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牢昏暗,白天和黑夜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唐中身后的透气窗能照些许光线进来。
但在漫长的冷寂后,时间的概念渐渐变得模糊麻木。
唐仲已经提前感知到,所谓的牢底坐穿是什么滋味。
像是过了三天,又像是过了三个旬日那么久,大牢外间罕见地响起些许骚动。
很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伴着钥匙串碰撞的叮当声,越来越近……
“东城门卫唐仲,你可知罪?”
牢室外的大人如是说,言语中却没有半分威逼意味。
唐仲对外面的变故一无所知,起身看着眼前的陌生大人,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直到……对方从袖袋中,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在唐仲面前展开。
这是,驴动船的草稿纸?
“本官乃永宁府同知,清江县的政务即日起由本官代掌。胡秉义已将你的事情大致讲述,你可有其他什么话说?”
唐仲心知,胡头儿既然将草稿纸交给他,必然觉得这位大人是个清廉正直的父母官。
来不及多想,他已屈膝请命道:“通商一事与旁人无关,是小人的私念作祟,请同知大人明察,切莫连累其他无辜的人。”
柳若存将纸张重新折好收起,示意唐仲起身回话。
“据我所知,你在清江县城做了好些城门卫职责之外的事。建广场是你,造驴动船是你,以官差之身经商牟利也是你。”
唐仲张张嘴,正想要再分辩几句,柳同知却没有半分责怪之意,继续道:“你的功劳实实在在,所犯过错也显而易见。本官便罚你半年的月银,小惩大诫,望你能将功折罪,以观后效。”
以观后效?
意思是,不用继续坐牢了?
唐仲出乎意料,赶紧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钻心的疼痛提醒他,现下不是自己的白日梦,而是真的要重获自由身。
大喜过望,他立即朝柳同知抱拳,道:“大人明断,小人保证,以后定当专心值守东城门,对县中其他事物,绝不再存多余的心思!”
“欸,方才说的以观后效,可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
柳同知略作叹息,眉宇间隐隐有些许愁意:“本官要你以后无偿为县中各行各业谋划,弥补先前通商之罪。”
唐仲听得一头雾水。
柳大人却实在是个明白人。
“清江地界多山少地,只靠种植粮食根本无法养活县中百姓。衙门库银所剩无几,官仓更无余粮。这其中,纵然有前任知县贪赃舞弊之过,却也跟县里百业凋敝不无关系。本官还从未在别的地方,见过像清江这般数目众多的乞丐。”
“而你此前的诸多想法,或许对改善清江的困顿局面有所裨益。为一己之私牟利,是通商枉法,为清江十数万百姓牟利,则是一番功业。达则兼济天下,唐仲,你可明白?”
柳同知一席话并非闲谈,而是实实在在有所托付,唐仲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冥冥之中,肩头上像是又增添了些许分量。
等他在新的牢头手上办完出狱文书,回家安顿过弟妹,换洗干净之后来到东城门,唐仲这才听说,县衙中大部分差役已经被裁撤一新。
官员由朝廷任命,差役则大多是知县在任上招聘而来。
随着林岳被革职送往总督衙门,县丞和主簿这些有品阶的小官,都开始提心吊胆,随时担心被牵连查办。
而没有品阶的差役们,诸如段牢头和戚捕头,都各自领一顿板子,通通撵回家去了。
东西两个城门卫队,则因为牵涉不深,都得以全员保留。
这意味着,告密的老张也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唐仲站在城楼上,看着酷爱背后捅刀的老熟人,正穿过广场走来,心底不禁火气翻涌。
两次大难临头,都是拜他所赐。
老张登上阶梯,突然再次见到唐仲,也是万分诧异。
“你,你不是?”
“我不是应该承你的情,老老实实蹲在牢里,对吗?”
