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国际电影节在首都举办。
三年，佘杭都没和江揽月保持联系，偶尔见过几次面, 那也只是工作上面无可避免的碰撞。
江揽月去伦敦后就鲜少回来，连导演戏作的次数都少了，最新一次还是去年上映的清宫武侠电影, 大部分时间她不是在国外进修就是在度假。
她俩好像两条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行线，只要没有外力干涉，就再无交接的可能。
这三年，佘杭把奶奶接到首都, 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 那三部戏大大提升了她的知名度，尤其是《削骨令》，去年首映当天就意料之外地一骑绝尘, 而年终，佘杭也终于凭借这部电影拿到了最佳女主角。
颁奖典礼当天, 她是有幸见到过江揽月的。
当时江揽月身边多了另一位年轻的演员，很巧合，她获奖的那部戏便是佘杭当年给予她灵感的《狱火》，病态轮椅舞蹈家和失明钢琴家的故事。
而这位演员就是其中一位女主角洛希的扮演者，那个让江揽月从佘杭身上找影子的角色。
大屏幕放了几张入围影片，总共有四部，最后这四部影片的海报被一起挂在大屏幕, 《狱火》和《削骨令》都在其中。
颁奖嘉宾在一场酣畅淋漓的玩笑当中喜庆地公布最佳女主角, 全场进入最紧张的一刻。
而佘杭和江揽月的位置, 不过隔了一条过道。
哪怕身旁的人再诱惑，佘杭也没分过去一个眼神, 这一刻她无疑是紧张的，她目光如炬地盯着大屏幕，紧张地捏起指节。
她不想输。
不想让江揽月看不起。
“下面，让我们来公布2023年度，国际金玉兰奖的最佳女主角——”
场下人双手合十抵在唇边，已经有部分人将目光投送到江揽月身旁的新人身上了，要知道江揽月这些年从不轻易拍戏，只要一出片都是炸裂的存在。圈里甚至都有这样一个说法。
小江导演天赋高，但她从不轻易用人，用的还都是圈内籍籍无名的新人，每年只要有她的电影入围，那么这位新人将会出乎意外的一骑绝尘。
但——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本年度的最佳女主角，佘杭！！！”
台下一片惊呼，很快激烈的掌声也随即而来，佘杭并不意外。
可能那些掌声布满了由衷的祝福和欣赏，但也必定会有消极的嫉妒和不甘。
她知道，通往巅峰的这条路是布满鲜花和荆棘的。
佘杭提起火红色的裙摆，走上台和颁奖嘉宾来了疏离又礼貌的拥抱，然后她缓缓走向立式话筒，看了眼静坐在台下的那个人。
江揽月身边的小明星眼眶莫名红了，而江揽月，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倒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态度。
“大家晚上好，我是佘杭。”佘杭捧起奖杯，嘴角勾着自信的弧度，“今晚的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外，遇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拿到了什么奖杯。”
“走到这个领奖台是必定要说一些心得和感谢语的，在这里，我要感谢的人有三……”佘杭一边说着，一边毫不隐晦地将眼神投入到台下，那个很久不曾联络的前任情人身上。
“其一，是用《燃命畸情》引出我天赋和斗志的导师，江揽月；其二，是一直鼓励我等待我的家人，我年过七十的奶奶；其三，是一路埋头苦干，默默无闻的自己……”
感谢语说得天花乱坠，江揽月的目光也不曾从她身上移开。事实上，在佘杭提完江揽月的名字后她就已经干脆利落地移开目光了，但江揽月火热的视线，她一直都能感触到。
对于这段关系，佘杭表面上好歹是放开了，她能轻而易举地提起前任情人给她的帮助，也能在简单介绍完之后毫不犹豫的摆脱，从这些致辞来听，江揽月的比重和她感谢的任何一个人都差不多。
草草说完，一笔带过。
佘杭至今不知江揽月那大胆火热的视线是因为什么，她不敢猜想，不敢自以为是。
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江揽月看重发光的自己。
因为她本身就是追逐光亮的旅人。
下台后，两人在见面会中偶尔见面，偶尔碰杯，但佘杭也只是礼貌和她颔首，她疏离地叫她江前辈。
身为本届金玉兰最佳女主角，佘杭自然是会被很多人簇拥包围的，在她头疼地应付完各种大导和制片之后，江揽月也终于带着那新人演员缓缓而来。
佘杭的目光在见到她走近的那一刻变暗，而后举起酒杯隔空优雅地和她碰了个杯。
大概没猜到她会那么潇洒，江揽月的表情僵在脸上，佘杭对她的表情变换视若无睹，而后在她的注视下将酒水一饮而尽。
江揽月的目光再次沉了沉。
“恭喜，你走到自己想走的位置了。”
“也要感谢当年江导演的栽培。”佘杭的笑容像一只狐狸，带着生意场上的阴险，她目光往下，落到江揽月捧在手上的红酒杯，“江前辈不喜欢喝酒吗？”
“哦……”江揽月没说什么，也将酒水一干二净。
“江前辈身边的这位是……”
“我叫应如意，”应如意主动上前介绍，“原来你也是当年江老师栽培过的人呐，说真的，一开始知道我没拿奖还蛮难受的，后来听出是你的名字，我就不难过了。”
佘杭笑眯眯地问:“为什么呢？”
“当然是你实至名归，”应如意说道:“而且你知道吗？我出道时其实演技也不好，是江老师一步步教我怎么演戏把我栽培出来的，大部分休息时候，她还给我放你的电影让我好好……”
“如意，”江揽月沉声道:“你话太多了。”
被忽然点名，应如意的活跃被灭了大半，她最终低头轻声道:“《燃命畸情》你真的演的很好，有些片段都是教科书级别的，我都要看好几……”
“咳咳……”
江揽月握拳抵在唇边轻咳，过了须臾主动邀请道:“听说宴会里边有茶室，要去喝杯茶吗？”
“……”
佘杭愣了一瞬，她不明白为什么江揽月会主动邀请，但随即，她压下心里受宠若惊的情绪，礼貌笑道:“不用了，晚上喝茶会睡不着，我和王导还有个剧本要聊，就先告辞了。”
