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头,“不是,我在一楼泡,那先生说……自己拿上三楼。”
若平点点头,转向方承彦,“你为何不请辛迪帮你拿上去?”
“我想自己拿不行吗?”不知为何,对方的眼神中出现警戒与怒意。
“当然没什么不行……那么,茶泡好时是几点?”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将近十点。”
“是那个时候没错吗?辛蔕?”
女佣点头。
“承彦,聊天后发生了什么事?”若平再问,他有点担心自己的问题节奏太快。
“……她突然跑出图书室。”
“突然?你不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表情突然抽动了一下,虽然相当细微,但若平注意到了。
“接着你追了出去?”
“是。”
“一路追到那发生命案的房间?”
“嗯。”
“你亲眼见到岳湘亚进入那房间?”
点头。
“你确定那人是岳湘亚?你有看到她的脸吗?”
方承彦脸上明显露出不悦,他有点愠怒地看向若平。“我不明白你问题的重点,我一路追着她,并目击到她关上门的那一幕,那背影的确是湘亚,我可以确定。”
“当然,我没有否定你的意思,请不要误会。”若平在笔记本上记上几笔后,继续问:“接着,你就一直待在房门前,直到我与白教授赶到?”
“这问题我回答过了。答案是‘是’。”
“谢谢你的配合。”若平转向白任泽,“教授,我想请问,命案现场的房间是什么用途?为什么会连一扇窗也没有?”
“那应该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房间,”白任泽皱着眉,“这里房间太多了,很多都是久未使用的空房。我们也搬进来没多久,很多房间都还没清扫……至于为什么没有窗户,我不太清楚,原来的设计就是这样吧。”
“知道了,再来我想请问白绫莎。”
白绫莎倏地抬头,带着些许惊讶;此刻的她已从不久前的打击中淡出,恢复沉静。
“是,请说。”
“我与你父亲从书房中出来时,你正站在双扇门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白绫莎整理了一下思绪,以有条不紊的语调回答:“当时我正要就寝,突然听见走廊上的双扇门好像被打开──就是靠近我卧房那一扇。我将门开了一道隙缝,瞥见一道身影奔过,紧接着又是另一道影子闪过。我披上外套,悄悄地沿着走廊往他们消失身影的地方走去。然后我听见敲门声和承彦的声音,你们就来了。”
“你有打开双扇门看,对吧?”
“是的,承彦站在楼梯旁的房门前敲门。”
“一直到我们发现你前,有任何人从那房中离开吗?”
“没有。”
“方承彦除了敲门外,有其它动作吗?”
这个问题一出,若平感到方承彦用眼神灼烧了他数秒。
“没有。”
“你能确定岳湘亚与方承彦都进了靠近书房的那扇双扇门吗?”
白绫莎锁起双眉,似乎努力地在回想。“事实上,不能。我离开房间时只看见承彦的身影闪进门内。”
“你确定那两个人是岳湘亚与方承彦?”
“至少看起来很像。”
“我不明白,”方承彦开口,表情十分不耐,凝结的忧郁爆开了,“这些枝微末节的问题有什么重要性?难道你认为绫莎看到的人影是别人?一再确认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有何意义?你不是说要找出凶手?我不认为这些问题有任何帮助。”
若平没有正面回答,仅仅说:“我想你跟绫莎的证词没有什么问题,对你们的询问可以就此打住。”
“对不起,容我打岔,”言婷知说:“我相信你对这些细节的确认有其重要性,但我想知道的是发现尸体的经过,可以请你详述吗?我想所有人应该都还一头雾水。”
“好吧,如你们刚刚所听到的,岳湘亚进入空房后,方承彦守在门前,白绫莎在更后面的双扇门,接着我与白教授在邻近的书房中听见方承彦的敲门呼喊声,我们为一探究竟,出了房门,于是撞见白绫莎,她告诉我们情况:方承彦声称岳湘亚将自己锁在房内,不肯出来;教授拿了钥匙打开门锁,没想到里头还上了门闩,最后我们用斧头强行入内,发现里头只有岳湘亚的无头尸体。”
声一落,柳芸歆两手摀住嘴巴,像是要呕吐般地剧烈颤抖;徐秉昱欲言又止,用疑惑的眼神持续盯着若平。
“这怎么可能?”言婷知头一回露出了些许动摇的神色,“你们没有在房内发现其它人吗?”
