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管家按照逍遥王的吩咐, 把周枭单独关押在王府的密室里,而后飞鸽传书,捡着重要的信息禀告一番。
逍遥王收到消息的时候, 已经是大年初三的早晨。
看完信上的内容, 他冷着脸提笔回了四个字:五马分尸。
他与安郡王是同父异母,且在母亲的影响下自幼为敌,所以并没有多少兄弟情义。
之所以想将周枭五马分尸, 自然不是为了给安郡王报仇。
他动怒的原因是,若安郡王不看重周枭就罢了, 若周枭不知安郡王谋算也就罢了。
可安郡王待周枭那么好,可周枭知晓安郡王的一切,且有参与其中。
那么周枭,不管是为人子, 还是为人臣, 都是不合格的。
这样一个不仁不义,弑父求生的畜/生,让他多活一天都浪费米粮。
唐槿看到了白管家送来的那封信,也看到了逍遥王回的那四个字, 说实话,她是震惊的。
震惊安郡王竟然死在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手中,也震惊于周枭为了活命,竟能亲手弑父……
她还是低估了人性之恶!
写完回信,逍遥王长出一口气:“槿儿,随本王去南境驻军之地吧。”
出乎他们预料的是, 南境大军竟无一人在城内, 反而驻扎在沿海村镇外,且士气如虹, 正在火热地操练中。
一副枕戈待旦,随时迎战的样子。
得知逍遥王到来,江大将军亲自到营前迎了迎,同时也为他们解了惑。
“……昨日正午,我军一队斥候听到附近渔民议论,在东边的群岛后看到有无数巨轮停泊,便暗中去探查一番,回来报确有此事,末将推断东岛海寇定然没有这么大的阵仗,那些巨轮极有可能来自西岛,末将思虑再三,决定连夜带大军出城,在此处安营扎寨,做好御敌的准备。”
当然,他同时也命人快马加鞭,把军情送往了京城。
只是京城路远,那奏折恐怕还在路上。
逍遥王点点头:“大将军此举甚妥,实不相瞒,本王此番前来,就是来送圣旨的。”
说罢,他打开那道明黄色的卷轴,朗声念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西岛有异动,大有举兵来犯之势……”
“末将领旨。”江大将军激动地接过圣旨,心底虽有疑惑朝廷怎会反应这么及时,但眼下显然不是关心那些的时候。
他盯着圣旨又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总算是放下心来。
“王爷快请上座,末将正愁着呢。”江大将军心中略松,圣旨说让他凡事都要与逍遥王商议,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派使者去海上呢。
西岛大军虽然出现得突然,却没有进攻的意思,且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停在海上,好似一点也不怕被人发现。
所以,他想着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派使者去详谈一番,能避免战乱最好,再不济也算是先礼后兵,至少心里有个底。
听完他的打算,逍遥王道:“大将军准备派谁去?又如何谈?”
江大将军忙道:“这便是末将犯难的地方,王爷也知军中多是粗人,军师虽善谋略,却不能犯险,所以末将也在愁派什么人去为妥。”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是大家默认的规矩,但这种规矩只是一道浅薄的道德约束,谁也不能保证对方是否会按规矩来。
江大将军最信任的,以及认为最合适的人就是军师了。
可万一西岛不讲规矩,杀了军师,他们这不是上赶着吃亏吗。
但若不去,万一错过和谈的机会,又不知道有多少沿岸百姓会遭殃,所以他愁啊。
逍遥王皱眉,心里一时也没有主意。
不自觉地,他看了眼身旁的唐槿。
江大将军留意到逍遥王的视线,不由多看了唐槿两眼,心中不免猜测,这种紧要时刻,逍遥王怎么带了个弱女子来南境,还让人贴身跟着。
传闻逍遥王并不是色令智昏之人,且深受女皇信赖,单从女皇让他来颁这道圣旨,就能看出一二。
种种可能之下,他觉得此女身份恐怕不简单。
但逍遥王不说,他也不好多问。
就在这时,唐槿走开两步,拱手道:“义父,我愿一试。”
她敢这么说,一是因为知晓丘凉此刻就在海上,且随时能与她会合。
二是因为多日前,初与丘凉相认之时,丘凉所说的那些话。
解决这场大乱的关键在楚凌月,在她。
之前楚凌月不惜以身犯险,也解决了京城那边的隐患,最终平安归来。
但从始至终,这件事好似跟唐槿没什么关系。
唐槿隐隐觉得,不,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的作用怕是应在了南境这边。
逍遥王先是一愣,随后便摇头道:“此事非同小可,槿儿万不能冒险。”
若是唐槿有个什么好歹,爱妃怕是会大受打击……
唐槿抬头,目光直直道:“义父,还记得除夕那晚吗?”
