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中止,也不太能接着继续下去了,邬烬说的要“拿第一”,也就没法实现了,虞凡白没想到他还挺执着。
早上那一跤摔得不轻,好在没磕着脑袋。
回去路上,他坐在副驾,听着宋连长说罪魁祸首找着了,又是之前那贵族哨兵惹的事儿。他从他爸那儿偷出来的变异种虫卵,本以为是低级物种,想干什么暂且不说,那没孵化的虫卵破壳,那家伙吓得屁滚尿流,造成了这么大的后续,这回是瞒不住了。
哨兵们陆续上了车,他们也就没再聊这个话题。
“你肩膀怎么了?不舒服?”
宋连长见他活动着肩头,问了一嘴。
“睡觉摔了。”虞凡白说。
宋连长:“睡觉还能摔?对了,我听人说昨晚你让新兵在你帐篷过的夜,没睡好吧。”
虞凡白笑笑:“是啊,我现在补个觉,你不介意吧?”
他靠在车上,听着宋连长絮絮叨叨,眯着眼睡了一路。
车子后边的哨兵们可就没那么安分了,眼神交流吃瓜都快起飞了。
谁?
谁昨晚在虞上校帐篷里睡了一晚?
罪魁祸首双手环胸,稳稳当当靠在车上。
摔着了?
早上那会儿也没见虞凡白身上有哪儿不舒服的样子。
声音低低沉沉的,还带点沙哑,好听得不行,勾得他精神体都跃跃欲试的想要跑出来。
那狗真没出息。
车子一路进了学院,邬烬打开车门下了车,旁边哨兵嚷嚷着得去洗个澡,身上都臭了,他看到虞凡白下了车,利落又漂亮,下车活动了下脖子,关上了车门。
“知道大家都累了,简单说两句。”他这么说,也就真的只简单的说了两句,他并不喜欢长篇大论,说完就让大家散了。
那贵族哨兵是他手底下的人,算是他管教不严,虞凡白和宋连长一块儿离开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去干什么,他也面色如常,没流露半点异样。
哨兵宿舍。
邬烬身形上下起伏,背脊上浮上了薄汗,今天没有课,他做着恢复体能训练,忽而听到阳台一声惊呼。
“考核里面的视频流出来了,你们看了吗?”
“什么什么?”
一伙人围了过去。
邬烬一跃跳下来,扯过毛巾擦了擦肌肉上的汗珠,站在最外边,看了眼那屏幕上的画面。
哨兵们谈论起虞凡白,不再如一开始的轻佻,语气里敬佩中又流露着仰慕,从“身段诱人”到了“真他妈帅”的阶段。
的确很帅,特别是在旁边蜷缩成小鸡仔的哨兵身边,他临危不乱的身形彰显得高大伟岸。
邬烬想起虞凡白和宋连长走时的几句低语。
他会受罚吗?
他好像没怎么睡。
他早上没想干什么的,哪知道那条凳子那么不经事儿。
“那个……”邬烬开了口,“哪儿来的?”
“群里传出来的,烬哥你要看吗?”
训练中不允许佩戴这些东西,但今天休假,出了那乱子,他们也可以报个平安。
“嗯。”他说,“发我一份吧。”
考核那晚夜宿虞上校帐篷里的哨兵是谁成了一个谜题。
-
这场意外最后的处理结果,是那贵族哨兵的过错,他将会接受处分,虞凡白没受到牵连。
“接下来就不用你查了,我知道,这和你无关。”上司拍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容易,这件事我会派人来处理调查的。”
虞凡白站在他面上垂下眼,没有坚持,道:“我知道了,长官。”
哨兵恢复能力一向很强,考核风波之后,恢复了往常的训练,不同以往的是虞凡白歇下来,身旁会有哨兵凑上前来问他一些问题。
文化课虽然不在虞凡白工作范畴,但他们问的他倒也答得上来。
拉练休息途中,哨兵扭扭捏捏上前,支支吾吾叫了声“虞教官”,“谢谢你上次救了我。”
那次救的人很多,虞凡白没记住几个人的脸,他道:“人没事就好。”
他的身旁比以前更热闹了。
邬烬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拔着旁边的野草,一条腿曲着膝盖,另一条腿散漫的搭着,考核回来之后,他们似又回到了以往教官和教官手下的兵的距离。
这种距离让邬烬感到身体里似隐隐涌动着一股劲儿,横冲直撞的升起破坏欲。
恰在这时,有人撞到了枪口上。
他在洗手间里被堵了。
洗手池里的水哗哗往外流淌,水声不止。
“你们干什么呢?”邬烬弯着一双笑眼,看着面前几个人高马大的哨兵们,“学院规定上都写了,禁止私下斗殴——喂喂,你们这是要违反校规吗?”
