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 楚然用冷水一遍一遍抚过脸颊，终于是退减了些许的热意。
镜子里满脸水珠的她，脑海浮现的却是雀跃的兔子, 柔软的触感。
尤其是最后, 小姑娘看向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干净又纯粹，一时之间的无地自容，楚然狼狈地躲进卫生间，身上还挂着的玩偶都没来得及取下。
明明只是不小心蹭到而已。不该这样。
再说，蹭到一下也没什么。
一想到蹭……原本才退去的热意瞬间又烧了起来。
身后某个隔间门被推开, 里面的人也来到洗手池旁边，正巧楚然抬脸，与之视线交汇一处。
“楚然！”杨惠宁的眼里写满了震惊, 满脸都写着：你怎么在这！
平日里不苟言笑，永远清冷的大学霸, 双颊透着红晕，还挂了好几个玩偶。
她跟楚然认识了这么久，从本科到现在, 算得上是楚然在班里最亲近的人。她太了解楚然了。
平日里连寒暑假都待在学校做研究搞科研的人，今日竟然破天荒地来电玩城？
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加上今日特殊的节日……看来这是有情况啊！
“圣诞节嘛。”楚然抽出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水珠，视线躲闪之间没注意到，杨惠宁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变了意味。
“楚大学霸还过圣诞节呢！”杨惠宁也不掩藏, 笑嘻嘻问她：“怎么, 铁树开花啦？”
楚然：……
擦拭水珠的手倏地一顿。
“我看看谁啊这么厉害，居然把咱们院长最得意的门生给撬走了！”
“别闹, 我陪一个小朋友来的。”楚然若无其事地将纸巾丢进垃圾桶, 一出门证遇上焦急的叶南枝。
刚刚楚然突然就走了, 脸红红的, 问什么都不说，还不许她跟着。
她什么也做不了，又不好违背楚然的意思，只能守在卫生间门口干着急。
见人出来，赶紧迎上来：“楚学姐你还好吧，你刚刚怎么突然就跑了，你是不舒服吗？”
见状，杨惠宁瞬间对楚然口中的“小朋友”有了答案。
虽然，对叶南枝这个女生的身份有几分意外，但很快就烟消云散。
小姑娘生得粉面桃腮，可爱得像个雪团，任谁看了都会有几分动容。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溢满了对楚然急切的关怀。
嚯！看来有戏！
“楚然，怎么不介绍介绍？”杨惠宁主动叶南枝伸手：“你好，我叫杨惠宁，跟你楚学姐做了七年同窗，是你楚学姐‘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三个字，杨惠宁特意加了重音，就想看看着小姑娘的反应。
可不等叶南枝说话，伸出的右手就被楚然拍了回来：“你别吓到人家。”
杨惠宁悻悻地收起拳头：“握个手怎么就吓到她，我又不是老虎，楚然你也把人看得也太紧了些！”
杨惠宁干脆绕过楚然，来到叶南枝旁边，故作亲近：“小妹妹你好厉害啊，抓到这么多娃娃！一会能不能帮姐姐也抓一个？”
“这些都是楚学姐抓的。楚学姐好厉害，还给我抓到了这个发夹。”叶南枝指着自己鬓边的兔子炫耀。
“哎哟喂。”杨惠宁故意拖长了尾音，双手环胸：“认识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楚学姐这么厉害，还会抓娃娃呢！”
“惠宁你别闹了。”楚然把寄存衣服的号码牌给叶南枝：“先去拿外套吧，一会咱们去吃饭。”
这边，杨惠宁还跟叶南枝摆手道别，就被楚然扯到一旁：“说吧，你到底想干嘛？你家那位呢！怎么放你一个人出来这么久都不管管！”
“你也知道，只有恋人的身份才能管着另一方啊！”
“你……”
难得让楚然吃瘪，杨惠宁笑得十分得意。眼看着楚然的脸色愈发阴沉，赶紧见好就收：“对了先说个正经事，最近李浩妈妈总来撒泼，你要是没什么事，尽量少回学校吧。”
“知道了。”
这边，杨惠宁的手机适宜地响起，说了句马上就回去，杨惠宁匆匆挂了电话。
“不跟你闹了，我也要回去找我们那位了。”
原本已经走了两步，杨惠宁又到退回来：“走过路过别错过。”
“你有完没完！人家还小呢！”
“都成年了，不小了！”
楚然：……
杨惠宁清了清嗓子，故弄玄虚：“这样，一杯拿铁，外加恭恭敬敬说一句‘杨大小姐请指教’，我包你给人追到手，怎么样？
这笔买卖稳赚不赔的！你想想，人家小姑娘那么可爱，指不定多少人惦记着呢，你要下手可得快点！我给你讲啊，这——”
“走！”
——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起来，吃完饭后的两人，也开始踏上返程。
“今天那个姐姐真有意思。”叶南枝主动和楚然搭上了话。
没走两步，正巧路边遇见一个手推车在卖包装好的苹果，不过圣诞节已经到了尾声，此刻的销路并不算好。
