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日后,在距桂州城东南方向四十几里的地方,一座被群山环抱的小镇上悄然迎来了两个外乡客。在他们来这儿的前几日,天一直下着大雨,直到这日清晨才堪堪停住,却又换作一片雾霭朦胧。
那雾极大,仿佛用白纱蒙了人的眼,四周明明时有车马声传来,转头却是茫茫不见,唯有那些人经过身旁时,才渐渐从白雾里头显出轮廓来,等人走远了,便又一点点隐入雾中,淡了颜色。
然而与那些步履匆匆的人不同,远处有两人沿街缓缓行来,其中一人形容冷肃,始终垂眼盯着手里的一只小陶盅,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有人路过时好奇地朝那人瞧了一眼,忽见那人抬起头来,冷锐的目光直直盯向前方,好似终于锁定了目标。
一旁的李惜花见状,神色微微一凝,悄悄问道:“找到他了?”
“嗯。”玄霄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表情愈发冷沉。
李惜花皱眉,内心粗估了一下四周的人流与环境,略有迟疑道:“此地施展不开,且雾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怕是散不掉了。”
他言下之意本是想提醒玄霄,可这人听后,眼底不见丝毫犹豫,只低声道:“换个地方便是。”
而一听他这么说,李惜花便知这人心意已决,遂不再多言,转而将视线投向浓雾深处。
两人顺着寻踪蛊的指引一路往前,许是因为视野受限的缘故,听觉反倒变得更加灵敏,就这般又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周围的嘈杂中悄然混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
那响声听上去像是清脆的铃音,由远及近,如同有人行走时腰间佩了一串铜铃,可玄霄却听出了其中细微的差别,心念电转之间,眸色骤然一沉。
他迅速凝音成束,对身旁道:“小心。”
李惜花稍顿,亦认出了这动静的来源,那是慕容鸩手中那根荆棘神杖上,衔在金蛇口中的金环。
荆棘神杖是古越族祭司的象征,那人若真想隐藏踪迹,就绝不会带在身上,除非是有备而来。思及此处,李惜花暗暗攥紧了手中那把曾经属于另一个人的金刀,平日笑意浅浅的凤眸中,罕见地染上冷意,就像起了层冰霜。
那道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渐渐一道身影从白雾中显露出来。来人一袭墨蓝色的祭司长袍,袍摆与袖口处的金色绣纹繁复到无以形容的华丽,手中神杖杵地,金环摇晃,如泉水泠泠碎响。
“许久不见,枭儿可是在寻为师?”
说话间,慕容鸩缓缓抬眸,一双桃花眼美得妖异,可这人眼中明明笑意盈然,好似蓄着无限柔情,却偏生给人以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别来无恙。”玄霄面无表情道。
慕容鸩轻轻一笑,又朝他走近了几步,状若亲昵:“为师听说,前些日子千重阁花了大力气追杀你,枭儿近来可还好?”
接着话音一顿,语气里带上几分“关心”,又道:“若是实在没地方去了,你始终是为师的徒儿,为师再怎么也不会放你不管的。”只是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却缓缓扫过李惜花,最终停在这人紧握刀鞘的手上,轻轻一挑眉。
玄霄将这人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佯装有所顾忌般地环视四周:“确实有事找你,不过此处人多眼杂。”
闻言,慕容鸩微微垂眼,复又慢慢抬起,似是信了玄霄的话,又像是并没有相信。只见他唇角轻勾,意味深长地笑道:“也好。”说完,竟是不见半分犹豫,转身便随两人一道走去。
而这人越是如此,反叫玄霄的心愈发地沉了,但此时一切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能是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与往日为了避开人流,总选择城郊荒野不同,这次几人去往的方向却是小镇的中心。这镇子也和一般的村落不同,是建在山坳里的,四处水系丰沛,山泉淙淙,于低洼处汇成一片碧色的湖泊,又因湖心有岛,形如瑶琴,故而得名如琴湖。
两人在玄霄的带领之下,不多时便来到了湖边,踏上那座唯一连着湖心岛的九曲石桥。
晨间雾气极凉,带着股潮湿的气息,李惜花微一侧目,发觉身旁这人银雪般的发间缀上了许多晶莹的小水珠。那一瞬,他心头似有什么念头闪了一下,却快得连他自己都没能抓住,便听跟在他们身后的慕容鸩突然幽幽一笑,不再往前走了。
“枭儿倒是会挑地方,此处景色甚好。”这人看了眼四周,意有所指地说道。
玄霄停住脚步,徐徐转过身来。
他知道慕容鸩所说的“好”是什么意思,此地四面环水,且水域宽阔,对这人手里喜爱蛰伏在草木间的蛊虫天然不利,且为了克制这人手里的蛊虫,他还在此地早做了安排,这人应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有这般反应。
紧接着,果然……
慕容鸩抬手捻了捻左耳挂下的浅蓝色流苏,状若随口道:“这里已是无人,若有什么话想对为师说,不如就在这儿说吧。”
而就在这人话音落下的瞬间,李惜花的余光瞥见身旁之人勾着剑鞘的小指微微动了一下,于是下一秒,两人仿若心有灵犀。
刹那间,玄色的身影一闪,玄霄眼底冷冽的杀意好似要将眼前重重白雾冻得凝结,随之身旁紫衣翩跹,刀起惊风!
