信奉佛教,这里的社会等级非常明显,僧人此时在身毒地位最高,王公贵族次之,商人再次,民夫百姓为贱民,这与佛教倡导的人人平等完全背离,对此莫问并没有太多的感慨,因为佛教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做法在道教也存在,为了教派的发展,为了吸引更多的信徒,道教传授给关门弟子的才是真正的教法,而向百姓大众所宣讲的教法都是修改变通过的,不改不行,不改百姓理解不了,理解不了就会排斥。

  这处禁锢也没有阿九,见到空着的禁锢,莫问并没有感觉失望,他已经习惯了。

  不见阿九,莫问立刻调头回返,到得昆仑山中向北偏移了数百里,又行了数日,来到第八处禁锢之外,这处禁锢是一座湖心孤岛,此时天气寒冷,湖水已经结冰,莫问自冰上靠近孤岛,环绕寻找三周,见这里无人便离开此处继续东行。

  由于一直独行荒野,消息极为闭塞,莫问并不知道外面闹成了什么样子,为了安全起见,他并没有急于出山,而是在昆仑山外围将灵气彻底盈满之后才出山东行。

  先前备下的干粮已经耗尽,出山之后莫问寻到一处小镇买了鞋子,转而寻找食铺补充干粮。

  “店家,与我蒸一笼粟饼。”莫问走到食铺冲闲坐的店主说道。

  店主痛快的答应下来却站着没动,莫问见状微微皱眉,自怀中取出银钱递了过去,对方欢喜的接了,“道长别见怪,我也是被道人赖的怕了。”

  “真正的道人不会赖你的饭资。”莫问走到门旁的桌旁坐了下来。

  “那是,那是,道长稍等,粟饼半个时辰就能出笼。”那中年店主说着向里屋走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莫问隐约闻察觉到了什么,“等等,店家,最近有道人来过?”

  “前几天有几位道长路过这里,可能是有急事在身,抓了半笼包子没来得及给钱就走了。”中年店主转身回答。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那店主见莫问没有再问,转身走进里屋喊了婆娘一起调水和面。

  听了店家言语,莫问起初并没有再多想,但是细想下来发现此事存有蹊跷,此处乃是昆仑山东侧的小镇,不应该经常有道人路过,结伴疾行当非无因。

  片刻过后,进来了一个农人,店主洗了手出来招呼,莫问待店主忙完,取了两枚大钱冲其晃了晃,“与我打觚酒来。”

  店主闻声打酒来送,莫问趁机问道,“那些道人何时到来,有几人,往何处去了?”

  “有四五天了,也是中午,三个人从天而降,抢……拿了包子往西去了。”店主接过铜钱出言回答。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三清各宗对弟子的言行举止都有严格的要求,休说是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就是寻常的道士也不会抢人东西。

  就在莫问抬手倒酒之际,门外传来了破风声。

  破风声止于门外,一声沉闷的落地之声过后,一个中年道人快步走进食铺向柜台走去。

  莫问抬头打量,只见那道人穿的是一件太清派的蓝布道袍,年纪在四十五六岁左右,头大颈细,颌下有须,身后背有一把长剑。

  “店家,前几日走的急,未曾付账,今日补还你。”那中年道人自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放到了柜上。

  “哎呀,区区几个包子,道长拿去吃了就是,鄙人原本也没想收钱。”店主虽然嘴里推辞,却伸手抓走了银两。

  那道人也不答话,转身欲行,转身之后看到了坐在门后的莫问,目光触及莫问腰间所配黑刀之后神色大变,踉跄后退。

  莫问早就看到了此人,但他并未先下手为强,因为对方所穿道袍表明他乃太清门人,并不是玉清座下。

  那道人退至柜台止住了退势,收回视线自东侧绕行想要出门。

  “道友请留步。”莫问放下酒杯出言说道,就算他与玉清一战留下了恶名,对方也不至于这么惧怕他,此人先前的举动是遇到强敌的反应而并不是遇到恶人的反应,由此可见此人原本就将他看做了敌人。

  莫问话音刚落,那中年道人忽然弓背前冲,意欲夺门而出,莫问抓起酒壶抬手将眼前木桌挥向门口,那道人见木桌飞来,反手将木桌拨回,与此同时闪身欲出。

  莫问黑刀出鞘,将木桌劈为两半,外延的刀芒恰好将那中年道人逼回了店中。

  “贫道与太清宗没有积怨,道长为何视我如仇?”莫问侧目看向那中年道人,此人被逼回店内之后抽剑在手,快速环视左右寻找突围之处。

  “无耻之徒,教内败类,人人得而诛之。”那中年道人说话之时眼神飘忽,明显并无斗志,只想逃走。

  “贫道近些时日不在中土,不知因何得罪了太清宗。”莫问说道。

  “你以下作手段残杀玉清同道数十人,滥杀无辜,德行恶劣,已为道门所不容,三清首院诸位真人合议过后已将你自道门玉籍之中除名,命三清弟子齐出讨伐,谁若擒了你,就立下了诛邪大功。”那中年道人高声说道。

  莫问闻言不怒反笑,这样的后果在他意料之中,玉清,太清,上清同根同源,杀了玉清宗那么多人,用罪恶滔天来评价并不为过,此事必然震动朝野,惊动三教,在玉清元气大伤之时太清和上清出面协助也在情理之中。

  笑过之后,莫问探手入怀,那中年道人见状骇然大惊,纵身向后窗掠去。

  莫问知道他要破窗而逃却并未阻拦,此人先前虽然说的义正言辞,其本质却并不高尚,此人是故意向他透露消息的,其目的自然是希望自己泄露的消息可以换得他抬手饶命。

  那中年道人破窗而出,随即发出了一声惨叫,原来这店铺后面并非空地,而是一座宅院的西墙,此人破窗而出径直撞上了西墙,墙壁乃砖石垒砌,很是坚硬。那道人冲势甚急,径直将那西墙撞破,与此同时自身也被撞的头破血流,此人脑袋甚大,偌大的脑袋卡在了墙内,两腿抽搐,无力呻吟。

  莫问见状苦笑摇头,自怀中取出符盒画了一道火符,抬手轻挥,火符燃烧。

  “贫道乃上清准徒,你们消不得我的道籍。”法术有效,说明道人的身份仍在。

  那道人撞的头晕目眩,神魂不定,自然无法答话。店主见势不妙,推着闻声而出的婆娘躲入了内屋,整个店铺只剩下那个被吓傻了的农人端着饭碗一动不动。

  莫问看向那个农人,农人翻着白眼与他对视,片刻过后放下饭碗仓皇逃走。

  那农人刚刚跑走,外面就闪进了两个道人,二人进门之后先是看到了手持符盒的莫问,随后又看到了卡在窗上的道人,短暂的停顿过后,二人挥舞长剑疾攻莫问。

  莫问侧身闪避,苦笑开口,“我若说是他自己撞上去的,你们信吗?”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太清老道

  二人自然是不信的,因为他们的进攻依然凌厉。

  两次躲闪之后莫问摸清了二人的修为,将符盒还归怀中,出手封点了二人胯骨外侧的环跳穴,二人气穴被封,双腿麻痹不支倒地。

  紫气道人之间的比拼与武夫之间的较技不同,两个实力相仿的武夫可能要鏖战几个时辰甚至是一整天才能分出胜负,但紫气道人不需要,只要修为和身法高过对方,很快就能将对方制服。

  二人倒地之后愤然怒视着莫问,莫问看了二人一眼,转身冲里屋喊道,“店家,尽快蒸好粟饼,我要赶路。”

  莫问喊过之后,店主自里屋忙不迭的答应,“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倒地的二人败的很是窝囊,他们的灵气修为都不低于莫问,但他们身法落了下风,莫问并没有给他们比拼灵气的机会,直接利用诡异的身法将二人挫败。

  虽然心中窝火,二人却并没有出言谩骂,自古至今有无数次比武较技,有无数个胜利者也有无数个落败者,聪明的胜利者都会给失败者留下颜面,不会趁机羞辱。聪明的失败者也不会恼羞成怒大肆谩骂,不然有可能招致对方痛下杀手,技不如人并不丢人,丢人的是落败之后撒泼失态。

  莫问获胜之后并没有表现出盛气凌人,也没有做出狂妄姿态居高临下,而是站在柜台外等待粟饼,待得店主将粟饼端出,以干净的包裹盛了粟饼背负在肩。

  “玉清宗的九龙鼎确实不是贫道所拿,但玉清宗百般阻拦贫道寻找贱内,故此贫道才会痛下杀手。”莫问探手入怀取出符盒,画了一道火符甩手焚燃,“贫道道籍仍在,有天狼毫在手,若有必要不惜越级画写金符,烦劳二位转告太清众人,贫道不愿与太清为敌,还请太清道友不要为难贫道。”

  那二人听得莫问言语客气,面上怒气稍减,取而代之的是后怕,他们之所以敢搜找莫问,是因为他们以为莫问被削去道籍之后已经无法画符,而今发现莫问仍可画符,有上古神器天狼毫在手,没人能挡得住他。

  莫问将符盒放回怀中,转身走到窗边将那大头道士拖了出来,这道士先前用力过猛头部受创颇重,到得此时仍然嘴歪眼斜,神魂不定。

  “三位道友先前可曾去过昆仑山中一处温暖峡谷?”莫问皱眉看着那瘫坐在墙角的大头道士。

  “是又怎样?”后来的两个道士之一出言说道。

  “那处山谷的溪水之中藏有剧毒蓝蛇,你们定是喝了那山谷中的溪水,此时已经身中剧毒。”莫问正色说道,那两个道士的神色尚无异常,这个撞破了头的道士气息不稳,毒性有了些许显现。

  莫问根据二人神情猜到自己所说不差,迈步上前解开了二人穴道,“蓝蛇剧毒无药可解,非蛇尾不可以中和,三位速回那处温暖山谷,寻到蓝蛇,以活蛇蛇尾浸水吞服。”

  二人穴道得解,立刻直身站起,对于莫问言语半信半疑,走过去扶起了那个大头道士,查看他的伤势。

  “蓝蛇蛇毒很是霸道,寻常人等撑不过一个时辰,哪怕渡过天劫之人也撑不过一个对时。”莫问再度开口,他并没有与太清宗化敌为友的想法,之所以如此急切的想保住三人性命是因为三人若是死了,他又要背黑锅了。

  那三个道人闻言还是没动,他们二人并没有中毒征兆,万一莫问是故意诓骗,三人喝了那蛇尾浸泡过的毒水岂不是自寻死路。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苍老的声音,“还不快去,他要害你们,无需用计。”

  声音传来,店内之人尽皆看向门口,却发现门口无人。

  “来者何人?”其中一个道人疑惑的问道。

  “你们的师傅顾诚林要喊贫道一声师叔,你们带明清子速去寻找蓝蛇,此处由我处置。”门口倒伏的一张桌椅自动翻转归正。

  “是后山的前辈来了。”二人闻言面露喜色,答应一声搀了那大头道士快步出门,途径莫问身侧时转头看了莫问一眼,眼神很是复杂,既有幸灾乐祸,又有几分怨恨,还有一丝感激。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稽首。”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冲西北方向稽首行礼,虽然不见对方身形,他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元神,对方虽然不是仙人,却是将紫气修行到极致的高手,不然无法使用这种元神出窍的法术。

  “悟真子还礼。”声音自店内西北方向传来。

  莫问闻言微微皱眉,太清宗有“清静通玄化,体性悟诚明”辈分,此人是那三个道士的师叔祖一辈,这三人年纪都在四十岁左右,上推两辈,来者至少也应该是百岁高龄了。

  “玉清宗之事是你所为?”来者拉起一张椅子坐到了桌旁。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悟真子拉椅坐下表明了一种和善的态度,但他不得不防对方忽然翻脸,此人虽然将紫气修为练到了极致,出窍的元神却只带有自身七成修为,真要动手拼命,他不会输。

  “能否向贫道说说缘由?”对方的声音很是平和。

  莫问闻言心中一暖,对方没有听信玉清宗的一面之词,这才是公允的态度,心生好感便迈步走向柜台提过一只茶壶走到了空无一人的桌旁为悟真子倒了一杯茶水,双手敬送,虚空之中有一无形手掌接过了茶杯,道谢之后放于桌上。

  莫问知道元神是无法饮食的,此举只为表达自己的态度,敬茶过后将前后经过和盘托出,并未隐瞒悟真子,虽然悟真子的修为不高,但此人的气度令他折服,这才是真正的长者。

  莫问说完之后,悟真子久久未语,莫问见他不到,却能看到桌上的茶杯在缓缓转动,不问可知是悟真子在静心思考。

  良久过后,不见形体的悟真子开口说道,“九龙鼎乃玉清重宝,赤阳子关心之下难免行事急切,你急于寻救令正,行事同样急躁了些,而今大错已经酿成,玉清宗伤残数十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莫问闻言摇头长叹,悟真子以令正称呼阿九令他很是感动,此外悟真子的言语很是公正,令他感受到了长者的宽宏和豁达。

  “你随后会前往何处?”悟真子问道。

  “北方。”莫问答道。

  “贫道相信你不是残忍好杀之徒,但三清同气连枝,此事太清宗也不好置身事外,贫道会将太清门人带至南方,不与你为难。”悟真子说道。

  “多谢真人。”莫问躬身行礼。

  “你莫要过于欢喜,太清宗不与你为难,还有玉清和上清,玉清宗乃受害一方,急于报仇正名,请出了几位隐居世外坐等飞升的高人。上清宗有失察之过,急于清理门户,据说已经着令与你同门学艺的几个年轻人寻找擒拿于你,前路难行啊。”悟真子说到此处所坐木椅向后挪了半尺,当是悟真子离座站起。

  “多谢真人,真人厚意天枢子铭记于心。”莫问再度道谢。

  “杀伤了这么多人,你该如何收场?就算找到了令正,你又如何援救,年轻人太冲动了,唉……”叹气声消失在了门外。

  悟真子走后,莫问掏出银钱赔付了损坏的桌椅和门窗,带着干粮出了食铺,悟真子的高抬贵手令他感受到了人间还有理解和宽容,心中升起的暴戾之气有所消减。但悟真子的话也令他很是愁闷,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同门相残,但是之前担任赵国护国真人时与夜逍遥和百里狂风等人已经交恶,学艺时积累的几分旧情薄面几乎消磨殆尽,再度相见,双方都不会再顾念旧情了。

  前行之际,莫问自心中斟酌夜逍遥等人会不会出面与他为敌,斟酌之后得出了肯定的答案,夜逍遥和百里狂风等人一定会与他为难,原因有三,一是他担任赵国护国真人率兵北伐之事和杀伤玉清数十人之事在他们看来是错误的。

  二是夜逍遥等人与他同门学艺,知道他的底细,也只有这些人才有可能拦住他。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有惩奸除恶,舍我其谁之想。

  三是上次与他们相见的时候,百里狂风等人尚未渡过天劫,在他手下吃过亏,此时他们必然已经渡劫入紫,双方实力的差距缩小了,他们会有报仇之念。

  由于先前前往身毒浪费了不少时日,此时剩下的时间已经不足二十天了,离开边陲小镇之后莫问快速东行,小心的行了两日,有惊无险,就在他距离第八处禁锢还有五百里时,他感受到了老五的焚符召唤,凝神感知方位,在东南千里之外的临西城,那是他与老五之前约定好的会合地点,想必老五已经寻遍了南方的禁锢回到临西城等他。

  感知到老五的召唤,莫问并未急于南下,而是先行赶赴第八处禁锢所在的区域,这处禁锢也在山里,到得禁锢百里之外他开始凝神感知,确定对方没有在那里安插异类方才小心前往,到得禁锢外围不由得眉头大皱,禁锢之外有人在蹲守。

  有人蹲守他并不意外,令他意外的是蹲守之人并不是道人,而是数十位光头僧尼。

  见到蹲守之人不是同道,莫问少了几分顾忌,径直现身靠近禁锢,那些僧尼见他出现,高喊着向他掠来,“休要放走了恶道。”“杀了他为无明大师报仇。”“就是他废了兴光大师的修为。”

  听得僧尼喊叫,莫问心中大惊,这些僧尼所喊的名号乃是他当年在军中抽身南下帮周贵人杀废的三个国师候选者,此事他做的非常隐秘,为了稳妥起见当日他甚至佩戴了蒙面黑巾,外人不可能知道是他所为,除非有人故意告知了他们,但知道此事内情的只有三个人……

  第二百八十六章 怀璧其罪

  当日暗中南下相助周贵人之事知道内情的只有三个人,周贵人,张洞之,除此之外此事他还曾经跟阿九说过,但是这三个人都不可能向外泄露此事。

  可是根据那些僧尼的举动来看,他们并不是胡乱猜疑,应该还是有人走漏了风声,石真和老五都不知道此事,不可能是他们泄露的,除了这五个人,还有一个人虽然不知道内情却有可能猜出内情,那就是柳笙。

  当日他自晋国回到邺城向柳笙借用僵尸,柳笙无意之中向他说起赵国太子请他南下相助晋国褚家夺取国师之位,那时候他并没有将南下之事告知柳笙,但柳笙南下之后完全可以通过蛛丝马迹猜到那三个僧人是被他杀掉的。

  “等等!”莫问冲那些疾掠而至的僧尼抬手喊道。

  那些僧尼虽然义愤填膺,在听到莫问喊声之后还是缓了一缓,没有马上向他发难,而是趁他站立不动之际将其团团围住。

  莫问并未将这些僧尼放在眼里,也不在意这些僧尼做些什么,而是继续回忆之前的一些事情,他当日向柳笙借用僵尸之时并没有隐瞒柳笙之意,本想听柳笙先说完再向其叙述南下杀死和尚之事,未曾想柳笙当日走得急,他没来得及向柳笙说明经过。

  柳笙心思缜密,也熟悉他的行事习惯,一旦去了晋国,轻易就能查出那三个僧人是被他所杀。如此一来柳笙心中自然会感觉受到了蒙蔽,一定会心中不快。

  细想下来,柳笙可能还不止心中不快,他有可能感到非常的愤怒,因为柳笙当晚曾经告诉过他,自己受太子差遣要南下相助褚家,而他却并没有告诉柳笙他已经抢先一步将那三个僧人杀掉了,如此一来柳笙心里就会生出睚眦,“我以诚待你,凡事皆与你说,你竟然刻意隐瞒于我,害得我白跑一趟晋国,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那三个僧人是你杀的吗?”

  以上所想是莫问按照人之常情来推断的,不会有大的出入,柳笙感觉受到了蒙骗却并没有立刻表现出来,只是在那之后跟他再无交往,直至他卸任赵国护国真人之位离开赵国,柳笙一直没有再露面。

  “休要鼓噪,将那三个僧人之事详细说来,容我回忆是否为我所为。”莫问冲那些围在他身边大肆叫嚷问责的僧尼说道。

  莫问说完,自人群之中走出一中年僧人,开口详述当日之事。莫问无心听他废话,而是趁机再度思考柳笙之事。他要仔细的斟酌权衡,揣度柳笙会不会因为受到欺瞒而故意泄露是他杀害了那些僧人。

  细想过后,他感觉这种可能性很大,任何受到欺瞒的人在发现真相之后都有揭露真相的想法,揭露真相倒不一定是为了报复对方,主要还是为了向他人证明自己不是轻易上当的蠢人,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之下,柳笙很有可能将他杀害和尚一事泄露出去。

  想通这些貌似已经水落石出,但莫问并未停止思考,而是继续向深处想,虽然他当日并不是有意隐瞒柳笙,但还是没有说出实情,柳笙生气之下泄露他是真凶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此事有一个很大的疑点,那就是消息泄露的时间。

  如果柳笙当年就泄露了他是杀害和尚的凶手,晋国的和尚早就成群结队的跑到东北三郡跟他算账去了,可是晋国的僧尼在当年并没有去找他,这就表明柳笙当年并没有泄露事情的真相,而是近期才向外人说起的。

  柳笙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近日才说?