“没有,连尸体的头也不见了。如刚才你所听到的,房内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而这扇门不但受到监视而且还自内反锁,但却有人在里面惨遭断首,而且人头与凶手都不可思议地消失了。”
12. 2/10,23:40
白任泽抑制不住内心的不安。
虽然他明白自己并未将此不安扩散到脸上,但那黑雾却已在心中无限制地增殖,覆盖了所有光明的角落。
自从一年前亲自发现兄长的尸体,他便常有头痛的毛病,似乎是因为精神压力过大以及令人措手不及的打击,愈发令头痛加剧。妻子过世后,头疼的次数愈加频繁;医生告诉他生理上没有任何问题,心理上可能需要调适。
如今,脑中宛如架设着一具轰隆作响的马达,让他晕眩、困惑;不合常理的怪异景况如一口利刃劈破他对世界习以为常的信任。没有什么比基本信念的崩坏更令人感到沮丧的了。
他回想起方才目睹无头尸体的惨况。
虽然他见过三具同样惨不忍睹的尸体,但那却不代表他已习惯尸体的画面。更何况,那些画面是他亟欲从记忆中抹灭的。
雨夜庄竟然会再度发生惨案,黑暗般深遂的事件……
“发现尸体的情况完全违反常理,”林若平说:“无法解释凶手是如何进出受监视而又封闭的房间。”
现场一片沉寂。连徐秉昱似乎都被事件的怪异性所慑服,闭上聒噪的嘴巴;柳芸歆不再颤抖,只是瞪大双眼,紧握双手试图力持镇定,但显然徒劳无功。
“房内有没有秘密通道?”言婷知面不改色地问:“雨夜庄这种奇特的建筑物,或许藏有什么暗道暗门之类的设计。”
白任泽开始感到眼前这名女孩的聪慧。坦白说,他认为绫莎所带来的这群朋友中,最有脑袋的便是言婷知。她那双躲在冷漠外表后的慧黠眼眸总是默默地观察一切;她的超然超脱不同于张正宇,前者是神秘深沉,成为一股隐性的统驭力量而不可察觉,后者是缺乏色彩以致于融入背景,难以被肉眼所发现。
白任泽至今仍不明白为何言婷知会前来雨夜庄。她看起来与其它人交情并不深,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熟。是绫莎的邀约?还是自愿前来?总之,她像一团谜。
“不,就我所知,雨夜庄没有什么暗道,”他犹豫了一下,“先兄是这么说的,而且我没发现……”
“至少那间空房没有,”林若平说:“我刚刚做过简单的检查,房内没有暗门,这我可以确定。”
“这怎么可能?”白绫莎咬着嘴唇,“那凶手是怎么逃出房间的?”
“这就是我们要找出的答案,”林若平翻了翻笔记本,“发现尸体时距离死者断气时间大约只有十分钟;发现尸体那时约是十点三十分,因此行凶时间粗略推断大约是在十点十五至二十分左右。以这个时间来调查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照理说我应该应将你们隔离侦讯,但因为我不是正式的警察,而且现在情况紧迫,”林若平眼中闪过深思的神色,“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样也未尝不好。我们开始吧。
“案发时间我与教授互相作证,都待在书房,不可能犯案;方承彦的话,白绫莎看见他奔过三楼中央的长廊,接着出现在命案房间前,只从她的视线消失几秒钟,要在这几秒钟之内砍掉一个人的头又制造密室状态,可以说是不可能。至于白绫莎,并没有人能证明她案发当时的行动,不过我和教授和来都看见她站在双扇门前……”
“我觉得调查不在场证明意义不大,”开口的又是言婷知,她彷佛在瞬间逃出了沉默的王国,摇身一变为貌美的雄辩家,“因为方承彦看见岳湘亚进入房内后,就没有任何人出入那扇门,这点还有白绫莎作证;而那房间的出入口只有那扇门,这不意味着岳湘亚被杀时,根本没有任何人在房内吗?”
