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楚然和叶南枝, 跟现在相比，完全是两个光景。
与此刻的想尽办法的躲避不同，大一的叶南枝, 最习惯做的事情, 就是跟在楚然的身后。
进入大学后的第一个冬天，十二月份后的哈市，彻底进入了冰封的季节。到处都是皑皑白雪，好在晚霞潋滟，素白的地面被裹上了淡淡的橙色光晕。
还没等到上一场雪融化, 新的雪花就在某个夜晚悄然而至。行人走过，吱吱响声不断。
在教学楼门口守候了好久的叶南枝，远远地就瞧见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楚然从图书馆出来, 往校门的方向走。
偏偏，她选择抄近路。那是在一条僻静的小路, 两边种满松树，旁边还有一个假山，据说夏天的时候会有松鼠出没。
楚然并不住学校宿舍, 而是独自在校外租房，看模样应该是回出租屋，见状叶南枝赶紧上前跟了过去。
昨夜才落了雪，林间小路上没什么人, 连地上的雪都还是蓬松的。只有一排楚然刚刚留下的足迹。
叶南枝埋进刚刚楚然踩过的雪窝, 顺着她的脚印一步步往前走。楚然的身量高，腿更长, 鞋子的尺寸比她大些, 叶南枝深一脚浅一脚, 倒像是得了什么新鲜的趣味。
突然地, 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叶南枝下意识躲到旁边的松树后面。
脚步声停了会，又接着继续前行。
叶南枝这才松了口气，悄悄探出头来看，确认对方没有发现，这才继续刚刚的“游戏”。
谁知再一抬头，楚然正站在前方，静静地看着她，一副请君入瓮的姿态。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楚然指了指她身后。叶南枝一会回头，正对上图书馆侧面那一整块的玻璃幕。
虽然积了薄薄一层灰，可今日她身上的红裙子，在满地白雪的映衬下，却显得格外耀眼。
啧，刚刚净顾着踩雪，丝毫没注意周围的环境。
带着几分不甘，小姑娘鞋尖碾着雪地：“那你还不早说，让我在后面藏这么久。”
早说？为什么要早说，刚刚这只笨兔子不是在后面玩得挺高兴的吗？
楚然走近，最先看见的，就是小姑娘原本瓷白的皮肤，此刻已经冻得微微泛了红。
“跟着我做什么，过几天的考试都复习好了？”
临近期末，全校都被期末考试的紧张气氛笼罩着。虽然刻意做了遮挡，楚然还是发现她眼下的乌青却一天比一天明显，一问才知道是在熬夜复习。
索性，那次美术课结束后，楚然主动为这学期二人的师生关系画上了句号。
对于叶南枝来说，还是要以学习为主。而楚然的课程，充其量只能算调剂品，永远要给主业让路。
“学习也不差这一天嘛！再说你看，什么狠人今天还在学习啊！”
话音刚落，视线刚好划过楚然怀里刚从图书馆借的书，气氛瞬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明显，楚然就是那个狠人。
既然道理讲不成，叶南枝当即换上一副面孔，开始耍起无赖：“哎哟，我不管！反正今天我是一个字都不会学的。”
“哪有人在圣诞节当天还要看书的啊，我又不是中学生了，我都十八了，已经成年了，我要过大人的生活！”
楚然无情戳穿她：“十八了，期末考试不及格也会挂科的。”
叶南枝：……
耍无赖行不通，那就换个路数。
她故作委屈，蹲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我身边的人都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了，就我孤零零一个，我不想落单。”
说着，小姑娘明眸轻眨，悄悄拉住楚然的袖子：“楚学姐今天有安排吗？要不咱们一起呗，这样咱俩就都有伴了。”
伴。
对于这个称谓，楚然甚是陌生。
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那一个，似乎她的意识里，身边从来都没有过“伴”这个角色。