  “莫问,你可认罪?”那中年和尚高声喝问。

  此人先前说了什么,莫问压根儿也没去听,但对方的喝问打断了他思考的连贯性,令他很是不耐,“闭嘴,容我想想,我既然来了,就没准备再跑。”

  那群僧尼不明所以,但莫问的确没有逃走的意思,也没有提气的征兆,故此他们仍然没有急于发难。其实他们不发难的主要原因还是畏惧莫问的实力,知道贸然上前有可能也被莫问变成瘸子。

  柳笙为何以前没有泄露此事,偏偏在他被三清一干紫气高手围追时才说?

  合理的解释有两个,第一个是最合理的,跟人的劣根性有关,大部分人都喜欢痛打落水狗,在某人没有落难时三缄其口甚至是阿谀奉承,但对方一旦落难,立刻跟风围攻,大肆揭丑污蔑,以此向强者摇尾表忠。他大开杀戒之后,三清各派应该是聚集一处商议过如何处置他,柳笙在那时说出了他之前做过的恶事。

  这种推断貌似合情合理,却并不适用于所有人,柳笙的俗气没有那么重,如果他真的那么肤浅,也不可能憋到现在才说出此事,发现真相之后早就开始嚷嚷了。根据他对柳笙性情的了解,这第一种最合理的解释应当排除。

  排除了合理的解释,就只剩下一个他不愿相信的可能,那就是柳笙挑选这个紧要关头向僧人泄露此事乃是为了集合道佛两方的力量置他于死地。

  俗人可能会做出你骂我一句,我杀你全家。你抢我老婆,我吐你口水诸如此类前因和后果不对等的事情,但是道士不会,道士心中都有一杆称,道士做事前因和后果是对应均衡的。仅仅因为对方欺瞒了你,害得你跑白了一趟晋国就要害死跟自己同门学艺的师兄弟,这种事情不可能出现在道士身上,哪怕柳笙出了山门之后心性产生了偏差,其衡量轻重的标准也不会变化这么大。

  如此一来问题就出现了,柳笙心中那杆秤为什么出现了倾斜,在此之前二人的关系一直很好,老五在建康遇难时柳笙是前去救援了的,二人之间的交情好比一只羊,之前的误会只能算是一只鸡,鸡的分量远远没有羊重,除非在鸡的称盘里出现了另外一个隐形的东西,这个隐形的东西分量很重,重到柳笙不顾同门之谊也要除掉他。

  九龙鼎!

  莫问心中浮现出了那只三足小鼎的模样,在赤阳子追询他的时候,他曾经推算过杀人凶手的来历,根据绝情子的死亡时间他推算出了凶手是自赵国赶到勼城的,当时他曾经怀疑是与他一起争夺国师之位的那些落选者趁机陷害,现在看来他当日想错了,这个听到风声赶到勼城杀掉绝情子,抢走九龙鼎的人应该是柳笙,柳笙一直住在太子府,太子主管太尉府,各地的探子以海东青传回的消息都会传到主管军事的太尉府里,柳笙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柳笙知道他剑鞘里放的是黑刀,柳笙有毁掉紫气道人魂魄的能力,柳笙可以幻化成任何人的样貌,可以轻易靠近绝情子而不受到怀疑,但他不擅长用刀,一刀并未杀死绝情子,而他本身也已经突破紫气,凭借追风鬼步,绝情子哪怕有所察觉,也躲不过他的第二刀。

  “莫问,你想好了没有?快快认罪伏法,休要无故拖延。”莫问长时间的站立令得已经完成合围之势的僧尼很是不耐。

  “三位僧人都是何人,与何处寺院主事?”莫问随口敷衍。虽然已经理顺了思绪,他仍然需要旁证来巩固自己的推断,众人下山已经将近七个年头了,下山之后他虽然与柳笙有过几次接触,时间却并不长,很难通过那几次接触为柳笙的性情定位,只能回忆在无量山的一些事情。

  柳笙看似和善平庸,实则属于阴柔深思的那类人,最为明显的一次是七人争夺赵真人的天狼毫,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得到天狼毫之后其他六人的神情,阿九面带微笑,千岁对天狼毫压根儿就没兴趣,百里狂风替他高兴,夜逍遥面露遗憾,刘少卿是皱着眉头的,柳笙当时面上带着疑惑。

  其他几个人的表情他都读得懂,唯独柳笙的表情他不明白,他得到了天狼毫,柳笙面露疑惑是什么意思,疑惑代表着什么?现在看来柳笙当时应该是没有弄清楚为什么别人无法将赵真人的魂魄逼出,偏偏他的符咒一到,赵真人立刻躺尸。

  但是面露疑惑这并不表示柳笙蠢笨,而是表明此人心细,柳笙绕过了显而易见的真相,在思考潜藏的原因。等到他深思过后明白此事没有更深的原因只是赵真人偏心之后,他是何种反应就没人知道了。

  想到此处,莫问冷笑摇头,古人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修道中人倒是不喜金钱,但修行中人也有喜欢的东西,同门学艺,他与阿九炼制的丹药比其他同门要好上太多,为什么,因为他们有好的丹鼎而其他人没有。同门学艺,他名满天下之时其他人还没有渡过天劫,为什么,因为他有天狼毫而其他人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其他人生出嫉妒之心在所难免,这是不受理智约束的情绪。另外阿九的一些举动也将其他人这种嫉妒情绪加重了,阿九得了玉玲珑的炼丹神器,所炼补气丹药都给了他,从未分赠其他人,哪怕夜逍遥过去索要,阿九都不曾给予,这一举动所蕴含的亲近远疏意味太明显了,其他人心里自然不会舒服。

  冷笑过后,莫问收回思绪环视左右,他先前一直不想杀人,但是一旦杀了人之后心中也就没有了顾虑,以己推人,柳笙也应该是这种心理,柳笙抢了九龙鼎嫁祸给他已经是做了坏事,既然已经做了坏事,柳笙定然会进一步觊觎天狼毫。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之下,柳笙不会像百里狂风等人那样想要跟他单打独斗力求胜的光彩,他会藏在众人之中,让别人出头,他自暗中寻机行事。

  三清各宗皆有领队之人,柳笙混不进去。只有这些僧尼是临时聚集,倘若凶手真是柳笙,一定会变幻身形藏在这群僧尼之中……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可疑的尼姑

  这群僧尼的人数在四十人上下,多为僧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尼姑,穿的大多是大红袈裟,也有黄布袈裟。

  莫问定神看过三人之后便加快了观察的速度,柳笙心细如发,倘若他逐个观察,柳笙就会怀疑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莫问,你恶贯满盈,今日休想全身而退。”一个手持黄锡禅杖的高大和尚见莫问环顾四周,以为他在寻找退路。

  莫问闻言暗自冷笑,他故意加快观察速度为的就是误导对方,让对方以为他在寻找缺口,实则他虽然看的快,却并非走马观花,而是有目的的寻找,他看的不是这些人的容貌和身形,而是谁的身上带了包袱,柳笙若是得了九龙鼎一定会将它放在稳妥之处,哪儿最稳妥?带在身上最稳妥,哪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可以随时带着九龙鼎远走高飞,故此,谁身上带了包袱谁的嫌疑就大一些。

  带了包袱的僧尼共有五人,两个和尚带了包袱,还有那三位尼姑也都带了包袱,九龙鼎的个头很小,若是放在腰间自然可以看出来,若是放在包袱里就看不到轮廓了,故此这五人都有很大的嫌疑。

  “你们谁是主事之人?”莫问席地而坐,放下包袱取了干粮来吃,此时已经是下午申时,自昨夜到现在他一直未曾进食。

  莫问说完之后,包围他的僧尼左右张望,这些人的目光大致集中在三个人的身上,皆是须眉皆白的老僧,由此可见对方确是一群临时聚集的乌合之众。

  “阿弥陀佛,在场比丘皆可做主,施主有话但说无妨。”站在西北方向的一位白眉老僧合十开口。

  “你们指责贫道杀废了三位僧人有何根据?”莫问低头进食。

  僧尼闻言齐刷看向刚才说话的白眉老僧,莫问循着众人的视线看向那个老僧,此人个头不高,有些偏瘦,根据容貌来看此人至少也有八十岁,不过和尚跟道士恰恰相反,道士都显年轻,和尚都显老,这是道佛门人对肉身的在乎程度所决定的,故此这白眉老僧的真实年纪应该在古稀之年。

  “若无凭证,老衲等人不会为难施主。”白眉老僧没有正面回答莫问的问题。

  “拿贼拿赃,若有凭证早些拿出来,若无凭证不要胡言乱语。”莫问说道。

  “敢请施主前往菩提寺一行,到得菩提寺,自然会有凭证展示。”白眉老僧说道。

  莫问闻言笑了笑,倘若此事真是柳笙在暗中使坏,势必会做的滴水不漏,菩提寺择菜的小沙弥至少见过他的身形和手里的布包。

  “不知大师如何称呼?”莫问吃罢一个粟饼,又取了一个拿在手中。

  “阿弥陀佛,老衲法号弘光。”白眉老僧合十回答。

  “弘光大师,你们此时拿不出凭证,你自忖贫道会随你们前往菩提寺吗?”莫问问道。

  “那证人不得远行,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随老衲等人前往建康,菩提寺定有凭证出示。”弘光和尚语气平和坚定。

  “贫道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师解惑。”莫问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请问。”弘光和尚合十开口。

  “流云寺的无明和尚是怎么死的?”莫问问道。

  “明知故问,好生无耻。”那手持锡杖的中年僧人高声骂道。

  “不能做主便不要插言。”莫问挑眉看了那中年僧人一眼。

  弘光和尚犹豫了片刻出言答道,“无明大师是被利刃夺了性命,魂魄亦被灭杀。”

  莫问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与无明和尚一起被利刃砍杀的是谁?”

  “哈哈,做贼三日不打自招,若不是你杀了无明大师,焉知他的小徒弟也与他一同遇害。”那中年僧人听得莫问言语,自以为抓到了莫问的话柄。

  那中年僧人喊过之后,其他僧尼的神情都变的很是尴尬,他们都看出了莫问是在借机揭露佛门少数僧侣存在的陋习。

  “这么说来,无明大师遇害的当晚是跟小徒弟睡在一起的,据贫道所知流云寺有房舍数十间,这师徒二人怎会同居一室赤身相拥?”莫问低头吃着干粮。

  “知道的如此详细,还敢说你不是凶手?!”那中年僧人以为又抓住了莫问的话柄,殊不知他在坐实莫问是凶手的同时也间接的承认了莫问说的都是实情。

  “知道详情也不见得就是凶手,贫道没有亲口承认杀人。”莫问说道。实则他先前言已经表明了自己是凶手,那三人的确是他下的手,但是他只杀了无明和他徒弟,另外两个和尚他只是废了对方的修为,并没有取他们的性命。

  “死到临头还在抵赖,当我佛门无人乎?”那中年僧人好似心智有些愚钝,到得此时仍然不明就里。

  莫问没有搭理此人,而是转头看向弘光和尚,“大师,你刚才说佛门弟子不打诳语,此话当真?”

  弘光和尚闻言眉头微皱,没有立刻接话,他已经发现莫问心智灵活,唯恐一不小心着了莫问的道儿。

  “不如这样,大师如实回答贫道一个问题,贫道也如实回答大师一个问题,可否?”莫问咬了一口手里的粟饼。

  弘光和尚闻言看向站在东北和正南方向的两个老僧,那二人缓缓点头,弘光和尚出言说道,“施主请问。”

  “这处禁锢里有无活物?”莫问抬手指着东北方向的那个山洞。

  弘光和尚听得莫问言语,再度以眼神征求另外两个老僧的意见,两个老僧再度点头,弘光出言回答,“这处山洞荒废已久,屏障内空无一物。”

  莫问点了点头,再度咬了一口手中粟饼。

  “请问施主,菩提寺兴光大师等三人是否是你……”

  莫问不待对方问完,陡然起脚踏向身侧一块青石,猛然借力向东斜冲而出,“正是贫道所为。”

  声音传出之时,他已然冲出了包围圈,向东提气疾掠。

  众多僧尼没想到莫问会在这个时候向外突围,待得回过神来莫问已经在包围圈之外了。见到莫问冲了出去,众人立刻在后奋力狂追。

  莫问冲出之后,站在东北的那个老僧快速追来,莫问闻声辨位,甩手将吃剩的半块粟饼向那老僧扔去。

  那老僧追在最前,忽然见莫问扔出了粟饼,唯恐有诈,急忙出掌将其震飞,待得重新提气,莫问已经将双方距离拉到了十丈。

  莫问在前方疾掠,众多僧尼在后面紧追,这些人本来对莫问很是忌惮,在见到莫问逃走之后顿时胆气大壮,在后面大呼小叫。

  莫问不曾理会他们,只是提气飞掠,但飞掠之时并没有用尽全力,而是始终与后面的追兵保持着十丈到二十丈的距离。他这样做的目的是趁机观察后方追兵之中有无柳笙,就算柳笙不用追风鬼步,他的飞掠姿势也应该有几分追风鬼步的影子,追风鬼步是柳笙最先接触的身法,如同一个人最先学会的方言,就算刻意伪装改变,也总会带有几分乡音。

  僧人的轻身法术也是借鉴的道家,比玉清众人还要慢上几分,莫问有把握将这些僧尼打跑赶散,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一来是他不想节外生枝再添仇恨,二来倘若柳笙真的幻化身形藏在追兵之中,杀跑了和尚和尼姑,他也会跑掉。柳笙本人就算渡过了天劫也不是他的对手,必须倚仗这些僧尼打前锋,而他本人则在鹬蚌相争的紧要关头充当渔翁,于暗中牟利。

  东掠之际,莫问不时偏左偏右,以此更好的观察追兵中后部位的那些人所用的身法,这是一个艰苦而漫长的过程,偏离直线时必须有足够的理由,只能借助山势和地势向左右偏移,柳笙的心思缜密程度不低于他,倘若无故偏离直线向后张望,柳笙就有可能猜到他向后张望的目的和动机。

  莫问选择的路线是冲着第七处禁锢去的,第七处禁锢应该也有人蹲守,他此时希望于第七处禁锢蹲守的道人越多越好,倘若人数足够多,他就可以趁机洗去自己头上的污名,当然前提是柳笙的确伪装成了僧人,而且也的确将九龙鼎带在了身上。

  掠行一个时辰,莫问左右偏移了三次,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自人群中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此人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尼姑,中等身材,容貌无奇,头上戴着一顶比丘帽,身后背着一个不大的麻布包袱。

  令莫问起疑的并不是此人身后的包袱,三个比丘都背着包袱,令他起疑的是此人的举止,此人移动之际女性姿态明显,双臂摆动幅度比僧人要大,身体重心上下移动幅度较小,飞掠时显得很是轻盈,此外,此人踏地借力时是胯部带动腿部。所有的这些都是女人的行动姿态,没有任何与女性不符的地方。

  但是此人异常就异常在所有的举动都太像女人了,倘若此人是道姑,她的这种行动姿态就是正常的,但是此人是尼姑,世人皆知佛教的修行法门是针对男子创立的,尼姑修行会导致女性特征逐渐消失,连带举止都会偏向男子。

  与另外两个尼姑相比,这个尼姑的胸部非常扁平,但举止却非常的女性化,前者应该是柳笙刻意变化所至,后者才有可能是他的无意流露。

  即便发现异常,莫问仍然不敢确定那尼姑就是柳笙,世人的心智有高低,虽然都是四肢加头颅,聪明人和平庸者的心智差距却有天壤之别,柳笙是聪明人,他不可能露出很大的破绽,仅仅凭借对方举止呈现女性轻盈就判定那尼姑是柳笙幻化,有妄猜臆断之嫌。

  “孩他爹,你快看,一群和尚在追一个道士。”

  “都是些有本事的人,高来高去的。”

  “你说他们为啥要追那道士?”

  “我哪儿知道,把柴刀拿上,回家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三星会聚

  莫问在前方疾掠,僧尼在后紧追,入夜之后,莫问停了下来,转头冲众僧尼高喊,“莫要再追了,若是再敢追来,定不轻饶。”

  僧尼闻言无不心惊,他们已然听说过玉清宗的事情,知道莫问不是轻与之辈,不过人多胆气壮,僧尼仗着人多,对莫问的警告置若罔闻,依然在后紧追。

  莫问见对方没有停止追赶,再度转身疾行,实则他回头高喊也并不是为了让众人却步,只是为了让他们趁机跟上来。这群人都是紫气高手,其中不乏聪慧者,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

  四更时分,莫问见众人拉得远了,便再度回头,“尔等犹如跗骨之蛆,着实可恨,当真以为贫道不会再下辣手?”

  众僧尼闻声也不答话,只是追。他们此行的目的表面上看是在伸张正义,但内心深处也存有扬名之念,不畏凶顽强大,敢于为受害同门主持公道,此事传扬出去所有的佛门弟子都会高看他们一眼。虽然存有这种念想,他们仍然不愿当那出头之人,他们都知道谁吆喝的声音大,莫问就有可能记住谁。一旦让莫问记住了,离瘸也就不远了。

  “想死的就跟来。”莫问喊过之后再度东掠。

  此番他行的更快,竭力将双方的距离拉开,清晨卯时双方的距离已经拉开将近十里,莫问假意宽衣,众僧尼趁机掠近。莫问佯装慌乱,快速规整道袍继续东行。

  “哈哈,憋死你。”那手持禅杖的中年和尚嗓门甚大。其他僧尼闻言仿佛看到了希望,再度奋力追赶,人有三急,莫问急于解手,势必撑不了多久。

  莫问东掠之际自心中盘算距离,第七处禁锢名为敛声谷,位于豫郡东北的深山之中,距离此处还有六百多里,敛声谷东西北三面皆是城镇,南面为江流,山谷四周有四座山峰,呈八字形冲对山谷,水声风声还有世人发出的各种声音都会被传送到敛声谷内,身在敛声谷,各种杂音震耳欲聋,日夜不得安宁。

  此时离第七处禁锢已经不远了,那些僧尼不可能放弃退缩,一定会跟去敛声谷,此时需要做的就是确定柳笙在不在这群僧尼之中,柳笙如果不在,带僧尼前往敛声谷就没有任何意义。

  用什么方法确定那中年尼姑是不是柳笙?

