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贵妃生的第一胎并不是谢砚跟谢棱渊,而是大元国的二公主,比世宁公主小四岁,比谢砚跟谢棱渊大三岁。
传闻中能文能武的二公主并不是陈妃生的公主,而是指虞贵妃这位公主,她的到来让世宁公主多了个玩伴,洛皇后松了口气,而虞贵妃却是大失所望,愁眉不展。
若是个皇子该多好。
陈妃入宫后,虞贵妃跟洛皇后同时有了危机感,就在这时,洛皇后发现她已经没办法生育了。
三个皇子接连出生,没有人再夸赞长公主温婉娴静,也不会有人称赞二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三位皇子身上。
谢砚聪明,五岁就学会了常人十岁才学会的诗词韵律和字词辨认,那双眼睛漂亮耀眼,专注地盯着人看时格外深情,严厉如太傅也时时在皇帝面前夸奖他,他一出生便如众星捧月,衬托得其他两位皇子黯然失色。
孩童对这些善意和恶意的表达非常明显,谢砚欣然接受了所有嘉奖。
这是他应得的,谁让其他皇子都不如他?
谢砚七岁受封太子位时,心里想着。
而谢棱渊得到的,只有一个封号和一块封地,谢明凰更是连封号都没有。
妒意从此滋生。
谢砚八岁时,拥有了自己的东宫,面积是整个后宫面积的三分之一,吃穿用度比其他两位皇子都要好,就连东宫的宫人数量都是妃嫔的两倍。
皇室从小锦衣玉食,没有人会不喜欢谢砚金碧辉煌的宫殿,谢棱渊每天赖在东宫不愿意走,指使东宫宫人为他做这做那,宫人不敢得罪谢棱渊,而谢砚也不常唤他们,于是他们便都照做了。
左右都是自家兄弟,服侍齐王也是一样的,宫人们这么想着。
这就造成,谢砚完成国师布置的测算宫墙长度的课业需要用人,身边的宫人不知不觉间少了大半,一问起才知道都在给谢棱渊找一个掉到了水池里的玉雕。
而等谢砚气势汹汹地赶到水池边,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围着谢棱渊鞍前马后地伺候着。
谢棱渊随手从怀里丢出一块金玉石,金玉在水面弹跳两三下就沉了下去,他大笑着踩在椅子上,一手拍着宫人垂着的脑袋,指着水面说:“谁捡到那块金玉就是谁的!本王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宫人立马眼冒精光地纷纷下水,寻找那价值不菲的金玉。
然而,还没等他们将金玉找上来,谢砚就直接冲过去把谢棱渊从椅子上拽了下来,一点力气没收,也没给人扶着,谢棱渊直接磕在地上,把门牙都磕掉了,瞬间疼得哭出声来。
周围的宫人低垂着头扑跪在地上,没有人敢上前拉起谢棱渊,也没人敢惹怒气正盛的谢砚。
“谁允许你使唤东宫里的人?”谢砚气得浑身发抖,半大的孩童为了提高气势和威严,胸腔鼓着气,连脚尖都在踮着,厉声质问扒成了一片的宫人:“东宫的主人是谁需要我教你们吗?你们一个两个玩忽职守,聚众玩乐,是把本太子当死人吗!”
宫人屏气不敢说话。
最后,虞贵妃闻讯赶来,将宫人们训诫一番,事态被东宫的宫墙阻隔,没有一丝一点传到皇帝耳中。
东宫主殿,房门紧闭,虞贵妃坐在正位上,二公主立在贵妃身后,谢砚站在堂中央,谢棱渊在谢砚旁边边哭边说:“母妃,孩儿不过是在跟下人们玩游戏,皇兄就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打我!”
谢砚立马气得反驳,上去就拽起谢棱渊的衣领说:“金银玉石是钱币,不是随便就能抛掷的玩具!还有这里是我的宫殿,你擅自进来调动我的宫人,打你是正规距!”
“谢砚!”虞贵妃突然出声,将手边的茶杯重重拂开摔在地上,摔在了谢砚脚边,“把他们两人拉开!”
宫人上前将谢棱渊从谢砚手中解救出来,谢棱渊哭得更凶了,谢砚直接用力甩开了手臂,推开了宫人。
“他是你的亲弟弟,娇奢一点又如何?你不能让让他?兄弟之间哪有什么你的我的,你们不都是我的皇子?给你这太子位就是让你将来保护我们,不再被其他人欺辱,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再说金玉是死的人是活的,你难道要因为那一块金玉打死他吗?”虞贵妃因为愤怒面容扭曲,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
谢砚咬着后牙槽,稚嫩的脸上是一双锐利的双眼。
“我为何要让他,我不过比他早出生一点时间。太子是要为江山社稷着想的,不是用来敛财的名号!百姓富足,国库充盈,不是就为了让人拿着金玉打水漂的!何况我也没说过要打死他,是他先做错了事,东宫由我做主,我为什么不能惩罚他?”
谢砚一口气吼完,胸腔都在剧烈起伏。
“你的东宫,你有什么东宫!如果不是本宫第一胎生的是个皇女,哪还有你!”虞贵妃重重地拍着桌子,指着谢砚声嘶力竭:“你以为你这太子位怎么来的,这东宫怎么来的!皇后为什么无法生育?我辛苦把你们生下来,没让那洛氏抱走你们中任何一个,做了那么多还不都是为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逆子都不省心,你们对得起本宫吗!”
