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民的案子一直在复查中, 因为复查工作是秘密进行的,所以并没有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不管是郑民的家属, 还是程与梵,都不知道情况。
虽然复查工作进展没有对外公开, 但民众对这个案子的关注依然还在持续。
目前的言论基本分为三派,一派是站当初的侦查人员, 大致的意思是上面给他们的压力也大,他们也是为了尽早抓住凶手, 才导致的这个结果, 你只能说他们是破案心切,但本意绝对不是坏人。
另一派站郑民这边,破案心切就可以不顾事实真相,就可以随便乱抓人?这是和平年代,不是战争年代, 假如当时郑民判处死刑,那现在他还有机会喊冤吗?这个案子还能重见天日吗?谁又能为冤死的郑民负责?
剩下的一派, 则是哪边也不占,纯属吃瓜看热闹。
大概是讨论度一直久居不下,就算有人想压,也得分分情况。
半年后。
好消息终于传来。
在海城政法委全面复查工作完成后,时隔九年海城高院终于将此案立案重审。
程与梵也跟着松了口气,似乎压在心头儿的大石块终于可以卸掉了。
她让陈燃把之前准备的申诉材料递交海城高院。
这次主要是从文昌学下手,从各种资料以及多方查证中, 她们掌握了完全的证据, 可以确定,文昌学通过替警方做狱侦耳目, 从而作伪证获得减刑。
按照正规流程来说,申诉材料递上去,半年内就该有消息。
可她们这一等,居然再无消息。
郑娟把之前在外省开的小饭馆关了,说是为了方便官司的事儿,打算在海城住下,她虽然没什么高学历,但身上有的是力气,找个管吃管住的活儿还是能行的。
一个女人为了弟弟的事情四处奔波,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纪白跟程与梵一块拿了点钱给她。
郑娟连忙拒绝——
她说:“有些事我也听说了,纪警官为了给我弟弟翻案,连刑警都做不了了,我怎么还能拿你钱。”
“还有程律师,你能免费替我接这个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应该,这个案子不好打,不是哪个律师都肯接的,我这些年也找了不少律师,一开口不是20万就是30万...”
郑娟抹了把泪——
“你们都是好人呐!”
话虽然这么说,但纪白跟程与梵还是把钱硬塞给了她。
郑娟拿着钱,眼泪嗒嗒的往下掉:“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我就怕我弟弟被继续冤在里面,我现在还能跑,可要是有一天我打跑不动了,该怎么办?我死也不能瞑目啊。”
...
离开后,纪白跟程与梵都沉默着。
纪白视线一瞥,落在旁边小沟里的树上——
长叹了口气,说:“树梢的柳芽抽新丝了,新的一年都开春了,这案子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程与梵默声不语,片刻后——
“再等等吧,肯定会有消息的。”
纪白从兜里摸了根烟,叼在嘴里咬着“但愿吧,说真的...再要这么熬下去,别说郑娟...我都快受不了了。”
程与梵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叫我安慰你吧?”
纪白做了打住的手势——大可不必。
气氛太严肃了,程与梵换了个话题——
“你跟阮宥嘉怎么样了?还在追她呢?”
纪白眉毛瞬间拧起来——“你怎么知道?”
程与梵笑了笑,意思很明显。
纪白拿下嘴里叼着的烟:“我靠!该不是你给她出的这个馊主意吧?”
程与梵摇头:“不是我,是她自己说要惩罚你的...”
说完后,又问道:“你不是吧...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追上?”
纪白把头撇向一旁,烟都差点扭断——
“怎么可能!我勾勾手指她就来了。”
程与梵——
“哦~”
哦屁!
/
这边时也已经进组两个月了。
因为在外省,离海城有些远,程与梵没办法开车过去,所以两人每天都只能在手机视频里见面。
“你是不是又熬夜了?”
时也让程与梵把屏幕凑近,自己要好好看看。
程与梵说:“没有啊。”
然后把手机拿近,基本怼脸了。
视频里看不出她的黑眼圈到底浓不浓,但时也觉得这人最近肯定很辛苦,因为虽然看不太明显,但能感觉到她瘦了。
“还在忙那个案子吗?”时也知道程与梵为了那宗案子可以翻案,做了很多努力。
自己进组之前,她也一直在跑这个事。
时也特别想留下陪着她,但合同是提前签好的,如果不进组就算违约,要赔违约金。
让她一个人,在这么忙的关键时刻独自面对,时也觉得自己这个恋人当的很不称职。
时也想帮她,于是说:“要不然...我发个微博?”