两人出招便是杀招,不留丝毫余力,一刀一剑同时出鞘,若换作是旁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慕容鸩却显得十分从容。
只见他足尖快速点地,腾身凌空一转,衣袂翻飞之间,轻易便化解了这两人一攻他上盘,一扫下盘的夹击之势,接着翻身落地时,手中神杖一提,猛地挥出一杖。要不是玄霄背后仿佛长了眼睛,另一手的短剑及时回护,只怕会血溅当场,可即使他守住了这致命的一击,却仍是被其震得倒飞出去。
玄霄迅速单手撑地以稳住身形,吞下一口血沫的同时,暗暗有些心惊。
好强的内力!
这人果然是有备而来,就不知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内力比之上次交手之时竟是又强了几分。
而见势不妙,李惜花一阵快刀猛攻,出刀之快,刀光碎如星辰。慕容鸩的神杖不及刀剑灵活,强行变招,挡下三四刀后,随即掌下内力猛催,引得荆棘神杖上的金环叮铃作响。可就在他目光一沉,极招将至之时,眼前这人却刀锋一转,身法绝妙地躲了过去,然后三两下遁入浓雾之中。
这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见人不见了,慕容鸩下意识便想要追过去,却在即将运起轻功之际,又忽然顿住脚步。他微微皱了皱眉,似是想起了什么,然后一转身,果然就见玄霄也不见了人影。
山间天气变化难料,只这一阵的功夫,弥漫的雾气又厚重了几分,能见度渐渐不足三尺。
玄霄隐在雾后,屏住呼吸,握着短剑的手,虎口微微崩裂,渗出血来。
慕容鸩显然在针对他,偏偏他的内力与继承了凤辰夜毕生武学修为,更曾以森罗万象功广纳诸派弟子内力为己用的李惜花相比,尚有一段差距,连李惜花都不敢与这人硬碰,就更不提他了。
思及此处,玄霄紧抿着嘴唇,眼神冷得仿佛结了冰,却又从冰里生出一团熊熊的火来。
四下里一时间静得出奇,只有雾气在空中缓缓浮动。
李惜花与他退守的方向正好相反,虽然无法交流,两人却都十分默契地蛰伏在浓雾中,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慕容鸩凝神环顾四周,手里微微攥紧了荆棘神杖,发觉等不见动静后,不由眸色略沉,心生警惕。
“枭儿不是有话要同为师讲吗?怎么一句话不说,就先动起手来了?”
他慢慢说着,见周围仍是没有动静,又笑道:“能从千重阁的追杀之中活下来,枭儿倒是好本事,但要想杀了为师,只怕还不够,还是说……堂堂的江湖榜首,便只有这点能耐?”
