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华, 透过玻璃窗，撒了满床明亮。
叶南枝已经被逼到了床角，紧张得身体蜷缩着, 但楚然却十分悠闲地摆弄着自己的发尾, 一副慵懒的模样。
探头出来正后对上楚然笑盈盈的目光：“舍得睁眼了？”
叶南枝撇撇嘴，扭过脸去，并不想理她。
楚然自然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身子往后挪，将人捞回床铺中间：“不闹你了, 小心你的脚。”
“知道我的脚有伤你还……”
“还怎么？我不过问你好不好看罢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楚然那无辜的模样，仿佛刚刚那个缠着叶南枝不放的人并不是她。
既然话说到这, 叶南枝索性坐起身来好好论一论这件事：“这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吗？为人师表你穿成这个样子，你觉得合适吗？这分明是……”
“是勾引？还是诱惑？”
楚然手撑着脸颊, 偏过头问：“那枝枝被我勾引到了吗？”
原本刚刚的士气一下子弱了下去，叶南枝别扭地转回去：“才没有！”
接着，一个人裹着被子缩回她的床角。
“怎么没有, 你分明脸红了，你还……”楚然话没说完，就听见，一阵声音, 先是“咕”地一下, 后面带着“噜噜……”的尾音。
楚然朝着声音的来源寻过去，正对上叶南枝攥紧被子的动作。意识到声音出处的楚然捂嘴笑：“不是背着我下馆子去了吗！”
叶南枝低着头不说话, 整个一个晚上, 她都纠结于想看手机, 却又不敢看的担忧里, 一心想着楚然生气的模样，哪有胃口去吃东西，只顾着喝饮料，根本没吃几口。
“还不都怨你！”叶南枝小声嘟囔了一句，随后又一阵声响。
叶南枝确定这次不是从自己身上传出来的，那答案只有……差异的目光看向旁边的人，原本冷白的皮肤，随着这阵声音萌发出一层淡淡的粉色。
“你也饿了！”
楚然戳了一下叶南枝的脑门：“我因为等谁才没吃饭。”
说着，伸手摸向床头柜的手机，打开了外卖软件。
已经快十点了，这个点还在营业的店家并不多，楚然在其中找寻合适的店铺。
指尖在屏幕上划了没两下，叶南枝就靠过来提议：“要不出去吃吧。”
楚然视线划过叶南枝受伤的右脚，用表情问：你确定？
见楚然不为所动，叶南枝主动挽上她的胳膊：“我突然想起一家特别好吃，我可喜欢吃了，你陪我去嘛，不吃我今晚睡不着，快去换衣服，咱们出门！”
吃什么倒是小事，叶南枝现在就是急切地想让楚然把这件“通透”的睡裙给换下来。
难得小姑娘主动撒娇，楚然原本迟疑的神色很快就烟消云散，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随后去卫生间换回了白日里端庄的套装。
顺着叶南枝导航的方向，两人开着车到了目的地。这是一间不大的店铺，好在环境看起来还算干净卫生。
各色菜品整齐地码在架子上，客人按照喜好自己挑选，当然也可以直接选套餐。
对，就是这样一家再平常不过的麻辣烫。
“别小瞧它，人家也做麻辣拌和酸辣粉。”叶南枝递了一个盆和夹子给楚然。
老板和叶南枝很熟，不用她说就直接问：“还是老样子，中麻中辣不放醋对吧！哟，姑娘今天这腿是怎么？今天这两瓶汽水算我的！”
“谢谢老板！”叶南枝也不客气，抱着汽水，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店里只有他们一桌，所以食物很快就被端了上来。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楚然第一次吃麻辣烫这种东西。以往在哈市生活的那几年，她一直在外租房子，饭也尽量都是自己买食材自己做。
为数不多的几次，也就是在食堂里点些清淡的菜品。
她看着对面叶南枝熟练的动作，学着她的模样，将酱料和菜品搅拌均匀，这才准备入口。
这边，叶南枝已经吃了两颗鱼丸，对面的楚然刚夹起一颗翠绿的青菜送入口中，随后细细品尝。
动作斯文，与她一身的名牌，和门口停着的豪车一样，跟周围的环境搭在一起，别有一番喜感。
能把麻辣烫也吃得如此优雅，不愧是楚然。
“好吃吗。”叶南枝笑着问。
“很有北方的风味。”楚然点头。
“那当然啦，老板就是哈市人嘛！他家味道特别正宗，我每次想家了，都会来这吃一顿的。”
这次，楚然难得地没有追问，叶南枝背井离乡的理由：“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啊，飞机应该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吧。”
因为口味上的喜欢，叶南枝进食的速度都比平时提升了不少。这边已经见了底，楚然却堪堪才吃一半。
“你是不喜欢吗？”叶南枝想起，楚然最大的喜好是白水煮青菜，而面对眼前浓郁的芝麻酱和辣椒油……想到这便伸手去拦对方拿筷子的手：“不喜欢就别吃了，没必要勉强自己。”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吃的，很有特色。”虽是这样说，可楚然吃饭的动作依旧缓慢。
