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度考核,考生集结。
考核分为个人战和团体战。
团体战地点位于一座山地,山地中投放了物资以及划地盘的旗帜,他们需要在里面生存五天,突破重重关卡,以最终获取的旗帜数量来排名。
出发之前,每个人发了一条手环,手环上有跟踪系统,上面的绿色按钮为求助,红色按钮为弃权,被别人按下了红色按钮,那就是视为淘汰。
所以这场考核,他们要面对的不止只有来自外界的险境,还有队伍之间的斗争,当所有旗帜被取下,也就意味着他们互相之间的战斗打响了。
他们有三次求助机会,而一旦被淘汰,成绩也就终结在被淘汰的那一刻了。
每支队伍身边都会有飞行监控随时将画面同步回来。
哨兵们齐齐出发了。
“今年这里面有没有值得关注的新兵?”
“这几个在平常训练里都挺不错的,不知道实战怎么样。”
“哦,我知道他,贵族哨兵学院出身,应该有接触过一点儿这方面的东西。”
他们说着下起了赌注,算是历年以来教官之间的情趣。
“虞上校,你呢?你看好哪个?”
兜兜转转话题牵引到了虞凡白身上。
虞凡白道:“我啊,我就不下注了,赢了你们难受,输了我不高兴。”
“虞上校还在乎输赢啊。”
虞凡白笑了声,没答。
个人赛里邬烬拔得头筹,团体战里他的队友成绩都算不上顶尖,和另外几支顶尖成绩组成的队伍风格不是太一样。
教官们并不看好他们这一队。
但很奇怪的,他们这队碰见的阻碍是最少的,配合度也很高,而且一旦有别的队伍靠近,他们就自发的远离了,似有意避开战斗。
五天,这是一场拉锯赛。
哨兵们消耗体力,教官也颇费精力。
虞凡白是他们的教官,也是场外援助,进出过几次密林。他知道这种环境会一点点加重人的压力,在播报淘汰消息之前,他们并不会明确的知道自己队伍的排名。
他看到过邬烬他们队伍因情绪起内讧,也看到过资源紧缺队友对邬烬产生质疑,邬烬都扛住了,还推测出了他们的名次,结果大差不差。
旁的教官惊讶,虞凡白倒不觉奇怪。
他们的成绩和状态都在慢慢和别的队伍拉开距离。
邬烬很聪明,没有选择和自己实力相等的队友。
那些所谓强者队伍,因为缺少磨合和信任,互相之间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很难听从某一个人的支配,去执行,甚至信服,达到统一性。
“你不觉得他这风格跟你挺像的?”宋连长又一遍说了这种话。
是有点像。
像到让虞凡白有种熟悉感。
虞凡白抱臂坐在一旁,唇边噙着点笑说:“我可没教过他这个。”
这本是一场寻常的考核。
直到第四天的晚上。
求助讯号如潮水一般涌来,一个接一个亮起。
监控传回来的画面中,漆黑的夜晚,女哨兵蹲在火光旁数着旗帜,男人啃着干粮,邬烬靠着树阖眼小小打着盹。
林中一声异响,他耳尖睁开眼,男人也听见了,“烬哥,你坐着,我过去看看,说不定是什么野兔子。”
“要真是野兔子今晚就能加餐了。”女哨兵道。
男人放轻了脚步声,朝异动的草丛走过去,还没走到跟前,见一团黑影闪过。
身后一阵力速过来,邬烬攀着他肩膀,扯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
那闪过的黑影从草丛里落到了男人刚站的位置。
一只长着人脸的异形蜘蛛,毛茸茸的几条腿有人手指粗壮。
“跑!”邬烬迅速下了指令。
男人身体僵硬了几秒,第一次实战,差点贴脸,让他浑身跟定格了一样,直到被邬烬推了一把。
邬烬匕首直接将那蜘蛛一条腿给斩下。
考核场地出了变异种,还不止一只。
“中等变异种,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救援!快,请求场外救援!”
