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路君年脱下了身上的简陋布衣,换上了谢砚给他准备的,和他在马车中一模一样的素白衣服。

  因为身体不便,钟译和任劳任怨地帮他穿衣,谢砚就在一旁看着,等到系到腰封的时候,谢砚才喊停。

  路君年不解地看着谢砚,他伤了右手,是没办法自己系腰封的。

  谢砚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挂在路君年腰间,随后拉紧了腰封,左右看了看,又将路君年右手上的纱布全部解开,伤口暴露出来,这才满意地点头。

  路家一切从简,路君年更是从不佩戴饰品,这块玉佩并不是他的,他没去注意右手上的伤,摸着玉佩上的竹节,心下一沉,问:“砚公子这是何意?”

  “这是我的诚意。”谢砚摊手笑笑,“竹子很适合你。”

  “拿着这块玉佩,就表示你是太子的人了,日后你有什么困难,就拿着它去太子府,自有人将你带到太子面前。”钟译和在旁边解释。

  路君年知道这算是谢砚很重的承诺了,忙微屈了身,低头道:“谢太子殿下。”

  他还没抬起头,眼睛上就蒙上了一块黑布,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砚公子?”身上有伤,现在又被剥夺了视线,路君年心下不安,刚伸出手,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接住。

  谢砚没有说话,走到路君年身侧,将他的手按回去,随后一手揽过他的腰,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往屋外走去。

  路君年闻到谢砚身上熟悉的味道,左手攀在他的肩上,接着就摸到了他身后背着的箭筒。

  刚刚没有细看,此时凭着手下的触觉,才知道谢砚穿上了护甲,想到之后可能遇到的危险,路君年就不自觉地绷住了身子。

  谢砚等下会遇到什么他不得知,但他等下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放松点,你这样我抱着不舒服。”谢砚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路君年尝试放松,却于事无补,不仅因为之后要发生的事而思虑过重,还因为不习惯于被陌生人抱起,很是拘束。

  好在这一路并不长,路君年最后感觉到身体抬高了些,谢砚将他放进了什么地方,让他坐在一个软垫上。

  “你可以揭开了。”谢砚退后,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路君年解开黑布,看到他坐在一辆马车上,虽然马车的布置和路府的一模一样,就连外面那匹马都长得一样,如果是外人来看,肯定会觉得这两辆马车没有太大区别。

  但他还是能一眼看出,这不是路府那辆马车。

  不仅仅是因为之前那辆马车摔坏了,那辆马车上有太多使用过的痕迹,而这辆马车很新,他甚至还能闻到木材的味道。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路君年看着马车上挂着的灯笼,想到等下要做的事情,右手暗暗压在膝盖上,眼睑微微颤动,素白的衣服上很快渗出殷红的血来。

  当然,这些小动作都被车门的帷布盖住,没让外面的谢砚看到。

  马车的马匹响起一声鸣叫,很快,马车便往前移动。

  路君年透过窗帷,看到马车外的谢砚冲他笑,他点了点头,随后转过头不再往后看。

  “还有半个时辰。”门外的马夫是谢砚的人,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没再发出声音。

  路君年知道他的意思:这辆马车将在半个时辰后因为被人袭击而发生侧翻,而谢砚让他做的,就是在侧翻后摔出马车,随后被人看到他的面容,而那时,路府的人也会赶到,当场将袭击他的人捉拿。

  而今天这一批人,显然不是跟之前路家马夫一批的人,这些人,是冲着谢砚而去的。

  灯笼上挂着的也不是路字,而是砚字,这些灯笼做过特殊处理,将在翻倒后当场焚烧掉。袭击的人是有人买的江湖杀手,只看给的线索杀人,那灯笼就是指引他们的唯一线索,当他们发现找错了人时,已经为时已晚。

  这背后之人买凶的证据早就被谢砚握在手中,但他是私自出宫,不能让人知道他出现在夜林泽,所以需要借题发挥,让他们觉得计划万无一失,而路君年,刚好能当这个抛砖引玉的题。

  路恒在朝堂上竖了敌,路君年被人暗中袭击,引起背后那人不满,买凶袭击重臣之子,导致路君年摔断了腿,以路恒的性子,必然会追查到底,通过路恒的手,铲除那人在朝中的势力,是件很顺理成章的事。

  在罪案受审过程中,路君年要一口咬死自己只是坐着路家的马车回京,半口不提在这过程中遇到过谢砚,也要坚决否认自己曾到过夜林泽。

  他做完这些,就能帮谢砚悄无声息地铲除一个敌人,同时谢砚也欠了路君年一个人情。

  而路君年要做的这一切,利用了路恒,还不能让路恒知道,不然以他是非分明的性情,必然会当作两码事处理,谢砚的行踪也会彻底败露!

  思及此,路君年见那马夫注意力全在赶路上,咬着牙,狠下心,将双腿上的纱布和草药全部扯出来,拉扯的过程牵动了伤口,膝弯处很快渗出血来,疼得他暗吸一口凉气。

  将这些东西全部塞在座位下,路君年整理好衣装,才重新端坐好,双腿疼得直打颤,面上却是一副清冷生人勿近的模样,淡声问马夫:“等下你也会死吗?”

