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的那个大师傅,去过京城?”路君年想起跟师傅的短暂对话,对方明确说过自己吃过京城的驴打滚。
小刘点点头,说:“我们每年会去京城一次,学习京城的菜品,带回云梦城来,大师傅每年都去,还会带两个徒弟和两个侍从,谁听话做事认真就带谁。”
见路君年又不说话了,小刘问:“你是不是没去过京城?”
路君年抿唇,默默地看了小刘一眼。
小刘双眼亮着光,得意地说:“我跟着去过一次,就是去年十二月的时候……”
小刘跟路君年说起京城的趣事,路君年兴趣缺缺,他就是京城长大的,对小刘说的东西并没有太多感触。
不过,去年十二月这个时间……
“今天说书人在台上讲了京城皇狮园的故事,你去京城的时候,有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这类故事吗?”路君年问。
小刘摇头:“没有,说书人有他们自己获得这些事情的渠道。”
路君年心中了然,这些皇家秘辛本不足为外人道,今天听到说书人说的故事,细致又具体,很明显是有当事人让人告诉了他们,并让他们按照他的意思传播到云梦城。
不出意外,那个当事人就是谢棱渊!
小刘的回答,更是让路君年确信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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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小刘又戳了戳他的手臂,指了指路君年卷起来的被褥,说:“你不盖的话,给我用呗。”
路君年不明所以,反正自己用不上,便点头同意,小刘立马抱着了路君年的被褥,在自己身上又盖了一层,路君年刚想问他不热吗,就听到被褥下传来小刘短促而急切的喘息声。
难耐又愉悦,刻意压低的喘息和一下下有规律的粘液声,即便隔着两层被褥,也能清晰地传到旁边很近的人的耳中。
路君年曾经听到过谢砚在他面前纾解情欲的低沉声音,如今听着一个陌生人情动的声音,只觉得头脑一阵钝痛,蜷缩着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没过一会儿,小刘从被褥中探出头来,又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在刚刚有人洗浴过后剩下的水桶中洗了手。
路君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叹息着闭上了双眼。
就这么连着过了七天每天从中午涮盘子直到晚上的日子,路君年终于还清了那二两银子,走出了彩云间。
他七日未洗浴,没好好睡过一觉,面容憔悴,每天吃着三个铜板一个的馒头,乍一被太阳光照到,还会感觉头晕目眩。
唇上冒起了青碴,身上的衣物也变得肮脏不堪,路君年用一块白布挡在下半张脸上,不想让人认出他来,尽管偌大的云梦城,并没有多少人认识他。
出了后厨,站在彩云间的门口,回身望着牌匾上那三个大字,路君年只觉得分外讽刺。
来这里吃饭的大部分人一定想不到,彩云间背后是肮脏如蝼蚁筑穴般的生活,也许自己再也不会来这里。
回到城外城的客栈,路君年躺在温热的浴桶中,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在热气氤氲中迷迷糊糊地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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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君年!路君年?”身侧有人在叫唤。
路君年蹙了眉,眼睛还没睁开,右手臂上突然一痒,他缓缓睁眼,就看到元洄近在咫尺的侧脸。
元洄站在浴桶边,微微俯身,长发落在路君年右手臂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这些天你去了哪儿?怎么累到在桶里睡着了?”
路君年感觉到身体有几分僵硬的疼痛,动了下,才发现自己还坐在浴桶中,保持一个动作太久,手脚都麻木到难以动弹,坐骨更是酸麻到没了知觉。
浴桶中的水早已冷却下来,冰冰凉凉地浸泡着他的身体,他撑着手从浴桶中坐起,缓了会儿神才调动起身体跟脑子,转头疑惑地看着元洄,问:“你怎么在我屋里?”
元洄退开身,靠在桌边站着,说:“客栈的伙计说,浴桶送进你屋里一天一夜了,你都没有出来,我就从窗户翻进来看了看,谁知道你在浴桶中睡得正香。”
路君年竟不知自己睡得这样沉,连一个人进了他屋子都没有醒来,看来那七天确实累坏了。
元洄说完,视线又在路君年身上扫了一遍,笑着调侃:“你脸晒得这样黑,身体却挺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去搬煤炭了。”
路君年默了一会儿,没从桶中出来,微眯了眼定定地看着元洄:“我睡着的时候,你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他暗自感受了下身体,除了有些冷,麻劲还没散以外,身体没有其他不适。
因为遇到了太多奇怪的人,所以路君年不得不疑心,元洄会不会跟陶立一样,觊觎他的身体。
“你还真给自己脸上贴金,”元洄很快听懂路君年话里的潜在意思,“这世上那么多身娇体软的美娇娘,我犯得着对硬邦邦的男子动手动脚?”
