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形怪状的一群不知道是人还是兽, 高呼振臂的追来,容不得程与梵分辨清楚,她只能赶紧奔逃, 然而无论她怎么逃,都是死胡同, 眼看那群鬼怪越离越近,程与梵的呼吸也愈加急促, 她尖叫着,使出最大的力气, 朝死胡同冲过去, 想要撞开那道堵着生路的墙...
就在自己快要撞上那堵墙时,清润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叫着自己的名字——
“程与梵,程与梵...”
在惊恐中,程与梵醒来。
一睁眼, 微凉的手掌贴在额间,是时也。
“做噩梦了吗?”
时也的手抚在程与梵额间, 汗从她的头皮里渗出,眼白部分充斥血丝,程与梵一点都不像刚刚睡醒的样子,她像个疲惫奔波的行者,惨白的脸,浑噩的神态,像是几天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过觉。
程与梵滚动着喉咙, 一阵一阵吞咽, 额间微凉的手掌,勉强将噩梦中的恐怖驱散了些, 但也只是仅仅。
“梦见什么了?”时也问她。
“忘了。”
程与梵拉下额头上搭着的手,扯过被子,再度转过身去。
时也的手扑空,落在枕头上,看着这人的后背,以及她们之间的距离。
无力,心酸,焦灼....
各种情绪体会,似乎在这一刻全轮转了遍。
时也把被子给程与梵拉好:“还早,再睡会儿。”
程与梵也没有转过身“嗯。”
...
早上,时也先起来,她看了眼时间才刚九点,想让这人再睡会儿,便蹑手蹑脚的起来。
卧室的门刚关上,程与梵眼睛就睁开了。
昨晚的噩梦过后,她没再睡着,太阳穴像针扎一样疼,脑子又沉又重,她在想昨天的梦,那群奇形怪状振臂高呼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很奇怪,以往的梦做完就忘,唯独昨晚的梦记得尤其清楚。
已经很多天了...
程与梵维持这样的症状已经很多天了。
前段时间她还想起来,可今天她连起来的欲望都没有,孙旭东又给自己放了假,放假的原因,虽然孙旭东没有说破,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自己在南港出的事,孙旭东一直都知情,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无论工作还是为人处世,以他的水平,不可能猜不到那天庆功宴上大着肚子的女人是谁。
程与梵闭了闭眼又睁开...
此刻的她觉得自己像个被扒光衣服的人,赤身裸体的站在镜子面前,没有秘密,没有隐私...谁都能将她一眼看透。
程与梵的头疼的厉害,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时也说,自己被休假了。
是的,是被休假。
时也会怎么想自己?会怎么看自己?
程与梵不由自主的攥紧拳头,不该这样的,从头到尾自己都不是受到伤害的人,就像闻舸表姐说的那样,自己做了帮凶,却依然可以好好地当律师,闻舸呢?十八岁的年纪就这么死了,她的父母、她的家人..为了这件事,受到那么多的伤害,人家都还没有怎么样,自己却在这里无病呻吟。
是愧疚...
是惩罚...
程与梵想不到别的,是老天看不下去,要来惩罚自己这个帮凶。
时也解下腰间的围裙,从厨房出来。
卧室门柄发出转动的声音,程与梵立马又闭上眼睛。
很轻的脚步声,从门口进来,绕过床尾。
程与梵想装睡的,但是手机响了,是阮宥嘉打来的。
时也以为她没醒,便想替她去接,却不想刚还闭着眼的人,忽然醒来,快一步的捞过手机,放在耳边接起。
手机那头儿的阮宥嘉也是一愣,她没想到程与梵会接,一般情况下,这人在这种时候,第一个电话都不会接的。
程与梵的耳朵抵在听筒上“有事吗?”
阮宥嘉听出她喉咙里的沙哑“感冒了?还是刚睡醒?”
程与梵:“刚睡醒。”
阮宥嘉说:“我妈做了蟹酱,腌了些梅子,你在哪里,我给你闪送过去。”
程与梵:“我自己家。”
电话挂了以后,程与梵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又恢复沉默状态。
时也心往下坠了坠,就这么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她竟然有种自己是外人的感觉,无论情感还是生活,自己似乎被程与梵都分割出去了。
她是有点难过,但没有生气,耐着性子问她:“阮宥嘉要来吗?”
