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年的表情变化很小，但祁凝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她骤然间消沉了下来。
这种感觉很微妙，明明苏念年嘴角的弧度几乎没有改变，双眼也和平时一样漂亮沉静，但祁凝就是从她的脸上看出了莫大的委屈。
像是好不容易拿到几颗糖，只等着回家品尝，却在路上被坏人抢走了的小孩似的。
嗯……她祁凝就是那个坏人。
对上苏念年的眼神，祁凝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她松开了对方的手腕，蹲下身捡起青团盒子，“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苏念年打开盒子查看，还好，虽然包装有些摔扁了，但青团却没有受损，一个个还是圆鼓鼓的状态。
她的不开心一扫而光，祁凝跟着松了一口气，刚才被苏念年那双眼睛看着，她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负罪感。
可就算看到了青团没事，她还是下意识地开口，对苏念年说：“我赔你一份吧。”
苏念年抬头看她，“不用……”
“在哪买的？我现在就去——”
“这本来就是买给你吃的。”
祁凝：“……”
那她刚刚在愧疚什么……！祁凝的面颊微微红了一点，觉得自己刚才就像是被冲昏了头脑，无论是莫名其妙地吃醋，还是近乎本能地放低身段，都不像以往的她会做出的事。
她重新站直，手不自觉地摩挲起戏服的袖子，装作不经意地与苏念年搭话：“你来剧组，是有什么公务吗？”
在祁凝的注视下，苏念年说出了她期待中的那句话：“不是，我是来探班看你的，中午休息时间快到了，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
祁凝的脸更红了，不由心潮起伏：自己和苏念年只是合约婚姻，甚至是签订了合同的那一种，对方对她的关心已经超出了范围之外，她应该要提醒苏念年，与她保持合作伙伴间该有的距离……
这么想着，祁凝开口却是：“好，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换好衣服就来找你。”
——她的行动永远比想法更诚实一点。
怕苏念年多等，祁凝转身就往更衣室的方向跑去，古装长长的衣摆在地面滚出波浪形的弧度。
苏念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发觉一不注意之下，她让祁凝把青团盒子带走了。
应、应该不会发现她偷吃过吧？
苏念年站在原地看了看周围，她本来想找方导聊聊天的，但既然祁凝说了让她在这里等着……她从旁边搬来个小板凳坐下，乖巧地等待对方回来。
按照苏念年平时的习惯，这种碎片时间都会被她用来工作，但今天，她一想到之后要和祁凝共进午餐的计划，就觉得工作也不是那么急了。
她索性撑着脑袋，看向剧组门口那棵大树，开始放空大脑。
其间还有个演员认出了她，试图与她搭话，最后只是匆匆两句，就被苏念年冰冷的语气给吓跑了。
临走的时候，她连句“再见”都没说完，就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的经纪人身边。
我有这么可怕吗……？苏念年郁闷。
当方导拿着剧本，来寻找据说到这一块来了的祁凝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正在发呆中的苏念年。
“苏念年？你怎么过来了？”他惊讶地出声。
正数到第五十一片树叶的苏念年听到声音，缓慢地转过头，花了几秒才想起面前的人是谁，“方导，中午好。”
她从小板凳上起来，姿态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裙摆，然后再走到方导身边，开口道：“我是来找祁凝的。”
“哼……”提到祁凝，方导又是惜才又是看不惯，更为苏念年的突然转性感到不可思议，“……也不知道你看上了她哪里。”
“她哪里都很好。”苏念年回答。
方导拿鼻子喷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明晃晃的不满意。
苏念年在他事业陷入低谷、被高利贷公司纠缠的那段时间帮过他，所以他看待苏念年时，既有感激，又像是在看家中小辈，便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你玩玩就算了，要是想认真恋爱，不要选娱乐圈里的人。”
苏念年回忆起方导有高血压和心脏病，决定暂时不告诉他自己已经和祁凝结婚了，只是说：“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我看都差不多，一个个挤破头了想往上爬——”方导说到一半，见苏念年皱起了眉，便叹息一声，转而说道，“这小明星我看了，长相过关，演技也不错，你当时要是让人走正规渠道来试镜，拿到角色也不是问题。”
苏念年眨了眨眼，听起来方导对祁凝的评价还算可以。
剩下的时间里，大多是方导在自顾自地分析祁凝的演技，苏念年听他夸祁凝，不禁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跟着越听越认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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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凝到了更衣室后，才发现自己把青团一起带了进来。
她本想随手一放，赶紧换完衣服就出去，余光却不小心瞥到了包装角落处的几个小字。
