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珏浑身都带着伤, 但为了早些见到姜窈,他竟然走得比裴玧还快些,一时间裴玧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他搀着裴珏, 还是裴珏搀着他。
看着这倒霉弟弟,裴玧不由感慨, 这老铁树开花了就是不一样。
走出那座荒山, 裴玧正要使人去找辆马车来,裴珏便道:“兄长, 还有一事,如今得劳烦兄长一趟。”
裴玧心道, 如今还有什么比快些把裴珏送回去养伤更重要的?
但他也不能罔顾裴珏的意, 遂问他有何事。
裴珏便把方才在山洞里观察到的告诉了裴玧, 说完后, 他又道:“方才在山洞里,我虽并未听到旁边有什么异响,但不去查证一番, 总归是放心不下。”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赵王私铸兵器的地方,自然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更何况, 他虽是没听到旁边有什么异响, 但是方才他们才打斗过,保不齐声音传过去了。
眼下要趁早去查证, 否则恐会错过最好的时机。
裴玧也知此事事关重大, 便点了人让他们去查证。
兄弟俩带着其他人回了城中。
裴珏带出来的人非死即伤, 裴玧便让人先带他们去医馆治伤, 他则另请了郎中去客栈。
因裴珏这一身太过骇人, 裴玧担心吓坏姜窈, 便遣人先回客栈告诉她一声。
姜窈揣着满腹的担心, 在客栈等了又等,终于等到裴玧带着裴珏回来了。
饶是裴玧已经先打过招呼了,姜窈已知道裴珏伤得不轻,但看到裴珏那一刹那,她的心还是被揪成了一团。
他脸上是血、身上是血,就连发丝儿上也滴着血珠。
既狼狈又触目惊心。
姜窈何曾见过这样的裴珏?
她认识的裴珏,从来都是朗如明月、若松似柏的,他既能在狭路上救她于水火之中,也能在朝堂上斥敌以无地自容。
他有很多种模样,但姜窈从没想过他有一日会是这般惨状。
眼底的泪水不需要酝酿,就那么直接落了下来。
姜窈走上前去,想看看裴珏到底伤在哪里了,却不敢碰他,唯恐让他伤势加剧。
裴珏看着自他进屋就哭了的小娘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尽力安抚她:“窈窈莫怕,我无事的,别哭。”
可他这句安抚太过苍白无力了,丝毫不能说服姜窈——
因他刚说完,就又吐出血了。
姜窈顿时慌了,央裴玧把裴珏扶到床榻上去。
裴珏却半点不在意自己伤得如何,只与姜窈道:“窈窈,这一路你受苦了,方才兄长去请郎中时,亦请了女医过来,你乖乖听话,让女医给你看看。”
姜窈闻言,哭得更厉害了。
其实这一路过来,她跟着裴玧他们纵马不歇、片刻不停,不仅累得腰酸背痛,双腿的内侧也被磨出了血。
到了平阳府、进了客栈后,姜窈有好几次都差点晕厥过去,但那时裴珏还没消息,姜窈硬撑着,直到了现在。
她之前一直是忍着的,可听了裴珏这话,她便忍不住了。
她倒是想在裴珏跟前好生说说这一路的艰辛,可这会儿显然不是时候。
姜窈呜咽着道:“郎君别管我了,你快去治伤。”
可是话音刚落,姜窈便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如此一来,裴珏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他挣开了裴玧的手,在姜窈倒地前抱住了她。
这里没有仆妇,裴珏也不可能让其他男子碰姜窈,硬是咬着牙把她抱去了床榻上。
好在也就几步路的距离,还不至于太艰难。
只是裴珏伤重,把姜窈送过去后,裴珏也终于撑不住了。
裴玧撑着额头,觉得弟弟有些不省心,但心底也为弟弟如今有了人情味儿而欣慰。
……
姜窈再醒过来时,已临近黄昏了。周围静悄悄的,安静得很。
屋子里有些暗,她撑着身子起身后,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屋中的摆设。
而她的床榻边还摆着一张躺椅,上面躺着个人。
那人不是裴珏又是谁?
刚醒来就能看到他,姜窈自然是欢喜的,但欢喜过后又有些恼怒——
都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了,不好好在床榻上养伤,跑过来做什么?在躺椅上待着多难受,伤能养好吗?
姜窈半是欢喜半是恼怒,本来不想打扰熟睡的裴珏,但因担心他这般睡着难受,最后还是叫醒了他。
裴珏双眼惺忪,瞧见姜窈后,瞌睡全没了。
不待他开口,姜窈便先道:“郎君去床榻上睡吧。”
裴珏微微一笑,探手拉着姜窈。他没有用力,就那么拉着。
他低头看着姜窈手掌心的伤口,心跟针扎似的。他之前便发现姜窈的手心有伤口,猜到那是骑马时,太过用力握缰绳才伤的。
裴珏越看越心疼,最终凑上去亲了亲姜窈的掌心,愧疚地道:“窈窈,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姜窈被亲得掌心痒。
她这会儿没觉得受苦,只庆幸裴珏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因担心裴珏的伤,姜窈又催促他去床榻上。
裴珏依言过去。
他靠在迎枕上后,倒是想让姜窈陪他一块儿躺,再问问她这会儿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可姜窈却挣开了他的手,然后去点了灯。
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姜窈拿着一盏油灯过来,把那油灯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然后一言不发就要去扒裴珏的衣裳。
裴珏一惊,知道姜窈这是想看他伤到哪里了。可是那些伤口太过狰狞,哪怕这会儿已经包扎过,但伤处多,他担心姜窈看了会哭。
他按住姜窈的手,不提知道她想看伤口这茬,只打趣道:“窈窈,我身上伤着呢,你若是想,我这会儿只怕是有心无力。”
这人如今荤话是张口就来。
姜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脑子里就想着这档子事儿?没别的了?”
