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年永听此,才不情不愿地把地契拿出来,他原本是想私自昧下,再转手卖给地主,这样便又有了银两。

  年永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家人都是好吃懒做的主,土地放在他们手里相当于废土,反正土地在他们年家人手里也没有用处,不如卖了得了,但既然路君年当众提出,他也没办法私藏,只能拿出来。

  众人看到那地契时眼中都冒着精光,这家说家里还欠着外面的债,这下可以一并还清了,那家说家里孩子要上私塾没有钱请先生,这钱来得正是时候,你一言我一语的,争不了一个高下。

  路君年一手扶着门框,将红木手杖重重敲在门口的青石板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众人这才发现,路君年似乎跛了一条腿,但谁都没有询问他缘由。

  路君年:“这张地契代表的是一块官土,不可私下转卖交易,违者直接问斩。父亲给你们这块土地,是让你们自食其力,今年鹿州闹了蝗灾,朝廷拨了赈灾款项,国库缩紧,宫里的吃穿用度跟着缩减,连朝官的俸禄都减少了。之后父亲不会再给年家送银两,你们也该学会自给自足了。”

  路君年话音一落,人群沸腾起来。

  “什么叫不可转卖交易,送出的土地便是我们的,地里若是有了收成也该是我们的,他路恒拿着一块官土想要空手套白狼?”

  官土有使用年限,到了时间就会收回,届时无论土里种着什么,都归官家所有,所以他们才会说路恒想要利用职务之便,空手套白狼。

  路君年目不转睛,盯着说话的人,说:“那张地契上面有官印,即便五年后地被收了,东西也不归我们路家,而是充入国库。如果你们真的会种地,我会在收地之前,最少提前两个月帮你们卖掉种植物,但绝不允许私下转卖官土。”

  人群中的热议声更大了,其中一人嗤笑一声,嗓门很大。

  “你说得这么好听,你们路家如今就两人,哪有那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姐姐嫁到路家还没享多少福就离开了,而如今他路恒倒是高官厚禄一身清闲,他不帮衬着年家,还说我们无所事事!要我说,路恒如今飞黄腾达,少不得我们年家当年的帮助,他理应供养我们!”

  说这话的是路君年母亲年湘的四弟,整日里混迹在烟柳之地,成了亲也不顾家,年永表面是年家现任的当家人,其实也是个和稀泥的,年家便没人治得了路君年这个小四舅。

  路君年看着站起来叫嚣,一身酒气、肥头大耳的男人,心里不屑,面上波澜不惊,道:“我们路家的事由不得你操心,高官厚禄一说实属谬论,一家人有一家人的生计支出,没有任何人有责任承担另一家人的生活重担。而且,给予我父亲帮助的只有母亲,我听说,当年他们的婚事你们没有一人赞同,因为你们看不起当时还是铁甲兵的父亲,你们哪儿来的颜面说供养一词?”

  路君年眼神冰冷,一一扫过屋内的众人,说:“需要攀附着另一个人才能生存下去,就像常年啃食着树心的蛀虫,你们不觉得面上无光,不感到羞愧吗?”

  路君年言辞凿凿,话语如有实物般掷地有声。

  椅子“嚯”的一声被拉开推倒,男人怒气冲冲地直接三步跨到门口,一把揪住了路君年的前襟,眼睛瞪得像是要蹦出来。

  “别以为你读了几个破书就能教训我们!这里是胡泉不是京城,我们都是你的长辈,你目无尊长以下犯上,我们是能把你关进柴房打死的!”男人咬牙切齿地说道,“钱一分不能少给,你是读书人,没受过皮肉之苦,也没体会过年家家法,要是拿不出钱,做舅舅的有时间让你都体会一遍。”

  路君年被人提拧起,只有脚尖堪堪点着地,他攥紧手中的红木手杖,微眯了眼,定定地看着小四舅。

  往年路君年都会带着路恒给的银两回年家,就是因为路君年身体不好,路恒怕年家人苛待他,哪怕俸禄再少,路恒也能拿出一二,路、年两家双方什么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看在钱的份上,也能维持着表面的和和气气,虚与委蛇。

