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何远在北城的一家网吧被抓,被抓的时候,他正在打游戏。
随后由北城市公安局押送至海城市公安局, 目前尚在羁押当中。
审讯室里,何远一点不带害怕, 甚至还在可惜自己没打完的那把五黑,他冲纪白点点下巴, 问她——
“哎~有烟吗?”
“网吧里还没抽够啊?”纪白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随手扔在桌上“这么抽烟可不好, 容易肺癌。”
“你咒谁!”
“没咒谁, 单纯给你提个醒。”
纪白捏着烟盒在手上把玩,就是不给何远。
何远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摸脸,他是个老烟枪,烟瘾大到一天三包都嫌少,看着那烟就在跟前, 却抽不进嘴,难受的要命, 顿时恶声恶气地说——
“你要不然就给我一根,要不然别他妈在我眼前晃!!”
“急什么。”纪白笑着摸出一根给他扔过去,又拿过打火机给他点上。
何远深吸了一口,总算是舒服了。
纪白敲着烟盒,原退回椅子上——“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何远吐出一口白色烟雾,无所谓的耸肩——“不就是靳若男嘛,可你们抓我没用啊, 我跟她纯属自由恋爱, 不算犯法。”
“和未成年发生关系,你还让人姑娘怀孕, 这都不算犯法?”纪白反问。
“警察同志,你没谈过恋爱啊?你和你对象上床也犯法啊——”
“你说什么你!!”
旁边记口供的小贺猛地一拍桌子,纪白伸手把他拦住,眼神示意不要紧,随即又看向何远,笑笑——“你继续说。”
“还得是女警察脾气好呢,要派出所都是女的,我敢保证犯罪分子审都不用审,肯定全都乖乖听话。”
何远挑衅着,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说——
“是,是我让靳若男怀孕,的确是我不对,我人渣,禽兽,行了吧?但是...这事儿,你也不能全怪我,我拢共都没碰过她几次,这些小姑娘就是麻烦的很,谁知道有什么问题,随便碰一碰就怀孕。”
“所以,你承认你和她发生关系,并且孩子是你的。”
“是,我承认。”何远胆子大到离谱“是她自己傻,我说两句就当真,我知道在你们眼里,肯定瞧不上我,觉得我特别不是人,没关系,我不在乎,随便你们说,但我也告诉你们,别以为吓我几句,抓了我就能唬住我,我不是那种没文化的傻子,我懂法!靳若男已经十六岁了,别说我睡了她,我就睡完玩完..不要她!你们也管不着!”
纪白不动声色,又问他:“为什么一定是靳若男,我觉得她也不是很漂亮,如果我是你,我肯定找个更漂亮的。”
“果然是女人,就知道找好看的。”何远极其猥琐地裂开嘴“这小姑娘有钱的很,光她爷爷给她留的遗产就有两个亿,而且她和她老子的关系还不好,到时候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纪白笑着笑着眼神便锋利起来,起身夺过何远嘴上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碎。
何远不明所以——“你干嘛?!”
纪白理都不理他,扭头问小贺“他刚刚说的都记了吗?”
小贺“记了。”
纪白又扭过头,目光是不加掩饰的厌恶“谁告诉你靳若男满十六了?你和她发生关系的时候她只有十五。”
“不可能!我看过她的出生年份!”
“何远,你真是贪得无厌,急的连出生日期都来不及看仔细,靳若男的生日在年尾——”纪白看着她冷笑发狠道:“弓虽女干诱拐未成年,你等着坐牢吧!”
...
十五天后,本案在海城市人民法院开庭。
由于本案原告涉及未成年人隐私,加之原告身体抱恙不适,所以开庭前便申请不出庭以及不公开审理的要求,全权委托律师代为处理。
我国此前刑法中规定,已满十四周岁非幼女,双方在自愿之下,即便是师生恋,发生了性关系,男方也不会构成犯罪。
但随着司法意见的给出,和《刑法修正案(十一)》的增设生效——
特定职责人员性侵罪,对已满14周岁不满16周岁的未成年女性负有监护、收养、看护、教育、医疗等特殊职责人员,与该未成年女性发生性关系,处3年一下有期徒刑;情节恶劣者,处三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何远利用老师的身份与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负有照护职责人员性侵罪,且使未成年人至孕,而后诱哄其离家出走长达一月时间,又置其不顾,情节恶劣,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六年内禁止从事教育行业工作。
...