“啊……啊!”
完了,完蛋了。
被逼到角落的哨兵失去了刀刃,心中恐惧,连带着自己猎豹的精神体都变得又小又抖,不断的往后退。
他落了单。
蜘蛛吐出的丝粘在了他的脚上,他脸色一片灰败。
刺啦一声,面前庞然大物倒地,腿长腰窄的向导站在蜘蛛上,居高临下望着他,“B2,哨兵一名。”
“虞……虞教官……”
“朝那边走,认得路吧?”他指了指他来时的路。
这蜘蛛数量不少,虞凡白一路砍过去,找到了最大号,以及被最大号蜘蛛丝缠住脚踝的邬烬,那蜘蛛丝很粗,邬烬被它倒挂在了树上。
恰在这时,虞凡白抵达。
邬烬的视野中,整个世界都倒转了过来,“教官,你来得还真及时。”
他不知道跟那家伙打了多久,身上脸上都尘土,加上在这里面待了四天,衣服都皱巴巴的,有点狼狈。
虞凡白看到了不远处,巨大的北美灰狼,在不久之前,他见过它的缩小版。
是邬烬在用精神体监视他?
虞凡白蹬了两腿上树,空中翻了个跟头,蜘蛛丝粘在了树干上,他碰了下,很硬,跟钢丝似的,他背过身,握紧了刀。
“不先救我吗?”邬烬问。
虞凡白道:“你?先在树上挂着吧,风景好,也安全点儿。”
邬烬在树上晃来晃去:“别啊教官,我也想帮帮你。”
蜘蛛很大,腿很长很粗,躯干黑黢黢的,在夜里隐隐绰绰,中级,不算难对付,只是背景音有点吵。
轰——
费了点精神力,做掉了它,虞凡白收刀走到邬烬面前。整个世界在邬烬眼中都是颠覆的,虞凡白的脸贴近,他看到的是他的唇。
“真感动啊,教官,差点以为我要死在这儿了。”
他的精神体很大,说明他状态也挺好。
邬烬看到那两瓣唇轻抿,虞凡白拽了下他脚踝上的蜘蛛丝,勾勾嘴角,“就委屈你多在这儿待会吧。”
“啊?”邬烬眨眨眼。
虞凡白和通讯器那边报备了方向,“后援部很快就会过来,让你的……”
他睨向一旁外表凶悍孤冷的精神体,道:“小狗陪着你吧。”
“这是狼。”邬烬道,“别走啊教官,等会我又碰见危险了怎么办?”
“你都这么厉害了,一个人,可以吧?”
见虞凡白真转头就走,邬烬道:“我不行啊教官……”
“虞教官……”
虞凡白还真停下了脚步。
当然不是被邬烬叫停的,他不觉得邬烬没本事下来,他停下来,是感觉到了一阵比刚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
遇7襲E
他直往后跳了两步,看到了树上的蜘蛛卵巢,无数小蜘蛛从里面破壳而出,掉落在了他刚才路过的地方。
邬烬也看到了,他晃了几圈。
匕首从他袖中露出来,强大的腹部核心力量让他屈起了上半身,割断了腿上的蜘蛛丝,摔在地上的时候调整了一下姿势。
两人背对着背,减少看不到的死角。
虞凡白看向母蜘蛛。
很大。
还在继续产新蜘蛛。
有点麻烦。
“教官,跑还是打?”邬烬说,“我听你的。”
虞凡白抽出刀:“你想跑的话,我没意见。”
那就是只能打了。
邬烬这几天和队友在一起,领导能力和规划能力是不错,但也更偏向于孤狼型的战斗哨兵。
两人建立了短暂的精神链接,虞凡白很清晰的感知到了邬烬身上传达过来的情绪,他习惯了配合哨兵调整战术。
左边——
他刚升起这个念头,邬烬立马就开展了行动,两人擦肩而过,虞凡白自眼尾睨向了他。
他的速度很快,精神体也很兴奋凶狠。
和他合作起来,像是抹了润滑油一样的丝滑。
虞凡白又感到一丝怪异的熟悉感。
……
“中级变异种,繁衍性很强,母体已经死亡。”
