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落雪日。

  悬挂在了屋檐下的铜铃被风一吹就发出了一片叮叮当当地轻响。

  雪花被气流裹挟着,在半空中旋转,在惨淡的日光下飞过了白雾氤氲的水池、飞过了檐角高翘的亭台楼阁、飞过了嶙峋耸立的山石……飞过了窗畔,穿过了那袅袅的沉香烟气,徘徊在了明月风的指尖。

  明月风伸手捏住了飞雪,轻轻一揉搓,雪花便化作了冰寒刺骨的寒水。

  岁月倏然转过,眨眼便是十年。

  这十年,她没见师尊离开那片断壁残垣,也没收到任何来自二师姐的消息。

  玉京的掌教、下任掌教以及下下任掌教一致销声匿迹,只留下了清寂的雪峰以及堆在她案上怎么也处理不完的文书。

  “六师妹,救救!救救我!”载着风雪翩然飞入窗中的纸鹤泛着一团淡淡的灵光,明月风伸手一点,便听见了楚璧急促、慌张而又苦恼的声音。

  妖族大圣再登玉京山,在窥见了残破不堪的玉京峰后,转道太穹峰。

  十年过去了,她们的容貌眉眼不见半分时间的痕迹,可又有太多的事情不一样了。

  明月风其实不想去见妖族的大圣,明明说好了由九州修道士、由玉京来将这份责任扛在肩上,可最后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魂散天地间。

  十年间她始终在害怕,怕有人询问:“我们的妖主哪儿去了?”

  她们想要世间清宁,想要万物美好,可最后却留下了不尽的悲与恨。

  要怎么回答呢?

  明月风轻笑了一声。

  她起身,推开了殿门,踏着满地的积雪走向了太穹峰。

  楚璧从来没有管过玉京的事务,就算是这十年间轮流处理庶务,轮到了她的时候也全部搬到了天演峰,恳请六师妹相助。温柔善良的六师妹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请求,譬如此刻——

  视线越过了面色冷峻的九秋大圣,落在了那款款而来的明月风身上,她的双眸中顿时掀起了一片波澜,那副仓皇无措终于敛起,她直勾勾地望着明月风,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楚璧抿了抿唇,故作严肃道:“我二师妹不在,有事情找六师妹也是可以的。”

  九秋转身望向了披风带雪而来的明月风,有太多的问题在窥见那霜白的面容时,又落回了腹中。

  主上魂归天地之后,本该执掌玉京、镇守九州的九嶷元君因那浓郁的爱憎血衣成魔,多么荒唐啊。

  殿中寂然无声。

  许久之后,九秋才从袖中取出了一只玉匣。

  她双手捧起玉匣,递给了明月风。

  “我风灵国依约将娲皇传承送来玉京,望玉京能够遵守约定,在九州广开学宫,招揽九州有志者共习四脉传承道法。”

  “学宫弟子不分贫贱、不论出身,但有志于学者,皆可踏入学宫。”

  “还有个条件,是主……是我等的私心。但凡昔日诛戮妖族者,其后辈子嗣、弟子、亲眷,五百年不得入学宫求道。”

  ……

  这是一份在百年前就暗暗定下的契约。

  娲皇昔日将传承给了人族四位圣贤,他们的后辈弟子争执不休,以至于传承残缺、道统几近断绝。只是如今不必忧心这样的事情了,在九州广开学宫之后,有心者皆可入学宫求道。千百年后就算初心变了,九州也有百脉、千脉,而不是只有少部分人独享,但有一人愿意执教,道脉便不会如过去那般在战火、在勾心斗角中被燃烧殆尽。

  在九州创立学宫之事,明月风一人是忙活不过来的。

  她去了玉京残峰将事情禀告浴红衣,只不过如预料那般,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玉京天柱断绝后,那天地由沉玉璧玉骨化柱撑起。她的情志、自我、血肉会在化身天柱的刹那消磨殆尽,支天之柱是不容有私的。浴红衣早知道这样的结果,所幸昔日在与沉玉璧神魂交缠时,尚有神魂在她的身上寄存,她得过湛明真之助,十年不成那就等待百年、千年,只要她愿意等,总有归来的那一刻。

  况且……九州生灵借着湛明真埋下的“小天柱”同撑天柱,她还未必需要那样的长久呢。

  -

  雪后。

  清造峰上。

  汤君仪正捧着一堆卷轴从屋中走出,兜帽后拉,露出了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掐诀化出了一根根长竿和细线,慢吞吞地解开了画上的红绳,将那一幅幅画悬挂在

  了细线上,看着它们在风中来回地晃动。

  “三师姐,三师姐诶?”明月风提着裙子,快步跑入了清造峰,对上汤君仪那藏着几分困惑的视线,痛心疾首道,“师姐你怎么不回复我消息?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情在这里晾画?咦?这些画有些古怪,怎么都是妖族?”