他一副好拿捏的模样,对方人高马大的走过来,他脚下却也没退半步,对方拿着一个视频给他看:“这是你吧?”
视频上的他被虞凡白扛着进了帐篷。
“难怪上次你们那教官那么护着你呢,原来还有这档子关系。”哨兵道,“你觉得取个什么标题比较好?虞上校屈尊当教官,竟是为了搞哨兵?哇真够劲爆的哈哈哈哈。”
“唉,我看你们班那个何什么,经常去他办公室啊,是不是也是为了这档子事儿?”
邬烬眸子眯了眯,揪住他衣领:“说够了吗?”
对方笑够了,道:“休息天下午两点,我们在11路路口等你。”
邬烬眸色很轻微的沉了些。
虞凡白以前教过他,要解决敌人,那就该一招毙命,不让对方有喘息的机会。
他垂眸擦干手上的水,眸中划过一丝狠厉:“我会去的。”
哨兵们眼神交流几秒,扬了扬下颚,打开了反锁的洗手间,一道从洗手间里出去了。
何同学经常去找虞凡白?
印象里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他一个书呆子,也产生不了……
产生不了什么?
邬烬捧着水浇在了脸上,抹了一把脸。
不能把他们弄死,不然很麻烦。
又有人进来了。
“啊,邬烬你在这儿啊,虞教官找你。”
“是吗?我这就去。”
那人赶着上厕所,递了话立马进了里边。
他对着镜子里露出一个笑,闲庭漫步走了出去。
-
“教官,你找我啊。”
虞凡白听到门口的声音,抬起了头,道:“进来吧,聊两句。”
他还没开口,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有些许不对,沾着水的银发,微红潮湿的眼尾,唇边弧度明朗,眼底又有些发沉。
“刚才去了哪儿?”他问。
邬烬:“洗手间啊。”
“没干别的?”虞凡白问。
“教官,这什么意思呢?”邬烬道,“洗手间还能干什么。”
说完,虞凡白还没说什么,他自己先愣了下,随后眼神漂移,轻咳一声,“你想什么呢。”
“邬烬同学。”虞凡白见他明显心虚,道,“如果有问题,可以找我,这句话我从刚到这儿的时候就对你们说过。”
如果真的有什么事儿,他不希望事态发展到他无法控制的范围之外。
“现在也依旧有效。”
邬烬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看着马上就要窜起来了:“你……”
“嗯?”
邬烬一脸欲言又止的说“没事”。
他不想说,虞凡白也不勉强,道:“你父亲说联系不上你,之前让你们报平安,你没给他发过消息?”
邬烬:“啊……忘了。”
“他很担心你。”
“他才不担心我。”
“你该给他回个通讯。”
“……”又不听人说话,只传达自己的意思。
他感觉得到,虞凡白觉得很麻烦。
他道:“你不想管我,直接和他说不就好了,他说不定也不是不能理解。”
虞凡白笑了声:“小少爷,偶尔也体谅一下别人的难处吧。”
他把他的智脑手环递给了他。
邬烬脸上虽然恹恹的,手还是接了过去。
意外的心软啊。
就像之前,嘴上威胁着他会告诉别人,到了最后也还是守口如瓶。
邬烬让他感到一种矛盾感。
似乎对他感到有所不满,又似乎对他提出的请求都不会拒绝,仿佛有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对抗拉扯着。
邬烬打开了智脑,又在发消息的时候停下了动作。
“虞教官。”他唇边扬起了笑,“我这么听你的话,有没有好处?”
完成他的请求,又不会那么老实的完成他的请求。
“有啊。”虞凡白说。
邬烬:“是什么啊?”