  但这一世,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变故,路恒最终决定跟年家割裂开,不再任由年家人吸血,而年家人也不再装模作样,彻底撕破了脸,这下谁也不用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恶心别人的同时也恶心自己。

  一切都摊开了说,反而更好办了。

  路君年挣脱两下,小四舅手上也很快没了力气,松开了路君年,路君年猝不及防被松开,无法使力的右腿一下抻在地上,锥心的痛迫使他瞬间弯下了腰,用手杖撑着地才没倒在地上。

  年永忙上前装模作样地拉开两人,两边劝着,其实还是想路君年跟路恒说说,钱可以少给,但不能不给。

  路君年额上冒着冷汗,慢慢直起身,冷冷地看着他们,说:“年家家法,那是你们年家定的规矩,如今我姓路,是当朝三品朝官路恒之子,亦是太子侍读。我来胡泉祭拜母亲,若是路上磕着碰着了,没法回京面见太子,太子若是问责,你们谁担得起责?”

  路君年字正腔圆,不似作伪,年家人面面相觑,就连他的小四舅都退开半身,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他。

  年永小心上前,弓着身问:“路侄,你说你是太子侍读,我们不是不信,可凡事都要求个依据……”

  路君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早就知道他们会这么说,从袖中拿出他当上侍读的圣旨,展开在他们眼前,未免他们不识字,路君年又将圣旨上的内容读了一遍。

  这下,年家人终于是相信了,纷纷跪在了地上,生怕路君年一个不悦要砍人脑袋。

  “别跪我,都起来。这下你们相信了?”路君年问。

  他原本是不想利用太子侍读这个身份压人的,这道圣旨也只是备用,但年家人的蛮狠无礼实在超乎他的预期,他才不得已拿出圣旨自证身份。

  “信了信了!”年永起身诚惶诚恐地说,头都没有抬,其他人也跟着起身。

  路君年目光在屋中扫了一眼,说:“既如此,从明天开始,凡年满十八,不足五十的男子,都需要在那块官土上耕作。我会给你们每人都细分了土地,按季度收成,所得详细记载在册,交完税后全部上交给我,我再统一按人数分配所得,多劳多得。你们可有异议?”

  “这……”年永往后看了看众人,没有人敢说话,他才转过头来,答:“路大人所言极是,我们一定按照您的吩咐行事。”

  路君年收起圣旨,侧过身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胡泉确实比京城还要热。

  “给我安排寝屋和浴桶。”路君年说。

  直到浸入热水中,路君年才彻底放松下来,仰头靠在木桶边缘,双手伸展开来,架在两侧。

  路途的疲惫,年家人的刁难,都暂时被他抛诸脑后,他闭上眼,静静地嗅着浴桶中艾草的苦香,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还是京城好,路君年叹道。

  路君年正闭目养神,突然听到房屋内细小的响动声从门口传来,浴桶放在屏风后,隔绝了视线。

  他霎时睁开眼,飞快从浴桶中出来,披上衣衫走到里屋,放下了帘布,将寝屋分成了里外两个部分。

  很快,外面传来女子的疑问声:“奇怪,姨娘明明说他在里面的。”

  接着就是水花的声音,外面那人似乎掬了桶中的水闻了下,很快发出作呕的声音,说了句:“真难闻。”

  路君年一边匆忙穿衣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他刚将腰封束上,身后的帘布便被人拉起,他回头,看到了一位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看着脸上被热水蒸到微红还未散去,湿发半垂,面容如玉,俊美无暇的路君年,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面上微红,轻声道:“路公子,小女是年二姨派来伺候您起居的……”

