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微弱的阳光照在这片狼藉的土地，碎石、坑陷，以及已经干涸的血污昭告着昨夜昨夜残酷的恶战。
苏幸从出口攀至地面, 强烈的冷风扑面，螺旋桨的轰鸣从耳边刮过。
抬手遮了遮强风, 她眯着眼看去, 不远处空旷的空地停着一架大型运输机，机翼两侧，全副武装列队而立的士兵中间, 站着一个身穿风衣的女人。
女人径直走到温如窈身前，见她浑身狼狈，脸上甚至带了擦伤，眉心一皱，关切地伸出手：“怎么受伤了？”
温如窈面色冷淡, 凝视着秦墨以及她身后的人马, 沉默不语。
没得到回应，秦墨收回手转头看向旁边的苏幸, 脸上表情变了变, 冷声道：“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
苏幸敛眉，正欲开口，温如先一步说道：“麻烦注意一下分寸，我的人不需要你来质问。”
声音中少见地含着明显不悦的情绪波动。
秦墨表情微僵，神情变幻莫测，盯着苏幸古怪地笑了笑，“你的人？”
“……”
苏幸被盯得心里发毛, 扬起眉尾，回了她一眼。
秦墨沉下脸, 正色道：“是我失言了，两位先跟我来吧。”
说罢，转身走向运输机的舱门。
登机，系好安全带，感觉到不断上升的失重感，苏幸透过圆窗，看向底下不断缩小的陆地。
视野被无限放大，而就在距离她们刚离开不久的地堡的附近，几个体型巨大的诡异怪物就穿梭在不远处。第一次从高空俯瞰这个危机重重的地表，原本在她看来固若金汤的地堡，已经被摧毁的面目全非，车队没有遭到破坏的车辆被秦墨的人接了手，由运输机探路，重新起航。
依旧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但远离危险地表的高空，还是带来一丝短暂的安全感。
忽然，在即将退出视线的末尾，原来地堡所处的位置，一抹强光刺得她闭了闭眼，紧接着，机身开始剧烈地颤动。
苏幸下意识抓紧肩上的带子，坐在她们对面的秦墨神色如常，机舱内也没有发出任何警报，大约持续了几分钟，机身终于恢复平稳。
舱内充斥着机器运作的轰鸣，秦墨看着温如窈，开口道：“是我低估了它们的进化速度，没想到你们出发后会这么快就遭遇高级变种，如果我昨天能及时赶到的话……”
“现在可以说说你们的真实目的了吗？”
温如窈抬起头，打断她的话。
苏幸转头打量宽阔的机舱，想到几分钟前在地堡里被打死的，以及唯一活下来被他们接纳的那个人。
她以前以为，在这场灾难面前，人类基地以保护自身族群的目的建立，但现在看来，即便在种群濒临灭绝的边缘，基地在乎的从来不是族群数量，而是变本加厉的优中选优。
秦墨向后一靠，双腿交叠，略带歉意道：“抱歉，没有在出发时把这次任务告知你们，不过这也是出于对各种因素的考虑，希望你能谅解。”
“如你们所见，受感染的变种进化速度已经远超基地的预估，如此下去，本就严峻的局势将彻底失控，所以，我们决定采取极端的手段来遏制这场灾难。”
“极端的手段，包括杀死同伴吗？”苏幸看着她，微眯起眼，“那我确实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极端手段，需要吧自己的手下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无情射杀。”
秦墨抬眉看了她许久，似笑非笑：“有时候，明白的死比糊涂的死更痛苦，与其让我的属下活在死亡倒计时里，我更希望他们死在对生的希望之中。这何尝不是一种仁慈？”
沉默片后，她继续道：“其实在异星生命能源被开发利用的中后期，已经有研究人员预测到了失控的后果，并且，针对它的特性提前制定了最糟形势下的保护机制，虽然这项工程最后没有完成部署，但如果把已有的工程全部启动，依然具有不可估量的成效。”
“保护……机制？”苏幸皱了皱眉，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心头隐隐有几分不祥之感。
秦墨转头看向窗外，冷然一笑：“如果敌人过于强大，对人类来说，这确实算得上保护。”
“……”