玄霄隔着雾气,双眼冷静地盯着前方声音传来的方向,任这人故意拖长话音,话语逐渐挑衅,脸上表情始终如鸿毛浮水,波澜不起。
他不能急。
慕容鸩在没有彻底摸清他的底牌之前,对他还有所忌惮,可一旦双方实力彻底暴露,形势于他而言将会变得不利。这人武功之强是毫无疑问的,问题只在于他如何在如此劣势之下,取得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玄霄心里渐渐有了个方向。
只见他悄悄拿起身旁一块扁平的碎石块,朝着水面用力甩出去,同时飞身掠向另一个方向。石块在水面打了个水漂,霎时慕容鸩闻声而动,却在此时,玄霄足尖轻点水面,折身而返,更在踏上桥栏之际,猛然借力!
这一剑比之前的还要快,等慕容鸩反应过来之时,已是迟了。他虽也转身微微地一偏头,叫那幽蓝的剑刃贴着他的脖颈擦了过去,然而玄霄另一手短剑又至,仓促间他只来得及转过神杖。偏在此时李惜花也闻声而动,一柄金刀冲出白雾,犹如闪电,顷刻便至眼前。
刹那间,刀光一闪,慕容鸩见了血。
李惜花那一刀本是冲着他心脏来的,被他勉强躲过去后,手臂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涌落,在灰白色的桥面溅下一串刺眼的红。下一秒,却见慕容鸩目光骤寒,反手一杖击出,若有千钧之力,内力外展化作猛烈的罡风,顿时驱散了周围的浓雾。
这人出手太快,从中刀到反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见丝毫停顿,等李惜花觉察到背后的杀意时,只堪堪转过半身,而这一招若是落到实处,只怕他不死也伤!
就在这危急关头,玄霄仿佛一支黑箭擦过他身旁,抬手剑出,霸道无比的剑气裹挟着狂风暴雪,所过之处,湖面一寸寸冰封。
那是极情剑中第四重的极招——飞鸿踏雪!
霎时刀杖相接,时空仿若静止了一瞬,随之两道雄浑磅礴的内力爆炸似的激荡开去,震得本来平静的湖面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然而硬接下这一招的代价势必是惨烈的,李惜花眼睁睁看着玄霄挡在自己身前,唇角渐渐染血的样子,只觉心脏都要骤停了。
“阿玄!!”李惜花失声道。
那一瞬,他身体的反应快过了大脑,单脚点地一旋,陡然一个鹞子翻身,同时掌下内力催入极致,右手运力化刀影纷繁,竟是倏然反守为攻,招招逼命而来!
极招相对,再添一道刚猛的内力,桥面顿时隐隐震颤,似要坍塌。
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即便强如慕容鸩,也得避其锋芒。玄霄见状,当机立断,双剑同出配合着强攻,瞬时满目刀光剑影,快到极致后皆成了残影,耳畔兵刃相交之声不断,几乎连成一线。
这是一场真正的生死之博,寻常人根本难以想象,有人能在这短短几息内,一连接下他一十六剑!而就在双方同时变招之际,玄霄忽然瞥见剑刃上映出身后之人唇角一抹诡秘的微笑,心下不由一阵警铃大作。
他暗道不好,却只来得及爆喝了一声:“退!”便见慕容鸩内力外展,手中的荆棘神杖猛一叩地,桥面骤然裂如蛛网,旋即又脚下发力,腾空跃起,强大到恐怖的反作用力竟是直接将一长段石桥震得碎裂坍塌。
李惜花眼见着情势不对,立马飞身而退,奈何落脚点已是荡然无存,接连闪避之时,一个不小心被慕容鸩捉住了破绽。
刹那之间,极招已至。
——金蛇狂舞!
在这人催到极致的内力下,荆棘神杖上盘绕着的金蛇口衔金环,叮铃铃的响声有如魔音穿耳,而他招式更是古怪至极,看似虚为实,看若实为虚。李惜花一刀挡空,不慎反被神杖击中了胸口,登时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彼时湖面雾气略散,鲜红的血下雨似的溅在湖面上,如同浓墨入水,逐渐晕染开来。正上方,半空一道紫色的身影坠若流星,就在将要落入水中之时,被人一把揽腰接住。
玄霄掠身踏水而来,过处遍生涟漪,一抱着人就火速朝岸边退去,却快不过空着手的慕容鸩。就在他快要接近水岸的时候,只见这人一杖挥出,内力外展为猛烈的罡风,他在半空避无可避,硬是吃下这一击后,猝然摔向岸边。
眼下时节虽已入冬,湖心岛上仍是一片葱茏,却在下一秒!