老张自觉失言,立即改口:“不不不,我是因为其他事被扣在县衙,我没有……”
胡头儿听见声音,从城楼中气势汹汹地出来。
“是你自己滚还是老子撵你走?”言简意赅,丝毫不给老张留一点余地。
老张只顾着赔笑,依旧装作不知情:“胡头儿,究竟发生了什么?真的是林知县将我扣留在县衙后院,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子平生最看不上出卖兄弟的人!你到底滚不滚?再不自觉,老子可要不客气了!”
胡头儿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老张自知告密败露,也没有必要再装下去。
前一刻奉承的笑意还凝固在眼角。转瞬之间,老张脸上已全是鄙夷的神情。
他伸手指着唐仲,眼睛却依旧望向胡头儿,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愤,顷刻间汹涌而出。
“好啊,你们都包庇他!东城门是这样,衙门里新来的那位也是这样。凭什么!凭什么你们都向着他,却唯独对我不公!”
“我来东城门的时日,比你们都久!要论资历,我比你们任何人的资历都深!他唐仲,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会些旁门左道的玩意儿罢了。说我出卖兄弟,你们又何曾把我当过自己人!”
老张喋喋不休,唐仲可不想再听他啰嗦下去:“自己人?自己人会往馒头里放草乌头?当时你虽针对我,却敢拿东城门所有人的命去赌,谁敢要你这样的自己人?你不自己走,是想被我们送到城隍庙交给乞丐们,还是让柳同知亲自审理?”
“什么?”
老张只顾着发泄不公,倒把自己干过的好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突然间被重新提起,他这才想起后怕。
差役纵毒若被查实,可不是被驱离城门卫那么简单,徒刑和流刑,至少都得选一样。
老张忿忿然闭上了嘴,满腹的不甘只能被生生咽了回去。
唐仲:“最后再奉劝你一句。”
老张:“什么?”
唐仲:“趁我没反悔前,赶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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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者兼济天下」,这是柳同知大人给唐仲定下的任务。
这几天,他在东城门下来回琢磨这六个字。
按照之前的思路,给个把商户出出主意,拉拉生意还行,可要他盘活整个清江县城的商业,当真不知该从哪下手。
虽说身边讨厌的人走完了,但肩头的压力,可一点没减少!
看看对面,同样执着缨枪站岗的赵力,唐仲忽然觉得,还是无知好啊!
懂得越少,越没烦恼。
“喂!你盯着我看什么!又不是我在叫你!”
“啊?”唐仲回过神来,顺着赵力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还真有人在旁边叫他。
此刻,伙计六子正扒在城墙根上,一个劲地冲他招手:“差爷,这儿呢,差爷!”
唐仲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别的差役路过,才应声过去。
“不是跟刘掌柜说过了吗?以后酒楼的生意就不参与了,我刚从牢里放出来呢!”
六子面露为难,手上却没闲着,薅着唐仲的胳膊,硬拉大姑娘上轿似的,一个劲把人往前拖:“不是我们要找您,实在是我们酒楼的事,只有您能摆平!”
唐仲也卯上了劲,跟六子推手拆招似的,硬是将手臂抽回来:“这有什么区别?”
六子心里着急,奈何唐仲不配合,一时半会儿把人带不过去,只好捡重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一遍。
这还得从前几日说起。
还在唐仲蹲大牢的那几天,陆陆续续有外地行商来到福兴大酒楼,打听指甲钳的事。
说是在永宁府和莱州府,小小的指甲钳已然引起轰动。
富家出身的齐安柏,本就是潇洒俊朗的翩翩公子,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往往牵动着城中少女们的心。
大病初愈后,他文弱清瘦的模样,更是惹人心忧。
偏在这时,齐公子腰间出现了一枚银亮的饰物,配上穗子,行走时跟玉佩一起随步摇曳,当真是与齐公子出众的模样和病弱的气质相得益彰。
城中少女们纷纷猜测,到底哪家心黑手狠的狐媚子,早早下手,送了这枚信物挂在齐家郎君的身上。
几日后,大家忽然惊觉,怎么茶商杨家的小公子,腰间也别着这么个银亮的玩意儿?