“千万别!”程与梵知道她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好心,想要帮我,但是这个微博不能发。
“为什么?如果舆论能推动,也就不用你们再这样干等着。”
“不一样,现在推动舆论,很有可能被冠上滥用舆论头衔,到时候不仅不仅推进案子的进展,搞不好还会有别的问题出来。”
时也没想到那么多,一听这话,随即黯然下去,自己就这么点力量,还都帮不到她。
“那我能做什么吗?”
程与梵听到这话,看着视频里的时也,忽然顿了几秒,似乎发觉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想我了?”
时也....“嗯。”
程与梵:“那我亲亲你。”
“怎么亲?隔着屏幕亲啊?”时也抿了下唇角“等我回去,我要...”
程与梵明知故问:“要什么?”
时也:“要你,也要我。”
/
又熬过了一个月。
海城高院这边终于打来电话,说是要开始协商开庭事宜。
“师父,喝咖啡啊!”
陈燃兴冲冲的进来,把咖啡放在程与梵手肘边,高兴道:“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是看见希望了。”
程与梵接过咖啡,摸着杯身上的纹路若有所思,相较于陈燃她的心态并没有这么好。
或许是这期间等待的过程太漫长,一个早该在九年前接受申诉的案子,一直拖到现在才被正视,即便是信心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胆怯的时候。
程与梵想,也许这个案子时隔太久,中间牵扯的进来的利益太多,关键人物也太多,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才会让一个早就该清楚明了的案子,一拖再拖。
陈燃察觉到程与梵的情绪不高,肚子靠着桌沿,微微向前倾了倾身——
“师父,你不开心吗?”
“开心,也担心。”
“担心什么?”
“打不赢怎么办?”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又不是神。”
陈燃丝毫不领会,那股自信像是骨子散发出来的,而且跟着程与梵时间越长,这股自信就越高昂。
她眼神明亮道——
“要是连你都打不赢,那就没人能打赢!”
——
开庭时间确立后,鲁城那边第一时间收到海城发来的提人公函。
柳宗激动地差点仰翻椅子。
他马不停蹄的办理交接手续,快速赶往鲁城监狱。
狭长的走廊,阳光普照。
柳宗的鞋底快要飞起。
“郑民!出来吧。”
郑民头两年转看守所,转的害怕了,以为又要把他压去哪儿,两只脚像生了钉子似的,不敢往前。
直到柳宗眼眶泛起湿红,看着他,一开口声音竟哽咽起来。
柳宗跟他说——
“这案子重审了,你现在可以走了,回海城去了。”
郑民满脸不可思,空气凝固一般,过了不知多久,他才反应过来——
“重审了...”
两眼是泪。
...
第二天,郑民就抵达了海城。
也是这一天,郑娟拿着这几个月攒着工资,在海城市最好的商场里买了两身新衣服,鲜亮的大红色,她自己穿一件,另一件是给郑民的。
“姐...姐啊!”
郑民隔着探监玻璃放声大哭。
郑娟也哭到不行,这是九年来,姐弟两第一次见面。
“不要哭!不要哭!”
郑娟冲郑民喊道——
“姐姐等你出来,到时候你就穿这身衣服,咱们堂堂正正回家!”
/
一星期后,海城高院对此案进行再审。
因为涉及隐私,所以庭审现场并不对外公开。
在公诉人宣读起诉书后,由检察员根据程与梵他们递交的申诉、举证材料,以及评查组最终复查之后取得的证据,开始一条条指出这个案子先前不合理的地方——
“一.在本案中没有直接性证据,证明郑民弓虽奸杀害李禾;二.其间接证据也不完整,无论从时间、手法、作案动机,全都存在不合理、不清晰、不明确性,侦查案情中,各个环节缺乏有效证据链,无法形成因果关系,对案件没有任何证明力;三.本案在侦查过程中,不能排除警方通过一些刑讯逼供的非法方式获得证据口供。”
检察员停了下,随即继续道——
“下面是非法获取的相关证据——
一.郑民认罪供述,现场指认笔录以及最后交代犯罪事实签字书。
二.本案在侦查期间,从被害人李禾的右手指甲缝里提取出的DNA混合普,经过新一轮的鉴定对比,并不属于郑民所有,从被害人李禾□□,也无□□。
二.经由海城市公安局重新鉴定,李禾右手指甲缝中提取的DNA混合谱,与九年前海城客运站女初中生弓虽奸杀人案屠某的DAN吻合,调查出的新证据表明,李禾被杀一案,不能排除屠某作案。
依照以上证据,请审判长依法判处郑民无罪释放。”
法槌敲响的那一刻,法官宣布无罪判决的那一刻,郑民几乎瘫倒在席位上,嘴里一遍遍喊着——
“九年啊,我等了九年啊...”