狂风骤起,两道人影自空中重重砸在地面上的同时,岸旁丛生的芦苇被慕容鸩招式内劲的余威波及,瞬间齐齐断裂,好似刀削。
“唔……”
落地时,玄霄背部重击在一块岩石上,顿时闷哼一声,也呕出一口朱红,握着短剑的手按住胸口,咬着牙想要挣扎着翻身起来,却只觉五脏六腑一阵刀绞般的剧痛,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直冒,只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下意识侧头望向水面。
四周烟笼雾绕,隐隐竟有一股辛中带苦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浮动。
不远处,慕容鸩脚踏碧波,衣袂翩飞之间,施施然落在岸旁。而他甫一登岸,便嗅见了这一缕异香,表情倏然一变,不过又见不远处的玄霄衣襟染血,方才眉眼稍舒。
“呵。”慕容鸩扯起一侧嘴角,幽幽地笑了一声,提着神杖朝这人缓步走去,边走边道:“枭儿可真是有心,为了对付本司,竟是连玉幽萝都用上了。”
他口中所说的玉幽萝,乃是一种生长在南疆密林深处,终年浸于毒瘴中的藤蔓,此物极为难得,其经燃烧后产生的烟气本身无毒,但对毒蛊而言却如剧毒。而这自然是玄霄一早就安排下的,亦是他手里那张一直按着没发的底牌。
紧接着果不其然,慕容鸩走了没两步便停住了,手拄着荆棘神杖以稳住身形,脸色霎时一白,似在强忍着什么。玄霄半卧在他不远处,虽然自己亦是痛苦非常,却用手肘撑起半边身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这一切看在慕容鸩眼里,自是分外刺眼。
“你笑什么?”
他目光阴鸷地盯着这人,“好心”提醒道:“莫非,你忘了你自己体内还有神蛊了吗?玉幽萝既然能克得了本司的功体,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本司杀你易如反掌。”
说话间,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是将毒暂压了下去,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再看不出半分虚弱的迹象,好像刚刚那一幕只是错觉。
然而玄霄不语,原本看向这人的视线忽而微微地一偏,下一瞬,周围的草木就像突然感知到了什么似的,竟是簌簌地颤抖了起来!
慕容鸩见状,似是也跟着猛然想起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转身,正见刀锋一点寒芒,灿然如星辉,随之霸道无比的刀气瞬间震散了雾气。
这该死的雾!
慕容鸩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他本想着在自己绝对强悍的武力之下,纵使这两人诡计再多,也不过是跳梁小丑,因而才没将玄霄放在眼里。可经过刚刚数次交手,他发现这人的实力仿佛凤凰涅槃一样,发生了惊人的蜕变,尤其是那双剑交替,攻守兼备,十分的难缠。
他虽面上不显,实际这一变数已经引起了他的警觉,故而方才注意力全在玄霄身上,又有着雾气干扰视线,结果一不留神,竟是忽略了对方还有一个人!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冰冷的刀锋已然逼近眼前,换作一般人决计是躲不过去的,可慕容鸩却能凭着超常的应变速度,足尖迅速轻点地面,身体重心后倾的同时,手中荆棘神杖陡然一旋。
——锵!!
杖刀相击,是强大到极端的对抗,刚刚落定的芦花又一次被强劲的风从地上震得飞起,霎时草木摧折!
然而这一次,原本一边倒的局势却悄然起了变化,先是慕容鸩内息明显有所滞碍,后有李惜花不再因为这人强得离谱的内力而束手束脚,于是一时之间,昔年曾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孤影刀诀,终于展露出了它真正的模样!
在此之前,玄霄从没见李惜花用过这一招。
那是与极情剑截然不同的风格,没有咄咄逼人的杀意,反而一招一式间轻灵飘逸得如雾如幻。凌乱的刀光华美得不似真实,甚至在慕容鸩还未察觉之际,极招已悄然而至。
就在那一刹那!