正思忖着，对面的小姑娘倒是先犯了急。
以往，她若是有什么想法或要求，楚然都会以最快的频率答复她，可今日难得楚学姐这般为难，难道说……
叶南枝心中萌发了那个她最不愿意面对的猜想：楚然不会已经有约了吧！
是啊，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圣诞节啊！肯定早早就被安排出去了，这种日子落单的，怕是只有她自己了。
叶南枝叹了口气，早知道她就应该提前给自己做好安排的，也不会落得现在这般下场。
似乎对眼前的事实已经认命，这才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塞进楚然手里。
“楚学姐如果有事那就算了，不过，虽然不能一块过节了，但这个是特意给你准备的。”
墨绿色的绒布袋子上，金色的铃铛坠在正中间，旁边挂着几根流苏做装饰。扯开绳结，里面安静地躺着一颗苹果。
“这是什么？”
“过节嘛，送个苹果讨个彩头，平平安安，你们南方那边不时兴这样吗？”
难怪最近路边看见小贩推车卖包装好的苹果，裹了一层廉价的包装纸就能身价翻倍，而且不愁销路，很多小女生争先恐后地购买。想来都是因为这个意图。
“你这个也是外面买的？”
叶南枝摇头：“那些包好的苹果很多都是坏掉的次品，这个是我在水果店里挑的，回去自己包的。那个金铃铛还是我亲手缝的呢！”
难怪，难怪封口处的线头露了一半出来。
可楚然在发现那个线头后，反而将其收进包里，和自己刚刚打印好的论文放在一起。
“对不起，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楚然主动开口，今日的她，难得地低了头：“作为赔罪，今天听你安排，好不好。”
楚然包里有电脑，资料以及刚从图书馆借出来的几本书，带着在身上实在不方便。于是叶南枝提议，先陪楚然把东西放回住处，然后再开启今日的日程。
出租房距离江州大学不远，出了校门，走个十分钟就到了。
小区看上去有不少年头，楼下的车棚里，废弃的自行车不知道在里面堆了多久。好在道路环境还算干净，门口保安大爷虽然年事已高，但终究是有一份保障。
到了楼下，叶南枝主动提出自己在这等，没有上楼。都是女孩子，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造访，想来怕是会不方便。楚然见小姑娘坚持，就让她在保安室里等。
而她，则以最快的速度快去快回。
“说吧，今天想做什么？”一身轻松的楚然，双手插在外套兜里。
叶南枝露出一个狡邪的笑容：“我想做点成年人的事。”
——
二十分钟后。
激情的音乐动感十足，伴随着闪烁的彩色灯光，以及机器上那几个随着音乐而扭动身体的男女，面对眼前的景象，楚然不禁又确认了一次：“你确定，这就是你说的——成年人才能做的事？”
就是来电玩城？
“当然不是。我想开赛车，还想抓娃娃！”
楚然：……
“哎哟，楚学姐别愣着了，快点快点！”叶南枝扯着楚然的袖子，投入游戏的海洋。
从模拟赛车、射击游戏；到投篮机、保龄球，里面的游乐设施倍被两人玩了个遍。
不知不觉，没穿外套的两人，都已经面色红润，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
终于，常温果汁递给叶南枝，小姑娘也顾不得其他，咕咚咚就是几大口。原本想要冰镇的，但楚然以她胃不好，当机立断拒绝了。
“接下来想玩什么？”
指尖指向前方，叶南枝的目标落在那一排一排的娃娃机上。她将最后的游戏币都塞进楚然的手里：“楚学姐，抓到三个娃娃，晚上的饭我请怎么样？如果失败，你今天得请我吃冰淇淋！”
上次的樱桃冰淇淋叶南枝才尝到一口，在那之后，唯一的冷饮就是楚然开恩带她喝的冰奶茶，然后就再不许她碰凉的。
到底是为她好，叶南枝勉强遵守着承诺。可今日，她热成这样楚然都执意不让她和冷饮，必须让楚然亲自买一个冰淇淋给她，然后再看她一口一口全部吃掉，“一雪前耻”！
这家娃娃机是出了名的难。楚然接连失了两次都空手而归。