后续抵达战场的后勤部回报消息,联系后勤部的伙伴来打扫战场,这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新兵蛋子里有受了伤的,就近治疗,好在没人丧命,后勤部的人抬着担架,一个个的往外运送。
附近支援的哨兵也来了。
营地灯火通明,考核也算是没法接着下去了。
虞凡白把精疲力竭的邬烬扛在肩头,送进了营地帐篷里,帐篷是他住的地方,这会儿营地地方不太够用,他把人先带过来了。
“我……厉不厉害?”邬烬跟一根宽面条似的挂在虞凡白肩膀上。
虞凡白心不在焉“嗯”了声,站在床边,犹豫着要不要拿个东西垫垫。
邬烬身上太脏了。
比去泥地里打过滚的狗还脏。
“那教官……你能不能,轻点儿。”邬烬说,“我快吐了。”
“忍一忍。”
算了。
虞凡白还是把人放在了床上,出去弄了盆水进来,邬烬不算老实,一会儿说脖子还得擦擦,一会儿又问他手好不好摸。
虞凡白:“邬烬。”
邬烬:“啊。”
“你快腌入味儿了你知道吗?”虞凡白似笑非笑道,“你说好不好闻?”
邬烬闭了嘴,笔直的在床上当着一具没有感情的躯壳。
刚一块经历过恶斗,两人间仿佛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过了会儿,邬烬又哼哼唧唧的问虞凡白有没有衣服给他换一件,他满脸嫌弃道:“那玩意儿爆汁都溅我身上了。”
虞凡白起身去给他拿了套衣服。
邬烬扑腾着起来换衣服。
正好有人在外边喊道:“虞教官,有人找你!”
“你先换衣服吧,我出去一趟。”虞凡白起了身。
来找他的是一名哨兵。
哨兵站在门帘外,绅士儒雅的背着身,听到他出来的动静,才扭头看了过来,烛火照亮了他的脸庞。
“凡白。”
——宿宾鸿。
“我听说你在这边,刚好在附近,过来帮帮忙,你没事吧?”
“没事……”
帘子放下了。
但听力极好的哨兵,想要听一耳朵不是难事。
哨兵问向导能不能进去坐坐,向导声线温润,说里面有人,不方便,哨兵问是谁,向导说是参加考核的新兵。
“新兵的话,也没关系吧。”哨兵说,“我们很久没见了,也必要躲着我吧。”
向导笑了声,似觉他的话好笑:“没躲着你,我很忙。”
很忙,所以没时间联系。
很忙,所以没必要,也就不用联系。
“有多忙啊?是不是我……”哨兵声音低了下去。
——我不找你,你就不会来找我。
“嗯?”虞凡白大概猜得到宿宾鸿想问什么,但他也知道宿宾鸿有自尊,问不出口。所以他不问出来,他也不用去戳破,省得麻烦。
果然,他说“没什么”。
外面的哨兵不高兴,帘子里的哨兵就高兴了。
“咳咳咳……”
帐篷内传出几声低咳,跟马上要背过气了一样儿。
有人过来找宿宾鸿。
“我去忙了。”虞凡白说,“你也忙你的事儿去吧。”
帘子掀开的瞬间,宿宾鸿隐隐约约的看到了里面的一道身影,没看清,那帘子已经遮住了视线。
哨兵走了。
“我想喝水。”邬烬趴在床上道。
虞凡白倒了杯水放在他手边,邬烬握在手里,瞥了他好几眼,虞凡白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还要?”
邬烬含糊的“嗯”了声。
虞凡白就又给他倒了杯水。
一连闷头喝了五杯水,也没见他问出什么话,叫人都不忍心逗下去了。
这处地方偏,帐篷外走动的身影少了,邬烬不知道琢磨了什么,冷不丁道:“我在这儿是不是碍着你事儿了?”
