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不会连求神问卜的手段都尝试过了,最后才来找他吧?
“另外,”教授接着说,“当然也希望你能找出寄信的人,虽然这也很困难……”
两件事都很困难,看不到线索。他觉得自己几乎在还没开始前就要放弃了。
“我听过一些你的事,”对方的嘴中持续吐出字句,“我相信你。”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白任泽紧盯着若平,表情相当语重心长。
“教授,”若平斟酌着回话,“如果你想找出寄信的人,应该向警方求助吧。你应该也很希望令兄的血案不要留有隐情,而寄信的这名神秘人物有可能知道什么内幕;这一系列的追查程序,交给警方来会比由我来调查轻松省事。”
对方叹了一口气,“你还是不了解我的意思。我认为这寄信者是与杨玮群有关系的人,而基于对杨玮群的愧疚,我不愿透过警方公开揭穿这个人。如我们之前所说的,若此人有证明杨玮群无罪的证据,老早就提供给警方了,警方也会有所动作。所以说,不管我有没有报警透露这封信,对于去年案件的进展都没有影响。现在就是因为警方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寄这封匿名信的人显然也没有线索提供给警方,因此我才会求助于你。”
但,如果寄这封信的人是真正的凶手呢?教授有没有想过这点?如此一来,不报警不行吧?但看着对方坚决的眼神,似乎不接受也不行了。
“我会尽力而为,不过,相信您也知道这件事的困难度。”
“我知道,不论成败与否,我都会付你酬劳。”
“不是酬劳的问题……我只是想说,一但我接下了,我会尽最大努力调查,但结果如何就不在我掌控范围之内。”
白任泽带着悲剧意味点点头,“当然,那就一切麻烦你了。”
“最好现在就开始,首先是那封信件,要查出发信地点可能有点困难,不过寄件者的部分……”
一阵急促敲门声划破室内混杂着风雨声的的静谧。紧凑、压迫。
两人凝神细听。
“不是书房的门,”教授眼神锐利地看着一旁的若平,后者会意地点头。
又是一阵敲门声,接着有人喊道:“小亚,快开门啊!”
若平觉得那人声似曾相识,瞬间记忆涌起。“那不是方承彦吗?”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像。不晓得他在敲什么门?”
“我去看看,”说完若平离开书桌边,朝门口走去。
“一道去,”教授面色凝重地离开旋转椅,尾随着。
若平推开书房的门,立刻发现左前方的双扇门开着,一道纤细的人影伫立在门前。
是白绫莎。她穿着白色长裤,上身披了件蓝色薄外套,长发扎起。她的身影像正要就寝、暗夜中的女精灵。
“绫莎,怎么回事?”白任泽皱着眉头问,“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是谁在敲门?”
女孩表情镇定,缓声道:“我听见有声响,便出房门来看看,是承彦……”她比了比双扇门后的空间。敲门声从里头持续传出。
白绫莎往旁一退,若平与白任泽毫不迟疑地穿越双扇门。在这趋近正方形的空间里头,右半部是下楼楼梯,左半部则是一个不知名的房间(在图三中编号n的房间)。
紧闭的房门前站立着方承彦瘦高的身影,高举的右手呈握拳状,不断击打着门板。
“你在干什么?”
方承彦半转过身来,盯视着若平;那对眼眸像狂乱的漩涡,翻腾激荡着水花,夹杂着忧虑与愤怒。“小亚把自己锁在这房间里,不肯出来。”
“这间应该不是她的卧房吧?客房区不是在这里啊……”
“到底发生什么事?岳湘亚为什么会跑进那间空房?”不知在何时白任泽已经来到若平身边,用疲倦的语气质问。
“我说过了,小亚跑进这房间,从里面上门锁、门闩,不肯出来。”
“我知道,不过岳湘亚为什么要跑进去?”白任泽有点不耐地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这个……”方承彦眉头更紧了,“可以待会儿再说吗?先把她弄出来!她一点声音也没有,我担心……”
若平看了教授一眼,但发现对方眼中也写满问号。
方承彦不屑地低吼了一声,竟然开始用脚踹起门把;白任泽慌忙上前把年轻人往后拉,若平架住他的肩膀。
“你干什么!”教授喘着气,“要开门我去拿钥匙来开就好,用不着撞门!”