“你的意思是──”
“岳湘亚要不是自杀,就是凶手在房内设计了某种能自动砍头的机关,如此一来,调查不在场证明便没有意义。从另一个角度想,若凶手果真设计了这种机关,那一定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这么一来,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反而有嫌疑了。”
若平颔首,“但如果真如你所说,凶手是为了不在场证明,那也没有必要把情况搞成明显的‘不可能的犯罪’,这不是多此一举?反而令人产生质疑不在场证明的联想。”
“或许房间会被监视与上锁的情况是凶手没有料到的。”
“或许吧。回过头来看,你所提的两种可能性好像是唯一的结论,但深究下去,又会发现这两种可能性发生的机会实在不大。先说自杀的假设,岳湘亚是断颈而死,她能拿着凶器砍断自己的脖子吗?凶手设机关的说法也行不通,我在案发现场并未发现任何可实行的杀人机关。”
“嗯,或许只是你没想到,”言婷知嘴边露出讽刺的讥笑。
“如果你想到,一定要告诉我,”林若平叹了口气,“在我们什么结论都还得不出来的情况下,最基本的不在场证明调查还是要进行。我们仍旧假定岳湘亚在十点十分被杀时,凶手就在她身边行凶。”
没有人出声反对,只有徐秉昱不满的咕哝声与柳芸歆的叹息声。
“那好,”林若平说,“我与教授已排除在嫌犯的名单外,方承彦与白绫莎暂时保留──很抱歉,为求严谨,并没有明确不在场证明的人都得再深入调查。这点能了解吧?”
“当然,不要有冒犯我们的顾虑,”白绫莎说。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言婷知小姐,请告诉我十点到十点二十分时你的行动。”
“我在这里──一楼客厅,发呆。”
“发呆?”这是出乎意料的回答,林若平瞪大双眼。
“因为我觉得房间有点闷,便在十点时下楼闲晃,最后到客厅来坐,听听风雨声,想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
“恐怕,”女孩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我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的确,”林若平也报以微笑,“那么在你下楼到被集合之间有发现任何不寻常的事吗?”
“没有。”
“案发时间有人能为你做不在场证明吗?”
“答案还是没有。”
“谢谢你,”林若平转向徐秉昱。
“徐先生,”林先生说,“轮你了。”
徐秉昱扔掉挟在手上的烟,没有正视问话的人,不屑与轻蔑堆满他的脸庞。他自称在餐厅吃东西,而一直待在厨房的女佣小如能替他作证;女孩也宣称一直到众人被集合前徐秉昱都没有离开过餐厅。
白任泽补充:“我到一楼时的确有看到他们两人在餐厅;另外,我到客厅时,言小姐也早已在里头,证词语状况吻合。”
林若平点点头,“看来我们又排除两人了。”他转向呆坐的柳芸歆,“柳小姐,你呢?”
柳芸歆紧抿双唇,眼中仍有惊吓的余悸;她打量林若平半晌,才回答:“我一直待在房间里,大约十点时我听到有人在走廊走动,我打开房门发现是张正宇。不过,他应该没有看到我。”
“有吗?张正宇?”
石像点头。
“那,柳小姐,你能确定那时是十点整?”
“十点前后约五分钟,我为了要确认上床时间,因此看过手表。”
“谢谢你。接下来,张正宇,请描述你十点左右的行动。”
张正宇头一次像活过来似的,突然有了色彩;不过那也只是平板的灰色。
“我在十点五分时出房门,从走廊的窗户眺望,欣赏黑夜。不久后柳芸歆探出房门,但立刻关上。十点半多一点时,白教授来到,宣布急事发生。”
犹如条列式的报告完毕,张正宇瞬时又回复石像。
在那段时间除了柳芸歆外,他没看见任何人;同样地,也只有柳芸歆的惊鸿一瞥能证明他在走廊。
林若平若有所思地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便再度抬头。“最后剩下女佣辛迪。”
“她的中文不错,”白任泽说,“你可以尽避问,但要用简单字句。”
“好的。辛迪,请问你今晚十点到十点二十分人在哪里?”
“呃……”女佣神色不安,眼神飘忽不定,“我不知道几点。”
“你是说你不知道时间吗?”
“是的。”
“那请说明一下你晚餐后做了些什么事。”
“啊,我想起来了,我在……洗衣服的地方。”
“你是说十点多的时候?”
“是、是的。”
“洗衣服的地方在哪里?”
“房子的最后面,楼梯旁边。”
“那时候你有遇到任何人吗?”
“嗯……”她低着头想了一下,“没有。”
“确定?”
“确定。”眼神看向别处。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