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晨跑的运动装, 想起对关笑语而言或许显得冷淡的“我等你”，黎放歌拿起电话，准备跟她说点什么, 却发现手机屏幕上静静地躺着好多条她发来的消息：
“才一分开就开始想黎姐姐了呜呜呜……”
“虽然不知道要去多久，可还没出发我已经归心似箭。这么说会不会很对不起我外婆嘤嘤嘤……对不起对不起！为了我和黎姐姐的终生幸福, 外婆一定要很快好转起来呀！球球！”
“黎姐姐，刚才你看到下玄月了吗？”
“月亮的颜色太淡, 手机拍不出来, 天空灰蒙, 月亮银白。你快看呀。”
“每次看到月亮，总会更加思念黎姐姐。”
“月亮就是这样吧，月亮就是叫人思念的。可以思念黎姐姐真好。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机会跟黎姐姐一起再看月亮？”
消息到这儿便戛然而止，
黎放歌的身体像被这些消息挖出一个大窟窿, 胸口的位置变得空空的。
她们昨晚约好今天去看电影。
电影票是昨晚收拾关笑语行李的间隙, 黎放歌在手机上预订的。
以前, 确切说是上一世了,
黎放歌一直很羡慕能去电影院观影，虽然那是很寻常的小事, 但对于大明星的她来说，上一次去电影院已经是中学时代的事情，遥远得已经没任何清晰的记忆。
她一直想着, 如果哪天恋爱了, 一定要跟喜欢的人一起去电影院看场电影，坐在人群中间，像大家一样毫无顾忌地喝可乐、吃爆米花, 那种放纵的事情光是想一想就和写出一首喜欢的歌所带来的愉悦一样多了。
可直到最后一场演唱会, 她谈一场恋爱及和喜欢的人一起去看电影的愿望还是没能实现。
在衣帽间,
也许是因为关笑语显得太开心，也许是因为灯的颜色太浪漫，
在休息的间隙，黎放歌莫名地想起几乎快被彻底遗忘的小小愿望，于是她不露痕迹地提出去看电影。
关笑语当然是一百个同意，不论黎放歌想去干什么，她都会举双手双脚赞同。
定好电影票，她们继续收拾。
衣帽间的空间过于亲密，亲密得只要身处其间就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幸福感。
关笑语忽然没有任何铺垫地说，“黎姐姐，传闻在银河系一个美丽的蓝色星球上，在那个很美很美，比月亮还要美千百倍的蓝色星球上曾经有一位非常有作为的皇帝，那个非常有作为的皇亲非常喜欢一个名叫阿娇的姑娘，其实，他们是表兄妹，这个皇帝说如果能娶阿娇，他要给她建造一座金屋，后来如愿，他当真给她建了一座很豪华的宫殿——”
黎放歌笑，汉武帝的金屋藏娇怎么会传到这个世界？
也是够奇特的，难不成这世界还有别的地球穿书者？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黎放歌想，但愿不要是认识她的人才好，不然如果以后出道唱歌，被以前的歌迷听到，或许会掉马呢！
“黎姐姐，你有在听我讲吗？”
“当然有。”黎放歌又笑，金屋藏娇的故事不听她讲她也一清二楚，
然而，关笑语的脑回路是她所料想不到的。
“其实，我也很想像那个皇帝一样，金屋藏娇。”
“原来这个故事叫金屋藏娇啊？”黎放歌憋笑憋得有点辛苦。
“对啊。黎姐姐，我觉得金屋藏娇，光听起来就已经很美，而且还是发生在一颗蓝色的星球上，真想去那颗星球上看看呀。”
“关笑语，为什么？”
“因为蓝色的星球和进屋藏娇啊！”
“我是说，为什么你也想金屋藏娇？”
黎放歌实在不忍告诉她，汉武帝和陈阿娇虽然有美好的开端，但两个人的结局却不怎么样，帝王么，有几个专情？！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黎姐姐，连一眼也不想让别人看，所以也想把黎姐姐藏在金屋里。”关笑语照例磊落而坦诚。
“你这占有欲会不会太强了？而且何必那么浪费，不想让别人看姐姐，大可以买一个帷帽，出门的时候姐姐一定会老老实实戴起来。”
关笑语定了定，像是在思考那样做的可行性，或者在想她带帷帽的画面，旋即笑着摇摇头，“那样的话，我自己也看不到黎姐姐了啊！”
“说来说去，都是可怕的占有欲。”
关笑语很大方地点头，“我最最喜欢的黎姐姐，就是不愿跟任何人分享啊！虽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想一想总可以的吧？”
“你想吧，可以想两想、想好几想。”黎放歌笑，眼神带着她也没察觉到的宠溺，一边将关笑语的裙子挂到衣架上。
她的裙子，白色和粉色居多，看起来也并不全都是高定的款式，也有商场里很常见的品牌。
“黎姐姐，你对我没有这样的占有欲吗？”
黎放歌拿起新衣架的手滞在半空，没想到关笑语会丢来这样的送命题，
有吗，这样绝对的独占欲？
这样不想让别人看自己喜欢的人一眼的绝对独占欲，有吗？
黎放歌扪心自问，结果显然是否定的，她还不曾有这么强烈浓重的情感。
关笑语像是从她的表情中猜到了她的答案，于是不等她开口就慌忙抢着说：“我知道黎姐姐的答案。”
说完，她半垂首，继续从收纳箱里拿出她的高跟鞋。
就像是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一样。
黎放歌垂下滞在半空的右手，俯视看向半蹲着的关笑语说：“关笑语，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占有她吗？”