  只剩下六百里,中午时分应该就可以赶到禁锢处,可用的时间并不多。

  短暂的沉吟过后,莫问想到了验证的方法,飞掠之际开始寻找目标,他需要一处位于山脊东面的湖泊或者水潭。

  半个时辰之后,莫问找到了目标,实则他并没有看到水潭,也没有听到水声,但是他根据前方山脊上密布的大树猜到山脊东侧有很大的水源,倘若没有水源支撑,山顶的树木不会长的这么密这么高。

  莫问并没有落于山脊正中,而是落在了山脊偏西,转身回头抽出黑刀逼出灵气削断了身后一片大树,冲追赶在后的僧尼冷声喊道,“若是仍然不知进退,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对方已经追出了这么远,自然不会因为他的恐吓之言而止步,而莫问也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后退,他砍断身后的那片大树看似是恐吓,其实是为了众多僧尼落脚,大树倒伏的区域恰好可以居高临下观察到山脊东侧的情况。

  等待僧尼追来的短暂时间里,莫问自心中快速斟酌之前数次回头会不会令可能藏在人群中的柳笙起疑,细想过后感觉柳笙不会起疑,因为柳笙了解他,知道他入道之前受儒家影响深重,除非被逼得急了,否则不愿跟人动手。他先前数次回头警告恰恰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片刻过后僧尼追近,那个背有麻布包裹的中年尼姑也在人群之中,但她所在的位置靠后,很难落在树木倒伏区域的前排。

  见此情形,莫问眉头大皱,他苦心积虑的布局,为的就是确定这个尼姑是不是柳笙,倘若此人不能第一时间掠至,就看不到他落水时的狼狈。

  莫问沉吟之际,僧尼已然掠近,见事情没有按照自己预计的那样发展,莫问只能临时应变,大喊一声“不知死活”将黑刀归鞘,纵身跃起翻过了山脊。

  山脊东侧果然是一处湖泊,虽然莫问早就猜到这里是湖泊水潭,却仍然故意发出了惊呼,“呀。”

  发声之后,莫问快速提气减缓落势,此时已经过了年关,湖中虽然有冰却并不坚实,道人的凌空疾掠和踏浪而行,灵气的运转速度和力度完全不同,他身法的起势决定了他无法凌波前行,势必要落进水里。

  落到冰面时,莫问很是狼狈,两脚接连踏碎冰面,这是他费尽心机设计的局,他的对手是个心智极高的人,要想骗过这种人必须将事情做的合情合理,顺理成章,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造作和刻意。

  落水之前的瞬间,莫问快速扭头回望,只见他先前削断大树的那片区域站了一群幸灾乐祸的僧尼,那个身背麻布包裹的尼姑站在最左侧,面上也带有浅浅的笑意。

  莫问落水之后双臂急振,自水中拔出,改用柔和的凌波踏浪向湖对岸掠去,自水面上凌波前行是他自己揣摩出的轻身方法,这些僧尼做不到这一点,见莫问竟然踏浪东逃,急忙绕行左右前往追截。

  莫问此时只感觉周身冰冷,这股森然冷意并非来自被冰水打湿的道袍,而是来自内心深处,先前的苦肉计达到了他的目的,他清楚的看到那中年尼姑微笑时嘴角内抿,此其一。其二,那尼姑先前位于追兵后部,听到他落水之前发出的惊呼之后快速的冲到了前列,在她之前有七八位僧人,可以自人群之中快速穿绕,这正是追风鬼步的特点。

  那个中年尼姑无疑是柳笙幻化,由此可见他先前猜测无误,杀害绝情子嫁祸给他的就是柳笙,泄露消息给赤阳子等人的也是柳笙。

  莫问不敢相信昔日同门学艺,朝夕相处,同桌吃饭甚至是同池洗澡的同门会冲自己下毒手,但事实由不得他不信。

  心中难受自然难免,但难受之余莫问开始斟酌如何处置柳笙,在这一问题上他并未过多的犹豫,柳笙谋害他的动机是为了得到九龙鼎和天狼毫,与他之前隐瞒了晋国僧人之事没有直接关系,倘若换作平时,他或许会设法给柳笙留条生路,但柳笙在他寻找阿九这一紧要关头为他设置了巨大的阻碍,以可能困有阿九的禁锢逼着他明知道有人防守也要前去,最终令得他急火攻心冲玉清派下了重手。

  外人不会理会他为什么动手,外人看到的是他杀死杀残了玉清宗二三十位紫气高手,哪怕最终他洗清了嫌疑,玉清宗也不会放过他了。柳笙害他走上了绝路,他自然不会再对柳笙手下留情。

  中午时分,莫问赶到了敛声谷,到了敛声谷外围,他缓了下来,自西南方向的这条岔道可以清楚的看到山谷中心的禁锢之外站着一个道人,此人体形高大,满面胡须,手拄丈许狼牙棒横步跨于禁锢之外,正是玉衡子百里狂风。

  他看到了百里狂风,百里狂风也看到了他。

  百里狂风看到他之后微微一愣,转而提着狼牙棒顺着西侧岔道向他冲来。

  莫问没有继续前冲,这里并无其他道人,只有百里狂风一人,他有把握顺利查看禁锢全身而退,但他不能这么做,他费尽心机才将后面那群僧尼带到此处,倘若继续引诱他们前往下一处禁锢,僧尼或许会跟随前往,柳笙一定会起疑抽身,倘若那样,他将会一直背负着杀人越货的罪名。眼下只剩下了一条可行的道路,那就是向百里狂风说出实情,百里狂风为人正直,值得相信。

  莫问看着百里狂风冲近,五里之地百里狂风三掠便至,能够凌空飞渡说明百里狂风也已经渡过了天劫。

  百里狂风提着狼牙棒飞掠而至,见莫问站立不动并无出手征兆,便没有主动冲莫问动手,落到莫问十步外侧目打量着莫问。

  此时追兵也已经赶到,见百里狂风拦住了东侧去路,便堵在了西侧区域,阻断了莫问的退路。

  数年不见,百里狂风体形更加壮硕,面上黑须密布,眉眼之中丝毫不见当年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不怒而威的霸气。

  短暂的对视之后,莫问在百里狂风眼中看到了疑惑,而百里狂风则在莫问眼中看到了犹豫。

  “莫问,动手之前,你可有话对我说?”百里狂风沉声开口。

  “我为胡人征讨燕国,为的是换取赵国汉人五年减赋,没有任何私心,事成之后我便挂印离去,一日未曾多留。我与阿九拜过先人,正了夫妻之名,本以为金玉蕈草可以褪去她身上的异类气息,未曾想金玉蕈草并无此效,我们逾越了雷池,阿九被彩衣道人带走囚禁于某处禁锢,禁锢共有五十几处,阿九只能撑上三个月,故此我日夜赶路苦苦寻找,路过勼城之时遇到了玉清宗绝情子,他言之我自蛮荒一山洞中拾得的丹鼎乃玉清重宝九龙鼎,要我交还。我急于寻找阿九便将九龙鼎交予他带回,未曾想此人后来被人杀害,九龙鼎再度遗失,玉清宗想要查找真凶,但我急于赶路无法协辅他们,故此玉清宗认定了我就是那杀人凶手,于各处禁锢设伏为难于我,三月之期所剩无几,我苦劝无果又急于赶路,便下手杀伐。”莫问如实解释。

  百里狂风闻言皱眉不语,良久过后抬手指着那群僧人,“他们为何追你?”

  “三年前我离开军营,南下晋国杀废了三位僧人。”莫问说道,百里狂风不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通过他的神情很难看出他内心所想。

  百里狂风闻言再度皱眉,当年他在晋国争夺护国真人之位,结果对手在一夜之间被人杀废了个干净,此事他自然记得。

  “莫问,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百里狂风咂舌侧目。

  莫问没有接口。

  “算了,算了,我还是下不了手,你走吧,别再让我见到你。”百里狂风侧身摆手,“夜逍遥和刘少卿也在寻你,他们不会留情的,你好自为之吧。”

  “我还有话跟你说,我已然知道……”

  “果然蛇鼠一窝。”那手持禅杖的中年僧人打断了莫问的话头。

  “死秃驴,跟你百里爷爷说话客气点儿。”百里狂风高声骂道,莫问杀了玉清宗那么多人,身为上清准徒他理应清理门户,但他下不去手,这令他很是憋气。

  百里狂风此语一出,僧尼皆是面有怒色,好大的胆子,竟然当着和尚骂秃驴。

  “臭牛鼻子,别以为拿根棒槌佛爷就怕了你。”那中年僧人高声骂道。

  “哎呀,真不怕吗?”百里狂风迈步上前,那中年僧人见势不妙,急忙退入了人群,“不要鲁莽,你听我与你说……”莫问侧身拦住了百里狂风。

  “走你的,别等我改了主意。”百里狂风拨开了莫问。

  就在此时,人群发出了齐声惊呼,莫问闻声转头,只见那刚才说话的中年僧人已经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手脚抽搐。

  “这是咋回事儿?”百里狂风疑惑的看向莫问,这是当年在无量山养成的习惯,百里狂风一有疑问就会向莫问请教。

  “杀死绝情子嫁祸于我的是开阳子,此时他变化了身形混在了僧群之中伺机而动,先前是他趁乱下的毒。”莫问低声说道。

  “他不是跟你挺投缘的吗,怎么会害你?”百里狂风一头雾水。

  此时那僧人已经蹬腿断气了,那些僧尼纷纷抬头怒视百里狂风,莫问见状知道柳笙又要栽赃,急忙上前三步,“贫道身上毒药仍多,若想活命,及早退去。”

  “杀了他为钟仁师傅报仇。”“狂徒当真是丧心病狂。”“佛门中人岂会畏惧恶人。”

  “胡说什么,你刚才哪有机会动手,”百里狂风并不知道莫问此举是为了还他清白,跨步上前拉住了莫问抬手西指,“你不是说柳笙在人群里吗?是哪一个?”

  百里狂风话音刚落,手指方位又有一位僧人倒地。

  “阿弥陀佛,是那恶道放毒,大家一起动手将他们二人拿下,不然我等皆无活路。”人群中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声音。

  此语过后,数十位僧尼立刻向二人急扑过来,性命攸关,没人会犹豫等死。

  “狗娘养的敢陷害老子,柳笙是哪一个?快指给我。”百里狂风急切发问。

  莫问闻言急忙环视寻找,却发现少了一个尼姑,多了一个和尚,“分不清了,背包袱的一个也不要放走……”

  第二百八十九章 越陷越深

  百里狂风听得莫问言语,立刻环视寻找背有包袱的僧尼,就在此时众多僧尼已然急冲而至,戒棍,朴刀,月牙铲,锡杖一股脑的冲他招呼。

  “柳笙,你给老子滚出来。”百里狂风狼牙棒横扫,将众人逼退。

  “金刚掌”,“降魔刀法”,“菩提棍”,“普渡慈航”……

  “普你娘啊,滚一边去。”百里狂风见这些僧尼不知进退顿时火起,狼牙棒倒撩而出击飞了一名肥胖僧人。狼牙棒前端有着诸多锐刺,那肥胖僧人被其砸飞之后瞬时受伤冒血。

  与百里狂风相比,攻击莫问的僧尼人数较少,只有那三位白眉老僧,但是这三人年纪都在古稀上下,修为精深,虽是徒手其外延的灵气却极为刚猛,三人合力将莫问死死拖住,虽然未曾大喊大叫,出招时却极为凌厉,显然是想将他尽快拿下。

  围攻百里狂风的人数较多,先前已经有两人中毒丧命,这二人的死在众人看来都跟百里狂风有关,僧尼为求自保尽皆拿出了看家本领,拼命的冲百里狂风出招,百里狂风被阻在原地寸步难行,他不善防守,顷刻之间就中了一刀一棍。

  “别逼老子杀人,你们这群蠢驴。”百里狂风狼牙棒旋舞,将围攻之人逼退,但他狼牙棒长有丈许,挥舞之时回势较慢,有一矮小僧人趁机躺地上前,挥棍砸中了他的左腿。

  “莫问,他们跟疯狗似的,咋办呢?”百里狂风见唬不住众僧,无奈之下冲莫问高喊。

  莫问此时正在凭借擒风鬼手以一敌三,这三个老僧配合的极为默契,你进我退,攻防有度,将他困在原处无暇画符,听得百里狂风急忙出言喊道,“你先退走。”

  “我要是再留在这里非杀人不可,你也走吧,他们困不住你。”百里狂风大喊一声,挥舞狼牙棒逼退了逼近的众僧,转而倒拖狼牙棒向北山掠去。

  百里狂风一退,那些僧尼立刻急追而上,不过两丈远近再度将百里狂风给拦了下来,棍棒其下,拳掌尽出,百里狂风气的暴跳如雷,怒骂不已。

  莫问需要同时应对三个老僧的攻击,无暇抽身相助百里狂风,几个回合之后终于找到机会抽出了黑刀,逼出刀芒逼退了三位老僧,趁机掏出了符盒。

  “若是让他画符,我等皆要命丧此处。”百里狂风周围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嘶哑的喊声。

  “刚才发声之人就是柳笙,你要小心。”莫问出言提醒百里狂风。

  那三位老僧趁莫问发声之际再度反冲而回,灵气疾出,招招不离莫问左手符盒。

  见对方出招急攻,莫问只能挥刀防守,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右手黑刀可用,左手因为抓握了符盒,无法再度施展擒风鬼手,处处掣肘,招招受制。

  “那两个僧人是我所杀,此事与你无关,你尽快离开此处,将消息传出去,切莫拖延滞留,以免遭其暗算。”莫问高声喊道,他不怕这些僧人是因为有天狼毫为倚仗,未曾想被三个老僧拖住,没有机会画符做法。倘若百里狂风继续留在这里,柳笙很有可能趁机杀他。

  “你脑子里到底想的啥,那两个和尚根本就不是你杀的。”百里狂风高声回应。

  莫问闻言无奈皱眉,说那两个僧人是他杀的这群僧尼还有可能相信。若是说有人变化模样藏在人群中暗中下手,这群僧尼怎么会信?

  心中焦急,莫问开始设法突围,要想突围,当务之急是先将符盒放回怀中腾出左手,但此时这三个老僧对其左手防范甚严,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探手入怀。

  “灭魂三刀。”莫问右手黑刀快速横扫,与此同时凝气高声。

  那三名老僧听到莫问喊声,以为莫问要施展霸道绝技,急忙回防,莫问趁机将符盒还于怀中,腾出左手再施擒风鬼手向南突围。

  那三名老僧本以为莫问黑刀挥出之后会有两式后招,未曾想莫问根本就是误人之计,待得反应过来立刻疾追而上。

  “我片刻就回,你多加小心。”莫问高喊过后急速南掠。

  三名老僧闻言立刻明白莫问是要拉开距离趁机画符做法,先前说话的弘光和尚情急之下灵气外延出体,隔空击向五丈外的莫问。

  莫问有感,顾不得掏拿符盒,仓促转身发出灵气迎向弘光发出的那道灵气,顷刻之间两股灵气相撞,莫问灵气修为平平,远不如弘光的灵气精纯,所发灵气陡然反震而回,令他如遭重锤,气息不畅。

  灵气比拼虽然高下立分,莫问却趁着反震之力急退三丈,将双方距离拉开,快速转身再掠,与此同时探手入怀取出了符盒。

  “不杀了你们,老子今天就要被你们弄死。”北侧山中传来了百里狂风的高喊。

  莫问闻言心中大惊,倘若百里狂风大开杀戒就中了柳笙的奸计,会落入与他一样的境地。可是此时他并不能阻止百里狂风杀人,因为有树木阻隔,他不知道百里狂风处于一种怎样的危险境地。

  “我半柱香之内定可召出白虎。”莫问疾掠的同时还刀入鞘,腾出手来抓起了天狼毫。

  “缩地成寸!”一名老僧听得莫问言语,落于地面出声高喊,四字过后已然到得莫问前方十丈处,转而自下方高高跃起,前来阻截莫问。

  莫问刚刚写出个符头,见此情形顾不得再写符咒,陡然卸去灵气快速落地,躲避那老僧的堵截。

  缩地成寸本是道家高深法术,后被佛家学去,根据修为深浅可以达到一步十丈,一步百丈,直至一步千里的玄妙境地,这老僧修为虽然高深,却也只能勉强跨出十丈两步,一次施为已然令得他气息不稳,自空中运转不灵,没有拦下莫问。

  就在莫问刚刚落地之际,北侧山林之中传来了百里狂风的怒吼,“混元护体,力出通天。”

  莫问此时身在丛林之中,正在快速画写符咒,听得百里狂风怒吼,知道他已然施出了看家本领,果不其然,百里狂风怒吼过后立刻传来了连声惨叫,不问可知百里狂风出于自保开始痛下杀手。

  说时迟那时快,惨叫传来的同时,后方两名老僧已然追到,那半空中的老僧也已经俯冲而下,莫问无奈之下陡然止住去势,横移三丈避开了三个老僧,转而纵身跃起,趁机再画。

  星宿白虎符咒莫问已经使用的极为娴熟,画写符咒之时并没有低头观看,而是回头反望北侧山林,只见百里狂风身形暴涨丈许,周身有金光流动,彷如巨人一般站在山坡阳麓,手中狼牙棒左右挥舞,周围的树木如遭风卷,纷纷离地横飞,那些僧尼见状尽皆凌空来袭,但他们的兵刃丝毫伤不得百里狂风。与百里狂风相比,他们彷如孩童侏儒,不说满是锐刺的狼牙棒,就是那大若锅盖的手掌他们也耐受不住,但凡被百里狂风击中,无不扑地身亡。

  “不要让任何人近身。”莫问情急之下提气高喊,但凡法术却有缺陷,百里狂风虽然求的是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法术,但他并非刀枪不入,也有罩门存在,此时他身上的道袍已经被撑撕,在其腰部缠了一条由黑鱼筋编织的牛鼻短裤,短裤前方石门穴所在区域有乌光发出,当是一块玄铁铸造的护心镜。护心镜到了腰部,此举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稍微一想便知道他的罩门在石门穴。

  莫问高声提醒之际,那三名老僧已然凌空追至,莫问无处可躲,只能强自拔高,趁机画完星宿符咒,还符盒于怀中,左手掐捏指诀,快速念罢真言,招出白虎猛然下扑。

  那三位老僧见莫问祭出白虎,立刻凌空卸力急速下落,莫问尾随白虎快速下落,与此同时神授白虎攻袭三人。

  那三名老僧比玉清宗众人要沉稳许多,落地之后立刻靠背防守,白虎连番冲突,皆被其中二人联手震退。

  “可需援手?”莫问落地之前高声问道。

  “螳臂当车,不足为惧。”百里狂风高声回应。

  莫问闻言心怀大定,黑刀出鞘冲向那三名老僧,协助白虎攻袭。

  那三名老僧知道黑刀的厉害,见莫问刀芒袭来,急忙分散躲避,白虎趁机而上,自后方咬住了其中一人头颅,连番甩头将其身首撕裂。

  防守阵势一破,两名老僧瞬时落于下风,但他们二人并没有退去,避过莫问刀芒之后急速反冲而回,置白虎于不顾,将灵气逼到极致,四掌齐出意欲将莫问一举震毙。

  莫问见势不妙并未硬挫其锋,再度横移闪开,命白虎绕至二人后方进攻。

  二人一击落空,快速转身应对白虎,所发凛冽灵气顿时削去白虎两成气息。

  莫问见状没有继续亲身攻敌,而是站在十丈之外凝神操控白虎,由于还可以幻化一只白虎,故此他操控白虎时并没有顾惜羽毛,以进攻为主,片刻之后白虎将其中一名老僧再度扑倒,弘光和尚见状急忙上前援救,所发灵气击散了白虎,但在此之前白虎已然挥抓拍碎了那名老僧的头颅。

  白虎消失之后,莫问略有犹豫,他在斟酌是否再幻化一只白虎,就在他斟酌权衡之际,弘光和尚做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举动,转身跑掉了。

  世间的事情并非只有好坏善恶之分,正义和邪恶有时是互相掺杂的,这些僧尼和玉清宗的那些人都不是坏人,可是他还是杀了他们,他的所作所为有情可原却于理不合,毫无疑问他做的是错事。