叶南枝摊摊手，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心中暗自盘算着，一会的冰淇淋是吃甜筒还是麦旋风。
还是得麦旋风，吃一次就得吃够本！听说麦旋风出了新款，草莓口味，还第二个半价，一会必须让楚然亲自给她端来一个！
思绪未尽，就听砰地一声，一个玩偶掉落下去。
楚然取出战利品，塞进叶南枝的手里：“三个是吧，那你想想晚上吃什么吧！”
叶南枝震惊之余，第二个战利品又成功掉落。
不是说抓娃娃机是有概率的么！楚然为什么如此顺畅！几乎每两次就能抓到一只，如果运气好，也有一次就中的可能。
没一会，两人身上上上下下挂了好几个玩偶。
眼看着手里的游戏币所剩无几，楚然问叶南枝：“想好吃什么了吗？”
可恶……叶南枝心里暗自跺脚，看来麦旋风是没戏了！
她一抬头，看见前面最大的那台机器。
这台机器比外面的机器都贵，要三个币才能抓一次。相应地，里面的奖品也比外面的精美不止一个档次。
叶南枝视线落在最中间的那枚发夹上。
那是一只兔子的发夹，上面的白兔栩栩如生，脸颊染着淡淡的红晕，笑得可爱至极。
“想要？”楚然问她。
叶南枝点点头：“那个小兔子好可爱啊！楚学姐你能抓到么？”
“试试。”
眼看着爪子直奔兔子去，稳稳地抓住了兔子的脑袋，见状叶南枝险些激动地跳起来，就在爪子升到顶端的瞬间，却猛然一松——当啷一下，小兔子坠落回原来的位置。
“掉了。”叶南枝委屈似地回头看楚然。
楚然又投下三枚游戏币，重复了一遍刚刚地动作，果不其然，又是在一样的位置，小兔子掉落下去。
不过这次，却不是原位，稍稍往前挪动了几分。
接二连三地，娃娃机里的小兔子上上下下，娃娃机外的叶南枝急得直转圈。
眼看着一盒游戏币就这样见了底，那兔子发夹跟旅游似的，在娃娃机里转了个遍，但就是卡在出口附近，迟迟没有出来的意思。
盒子里只剩下最后三个币了，叶南枝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
“算了吧学姐，就是挺难的。”没有追责与嘲笑，她反而宽慰起楚然来：“我已经有这么多个玩偶啦，这个发夹，就留给下次再来吧。”
“可是，你不想要个圣诞礼物吗？”楚然取出塑料盒子里那最后的枚币，托在掌心：“要不最后这一下，你来按，咱们合作一下，万一就有了呢。”
可这怎么可能呢，楚然抓娃娃那么厉害都做不到，怎么会因为她最后按动那一下按钮就有所不同。
“来试试嘛。”楚然朝她招手：“万一成功了，就给你买冰淇淋。”
半推半就地，走到楚然面前。
温热的胸膛抵上她的背，手被握过去，搭在右边的按钮上。
“一会，我喊你，你就动手。”
叶南枝点点头。
最后的游戏币投入机器，随着楚然操纵的遥控杆，里面的抓手移动起来。
这一低头，楚然才注意到，从怀里溢出的，独属于少女身上的清香。顺着光洁的额头，看见如扇的长睫轻轻煽动几下，小巧的鼻尖上，泛着晶莹的汗珠。
小姑娘十分紧张，站在机器的玻璃前移动不动，视线紧紧盯着机器里面。
“准备好了么？”难得清朗的声音泛起一丝沙哑，楚然不自觉滚了喉咙。
“就是现在！按！”
啪地一声，银色抓夹开始降落，叶南枝的心也跟着一并提到嗓子眼。再次握住了兔子的身子，摇摇晃晃地上升，就在到最顶端的一瞬，刚好抓夹一抖，小兔子被甩进出口。
这就，成功了？
“中了楚学姐，咱们中了！”
叶南枝兴奋地转身，回头之余，不偏不倚，唇瓣擦着下颚划过。
柔软的触感，带着温热的湿气。楚然被惊得猛地后退一步。
小姑娘沉浸在喜悦中，丝毫没有发觉刚刚暧昧的一幕。弯腰取出发夹，整理好碎发后夹在鬓边，正过脸问楚然：“楚学姐你看！小兔子好不好看！”
这一抬头才发现，此刻的楚然好像有几分不同。
抬手抚上对方的额头，果然带着几分滚烫：“楚学姐你不舒服吗？你好像有点发烧了。”
“我……空调太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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