  “没见,酒资,点灵。”汤君仪一如既往地话少,她抬起双臂往后将兜帽一般,顿时将自己半边面颊掩藏在了帽中。

  明月风看着她的动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饶她自称能理解汤君仪的只言片语,在此刻也辨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她三步做两步踏上前,在汤君仪不住往后缩的事情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跺了跺脚道:“三师姐,什么意思,我没有明白!”

  “画,酒钱。”汤君仪肩膀一抖,她整个人往后一缩,从明月风的魔爪中逃脱。

  画和酒钱能够有什么关系啊?明月风扶额,倏然间想起了一个好酒成痴的人。她的眼皮子一跳,蓦地拔高声音道:“你的意思是这些画都是明真师姐用来抵用酒钱的?”

  汤君仪眼中的困惑更浓郁,她不明白明月风为什么突然大声,她眸光在这些栩栩如生的画上流转,眼中流露出了几分不舍来。

  明月风被她的神态一噎,半晌后才道:“我有好画能换酒吗?”

  汤君仪唇一抿,十分无情地挤出了一个“不”字。她右手两指并作剑指,向着悬挂在绳上的画幅轻轻一点,便见一道道无形的剑气如清风一般掠过,点在了画幅中。那画中的妖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有附庸风雅的松鼠抬着爪子扒拉琴弦、有提灯的蜉蝣之灵在灌木丛间穿梭、有白鹿如精灵跃动留下一抹圣洁纯净的影……

  明月风笼在了袖中的手骤然间收成拳,她紧张地问道:“画中赋灵,是明真师姐做的?”

  汤君仪点头。

  这里的一幅画便价值千金。

  虽然画中的妖灵并不能像生灵那般真正活着,可是他们在画中,俱是得了湛明真赠送的一缕生机。汤君仪没再理会聒噪不休的明月风了,她静静地望着那些形貌各样的画中妖灵们向天地祝祷,放弃了自己曾经拥有的那抹生机,化作了笔墨间的死物。

  一道又一道青气从画中掠出,聚拢在了清造峰上面。

  汤君仪眼也不眨地凝望着那一团浓郁的生机,将剑光一祭。顿时五道剑意化出,围绕着那团生机向着西边急速掠去。

  她的道法为醒梦之间。

  天地开眼,不管是好的、坏的、沉睡的、清醒的都该自梦中走出,走向现世。

  -

  铃声叮当,雪花飘旋。

  李持盈走过了冷雾缠绕、厉风凄烈的冰原,跨过了“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的高山深谷、穿过了幽深不见日轮出的森寒不可耐的暗林……跨越了十年的风霜雨雪,走到了最西边的过情关。

  在妖国自山河之虚嵌入了九州之后,并州之西仿佛被的一只巨手推平,只余下幽暗的深谷和高不可攀的峻岭了。那曾经落在了过情关外的国度骤然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没有了妖国之患,曾经在过情关血战、驻守的修士纷纷撤离,这西境顿时变得清寂、荒凉,只剩下它最初的主人尚留存于此间。

  李持盈的视线从火焰灼烧、焦痕不消的城墙上扫过,从那林立的檐角如飞鸟高翔的亭台楼阁上掠过……她的眸光凝在了高峻的红楼上,她的思绪瞬息之间便跨越了百年,她张开了怀抱,仿佛如此便能接住下跃的翩然如蝶的人,将她紧紧地揽在怀中。

  只是光阴在指尖交错,她隔着过往的岁月能拥抱的只有一场空。

  湛盈对李持盈这些古怪的行为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她拢了拢身上淡青色的氅衣,偏头道:“母亲是在这里遇到阿娘的吗?”十年的时间,那活泼淘气的湛盈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得到了娲皇血脉传承后,她的眉眼逐渐向着湛明真变化,只是少了明艳昳丽与张扬,反而是学了几分李持盈少年时的沉静。

  “是。”李持盈轻轻道,她解下了腰间的一个酒葫芦,当着烈风酷雪酌了一口,伸手一粘唇角的酒渍,轻轻地将它涂抹到了左手腕的珠串上。走过了九州千万里路,那些曾经散入灯火中的明光回拢,如星辰般洒落在珠串中,使得它越发璀璨明亮了。

  劫后九州有千千万万人为她燃灯续命,算是不曾辜负了那次牺牲。

  可这本来就是他们应做的。

  谁会愿意踏上这一步?谁会心甘情愿地背负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业障和苦

  难?

  “母亲,要出关吗?”湛盈跟上了李持盈的步伐,神情有些莫名其妙,“如今风灵国回落九州,山河社稷图的气机消失,过情关外只会有荒芜的本相。”

  怎么会是荒芜呢?