除夕那晚?逍遥王茫然片刻,缓缓回过神来,那晚唐槿深夜造访王府,带来了女皇亲笔所书的一封信,信上说让他一切都遵照唐槿的意思来。
可……
逍遥王沉了沉眉,盯了唐槿片刻,低低道:“一定要活着回来。”
此女原来是逍遥王的义女,江大将军恍惚了一下,忙阻拦道:“王爷,此事不可儿戏…”
“大将军,这也是陛下的意思。”逍遥王打断了他的话,没错,这是女皇的意思,那信上一再强调,遇事以唐槿为先,由唐槿定夺。
江大将军愕然,嘴巴张合了几下,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定好此事,逍遥王定定望着唐槿,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槿笑笑:“义父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事不宜迟,现在就派人带路吧。”
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底,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丘凉的那一卦。
这场大乱的关键在楚凌月身上,也在她身上。
此情此景,也唯有这一种可能了。
逍遥王沉沉闭了下眼睛,起身:“走吧,本王送你。”
两刻钟后,三艘大船离岸。
逍遥王和江大将军到底是不放心,点了一千精兵让唐槿带上,不管能不能谈和,至少能让唐槿多几分活下去的可能。
海上,大约过去半个时辰,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几个岛屿的影子。
唐槿站在船头,忍不住望了眼晴空,丘凉应该能看到她这边的情况吧。
念头才起,耳边便听到一声低唤:“唐槿。”
唐槿眸光一闪,忙命人停船,她独自回到船舱,且故意屏退士兵,留着房门。
不一会儿,一道黑影闪过,众人揉了揉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
而船舱里,已然多了一个人。
“怎么说?”唐槿一看到丘凉便急忙问道。
丘凉轻咳一声:“先容我喝口水,晒死我了。”
她猛灌了一杯水,这才坐下道:“那西岛大军太猖狂了,猖狂得很不对劲,按理说,他们就算不藏起来,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地停泊在东岛附近。”
毕竟此处海域在百钺的管辖范围之内,且不时有渔民经过,被发现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西岛大军这举动也太反常了。
唐槿边想边道:“是不太合理,感觉他们好像是有意被我们发现一样,甚至…”
甚至在等着他们这边派人前去。
两人对视一眼,想到了一块。
沉思良久,丘凉重重放下了茶盏:“唐槿,你敢不敢跟我去赌一把。”
唐槿扬眉:“怎么赌?”
丘凉摸着茶盏,缓缓道:“我已经查探清楚了,西岛大军大约来了五六万人,为首的除了一个领兵的将领,还有一个皇室中人,听他们话里的意思,那人是当朝长公主,我打算暗中见见她,当然,我能保证此行绝对安全。”
自保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西岛皇室这几百年来都是秦氏天下,秦安王有一儿一女,如今当政的正是他那个儿子,而长公主自然就是他的女儿了。
关于西岛国这位长公主,丘凉也有所耳闻,传言长公主秦慕秋生得天姿国色,且才智过人,又与新皇姐弟情深,对朝廷可以说是尽心尽力,在西岛很受百姓爱戴。
而新皇也很是爱重他这个皇姐,还曾扬言愿与秦慕秋共掌西岛。
这位长公主,竟冒险亲自领兵出现在百钺南境,怎么看都有些不符合常理。
唐槿给丘凉添了杯茶:“什么时候去见?”
“你答应了?”
“你不是确定我会去吗?”
丘凉笑开:“不错,我觉得那一卦该应在你身上了。”
唐槿回之一笑:“英雄所见略同。”
于是,唐槿出去吩咐众将士原地待命,且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打扰她休息之后,便跟着丘凉悄悄离船而去。
西岛的大船几乎围住了半边群岛,那五六万士兵有半数都在岛上休整。
丘凉和唐槿上岛以后,便一直静待时机,直到天色暗了下来,营地中央那个最大的军帐里,烛火也灭了。
“怎么过去?”唐槿蹙眉,那军帐外面不仅守了很多士兵,还时不时地就有人巡逻经过。
话音才落,就见有人从那个军帐里走了出来,看身形是一名女子。
女子摆摆手,示意不用人跟着,独自来到一处海边。
月色下,她微微仰头,看向半空中,喃喃自语一声:“该来了。”
若国师所料不错,那从天而降之人,会在这几日出现。
唐槿与丘凉对视一眼,无声用口型询问:去吗?
丘凉默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用口型回道:你一个人去,我保护你安全。
唐槿:“…”
俩人一起去,就不能保护她的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