  杀谢砚的人和杀路君年的人肯定不是一个级别的,那些人估计会下死手,路君年等下会有路家人接应,但这个马夫要撑到路家人过来,恐怕凶多吉少。

  许是人之将死,马夫话也多了起来:“他会派人照顾好我的母亲,我这一条命本就是他救的,为他而死也算报恩了。”

  路君年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谢砚。

  “这么说来,他也救了我。”路君年淡淡道,眸光望向车外飞快后退的山林。

  “等你今天完成这项任务,他会当亲兄弟一样待你。”马夫的声音带着沧桑,“在众多皇子王孙拿我们当牛当马一样使唤,视我们的生命如草芥时,只有砚哥救我们于水火,出生在皇室也有诸多不幸和无奈,他是我见过最重情重义之人,将来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是吗?路君年在心中默默接了一句。

  他忘不了之前谢砚在说这场戏时眼中阴狠的目光,有这股狠劲才能当上帝王,这也是他愿意完成这场戏的原因,就是从那势在必得的眼神中,他坚信自己不会选错人。

  朝堂之上,尔虞我诈,需要心狠和城府,需要谋划和算计,即便是身边的人,也能加以利用。

  同时也需要辨别忠奸的能力,从这一点来看,谢棱渊配不上他父亲的忠心耿耿。

  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谢砚两年后放弃了太子之位?

  马夫那句重情重义,正是路君年接下来要赌的。

  他将能够受到的伤害扩大到最大,即便是再次坐上轮椅,他也要让谢砚知道,自己在这里受的伤是为了他,他要让这个人情欠得又大又沉重!

  既然谢砚能够利用路恒,那他路君年为什么不能利用谢砚?

  路君年重重吐出一口气,腿上的血已经流到鞋外,血迹印在了马车上,他微皱了皱眉,移动脚步,将血迹踩花。

  “还有多久?”路君年问。

  “一炷香。”马夫答。

  路君年抿紧双唇,心里默念着兵法要义,缓解心中焦虑,很快,马车就突然停住,紧接着外面就响起了刀剑相撞发出的刺耳声音。

  马夫以一敌十,一开始还能游刃有余,后来渐渐体力不支,最终败下阵来,正要被人一剑刺穿后背时,突然感觉到后颈被喷上了滚热的液体,他踹飞面前两个杀手,回头就看到路君年满身鲜血,手中握着一根极细的尖刺,割破了一个杀手的脖子,将他的尸体丢在地上。

  还没等他想清路君年身上的血怎么比他还多,又是哪儿来的武器,就听到旁边杀手惊呼了一声:“中计了!”

  路君年出来得太早,还没等马车侧翻,就被杀手认出,马夫一阵恼怒,刚想骂路君年坏事,却见路君年直接将他腰间的火折子点燃,反手丢进了马车中。

  马车是木制的,为了尽快赶出一模一样的路府马车,木材都是用火现烤烤出的湿气,导致这辆马车本身的坚固程度不如之前那辆马车,木材很脆,被明火一点燃,很快噼啪作响燃了起来,马车前挂着的砚字灯笼也在瞬间焚烧殆尽,连同车上的血迹和路君年扎过的纱布药草,全都葬入了火中。

  那些杀手并没有直接进马车来杀他,像是要留活口,若事后刑部查起,路君年留在车内的血迹和纱布便无从解释,所以,他只能擅自改变了计策。

  “现在想走,未免太晚了点。”路君年冷声道,随后取下玉冠上伪装成的竹节的路家通信火统,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巨响,空中很快出现了一个独特符号的烟火。

  谢砚以路君年的名义向路家送去了信件,他们此时就在附近,看到了信号闻声赶来,很快就将杀手团团围住,将来不及自戕的杀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路少爷,您没事吧!”路家的护卫和亲兵都在这里,杀手们负隅顽抗没一会儿就缴械投降,路府管家路印文很快走到路君年身边,看到他下半.身几乎沾满了血,关切地问道。

  “马车被他们烧了,我从马车上爬出来的时候摔了,还被他们打伤了。”路君年言简意赅。

  早在下马车杀了一个杀手后,路君年就已经要撑不住了,他一直强撑着没倒下,直到看到路家人来了,才扶着路印文的手,往下滑,被人搀着扶到了路家的马车上。

  “你不是路家的马夫,你是何人!”路印文看到除了杀手外的陌生马夫,想让人将他拿下。

  路君年听到这里,想起那个马夫,只说是之前那个马夫在途中被人杀了,他便新招了个马夫,吩咐路印文把马夫也带上马车,回路府疗伤。

  路印文紧盯着马夫看了会儿,才让人把他安排在后面的马车中,没和路君年一个马车。

  马夫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虽然任务顺利完成,但过程中发生了太多变数,没有谢砚的指令,为了减少事情泄露的风险,他选择闭口不言,沉默着上了路家的马车。

  而在暗处静静观察着这一切的谢砚和钟译和等人看到这一幕,都沉默了。

  早在路君年擅自冲出马车时,谢砚就咬紧了牙关,看到他身上还没摔就染红的衣物,谢砚很快反应过来路君年在想什么,不禁暗骂了一句“疯子”。

  钟译和问:“现在怎么办?”

  谢砚绷紧了下颌,拉了满弓对准路君年的马车,只需要松手,利箭就会穿透路君年的胸膛,而路君年不可能还有活着的机会。

  敢这么直白地试探他的底线,路君年是一点不怕他一怒之下杀了他!

  谢砚抿着唇,眼睛死死地盯着路君年上的那辆马车,冷着脸静默了很久,才慢慢放下手,收回了弓箭,说:“护送路府的马车顺利回京,然后,可以通知老王那边动手了。”

  “是。”周围的一众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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