虞凡白:“嗯,有点儿。”
邬烬:“还念念不忘呢?看不出来,教官还这么深情。”
“嗯?”虞凡白说,“我是说,你占了我床,我晚上没地方睡。”
看来邬烬不太喜欢他这个“哥哥”。
“……哦。”邬烬声音沉了下去,又不信虞凡白刚才不知道他在问什么,骤然扔下一颗惊雷,“你跟他谈过?”
虞凡白睨向他。
邬烬枕在手臂上,道:“是不是啊?虞教官。”
虞凡白不觉得他们熟悉到能聊这种话题,不过也没回避:“搭档不是非得谈恋爱。”
“那搭档也可以谈恋爱。”
“所以你想成为我的搭档,是想跟我谈恋爱吗?”
虞凡白只是一种玩笑话打趣的随意口吻说出的这句话。
话题到了自己身上,邬烬一下卡了壳。
是吗?当然不是。
邬烬想,他今晚可能是用力过猛了,思维也变得迟钝了,才没立马反驳了他的话。
他觉得虞凡白笑得很好看。
因为他笑得好看,所以让他晃了下神。
他趴在床上:“我就是看他对你好像余情未了的样子,以后要是他回来,你身边的位置还是留给他了?”
虞凡白:“是不是的,有什么影响?”
“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在白费功夫。”邬烬说。
虞凡白:“你没信心能赢过他?”
邬烬:“当然不是。”
第一次都合不来的搭档,就没必要合作第二次了。
他和宿宾鸿之间,说简单也不简单,说复杂也没多复杂,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的衡量标准应该是我,而不是他。”虞凡白道。
说完这句话,他感觉到哨兵身上那股紧绷的气息变得有些愉悦。
是真不太喜欢宿宾鸿啊。
半晌,邬烬翻来覆去,撑着床起身,手臂都在抖,起不来,又难受得慌,他没叫虞凡白,虞凡白也就没抬头看他。
实在忍受不住了,他也不敢使劲儿了,怕一个没把握住。他支支吾吾叫了声“教官”。
“嗯。”
“我想上厕所。”
水喝多了。
夜里渐渐静了,受伤重的连夜被带去治疗了,不太重的稍作休整,晚上,虞凡白去了宋连长那儿一趟,回来邬烬趴在床上睡得半生不熟,听到动静睁了下眼,看到是他又闭上了眼。
那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道清没清醒。
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和衣而睡,脑子里事情交织在了一块儿,拽着他的神经进入了浅眠。
清晨,晨曦微露。
虞凡白还在睡。
邬烬蹲在他身旁,虞凡白双手抱臂,靠在凳子上,他也不知道怎么,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想起昨夜虞凡白和他说的话。
——“……是想跟我谈恋爱吗?”
——“你的衡量标准应该是我。”
昨夜睡前他还在想着这两句话。
他想,虞凡白的衡量标准是什么?
虞凡白像一个考官,会出题,但不会直接给人答案,又会在不经意间给人些提醒。
难道要先谈恋爱?
可是他没想过和虞凡白谈恋爱。
他看着虞凡白的睡颜。
他把虞凡白当成哥哥,怎么可能会想这种有违伦理的事儿。
他的目光落在他唇上,那薄薄的两片唇抿着,呼出的气息很轻,他扒着椅子凑近了些。
鸦黑的睫毛颤了两下,邬烬手一时重了点。
轰的一声巨响。
邬烬和虞凡白连人带椅一起摔倒在地。
虞凡白也醒了。
这动静还不醒,那不是睡了,那是死了
邬烬双手着地,撑着他身旁的地面,身体悬空在他身上。
虞凡白问他在干什么。
“考核中止了——”邬烬不慌不忙,嘴一张,挑着眉梢道,“那我们之前的约定,排名的事儿……”
虞凡白还没太醒,睡眼惺忪,道:“邬烬同学,想贿赂教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