  既然知道错了,本应该悬崖勒马停止杀戮,但莫问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提气轻身追向弘光和尚,他已经杀了玉清宗的道人和佛门的僧人,早晚会受到责罚,但他不想连累百里狂风,若不将这些僧尼尽数杀掉,他们会将错误的消息当成真相泄露出去,届时百里狂风也没有活路……

  第二百九十章 无常

  打定主意,莫问纵身南掠,前往追赶弘光和尚。

  追赶之际,莫问并未对弘光和尚的临阵逃走感到鄙夷,人怕不怕死跟这个人的修为和精神境界无关,与人类自身趋吉避凶的本能也没有直接关系,不怕死的人都是身无牵挂的人,只要还有牵挂和在意的东西,所有人都不想死。

  弘光和尚是高僧,若是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他绝不会不顾颜面的逃走,他逃走说明他来此之前并没有做好赴死的准备,加上心有牵挂,故此才会下意识的逃走。

  且不管弘光和尚有无牵挂,莫问都不会放过他,他此时感觉自己有些失控了,没有了亲情和家庭的牵挂,他行事没有任何顾忌。

  弘光身法不如莫问,十余里之后莫问便追上了他,到得近前立刻挥刀急削,弘光有感,躬身躲避,待得莫问招式用老身体左斜之际快速回身双掌逼出灵气急攻莫问右肋。

  莫问来不及回刀,便快速转身以左腿旋踢弘光头颅,莫问腿长,弘光判断过后感觉无法赶在莫问踢中他头部之前将莫问击出,便仰身后倾,暂避锋芒。

  莫问趁机回身再度挥刀横削,弘光仰身急退。莫问见对方重心不稳,立刻急追而上。弘光见势不好,右手急摆,将袈裟舞起。莫问视线受阻,马上猜到对方还有后招,顾不得追赶急忙侧身横移,但他晚了半瞬,弘光左掌发出的破空掌力已经击中了他的左胯。

  好在莫问转身及时卸去了大部分力道,没有伤到筋骨。

  莫问中掌之后立时后退,与此同时行气活血,恢复微微麻木的左腿,弘光和尚一击得手,也不追赶,再度纵身南逃。

  莫问斟酌过后没有再前往追赶,而是还刀归鞘取出怀中符盒画写星宿符咒,召出一只奎木青狼前去追赶。弘光灵气修为高深,临阵经验丰富,若是靠武艺拿下他定然要费上一番周章,他担心百里狂风的安危,无法与弘光缠斗,故此才会不惜灵气速战速决。

  奎木青狼乃无形之气幻化,速度迅捷,且其移动之时不带破风之声,故此那弘光和尚并不知道它已然追到了身后,待得回头查看情况之时,光头恰好送到了青狼的獠牙巨口之中,青狼体形较之寻常猛虎还要大上几分,利齿咬合,红白尽出。

  莫问趁机上前,在其魂魄离体之前补上了一刀,转而带着青狼快速驰援百里狂风。

  到得谷道近前,莫问发现百里狂风仍然傲立北侧山林与那一干僧尼酣斗,百里狂风施出看家本领之后力大无穷,无人可挡其锋芒。且其周身有金光护体,掌力和兵器皆不能伤他。这是一场一面倒的战事,此时已经有看不到希望的和尚临阵逃脱,最远的跑到了东方山脊。

  短暂的沉吟之后,莫问神授青狼前去保护百里狂风,而其自身则纵身东掠,前去追赶逃兵。

  两个起落之后,莫问追上了距离较近的一个和尚,自其身后出手,出刀刺杀了他。不在背后伤人的古训他并没有遵循,与人性命相搏乃凶险之事,一旦动手绝不能迂腐。

  这个和尚死前发出的惨叫传到了前方那和尚的耳中,后者闻声回头,见莫问追来,瞬时肝胆俱裂,亡命奔逃,莫问在后提气急追。

  人在逃命时潜力会发挥到极限,五里的距离,莫问一直追出十倍的路程方才追上了那个僧人,那僧人方寸已乱,见莫问追来,发出了一声既尖且粗的吼声,回身挥舞月牙铲拦腰横扫,莫问后仰贴地,右脚灵气自涌泉下探入土以为根基,贴地旋转出刀断掉了那僧人的左腿,不待其发出惨叫便快速补上一刀,转而快速纵身回掠。

  若是正面争斗,柳笙不见得是百里狂风的对手。若是使用计谋,十个百里狂风也敌不过一个柳笙,哪怕有青狼保护,他仍然担心百里狂风会遭柳笙算计。

  翻过山脊,莫问不见百里狂风变身之后的高大身形,心中陡然一凛,快速起落飞掠赶到了战事发生的山林,到得近前心中一块巨石陡然落地,这片区域死尸遍地,血流浸土,百里狂风手持狼牙棒站在原地,青狼蹲在他的左侧三尺之外,柳笙站在他对面十步外,此时已然现出了本来面目。

  青狼见莫问回返,自动回到他的身旁,莫问站于东北,百里狂风站立东南,柳笙站立正西,三人之间的距离皆是十步。

  场中弥漫着尴尬,敌意,纠结的气氛。

  柳笙神色很平静,手中拿提着一个破碎的包袱,徒手站在西侧,那包袱想必是青狼利爪抓碎的,百里狂风有无看到里面存放的事物不得而知。

  百里狂风先前大展神威,以一己之力尽屠数十位僧尼,此时有些杀红了眼,杀气很盛,鼻翼不停抖动,但其眼神之中却有着气愤和不满的神情。

  莫问的神色也很平静,到得此时他的双手已然沾满了鲜血,成了世人眼中的侩子手,佛门不会放过他,玉清宗也不会放过他,这么大的罪过是没办法弥补的,只能付出血的代价。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柳笙一手造成的,但是他并不如何痛恨柳笙,或许是他原本就对阿九之事感觉渺茫,对自己的性命看的轻了。

  半柱香的沉默对峙之后,百里狂风长出了一口粗气,冲柳笙高声骂道,“你疯了是吧,为了那么个破鼎,竟然冲同门下手?”

  柳笙闻言抬头看了百里狂风一眼,转而又看向莫问,莫问面无表情。

  “说话呀,哑巴了?!”百里狂风性子急,见柳笙不说话,气急再骂。

  “此物太过神异。”柳笙沉默良久,闭目开口。

  “想要直说啊,我不相信你冲他张口他会驳你面子,你陷害他干啥?你明知道阿九出了事儿,你还添乱,你脖子上头是夜壶啊?”百里狂风喊道。

  “别说我,当年老五在建康遇难,你出手了吗?”柳笙皱鼻看向百里狂风。

  “老子是没出手,莫问明知道我跟夜逍遥在帮燕国,还去帮着赵国跟我们为敌,老子心里就是不舒服。我们是汉人,要有忠义之心,这家伙冲进皇宫杀了国师还想杀皇帝,没找着皇帝把大殿都烧了,干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出手?但是咱们志向不同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怎么能互相捅刀子?一个锅里吃饭的人,你倒下的了狠手。”百里狂风并不为当年之事辩解。

  “大错已经铸成,后悔也无济于事,你们动手吧。”柳笙将手中的包袱扔向莫问,包袱本来就是破的,脱手之后九龙鼎滚了出来。

  莫问并没有接那只小鼎,任凭它跌于染血地面。

  “他为了找阿九都快急疯了,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能添乱加堵?这下好了,玉清宗残废了那么多人,你让他以后怎么办哪。”百里狂风高声问责,上清准徒除了两个异类,他的年纪是最大的,在无量山的时候他就一直以大哥自居,这个习惯到现在也没改掉。

  “你还搞了一群和尚来,你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呀,你看看,这下连我也拖进去了,这事儿捂不住的,早晚佛门得听到风声,都得倒霉。”百里狂风指着一地死尸高声训斥。

  “一步错,百步歪。”柳笙神情茫然麻木。

  百里狂风见状扭头看向莫问,莫问知道百里狂风看他的用意,但他并没有表态,按照常人的思维,倘若奸计被旁人识破,定然会恼羞成怒,柳笙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立刻认错,此事不符情理。

  “咱们下山时曾经说过,不管什么时候永远是兄弟,在建康时我们几个赌气没有出手帮忙,后来我要争夺晋国护国真人,莫问还是偷偷出手帮忙了,看他干的什么事儿,再看看你都干的什么事儿,在无量山的时候老子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混呢?”百里狂风调和的意图显而易见。

  莫问看出了百里狂风的心意,但他仍然没有开口,有些错误可以弥补,有些错误是没法儿弥补的,他杀了这么多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杀了人,而且杀的还是罪不至死甚至是无罪之人,他不是没有退路,而是没有活路了。

  “他悄然出手杀废了那三个僧人,回到赵国之后对我只字不曾提起。罢了,不说这些,你们废了我的修为押我前往菩提寺和玉清宗吧,我会认罪伏法。”柳笙悲笑。

  “要是把你送过去,你还有活路?”百里狂风撇嘴摇头,“我已经召唤其他人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赶来,等他们来了之后再好好商议怎么擦屁股吧。”

  百里狂风说完再度扭头看向莫问,等待莫问发话,此事最大的受害者是莫问,莫问的态度决定了事态的发展。

  百里狂风的态度令莫问很是感动,上清七位准徒虽然意见不同,却终究是同门,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同门,他们都是父母双亡之人,也无有兄弟姐妹,同门就是兄弟,哪怕有人做错了事情,也应该大度宽容。阿九生还的希望不大,没必要将此事再公之于众,干脆自己背负了罪名和误解,至少能换得同门的清白。

  就在此时,柳笙抬手指向莫问腰间,“可否容我表明心迹?”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柳笙一眼,沉吟片刻将黑刀解下抛给了柳笙。

  “你这是干什么?”百里狂风见状骇然大惊,冲莫问喊道。

  莫问看了百里狂风一眼,没有答话,柳笙既然想表明心迹就如他所愿,如果他真心悔过想要自刎,会有杀气出现,就可以拔出黑刀。如果他只是做戏,那他就拔不出黑刀。

  “锵”,柳笙拔出了黑刀。

  莫问和百里狂风皆有准备,见状同时闪到了柳笙面前出手阻止。

  “算了,我不与你这妇人一般见识。”莫问释怀笑道。

  “快把刀收起来,万万不要乱来……”百里狂风话到此处双目圆睁低头下望,与此同时莫问也感觉到小腹一阵剧痛。

  “你们不要怪我,九龙鼎和天狼毫我必须拿到……”

  第二百九十一章 玉衡陨落

  柳笙话未说完,面上的阴狠神情就变成了惊恐,他已然发现自己延出灵气挥出的黑刀虽然将百里狂风生生斩断,却并没有砍进莫问腰腹。

  莫问怎么也没有想到柳笙的心肠会如此恶毒,愣了一愣方才明白柳笙做了什么,而此时百里狂风的腰部已经开始向外渗血。

  “好个开阳子!”百里狂风拼尽全力击出了最后一掌,此时柳笙仍然没有自惊恐之中回过神来,被百里狂风一掌击中了右肩。

  几乎与此同时,莫问也反应了过来,引气出掌击向柳笙心口。若非身上穿了天蚕软甲,柳笙这凝足了灵气的一刀能将他们二人尽皆腰斩。

  柳笙命不该绝,百里狂风自腰部被其斩断,灵气已散,残存的灵气也无法下行经由会阴穴上行督脉,故此这一掌只是将柳笙击退,并没有对柳笙造成致命的伤害。莫问的那一掌原本可以将柳笙一举震死,但柳笙恰好被百里狂风击退,令得他这一掌失去了准头。

  百里狂风击出一掌之后,身躯震动,上身和下身自伤口处一分为二,鲜血急涌,肠肚尽现。

  莫问见状顾不得前去追袭柳笙,急忙躬身扶住了百里狂风的上半身,忙不迭的自怀中掏出疗伤丹药,一股脑的塞到了百里狂风嘴里。

  “你受伤没有?”百里狂风咳血不止,刚刚塞进口中的丹药被大口的鲜血喷吐了出来。

  “别慌,有我在。”莫问急忙出言安慰百里狂风,与此同时将那些丹药抓起再度塞进了百里狂风嘴里。

  “你,你……”百里狂风抬起左手指向西方。

  莫问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强自定神,神授奎木青狼上前攻袭柳笙,这一次他神授的命令是“杀了他。”

  奎木青狼得到莫问指令,立刻向柳笙冲去。莫问放下百里狂风,将其腰部以下的双腿拉到了近前,做完这些,他开始不知所措,他虽然精通医术可以接筋续骨,却无法将断裂的身躯复合,百里狂风的脏器,骨骼,皮肉尽受重创,他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封住……心……脉。”百里狂风垂死弥留,思绪不但没有散乱,反而格外清晰。

  莫问闻言并没有立刻封点百里狂风的心脉,封住心脉是受伤临死之人为了交代遗言而使用的手法,但心脉一封就彻底无法救治了。若是肢体齐全,可以输入灵气暂留生机,但百里狂风任督二脉已经断裂,气息不得运行了。

  百里狂风见莫问不肯动手,便自行抬起右手反点自己心脉,但他生机将绝,右手毫无力道,莫问见状急忙上前封住了他的心脉,随后扭头西望,此时奎木青狼正在与柳笙缠斗,柳笙疲于应付,无法抽身前来攻袭二人。

  百里狂风心脉被封,残存的生机不再流失,但他生机所剩无几,声音几不可闻,“当年我虽然去了建康却没有出手,此事我如鲠在喉,愧对于你……”

  “你有何未了心愿,我定会为你达成。”莫问发现百里狂风声音越来越低,急忙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手足相残。”百里狂风声如蚊鸣。他虽然将死,却不糊涂,知道莫问有天狼毫在手,无人是他的对手。

  “除了柳笙,其他同门不管如何待我,我都不会伤他们性命。”莫问哽咽点头。

  “算了,杀了他也无济于事,还是给他一条活路吧。”百里狂风已然有呼无吸。

  莫问闻言周身巨震,他没想到百里狂风会有这样的交代,当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莫问本不想答应,但见到百里狂风即将驾鹤,恐其难以闭眼,急忙点头答应。

  百里狂风抬手拍向莫问肩膀,“好兄……”

  他没有拍上莫问肩膀手臂就无力落下。

  虽然百里狂风没有将话说完,莫问却知道他想说什么,七人是准徒身份,尊卑未定,长幼未排,但众人私下里都是拿百里狂风当大哥的,百里狂风经常挂在嘴边的是“咱们兄弟。”

  百里狂风的死令莫问心中很是悲凉,脑海里走马灯一般的闪过之前在山中学艺时的情景,当年的亲切温馨与眼前的断裂残尸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知道百里狂风的性情,也揣测过百里狂风的下场,在他看来百里狂风哪怕出现意外也应该是英勇的战死沙场,做梦都没想到他会死在同门的手里,连魂魄都不得留下。

  莫问茫然站起,扭头西望,召回了正在攻袭柳笙的青狼。

  “柳笙,你要天狼毫可以杀我,为什么要杀玉衡子,你可知道他临死之前还让我留条生路给你。”莫问手指百里狂风尸身冲柳笙说道。

  “我对你们不起,但天狼毫和九龙鼎我必须得到。”柳笙面皮抽动,神情狰狞。

  “你要这两件东西做什么?”莫问悲伤的有些麻木,上清七位准徒,八年不到就去了两个。

  “你若肯将天狼毫交给我,半年之后我会回来此处自刎谢罪。”柳笙高声说道。

  “百里狂风不比你我,我有天狼毫和九龙鼎,你有皇家支持,我们搜寻灵物炼制丹药易如反掌,他天资本就不如你我,又没有好的丹鼎和他人帮衬,可想而知他进入紫气是何等的不易。不管你有怎样的苦衷都不该杀他。天狼毫是阿九生还的唯一希望,我也不会交给你。你若是现在自废修为,我可以放你全身而退。”莫问迈步向柳笙走去。

  “我想杀的人是你,不是他。你将天狼毫交给我,我放你走。”柳笙紧了紧身上的包袱,那只九龙鼎已经被其趁乱捡回。

  “你自忖是我的对手?”莫问冷哼迈步。

  “你已经召唤了一主一副两只星宿神兽,所余灵气不足以再行画写星宿符咒,这只奎木狼若是再散,你有何倚仗?”柳笙抬手看着那把黑刀。

  莫问没有再说话,柳笙是铁了心的要得到九龙鼎和天狼毫,天狼毫和九龙鼎需要配合使用才得威猛,没有天狼毫,补气丹药毫无用处。没有补气丹药,就没有足够的灵气使用天狼毫。柳笙可能是需要这两件事物去做一件他自认为很重要的事情,而且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值得他这么做,他既然抱有这种想法,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莫问走到柳笙五丈外停了下来,平息情绪,提运灵气。

  柳笙侧目冷视,持刀的右手缓缓侧伸,但他并没有往刀身上灌注灵气,而是将灵气行于手掌,右手微抖将黑刀齐根震断。

  莫问见状鼻翼微抖,柳笙此举表明想跟他徒手对决,但柳笙的修为跟他差的太远了,他压根儿没将柳笙放在眼里。

  短暂的对峙之后,莫问神授青狼冲袭柳笙,柳笙见青狼到来,不但没有躲闪反而闭上了眼睛。

  就在其闭上眼睛的瞬间,自其身后的山林土下跃出了一排铁甲僵尸,南北排列,足足十二具。

  见此情形,莫问立刻明白柳笙早有预谋,这些僵尸是他事先就藏在此处的,为的就是等他来到时予以偷袭,那群僧尼是他的主力,这些铁甲僵尸是他的伏兵。

  柳笙浸霪僵尸之道已经有七八个年头,熟能生巧,术有专攻,此时想必已经驾轻就熟,如臂使指。这十二具铁甲僵尸与他之前见到的并不一样,皆无尸气存在,这表明这十二具僵尸是柳笙的看家法宝,较之寻常僵尸要厉害许多。

  铁甲僵尸现身之后立时双臂前伸向前急扑,其中六具扑向了那只奎木青狼,另外六具则快速向莫问冲来,五丈远近,一跃便至。

  莫问见状急忙后撤五丈,与此同时自怀中取出符盒再画星宿符咒一道,召出一条火蛇拦下了那六具僵尸。

  这些僵尸需要柳笙分神操控,故此火蛇现身之后柳笙仍然闭目站立一动不动。虽然不见其表情,莫问却知道柳笙此时一定惊诧万分,柳笙自以为对他的修为了如指掌,实则他的灵气修为此时已经可以一鼓作气的召唤一主二副三只星宿神兽。

  柳笙的估算错误导致他自认为存在的优势荡然无存,但莫问也不敢大意,青狼迎战六具铁甲僵尸,火蛇阻拦另外六具,己方优势并不明显。

  与柳笙的闭目操控不同,莫问一直是睁着眼睛的,星宿神兽不但听他的指挥,还有自主神识,而僵尸只是傀儡,点滴分毫的举动都需要柳笙指挥。

  争斗在十丈之中进行,二人皆不敢分神,只是站立原地,以神识控物。

  短暂的交锋之后,莫问占据了上风,虽然奎木青狼不如白虎威猛,五行却是木属,而僵尸是土属阴物,在青狼的冲撞扑咬之下,僵尸不时倒跌落地。翼火蛇为火属,僵尸身上的铁甲虽然是百炼精钢,却耐不住火蛇的火焰焚烧,在火焰的炙烤之下,僵尸阴气大弱,皮肉焦臭。