“抱歉,”方承彦啐了一声,甩开若平与教授的手臂,转身面对另一侧的窗户,像一道冷峻的影子。“我只是太担心了……”
若平与白任泽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莫名所以的忧虑与不解在他心头横生,瞬间包覆住现时涌生的所有思维。
“我去书房拿钥匙,你等一下,”雨夜庄的主人一说完,立刻转身离去。
只留下若平瞪着方承彦瘦高的背影。
他原本打算问对方有关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想还是算了。再怎么问得到的回答应该也是跟刚刚相同。很明显地,方承彦现在不想开口,只想知道岳湘亚在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他放任沉默。
从眼角瞥见,白绫莎仍旧静静地站在双扇门旁,但双眉紧蹙;在她冷静的外表下,可以发现一丝祟动的不安。
经过了一段冰河时期后,白任泽匆匆赶来,手上多了一串钥匙,沉甸甸的,如同提着一口古老的大钟。可以确定的是那些仍不是这栋诡异建筑物的所有房门钥匙。
方承彦退到窗边,脸上开始出现急切的神情,身子不停颤抖,似乎一时不知如何自处;白任泽开始挑拣钥匙,插进一支又一支的错误钥匙。随着错误的次数愈来愈多,方承彦的表情也愈趋不耐,好像一只找不到食物吃的猛狮。
“我来找!”年轻人吼了一声,朝教授扑去。
就在那一刻,门锁发出一阵弹响,方承彦倏地停止动作,喘着气。
白任泽旋转门把,摇摇头。“锁是开了,但门从里头闩上。”
“我早就说了!除了破门而入别无他法!”话甫出口,方承彦整个人便撞向房门,白任泽慌忙躲开,差点被突如其来的冲劲撂倒。
疯狂的人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身体、手脚并用,力量集中在门把附近。
“别冲动!”教授试着放大他的音量,“你等等,我去拿工具来。”
白任泽消失在书房门边。
似乎是感到门的顽强,方承彦缓和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额头开始浮现汗珠。
教授再度出现时,手上拿着一把小型的斧头。他把它递给方承彦。
有了武器后,门板上立刻被砍出一道缝,随着强劲的力道冲击与木板折裂声,裂缝愈来愈大。方承彦将手探入缝内,拉开门闩,往外打开门。
就在他急切地往房内移动时,忽地骤然停住,就像被强力胶固定在地板上;接着,从房内宛若释放出巨大磁力,将方承彦整个人往后一弹,使他几乎是直接以后蹬的方式跌坐在地板上,斧头落在一旁,脸上写满惊愕。
极度的惊骇,让往内冲的力量转化成反作用力,使他本能地向后反弹退缩。
若平与白任泽冲到房门前。
房里的灯是开着的。
眼神投向房内不到几秒,教授立刻低声说了几个字,别过头蹲了下去;同时后头传来白绫莎的一声惊叫。
若平则是僵立当场,恐惧与惊讶已使他麻木,意识在瞬间空白。
里头一片昏黄的灯光泛着,宛若绝望的黄昏之夜;虽然视线不明,但仍可看出房内没有窗户,没有家具,呈现空荡荡的一片。只除了地板上的几个物体。
一个有着圆盘底座的空衣架倒在地上,上头系着一段绳子,看不出作用。
一把上头有红点的锯子躺在门边,锯面反射出亮光。
一具躯体──穿着女性的服装──以俯卧的姿态扑倒在地板上,沐浴在血泊中。
那犹如火山口的颈部以空洞的姿态对着若平,血液如喷洒出的岩浆滑落;颈部的断裂面参差不齐,像一团被搅烂、加了鲜红调味料的面糊……
耳鸣的感觉涌生。
没错,尸体的头部不见了。而且可以肯定的是,那断裂的头颅并不在这空荡的房内,房内只有无头尸体。
若平茫然地转身,望着方承彦。“你确定你看见岳湘亚进入这间房间?”他的声音干涩、无力。
“百分之百确定,”方承彦低着头,语调绝望,“那是她的衣服没错。”
“你听见她锁上门,接着你就一直待在房前,直到我和教授前来?”
“是。”
“没有任何人进出?”