  李持盈心想,酒气映在了面颊上,衬出了一抹懒洋洋的红,使得那张昔日如天山雪般的面容显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妖异。

  “十年间走遍九州,你应该当寻到自己的道了。”

  “你回玉京吧。”

  “那您呢?”湛盈脱口问道。

  “去找她。”李持盈的声音很轻。

  跋山涉水要找,碧落黄泉也要找。

  “我——”

  湛盈的“也要找”三个字在李持盈幽寂漆黑的眼神中咽了回去。

  十年相伴她跟李持盈的感情好了很多,可在这一刻她又像幼时那般对着李持盈发了脾气:“好,那你去找,找不到我阿娘就不要再回来了!”她的语调是那样的尖锐刺耳,她的面容是那样的扭曲狰狞,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心中其实也满怀着对众人、对天地的怨怼。

  她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让母亲回来而已。

  李持盈轻叹了一口气,她抬手抚了抚湛盈的脑袋,柔声低语:“不要哭。”

  她跟湛明真都不想让湛盈担起责任,想要让她有自己的快活和肆意,但是天意从来不教人如愿。原本该肆无忌惮嬉笑怒骂的少年时,却只能伴随着自己走过风刀霜剑,走过万里的愁苦。

  “母亲?”湛盈内心深处升起了一抹恐慌,她伸手抓住了李持盈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她,可再也不能像幼时那般嚎啕大哭。

  李持盈叹息着抽出了衣袖。

  落在地上的九嶷剑发出了一道铿然的脆响,在石板上迸射出了一连串的火星。

  李持盈踏着风雪走出了过情关。

  湛盈低头看着被弃下的九嶷剑,那凝聚在眼中的泪水终于大滴大滴地淌落。

  “要……要你回来。”

  低低的话语转瞬间便被风雪吹散。

  -

  过情关外在失去了妖族国度后,便只余下了一片连日光都照不到的寂寂深林和那在烟霭中若隐若现的险峻高峰。

  雪花落在发上、肩上、衣上,又因那跃动的暗沉的火焰转瞬间化作了虚无,唯有发上的雪怎么也拂不去、灼不干,白得凄清,白得惨淡,白得悲凉。

  灌木丛中游动的萤火虫簇拥成了一团朦胧的碧光,如水晶般的幽兰在风中摇曳,无数团光如星辰洒下,在舞动中聚聚散散。

  李持盈不停地向前走,穿过了水晶幽兰,穿过了密密丛生的灌木,走到了白鹿饮水的深涧边止步。她的储物袋中有各色玄异的矿石宝玉,可她并没有将它们取出,而是自涧边取来一块近一人高的黑石,用最自然的石块雕刻那存留在心间的容颜。

  以指为刀,一寸寸地剥去石屑,一点点地雕刻眉眼。

  散落的石屑如簌簌飞花,高大的树木垂下了一片浓阴,闪烁着晶光的水晶幽兰挪动根系、跳跃在树梢间的松鼠翩然落在了石刻的肩……萤火虫聚拢来,蜉蝣之灵聚拢来……无数生机聚拢来,落向了李持盈手腕间的珠串,又落向了那一尊逐渐趋向了神圣的石像。

  微弱的光芒簇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团如赤霞般的火。

  李持盈屈膝跪在地上,她垂着眼眸看着鲜血淋漓的十指,试图弯一弯唇角绽出一抹笑。

  可是十年生死两茫茫……那一缕微弱的神魂,那一缕微弱的希望,又如何能够给人欢颜。

  “魂兮归来,四方不可止些。

  魂兮归来,恣欢谑些。

  ……”

  寂寂深林里,这是她一个人的祭祀,是她一个人的祈祷。

  珠串中的神魂、灵识在歌声中化作了一抹灵火,点在了那尊石像的眉心。

  五道剑光护着一团生机西来,悄无声息地没入了石像中。

  树梢的靛蓝的、赤红的、雪白的……成群结队的鸟儿在低空徘徊,如那流转的虹光,清悦的歌声如铃,向苍天祈愿。

  生机落下了,神魂归来了,灵识逐渐地苏醒了。

  石像上骤然间出现了斑驳的、如蛛网般的裂痕,一点点地向着四面蔓延。

  李持盈抬头,那模糊的视线中窥见了剥落的石片中的如莹玉般的面容,还未等她伸手触碰,整个人便被昏沉击倒,陷入了一片晦暗之中。

  十年很短,一个打坐就过去了。

  十年又很长,长到青丝尽如雪。

  笼罩着天幕的苍苍古木向着两侧分道,那清净的月色终于越过了重重的障碍洒落在了最初的、最为皎洁的身躯上。

  月色织成了羽衣轻纱落下。

  华美的鸟羽连成了五彩的丝线在雪衣上点缀了日月山川、星辰河流、草木鸟兽。

  天地在身,风月在身。

  白鹿优雅地越过了涧水、迈着轻快的步伐穿过了幽兰走到了湛明真的身边,缓缓低首。

  湛明真伸手取过了花环,轻轻地戴在了头上。

  她屈膝跪在了李持盈的伸手,指尖点上了那如火、如血、如邪瘴的红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呆子啊?还不醒来?”