  “出去。”路君年侧过身,只留半个侧脸对着人,也不看那女子,声音清冷,语气带着强硬的抗拒。

  女子微微一愣,随后拿起手边一块干净的白布,走到路君年身后,伸手想给他擦头发。

  路君年察觉到她的用意,往前走了两步避开她的手,再次重复了一句:“出去。”

  女子顿住,双手搅着白布,嗔道:“路公子,胡泉不如京城繁华,年府巷深,一到夜里一点人声都没有,路公子夜里寂寞了,我可以陪您。”

  女子声音婉转,路君年又岂会不知她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更为冰冷,隐隐透着寒意,说:“君子慎独,姑娘还未出阁,请离开罢。”

  女子还欲向前,路君年头都没回,突然抬手,将一柄短刀架在了她脖颈前,离她的喉口仅一指宽,她吓得一动不敢动,声音都打颤,最后遗憾地看了路君年一眼,仓皇地逃离了路君年的寝屋。

  路君年在原地静立良久,最后缓慢踱步到床边,揭开了长衣下摆,右腿上渗出了红色的血迹。

  刚刚穿衣服的动作太急,扯到了伤口,旧伤便裂开了。

  路君年脱下里袴,深深地看着流血的伤口,随后咬着牙给自己上药。

  而此时,京城东宫内。

  “砚哥,你看我今天的练靶结果如何?”钟译和跟谢砚站在地下靶场,他抬手接连射出十箭,箭箭正中靶心,回头问谢砚。

  谢砚却根本没有看他,背对着他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玩着腰间的红玉葫芦,眼睛看着远处放空,五个小葫芦被他玩出了有节奏的响声。

  “砚哥?”钟译和又叫了谢砚一声,谢砚才回过神,问他:“怎么了?你练完了?”

  钟译和点头,谢砚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拿起自己惯用的玄铁弓,搭上黑羽箭连射了三箭,两箭靶心一箭空靶。

  钟译和在一旁看着,直觉告诉他谢砚心里有心事,但他并不会多问,就这么静静地站在旁边看谢砚射出了一箭又一箭。

  “译和,你平时都这么安静吗?”谢砚深觉无趣,放下了弓箭,扒在横栏上,看着掉在地上的空靶箭,问钟译和。

  钟译和点头,他知道谢砚不喜欢太多话之人。

  谢砚看到了钟译和点头,但还是问:“你为什么只点头,不回答我?”

  钟译和感觉谢砚心情很差,答:“你之前说在靶场要专心,尽量少说话,多练靶。”

  “可是云……”谢砚很快止住话头,烦躁地用黑羽箭敲了敲横栏。

  他想说,云霏在靶场就常说话,遇到不懂的地方还会一直追着他询问,无论他说什么,对方总会回应一句。

  但谢砚转念一想,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没让路君年在靶场少说过话。

  “算了,你多说几句话吧,随便跟我聊些什么都行,最近真是太闷了。”谢砚叹道。

  不仅天气闷热,周围少了一个人的声音,让他的心里也憋闷不少。

  谢砚掐算着日子,路君年离京已经有七日了。

  钟译和猜到谢砚心里想着什么,说:“不如,我们来聊聊胡泉这个城池?”

  谢砚挑了挑眉,来了兴致。

  “那你跟我好好说说。”

  钟译和想了会儿,随即突然想到一个话题,说:“那我们就先来说说,胡泉城龙阳之风盛行的由来。”

  而此时,身处胡泉城的路君年站在官土上,看着年家人播种翻土,接过了旁边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觉得甚是甘甜,夸赞了一句。

  递茶之人是年府的小侍,捧着路君年喝过的茶杯跟他讲解此茶的由来,闻着路君年身上被晒出来的清茶甘味,心猿意马。

  早就听闻路家少爷才学出众,面如琼玉,如今近距离一见,实在叫人惊叹,不枉他花了些银子,才换得这么个近距离服侍路君年的机会。

  小侍放下茶具,为路君年递上一条干净的白绢,里面包着碎冰。

  路君年接过白绢,小侍看着他细长白净的手指,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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