谢棱渊被吓得哭声小了,而谢砚扭过头不说话。
二公主就站在虞贵妃身后,上前搀着虞贵妃的手,另一只手轻抚着她母妃的脊背,轻声道:“母妃别气坏了身子,还有我呢,我不让母妃操心。”
虞贵妃一把甩开二公主的手,二公主没反应过来,被推得踉跄后退,腰一下撞在了桌角,疼出了眼泪,硬憋着不哭,咬紧了下唇。
“你一个公主有什么用,天天跟练兵场的臭兵混在一起,给我丢尽了脸,没有一点公主样子,还帮着长公主说话气我,早知道我还不如生下来就掐死你!”虞贵妃并没有注意到二公主脸上的异样,讥讽道,“若你是个皇子,我根本就不用受这么多罪!”
二公主双眼瞬间暗淡下去。
谢砚一手取下头上的太子冠,静静地多看了两眼,一松手就摔在地上,冠上的翠石顷刻间被砸落,四散滚动,流苏断裂,龙形金雕也被砸歪了。
周围一瞬间安静下来,就连一直在哭的谢棱渊都止住了哭声,呆楞着看着这一切。
“这太子我不当了。”谢砚面色平静,转身就推开了殿门,复又重重关上,将虞贵妃的怒声隔绝在门里。
谢棱渊手足无措,他很想去捡起那太子冠,谢砚不要了就该归他了,这太子冠那么好看,他也很喜欢东宫的宫殿。
可当他环顾四周时,就撞上了同样盯着太子冠的皇姐的目光。
二公主片刻失神,盯着太子冠的目光同样炽烈,让谢棱渊一下就不敢伸手去碰。
月色袅袅,疏影筱筱。
路君年听到这里,心口就是一紧。
“为什么不想当太子?”路君年打断谢砚问道。
“太累了。”谢砚双手交叠在脑后,仰躺着望向屋顶横木,“每天要学的东西好多,我那时才八岁,父皇就让我看奏折,让我坐在堂后听大臣们上早朝,还要完成课业,如果白天没有时间了,晚上还要去练兵,实在太累了,身边也没有交心的人。”
“既然母妃觉得这太子位是她辛苦帮我得到的,那我就还给她,让谢棱渊也坐上这把满是荆棘的椅子体会一下。”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不要轻易放弃太子位。”
谢砚笑了笑:“那是必然。”
路君年侧过身,闻到谢砚身上金丝檀木的气味,问:“后来呢?你为什么知道二公主也觊觎太子冠?不是都关上门出去了吗?”
谢砚淡淡地笑了。
“谢棱渊跟谢明凰都担不起这太子位,大元的江山又不可能交给一个女子,皇姐当着我的面告诉了我一切,”谢砚笑容中泛着苦涩,“那是我见她最后一面。”
还是谢砚八岁那年。
东宫很大,只要自上而下地嘱咐后,消息就传不到皇帝耳中,虞贵妃最终让人修复好了太子冠,送回给了谢砚,带着谢棱渊和二公主回了后宫。
自那以后,谢棱渊再不敢轻易踏足东宫,连虞贵妃对谢砚的态度都发生了变化,她对谢砚愈加严厉,对谢棱渊愈加偏爱。
谢砚摸着金龙上并没办法恢复成之前一模一样的龙纹,面无表情地戴上了太子冠。
开了春便是春日宴,八岁的谢砚正躺在皇狮园临时宫殿檐下的竹椅上晒太阳,脸上摊着本书挡着光,外面人声喧闹,独他所处的屋檐一片岁月静好。
他把所有宫人全部调离,就为了在没人注意的地方小憩片刻。
二公主穿着早春的鹅黄色新衣走向他,谢砚抬眸看了一眼,又重新用书本盖住了眼睛。
“原来你在这里偷闲。”二公主说着走向谢砚。
“母妃找我?”谢砚低低的声音从书本下传来。
二公主坐在谢砚旁边的椅子上,将一盒桃花酥放在桌上,说:“我来找你,御膳房用新鲜的桃花瓣做的桃花酥,你尝尝。”
谢砚看都没有看,手摸到一块就往口里送,乱嚼了一顿就吞了下去,也没仔细尝到底是什么味道,就说了一句:“味道一般。”
“新鲜的花瓣还没有晒过,压出的桃花汁液带着点苦味,确实不如往年放了很长时间花瓣做得好吃。”二公主说。
谢砚没有回话,两人就这么静默地坐着,直到二公主吃完整盒桃花酥。
“其实,是棱渊想找你。”二公主抱着空的木盒出神。
“那你吃完了才说?”谢砚懒懒道,“他找我做什么?”
二公主摇头:“不知道,他在后面酿酒的酒窖等你。”
“让他来这里找我。”谢砚晃了晃竹椅。
二公主抿了抿唇:“你去跟他说。”
“那我不去了,那小子一肚子坏水,我才懒得搭理他。”
“说不定是母妃又让他转交什么东西给你呢?”二公主说到这里低垂下眼睑,“你跟母妃闹得这么僵,母妃从父皇那里得到了什么好东西,也总会第一时间想到你们两个。”
“谁稀罕。”谢砚没有任何犹豫地说,“我不过就是个傀儡,用来供给皇室恣意挥霍的棋子,只要稍微不和他们的意,就给我安上一个逆子的罪名。”
说完,谢砚冷笑了一声。
二公主反驳:“母妃一定不是这么想的……”
二公主还想帮虞贵妃说话,谢砚突然将书本重重拍在桌上,眸色冷冷地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那你觉得母妃对你好吗?”
二公主手一抖,木盒的小盖就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是我们的母妃。”
谢砚没再说什么,从竹椅上一跃而起,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二公主跟上他问道。
“不是有人在酒窖等我吗,我倒要看看他找我做什么。”谢砚大步往酒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