“答案是没有!不要再问了!”坐在地板上的年轻人双手抱头,哀嚎起来。
“这不可能,”白任泽用手背拭着额头的汗,语调高亢,嗓音颤抖,“这不可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若平紧抿双唇,理智彷佛瞬间被封杀了;他呆呆望着眼前同样茫然的三个人。深遂神秘的夜中,只有风雨的讪笑声传来,再没别的了。
第二章 断首夜
……睁大双眼,两手紧抓住脖子上的围巾。犹如慢板节奏的缓慢步调,窒息感愈来愈强、愈来愈强……
有人要杀她!有人要杀她!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她拼命地想回头,但对方强大的手劲让她连转头的余力也没有。
挣扎!挣扎!
10. 2/10,22:30
绫莎感到晕眩。
这一刻的颜色是黑暗的,一切彷佛失去了色彩,沉进了古老黑色的相片中;理性思考被全副武装的恐惧所恫吓,暂时冻结麻木;视觉在此刻退却了,羞涩又自卑地寻找躲避的空间,寻找温和又平凡的影像,在这过程中却始终摆脱不掉恐慌的阴影。
她面对着门,两只手紧贴在上头,深呼吸。等到情绪调节至平缓状态,才缓缓回身。
绫莎瞇着眼将视线投向那扇死亡之门,心头颤动。她马上发现门被阖上了,这才放心地完全打开双眼。显然将门关上的是站在门边的林若平。那位大学讲师面色凝重,右手包覆着一条蓝色手帕。一开始绫莎以为林若平是太过紧张才取出手帕拭汗,但下一瞬间她才领悟到那条手帕的作用是为了防止他在门把上留下指纹。因为林若平随即说:“我们先退出这里,请各位的手不要乱碰周遭的任何东西,尤其是案发现场的物品。”
“是不是要先报警?”白任泽脸色苍白地问。
“当然。不过我怀疑这种风雨,警方是不是能赶到……不管了,报警的事麻烦您了。报完警后,希望教授能帮我集合一下屋里所有人,地点就在一楼客厅好了,不要让他们随意走动。啊……还有,这扇楼梯间的双扇门是不是有钥匙?我想把它先锁起来,以防有人随意进出。”
“我知道了,我把那扇门的钥匙先交给你,”白任泽点点头,立刻回身往书房方向走。
绫莎赶忙叫住案亲:“爸,集合所有人的事交给我来好了。”
白教授转过头瞪着女儿,神色严厉,“不行,屋内可能有个杀人凶手在走动,让你独自行动太危险了。你到书房用我的电话报警,再把钥匙交给若平;至于集合众人的事我来。”
“可是……”
“不要可是,赶快去,不要耽误时间!”
林若平冷静的嗓音传来。“绫莎,你爸说得对,快去吧。”
“知道了。”她冲入走廊,右转进入书房。
在刚刚的空间中,于她眼中残留的最后影像是直挺挺站立的林若平、疾走的父亲,以及脸色茫然、呆坐在地板上的承彦。
湘亚死了……
心中尚未有多余的空间去咀嚼消化这则事实,除了惊愕与恶心,她感受不到其它情感。
电话,电话在哪里?
目光逡巡,她抓起书桌旁的分离式电话,拨号。
接下来的十分钟,可能是绫莎一生中最绝望的时刻。一开始她费了大半的力气向警察解释她所在的位置,没想到对方并未听过雨夜庄这个名词;好不容易对方了解案发地点是在南横公路的深山后,立刻拨了几通查询电话。绫莎等了几分钟,最后她所获知的消息是,山路严重毁坏,连抢修工作都难以进行;不少地区已经出现许多暴雨下的牺牲者,就如先前社会新闻上所刊登的一样。台湾脆弱的自然环境,让悲剧的历史不断重演。
警方无法估计多久后才能赶到。绫莎聆听了一些警察给的简单指示,便结束通话。
她一放下电话,便发现林若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们那位方承彦好像受到很大的打击,我刚刚请张正宇扶他下去……报警的情况如何?”
“不太乐观……”她简要地解释方才的情况。
林若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意料中之事,这场面我以前也遇过。对了,钥匙是否……”
“啊!抱歉,”她赶忙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大串钥匙,集合了雨夜庄所有双扇门之钥。由于上头都有贴纸条注明,她很快便找到三楼南侧楼梯间双扇门的钥匙,并将钥匙串交给林若平。
对方点点头后说:“好了,你赶快下楼去吧,大家应该都在客厅了,如果有人还没到,尽快把他找出来;集合之后不要随意走动,我马上下去。”
正当她以为林若平已经离开时,他突然又探进头来。
“对了,有相机吗?”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