其实对吃的方面，楚然还真没什么挑剔的，干净卫生就可以，当然，清淡些自然是更好。
不过回想在她成长经历的大部分时间里，楚家的饭桌上不是明枪暗箭，就是冷嘲热讽。饶是这般，楚然也能不紧不慢地将碗里的饭吃完，所以眼下，餐食还算可口，更何况叶南枝就坐在她对面。她怎么会觉得难过。
相反地，她觉得十分享受，享受这样烟火气的生活，享受于喜欢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甚至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在这一刻，动作自然也快不起来。
这边吃完了饭，叶南枝没有急着回酒店，而是主动腕上楚然的袖子，跟她提议去附近的江边走走。
说是吃得有些急了，想运动运动，散散步。
“哟，今天怎么这么乖。”楚然轻轻敲了敲叶南枝的鼻尖，看来这小兔子真的很好哄，不过是一顿合口味的饭，就让她这般乖巧。
想到昨日下了一整夜的雨，今日江畔的风应该不小，楚然帮叶南枝把外套的扣子扣好后，才扶着小姑娘往那边走。
原本楚然扶着叶南枝的胳膊陪她往前走，可见小姑娘行动起来着实麻烦，索性直接揽过胳膊环上自己的脖子，接着把人抱了起来。
“你这么走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难得地，这一次叶南枝没有挣扎，任由楚然抱着她前行，在叶南枝的头靠上楚然肩膀的一瞬，楚然的步伐似乎慢了下来。
“怎么了？”叶南枝问：“是我太重了吗？”
“不是，是我想多抱一会。”
楚然说得没错，今夜的风确实不小，吹动着衣摆沙沙作响。
叶南枝盯着潺潺江水，许久都没有说话。
“在想什么？”楚然牵过她的手，放进自己的衣兜里。
“你说，这些江水，最后是要流去哪？”
“当然是融入大海。”
“都回去海里吗？”
“可能也有一些会流进别的湖泊吧。”
叶南枝转过头，难得直视楚然，没有像以往那般躲闪，她轻轻勾起唇角，脸颊上泛起一对浅浅的酒窝，笑容里似乎被掺了蜜：“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这个笑容的楚然，心头萌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等她说话，身后的光闪了两下，一台白色的车静静地停在二人身畔。
司机摇下车窗：“小姑娘，是你们叫的车吗？”
“不是。”
“是我。”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楚然差一回眸，叶南枝重复了一遍：“师傅，是我叫的车，麻烦您稍等一下。我和她说两句话就走。”
楚然捏着叶南枝的手腕：“你什么意思？”
“好啦楚老师。”她笑得温柔又残忍：“按照约定，我已经陪你吃过晚饭了，咱们从此，也就两清了。”
呵，原来的种种，撒娇，分享喜好，散步，一桩桩一件件，其实根本不是情人间的浪漫，而是蓄谋着要把她抛弃。
叶南枝正是算准了楚然的车不在附近，一时之间追不上来，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楚然冷笑，她的兔子想要离开她，还真是费劲心思呢。
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楚然尽力维持住表面上的冷静：“叶南枝，得自己走得掉吗？到头来，不是还会在学校里碰面，你忘了，接下来两年你都是与我捆绑在一起的，你根本摆脱不了我。”
“我给过你机会的，可这是你自己选的。”楚然将自己仅剩的一点希望，如数家珍摆弄着。
可今日叶南枝却难得地平静，没有像平时那样慌张得跳脚，反而淡如秋菊。
“你我都跟这江水一样，即使有短暂地相聚于此，到底是各有各的去处。”
“你是圣科的大小姐，而我，等我一毕业，就会回到我的家乡，回到哈市去，你终究要去属于你的海洋，而我也会回到我的湖泊，你明白吗。”
“楚老师，回去吧。”
话音一落，叶南枝挣脱了楚然的手，转身利落地钻进车里，动作之快甚至让司机忘了她是个脚上有伤的人。
别说司机，就连叶南枝自己也差点忘了那件事，直到汽车驶离江边，疼痛才从右脚脚踝处蔓延开来。
明明只是不小心碰到一下，可今日的疼痛格外剧烈，甚至比受伤当日还要难以忍受。不知何时，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眶里溢出，待叶南枝反应过来，她的面庞已经湿润。
司机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后视镜里正好瞥见叶南枝通红的双眼，结合刚刚所见，也将过程猜了个七七八八，宽慰她：“小姑娘，跟朋友生气啦。”
叶南枝随便抹了两下脸颊，假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没有。”