她知道不该问这么敏感的问题，
她也知道，这不是关笑语想听到的话，可是，她还是想要尽快地扫除她心中的不安和患得患失，因为，这样小心翼翼的关笑语让她难过。
她很想直接告诉她，喜欢你的人会始终喜欢你，如果喜欢你的人不再喜欢你，那何不放过彼此？
可是，这样的大道理即便人人都可以听得懂，但放到实际或自己身上的时候，能够这样潇洒的却没有几个。
关笑语昂首，仰望着黎放歌：“是啊，我就是想要独占黎姐姐，所以才想到金屋藏娇这个故事。”
够直接，够坦诚。“Alpha永久标记Omega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独占不是吗？黎姐姐，如果可以的话，你会——”
“当然会！”
黎放歌毫不迟疑，“关笑语，如果非要建一座金屋，也是由姐姐来建。”
对于他人，她没有强烈的独占欲，对于标记这件事，她其实也蛮反感，
但如果可以，她还是非常乐意以此证明她和关笑语的终生关系。
“就很不公平，Alpha可以永久标记多个Omega，而Omega却只能被一个Alpha永久标记。黎姐姐，像你这样的人，全世界只有一个；而像我这样的人，全世界有很多，所以，金屋藏娇这件事只能我来做。”
黎放歌知道关笑语的意思，她不想让她继续陷在患得患失的泥沼，便说：“别的Alpha我不知道，但我这个Alpha，也只想永久标记一个人，那就是关笑语你。即便世界上像你这样的人再多，但关笑语对我来说也只有一个。”
她的语气很淡很淡，并没有做承诺时的严肃和认真，
关笑语却听得立即湿了眼睛，“为什么任何事情都逃不过黎姐姐的眼睛？”
“还用逃啊？你都写在脸上了好么。”
“黎姐姐喜欢我写在脸上吗？”
“服了你了。”
“要不我们一起建吧，建独属于我们的金屋。”
“嗯，愉快地达成一致。”
黎放歌是真的喜欢这样的关笑语。
开成公布、坦诚相对有一种莫名的轻松。能让彼此都轻松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她们说的还是一件或许无法兑现的事情，建金屋未免显得离谱，但建一个她们自己的家，彼此都喜欢的家，倒是可以安排。
永久标记对黎放歌和关笑语来说显得很虚幻，但她还是愿意给她承诺。
因为心情轻松，衣帽间渐渐弥漫出一种明亮的气息，是从她们内心散发出来的愉悦交织而成的明亮。
灯光下，两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看起来比暖灯还要耀眼。她们不约而同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各自的心里对将要一起的生活的模样变得越来越清晰……
黎放歌以为昨晚那样温馨的相处不过寻常，以后那样的寻常都会唾手可得，
果不其然，任何人都无法确定，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来。
一再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最后一条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机会跟黎姐姐一起再看月亮？”
黎放歌的心越来越空，心脏仿佛变成一个矫情的人，看着看着，她居然觉得心酸难忍，明明一起看月亮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她发现，自从那一晚之后，她和关笑语就再也没一起看过月亮了。
不自觉地走到落地窗旁，仰头朝西方的矮空扫视时，关笑语曾说过的“黎姐姐，我不就是你的月亮吗”和“就好像，黎姐姐是我的月亮那样啊”忽然浮到耳畔，
她昂首，在已经近乎变成灰蓝色的天空中寻视了很久，最后终于看到了差不多和天色融为一体的下弦月。
于是，她拿起手机输入，“我看到了，下弦月。”
点了发送之后，像是想起什么，她又输入了一条：“到鹭京以后，给姐姐发条消息。”
原本空空的胸口这时候忽然思绪翻涌，
像是被关笑语狠狠地搅动了一番那样，久久难以平复。
黎放歌趴到落地窗前的栏杆上，记忆的阀门仿佛忽然被打开，
之前，关笑语就是背靠在这栏杆上，跟她说，她想如法炮制她外婆和外公的经历，希望她也能够来个二次分化；还说，她会把她和她的事情都讲给她外婆——
第一次听说的时候，黎放歌只觉得难为情，
而现在，黎放歌却希望，前去鹭京的关笑语可以把她们昨晚、前晚的事情当面讲给病倒的老人家听，
希望这位素未谋面的老人可以挺过去，早日康复。
黎放歌有一种那个老人家从不曾反对关笑语和她的婚约的预感，还有一种她将来会见到这个老人的预感，老人家会衷心地、无条件地祝福她们，祝福她们有一个灿烂光辉的未来——
等了好久，关笑语都没有回消息。
黎放歌解锁手机，打开购买电影票的软件，
想了想，她将电影票退掉了。虽然也没有多少钱，但想到便宜哥哥给她的钱就快要花完，她不得不缩减不必要的开支，能不浪费绝不浪费。
黎放歌啊黎放歌，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她对着确定退票的按钮自嘲。
是的，巨星也有被灯砸倒时。