于是乎,不知男风为何物的纯情少女们,纷纷打消了定情信物的顾虑,只觉得那是什么新潮的配饰,开始争相打听何处能购得。
这便有了外地客商,今日来福兴大酒楼争抢指甲钳的事。
当时打制出来的三枚指甲钳,两枚送予齐安柏和杨瑀,最后一枚就躺在福兴大酒楼中,等着被人以六千积分兑换回去。
之前来问起的客人,刘掌柜都一视同仁,通通回复说拿积分兑换。许多天过去,倒也相安无事。
偏偏今日,突然冒出三个客人,都攒够了积分,非要兑换指甲钳,谁也不愿退让。
客人们在大堂中闹得不可开交,吵得连戏台上的锣鼓都压不住。
别无他法,刘掌柜只好让六子来东城门,拉唐仲过去帮忙解决。
唐仲琢磨过味儿来,先是同情了一把,齐杨两位公子死活不被人看做一对的尴尬,又若有所思地抠着脑门,道:“你先回去,我跟胡头儿打个招呼就过来。”
没想到,齐公子居然把广告打到外地,吸引了好些客商专程来清江县。
这倒是他此前不曾意料的。
眼下清江县人气见长,机会难得,柳大人交待的任务能不能完成,就看这一哆嗦了。
此时此刻,县城另一头的福兴大酒楼中,刘掌柜正被三个客商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要说法。
“这是我先看到的,该给我才是!”左手边的客商死死攥住刘掌柜的袖口。
“分明是我先凑够了积分,凭什么给你!”中间这位不遑多让,已经揪住了他的领子。
“放屁,明明我先你一步付过账,指甲钳该归我!”右边的兄台不落下风,毫不客气地薅紧他的裤腰带。
刘掌柜两手死死捂着指甲钳,被三个大汉禁锢在中间,看看左边,再瞧瞧右边,一脸为难还插不上嘴。
六千积分兑换指甲钳一枚的规则一直没变,三位客商前后脚收到消息,差不多时间从永宁府赶来,在酒楼里大吃大喝了这些天,又几乎是同时攒够了积分。
见其中一人率先结了账过来兑换指甲钳,另外两个立即坐不住,赶紧过来制止。
三人僵持不下互不相让,都对最后这枚指甲钳势在必得。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有刘掌柜如同受委屈的小媳妇,被架在中间三头受气。
争执不下好半天后,终于有人问出那句最紧要的话:“刘掌柜你说,指甲钳究竟归谁!”
刘掌柜扭动身子,示意三位都放手,小心翼翼探问:“要不,再等等?”
“左右就一个指甲钳,我们三个里,你必须选一个给!有什么好等的!”
“当然是等我了。”
听见门口响起熟悉的声音,刘掌柜眼中几乎快要泛起感动的泪光,回头望去,只见刚才心中一直默念的名字,现下正站在门口的光影里,向他款步走来。
刘掌柜喉头不禁轻呼,奋力挣脱开周身的束缚,朝那处温暖的怀抱,一个猛子扎过去。
唐仲心道一声卧槽!赶紧侧身躲闪,堪堪避开胡子一大把的刘大爷。
随即转正身体,挡在三位客商面前,将刘掌柜护在身后。
“你谁呀!”
“让刘掌柜过来跟我们谈!”
唐仲却不躲闪,只将刘掌柜手里的指甲钳取下,往自己袖袋里一塞,对客商们抱拳道:“各位远来是客,何必为一点小事大动干戈。五日后来东城门人民广场,指甲钳的事自会迎刃而解。”
此话一出,不止是客商们,连他背后的刘掌柜,都一同傻了眼。
迎刃而解?