“哎哟叔叔是过来人，你听叔叔一句劝，俗话说，牙齿还会咬到舌头呢，人与人相处哪会没有矛盾呢，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就连我和我老伴也经常拌嘴的，过两天就好了。”
过两天就好了……叶南枝可不这么认为。刚刚，楚然一直立在原地，汽车开走后，也没有转过身来看她一眼。
应该是真的对她失望了吧。
任凭是谁，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也不会再堪堪贴过来的，更何况高傲如楚然。
虽然觉得难过，但叶南枝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实在没有勇气再次面对对方。她们俩，早在四年前就应该完全结束的，现在的相遇，只能说是一场意外。
意外，终究是长久不了。楚然那般耀眼，叶南枝的存在，只会成为她完美人生上唯一的污点。
可她不想做这个污点。索性，将不该萌生的心思，早早扼杀在摇篮里。
四年前她们走不到一起，四年后也一样。没什么不同。
到了地方，下车后的叶南枝，在进酒店之前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幽暗的夜色下，酒店的门口，只有那盏路灯还算明亮。
楚然，没有跟过来，应该是回家了。
叶南枝松了口气。挺好的，她也该回去了。
顶着值班经理讶异的目光，叶南枝独自走向点头。
房间内，那条墨绿色的丝绸睡裙，上面还带着楚然身上的味道。叶南枝将按照折痕收好，放回之前的盒子里。
或许是因为床太软，或许是因为脚上的不适，她这一晚睡得并不好。在第无数次翻身后，终于迎来了天亮。
顶着眼下的乌青，叶南枝决定先下楼把早餐吃了。
已经休息不好，再不好好吃饭，她怕是离挂掉不远了。
失眠的原因，她起得很早，到达餐厅的时候这里还没什么人，餐食也还不齐全，服务人员正往案台上布置糕点。
叶南枝环顾一圈，只有饮品区已经布置就绪。现煮的咖啡很新鲜，带着浓郁的苦涩味，是驱散疲惫的好助手。
雪白的瓷杯被盛满，另一只手却先她一步，将杯子端走。
“又空腹喝咖啡。”
楚然端着杯子抿了一口，点头称赞：“咖啡不错，但是照比上次你给我从食堂买的那个差了点。”
怎么可能，这是新鲜的咖啡豆，而校园饮品店都是速溶咖啡。
但叶南枝并不想和楚然争论这个：“你怎么来了？”
“经理放我进来的。”
果然，还是昨晚那件睡裙的功劳！
楚然也不急，跟在叶南枝的身边，学着她的动作，叶南枝拿什么，她就拿什么。很快，两份一模一样的煎蛋吐司被摆餐桌的两侧。
最后，楚然端了一杯果汁：“咖啡就别想了，喝这个吧。”
但叶南枝并不为所动，开始专心于和面前的吐司作斗争。
“枝枝。”楚然喊她。
极不情愿地，叶南枝抬头。
“咱们讲和吧。”
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和失望，今天的她是难得地温柔和煦。甚至让叶南枝觉得，此刻眼前的人，竟有些陌生。
楚然将果汁往前推了推：“我知道昨晚是我逼你逼得紧了，把你吓到了，我跟你道歉。我以后绝对不会再那样，我保证。”
说着，楚然竟真的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个发誓的动作。
原本餐厅人就少，这样的行为无疑会吸引来不少的目光。叶南枝赶紧伸手拦下楚然的胳膊。
正是这个空隙，楚然刚好揽过叶南枝的手，如获至宝般捧在掌心。
“就算看在宋教授的份上，他把你交给我，按照约定我是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别住酒店了，跟我回去吧。”
窗外，阴了整整两日的天空可算是放了晴，金色的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楚然的身上。
一如她眼里的目光一样诚恳又炽热。
“我昨晚仔细想了一夜，枝枝你说得没错，此前种种，咱们的确是两清了，所以。”
“从此刻起，咱们重新开始。”
“保证在此期间不会越界半步，不会做你觉得不开心的事，等宋教授回来，走是留全凭你的心意，我绝不干涉。”
“但是枝枝，在此之前，你就当我个机会，行么？”
“什么机会？”明明心里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她还是明知故问。
楚然笑着，低头吻过叶南枝的指尖。
“叶南枝，你是真傻还是故意的？”
楚然问：“你看不出来吗？我是在追求你啊！”
作者有话说：
知道楚然发言的宋教授连夜打通作者君的电话：“我不回去，小叶就得一直住在小楚家？所以你是不打算再给我戏份了是吗！！！”感谢在2023-06-11 00:09:11~2023-06-15 23:4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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