  木克土,火克金,两处战团莫问皆占上风。

  柳笙虽然处于劣势却并未慌乱,片刻过后便改变了战略,将靠近莫问的六具僵尸调至青狼附近,一同围攻青狼,火蛇自动追击,但是到得近前,其自身的凛冽火性压制了青狼的木性,令得青狼气息减弱,在僵尸的围攻之下灵气快速消减。

  见此情形,莫问亦改变了战略,命火蛇凌空攻袭柳笙本体,以围魏救赵之法逼迫柳笙分兵回援,以此减轻奎木青狼的压力,也避免火气压制木气。

  柳笙对莫问的灵气修为估算失误,忽然多出的这条火蛇令他很是被动,半柱香之后十二具僵尸残损过半,剩下六具分为两处抵挡火蛇和青狼,高下已现,胜负已分。

  柳笙落于下风之后,莫问并没有留情,他虽然答应百里狂风不伤柳笙性命,却打定主意要断他一条臂膀为百里狂风报仇,血债必须血偿。

  就在铁甲僵尸即将伤残殆尽之际,东方天际忽然传来了一声高亢的鸟鸣……

  第二百九十二章 自相残杀

  莫问曾经听过夜逍遥所乘金雕发出的叫声,听到鸟鸣,立刻明白是夜逍遥到了。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东方天际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金雕,此时柳笙的铁甲僵尸已经被青狼和火蛇尽数灭杀,青狼灵气耗尽自动消散,火蛇还剩下五成灵气。

  僵尸死绝,柳笙立刻睁开了眼睛,眼神一转提气喊道,“夜逍遥,速速离开此处。”

  莫问闻言立刻明白柳笙要嫁祸给他,气怒之下神授火蛇急攻柳笙,与此同时欺身而上,旁协辅助。

  柳笙喊过之后,金雕的速度明显加快,转瞬之间就来到了二人上空,夜逍遥纵身跃下雕背,“住手。”

  莫问听得夜逍遥叫喊,只得神授火蛇退回,倘若不听劝阻,就有杀人灭口之嫌。

  夜逍遥此时穿了一件紫色道袍,袖口衣襟皆有金线穿衬,他是几位准徒之中最为英俊者,身穿高功道袍,更显俊朗飘逸。

  夜逍遥飘落之处原本是在二人之间,但下落过程中他忽然发现了莫问身后不远处的百里狂风,见到百里狂风的惨象,面色大变,立时运转灵气落到了百里狂风近前,连连倒吸凉气,不敢置信的看着百里狂风。

  愕然过后,夜逍遥反应了过来,探手去试百里狂风的寸关尺,一试之后面色再变,愤然转头怒视莫问。

  “夜逍遥,你快离开此处,免遭殃及。”柳笙绕开莫问,来到夜逍遥旁侧。

  莫问见状唯恐柳笙再冲夜逍遥下手,立刻闪至近前以防不测。

  “你竟然冲百里狂风下手?”夜逍遥松开百里狂风的寸关尺,直身站起抽出了腰间短剑。

  “百里狂风丧命于柳笙偷袭,他才是凶手。”莫问皱眉说道,出山之后夜逍遥和百里狂风一直走的很近,百里狂风遇难,夜逍遥一定会拼命为他报仇。

  夜逍遥闻言面露疑惑,扭头看向柳笙,柳笙抬手指向不远处的那把断刀。

  虽然没有辩解,他的举动所蕴含的意味却明显而恶毒,黑刀为莫问所有,黑刀有杀伤魂魄之效,百里狂风魂魄不存自然是莫问所害,只此一举就陷莫问于百口莫辩。

  莫问虽然气怒却并没有乱了方寸,深深呼吸平息情绪,转而冲夜逍遥说道,“我将前因后果说与你,你听完再做决断。”

  夜逍遥此时气急颤栗,双目喷火,听得莫问言语亦是深深呼吸压制怒气,“你说。”

  莫问规整思绪将前事简略说出,夜逍遥皱眉侧耳,神色阴晴不定。柳笙在旁趁机喘息,并没有插话。

  莫问说完之后,夜逍遥冷声问道,“百里狂风是不是丧命于黑刀之下?”

  莫问闻言立刻明白夜逍遥不相信他之前的讲述,但夜逍遥既然追问,他只能点头承认。

  “黑刀是不是为你所有?”夜逍遥再问。

  莫问再度点头。

  “黑刀是你的兵器,你为何要将它扔给柳笙?”夜逍遥又问。

  “黑刀需要感受到杀气才能出鞘,我意欲以此试探柳笙是否真有羞愧自绝之心,倘若他能拔出黑刀,就表明他想自刎。倘若他拔不出黑刀,则表明他存心欺瞒。”莫问答道。

  夜逍遥得到回答,没有再问,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柳笙,“据莫问所说,玉清宗的九龙鼎在你身上,可有此事?”

  “确是如此,引起腥风血雨的正是此物,百里狂风不惜性命夺得此物,我等自然要将其送还玉清宗,若不物归原主,难补玉清损失,难正上清声誉。”柳笙回答。

  “这些僧尼为何会前来此处?”夜逍遥再问。

  “不得而知。”柳笙摇头说道。

  夜逍遥闻言点了点头,转而扭头怒视莫问,“你还有何话说?”

  莫问苦笑摇头没有开口,他为胡人收复失地,杀废了玉清宗那么多人,早已经臭名昭著,没有人会相信他说的话。

  “杀人偿命,你杀了百里狂风,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不要怪我不顾同门情面,这是你咎由自取。”夜逍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莫问能做的只有苦笑,但苦笑的笑容尚未浮现便被巨大的惊愕取代,夜逍遥话音刚落陡然出手,身形右转,短剑疾挥,待其旋身站定,柳笙头颅已经自脖颈之上飞了出去,与此同时脖颈鲜血狂喷尺许。

  夜逍遥斩杀了柳笙之后急移丈许,以足尖将黑刀断刃踢飞,径直钉上了柳笙的头颅,令他步入百里狂风后尘,死后难留魂魄。

  莫问没想到夜逍遥会冲柳笙动手,亦不知道夜逍遥是根据什么判定柳笙就是杀害百里狂风的凶手。

  “你竟然相信我?”莫问出言问道,虽然柳笙的死是罪有应得,但是亲眼见到柳笙身首异处,他心中还是浮起了莫名的悲伤,短短半天工夫就死了两位上清准徒。

  “我并不信你,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夜逍遥抬手指向莫问左肋。

  莫问闻声低头下望,只见自己腰腹部位的道袍有一道裂口,裂口周围有着大量血迹。

  上清准徒没有愚蠢之人,夜逍遥也不愚蠢,他根据这道裂口判断出了事情的真相,黑刀的血槽比寻常刀剑要深,也只有黑刀才能将人腰斩之后带出这么多的鲜血。裂口在莫问腰腹部位,自然不能是他自己所伤,最主要的是百里狂风被斩断的位置位于腰腹下方,二人身高的差距恰恰对应的上。

  “料理二人后事吧。”短暂的沉默过后莫问叹气开口。

  夜逍遥并没有接莫问话头,而是冷声说道,“你杀废了玉清宗数十位同道,血腥满手,恶贯满盈,已为道门所不容,与你两条路走,一,随我前往玉清派听候发落。二,我抓你前往玉清派听候发落。”

  莫问闻言陡然皱眉,他没想到夜逍遥会说出这种话,但转念过后便明白了夜逍遥为什么会这么做,夜逍遥在无量山时与他私交平平,此其一。下山之后夜逍遥曾经前往无名山索要丹药,但阿九并没有给他补气丹药,此其二。他担当赵国护国真人与燕国作战,彼此之间结下了仇恨,此其三。他确实杀伤了玉清宗众人,站在公义立场,夜逍遥理应抓他受审,此其四。夜逍遥与百里狂风私交甚密,百里狂风的死与他不无关联,我不杀伯夷伯夷因我而死,夜逍遥迁怒于他也在情理之中,此其五。不管站在私人情义,还是公理道义上,夜逍遥都不会放他离开。

  “我要救阿九。”莫问正色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在乎的东西,阿九在他眼里是第一位的,他走到今天这一地步为的就是赶在阿九饿死之前找到她,开弓已无回头箭。

  夜逍遥似乎早就预料到莫问有此反应,没有丝毫的意外也没有再开口,只是缓步走到莫问对面十步外,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莫问到得这处禁锢时是中午时分,此时夜幕已经降临,黑暗之中二人沉默对峙,周围是一干僧尼和两位上清准徒的尸身,山风吹来,口鼻之间满是血腥之气。

  僵持对峙之时,莫问强定心神,斟酌如何应对夜逍遥,他不会冲夜逍遥动手,但他也不会跟随夜逍遥前去玉清派受审。但是他若想离开,夜逍遥一定会极力阻拦。

  一炷香之后,莫问做出了决定,暗自神授翼火蛇,“将他留在这片区域。”

  “二人的尸身烦劳你收敛安葬,九龙鼎也烦劳你送还玉清宗,我不能任由阿九饿死。”莫问冲夜逍遥说道,话语说完立刻纵身南掠,他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刘少卿很快就会赶到,倘若刘少卿来了,那他就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夜逍遥见莫问逃走,并未急于追赶,而是自包袱中取出画符笔墨,画写符咒在百里狂风和柳笙的尸身周围布下了保护屏障,转而长啸召唤自己的坐骑金雕。

  金雕闻声下落,夜逍遥提气拔高意欲落上雕背,就在其踏地腾空之际,火蛇陡然有了动作,震动火翼飞到了他的上方,口吐火焰阻拦夜逍遥上掠。

  夜逍遥有恃无恐,继续上掠。那金雕与他相处日久,早已经有了默契,凌空鼓动双翼发出疾风将那火焰冲歪,夜逍遥趁机落于雕背,金雕接了夜逍遥,快速振翅攀升。火蛇虽然长有火翼,却终究不是火禽,与黄衣郎相似,最多只能离地三丈并不能飞高,自然追不上金雕。

  莫问回头之间发现火蛇没能拦住夜逍遥,心念一动消去法术将火蛇散去,此时天色已暗,周身满是火焰的火蛇倘若跟随他前行,会暴露他的行踪。

  金雕生有夜眼,可以夜间视物,且其视线宽广,很快就发现了前方起伏飞掠的莫问,振翅疾飞,片刻之后就飞到了莫问上空。

  到得莫问上空,金雕立刻敛翅俯冲,莫问见状急忙撤去灵气急速坠落,这金雕的体形着实巨大,两只鹰爪有小磨大小,坚硬锐利,倘若被其抓中势必身受重伤。

  “我不会心存妇人之仁,你最好即刻停下。”夜逍遥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莫问没有答话,快速落于林中自林下急行,金雕是飞禽,他的身法到了空中不可能比金雕更灵活,只能自林下行进。

  莫问自林中快速穿行,以此躲避金雕攻击,他之所以南下是为了赶赴临西与老五会合,老五完全可以战胜金雕。他此时最担心的不是金雕,而是先前连番施法已经将灵气耗尽,所剩灵气无法支撑他赶到临西……

  第二百九十三章 追拿

  夜逍遥见莫问没有停下的意思,也不再多说,坐在金雕背上居高临下追击莫问。

  不多时,莫问离开山区进入平坦的田间。到得宽阔处没有了阻碍,金雕频频俯冲攻击,莫问只能换位躲闪,若是出手攻击这扁毛畜生,夜逍遥就会趁机出手,倘若夜逍遥出手,马上就能试探出他体内灵气几近枯竭。

  夜逍遥一直未曾亲自动手,他知道莫问的厉害,却并不知道莫问连番做法之下已然是强弩之末,故此不敢逼的太急。他有坐骑代步,莫问没有,故此他存心拖延时间,莫问跑的时间越长灵气消耗越严重,也就对他越有利。

  莫问并没有长途奔袭的打算,当务之急是恢复灵气,只有恢复了灵气才有可能顺利赶到临西城。

  自山野之中是无法甩掉夜逍遥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找都大的城池,混于人群,隐于市井。

  打定主意,莫问径直冲着五十里外的那座城池奔去。夜逍遥见他偏离了路线,心中很是疑惑,频频驱使金雕俯冲试探,莫问连番闪躲,并不与之正面为敌,与此同时提气加速,他不能让夜逍遥发现他灵气枯竭,不然夜逍遥会在他进入城池之前出手拦截。

  前方城池莫问未曾来过,也不知道城池名字,这处城池占地有限,方圆只有十几里,是个中等偏小的城池,由于位于贫瘠内地,故此城墙不高,守兵也不多。

  五十里片刻即到,由于入更不久,城门尚未关闭,莫问自城门急冲而入,进城之后他终于放下心来,快速环视左右,循着光亮往繁华的街道提气飞奔。

  莫问进入城池之后,夜逍遥乘坐的金雕快速拔高,自高空俯察。

  虽然金雕飞高,莫问却知道他的行踪并没有脱离金雕的视线,金雕是鹰属,而鹰眼是最尖锐精准的。

  每座城池都有穷人和富人,穷人在此时早已经安歇,而城中富人则趁着夜色外出吃酒寻欢,城东一条长达百丈的南北大街上酒肆林立,窑馆灯红。

  莫问来到街道进入一家酒肆,留下银两自柜上拿过一坛白酒仰头鲸吞,他体内的补气丹药还残余不少,有酒水催化,可快速恢复灵气。

  喝完白酒,莫问快步上楼,自二楼支开窗户仰头上望,只见夜逍遥正乘坐金雕向北飞去。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大感疑惑,此事不符情理。夜逍遥之前一直不曾与之正面动手,乃是心存顾虑,不知道他的底细。但他进入酒肆之举无疑暴露了自己需要酒水催化药力,夜逍遥本该趁虚而入,怎么会中途抽身。

  心中疑惑,莫问再度举目远眺,只见那金雕飞行的方向正是那处禁锢所在的区域,而且飞的甚急,显然是禁锢区域发生了什么事情,夜逍遥急于回去处理。

  莫问首先想到的是刘少卿到了,夜逍遥要回去接他,但这种猜测有些说不过去,禁锢区域离这里不足两百里,这么近的距离似乎没必要回去接他。退一步说就算要回去接他,夜逍遥只需派金雕回去就可以,没必要自己也回去。如此一来岂不是失去了对他的监视?

  仔细斟酌过后,莫问脑海之中捋出了两个可能,一是刘少卿到得禁锢时发现了异常情况,所以急切的召夜逍遥回去。还有一种可能是刘少卿恰好就在此处,夜逍遥的离开是为了迷惑他,让他放松警惕,以便于刘少卿暗中出手。

  两个可能再度进行揣度,莫问排除掉了第二种可能,百里狂风生前是在禁锢区域发出定位符咒的,夜逍遥和刘少卿都应该赶到禁锢区域才对,故此,刘少卿不应该出现在这处城池。即便刘少卿恰恰路过此处,他也没有机会与夜逍遥制定计策。由此可见,夜逍遥驱雕北回是因为刘少卿到得禁锢时发现了异常,发出符咒召夜逍遥回去。

  山中禁锢发生了什么?莫问心中满是疑惑,本想尾随其后前往探查,斟酌过后放弃了这个念头,金雕可以自高空发现草丛中的兔子,他的行踪自然无法躲过金雕的高空窥察,倘若在此时被二人发现了行踪,其结果就是被二人围攻擒拿。

  “道长,您坐哪个位子?”酒肆伙计站在楼口小心翼翼的问道。

  莫问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小厮见莫问眼神不善,懦懦的退了下去。莫问迈步下楼,快步出了酒肆,转而施出身法向南飞掠,且不管禁锢处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彻底拖住刘少卿和夜逍遥,用不了多久他们二人就会回来,必须赶在他们二人回来之前寻到合适的藏身之所。

  莫问本想于此处藏身,但斟酌过后放弃了这个念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说法,是就愚蠢的对手而言的,刘少卿和夜逍遥哪一个心智都不输于他,这种小伎俩会被他们二人轻松识破,倘若在练气时被二人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出城之后,莫问向西南方向掠去,快速进入山林,自山林与田地的接壤处寻到一处低矮山洞,这处山洞很是狭小,只能供一人勉强藏身,进得山洞之后马上盘膝打坐,凝神练气。

  亲眼见到两位同门惨死,莫问思绪久久难平,柳笙虽然是罪有应得,却终究是上清准徒,头颅被黑刀贯穿的情形令他遍体生寒,百里狂风下山之后一直不曾得势。去燕国效力铩羽收场,争夺晋国护国真人不了了之,好不容易进入紫气想要做出一番作为,却死在了同门的偷袭之下,他为百里狂风感到憋屈,憋屈之中的一丝欣慰是百里狂风临死之前大显神威,以一己之力尽屠数十位紫气僧尼,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世人必定会对其毁誉参半,世人并不知道他是为了自保才会击杀那些僧尼,故此不会给他很高的评价,但世人在怪他杀伐无度的同时,也会惊其不世之勇。

  上清宗的七位准徒名声都不算好,但谁也不能否认上清宗七位准徒的强悍实力,寻常紫气中人在七人眼中犹如老朽垂髫,不堪一击。不知上清祖师在九天之上看到众人的所作所为会作何感想,会为众人德操有缺杀虐深重而皱眉,还是会为众人将上清法术发扬光大而颌首。

  虽然心境难平,莫问仍然强定心神催化酒气,用不了多久二人就会回返,必须尽快恢复灵气。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之后金雕再度回返,这一次雕背上站着两个人,另外一人正是天权子刘少卿,刘少卿所穿亦是大紫道袍,与夜逍遥的紫袍不同的是,他的大紫道袍上刺有九条金龙,衣领直开,袖不合缝,云边带霞,乃是道家最高规格的天仙法衣。

  到得城池上空,金雕悬停,夜逍遥和刘少卿自城池上空进行了短暂的停留,片刻过后刘少卿纵身跃下雕背,飘然落于城墙,到得城墙时立刻隐去了身形。

  刘少卿落下之后,夜逍遥驱使金雕振翅南飞,根据二人的举动不难看出他们是兵分两路分头搜索。

  夜逍遥南下之后,莫问并没有急于上路,因为夜逍遥并不知道他会逃往何处,势必会驱使金雕做环形搜索,若是贸然往西南方向行进,会被金雕发现。

  刘少卿搜索城池,夜逍遥搜索外围,二人的搜索至少需要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对他来说足够了,修行中人哪怕没有补气丹药,自身耗损的灵气也会缓慢恢复,补气丹药的主要作用就是应急,在关键时刻快速恢复灵气。

  庆幸之余,莫问又开始疑惑禁锢处发生了什么事情,首先他可以确定阿九不在北方那处禁锢里,不然百里狂风早就告诉他了,那处禁锢外围先前曾经发生过血战,若是有生还者,按照刘少卿的行事风格,毫不犹豫的就会斩草除根,这些小事儿没必要让夜逍遥回去。禁锢区域到底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但凡推算,都需要有一定的线索,而眼下并无线索可供推算,没有线索的推算就是妄加猜测,没有必要为之。

  刘少卿进了城池之后城中立刻燃起了大火,今夜有风,城中很快火光冲天,哭喊叫嚷之声鼎沸冲天。

  见此情形,莫问暗自皱眉,以刘少卿的性情和行事风格,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并不意外,在浑水之中抓鱼比在平静的水塘抓鱼要容易的多,不过刘少卿此举并不单纯的将水搅浑,而是知道他不喜欢连累别人,想要逼他自己现身。