该不会是吹牛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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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住在酒楼客舍的外来客商渐渐发现,眼前的清江县,几乎所有人都忙活了起来。
先是第一日,只见那个姓唐的城门卫,领着一队的差役,挨家挨户进到沿街的店铺里,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张罗什么东西。
第二日,街边店铺里的掌柜和伙计,明显忙碌了起来。有的甚至直接打烊,关起门来各自倒腾。
到了第三日和第四日,街头的情形就更奇怪了,时不时便能看见有人扛着大包小包,匆忙往东边运。
先前薅刘掌柜裤腰带的谢姓客商,此时正皱着眉头从外面回到客栈。
不过才过去四天功夫,城中又来了好些客商,几乎跟他们一样,都是冲着指甲钳来的。
不知他们从哪听到了消息,说是明日广场上有指甲钳出售,数量众多质量从优。这些人便像是闻到鱼腥的猫儿一般,急匆匆赶路来县城里等着。
如此多客商聚集过来,他这个消息灵通的,不就试了先机吗?
恼火!真叫人恼火!
他前脚才迈进门槛,客栈伙计后脚就小跑着迎过来,手里还捧着个什么东西。
“谢大官人,这是官府特地派人送来的。”
说着,伙计双手递上一张巴掌大小的方片纸张,看着质地比寻常宣纸还要硬,应该是将多层宣纸粘合在一起后,再裁剪而成的。
谢大官人将卡片接到手中,一眼瞧见上面红底黑墨的「入场券」三个大字,不禁纳闷:“这是什么玩意儿?”
“不瞒您说,这是明日东城门那边的入场凭证,每个外地的客商都可以领一张。”
谢大官人正要再询问其中详情,忽然看见几个汉子也进到大堂中。
都是永宁府来的熟面孔,一看就知道也是为了指甲钳!
来不及多想,他赶紧拽着伙计的胳膊把人拉到一边,压着嗓子命令道:“快,把你手上所有的入场券都给我!”
“这……”
“别啰嗦,赶紧给我!”
客栈伙计不明就里,只好照做。
谢大官人把伙计怀里的二十来张入场券搜罗了个干净,确保后头的人不会在领到,感觉已经先赢下一局似的,这才心满意足地上楼回房去。
伙计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奇怪。那入场券柜台上还有厚厚一摞呢,收集这个干嘛?
终于,到了第五日。
谢大官人起了个大早,看着外头还没大亮的天色,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
大堂中除了正在忙活的伙计,没有别的客人,估摸着应该还没人起床,他心里更加有底了。
客栈伙计从一堆桌凳后抬起头,冲他热情地打招呼,谢大官人却全然无视,踩着风火轮似的急急忙忙跨出门槛。
“都被鬼撵上了吗?这一个个的。”
伙计看着门口嘟囔两句,埋头继续擦他的桌子。
伙计的话,谢大官人可没功夫听,他自我感觉良好地出了门,不多时就到了广场边。
虽说看着此前街上忙碌的模样,在脑中提前有过大致的想象。
但真正来到现场,亲眼目睹眼前盛大的景象,谢大官人还是被实实在在惊艳了一把。
原本肃穆的广场上,此时犹如过年一般,颇为喜庆地在各处挂上了红绸缎。
而在广场的正中间,一字长蛇地摆满了桌子,足足有七八排之多,浩浩荡荡占据了广场大半的空间。
远远看过去,俨然一个繁茂的成熟市集。
谢大官人自然知道,这些桌子都是城中店铺里搬来的,只是想不到,清江县城中竟有这么多商户!
在这处市集的最前头,临时插着两根竹竿,竿子上绷着大红的条幅,上书十个大字:
清江县特色商品展销会。
谢大官人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仪式感,不由得正了正前襟,从怀里摸出一张入场券,快步走到标有「入口」字样的路牌前。
路牌旁边,几天前见过面的那位唐姓官差,正微笑着朝他挥手。
“您好,欢迎来到清江县特色商品展销会,请顺着红绸带入场。”
谢大官人时刻记着自己前来的目的,赶紧问道:“指甲钳呢?不是说来了就能解决吗?”