至此,一直坐在辩护席位上的程与梵,才算是彻彻底底的松了这口气。
/
再见到郑民的时候,他穿着那件大红色的新衣服,脸上虽然苍老,但精神头却回来了。
程与梵问他:“现在刑事方面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民事赔偿方面,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合理范围之内,我都能帮你尽力争取。”
郑民表情复杂,语气感慨——
“我没什么要求,该赔多少就赔多少,多的我也不要,钱这个东西是身外之物,如果我当初没有被冤枉坐牢,我相信凭我的本事,挣的不一定比现在赔的少,九年了...爸妈都不在了,一切物是人非,如果一定要我提个要求,那我希望当年那些冤枉我的人,能为这件事付出应该付的责任。”
/
这件事在海城影响力很大,直到赔偿款下来,热度也一直久居不下。
郑民还被电视台请去做专访。
他在期间一直在感谢,感谢锲而不舍的柳宗,感谢不畏强权的纪白,感谢不烦奔波的程与梵。
说,如果不是他们,别说九年,就是就九十年,自己也出不来。
节目播出后,全民进行大热讨论,有关警务人员侦查手段是否合情合理,司法系统是否完备。
各有各的说辞,各有各的理,同样也各有各的难处。
节目的最后,主持人做总结——
“正义虽然迟到,但永远不悔缺席。”
关掉视频,程与梵转过椅子,望着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不由得发起呆来——
她想...那些藏在不知名角落的呢?
那些伸手不可触及的角落呢,什么时候才可以被迟到的正义之光照耀?
而且,正义真的来了吗?
永远没有答案。
——
——
开门的一瞬,门后藏着的人,忽然跳出来。
程与梵下意识勾着这人的腰,手感好的让她忍不住在上面揉了两把,偏过头,嘴唇抿着这人的耳垂,囫囵吐气——
“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
时也穿了件紧身裙,里面挂空挡,她搂着程与梵,身体无意识的蹭着,这人西装质感的硬度,蹭的...莫名舒服。
急喘两声,时也恨不得叫出声。
太久没有过了...
稍微蹭一蹭,都敏感的要命。
程与梵的手游离在时也的背上,裙子的布料照旧少的可怜,唯一支撑裙子挂在身上的,应该就是腰间系的那条绳子,手指勾着绳子,轻轻一扯,包身的绸缎便顺势向下话滑落...
都不用程与梵费事儿。
裙子掉到脚踝,时也像个被拆开包装的礼物。
程与梵搂着她,掌心有薄薄的茧。
茧也痒...
她也痒...
“洗澡了吗?”程与梵哑着嗓子,嘴唇勾着她。
“没...”
时也的嗓子也哑了。
忽然身体一轻,赤着的双脚离开地面,她被程与梵掐腰抱起。
时也低头看去,箍在自己腰间的只有一只手。
程与梵很喜欢用右手,偶尔左手....
到了浴室,浴缸的水还要再等一会儿。
程与梵的手就过来了,她说——
“洗手台可以吗?”
“....”
“我有点等不及了。”
时也脸红心跳,但又忍不住想笑,她的眼睛落在程与梵领间的纽扣上...
用牙齿咬开。
用只够她们能听到的声音说话——
“铺条毛巾,洗手台有点凉。”
“好。”
...
一场久违的床事,两人都尽了兴。
凌晨三点钟睡去,中午十二点醒来。
程与梵很不想起,但是经不住手机里的消息催促。
时也昨晚也累到了,头往程与梵的肩窝里拱,声音粘粘的像沾了胶水——
“是谁啊?”