  道法和道家经文都是正确的,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学习了道法和经文的人都会遵循道家本旨,行事主要还是受本性驱使,刘少卿此举就是最好的证明。

  刘少卿此举无疑狠辣,他若是不现身,整个城池的人可能都会遭受池鱼之殃。

  但莫问并无现身之想,谁作孽,谁受罚。刘少卿要作孽,他没必要为其善后,为人在世,不能没有怜悯之心,却也不能滥发善心,不然会将自己逼死。

  事实证明莫问的决定是正确的,城中大火燃烧一段时间之后便被扑灭,并没有蔓延整个城池,刘少卿也不敢肆意妄为,若是死人太多,遭受责罚的会是他。

  三更时分,莫问体内灵气重新充盈,开始盘算如何应付夜逍遥和刘少卿,他们之间已经没有误会存在,也就没有和解的可能,要想继续寻找阿九,必须将二人挫败。

  打定主意,莫问自藏身之处出来,自林下绕过山脊,快速提气向西南方向飞掠,灵气恢复以后,他有把握一鼓作气赶到临西城……

  第二百九十四章 穷追不舍

  动身不久,金雕就自西北方向飞来。

  见到金雕莫问并没有感觉意外,纵身飞掠时离地数丈,金雕自远处很容易发现他。

  金雕自西北方向快速飞近,莫问趁金雕飞近之前再度前掠了几个起落,他没有把握同时迎战夜逍遥和刘少卿,必须将二人分开,此时刘少卿还在后方的城池,必须一刻不停的赶路,不能让刘少卿跟上,也不能让夜逍遥驱使金雕回去接他。

  眼见金雕飞来,莫问落于林下取出符盒画写雷符两道纳于左右衣袖,转而继续飞掠。那金雕飞近之后再度俯冲攻击,莫问照例横移躲闪,虽然每一次他都能躲开金雕凌厉的利爪,但金雕双翅鼓动的疾风还是令他面如针刺,火辣生疼。

  夜逍遥见莫问躲开金雕攻势,趁机逼出灵气出掌遥袭,莫问刚刚躲开金雕的利爪尚未站稳,眼见夜逍遥灵气攻到,只能后仰闪避,凛冽的灵气自前胸鼻端急冲而过,险之又险。

  金雕一击未果,快速振翅攀升,莫问并没有急于发出雷符,而是直身再掠,第一次对方有所防范,不能动手。

  莫问早已经对金雕的俯冲习惯和飞行速度了然于胸,此次对夜逍遥的灵气修为也有了大致的计较,夜逍遥的灵气修为要低他不少,且其灵气之中无有纯阳之气,这表明夜逍遥已然不是纯阳之身,平日流连花丛,疏于练气修行。

  金雕攀升之后,雕背上有火光闪现,不问可知是夜逍遥在召唤刘少卿,见此情形,莫问再度提气急行,不能让刘少卿与夜逍遥会合,必须保持住目前两百里的距离。

  金雕调整身形再度俯冲,莫问见状再度做出了躲闪姿势,但是金雕俯冲而下之后他却并没有躲闪,而是双臂齐出,近距离的催出了两道雷符,夜逍遥眼尖,见势不妙急忙命令金雕攀升,与此同时发出灵气袭向那两道符咒。

  夜逍遥虽然做出了正确的应对,却晚了半分,他发出的灵气冲走了莫问右手的符咒,莫问左手所发雷符仍然击中了金雕的脖下胸脯,一声闷响过后,金雕负痛厉叫,留下一蓬碎羽快速振翅飞高。

  “你竟敢伤我坐骑?”夜逍遥气怒高喊。

  “我答应过百里狂风,不会杀你们,但是你们若是欺人太甚,我会考虑废了你们的修为。”莫问冷声说道,他的时间本就紧迫,为了应付夜逍遥和刘少卿,还被迫南下,这令他大为气愤。

  “就凭你?若无天狼毫在手,你敢如此猖狂?”夜逍遥报以冷哼。

  “即便无有天狼毫,我的灵气修为也要高你一筹。阿九是我的妻子,你阻止我救她,就是不义。你既然不义,就休怪我无情,我劝你最好还是早些离去,别逼我杀了你的扁毛畜生。”莫问破天荒的与人对骂,他已经决定跟夜逍遥和刘少卿彻底翻脸,百里狂风知道内情之后毫无犹豫的放他走,并不阻拦他去营救阿九,这是何等的义气。刘少卿和夜逍遥明明知道他急着去救阿九,还要抓他回去,这两个毫无义气的货色,不值得他留情。

  “莫问,吃我一掌。”夜逍遥见莫问言语无礼,自雕背上急冲而下,借高空急落之势,双掌齐出,将灵气催到极限,冲莫问发出了两道威猛灵气。

  莫问本可快速闪开,但这一次他并没有闪躲,而是引龙出海,气凝双臂,以霸王举鼎之势硬接了夜逍遥的双掌。

  这一次二人都用尽了全力,四掌相接,气爆之声振聋发聩,周围十步内的树木被巨大的气浪尽数震断,莫问脚下有根,夜逍遥急冲助力,双方皆无便宜可占,对掌的结果是莫问脚下青石被震的粉碎,而夜逍遥则被莫问发出的灵气急冲上天。

  那金雕虽然受创,伤势却不严重,见夜逍遥被莫问击回,急忙斜翼飞来接住了他。

  “你拦我,就是要置阿九于死地。”莫问对掌过后快速向西南方向掠去,他先前攻击金雕,以及这次与夜逍遥比拼灵气,为的都是让对方心生忌惮,不敢靠近阻拦,以便于他能够快速急掠,始终与刘少卿保持两百里的距离。

  “你违犯上清教规,与异类相交,已然为上清宗所不容,我劝你及早回头,以免身败名裂。”夜逍遥驱雕追赶,那金雕先前吃了莫问一记雷符,心有余悸,再也不敢随意靠近。

  “自我接掌赵国护国金印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身败名裂了。”莫问嘴上说话,行动却不迟缓。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夜逍遥居高临下,挥出了一道火符。他的这道火符自然击不中莫问,而他发出火符也并不为攻敌,只是为了给后方的刘少卿指路,双方目前最少有两百里的差距,倘若他调头回去接上刘少卿,又会将莫问追丢。

  “你何曾留过情面?你们明明知道将我送至玉清派,他们会置我于死地,你们仍然要将我擒拿送往,你们好生顾念仁义呀。”莫问愤然冷哼。

  “自古正邪不两立,你杀伐无道,为虎作伥,旁人拦你不住,只好我们出手。”夜逍遥说话之间暗示金雕前去阻截凌空而起的莫问,金雕得到授意,犹豫了片刻方才飞往,莫问此时已经开始下落,金雕一击不中,没敢追袭。

  莫问闻言冷然一笑,没有接夜逍遥的话头,先前的正面比拼他已经让夜逍遥知道了他的真实实力,倘若夜逍遥再不知进退,他不会再顾及同门之谊。

  金雕先前攻击未果,莫问已经猜到了它的意图,落地之后再画火符一道贴于掌心。

  夜逍遥发现了莫问的举动,在莫问再次跃起之后没有再命金雕过去攻击,他很清楚二人此时已经彻底谈崩了,莫问如果抓到机会一定会毁掉他的坐骑。

  莫问飞掠之时自心中暗自揣度刘少卿的修为,众人所用的身法是一样的,灵气修为的高低直接决定了速度的快慢,刘少卿的修为应该也不如他,只要保持目前的速度,双方之间的距离会越拉越远。

  刘少卿已经渡过了天劫,隐身法术必定炉火纯青,他对这种隐身法术很是忌惮,要想破刘少卿的隐身法术,必须心神高度集中,不然无法感觉到刘少卿的气息。要想对付刘少卿,必须先打跑夜逍遥。

  夜逍遥悠闲的坐在金雕背上,莫问自下方奋力前掠,不明就里之人见到这一幕,都会认为夜逍遥厉害,莫问弱小,实则并非如此,二人虽然同门学艺,但是最后关头所求法术不同,夜逍遥当年过于虚荣,求了云游四海的法术,未曾想传艺仙人教给他的却是一套驯禽之技。而莫问当年求了上清符咒,上清宗最厉害的法术就是符咒,几乎包罗万象,他们六人虽然也会画符,却有很多玄妙符咒不曾得到传授。加之莫问有天狼毫在手,此时的能力已经远超众人,他骑在金雕背上始终想不出如何克制莫问。

  立场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就不同,在夜逍遥看来,莫问从出山到现在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儿,给胡人效力,与同门为难,和异类有染,杀三清同道,简直是无恶不作,故此他此时急切的想要将莫问拿下,送至玉清派,由三清各派出人公审。但他自忖无法以一己之力留住莫问,只能设法将莫问拦下,等到刘少卿来到,一同出手擒拿。

  心存此念,夜逍遥驱使金雕超过莫问,到得前方自雕背上纵身跃下,短剑出鞘,灌注灵气,遥隔两丈横削莫问。

  莫问黑刀已经被柳笙震断,没有兵刃可用,见剑气到来,右手火符急挥而出,与此同时敛气下落。

  那金雕不是凡物,颇有神智,见莫问抛出了符咒,知道已无威胁,立刻自上空俯冲而下,利爪曲张,直取莫问头肩。

  先前为了快速下落,莫问已经撤去了灵气。见金雕扑来,无法移位闪躲,只能引气下绕,经督脉至双臂,双掌发出灵气攻向金雕。

  由于提气仓促,双掌聚气不足,一击过后并没有击退体形庞大的金雕,金雕先前自他手下吃了亏,此时存了报仇之心,两只巨大利爪冲着莫问头脸直抓而下。

  莫问见利爪到来,仓促之中下意识的挺身后仰移开了头脸。但他虽然护住了头脸,却未护住前胸,金雕右爪大张将其抓在了爪下。

  见此情形,莫问心中大骇,在金雕右爪收拢左爪蹬来之前再度出掌击向金雕,由于双方距离很近,这一掌震痛了金雕,莫问趁机自利爪之下脱困,赶在夜逍遥前来挥砍之前落回了地面。

  脚踏实地之时,莫问惊出了一身冷汗,双肋部位的道袍已经被金雕利爪划破,若不是身上穿有天蚕软甲,这一爪就能取他性命。

  夜逍遥见莫问侥幸脱困,并没有下落追赶,而是重新回到了雕背。

  落地之后,莫问再度画了两道火符贴于掌心,转而再度飞掠,他很清楚夜逍遥阻拦他是为了等待刘少卿,绝不能让夜逍遥的计策得逞。

  这一次夜逍遥没有发动攻击,莫问只要施展身法就会腾空,他有的是下手的机会。

  此时东方天际已然隐约放亮,这片区域莫问之前没有走过,无法判断离临西城的准确距离,大致估算还有一千两百里到一千五百里,他每一次受阻,刘少卿都会趁机拉近彼此的距离,能否在刘少卿追上之前赶到临西城直接决定了他的生死……

  第二百九十五章 赶到临西

  莫问双手夹捏火符急速飞掠,夜逍遥驱使金雕飞于上空。

  金雕对于莫问手中的符纸很是忌惮,不敢随意俯冲攻击,莫问趁机又掠出三百多里,三百里后进入了平坦区域,无需翻山越岭莫问就降低了飞掠高度,如此一来金雕更加不敢随意俯冲。

  夜逍遥也没有急于阻拦,他此时正在思考莫问要去哪里,莫问之前一直在之字形北上,此时走的是回头路,他想不通莫问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

  莫问一直在全力飞掠,只有到达临西城与老五会合才能克制夜逍遥的金雕,夜逍遥和他座下的金雕以及阴魂不散的刘少卿是他寻找最后几处禁锢的最大障碍,只有扫清障碍才能顺利寻找其他几处禁锢。

  夜逍遥思考的是莫问的去处,而莫问思考的是剩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只剩下了十几天的时间,还有六处禁锢没有寻找,剩下的六处禁锢分布很是零散,就算没有阻碍时间也不够了。

  夜逍遥思索无果,再度自雕背上纵身跃下,短剑急挥,攻袭莫问。

  莫问本就心急如焚,见夜逍遥百般阻挠,心中怒气顿盛,见夜逍遥短剑挥来并未躲闪,而是快速发出了右手火符,转而拽下了腰间刀鞘灌以灵气硬接夜逍遥短剑。

  夜逍遥没想到莫问会以刀鞘来迎,电光火石之间他虽然发现了莫问此举是想震断他的短剑,却也来不及收回短剑,刚刚躲过莫问发出的火符,刀鞘与短剑就正面相撞,当啷之声过后,千岁所赠短剑齐根断裂,刀鞘浑厚,完好无损。

  莫问怒视了夜逍遥一眼,反手将刀鞘甩向俯冲而下的金雕,金雕极为灵活,侧翼闪过,斜身扑袭。

  就在此时,夜逍遥快速欺身而至,双掌齐出攻他前胸。

  莫问知道夜逍遥此举是想阻止他冲金雕发出火符,故此并没有与之硬碰,而是快速闪身避开,与此同时冲那金雕发出了左手的火符。

  眼见火球出现,金雕收起羽翼加以躲避,火符自其身侧快速冲过,金雕躲过火符时已经落于地面,双爪快速蹬地借力,展翼飞起。

  夜逍遥再度出掌攻击莫问,莫问恨其不知进退,猛提灵气与之硬拼,一击过后莫问后撤一步稳住了身形,而夜逍遥则趁势斜冲上天,中途转身,再度跃上了雕背。

  莫问见状微微皱眉,他的灵气修为虽然高于夜逍遥,二人之间的差距却并不大,与之比拼灵气,短时间内无法分出胜负,除非画写符咒,召驭神兽。

  不过短暂的犹豫之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此时灵气充盈,却需要耗费灵气凌空飞渡,此外就算跟老五会合,也必须二人配合才能将夜逍遥和金雕制服,将夜逍遥和金雕拿下之后还要对付刘少卿,如果不将刘少卿打败,他会不知天高地厚的死缠烂打。

  卯时过后,莫问掠上了一条府道,府道左右有不少高大的杨树和柳树,这为他提供了很好的掩护,自大道上快速南下。

  前行不久,莫问发现前方有几间草屋,根据门口宽敞的空地和墙头挑着的破布猜出那是一处供路人和赶车人歇脚的野店,到得近前果然发现屋内有桌椅板凳。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此时虽然是清晨时分,草屋内却有三名食客,这三名食客都是道人打扮,莫问驻足店外向里打量的同时,那三个道人也看到了他。

  “师叔,我在建康见过他跟广谱和尚斗法,他就是莫问。”一个二十出头的道人冲身边二人说道。

  “真是天助我也!”其中一个鼠须老道率先抽出了腰间长剑。

  “没想到在这里逮到了这个杀人狂徒,禹明宫扬名立万的时候到了。”一矮胖道人也抽出了长剑,他身形低矮,抽拿长剑很不麻利。

  莫问此时很是口渴,听得三人言语并没有离开,而是快速闪身进了草屋,抓起一坛白酒仰头牛饮,与此同时抬起右脚将冲来的三人逐一踢飞。

  喝干白酒,莫问放下酒坛,侧目看向那三个刚刚爬起的道人,“龙虎之争,牛羊当避。”

  三人闻言面如死灰,莫问掏出银钱付了酒资,闪身出门,继续飞掠。

  中午时分,莫问赶到了临西地界,临西是赵国的一个郡,到得地界之后离城池还有三百多里,到得此处,莫问放下心来,三百里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放心的同时,莫问又有了另外的担心,夜逍遥每隔两百里就会使用火符燃点草木为刘少卿指路,夜逍遥最后一次放火是点燃了府道上的死树,但夜逍遥点燃死树之后一直没有回头,没看到大树着火之后有几个挑粪备耕的农人跑过去把火给灭了,他此时担心的是万一刘少卿没跟上来怎么办。他调头南下是为了扫清日后的障碍,若是留下尾巴,又将大费周章。

  除了担心刘少卿没有跟上,莫问还有另外一个担心,那就是白天火光不明显,老五能否及时发现他的行踪赶到相反的方向与他会合。

  出于城池安全考虑,大的城池周围都有数十里乃至上百里的农耕区域,这些区域多是平坦的农田,来到这片区域,夜逍遥终于发现这处城池就是莫问长途奔袭的目的地,虽然他不知道莫问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却知道莫问一旦进入城池就会发生对他们不利的事情。

  心存此想,夜逍遥再度驱使金雕超过了莫问,纵身跃下雕背落于地面,正面阻击莫问。

  莫问连施追风鬼步,皆未绕过夜逍遥,除了最后的一门法术,上清准徒所学完全相同,夜逍遥能够根据他的起势猜到他的移动方向。

  好不容易赶到了此处,莫问自然不肯被夜逍遥挡住,绕行不行便开始强攻,两次对掌皆是莫问后撤一步,夜逍遥后退三步的局面。

  皱眉过后,莫问抬手取出了符盒。

  夜逍遥见状如法炮制的取出了画符笔墨,他所用的符盒样式与天狼毫的黑盒相似,当是仿照赵真人的黑盒雕琢而成。

  二人取出画符事物之后皆没有立刻画符,而是抬头看向对方,想根据对方画符笔画判断出对方所画为何种符咒,以便于提前做出应对。

  短暂的对峙之后,莫问率先动笔,他画的并不是什么霸道符咒,而是普通的一道雷符,他要强行震退对手,突破前冲。

  夜逍遥见莫问画写的是雷符,亦画雷符一道,但他提笔卷纸等动作不如莫问娴熟,待得符咒画好,莫问夹有符咒的右掌已经攻了过来,“天雷护佐,荡妖除魔。”

  “天雷护佐,荡妖除魔。”夜逍遥后发接迎。雷符若是脱手,其威力止于符咒威力。若是贴于掌心,可以以灵气催加威力。

  双掌相接,莫问退后两步,夜逍遥倒飞五丈,天狼毫的神异显露无疑。

  见此情形,莫问再度开盒画符,刚刚夹出符纸,陡然察觉身后气流有异,他以为是刘少卿来到,顾不得后望便横移闪躲,未曾想自后方偷袭的并不是刘少卿,而是那只金雕趁二人比拼之际悄无声息的俯冲了下来。

  莫问见机得快,躲过了金雕的利爪,但雕爪带钩,爪尖弯钩将莫问后背道袍再度豁开了四道裂口。

  莫问侥幸脱险,气怒非常,快速画写符咒纵身攻击金雕,夜逍遥此时已经画好了符咒前来攻击阻拦,莫问无奈之下只好改攻夜逍遥。

  一声闷响过后,夜逍遥再度倒飞,莫问趁机前冲,终于绕开了夜逍遥,急奔前方数十里外的城池。

  前掠之际,莫问开始犯愁如何寻找老五,按照二人之前的约定,自起火的相反方向会合,但周围并没有生火之物,故此只能按照另外一个寻找的方法,前往城中最大的客栈。

  数十里片刻就到,到得城墙外,莫问纵身跃上了城墙,跃上城墙的瞬间他就发现了老五,确切的说他是看到了两条腿,那两条腿出现在城中的钟楼上,除了老五,怕是没谁会坐在钟楼顶端观察北方的情况。

  此时金雕已经飞近,莫问顾不得多想,自城中快速起落,直奔城池中央的钟楼,到得钟楼下方一跃而上。

  老五此时正抓着一包包子在吃,见到莫问忽然出现,既惊又喜,想要开口说话却因嘴里刚刚塞了个包子而无法出声,吞下遭罪,吐掉可惜,短暂的犹豫之后老五探手将嘴里的包子捏了出来放进了纸包,“老爷,你可算来了。”

  “呀,这是咋搞的?”老五惊诧的看着衣衫褴褛的莫问。

  “可恶的扁毛畜生。”莫问抬手东指,“你找的那些地方有没有阿九?”