眼前画面仿若静止了一般,四周忽而静得落针可闻,又在下一秒,时间重新恢复流动。只见李惜花一手握刀,一手抵着刀柄的尾端,刀尖沿着这人肋骨间的间隙狠狠插进去,正中心脏。
玄霄作为旁观者,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脸上表情忽而露出了一丝古怪,心里更是生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来。
好像有哪里……
很不对劲。
而身为当局者,慕容鸩慢慢低头,盯着那柄深深埋入他心口的金刀,感觉自己犹如做梦一般,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方才明明……明明……
可为什么这把刀竟会像影子似的,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胸前?
但他还来不及细思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那刀便已抽离,霎时鲜血喷溅而出,溅在李惜花脸上的瞬间,他看到这人微微地眯了一下眼,唇角绷成冷冷一线。
不知什么时候,四下里的风停了,飘飞的芦花亦渐渐平静,仿佛尘埃落定。
李惜花静静站着,手中的刀在滴血,艳丽的红色沿着刀刃一滴滴落下,很快便染红了他脚下的枯草。但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之人,看他手捂着胸口,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脚下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终于结束了。
如此,丹大哥的在天之灵终于能得安息了吧?
那一刻,李惜花垂下眼来,用力攥紧了手中的金刀,力道大得指尖血色尽褪,一直压抑的情绪突然再难掩饰,眼底闪过一抹沉痛之色。
他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片刻后,缓缓收刀入鞘。但就在他准备去看看玄霄伤势如何,正转身之际,耳边却忽而响起一道冷冷的轻笑。
不对……
李惜花猛然抬头,就见那本该被一刀毙命的人竟是足尖一点,飞身朝玄霄掠去!
眨眼之间,狂风又起!
“李琴皇,神蛊的母蛊可是在本司身上,本司若死,你那心上人也难以独活!”慕容鸩冷冷笑道,手中神杖骤起,势如雷霆万钧。
怎么回事,这人竟然没死?!
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离奇,以至于李惜花愣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随后虽然紧追了上去,可出刀时却忽而想起这人刚刚的话来,最后竟是犹豫了。
殊不知慕容鸩等的便是这一刻,只见这人一个鹞子翻身,身形在半空陡然一转,等李惜花发觉情势不对,欲退却已来不及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时挨得极近,即便面前这人功体被克,又身受重伤,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李惜花就算是再厉害,也躲不开这致命的一击。
而在几步之遥,玄霄眼睁睁看着慕容鸩举起神杖,底部如利刺般的尖端即将捅入这人的心口,那一瞬,他骤然心神俱裂!
“惜花!!!”
他瞳孔猛缩,脑海中近乎一片空白,却还有一个念头好似一声尖锐而凄厉的吼叫,猛然贯穿他的耳膜,那便是决不能让这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决不能……
决不能……
决不能!!!!!
刹那剑光一动,没有内力外展的华丽,是内敛到了极致的返璞归真,然而世间却无一人能抵挡其锐利的锋芒,因为它快得离奇,快得不可思议,犹如一场神迹!
剑起,剑落。
慕容鸩全无察觉脖颈之间早已多了一道殷红的血线,仍自沉浸在即将得逞的喜悦之中。下一秒,就在他嘴角勾起一抹阴毒冷笑之时,那具身体手举着荆棘神杖,头颅却已然落地,自断裂处喷涌而出的鲜血似将四周的雾气都染上了血色。
这一切皆发生得太快,仿佛瞬息之间便尘埃落定了。李惜花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一开始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被鲜血猛地喷了一脸一身。他怔怔回神,吃惊地转过头去,就见玄霄握剑的手还保持着最后的姿势。
“阿……玄?”李惜花有些不确定道。
然而不远处的那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雕塑似的静立在原地。
李惜花见状,似是猛地想起了什么,看了眼已经死去的慕容鸩,又转头望向玄霄,瞬间吓得脸色一白。
“阿玄!!!”
玄霄双目失神地盯着这一片血红的世界,只觉心跳剧烈得犹如要裂开一样,即使急促地呼吸,也难以弥补缺氧造成的强烈眩晕。
他已经无法思考了。
恍惚间,好像有人一把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不停地呼唤着什么。
是什么呢?
玄霄费力地转过头去,当看到那个他拼了命也想要守护住的人正安然无恙地站在他身旁,脑海之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忽然一松,身体里仅存的力气便一下子消失殆尽,随之眼前一黑,整个人骤然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