楚然看见上面滞销的那几个苹果不免摇头。也难怪，包装的也不好看，外面的彩色包装盒看着就廉价，跟她的金铃铛和酒红流苏根本没法比。
“走吧，不早了。”楚然催促她。
叶南枝小跑两步跟了上来：“楚学姐，你们南方人怎么过圣诞啊，也送苹果吗？”
楚然实事求是回答：“我不过节，所以不知道。”
叶南枝捂着嘴笑：“我才不信！这个年代哪有年轻人不过节的！那不成‘永不停歇的陀螺’了吗！”
见状，楚然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叶南枝意识到对方似乎不是开玩笑，整个人大为震惊。
“什么节都不过吗？”
“那过年呢？”
“生日呢？生日总要过吧！”
楚然双手插在兜里：“从十二岁起，我就没过过生日了。”
理由很简单，那个能真心因为她的到来而感到高兴的人，不在了。
所以，生日这件事，变得不再重要。
楚然淡默的神色，叶南枝也不再追问下去。反而突然叫住她，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接着，第一次主动地，不加任何掩饰地，握住了楚然的手。
虽然隔着手套，皮肤并没有直接的接触，但楚然仍然能感受到小姑娘认真而热烈的态度。
那是胆小的兔子，第一次那般用力的捏她。
“楚学姐，以后，我帮你过生日，好不好？”
“生日，节日，我都陪你一起过。我给你准备蛋糕，准备蜡烛，准备礼物，好不好！以后在哈市，你不再是孤单一个人。”
起初，楚然眼里露出几分动容，随着叶南枝的话音落了下，楚然眼里的光也跟着暗了下去。
生硬地抽出手，揣回原本的衣兜里。
“晚上好冷，快走吧。”
叶南枝也不放弃，三两步追了上来：“楚学姐还没回答我呢！”
楚然似乎并不想理她：“你知道我生日时什么时候么！”
“那楚学姐告诉我就好了！”
“我——”
话没说完，手机铃声便震了起来。
叶南枝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唐沐哥哥”四个大字。
叶南枝与楚然保持着两步的距离，夜空之下，楚然听不清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只知道她面前的小姑娘，好像在和对方……解释？
“唐沐哥哥，我刚回来，刚刚在外面没听见电话。”
“没有，我和楚然学姐在一起。”
“巧克力啊？谢谢唐沐哥哥。可是我马上就要考试了，最近可能没时间玩了。要不等放假再说吧，反正我过年也会去你家拜年的。”
“嗯好，你放心吧。”
接着，电话被挂断。
刚刚说道哪了……对，生日！
叶南枝抬眸，楚然已经走远，距离她好几米远的位置。
“楚学姐，你等等我呀！”如同小尾巴一样追了上去，天冷，身上的衣服也都加厚，才跑了没两步就喘的不行。
叶南枝光顾着顺气，没看出楚然脸色不对，继续追问：“楚学姐，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生日是哪天呢！”
楚然回头，见小姑娘气喘吁吁，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却被咽了下去。
“叶南枝。”
“？”
“下次你再问我，我就告诉你。”
——
圣诞节短暂的放松过后，立刻迎来了令全校学生都头疼的期末考试。今年过年早，寒假放的也早，原本得是一月开外的考试周，愣是排到了十二月底。
甚至在年末的最后一天的下午还有考试。
随着最后一声铃声响起，也宣告着寒假的到来。不论成绩与否，所有学生都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开始提前进入假期的喜悦。
除了一个人，叶南枝。
原本复习课程就已经让她头疼不已。圣诞节的相处，当晚楚然就怪怪的。这几天给她发消息也几乎没有回复过她。
叶南枝只能安稳自己，可能年末，楚学姐也在忙吧。
直到方芳把一个八卦消息告诉给她。
“小叶，你那位美术有老师又成热门人物了！”
方芳网页发给叶南枝，匿名论坛里，一个帖子，置顶于热门第一。
说是前几日楚然和李浩的那件事，还特意带上“江州大学三好学生”等标签。
男生重伤住院，女生只是轻微皮外伤。
结论：楚然是受害者，李浩因为故意伤人被开除学籍。
帖子下面开始众说纷纭。
【哇，这种人渣就该让他吃个教训！】
【楚然平时看着瘦瘦的，没想到这么能打！果然是个大学霸！】
【听说李浩父亲被裁员了，听说他爸是高管来的，这一下子家里没了经济来源，儿子又被退学，啧啧啧，跌落云端啊！】
【我听说，这个楚然的爸爸，是圣科集团的董事！】
【圣科！是我知道的那个圣科吗！】
【真的假的！我才不信！】
接着，就有人贴出了一系列证据，诸如楚然的各项信息，以及圣科集团的最大股东，楚家的一些信息，高度的重合，很快就引起波澜。
【天啊！大小姐居然跟我在一个学校！还那么优秀！现在有钱人都这么卷了吗！】
前面的发言还算正常，直到一个消息的出现。
【你们说，这件事发展成这样，和圣科集团有什么关系没？】
【？楼上什么意思？】
【圣科集团年年在咱们学校招聘那么多毕业生……不得给点面子？】
【你是说……我去！那就有意思了！难怪男的能被打成那样她却能全身而退，这肯定是早有准备啊！】