  “没有,九姑不在南方。”老五探头东望,“鸟背上那人怎么有点像三爷?”

  莫问闻言大失所望,心情更坏,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此时夜逍遥已经驱使金雕飞到了钟楼北方,遥隔数十丈冷视莫问。

  “三爷,你为啥冲我家老爷动手?”老五冲夜逍遥喊道。

  “莫问丧心病狂,残杀同道,助纣为虐,已为天下人所不容。”夜逍遥面无表情,他并不知道老五能够变身蝙蝠,见莫问千里迢迢赶来此处只为了与老五会合,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老五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滚你娘的七孙。”老五见夜逍遥言语难听立刻翻脸,高骂过后将纸包塞给莫问,“老爷,你歇着,我先去弄死他的老鹰……”

  第二百九十六章 空中血战

  “你我协力。”莫问放下纸包看向老五。

  老五闻言连连点头,将孝棒递与莫问,扯下长袍抖身变为巨蝠。

  夜逍遥见状面色剧变,他终于明白莫问之所以急切的赶到临西是为了与老五会合,克制他的金雕。

  “对付他无需神兵利器。”莫问心念闪动,并没有手持孝棒上阵,而是将孝棒放到了钟楼北侧木台,徒手跃上了蝠背。

  莫问跃上蝠背之后心中杀机一现,老五有感,陡然张开獠牙巨口,冲那金雕发出了刺耳的怪声,怪声传出,满城牛马尽皆悲鸣。

  但是令他没有想那的是那金雕并没有应声跌落,反而大张利喙厉叫示威。

  莫问虽然意外却并未惊讶,老五的啸声是巨蝠的一种异能,为的是捕食,对付寻常鸟兽有效,对付珍禽并不见得有用。此外金雕乃是夜逍遥的心爱之物,夜逍遥会想方设法的提升它的修为和能力。

  见啸声无用,老五并没有犹豫,扇动肉翼向那金雕急冲而去,金雕见巨蝠来势汹汹,立刻攀升躲避,莫问抬手发出灵气遥攻金雕,夜逍遥斜身冲下,出掌接下了莫问发出的灵气。

  在二人对掌之时,老五鼓翼上蹿,咬住了金雕的嗉部猛力撕扯,金雕吃痛,扬起利爪蹬踏抓挠,老五躲闪不及,被雕爪抓中头面,急忙反扇肉翼快速后退。

  二人各自掠回坐骑,观察坐骑伤势,老五头上被金雕抓出了数条长达半尺的伤口,金雕的嗉部则被老五生生的撕下了偌大一块皮肉,双方同时见红流血。

  老五受伤之后反身再冲,他儿时与顽童打架就是这样,不吃亏还好,若是吃亏会猛打猛上,直至占到便宜。

  夜逍遥见巨蝠冲到,自雕背上急跃而出,前冲之时回臂冲拳,直取老五头颅。

  莫问自然不会任凭夜逍遥阻截老五,夜逍遥跃出之后他随之跃出,右臂凝聚灵气,重拳快攻夜逍遥三阳魁首。

  眼见莫问重拳砸到,夜逍遥闪念斟酌之后感觉无法在中拳之前攻到老五,便扬臂应接莫问右拳,未曾想莫问中途回臂后仰,改用脚踢,夜逍遥猝不及防,前胸连中两脚,气息随之闭塞,金雕见状马上飞援,伸出右爪抓住了夜逍遥,快速振翅带其高飞。

  夜逍遥的灵气很快恢复运行,探手抓住金雕右腿,身形倒卷回到了雕背。

  夜逍遥刚刚回到雕背,老五已经接住莫问急冲而至,自下方咬住了金雕的尾部羽毛,尾部是金雕防守的死角,金雕束手无策惊叫连连,夜逍遥见状立刻回身出掌,发出灵气攻击老五,莫问弓步上前,催出灵气加以抵挡,灵气相撞产生了巨大的反冲力道,老五死不松口,拽下了一嘴的雕尾羽毛。

  夜逍遥座下金雕也是雄性,但凡雄性,都有好斗之心,被老五撕下了尾部羽毛令金雕大怒,不待夜逍遥指令就斜身而回,绕到了巨蝠后方,意欲以牙还牙,毁去巨蝠短尾。

  巨蝠的体形虽然巨大,但是与金雕相比还是要小上一些,受到震动之后恢复平衡的时间较金雕要长,莫问眼见金雕含恨前来,瞬时猜到了它要攻击巨蝠尾部,急忙画写火符意图阻截。

  金雕来势很快,莫问尚未发出火符它已然冲到了老五后方,利喙直啄巨蝠短尾,老五有感,忙不迭的将短尾倒卷腹下,堪堪避过了金雕的报复。

  此时莫问的火符已经画写完成脱手而出,眼见火符袭向鸟头,夜逍遥急冲上前,双掌齐出,发出灵气将火符撞了回去,莫问抬臂回催,火符幻化的火球在二人灵气的冲撞之下爆裂四散,巨蝠尾部和金雕头部皆受殃及,一股毛发皮肉的糊味儿瞬时发出。

  巨蝠身上没有羽毛,至多只是挨烫吃痛,但那金雕浑身都是羽毛,到了冬季身上细羽更多,头部翎羽瞬时着火,夜逍遥见状急忙出手救援,金雕剧痛之下收敛羽翼快速俯冲,凭借气流灭掉了头上的火焰。

  此时莫问已经将落于巨蝠尾部的火焰踢了出去,老五有感,快速俯冲前去追击金雕。

  金雕视线无有死角,第一时间发现巨蝠自身后追来,它并未回身与老五硬撞,也没有振翅升空,而是急速冲向地面。

  见此情形,莫问执笔画写符咒一道攻向金雕,金雕此时快逾闪电,这道符咒并没有击中它,而莫问发出这道符咒的真实目的也并不是攻击金雕,因为这是一道定气符咒。

  此时是中午时分,上空的激战招引了大量的乡人百姓围观仰望,眼见金雕急冲而下,围观众人大为惊恐,慌忙抱头,四处闪躲。

  眼见就要撞上屋脊,金雕方才展开了双翼,自屋脊上方急划而过,巨大的气浪将屋脊上的灰砖成片掀飞。

  在金雕俯冲之初,老五就猜到了它的意图,但他虽然有信心在落地之前重新飞起,却忽视了巨蝠的身形是圆鼓的,故此,在金雕平飞而起之后,巨蝠撞上了屋脊将整个房舍压塌,尘土飞扬,砖石四溅。

  “可有受伤?”莫问抬手挥走了倾斜而下的西墙。

  老五在众目睽睽之下撞了墙,面上很是有些挂不住,闻言叫骂一声,快速鼓翼飞起,莫问再度画写一道定气符咒贴于墙壁,转而提气拔高,重新跃上了蝠背。

  金雕此时已经稳住身形做好了进攻准备,见巨蝠升起,立刻自高空急冲而下。

  老五此时还没来得及借风加速,速度很是缓慢,眼见金雕俯冲而至,只能降低高度自街道上飞行闪避,金雕存心置老五于死地,岂能让他再度升空,见巨蝠飞进了街道,立刻尾随追击。

  冬末春初,两头两尾还是很冷,只有中午时分温度较高,此时街道上满是摆摊开铺的商贩卖家,两只飞天巨物自街道上急飞而过,兜起的猛烈气浪将各种货物尽皆带飞。

  金雕俯冲而下,速度较巨蝠要快,片刻过后眼见就要追上巨蝠,此时街道上杂物乱飞,莫问根本无法画符,正在犯愁如何抵挡金雕攻势,老五右翼带起了路旁的一卷麻布,布卷受风之后快速抖开,向金雕罩去。

  见势不好,夜逍遥仓促的发出灵气想要震飞布卷,但那麻布很是柔软,布满小孔,并不受力,还是缠上了金雕的头颈和右翼。

  莫问见状立刻离开蝠背纵身回掠,攻击正在为金雕清除束缚的夜逍遥,夜逍遥见莫问攻来,只能放下麻布出掌来迎。莫问并不与之对掌,而是抓过麻布布头缠上了金雕的左翼。

  金雕双翅被缠,左右牵扯失去了平衡,跌撞着撞向地面。

  莫问离开蝠背的瞬间老五就鼓翼急停,回头见金雕落于地面,立刻现出人形赤身抄过一根顶门棍过去抡砸鸟头,夜逍遥被莫问缠住,无法出手援救,眼见坐骑挨打,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打过两棍之后,见金雕无甚伤害,老五再度变身巨蝠,张开獠牙巨口咬向金雕头颅,金雕惊恐之下拄地后退,老五没有咬中金雕的脑袋,反而将先前束缚于金雕颈部的麻布咬断,金雕挣扎脱困,快速振翅想要飞起,但身在街道之中,难以鼓动气流,几番尝试终究无法起飞。

  老五的情况也不妙,巨蝠的两条后腿无法支撑它庞大的身躯,位于平地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振翼高飞了。

  “变为人形。”莫问震退夜逍遥,回头冲老五喊道。

  老五虽然不明所以,仍然依言变化,莫问急闪上前将老五抓起扔向高空,老五趁机变化,鼓翼飞起,莫问随之跃上了蝠背。

  此时夜逍遥也已经震飞了左右两间店铺,金雕借气升空。

  金雕升空之时,莫问一直细心的打量它的升空速度,确定刘少卿没有隐身雕背方才放下心来,刘少卿想必已经赶到了此处,倘若落地时间太久,刘少卿有可能趁机赶来与夜逍遥会合。

  “刘少卿也在附近,小心他暴起伤你。”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点头作答,振翼飞高,他知道渡过天劫的道人能跳多高。

  金雕重新升空之后,快速前来攻击老五,它已经发现巨蝠不管体形还是飞行技能都不如它,存心将巨蝠一举击杀。

  莫问此时也很是忧心,在此之前他没有想到金雕会不惧啸声,如此一来事情很不乐观,好在巨蝠虽然飞行技巧不如金雕,速度却比金雕要快上少许,这是己方的优势。

  老五见金雕急飞而至,不待莫问发话就振翼向对方冲去,打架打的就是气势,实力如何暂且不论,气势万万不能输。

  金雕自西向东,巨蝠自东向西,二者平行对飞,飞行之时尽皆振翼加速,谁也没有退缩避让之意,见此情形,莫问开始紧张,按照这样的速度,若是正面相撞,老五和金雕皆无生理。

  莫问紧张,夜逍遥亦然,禽兽一旦发起狠来,他是控制不住的,哪怕他此时命令金雕躲闪,金雕也不会听命,如若金雕和巨蝠相撞,势必玉石俱焚。

  百丈,五十丈,莫问和夜逍遥气凝双臂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到得此时已经骑虎难下了,如果双方坐骑皆不躲闪,其结果就是同归于尽。如果有哪一方气馁闪避,蝠背和雕背上的人就会趁机重创对方坐骑……

  第二百九十七章 老五逞威

  在巨蝠和金雕迎面急飞之时,莫问悄然做好了进攻准备,气出气海,凝于右拳,只待金雕躲闪就催气出拳给予重击,他太熟悉老五的脾气了,老五在发怒时是完全不计后果的,他绝不会躲开。

  虽然做好了进攻的准备,莫问却并没有将灵气尽数凝于右拳,而是分出三成沉行右足,以备双方皆不躲闪时施出千斤坠将老五压低,保全他的性命。

  这完全是他下意识的想法,他做出这个决定之时并没有考虑到将老五压低之后金雕会不会撞上他。

  双方对头急飞,数十丈距离转瞬就到,就在金雕与巨蝠迎头相撞的瞬间,金雕侧翼向右急闪。

  莫问见状立刻出手,右拳重重的击中了金雕下腹,这一拳力道着实沉重,金雕发出了凄厉的尖叫,摇摆着向东飞去。

  虽然击中了金雕,莫问却暗道可惜,他先前急切之下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分走了三成灵气,正因为少了这三成灵气,他虽然重创金雕却没能将其一击毙命。

  老五听到金雕惨叫,明白对方已遭莫问重创,挺身竖翼止住前冲之势,快速调头追赶金雕。比狠获胜,老五很是欢喜,东飞之时嘎嘎尖叫。

  莫问却是越想越惋惜,异类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在关键时刻,哪怕它们存心一搏,其骨子里趋吉避凶的本能也会令他们不由自主的闪开,他先前忽视了这一点,白白浪费了击落金雕的大好机会。

  金雕吃痛之下接连发出惨叫悲鸣,直至夜逍遥将一颗疗伤丹药塞到它的嘴里方才止住悲鸣,勉强稳住身形,展翅向东飞去,莫问先前的一拳令它受了严重的内伤,倘若继续作战会令伤势恶化。

  金雕受伤之后飞行速度明显变慢,老五很快追到了它的身后,夜逍遥见状露出了紧张神情,他不是傻子,知道莫问追上来是要毁了他的坐骑。

  这只金雕跟随他已经五六个年头了,当年降伏金雕的时候金雕稚羽未脱,亲手喂养长大,既似兄弟又像儿女,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金雕丧命。

  心存此念,夜逍遥自腰囊之中取出画符文房,快速画写两道紫符甩手祭出,“诏南天神羽,现朱雀灵身,引百鸟来朝,应上清调驭,太上大道君急急如律令。”

  符咒脱手,见风幻化为两只巨大的火羽朱雀,伴飞于金雕后侧两翼。

  老五见状骇然大惊,飞势略缓,不敢上前。

  “灵身不是真身,无需怕它。”莫问冲老五说道,似夜逍遥这样的修为,要想召唤星宿神兽也不是不能,但是没有天狼毫在手,他若想召唤神兽必须大费周章,根本无法随意召唤。先前发出的两道紫符只是请来了朱雀的一息神识,真正的朱雀比夜逍遥召唤的这两只要大的多。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顾虑全消,振翼猛追。

  就在此时,自下方飞来了无数的禽鸟,鹂,雀,雁,雉,鸮,鹇,各种禽鸟成群飞至,但凡禽属尽皆来到,其中甚至有野鹅野鸭。这些禽鸟飞来之后不顾性命的撞向巨蝠,奋力啄挠,意图阻止它追赶金雕。

  见到各种禽鸟铺天盖地的冲来,老五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被禽鸟团团围住,几乎无法振翼。

  “发出啸声。”莫问抬手挥走了一只撞到近前的布谷鸟,朱雀是真正的百鸟之王,世人所说的凤凰是根据朱雀演变而成的,夜逍遥借来朱雀灵气是为了招引百鸟到来,借助鸟类保护鸟王的本能阻拦他继续追赶。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这才想起自己还有看家本领,张开大嘴发出怪叫啸声,啸声一出,禽鸟成片跌落,仿若天降鸟雨。

  巨蝠发出叫声之后有不少禽鸟误打误撞的飞到了他的嘴里,老五懒得吐出,闭嘴吞掉继续急追。

  老五刚刚惊掉一片,不多时前方又飞起一群,老五再发啸声清路开道,莫问画写雷符两道,以灵气击出,将那两只虚影朱雀尽皆震散。

  夜逍遥有感,扭头回望,见朱雀被震散,再露紧张神色,但他并没有出声求饶,而是急命金雕攀升。

  “拦住它。”莫问冲老五说道,虽然此时是中午时分,但上空气温仍然很低,若是金雕飞于高空,老五便无法追赶。

  莫问说话之前,老五已经开始急追,金雕为了甩脱巨蝠,引颈振翅急速攀升,老五双翼急振穷追不舍。

  金雕和巨蝠几乎是笔直高飞,莫问与夜逍遥自足底涌泉延出灵气吸附在巨蝠和金雕的背上,这种近乎平躺的姿势二人都无法画写符咒,行气运行也受限制,此时的主力变成了金雕和巨蝠,莫问和夜逍遥已然插不上手了。

  为求活命,金雕竭尽全力扇动双翅,虽是攀升,速度并不慢于平飞。老五一心取金雕性命,发疯一般的追赶,双方的距离由十丈逐渐缩短为五丈。

  五丈已经到了莫问灵气的攻击范围,但此时他不敢出手,因为一旦催出灵气攻击金雕,夜逍遥势必出掌阻挡,届时反冲之力都会转移到巨蝠身上,将会减慢巨蝠的速度。

  金雕和巨蝠急速攀升,没过多久金雕就穿过了云层,巨蝠随之跟上,此时距离金雕已经不足三丈,只需片刻就能追上,但莫问知道今日很可能功败垂成,因为他能感受到巨蝠的体温在快速下降,也能看到巨蝠的双翼已经出现结冰的征兆。

  “下去。”莫问冲老五说道,不能为了追杀金雕而让老五以身涉险。

  老五对莫问的喊声置若罔闻,竭力扇动肉翼,拼命追赶。

  “听我的,下去。”莫问抬高了声调,老五的双翼已经附上了冰碴开始泛白,继续向上飞,双翼有可能酥脆断裂。

  老五还是不听,辛苦的打到现在,就差一点儿就能抓到对手了,他不舍得放弃已经到了嘴边的鸭子。

  “双翅若是损坏,你会失去双臂,下去!”莫问高声喊道,虽然追上对方只在顷刻之间,但老五的肉翼断裂也只在顷刻之间。

  老五仍然不听,莫问见喊不住他,只能兵行险着,收回脚底涌泉的吸附之力自蝠背上脱离,以此减轻老五的负重。

  老五忽然减负,速度陡然加快,振翼之间追上了金雕,瞅准机会咬住了对方的尾部。

  到得此时,老五已然筋疲力尽,咬住金雕尾部之后无力扇动肉翼,金雕忽然负重上千斤,也无法承受,扑腾两下被老五拉着急速坠向地面。

  夜逍遥为了给金雕减负也离开了雕背,二人自高空之上愤然对视,转而一齐快速俯冲,试图援救各自坐骑。

  穿过云层,金雕和巨蝠离地面已经不足两里,令莫问欣慰的是巨蝠此时已经开始振动双翼,令他担心的是金雕正在低头猛啄巨蝠的脖颈和腹部。

  越重的东西下落速度越快,莫问和夜逍遥此时已经追不上金雕和巨蝠,二人皆是暗自捏了一把汗,夜逍遥担心金雕的安危,而莫问关心的是老五的安全,老五对他可不仅仅是坐骑那么简单,他的担心较之夜逍遥还要重上几分。

  那金雕为了甩脱老五,又啄又抓,老五吃不住痛,情急之下收敛肉翼左摇右晃,急坠过程中的摇晃导致了不由自主的转圈,老五死不松口,连带金雕也开始打转,一打转,落的更快。

  眼见金雕和巨蝠就要跌于地面,二人心急如焚,夜逍遥发出了一声呼啸,而莫问则高喊“张开双翼。”

  急速下落的过程中二人发出的声音都被气流冲了回来,白白灌了一肚子凉气,金雕和巨蝠什么都没有听到。

  眼见地面上的景物越来越大,金雕和巨蝠也都慌了神,尽皆张开翅膀缓冲落势,鼓荡了几下之后便落到了田野之间,接连翻滚,尘土飞扬。

  莫问急切之下到得离地百丈时方才反转灵气缓冲减速,这么快的落势,百丈的缓冲是不够的,卸去大部分力道之后踉跄落地。

  夜逍遥随后落地,由于落的太急,落地之后滚了几滚方才停了下来。

  二人落地之后快速向金雕和巨蝠所在区域掠去,待得二人冲到近前,巨蝠已经趴到了金雕背上,獠牙大嘴咬住了金雕的脖颈。

  夜逍遥见状匆忙止步,倒吸了一口凉气,胜负已分,他输了。

  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急于下口,冲老五摆手过后,莫问转头看向夜逍遥。

  “我不会求你的!”夜逍遥愤然挑眉。

  “我留你金雕,你一月之内不要阻拦我,可否?”莫问冲夜逍遥说道,倘若能够让夜逍遥退去,不杀金雕是最好的选择。

  夜逍遥没想到莫问会说出这番话,他就算再无分寸,也知道莫问是故意留颜面给他,听得莫问言语,夜逍遥并未答话,这一刻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对莫问心存误解。

  “玉衡子和开阳子终究是我们的同门,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烦劳你将他们入殓安葬。”莫问说完冲老五招了招手,老五是最了解莫问的人,早就知道他会做什么,闻言并无丝毫的意外,松口振翅,再度升空,对他来说杀不杀对方不重要,重要是能打赢。

  夜逍遥闻言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莫问急于回去处置刘少卿,便没有追问,纵身跃上蝠背冲老五低声说道,“回钟楼,刘少卿应该在那里等着咱们……”

  第二百九十八章 早已注定

  老五闻言振翼西飞,与此同时变出人头出言问道,“老爷,你怎么跟四爷也闹掰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莫问随口说道,他与刘少卿交恶的时候老五还在蛮荒孤岛上接受龙气,并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

  “他不是会隐身吗,你咋知道他在钟楼?”老五又问,之前与金雕作战时莫问就曾提醒过他防止刘少卿暴起突袭,那时候他就知道莫问跟刘少卿已经反目了,但他不明白二人为什么反目。

  “我留下了你的孝棒作为诱饵,刘少卿若是顺利赶到,一定会藏身钟楼,等你我回去拿取孝棒之时自暗中偷袭。”莫问出言解释。

  “那你怎么知道他到底在不在钟楼?”老五心存疑惑。

  “待会儿说与你知道,不要飞的太快,自南侧绕行西侧,然后回到北侧。”莫问说道,他留下孝棒为的就是将刘少卿引到钟楼,与夜逍遥争斗时他曾经发出过两道定气符咒,分别位于东北两面,此时只需要一张定气符咒就能成阵,但是三张定气符有可能困不住刘少卿,为了万无一失,最好自西南两面各补一张。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变为蝙蝠头颅缓慢西飞,进城之后绕行钟楼南方和西方,莫问取出符盒发出了两道定气符咒,最后绕到了钟楼北侧,冲老五先前歇脚之处看了一眼。

  “下去吧。”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声落于街道,变为人形,扯过一面酒肆挑旗围在了腰间,“老爷,他在里面吗?”