这件案子终于尘埃落定。
但靳若男却再没有露过面,程与梵听孙旭东说,那孩子被靳哲送去了国外,至于靳家那个三进三出的宅子,也被租出去开设成了一个旅游打卡的景点。
后来,程与梵还去过一次,作为游客在里面参观,依旧是红墙黛瓦,秋暮黄柳,跨院里的紫薇花开繁盛。
只是,那个眼里倔强如钢的女孩再找不见了。
程与梵站在八角亭里,仿佛游走在时间的罅隙。
会更好的,一定会。
——
——
时也的戏拍完了,但她和程与梵还没来得及私下约,便先于一场手机发布会上见了面。
这个公司和星海律所有事务挂钩,商务板块归企业组做,至于程与梵,本来是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但碍于公司老总之前陷入的一起桃色纠纷,由她负责顺利解决,事后也没再有什么后遗症,导致甲方爸爸赞不绝口,每次见到孙旭东势必都要提几句程与梵。
原本发布会她是不想来的,但邀贴里有她的名字,不去影响不好,知道的是你不喜欢凑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个小律师好大的架子,而且依照孙旭东的个性,估计自己也没有拒绝的权利,倒不如直接应下,讨个耳根清净。
谁想到,歪打正着,这一季度的手机代言竟请的是时也。
两人一个台上,一个台下,程与梵和她目光对视,彼此都读出对方眼中的惊喜。
手机新品主打一个中国风,时也作为言人自然而然也要顺应这个风格,民国风的旗袍,绣着竹叶兰花,边角的地方用金丝攒边,头发也是民国结合现代款,盘在脑后,用一根翡翠金玉簪插入,整个人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又有小家碧玉的灵巧温婉。
程与梵坐在椅子上,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似乎潜意识里告诉自己,这样便可以离台上的人更近些,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从进场到现在自己的神情和目光都专注在时也身上,哪怕一秒都不曾离开。
时也笑意温婉,声音轻柔,行为举止落落大方,一面注视着台下的程与梵,一面应对着记者随时随刻的提问。
她分明一心二用,三心两意,却能够游刃有余的在其周旋,既不怯场也不羞涩,还可以在玩笑过来的时候轻松接上,然后再用一个玩笑四两拨千斤的把有些不太合适的调侃推回去。
台下掌声如雷,程与梵也跟着一起拍手鼓掌。
她望着时也,眼底闪烁,不是外貌协会,却也忍不住为眼前人此刻的风采心动,光半明半昧打在时也精致的五官上,在芸芸众生里脱颖而出,程与梵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时也很迷人。
没有人能不喜欢美人吧,程与梵想。
大概四十分钟后,发布会结束,后面还有个需要应酬的酒会。
孙旭东说:“一起去吧。”
程与梵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好啊。”
孙旭东一脸诧异“这就答应了?”
程与梵:“不然呢。”
孙旭东:“我以为你最起码会象征性的拒绝一下。”
程与梵:“怎么会,如果要拒绝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来了。”
孙旭东半信半不信:“太不像你。”
程与梵笑了笑,视线一瞥,目光朝一抹白瑕的身影追去,她也觉得不像自己。
酒会设在八楼礼堂,外面挂着牌子八八。
有钱人讲究一个风水论,这个老总的特聘风水师跟他讲——逢八必发。
程与梵拿着香槟,偶尔必要的时候才举杯,大多数时间靠在不起眼的角落,一个人默默地。
时也感觉身后有道目光,从刚刚一直到现在就没离开过。她想过去,但又实在没法脱身,握着手里的酒杯,总有人凑过来要和她碰一碰,她不得不周旋。
忽然肩上一紧,有手伸来,紧随而至的便是一张带着难闻气味的嘴,是新品公司的大老总,好像是喝多了,油光满面的眯着眼,非要跟时也饮交杯酒不可。
他好色是公认的,否则之前也不会陷入桃色纠纷。
大家都知道他不怀好意,可就是没有一个人上来挡,反倒露出看好戏的模样。
正在时也思索脱身之法的时候,不知哪里来了个混血样貌女人,竟直直地撞在大老板身上,手里的酒也洒了大老板一身,娇滴滴的又惊又急,那把声音酥的恨不得化了谁的骨头。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快速从后面拉住时也,就把人从焦点中心轻而易举的带了出去。
程与梵解下西装外套,裹在时也头上,拉着她从货梯下去,直到坐进车里,两人目光甫一对视,便不约而同的笑开。
“那人是你弄进来的?”时也把西装外套从头上拿下来。
她的头发乱了,有几根还被衔在嘴角,程与梵边伸手替她整理,边点头承认“也不算,她一直就在,不知道从哪弄得入场券。”
“那你怎么知道她会...”
“你不看八卦吗?”
“什么八卦?”
“之前有人拍到过她跟那个老总吃饭,不过当时那老总有官司,所以找人压了一下。”
“这么大本事,谁压的?”
程与梵抿唇,笑意直达眼底。
时也懂了:“你?真看不出来,你还会这样。”
程与梵耸肩:“没办法啊,谁让他好色呢,我又恰好负责他的桃色纠纷,再传点东西出来,官司真就麻烦了。”
时也看着她,眼中有波澜掠起,许是她离得近,又许是车里的灯光恰好,昏昏暗暗,半明半昧,暧昧的气氛像巧克力可可,浓香四溢。
忽然,时也在程与梵脸颊上亲了一下。
程与梵抬眸,两人交缠的眼神,似乎某种机械开关,她不知道时也听没听见,但她听见了,听见一声开关扭动的声音。
时也应该也听见了,否则接二连三的吻不会落下来。
捧着她的脸...