  血色如潮水后退,那一袭被鲜血、被魔障染红的白衣又纯净如雪。

  湛明真扶起了李持盈,与她额头相抵,她笑嗔道:“李持盈,天时、地利,人却不和,拜拜拜,拜你个头啊!”

  话语毕,泪水扑簌簌地落。

  李持盈做了一个梦。

  梦里月色正好,自树隙落入了林间。

  垂挂的淡紫色果实连成了一串,好似是帐幔在风中摆动。

  万千萤火是宾客,蜉蝣之灵是宾客,苍苍老木是宾客……山中的小怪俱是宾客。

  碗里盛着月光,盛着猴儿酿得酒。

  一醉长欢,一祝千年、万年、千万年。

  “李持盈?持盈?持盈妹妹?”

  声音很远,像是千万里外传来的幽渺钟声;声音很近,又像是隔着花帘的软语低喊。

  李持盈骤然间梦醒,一抬头便跌入了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中,怔愣不敢言。

  生怕一丝一毫的动静惊得人如浮光幻影顷刻破散。

  湛明真望着李持盈轻笑,她的右手捏着一支眉笔,细细地描摹黛色的眉,拂去十年间的郁悒和愁苦。

  “我、我——”在意识到了眼前并非是梦幻后,李持盈结结巴巴地开口。她一低头便窥见了一抹灼目的丹华。她以为是血色染衣,忙不迭地掐着法诀想要洗去一身血色,在刺目的红仍旧是灼烧着她的双眸时,她又手忙脚乱地脱衣。

  “持盈妹妹是迫不及待?

  还是说不想与我成亲?”湛明真压住了李持盈的手腕轻笑。

  她的眉眼点着缠绵的新妆,绯色从眼角眉梢荡开,映衬得那昳丽的容颜更是娇媚无双。

  落花飘下,不远处是一条赭石路,通往那由薜荔、藤蔓、碧叶、鸟羽搭建的青庐。

  “我——”

  李持盈才一开口,双唇便被柔软的手指按住。

  她的目光一刻不离湛明真,眼眸中满是盈盈的波光。

  “你带我走千万里,而我背你这一段赭石路,你愿意吗?”

  李持盈飞快地起身,双膝跪地,大声道:“我愿意。”

  湛明真莞尔一笑:“那好,你起来。”

  群鸟徘徊、舞蹈,如朝圣。

  没有鼓乐,没有其他人。

  湛明真弯腰,缓缓地将她此生的挚爱背起。

  她不用再背负天地人间业障。

  她不需要天道的眷顾和垂怜。

  她只要有李持盈爱她。

  三生城中。

  就算是祭火熄灭,就算是奉献被拒绝,围绕着祭坛的祭祀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这一日,地冻天寒。

  可那比风雪更寒冷的祭台中蓦地燃起了一道微弱的光。

  “火,火!”

  如虹光、如群星、如赤潮……

  祭台上的火烧了起来,将整个天阙映得通红。

  火光照亮了妖族修士的面庞,他们抬眸注视着熊熊烈焰,喜极而泣。

  “天地明明,皇天嘉况。

  惟愿我神,长乐未央。

  日月烂烂,惠风和畅。

  惟愿我神,享福无疆……”

  -

  萤火飘渺,山风中送来的是生灵的祝祷。

  身上的红衣如彩云霞光。

  湛明真背着李持盈一步步走向了青庐,走出了那个折磨她多年的森罗困局。

  青庐中悬挂的金银之饰折射出了清如水的月光,映在了端正坐在了藤萝床上之人的脸庞上。

  湛明真半跪在榻上,她抬手拂过了那被风霜染白的发丝,拂过了素白如积雪的肌肤,最后落在了对襟盘扣的红衣上。她指尖轻轻一跳,红色的衣裳松散,从肩膀上斜着坠落,露出了素净的里衣。

  李持盈抬眸,眼睫如鸦羽扫下了一小团阴翳,遮住了那紧张的情绪。

  “双、双修吗?”她的声音在颤抖。

  湛明真拥着李持盈瘦削的腰身,向后跌入山岚翠羽织成的锦衾里,翻出了一道又一道如红浪般的褶皱。

  月色如银,朦胧似梦。

  湛明真的声音响起。

  “不是双修。”

  “是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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