【李浩真可怜，听说他只是和楚然闹了口角，想要说清的，结果没成想……现在他连家都没了，昨天我看见他妈妈在院长室门口哭着求院长，那叫一个惨！】
【难怪她回回有奖学金，每次都是三好学生！】
【楼上提醒了我，她的那些评优……不会也是因为她的家庭背景吧！】
【别瞎说啊！我可什么都没说。】
……
匿名论坛，根本不知道每个ID后面的真是使用者是谁，可一人一句，帖子就彻底变了走向。
一时之间，楚然从受害者，变成了依托于家里关系而作恶的凶手，伤了人还能全身而退。
后面，有“热心人”张贴了历年来楚然所获所有荣誉的截图。
“根本不是这样的！那天我也在，是那个男的动的手！”
“小叶，你别急。我相信你，可现在，帖子里的那些人是不会听你解释的。”方芳安慰她。
冯琳琳也跟着劝她：“左右也要放假了，等下学期开学，这事就该被淡忘了。你看，刚刚发布的奖学金获得者，还是楚然。她一点都没受影响。”
受没受影响，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叶南枝点开奖学金的公示栏，红色的背景上，一等奖学那里 ，清楚地写着楚然的名字，后面是学术成果以及其他的个人信息。
这边，冯琳琳和方芳还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这件事，就看见叶南枝突然拎着外套就往外跑，一副很急的模样。
“哎？小叶你去哪啊？宿舍楼快关门了？”
相比之下，叶南枝显然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我现在想出校门，走哪走最快？”
——
出租房内，楚然坐在桌边，手里仍旧是前几日从图书馆借回来的书。
这本书不算厚，放在平时，一个下午就能看完。
可今晚的楚然，坐在这翻来翻去，一个晚上都没走出第一章 。
准确的说，圣诞节那天，凭白地乱了她的心神，扰了思绪。
杨惠宁提醒她，说让她少去学校，果然第二日那事就闹了起来，连带楚家的事都被张贴了出去。
或许李浩认为，这样会让楚然难堪。但显然，楚然并没有那么幼稚。
不重要的人，说着不重要的话，与她，都没有任何干系。
除了，这几日一直给她发信息的叶南枝。
前几日，她问楚然的生日，楚然没有告诉她。也不知道是触碰到了什么机关，小兔子每天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楚然不想回答，索性躲起来保持沉默。
昏黄的灯光下，原本沉默的手机响起，是一个小兔子的头像来电。
好啊，发信息不回，直接改打电话了是吧。人不大，还挺执着。
楚然凝下心神，按动了接通键。
楚然原本以为叶南枝是要继续追问那个问题，或者是因为论坛上的事打电话来安慰她。
其实根本没必要，小姑娘心里也很清楚，她们的关系，不过是维系在校园范围内罢了。
那天她不是说：“在哈市，楚然不再是一个人。”
这意思还不够明显吗，楚然是个南方孩子，必然不会留在这的。出了校门，谁还认识谁呢？
既然早晚要散，那就没必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楚然决定今天晚上就告诉她：没必要在自己身上，浪费无意义的时间跟经历。
谁知话已经到了嘴边，电话另一头，小姑娘声音甜美：
“楚学姐，你在家吗？”
“你……能不能下来一下。”
——
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层上开始飘下零零散散的雪花，朵朵银白，将这幽暗的月色妆点得素雅。
夜空之下，叶南枝手背在身后，站在皑皑白雪之上。
楚然一出单元门，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今日的小姑娘与以往有些不同。细碎的雪落在她身上，闪烁的星子也一并揉进她的眼眸。
裤脚上沾着泥痕，今日的她，带着几分狼狈，与平日精巧的形象大相径庭。
见楚然出来，快步迎了过来。
“身上怎么弄的？”楚然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泥痕上。
“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
叶南枝做了个鬼脸，对身上的印记并不在意。随后故作神秘地，缓缓将手从身后拿了出来。
那是一块小巧的奶油蛋糕，被一朵淡粉色的小花装饰着，花蕊处鲜红的果酱，晶莹剔透，如红宝石一般耀眼。”
她把蛋糕双手呈递到楚然面前，眼中闪烁的光一如天上明月。
“楚然，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然后当晚，十八岁的小兔子就被狼拐回了家
（楚学姐开窍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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