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赶到的时候, 余蝶就坐在天台的边缘，她转过头，歪着脑袋一脸笑意地看着气喘吁吁的余笙：“姐, 你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恍惚间, 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余蝶就是挂着这样带着期待和怯意的笑容站在门口等自己放学。
那时候的家里一片狼藉，只有自己到家，余蝶才会有安全感。
那时候的她总会从口袋里摸出来一颗糖, 剥开塞进余蝶的嘴里, 然后和她手拉手，一起面对深渊。
天台上风很大, 吹得余蝶头发，衣服胡乱飘舞，甚至人也有些坐不稳，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似的。
余笙恍然回过神来, 余蝶脸上小时候的轮廓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成熟的, 眼里还带着些许疯狂的脸。
“你担心我, 你害怕的，对不对, 你害怕失去我。”余蝶紧紧追问着, 但却完全没给余笙回答的机会。
她根本不想听余笙的亲口回答, 她怕，真的听到不愿意听的回答。
“小蝶。”余笙眼睛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她, 试探着向前迈开了腿。
“别动！”余蝶大叫一声，忽然激动起来,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瞳孔皱缩，余笙下意识伸出手，但这个距离，根本不可能。
迈出去的脚在空中顿了顿，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停下来了啊，为什么不说话呢，为什么……这么镇定呢。
明明她都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脑中的那根弦发出即将断裂的预警声，但眼前的这个人，甚至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心一揪一揪的疼。
直直对上原地不动了的余笙的视线，余蝶忽然笑了，她就是笑也不说话，笑容越来越大，笑声越来越响，只是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忽然就顺着眼角流了出来，滑过脸颊，吧嗒吧嗒在衣服上氤氲开。
“姐……”余蝶哽咽着发不出声音，余笙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眼神依旧平静，不仅不像是在看寻死的妹妹，甚至连看一个即将死亡的陌生人都不算。
更像是在毫无感情地——审视电视剧。
原本计划着想要痛苦一场的余蝶在对上她变得如此冷淡的目光，断了线似的泪珠子都顿了顿，喉头苦涩一阵一阵地翻涌上来，余蝶抬起手，胡乱擦了擦眼泪，嘴角咧出一个难看的苦笑。
“为什么？”本来不想面对的，但实在忍不住，实在想要答案，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余蝶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声掩盖住，而余笙也确实没听见，只看见她嘴唇嗡动，不断重复呢喃着什么。
“为什么要丢下我！”没有得到回答的余蝶越来越激动，她抓着扶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趴在栏杆上冲着余笙质问，“明明说过的，说过永远都不会扔下我一个人，可是……可是！”
“余蝶！”余笙这才注意到，余蝶脚下什么都没穿，就这么裸足站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足底还隐隐有些红色渗出来，像是踩到了什么流血了。
她紧紧盯着余蝶的脚，脸上终于显现出少许紧张的神色。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大概是终于找到了些记忆中的姐姐的模样，余笙忍不住地放声嚎啕大哭起来，情绪激动到甚至站不直身子，更抓不住扶手，像冬天枯黄的树枝上仍坚强挂着的最后一片树叶，飘零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骗你？我没骗你。”余笙不着痕迹地一点一点向前移动着，“我怎么骗你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丢下你一个人了？余蝶，你是我的妹妹，我们的名字在同一个户口本上……”
“妹妹？”余蝶忽然打断，她低着头，低声呢喃着，“是呀，妹妹，只是妹妹，小时候的保护是因为我是你妹妹，成年后还没离开是因为我是你妹妹，哈哈哈，妹妹呀。”
“那她呢？”
“谁？”余笙引导着她说话，悄悄从侧面靠近，就在一伸手就能抓住她胳膊的距离处，余蝶忽然向右横跨一步，使劲搓了搓脸，瞬间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冷冷地看着余笙，平稳的声线感受不出一丝温度，“我是你的妹妹呀，从小视线就没离开过你，观察着你的一言一行的妹妹呀。”
“你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就想知道你想做什么。”余蝶低头看向她还没来得及伸出的手，苦涩地说道，“如果是她的话，会很紧张吧，紧张的站不住，说不出话，紧张的不知道该做什么，紧张的甚至都不会呼吸，更别提这么冷静地立刻就想出对策了，是吧。”
“所以我只是妹妹，那她是什么？”
“我在问你话，别装没听到！余笙，回答我，她对你来说是什么！”久久得不到回答的余蝶终于抛弃了伪装，冰冷地质问道，“老板？金.主？还是……”喉头哽咽好几次，那两个字盘绕在舌尖怎么都吐不出来，她咬着牙置换道，“床.伴？”
“命定之人。”余笙甚至都没思考，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就好像是早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提前很久就准备好了答案。
不是情侣，不是爱人，她是她的命定之人，是她这辈子认定的，绝对不能失去的人。
“不是的！”几乎是同时，余蝶大声反驳道，“不可能，错觉！你们之间只有利益关系，你是为了翻红，是为了这个家，是为了我才和她保持那种关系的！”就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声音越来越高，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越过栏杆，狠狠抓住余笙的手，像是要把这菊花硬生生塞进她的身体里。
“告诉我，你是为了我才这样的！告诉我呀！”余蝶叫的凶狠，但对上余笙越发冷冽，甚至厌弃的视线的刹那，犹如当头棒喝，一下子顿在原地。
她回头看着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忽然憧憬向往地说道：“余笙，你说如果咱俩一起跳下去，是不是就意味着永远在一起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咧着嘴角满含笑意说道，“三十二层，这么高摔下去，会四分五裂摔成肉泥吗，如果会的话，是不是不管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她越说越来劲，拽着余笙的手甚至加重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