唐仲却故意卖起关子:“请顺着红绸带往前走,自然能看到您想要的东西。谢大官人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但事已至此,见旁边还有衙门的差役来回巡逻控制秩序,撒泼胡闹似乎也不可取。
往前望了一眼,他这才发现,眼前的红绸带不光是用来营造气氛。
绸带将眼前的会场团团围住,构成一个单向前进的通道,只有顺着指引的方向走,一个不落地逛完每一家商户,才能从出口处出来。
也罢,那就暂且观望,看他们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谢大官人收起入场券,暂时忍下心中不悦,快步入场。
第一排的商家,大都是卖香料布匹的,他向来对这些胭脂颜色没什么兴趣,任凭两边商户怎么招呼,他都目不斜视,快步走过。
第二排也不外如是,女人家喜欢的物什罢了,无甚稀奇。
当他闷头走到第三排时,脂粉的香味骤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强烈的酒香,他实在忍不住,渐渐慢下脚步。
眼前这一排商户,几乎全是买酒的。
每张桌子上都陈列着几坛酒水,桌前还立着木牌,写明了各家商户的名号。
谢大官人是个好酒之人,闻着气味就知道味道不俗。
刚刚偏头看了一眼,就听见一旁的伙计招呼道:“客官,这是刚从地窖里起出的陈年黄酒,来来来,免费品一小杯,劲儿够足!”
谢大官人抿抿嘴唇,腹内酒虫大作,意念稍动,哪里还有招架的余地?
随手端起一杯,抿唇嘬进嘴里,浓郁醇厚的滋味顺着喉头流进肚皮,猛烈的后返劲猝不及防给他来了个三花聚顶。
“好酒!”
“客官要不看看我家,全是新酿的果酒,开胃爽口!”
谢大官人意犹未尽地咂巴咂巴嘴,神情已经止不住开始向往:“是吗?什么果子酿的啊?”
……
不得不说,铁打的汉子也挡不住试吃吃喝的魅力。
在第三排喝了一肚子的酒水,又在第四排试吃了不少腌腊肉食,谢大官人已经开心得快要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
还好这时,他忽然瞥见前头好几个熟悉的身影,都在各自试吃东西。
他们现下不是该在如归客栈睡觉吗?
怎么都大清早出来参加展销会了!
一阵强烈的危机感席卷全身,将他半醉半醒的酒意吓跑大半。
指甲钳,要紧的是指甲钳!
谢大官人顺着红绸带疾行向前,从相熟的人身后经过时,更是注意轻手轻脚。终于在转到第七排时,他在一众农具摊里,找到了指甲钳的身影。
这是一处名为「王记铁匠铺」的摊位。
他一上来就异常惊喜,不光因为摊位上摆着一排样式各异的指甲钳,还有一些更为精美的东西,摆在桌子正中央显眼处,若是都打着穗子挂在腰上,绝不比指甲钳差。
天色渐渐大亮,东升的日头穿过城门口,将暖黄的光线洒落在一排排摊位上。
谢大官人伸手拿起桌上,最为闪耀的长条形器物,上面雕刻着迎客松和浮云,配合着现下温暖的日光,别有一番意境。
他拿在手中反复把玩,却终究不得要领,瞧不出究竟是何用处。
“请问掌柜,这是?”
“这是瑞士军刀,精钢锻造的,结实着呢!”
不光式样稀奇,连名字都听着怪异,谢大官人思索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瑞士是啥?”
王铁匠仔细回忆,好像之前唐仲说过,这玩意儿是个地名。
“哎呀,你管他是哪?总之不在咱们县里。”
王铁匠看出对方不会使用,便拿起手边另一把瑞士军刀,打开来为他一一展示。
“瞧好了,这是刀片,这是剪刀,还有镊子,翘勾,改锥……”
看着一柄小小的铁器,在王铁匠手里反复变化,一张一合间,竟然十八般武艺尽显,赵大官人不由得连连称赞。
还要啥指甲钳?
这展销会上,哪处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