“6只装”。
祁凝顿了一下，伸手拆开盒子，就见里面歪歪扭扭地排列着三个青团。
她拿起其中一个青团仔细端详，发现它是小动物形状的。
尖耳朵、大尾巴，和盒子中另外两个长得一样，看起来都是狐狸——只是这豆豆眼的狐狸多少带着点傻。
也不知道被苏念年偷偷解决的那三个是什么小动物。
而且……哪有人送零食的时候，自己还先吃掉一半的——心里这么想着，祁凝的嘴角却不自觉翘了起来。
等她换完衣服出去后，苏念年正巧与方导聊完了天，她一看到祁凝，就目标明确地走了过来。
“走吧，方导说下午给你放假。”
她一靠近，祁凝就闻到了淡淡的香气，下意识地便问道：“你喷的是什么香水？”
当初苏念年从楼上抛下的那件外套上，也有类似的味道，不浓郁，像是花香掺杂着檀香，很能平定人心。
苏念年似乎愣了一下，才回道：“是自己调的香水，你要是喜欢的话，回家之后可以送你几瓶。”
在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后，祁凝眼中的雀跃彻底压抑不住了。
可更令她高兴的事还在后面——苏念年把目光从青团盒子上移开，说道：“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
话出声后，祁凝意识到音量有些大，就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好不让自己显得太容易被讨好，嘴上则故意调侃道：“该不会是你多买了一只章鱼，准备送给我吧？”
苏念年：“。”
祁凝：“？”
两人这时正好走到了车边，看到车后座窗玻璃上那一片挨挨挤挤的粉红色，祁凝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倒没有失望，反而觉得这的确像是苏念年会做出的事，很……可爱。
祁凝的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没让苏念年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然而，见祁凝在看到章鱼后就沉默了，苏念年顿时觉得自己被小瞧了，“不只是这样……还有别的礼物……！”
她拉着祁凝上车，等对方在副驾驶坐好后，便把一个首饰盒递到了她的面前。
在打开首饰盒前，祁凝满脑子都是苏念年刚才那个有些愤懑的小表情，以至于当首饰盒中的手链映入眼帘时，她不自觉地怔了一会。
银色的手链精致华美，嵌有几颗蔚蓝色的宝石，尾端垂着细细的链扣，令祁凝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将它拿了起来。
“这是什么宝石？”
“是碧玺，”苏念年发动了汽车，开始往电影城外行驶，“它的颜色很多，但我觉得这个最适合你，所以挑了它。”
“最适合我吗……”祁凝将它戴到手上，接着抬高腕部，观察起了悬在眼前的宝石。
阳光从不同的角度照射过来，或是人眼从不同的角度观察时，都能从清透的宝石内部，看到不同的彩光，无比美丽。
见苏念年在认真开车，祁凝便用手机搜了一下蓝色碧玺的含义。
自由、平衡、理智、超脱世俗……是商界受欢迎的宝石，可以给人带来财富。
此时刚好有个红灯，苏念年就发现了祁凝在干什么，“把它送给你，不是为了它的含义。”
“是因为第一眼看过去时，它美丽得像是海水，仔细观察后，又能看到其他绚烂的颜色……和你有点像。”
祁凝的心跳一空。
她很喜欢这份礼物。
与此同时，她感到了一阵惶恐——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报苏念年的好意。
她侧过头，想向苏念年道谢，却听到她一边开车，一边小小声地说着：“但是我觉得章鱼更可爱，这个手链你就当是章鱼的赠品……”
祁凝转过头，假装没听见。
她们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一家苏念年常来的、祈年集团旗下的日料店。
“你先点吧。”和风小包厢中，苏念年将菜单推向了祁凝。
祁凝从小到大吃日料的次数屈指可数，点餐的速度便慢了些，苏念年坐在她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却也不觉得无聊。
她的目光就像羽毛，顺着祁凝的眉毛描摹到双眼，轻轻扫过她纤长的睫毛，再落到颊侧、鼻尖……最后移动到了对方微张的嘴唇上。
在换下戏服的同时，祁凝把妆也卸了，此刻的嘴唇便略有些苍白，不过很润泽，没有一点起皮的状况，看起来像是涂着唇膏似的……
“苏……”
“别……”
“……别看了。”
当祁凝举起菜单挡在脸前时，被阻挡了视线的苏念年才回过神来，“……你点完了？”
“嗯……不是，我……你……”
苏念年安静地等着祁凝组织语言，可最后，对方不仅什么都没说，还在放下菜单后，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清酒进肚。
她的脸上迅速地漫起了一片绯红色，苏念年一惊，劝阻了一句：“别喝太快，容易醉。”
“嗯。”祁凝低头应道，把菜单给了苏念年。
实际上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喝酒会上脸的类型，她之所以会脸红，完全是因为……苏念年的目光。
她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欣赏，看祁凝时就像在看一幅美丽的画，专注又凝神，没有任何欲念。
可是……祁凝有。
祁凝被苏念年看到了心头起火，差点没能克制住自己那些阴暗的念头。
这里是苏念年专用的小包厢，私密性极好，除非她们按铃，不然不会有人打扰……窗轩宽大，可以让人半趴在上面；后门边有落地镜，干净到能让人看清自己的发丝；榻榻米软硬适中，哪怕人在上面躺一天都不会觉得腰酸背痛……