退了票，她摁黑手机屏幕，想着这部约好了一起去电影院看的电影下映之前不知道关笑语能不能返回鹭都。
没有答案。黎放歌微微抬头，仰望着早晨已经有了金晖的天空，下玄月已经难以肉眼可见，就像关笑语的离去一样，月亮走得越来越远。
月亮还会出现在天空；关笑语也还会再回来。
但是，月亮的圆缺是有定时的，关笑语的归期却无从得知。
黎放歌没察觉，她彻底陷入了思念——
因为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她甚至还像高中的小女生那样不自觉地想：当你不停地想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肯定也在想你——
当然这是肯定的，关笑语怎么可能不想她！
结果，说要晨跑的人完全忘了下楼，一直呆呆地看着天空，
好不容易，她又看到了越堕越低的下弦月，不知何时，那弯淡得不能再淡、远得不能更远的下弦月变成了关笑语的脸。
黎放歌才发现，她像关笑语想要独占她那样，也想独占她。
然而，比起很久以前就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的关笑语，黎放歌直到这一刻才明白独占这种心情：爱一个人，真的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中午时分，黎放歌听到新消息的提示声音，
正在午餐的她猛地放下手中的筷子，飞快地拿起手机，
完全没察觉到陈翘艺不满的眼神，“禾歌小姐，用餐的时候请不要玩手机！”
古板女人的警告，黎放歌仿佛置若罔闻，
看到果然是关笑语的消息，她的嘴角立即弯起迷人的弧度，
一整个早晨都坐立不安的黎放歌反常地笑起来，还想说点什么的陈翘艺选择闭嘴。
“艺姐，要不要一起午餐？”
黎放歌对着手机屏幕笑着，将对陈翘艺刚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禾歌小姐，饭菜是你一个人的午餐。我不会和你一起用餐，不合规矩。”
黎放歌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改变陈翘艺固执的阶级观念的想法。
她夹起一块小瓜，放进口中，口干面面的的、甜甜的。
关笑语说她已经平安抵达鹭京。
只有非常简短的一条消息，黎放歌却盯着反复地看，好像再多看几次就能收到关笑语的新消息。
“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
果然，隔了一分钟，手机屏幕又弹出一条新消息，
带着间隔的、只有寥寥数语的消息，
跟着屏幕，黎放歌感到了关笑语的低落，
她外婆病重的消息一定已经更加确切地传到她的耳中。
“你外婆会好起来的！”
黎放歌不知道为什么她能说得如此肯定，仅仅凭借预感、凭借有一天会与这位老人家见面的预感吗？
“托黎姐姐吉言。”
关笑语的消息失去热情，
尽管知道她低落的原因，但黎放歌还是有些不习惯。
“关笑语，姐姐等你回来一起看月亮。”
黎放歌还想说点的什么，
但她终究不擅长、也不喜欢安慰。
关笑语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索要安慰，
黎放歌知道，并不是因为在她伤心的时候，她没有在她身边，
而是，当一个人全心全力地为另外一个人担心难过的时候，她是无法察觉到自己的状况的，更别说想要安慰。
像是被传染了一样，黎放歌脸上的笑意褪去，
这一刻，她希望她可以在关笑语身边，说不清是思念还是担心，她从没像现在这样迫切地希望可以陪在关笑语身边过。
“黎姐姐，鹭京在下大雨。”
关笑语没有回应，
而是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雨水从车窗蜿蜒而下，车窗上全是清凌凌的水滴，车窗外雾蒙蒙一片，楼房笼在雨汽中，模糊不清——
黎放歌的脑海浮出关笑语透过车窗注视着被淋湿的街景的模样，
安静，平静，冷静。
在毫无准备的巨大冲击面前，经过克制，压住悲伤的人是可以做到这样的。
看着这张灰暗的照片，
黎放歌很想说点什么，但此情此景，搜遍脑海，她也没有找到一个契合的词语，一句应景的话，
就像把关笑语送走的那一刻一样，那种无力感又回来了，
分别的无力感，无法为她分担的无力感，无以安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的无力感，
这种和能力、和爱意都不想关的无力感，黎放歌完全不知道拿它怎么办。
就这样吧，她想，知道她平安抵达，知道她那边在下雨，知道她正赶往医院，赶往她最牵挂和担心的人身边，就足够了。
至于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黎放歌也不会过于耿耿于怀，如果什么都不能做，那就等她回来，等她需要自己吧。
“嗯。姐姐在午餐。”
最终，所有的担心和关心，全都藏到了这句寻常到仿佛没有任何情感的简单消息之下。
她知道，关笑语会明白的。
尽管失去了胃口，黎放歌还是慢慢地、一点点地将小优为她按时按量、严格按照人体营养所需的午餐全吃完了。
就在她放下筷子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