“律所的。”
“要加班吗?”
时也挣扎着抬头,却被程与梵又揽回去,只是枕着的肩窝换成了枕头。
程与梵说:“不是加班,是庆功宴,你睡吧,我去一下。”
说完,程与梵便从床上起身,趿着拖鞋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一片凌乱,浴缸里的水溢出,到现在都还没干,还有自己的那件白衬衣。
程与梵弯腰从地上捡起衬衣,湿湿嗒嗒的在往下滴水。
才笑了下,就听身后呢哝软语——
“不怪我...”
是时也,瞌睡都还没醒呢,软趴趴的抱住程与梵,脸埋进她的后颈。
程与梵心疼,昨晚累到她,但忍不住又和她闹了会儿。
磨磨蹭蹭的又洗了个澡,才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时也叮嘱她:“别喝太多酒。”
程与梵俯身给了这人一个出门吻“好。”
——
“给你搞得庆功宴,你居然还迟到!”
“不行不行...这得自罚三杯!”
说罢,陈燃看热闹不嫌事大,就给程与梵满上了。
程与梵虽然不是什么海量,但三杯清酒还是小意思。
入座后,孙旭东说:“我都想好你会输了,结果你赢了,看来有时候这定论真是不能下的太早,你这一战算是成名,也堵上了管委会那帮人的嘴,往后你要是再接这样的案子,恐怕他们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程与梵笑笑“我倒希望这样的案子能少一些,最好能多一点那种争家产夺股份的,到时候年报下来,也能让我吓一跳。”
孙旭东明白她在开玩笑,于是和她开回去“行,到时候难缠的都给你。”
程与梵啧了一下嘴“我求饶。”
餐厅里气氛愉悦,谁也没注意到餐厅外有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正隔着玻璃直勾勾的朝里望。
“你干什么呀?”男人走过来,手碰了碰自己的妻子。
女人额间的青筋突然暴起——
“是不是她?”
“谁?”
“那个律师!”
男人愣了下,视线顺着望过去。
趁着男人这一刻的分神,女人冲进餐厅,冲到程与梵面前。
“真的是你!”
闻声程与梵抬头,女人扬起手,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得扇在她脸上。
程与梵被打懵了,看着女人没有任何反应。
陈燃动作最迅速,从椅子腾起来——
“你干什么!”
女人丝毫不再怕的,她指着程与梵,青筋暴起,眼珠冒火,满目的狰狞——
“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还吃饭!你还过得这么好!我们一家人都被你害惨了,你怎么不去死?最该死的人就是你!!!”
女人的丈夫急急忙忙跑来,一边护住自己的妻子,一边拉着人往后退——
“你还怀着孕呢,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早晚有老天收拾她!”
餐厅的保安来了“需不需要报警。”
程与梵右边的脸颊通红“不用了。”
直到刚刚的夫妻二人离开,程与梵才借口说去洗手间。
“老大...”
陈燃有些不放心,但现在也不是追过的好时候。
所幸还有孙旭东维持全局,他冲大家摆了摆手,示意聚餐继续。
...
洗手间里,程与梵惨白着一张脸,豆大的汗珠跟眼眶里的水雾一样,迅速积起,然后掉落。
她的手撑着洗手台,太阳穴发紧的症状,像低血糖。
程与梵拿冷水一遍遍泼在脸上,企图清醒。
没有用,症状越来越严重。
程与梵没跟任何人说,离开了餐厅。
她回到家,喝了很多水...
喝的又快又急,她已经很久没这样喝过水了...
程与梵觉得自己快要爆炸,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的胸腔里爆开,要把她炸的四分五裂。
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白色的墙壁,慢慢被猩红吞噬,鼻腔里涌动着铁秀味,程与梵控制不了这样的自己。
她害怕,惊恐,甚至开始哭...
捞过手机,不敢打给时也,只敢打给阮宥嘉。
“接电话!”
“接电话啊!!”
“为什么不接电话!!!!”
...
医院这边,阮宥嘉安抚着对面女人的情绪——
“你听我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病治好,孩子什么的..以后还可以再要,你还年轻,还有机会,不要为了一个人渣,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想想你的父母,你的朋友...没什么事情过不去...”
女人肩膀一软,手里的刀子应声落地。
两个男医生立马冲过去,一个用脚踢开刀子,一个把人从地上扶起来。
扭头问了声:“没事吧?”