祁凝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好人，但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坏成了这样——苏念年对她那么好，她却……
她却一点都不知足，还贪恋着更多的东西。
苏念年对她越好，她想要的越多。
“那我叫服务生来拿菜单了。”
苏念年的声音把祁凝从自我折磨中拽了出来，后者又喝了一口酒，改变了一下坐姿，才应道：“好。”
“——这些做了标记的菜上两份，其他的按惯例。”
盯着苏念年和服务生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祁凝的身上仿佛有黑气在冒。
她在看别的人，在和别的人说话……不对、不对——不能这么想！
可是她在看别人……！！
等服务生带着菜单离开，连脚步声都消失在走廊上了，祁凝才略微沙哑着声音，开口说话：“你今天……对我有点太好了，会让我摆不正自己的位置的。”
她理智尚存，知道自己和苏念年只是合约上伴侣，而非真实的恋人，她没有资格去干涉对方的正常社交，也不该有那些独占欲。
“位置？”苏念年疑惑地重复了一下她的话，才说道，“你是我的合法配偶，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那如果你当时找的人不是我呢，你会也对她这么好吗？”
祁凝笑眯眯地问着，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打趣，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然而苏念年立刻就摇头了，“不会有这种可能，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结婚。”
祁凝的手指抽搐一般蜷缩了起来，她的话哑在了嗓子里，连一句“为什么”都不敢问出口。
苏念年本想解释下自己那种一见钟情般的玄妙感受，但看祁凝不怎么在意，就没说下去了。
她转而提起上午的事，“不过，也是朋友提醒了我，我才想起配偶间是需要培养感情的。”
“朋友？”祁凝把喝空的酒杯续满，“是推荐你看‘婚后实用小教程’的朋友？”
“不，是另一个。”
“哦……”
这个时候，她们点的第一批食物上来了，祁凝便暂时噤声，等布菜的人走了之后，她才突兀地冒出一句：“你的朋友还挺多的。”
苏念年没听见，她正好在看手机上刚收到的一条消息。
祁凝焦躁不安地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寿司放进嘴里，食不知味地咀嚼，眼神始终落在苏念年身上。
等对方回完了消息，她立即就开口：“你的朋友找你？”
“不是，是一场拍卖会的邀请。”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苏念年愣了愣，她本来想推掉拍卖会，邀请祁凝下午去约会的，但既然祁凝想去……“可以，但是这场拍卖会背后有点问题，你要全程跟紧我。”
“有点问题？”祁凝皱眉。
“嗯，拍卖会的东家可能在做人口买卖的生意，我和警方有点关系，所以会特别关注一下。”
这个话题让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沉重了不少，祁凝的大脑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她没什么食欲，就吃得很慢，主要的精力都用来关注苏念年的喜好。
还是苏念年打破了沉默，“今天下午，我们先去医院看看你的母亲，晚上再去拍卖会。”
祁凝的眼睛微微睁大，就听苏念年说：“苏家私人医院的设备比较齐全，适合你的母亲进行治疗，如果你愿意的话，下午就可以办理转院手续。”
苏念年的语气很坦然，并不在意自己能不能从祁凝那里得到回报。
祁凝慢慢松开咬紧的牙关，“……谢谢。”
她现在是真的在反思自己的错误了，她怎么能对这样的苏念年，产生那种想法——！
祁凝当即决定，如果自己再对苏念年产生不该有的念头，她就拿随身携带的刀给自己放点血清醒清醒。
“唔……没必要……”苏念年咬下一口三文鱼卷，“我们是伴侣，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这是我应尽的义务。”
祁凝的心口发烫到像是要烧起来了，心神打乱之下，她没注意到自己筷子上是什么，就全放进了嘴里。
“——？！”
是、是芥末！
一大筷子的芥末！！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吐出来，但苏念年还在面前，她最终只能绿着脸、硬生生地把它们咽了下去。
下一秒，她就开始大口大口地灌水，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这一幕，苏念年明白了她是吃了什么东西进去，可她的关心之语还没出口，祁凝就眼角带泪的放下水杯，十分倔强地开口了：“还、还挺好吃。”
苏念年：“……”
看着祁凝不肯认输的模样，她忍不住“扑哧”一下，露出了个小小的笑容，仿佛春芽破开了冬雪。
祁凝僵住了，她一瞬间明白了人们为什么那么热衷于亲吻自己的爱人。
因为此刻，她就想不顾一切地亲上去。
亲上去、亲上去——她全身的细胞都在不断地叫嚣，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作者有话说：
祁凝逐渐出现了狂犬的症状（？）
怎么明天又是周一！上周不是才过完周一吗，怎么又要周一了！（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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