“也差不多该告诉你们了。”秦墨转向温如窈，道：“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数据，影响感染受体突变速度的因素和温度有非常直接的关系，温度越高，α生命体的活性就越强，反之就递减。所以，正如刚才你们看到的，升空的是D1W，可以理解为能够让地球重陷雪球期的终极制冷剂，目前中央基地管理范围内一共有12处发射器，刚刚赵旭启动升空的，是第三枚。”
秦墨轻描淡写说完，机舱内陷入沉默。
起初的震惊过后，又似乎并非完全意料之外。人类……或者说地球生命在面临巨大威胁时会习惯性产生同归于尽的自毁倾向，这已经有过很多先例。毕竟自私是基因的天性，复制繁衍是生命存在的第一意义。
“在那之后呢？”半晌，温如窈打破沉默。
“基地预选保留了火种，冬眠计划已经开启，等待漫长的寒冬结束，被埋藏在地下的种子会重新破土，在故土上播种。”
温如窈：“如果被毁掉的，只是人类自己呢？”
“……”
秦墨看着温如窈，停顿了几秒，微笑道：“那恐怕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了。”
运输机平缓运行，机身越过云层，穿过层层白雾，苏幸再次注意到那些直插云霄、还在不断向上攀附生长的青黑色的“庞然巨物”。
在辽阔的高空，这些突破她固有生物认知的“植物”看起来格外荒诞诡异。
“我们下一个目的地，就是第四座发射器的所在地。”
从窗外收回视线，秦墨眉头微锁：“不过这次的地点有些麻烦，地堡处于a城最大的生物基因研究所附近，由于远离市区，旁边的员工社区分布有相当稠密的人口。那周边的变种不仅多，形态也比其他地区更……恶心。”
听完她的阐述，温如窈缓声开口：“所以，你想让我们为你做什么？”
秦墨顿了顿，轻叹一声垂下眼眸：“你真的要和我……罢了，这些融合了研究所泄漏基因的变种的确非常棘手，以目前基地的力量很难解决它们，但如果有你们的能力，或许还有转机。”
苏幸心底冷笑：“兜了一圈，我们还是得为你卖命送死，别无选择？”
秦墨似笑非笑看着她：“选择权从始至终都在你自己手里，如今的局面，基地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人类的未来，我们的目标和利益是相同的，还分什么你们我们呢？”
苏幸撇了撇嘴。
虽然这话没什么毛病，但对方说话的语气怎么听都让她觉得不爽。
她算是个接受度很高的，不会轻易讨厌一个人，什么油腻的、做作的，她都无感，但像秦墨这种的，苏幸算是能猜出温如窈为什么逼她如蛇蝎了，明明前一秒还一脸深情责怪她没有保护好温如窈呢，现在就大义凛然地逼自己心爱的人去就义了？
“可以。”
苏幸思绪万千，温如窈已经平静且干脆地答应了。
苏幸连忙扭头看向旁边擅作主张的温如窈：“喂，我们难道不应该再……”
商量商量吗？
昨晚刚被那只变态的鱼怪刷新新世界认知，按秦墨的说法，那基因所的怪物只会比它更变态恶心，这一波接着一波，实在有点太频繁了。
柔软细腻的触感滑过手心，苏幸一愣，低头盯着温如窈缠在她掌心的手，一时忘了嘴边要说的话。
“但我们要知道基地的全部计划，并有参与后面所有决策的权利。”温如窈看向秦墨，微微一笑：“不是所有人都想死在你定义的希望里。”
秦墨表情微僵，视线往下一扫，最后挤出一抹笑：“没问题。”
接下来的路程和之前比起来，相当平静。
空中远比陆地安全，虽然也存在有翅的变种昆虫以及鸟类，但在高空极易被远距离侦查，仪器也有助于提前规避虫群攻击。
但这种安全也只是一时的，越接近目标地点，遭遇虫群的次数就越频繁。
“头儿，我们恐怕要准备着陆了。”驾驶员看着仪表上密密麻麻的黑影，脸色发白。
“我知道了。”秦墨沉声道：“通知11组，按照b计划接应。”
从机舱里下来，踩在平坦的地面，苏幸环顾四周，打量这块位于山丘顶端的辽阔平地。
秦墨带着她们往前走：“盘古生物研究所建立于三十年前，主要着力于生物基因的研究和多样性保护，是目前生物基因样本储存量最大的研究所，包括一部分已经从地球上灭绝的生物基因。它本来是火种计划的第一环，但因为样本数量太大，以及储存运输条件的苛刻，我们未能在大雾时期第一时间把所有样本都转移出来。那之后……就再也没找到进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