“没有。”程与梵想解释,但又觉得没必要解释,无非蟹酱跟腌梅子,有什么好解释的。
时也的情绪往下降,可她还是保持微笑“我做了饭,你要不要起来吃?”
“不用了,我不饿。”
“吃一点吧,吃一点胃里舒服。”
“我很困。”
一句话把时也堵死,抿了抿嘴唇“行,那你睡吧,饿了你就起来吃。”
程与梵没说话,又闭上眼睛,好像真的在睡觉一样。
时也就站在旁边看着她,直到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程与梵也没有睁开眼看一下。
是文尧尧打来的。
“怎么了?”时也的状态不好,说话声音有气无力。
文尧尧说今天还有个通告要赶,问她:“什么时候过去接你?”
时也点开行程表,粗粗浏览一遍“必须去吗?”
文尧尧说:“这次是全剧组人员集体宣传,必须去。”
时也扭头看了眼卧室“一个小时后,你来接我吧。”
电话挂断,时也给文尧尧发了个定位,之后便抱着胳膊在客厅发怔,应该没事吧,自己下午就回来了。
时也走到卧室,程与梵依旧保持刚刚的姿势没有变,时也不知道她睡了没有,便走过去看她。
程与梵装睡本事天下一流,就连气息都演绎的惟妙惟肖,时也看了她一会儿,竟也分辨不出她是醒还是睡。
时也无声地叹口气,又原路折出。
程与梵的耳朵,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灵敏,她听着时也那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走出卧室,走出客厅,听着大门打开的声音,最后又嘭的一声关上。
她去哪了?
她走了吗?
她也受不了自己了吗?
程与梵胡思乱想,前一秒的念头,后一秒又被推翻——
或许只是下楼倒垃圾,一会儿就回来了。
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
门都没有再响起。
程与梵眼睛泛潮——
她走了。
她终于也还是受不了自己了。
...
文尧尧接上时也。
时也靠在椅背上假寐,过了会儿,她文尧尧说——
“往后的通告,都帮我推了吧。”
文尧尧回过头,有些诧异:“推了?都推了?”
时也嗯了一声,疲态骤显。
文尧尧有些不解,虽然时也不喜欢娱乐圈的工作,但也是敬业的,她还从来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
“为什么啊?”
时也没办法和文尧尧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就连她自己对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程与梵什么都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沟通,但时也知道...越是这样,自己就越不能离开她。
是人都会遇到难关,就像当初的自己,如果不是程与梵,也许当初她也就跳海了,哪还会有今天。
时也坚信一点,既然活下来,那就要好好活。
不仅自己要好好活,还要跟程与梵一起好好活。
“没有为什么,都推了。”
...
一直到下午,华灯初上。
时也才结束通告,赶回家来。
进门看见灯是黑的,时也预感就不好,果然...灯一打开,早上做的饭,还在餐桌上放着,都已经凉透心了。
时也眉心微拢,径直走向卧室。
程与梵还在床上躺着。
时也纳罕,一整天她都没起来吗?
程与梵躺了一天,但是睡不着,眼睛一闭闻舸的脸就出现。
“起来吃一点东西好不好?”时也心烦意乱,可也还是好声好气“你这样身体扛不住。”
程与梵不说话。
时也就一直问,她就不信,程与梵能一直这样装聋作哑。
“算我求你行吗?你就起来吃一点东西,不然回头上班,你怎么办?到时候...”
“我休假了。”
不等时也说完,程与梵突然出声。
时也一愣,反应迅速接过话:“休假也好,刚好我的工作也结束了,咱们俩个可以过过二人世界。”
时也是真心的,她真的想要和程与梵过二人世界。
再三劝说下,程与梵起来勉强吃了一点东西,忽然想到什么,她说:“门外面是不是有快递?”
时也刚急着进来,并没注意“我去看一下。”
“有快递。”
她把东西拿进来,问程与梵:“是什么东西?”