裴珏诚实地点点头,“方才兄长让我好生将养,我觉得兄长说得极有道理,若不将养好身体,怎么洞房?”
姜窈没忍住,轻拍了裴珏的肩膀一下,恼道:“你就不能想点正经的?我是想看看你的伤,到底伤哪儿了?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她一想到刚才看到裴珏满身是血、又吐了血的模样,就心疼得紧,也怕得慌。
眼瞅着姜窈又要哭,裴珏忙道:“就伤了一点,不碍事,那些都是别人的血。”
姜窈不信,瓮声瓮气地道:“那你怎么不给我看?”
她坚持要扒裴珏的衣裳,裴珏死死地按着他的手,不让她扒。
这一幕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了,准会以为姜窈欲对裴珏不轨,而裴珏在死守清白之身。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裴珏败下阵来,允了姜窈看他的伤。
姜窈颤着手解开裴珏的衣裳,待看清包扎着的那几处后,眼泪更像是开了闸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胳膊上、胸膛上、背上,都是伤。哪怕这会儿已经包扎好了,却也能看出伤得有多重。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裴珏胳膊上的那道伤,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
她的小手给裴珏带去一阵阵的酥麻,竟觉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姜窈问:“郎中怎么说的?郎君方才为何吐血了?”
裴珏伤得当然不轻,但他不会实言相告,只道:“郎中说伤不算重。至于吐血,是因为两场激烈的打斗,伤了些内里,但无碍的,窈窈莫要担心。”
裴珏说完,便合拢衣裳,搂着姜窈让她躺在自己身边。姜窈怕扯到他的伤口,格外顺从地躺了过去。
她靠着裴珏,哽咽着道:“这些人下手太狠了!”
裴珏道:“他们想置我于死地,下手当然重。不过好在兄长来得及时,如今无事了。”
姜窈听了这话,越发恨赵王,巴不得他被扒皮抽筋才好。
裴珏问她:“兄长说,是窈窈去了国公府,对父亲说我可能有危险。窈窈可否告诉我,你为何能猜到?”
就连他,也是昨日才知道赵王发现了他的行踪和目的,要对他下杀手的,姜窈为何会提前知道?
姜窈埋首在他怀里,把段贤妃召见她,又在贤妃宫中碰上赵王一事说了。
“那赵王太过狂妄,他虽是没有直言,可听到他那些话,再结合你这段时日音信全无,我便起了疑心。”
她其实也不能完全肯定,但事关裴珏,她一点险也不能冒。
姜窈说完,再抬头看向裴珏时,就见他的脸色极为难看,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她挠了挠裴珏的手心,问他怎么了。
裴珏没言语。
赵王派人杀他,这是因为赵王不想私铸兵器的地方被发现,是为了夺嫡。对此,裴珏对赵王并没有什么怨恨,毕竟古往今来,夺嫡都是你死我活的。
可赵王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打姜窈的主意,裴珏便恨不得把赵王一刀给剁了。
好半晌后,裴珏才平复了心中的怒火,温声与姜窈道:“我在想,窈窈聪慧至极,若换作旁人,未必看得出这些。当然,或许也是窈窈与我心有灵犀。”
见他夸她的同时,还不忘调侃两句,姜窈不由红了脸。
裴珏不欲再提赵王的事,平白惹姜窈不悦,转而问:“窈窈怎么会想跟兄长一块儿来的?京城距平阳府可有八百余里。”
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姜窈便觉得自己两腿内侧又开始疼了。
骑马真的不是好玩儿的,更何况还跑得那般快,有好几次她都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可是一想到还生死未卜的裴珏,她就又死死地攥着缰绳不放了。
她的掌心有伤,裴珏是看到了的。
他又给她吹了吹,怜惜地道:“下次别来了,知道了吗?”
姜窈怒瞪着他,气呼呼地道:“你还想再失踪一次?”
裴珏连道不敢,等姜窈气消了,他才解释道:“我这次也不是失踪,只是要隐藏行踪,所以没给你和国公府送信。”
他说得轻巧,姜窈却觉得后怕极了。
她轻声道:“总之你往后不可如此了,我在京中担心极了。”
她并没有回答裴珏方才问她为何要随裴玧前来的问题。
其实那时她是在想,无论裴珏是生是死,她都要守在他身边。他活着,那他们便一道回京,他若真出了意外,那她亲手给他收尸。
但是这话如今说起来太过晦气,姜窈不想说了。
两人相拥而卧,静静地享受着这脉脉温情。
暮色四合之际,姜窈本想让客栈的人送些饭菜上来,裴玧就来找裴珏了。
裴玧说派去探查的人回来了。
姜窈知道他们有要事要谈,便主动把屋子留给了他们,她自个儿去了方才裴珏待过的那间屋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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