亲了额头、亲了发梢、亲了眉毛、亲了眼睛、亲了鼻子、亲了下巴...
唯独没亲那两片唇。
时也蹭了蹭程与梵的鼻尖,软着嗓子问她——“要不要去看猫?”
程与梵觉得自己好像烧起来,有人在她的心口放了把火,一开口才发自己的喉咙竟然都沙哑了——
“好啊。”
因为两人都喝了酒,所以叫了代驾。
她们坐在后面,中间空的位置可以再坐一个人,各自转头朝向窗外,好像很不熟的陌生人。
时也穿着自己的西装外套,后座的光线更暗,却衬的她皮肤雪白,从眼尾的余光去看,美的不可方物。
程与梵想起大海,想起美人鱼传说,想起精灵落入凡尘的...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如同一个久违的少年人。
说不上是谁先动的手,手指在暗影里触碰、摩挲、纠缠...就像情人里的东尼第一次送简回家时候的那样。
但她们好像比他们更刺激,禁忌被黑夜无声放大,不断着挑逗敏感的神经,藏在身体里的‘坏东西’作祟。
撑完这段路,再撑完这段电梯。
两个人被耗干耐心,门一打开,时也转身扑来,程与梵确信自己在一时间张开手...
或许早就张开了...
早等着...
炙热的气息在彼此间交叠不休。
若不是亲手探到,程与梵绝不相信世间竟有如此柔软的...如此绝妙的....
周遭有酒香,有栀子花香,有月光洒下的清辉流转,明明没有醉,却也好像醉了一样,程与梵望着时也那张勾人脸,情不自禁地又紧了紧胳膊。
她咬的她疼,她也不觉得疼,只觉得可以再重一点。
时也踢飞鞋子,拉着程与梵迫不及待...
柔软的沙发,像情人的海滩。
深陷、匍匐、沉沦。
时也手绕到脑后,轻轻一扬便取下发簪,长发如同瀑布般散开,彷如电影里唯美的慢镜头。
程与梵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一天也能这么冲动,哪怕重回十八九岁,也不一定会有这样的体验。
海藻般长发在空中甩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时也的指尖在程与梵的腮颊滑过,温热柔软的爱意,在黑夜里...肆意、滚烫的生长,像野火烧不尽的春草,像夏风吹不尽的蒲公英,像春夏秋冬里每一寸的生长枯荣...
周而复始,不休不止。
黑暗中,程与梵掐住时也的腰。
猛地一个用力,两人位置调换。
天旋地转,时也后脑磕在沙发垫上,不疼,心却用力缩一下。
颤动,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
仿佛野兽嘶吼,要冲破这十年牢笼的禁锢。
程与梵的衬衣纽扣,被一颗一颗粗野的崩裂。
忽然间——
脑海里闪过一张破碎的面孔,谷欠.火.焚.身的悸动顷刻间消散殆尽。
她像个被抽空灵魂的躯体猝不及防惊醒,猛地握住时也的手——
“不要!”
时也激动的昏了头,并没有听出程与梵声音里的异常,只以为她害羞,嘴唇贴紧她的耳朵,企图挣开被她握着的手,仍旧不依不饶地吻着。
“时也,停下来,停下来。”
程与梵摁住时也的肩膀,偏过头,声音清明,没有一丝迷离。
时也终于察觉异样,停了下来。
可她不明白——“怎么了?”
“对不起。”程与梵推开时也,迅速起身离开。
关键时刻又一次落跑,时也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程与梵!你敢走出这个门,这次我真的不会原谅你!”
程与梵握住门柄“对不起...”
终究还是走了。
时也跪扶在沙发前,低头看见自己被扯烂的领口,撕裂的裙子,凌乱的长发跟花掉的妆容,仿佛一场极致的羞辱,让自己难堪到了极点,顷刻间怒火加剧顶峰,时也冲进卧室,抄起那个装卡祖笛的盒子冲着程与梵离开的方向用力摔去——
“你个王八蛋!!”
时也的喊声在空荡的屋子回荡,盒子被摔得四分五裂,卡祖笛也被摔出来,孤零零惨兮兮,没有生命的物体在这一刻被赋予生命,成了人间看客,看着她们欢好,看着她们浓情,看她们激烈,再看着她们分崩离析...
又后悔了...
时也捡起卡祖笛,看着上面被摔裂的地方,委屈难过伤心的掉泪——
“程与梵...你回来...”
这边程与梵也好不到哪去,她是跑了,她也知道不该跑,但当时的情况,她没办法再说服自己继续,而且也没办法和时也解释,就好像是骨子里生出的本能,叫她不能勇敢,也不可以勇敢。
低头看去,衬衫的扣子被解开了三颗,黑色的文月匈露出蕾丝花边,程与梵拢了拢,脸上烧红滚烫,可她也不敢把车窗摁下来,捞过储物格里的矿泉水,喝的又急又猛。
呛了一口,剧烈咳嗽。
程与梵抱着胳膊,呈保护状的姿势瑟缩在座椅上——
全身的血都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