程与梵说:“蟹酱跟腌梅子。”
时也想到阮宥嘉白天的那个电话。
“你喜欢吃这个吗?”
“大学的时候喜欢吃,后来她妈妈每次做了,就会寄一些过来,让阮宥嘉带给我。”
时也把快递拆开,看着里面的东西,喃喃自语:“我都不知道你爱吃这个。”
饭后,程与梵简单冲了个澡,便又回屋躺下。
程与梵穿着居家服,领口的扣子松开两枚,褶皱之下,白皙的锁骨露出,时也有些痴迷,算起来她们已经很久没有亲密了,就连拥抱也没有。
时也心念微动,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感受她的香。
肌肤相抵的一瞬,程与梵微微发抖,她没有回应,但也没有避开,她们的确是挺长时间没有床.事,虽然程与梵没有兴致,但心里也知道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今天时也不告而别,真的有吓到她了。
她不敢想,如果时也没有回来,或者真的就这样走了,又该怎么办?
时也以为程与梵不拒绝,就是接受。
于是念头愈加大胆,手上的动作也逐渐放开——
“抱抱我...抱抱我...”
程与梵听着她的喘息,于心不忍,说了句——
“你在上面吧。”
一场为了取悦对方而委屈求全的性.事,注定无疾而终。
她们之间不分攻守,只要感觉来了,谁在上面都可以,程与梵穿上衣服跟不穿衣服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每次都叫时也回味无穷。
时也很卖力,喘息之间,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她喜欢这人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有种果香,仿佛床笫之间的催.情剂。
程与梵的声音在鼻腔里回响,时也知晓她每一个敏感点,但今天的敏感点似乎格外迟钝...外界刺激不能使她舒畅,反而滋生出一种难受,可她也说不清这种难受是什么...
杂念太多了,乱七八糟的想法也太多了。
程与梵的思绪飘得很远,她想起来大学时候的事,也想起来工作时候的事,还有闻舸...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教室,她亲了自己。
“时也!”
“怎么了?”
时也正在兴头上,歪头含着这人的耳垂,舌尖在上面来回濡湿。
“停下来!”
“不舒服吗...”
“我不舒服...求你,停下来。”
原本还在努力的时也,听到这话瞬间没了动作,她伸手打开床头的夜灯,抬眸望去,程与梵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动情的迹象,她像是被迫在完成一件事,就像个木偶..没有灵魂。
时也刷一下脸色涨到紫红,自己在做什么!
“对不起...”
程与梵侧过身,心里也难受,那种挫败无力充斥全身,不是因为时也,是因为自己。
听见这人的道歉,她跟难受——
“你不用道歉,和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时也从身后抱着她,脸埋进她的后颈里。
今夜流泪的,不止一个。
...
那天晚上过后,两人谁都没再提过那无疾而终的事。
时也咨询医生,询问这个情况,因为医生那边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晓得她是抑郁还是狂躁,又或者是别的,毕竟心理上的问题如果不亲自来看,谁也不敢轻易下结论,只说这种情况,的确是会降低性.欲。
时也关心的不是性,是程与梵这种状态如果长此以往会不会严重,还是说能够自愈,她想了想,觉得再等等看,要是还不行,那就去看医生。
...
“吃饭吧。”
“嗯。”
程与梵这几天都很正常,三餐照常,唯一不变的就是话少,少的可怜,基本是你问她才会答,答了也不过一个“嗯”结束。
趁着吃饭的空档,时也给程与梵夹菜,她最近在网上学了不少菜式,基本每天都吃的不重样。
两人饭量都不是很大,吃不多少就饱。
但时也觉得仪式感还是要有的,所以坚持三菜一汤。
程与梵说:“下次不用做这么多,挺累的。”
时也:“不累啊,我觉得这样刚刚好,有汤有菜。”
电视放着综艺。
声音不大,但恰好遮掩安静。
时也抬头,眼神在屋子里来回梭巡,最后又落在程与梵的脸上——
“你打算...一直住在这儿吗?”