“你先发。”他指尖轻点两下示意。
邬烬看了他一会儿,遵循了他的意思,发了消息过去,也不管那边回什么,智脑一关,放在桌上推过去,俯下身,双手手肘撑在虞凡白桌上那一堆文件上,唇边弯弯。
“好处呢?”
虞凡白按了下他脑袋,道:“那天晚上你弄脏了的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提到那晚,两人共度一夜的那晚。
这让邬烬感觉好像他们之间也变得更亲密些了一样。
那种隔阂般的距离感也短暂的消散了。
而当他们身边有了别人,多了别的任何人,当虞凡白把手从他脑袋上拿开,和旁人说话,他们之间就又恢复到了正常的距离感。
距离休息日还有四天。
这两天虞凡白经常看到隔壁班的几个哨兵,成群结伴的从他们训练场地旁边经过,经过时还会滞留几分钟,嬉笑打闹。
犹如少年怀春一般,想要引起谁的关注。
格雷教官队里的人。
他一扫休息的哨兵们,瞥见邬烬阴测测的盯着那几个哨兵,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和他目光对上的瞬间,展露出了笑颜,开朗又阳光。
那阴测测的眼神恍若错觉。
虞凡白问过邬烬,认不认识那几个经常来晃悠的人,邬烬说不熟。
年轻哨兵站在他身前,提到那几人,情绪也没有波动。
休息日,天空阴沉沉的,过了中午,邬烬来到一处墙沿,墙壁上有几个地方都留了坑,可见是经常有人攀爬进出。
他摸了摸墙壁。
得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怀着这样的念头,往后退了几步,三两下跃上了墙壁,跨坐在了墙壁上,还没往下跃,先听到了一声猫叫。
他低下头。
墙外,黑白流浪猫低头吃着火腿,男人蹲在旁边,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奶牛猫的脑袋。
邬烬悄声无息的收回那条伸出去的腿。
“不出去了吗?”虞凡白头也不抬的问。
“虞教官。”邬烬见被发现,索性也不收了,“真巧,你怎么在这儿?”
虞凡白收回手,仰头道:“不巧,我在这儿守着呢,一到放假,就有不安分的家伙想要翻墙——想去哪儿?”
邬烬说:“透透风,我还没出去呢教官,放我一马吧。”
虞凡白轻笑了声:“好啊,你现在出来,我也能当做没看见。”
“真的?”邬烬半信半疑。
虞凡白:“嗯。”
邬烬翻墙从上面下来了,走了几步,虞凡白也真没拦他,蹲那儿逗着猫,他听着那脚步声走远,没片刻,又自己回来了。
“虞教官。”
“嗯。”
“你包庇我啊?”
“没被人发现,就不算包庇。”虞凡白说,“我只是路过。”
虞凡白真不管他了,他反而不太舒服了,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哪怕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了,他也没急着走。
他在旁边蹲下,调笑道:“教官好歹也得以身作则吧,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信服你?”
虞凡白收回了逗猫的手,看向了他,轻叹着道:“那你是想我拦你,还是不拦你啊?”
想他拦他,还是不拦他,邬烬不知道。
他就想跟他这样蹲下多说几句话,而不是被无视。
休息日虞凡白没穿那一身教官服,休闲的衣服款式宽松,发丝垂落眉间,清俊面庞有些许邻家大哥哥的亲和力。
很久以前的虞凡白,也是这样儿。
虞凡白不知道邬烬想了什么,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满腹委屈。
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这种眼神转瞬即然,他挑眉道:“你就不怕我出去干什么坏事儿?”
虞凡白顺着他的话问:“干什么坏事儿啊?”
“没想好。”邬烬说,“我出去要惹麻烦了,你跟……跟我父亲,也不好交代吧。”
“拿你父亲要挟我啊?”
“所以,虞教官,你真要这么让我走了?”
他看起来像真能做出不可控的事情来。
“如果你说的坏事儿,是去见几个哨兵的话。”虞凡白说,“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他们不会来了。”
他知道了。
邬烬又觉得正常,虞凡白总是能猜得到很多东西。
柜子上的糖果被谁偷吃了,橱柜里的碗又是谁摔碎的,明天是下雨还是天晴,他有没有偷偷在白天爬上床……这些虞凡白都知道。
在小的时候,他最崇拜的人,就是虞凡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