  “应该在,你的孝棒被人移动过。”莫问说话之时再度画写多张定气符咒,将钟楼周围的百丈区域彻底困住,定气符咒阻拦了地气的流通,阵内的家禽牲畜开始焦躁不安。

  “老爷,现在咋办?”老五一直穿着围裙跟在莫问身后。

  “寻个药铺,为你治伤。”莫问看了看符盒,由于先前频繁做法,此时符盒里的紫色符纸即将耗尽。

  “我没啥大事儿,不用治。”老五摇头说道,巨蝠身上的伤口在老五变化人形之后小了很多。

  “此时不能动手,等夜逍遥走远之后再做计较。”莫问解释道,刘少卿和夜逍遥是一同到来的,此时夜逍遥已经失去了刘少卿的消息,不知道刘少卿在哪儿,倘若此时出手对付刘少卿,夜逍遥出于道义势必会调头回来。

  “你不会是想放火烧他吧。”老五满脸的坏笑。

  “你难得聪明一回。”莫问迈步向不远处的药铺走去,先前的激烈争斗将这几条街的人都给吓跑了。

  进得药铺,莫问自药屉里找出止血生肌的药物,揉碎碾细为老五敷药。他之前的止血丹药尽数给了百里狂风,奈何百里狂风受伤太重,无力回天。

  敷药之后,莫问留下银钱带着老五离开药铺进入隔壁的衣料店铺,老五找了套书生衣物胡乱穿上,转而拿来一双靴子弯腰要为莫问换鞋。

  “我自己来,你也去找一双穿上。”莫问接过靴子换下了已经透底的旧鞋。

  “老爷,九姑还没信儿吗?”老五蹬上鞋子过来帮莫问更换破烂不堪的道袍。

  莫问沮丧摇头,脱下破碎的道袍换上了包袱里备用的一件。

  “你的刀呢?”老五问道。

  “断了。”莫问走到柜台内侧,挑选了几件女子的绵衣放进了包袱,剩下几处禁锢都在中原以北,此时仍然非常寒冷。

  “老爷,接下来你准备咋办?”老五抓过莫问留在柜台上的银钱掖在怀里,转身跟随莫问出门。

  “还有几处禁锢我没有去过,需要前去寻找。”莫问环视左右,向南侧街道走去。

  老五在这里等了莫问十几天,好不容易逮到了说话的机会,一刻也不闲着,“要是找到了,能救出九姑吗?”

  莫问没有答话,自古至今所有违犯教规的异类没有一个能够幸存脱困,先前那些禁锢里的森然白骨令他触目惊心。

  “老爷,你饿不饿?”老五见莫问情绪低落,急忙岔开了话题。

  老五一问,莫问方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我包袱里有干粮。”

  “吃点儿好的吧。”老五心疼的说道,这三个月他见过莫问两次,莫问一次比一次瘦,此时颧骨凸显,眼睛凹陷。

  莫问没有说话,探手拿过老五背着的包袱取了一个粟饼,这些天他几乎没有操行过早晚功课,言行举止也无心讲究,按照道家礼仪,道士是不能边走边吃东西的。

  二人走出不远,前方出现了一队官兵,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官府总得出来维持秩序。

  领队的校尉骑马在前,见到莫问先是一愣,转而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原来是护国真人,末将风云瑶拜见真人。”

  “你认得贫道?”莫问侧目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校尉。

  “回真人问,末将曾追随真人北伐三郡,定州荒村一战侥幸不死,官升冀中校尉,领临西城防。”年轻的校尉自报家门。

  “起来吧,给你们添麻烦了。”莫问点头说道,当年定州城东的草甸荒村一战打的极为惨烈,两万赵军打到最后只剩下数百。

  “若无真人,就没有末将今日,真人为临西百姓降魔诛妖,保临西太平,当受百姓朝礼。”那年轻的校尉很会说话。

  “派人看守钟楼四周,莫要让闲人靠近,带贫道前去文房。”莫问也没有过于谦逊,冲那年轻的校尉说道。

  后者闻言痛快的答应下来,分兵前去召唤百姓回归,自领一路带着莫问前往城中最好的文房雅室,紫竹所造的纸张平日里很少有人会用到,幸好这里存有几张陈年旧货,莫问检验之后确定为紫竹浆晒,便亲手裁剪了数十张补入符盒。

  “真人还有什么吩咐?”那年轻校尉小心的侍奉在旁。

  “哪里有金银铺子,贫道要打件东西。”莫问问道。

  “离此不远就有一家,末将为真人引路。”那校尉殷勤备至,他如此殷勤并无所图,只是出于感激和敬佩,莫问虽然挂印离去,却留下了惊世威名。

  到得金银铺子,莫问取出老五当日给的金砖一角,交予老师傅,转而拿出一张符纸再度递了过去,“按照这种大小和厚薄,捶打一张金片。”

  后者虽然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接过符纸开始起炉。

  “打两张。”莫问沉吟过后出言补充。

  “老爷,还有厉害的对手吗?”老五疑惑的问道,他虽然不是道门中人,却在道观里当了一年的厨子,耳濡目染,知道金符乃是最厉害的符咒。

  莫问摇了摇头,玉清宗之事,晋国僧人之事,这两件事情一旦传扬出去,足以令所有想杀他的人胆寒却步,尽管那些僧人并不是为他所杀,但是无有活口,所有的罪名最终都会落到他的头上,时至今日他算是彻底的臭名昭著了。

  “老爷,你打金符是为了救九姑?”老五追问。

  莫问侧目看了老五一眼,没有说话。

  “你受的了吗?”老五面有忧色,金符通常是仙人使用的,以莫问的修为使用金符很是勉强,莫问一次备下两张令他非常担心。

  “我只是以防万一。”莫问随口安抚。

  老五知道莫问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多嘴扰他。

  金符打造很是简单,一炷香之后熄火完工,莫问将金符收起,付了工钱。

  此时已经是下午申时,隔了这么久,刘少卿还没有露面,莫问更加确定刘少卿已经被困在了城中钟楼。回到钟楼附近,大批官兵正在环绕看守,莫问站立楼下,斟酌如何处置刘少卿。

  驻足良久,莫问屏退左右,支开老五,平静开口,“我知道你在阵内,现身吧。”

  莫问说完,塔内并无动静。

  莫问等了片刻,始终不见刘少卿现身,便转身离开,他虽然与刘少卿不合,却不愿辣手屠杀,如果放火逼他现身,刘少卿将会颜面尽失,堂堂的大凉国师被人放火烧了出来,日后如何有脸见人。

  回到歇脚之处,莫问辞谢了年轻的校尉,躺在床上闭目假寐,入更时分醒转,与老五详谈至三更时分,转而回到钟楼下方,取出一张符纸画写了定气符咒以灵气送于阵内,“加盖你自己的法印就可出阵,你可以百般难为我,我却总不能真的将你烧死。”

  莫问说完转身离去,刚走不远,身后就传来了破风声,莫问闻声辨物,抬起左手接住了急飞而来的孝棒。

  “不要指望我会承你人情。”西北方向传来了刘少卿的冷哼,“面由心生,号藏气数,其他几处都是空的,她应该就在那里,我不欠你的了,你好自为之。”

  莫问闻言疑惑回头,夜色之中并不见刘少卿的身影,先前的声音自阵外传来,刘少卿想必已经去的远了。

  刘少卿临走之前的言语很明显在提醒他阿九被困之处,但刘少卿的言外之意是他也没有去过那处禁锢。

  “面由心生,号藏气数。”莫问自言自语,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名号,但莫问二字虽然应合天机,却并无线索,闪念之后他想到了自己的字号,心中陡然一凛,快速掏出了怀中地图……

  第二百九十九章 九州绝顶

  莫问,姓莫,名问,字寒峰。

  此时的年轻人通常只用名,字用的较少,到了中年以后字用的较多,到了老年还可能有号,但号并非所有人都有,故此刘少卿所说的号指的应该是字号,也就是寒峰。

  莫问展开之前勾勒的地图快速观看,剩下的六处禁锢之中有两处位于山峰之上,但只有一处与寒峰对应,那是一座西北严寒之地的雪山,异常偏远,距离凉国西北边境还有八百多里,相连的有五座雪山,禁锢设在主峰上,主峰名为木里,为胡语。

  这处禁锢由来已久,自启用至今只使用过一次,囚禁的是一只于秦朝初期犯戒的雌性驼马。

  由于这处禁锢很少使用,加上它位于偏远的西北,故此莫问将其列为了最后一个排查,联想起天门道长让阿九添衣的细节,莫问感觉阿九极有可能被困在这处名叫木里的雪山上。

  人内心往往会有很多情绪同时出现,莫问此时心中就是百味陈杂,有欣慰,有紧张,有激动,还有绝望。

  对刘少卿的手下留情换来了刘少卿善意的提醒,这令他很是欣慰,刘少卿虽然有可恶的地方,却也有值得认可之处,人本来就是这样,没有完全的好人,也没有彻底的坏人,好人会有缺点,坏人也有善面。

  令他紧张的是刘少卿的提醒用的是排除法,刘少卿所在的凉国位于西北,听到消息之后肯定去过另外几处禁锢,知道阿九不在那里,由此推断阿九在木里雪山,至于号藏命数一说确实有之,但寒峰应对雪山只是刘少卿个人的猜测,故此,只能说阿九很可能被困在木里雪山,而不能肯定这一推测。

  不管怎么说,阿九终于有消息了,哪怕这个消息尚未被证实,却也有九成可能,前后奔波数月,终于有了阿九的消息,莫问心中的激动无以复加。

  令他绝望的是据清羽集成记载,木里雪山是华夏第一高峰,地势险恶,空气稀薄,气候多变,极度严寒,从来就没人上去过,哪怕是修行中人也无法攀登,如果阿九真的被困在那里,别说援救,能否安全前往都是未知之数。

  自钟楼下方站立良久,莫问离开钟楼自城中寻到一户有光亮的大宅,翻墙而入闯入了内堂,这里是赵国地界,胡人的宅子很容易分辨。

  “木里是什么意思?”莫问冲那正在纠缠婢女的胡人问道。

  “你说什么?”那胡人惊恐的看着手持孝棒的莫问。

  “木里在你们胡人的言语里是什么意思?”莫问再问。

  “白色的迷雾。”那胡人推开婢女惊恐站起,“英雄有话好说,要钱要物尽管开口。”

  莫问问明了情况也不多待,转身离开,回到了与老五落脚的客栈。

  “老爷,你把他也放了?”老五等了半天不见大火烧起,知道莫问将刘少卿也放走了。

  莫问点了点头,将孝棒递还老五。

  “老爷,咱是现在走,还是等天亮?”老五接过孝棒出言问道。

  莫问直视老五,没有开口。

  “要不现在走吧,找九姑要紧。”老五抓起了莫问的包裹。

  “老五,你多大了?”莫问问道。

  “你咋忘了,我比你小一岁呀,今年二十四了,老爷,你问这个干啥?”老五不明所以。

  “天亮以后再走,我想喝酒,你随我去。”莫问转身走出了房间。

  老五不解的看了莫问一眼,疑惑挠头,提了包袱拿了孝棒跟着莫问出了房间。

  此时已经临近四更,客栈的店家和伙计早已经睡去,莫问和老五身上都带有银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使人起早,四更三刻,酒席齐备。

  “老爷,今个儿咋要这么多菜?”老五疑惑的问道,莫问吃饭一直比较节俭,且多为素食,但今天是八荤八素,酒也是此间最好的,是不是最好的不知道,总之是最贵的,这一切都令老五大为不解。

  “慕青母女还好吗?”莫问提壶为老五斟酒。

  老五见状急忙抢过酒壶为莫问先倒,“承老爷惦记,都好,就是过年不见你和九姑回去,一直念叨你们。”

  “你带回的金钱都如何处置了?”莫问问道。

  “都藏地窖里了,也没怎么花。”老五回答。

  “财不可露白,平日里花销不要太过张扬,饭食饱人就行,不要大鱼大肉,免生痰火。穿着舒适就好,不要锦罗绸缎,免招人妒。”莫问抬起酒杯。

  “老爷,你就别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了,等找到九姑,让九姑当家。”老五举杯应声。

  莫问饮罢杯中酒,再度出言说道,“上清观地势偏远,只要不生是非,想必不会有人过去寻衅。若有市井无赖滋事,万不可给钱消灾,不然无有休止。将他们打跑就行,切记下手不要过重,以免事情闹大,惊动官府。”

  “老爷,你不带我一起上路?”老五听出了莫问的言外之意。

  “北方寒冷,带上你会拖累我。”莫问摇头说道。

  “那我找个地儿等你吧,要是有事儿也好有个照应。”老五抬手请酒。

  莫问拿起酒杯再度喝净,还杯于桌,“不用,你回道观去。以后除了回乡祭祖,不要随意变化蝠身。”

  “老爷,到底出了啥事儿呀?”老五焦急的问道,他虽然没有读过书却并不混沌,莫问的举动和言语有些交代后事的意味。

  “没什么事情,现在已经没人再敢阻拦我了,只是上清禁锢极难破除,就算找到了阿九,要想破阵救人也需要很长时间,数年内我可能无法再回道观。”莫问随口敷衍。

  “找着九姑了你回来告诉我,我去帮忙,我干不了别的,跑腿儿总行啊。”老五恳求。他与莫问一起长大,儿时几乎天天见面,此时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有些地方你去不了的。”莫问苦笑摇头,木里雪山是华夏九州最冷的地方,比东北的三九严寒还要冷上几分,老五根本就无法前往。

  “老爷,到底出了啥事儿,你跟我明说成不,别拿我当傻子。”老五察觉到莫问有事瞒着他。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最终决定不能告诉老五实情,老五若是知道阿九的所在,一定会冒险前往,木里雪山是华夏第一峰,可想而知山势有多高,老五去了那里,怕是连呼吸都不顺畅。

  但是不跟老五说实话,老五会一直心存疑惑,会感觉憋闷,莫问斟酌片刻自怀中取出符盒画写一道定位符咒交予老五,“这道定位纸符你收起来,五年之内不要惊扰我。”

  老五见莫问给了他定位感应的符咒,顿时放下心来,虽然时间漫长,却总好过没有期限。

  老五接过符纸折叠放好,再度提壶倒酒,“老爷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不会随便喊你。”

  “你脾气太急,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莫问抬手饮酒,力求说的随意自然。

  老五连连点头,满口答应。

  莫问抬手示意老五吃菜,转而出言再道,“你虽是莫家仆役,我却从未将你当下人看待,你也不可将自己看做下人,遇事要自己权衡应对,实在拿不定主意可以跟慕青商议,不能总是依赖我为你料理善后。”

  老五刚刚夹了一口葵菜进嘴,听得莫问言语不由得为之一愣,疑惑抬头,不安的看向莫问,“老爷,你别吓我,你到底想干啥?”

  莫问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菜,他知道自己救出阿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番叮嘱老五的这些话的确是在交代后事,若想将后事交代清楚又不令老五起疑,这个尺度实在很难拿捏,说的随意,就无法交代清楚。说的详细,老五就会察觉到异常。

  “老爷,要是九姑出了意外,你咋办?”老五问道。

  “放心好了,我不会寻短见的。”莫问出言笑道。

  由于莫问没能隐藏住悲哀的心情,这顿饭吃的很是沉重,莫问实在无法克制内心的悲伤,他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他虽然无所畏惧,却放心不下这个患难兄弟。

  由于开席较晚,一直吃到天亮时分,东方天际放亮的时候,莫问离座站起,探手去拿放在旁边的包袱。

  “老爷,你就让我跟你去吧。”老五拉住包袱出言相求。

  “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若是你能帮上忙,我不会跟你客套,但我要去的地方你真的去不了,回去老实待着,不要招摇生事。”莫问说道。

  “老爷,你还会回来吗?”老五拉着包袱不松手。

  “会的,不管出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回道观见你们。”莫问点头笑道,哪怕丧命雪山,魂魄亦可飘至道观再见故人。

  “真的?”老五并不相信莫问的话。

  “真的。”莫问正色点头。

  老五闻言这才松开了包袱,莫问背上两个包袱,转身向门外走去。

  “老爷,孝棒你拿着。”老五将孝棒递向莫问。

  “我不擅长使用棍棒。”莫问摆了摆手,“此处情况不明,可能暗藏危险,你即刻离开,我送你走。”

  老五见分别在即,忍不住想哭,莫问见状皱眉呵斥,“快走,我着急上路,不要磨蹭。”

  老五情绪很是低落,闻言点了点头,收拾妥当,变化巨蝠,振翼南下。

  莫问目送老五离开,紧了紧包袱,提气轻身急掠西北,目的地,木里雪山。

  那里是九州绝顶,天下至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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