程与梵咬了口青菜:“嗯,过两天我想把东西搬过来。”
时也抿着嘴角,黯淡的表情在眼睛里稍纵即逝,她想问程与梵为什么不跟自己回去,也想问程与梵搬离崇明路她们的家,是一时还是永远,但是话到嘴边又不忍逼她“好啊,那我陪你一起住这儿。”
话落,时也又提出一个条件——
“你现在还能看见闻舸吗?”
“...”
问题来的太突然,程与梵完全没有准备,她顿了几秒——
“没有,我没有看见她。”
...
这个世界上,一部分人没有道德,一部分人有道德但不会严格要求自己,还有一部分人不仅有道德,还拿道德严格要求自己。
程与梵恰好就是最后这一种人。
一辈子太长了,长的恨不得现在就去结束。
自从时也问她有没有见过闻舸之后,程与梵的状态似乎又变了,变得没有那么抗拒接触,变得偶尔也会给时也一个拥抱,虽然没有做那种很亲密的事,但至少她不在排斥身体触碰。
时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但心里又有些隐隐说不出的奇怪。
“昨晚睡得还好吗?”时也俯过身亲了下程与梵的嘴角,手指把这人散在眼睛上的头发撩开。
程与梵冲她笑笑:“睡得不错。”
“那我这样陪着你,你也觉得很好吗?”时也又问。
程与梵冲她点头:“很好,我很喜欢你陪着我。”
时也没再说什么,等程与梵去洗澡,她走到抽屉边,从里面拿出一瓶空掉的安眠药。
钝痛感,蚂蚁啃噬神经。
程与梵从来就没有好,从来也没有睡好过,她之所以睡着是因为安眠药,每天都背着自己吃。
浴室的水流声,像细密的针,全部刺在时也心上。
程与梵洗完澡,从浴室出来,那瓶安眠药就摆在自己的床头,时也坐在床边,两手抱在胸前,目光直直的望向她。
“你不舒服,可以和我明说,我没有嫌弃过你,你不会放弃你,可你为什么骗我?”
程与梵被沉默取缔,沉着脸——
“还给我。”
“明天和我去看医生。”
“我不去。”
时也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你不去,那你打算这样下去到什么时候?就靠安眠药度日?”
“不关你的事。”
时也被程与梵的冷漠折磨的几乎要奔溃“我和你生活在一起,你说不关我的事,我十六岁就认识你,你现在说不关我的事,那我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算什么?算你一时无聊一时兴起吗!!”
程与梵面无表情“那你可以走!我没有强求你留下!”
吵架永远都是最伤人的,时也看着程与梵,眼泪簌簌落下,落在地上,汇成一滩,那些都是她身体里的痛苦,好像怎么都流不干净。
“你说的....”
程与梵在心里大喊——不要走!我不是故意说的!不要走!
时也转身,迈出卧室。
程与梵也被折磨的要跪倒在地。
下一秒,走出卧室的人,又踱回来——
看着那个明明脆弱无比,却还要逞强的女人,时也又气又心疼,她走到程与梵面前站定,目光如炬——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是不是不想让我走?”
程与梵的眼睛湿红,话音未落,眼泪就掉下来,但还是执拗的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时也强硬的态度上来,手扳过程与梵的脸,眼泪在手指划过——
“你看着我,告诉我是不是不想让我走,你要说出来,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
程与梵嘴角颤抖,眼部的肌肉也跟着一起,那样子几乎是从时也心上血淋淋的剜下去块肉——
“我不会离开你,但是前提你要告诉我,我们之间不该有秘密,再亲密的事情我们也做过了,难道还不能让你开口说一句留我的话吗?”
时也边说眼泪也往下掉“告诉我好不好?就当我求你,求你跟我说一句真心话。”
程与梵是爱时也的,即便难受,她也见不得时也这样,这些日子已经够委屈她了——
“我不知道我行不行,万一我好不了...会拖累你...”
“所以你想我留下对吗?”
程与梵点头,哽咽着“我想你留下...”
时也抱住程与梵“够了,想我留下就够了,其余的你不要说,你说了我也不会听,
你生病了,说的都不是真的,我们去看医生,你一定会好的,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和你重逢,我凭什么放手,你别想离开我!我们谁都别离开谁。”
“时也...”
时也不让她说话,打断道——
“不要仗着我爱你,就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