江揽月:“唉？”
佘杭提起裙摆转身，她表现得游刃有余，拿得起放得下。
然而她也不知，江揽月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盯了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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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次，是继上次金玉兰奖之后的第二次见面。
佘杭这两年凭借自己的努力在影坛扎稳脚跟，和江揽月分别后她拿出她原本的实力，很多大导演大制片抢着要人，各大娱乐公司为她打得不可开交。
佘杭并没有选择寄人篱下，而是自己开了一个工作室。
她在澜海遇到的富二代助理小纷也一直陪在她身边，工作室里也参了四分之一的股份，而如今随着佘杭的国际知名度越来越高，她的工作室越做越强，每一年都签约好多艺人。
小纷也从助理变成了她的经纪人兼好友，两人之间更是无话不谈。
佘杭今年只出演了一部电影，缉毒题材，她在里面饰演能屈能伸，侠肝义胆的卧底警察。
很巧合，宣布这场颁奖仪式的嘉宾是江揽月和另一位顶流男星。
舞台的聚光灯亮起，江揽月挽着男明星的胳膊缓缓而上，佘杭的眼神隐匿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看着台上的那一抹倩影。
她的眼神血腥、贪念、恐怖、痴情……
离开江揽月三年了，她对她的思念不但没有减少，反而随着时间的流失积少成多，最后变得复杂，变得污浊。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和她一同死去也是一种拥有。
聚光灯往下，再次打在了她的身上，佘杭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揽月的脸，看着江揽月唇齿开合，看着她和男明星一唱一和地应对准备好的开场白，也在她的口中，懵懵懂懂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她脸上，佘杭脸上燃起自信的光芒，她的成就是意料之中，也是众望所归。
她提起裙摆，这次的礼服颜色和上次一样，依然那样鲜红，鲜红又妖艳，有着抓人眼球的风情。
江揽月面对着她到来的地方，也同样洋溢起恭贺的笑容。
分别两年，她们之间的隔阂与尴尬仿佛在一点点自我清除，她们疏离，却又有礼地相互靠近。
佘杭走进江揽月，她像对待所有人一样，上前一步将江揽月搂进怀中，她们胸部的礼貌距离要比所有人都要近上一公分。
“恭喜。”江揽月勾着唇角，语气温和。
“谢谢江老师，您今天也很漂亮。”
一个拥抱过后，两人同时撤离，佘杭拿起奖杯再次走向立式话筒。
这一次，她的说辞是离别。
“大家好，我是佘杭，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这个舞台。”
现场的欢呼转为安静，江揽月也疑惑地将眼光投入到佘杭的背影上。
“告别的话有很多，但今天我不想耽误大家时间，我沉默地一路走过来，最终也想沉默的离去，所以关于这个决定我也只是告知一下大家。”
佘杭握着话筒，看向摄像机，她要将这些话说给一路支持她的粉丝听，“我走到我想走过的位置了，所以接下来我想全身心地投入到幕后工作当中，一心一意地经营我的工作室，我想做一名导师，一名发现千里马的伯乐，我想引导更多有天赋的人激发兴趣和斗志。”
“所以再见了，”佘杭笑道:“也给后生们一个忠告，放弃偶像包袱，钻研演技，谢谢。”
话筒落下的那一刻，现场也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在说出这个决定之前，除了小纷，没有任何人吃到这个风声，所以现场除了尊重外，还有部分人依旧出于懵逼的状态。
典礼结束后，佘杭披着西装外套站在酒店外等车，腊月的风寒得刺骨，毫不留情地穿刺她的皮骨。
一辆奢华的白色劳斯莱斯停在她面前，车窗缓缓降落，佘杭撩开眼前的碎发，与驾驶座的女人四目相对。
不用猜就知道是江揽月。
佘杭脸上挂着生意场上惯有的假笑，又一年过去了，她依然对她们之间的那些情｜事只字不提，像是被她遗忘在箱子里旧卡片。
“江前辈，有什么事吗？”
江揽月犹豫片刻问:“你今晚做出的决定都是真的？”
“我看起来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吗？”
“佘杭……”江揽月认为不可思议，“你真的有认真考虑吗？你好不容易走到你想走到的位置……”
“江前辈怎么就知道我最想走到的位置是哪里？”
江揽月怔愣:“你以前说的……”
“……”
佘杭低头，看着光秃秃的地面，天气太冷了，她感觉地面都冷得打哆嗦。
“老实说吧前辈，其实我最想走到的位置根本不是什么最佳女主角，一切都是我在自欺欺人罢了，正好我说假话，你们也信了……”
江揽月望着她的眉眼:“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佘杭与她平视，“天气太冷了，江老师早点回家休息吧……”
黑色宾利从停车场驶出，紧跟着停在劳斯莱斯身后，小纷从里面探出脑袋，“小杭，我们该走啦！”
“来了，”佘杭回头，“我先走了前辈。”
“佘杭！”
江揽月打开车门，站在她身后叫住她。
佘杭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回到我身边好吗？”
冷风呼啸而过，带起地面的一粒灰尘和一片落叶，它们在这寒冷的冬夜，伴随江揽月的邀请，久违地传进佘杭的心里。
“回来我身边……”
江揽月的语气轻飘飘的，又或许是佘杭的错觉，她沉默片刻，没有选择转身。
其实她最想走到的位置，不过是江揽月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