路君年心里松了一口气,元洄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男子该有的反应。
“那你回避一下,我起来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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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桶撤下去,元洄却再次进门,留在路君年屋中。
此时已是午后,太阳正毒辣,路君年计划着晚点去谭家,元洄却赖在他屋中不走。
“今晚的夜集,去不去?”元洄神秘兮兮地问路君年。
路君年恍然,一算日子,才发现已经七月末了,他已经在这里住了有近一个月了。
“今晚有事,你自己去罢。”路君年回绝。
“你不想知道今晚夜集上都会有什么吗?”元洄很快问道。
“不想。”说完,路君年复又看着元洄,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元公子,我是不会帮着你偷残银的。”
元洄打了个响指,说:“我现在不想要那残银鼎了,你跟我去,这回绝对让你大开眼界!”
“我今晚有要事,这关系到大元国的未来。”路君年故意将事情说得非常重要,以打消元洄的热情。
帮助谭珊俟解决麻烦,并劝说他去京城,为国效力,也算是关系到大元国未来的大事。
元洄拦住路君年往外走的脚步,说:“我这也是关系到大元国的未来的大事!”
路君年抿唇,抬眸静静地看着元洄,等着他往下说。
元洄左右看了看,小声说:“今晚,京城来的大人物会到访夜集!”
“什么样的大人物?”路君年问。
“我不认识,我也是听城墙上的兄弟说的,消息绝对准确,大人物让他们做好今晚夜集的防护措施,连跟定方城接壤的城门护卫都被调了一半过来。”
“如此兴师动众,他要买云梦城什么东西?连京城都买不到?”
元洄见路君年追问,就知对方上心了,便又透露出一些信息。
“他不是买东西,而是卖东西!卖一个交易!”
“什么样的交易?”
“不知,不过早就有人放出了消息,只要拿下那个交易,完成了,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
路君年陷入了沉思,虽然他对交易的内容心存疑虑,但还是觉得去见谭珊俟这件事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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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路君年还是不愿与他同行,元洄也急了,道:“那交易完成了能得一万两白银!”
路君年动作一顿,回过身看向元洄,沉声道:“此话当真?”
一万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目,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说能拿出就能拿出的。
路家掏空家底卖了,估计也就能有个千两白银,而云梦城最富裕的谭家,势头最盛的时候,要一下拿出一万两白银也绝非易事。
元洄口中的大人物,不是个鱼肉百姓多年的贪官,就是皇室。
想到这里,路君年心头一紧,忐忑起来,他想到了谢砚,会不会是谢砚知道了他在云梦城,要派人抓他回去了?
路君年转念又一想,他行事格外小心,谢砚没理由这么快找到云梦城来。
“千真万确!”元洄拉着路君年重新坐到了桌边,“我那城墙上的兄弟当时就在大人物跟城主议事的屋外候着,听得一清二楚。”
路君年将手从元洄手中抽回,说:“就算如此,消息一定不止你一人知道,盯着这块肥肉的人多着呢,你恐怕拿不到这个交易。”
“这可说不准。”元洄显然有所准备,说:“我听说,今晚谭家也要争这个交易。”
“今晚谭家的人也会来?”谭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竟然还想着来争这一万两白银。
如果元洄的信息是真的,他便可以直接在夜集上找到谭珊俟,从而少跑一趟路。
“来的正是谭少爷。”元洄笃定道,“有人看到谭少爷的人跟城主那边的人交涉了,显然也是想提前知道交易内容,但没成功。”
“如果谭家要参与,想来陶、王两家也会参与。”
“看来你这几天在外面了解了云梦城一些事情,你说得不错,陶、王两家确定了会参与今晚的夜集。”元洄说着,推开了路君年屋中的窗,指着客栈外的街道。
路君年顺着元洄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森严的守卫,他又顺着街道往两头看去,目光落在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上。
陶立,他此时正站在另一家客栈前,将一个男子按在了墙边说着什么,周正的脸上却挂着下流的笑容,手在那男子身上乱摸。
看到此情此景,路君年更加确信,那一日,李鸿是把他直接卖给了陶立,只不过因为谭珊俟的突然出现,才打断了他们的计划。
“他们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晚上的夜集,”路君年指着陶立后的客栈说,“陶、王两家的人,现在已经在那间客栈了吧?”
元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