阮宥嘉摇头,然后走到墙角捡起地上的手机,摁着侧面的开机键半天,屏幕都没有反应——
“我没事儿,不过手机够呛。”
...
晚上加班,阮宥嘉把手机送到修理店,就又赶回医院。
等第二天过去拿的时候,才看见一大堆来电提醒。
全是程与梵的。
阮宥嘉立马把电话回过去,可那边已经是关机状态了。
她心里预感不好,程与梵从来不会这样给自己打电话,眼皮不自觉地跳动,顾不上一身疲惫,就去找程与梵。
一路上,阮宥嘉一直在给程与梵打电话,始终都没有人接。
千万别出什么事。
紧赶慢赶还是花了半个小时才到。
阮宥嘉站在门口,眉心紧蹙——
“程与梵,你在吗?你在不在?”
没人应,好在自己知道密码。
打开门,阮宥嘉慢慢走进去,目光在屋子里来回穿梭。
客厅、卧室、书房都没人。
“不在吗?”
视线一瞥,目光落在卫生间的门板上,门板紧闭。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应该有人。
阮宥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推开门的一瞬间,心惊肉跳——
“程与梵!程与梵!”
程与梵高烧晕倒在浴缸里。
/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外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呼啸的风张牙舞爪。
阮宥嘉一直陪着她。
“你高烧晕倒在浴缸里了,到底怎么了?”
程与梵的脸色很难看,是那种渗人的惨白。
她蜷缩着身子,眼白里全是红血丝,白床白被,她像是被白色笼罩的阴影,裹在里面出不来。
窒息感怦然而出。
“宥嘉...我、我看见闻舸了...”
阮宥嘉脸色骤变。
“整个房间里都是她...到处都是她..我一回家,她就坐在客厅,我去卧室,她就坐在床边一直看着我,我躲去卫生间把门锁起来,她还是进来了,就站在镜子跟前盯着我,我...我无处可躲了....”程与梵把头埋进膝间,仿佛垂死的人,骨子里挣扎着疼,眼泪夺眶而出:“我完了...我完了...”
“我以为我好了,我可以重新开始了...其实我根本就没好,闻舸回来了,她回来了...”
阮宥嘉顿了几秒,突然很用力的握住程与梵的肩——
“你清醒一点!”
“....”
“闻舸她早就死了!!”
....
医院外,时也把自己的脸用口罩遮住,脸上戴墨镜跟头上扣着帽子。
再加上又是深夜,一路上也没碰见什么人。
她按照阮宥嘉给的病房号找来,却隔着病房门看见这一幕——
程与梵抱着阮宥嘉,把头抵在她的肩上,阮宥嘉则伸手抚着程与梵的头,一遍一遍的在安慰着她。
时也站在门前,忽然无措起来,虽然知道程与梵跟阮宥嘉是好友,但此时此刻,看见这一幕,她还是有一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
关于程与梵的过去、还有她口中的闻舸,甚至她为什么突然进医院,时也什么都不知道,就连现下这个状况,如何安慰程与梵,时也都不知从何张口。
与此同时,在餐厅里等了阮宥嘉一晚上的纪白,这会儿也在病房外。
她比时也早到一些,坐在靠窗的蓝椅子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盯着被白炽灯照的有些反光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宥嘉从程与梵的话里,知晓前因后果。
那人是闻舸的表姐,闻舸出事后,她也是一直陪着闻舸的人,后来闻舸死了,阮宥嘉记得她表姐就离开南港了,原来是到海城了吗?
“先把药吃了,太晚了,你需要休息。”
程与梵变成无主的游魂,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她的眼睛通红,脸上都是泪痕。
药劲来的很快,服过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时也推开门走进去。
阮宥嘉跟她目光对视:“你来了。”
时也点了点头,表情有些茫然。
人是阮宥嘉叫来的,程与梵的手机里全是时也的未接来电,打了这么多通,可想而知...她能急成什么样。
虽然这是程与梵的私事,但是闹到进医院,性质就变了,时也是她枕边人,应该享有知情权。
“我知道她有事情没和我说...”时也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程与梵,握住她的手
“是...前女友吗?”
“不是。”
阮宥嘉顿了几秒,随即开口——
“她在南港出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