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远回头看向他,见他一脸严肃。
“味道不好吗?”
他走到桌前,端起墨尘的茶杯,在那深邃冷彻注视下咽了下去。
“没什么不妥的。”
蓦地,手臂再次被他抓住。
“本王问你,这茶,谁烹的!”
这声音是极力压抑后的颤抖,他双眸通红,胸口起伏着,有些不对劲。
“这茶是我亲手烹的,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
墨尘松开杜清远的手,摇晃着坐回椅子上,陷在黑暗中,恍若和黑暗融为一体,冷冷的开口。
“出去。”
“我……”
杜清远还想说什么,却见听碰的一声,男人甩落了桌上的茶盏。
“滚!”
杜清远噎住,临到门口,回头看了他一眼,重重的一摔门,走了。
一出去,杜清远站在院子里,深吸一口。
“我不和他计较,他是个一不小心就嗝屁的臭小子……老夫忍!!忍无可忍!”
一脚狠狠的踹在院子里的木头桩子上,似是他踹的不是木头,而是墨尘一般,卯足了劲。
这一下爽了,片刻便抱着脚原地直跳,这动静引来了正在院子里打水的阿宝,见自己少爷这般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不用问都知道,这是被王爷气得。
“少爷,您呐,嘴上这样说,心还总向着他。”
阿宝搀扶着杜清远回屋,一边走一边念叨。
“要是少爷真的气不过,咱们就回杜家去,杜家距离这里也就一里路。”
杜清远噎住,脸一下红一下白,给了阿宝一个爆栗。
“小孩子家懂什么。”
阿宝瘪着嘴,他和少爷同岁,哪里是小孩子了。
“少爷您就承认吧,您在意王爷的紧。”
他伺候杜清远这么多年,何曾见他如此待过人,也唯有墨王爷能让少爷这般牵肠挂肚,出门都不忘给墨尘买茶叶,还隔三差五的回去催老爷药材的事情。
杜清远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奈何真相只能憋在肚子里。
若非为了杜家,他才不受这劳什子气。
再有一月便是墨尘的生辰,他生辰过后,若是还活着,便改变了他前世病逝的命运,之后只要平安度过半年,他和武王的约定就到此结束。
到时候,武王会按照约定帮杜家逃离太后的掌控,他会带着杜家远离南城。
见阿宝一副看透所有的模样,杜清远手扶着太阳穴,有气无力,也懒得再辩解,看了一眼窗外,想起墨尘的生气的模样。
“去和小德子打听一下,问问他气消了没有,可别气死了。”
天知道,他生得哪门子气,替他解围还给他烹茶,不领情也就算了,打翻了还凶人。
什么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深有体会。
“少爷,不会是喜欢上王爷了吧?”阿宝忽然问道。
杜清远差点被口水呛到。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脾气臭还不识好,动不动喊人滚,还总冷着脸,谁喜欢他谁倒霉。”
……
墨尘坐在太师椅上,整个人陷在阴影里,漆黑的眸子深邃寂静,冷得似是这无月之夜。
看着地上摔碎的茶盏上,唇抿直,下巴紧绷着,双眸随着乌云褪去,在月华照耀下幽幽闪烁。
这茶的味道,和母妃所烹的味道…一模一样。
“尘儿身子弱,应饮红茶,红茶有暖胃护肝的功效,快来尝尝母妃刚制好的红茶,味道如何?”
那杯茶,是她所烹的最后一杯……
手扶着额脸,眸光落在斜对面杜清远的房门上,
“他到底是谁?”
“咚。”
“谁!”
墨尘身影一闪出现屋顶之上。
风吹动衣摆,披散的发丝顺着背脊滑落,随风飘动,他冷冷的看着立在屋顶上,身着红衣的男人。“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别让我看到第二次。”
“是因为他?”
墨尘沉着脸,眸里寒芒闪烁。
红衣男人扬起唇。
“有趣,哈哈哈哈……”
风掠过,冷意寒颤,屋顶上再无那红衣男人的身影,墨尘跃下屋顶,看向屋内黑暗的角落。
“来人。”
“主子有何吩咐。”黑影人跪在地上。
墨尘沉着眸子。
“加派人手。”
“是,属下这就去办。”说完,黑衣人还跪着,支支吾吾片刻。
“主子有件事情……”
“说。”
“有人放出消息说黑雪阁得知武王一战的秘密,并公开售卖,已经有不少人找到黑雪阁,并且,太后和国舅也派人过来出高价买断。”他小心的看着墨尘的脸色。
“放出消息的人,是王妃……”
他本以为,墨尘会动怒,却见他怔了片刻,肩膀耸动,笑出声来。
“本王就说,他怎会如此听话,原来在这里等着!”
……
翌日,清晨,杜清远一夜好眠,打开门伸了个懒腰正出门就见隔壁的房门打开。
墨尘走了出来,四目相对。
只一眼杜清远便错开眸子,假装没看到他朝外走去。
“去哪。”
脚滞住,杜清远背对着他。
“我去哪,不用和王爷禀报吧。”
“难道你杜家没教过你该有的礼仪不是背对着人说话。”
杜清远眉头直跳。
这回来教他礼仪了,昨夜是谁将他赶走来着?
“抱歉,我杜清远就是这样不拘小节,王爷若受不了我,大可当没看到。”
墨尘并不气恼。
“昨夜的茶。”
“王爷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做……
“很好喝。”
“欸?”
那句,‘再也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还未说完,杜清远猛地回头,就见他坐在桌前,发丝垂落肩膀,衣襟半开,唇角上扬。
“再去烹一杯,别让本王久等。”
杜清远暗道这丫的变脸也太快了一些。
“我不去。”让他去就去,然后又随意毁了他的心意,他才不受这个气。
墨尘慵懒的挑起眉头,病恹恹的看着他。
“若没有茶,本王这一日身子都不会好受,咳咳……”
杜清远眉头直跳,不知何故,一种微妙却极其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出了东院,见小德子端着洗漱用具准备进去,他急忙拉到一侧低声询问:
“王爷怎么了,昨夜是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小德子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昨夜,王爷早早就睡了。”
杜清远疑惑的进了小厨房煮水,总觉哪里不对劲。
不多时端着刚烹好的茶进入东院,一进去就见他穿戴整齐,这是要去哪儿?
“你要的茶。”
将茶放在桌案上,正要走。
“那日教你的琴可都学会了,弹一曲给本王听听。”
无奈杜清远只得去了里间将‘吹雪’抬出来,开始弹奏。
墨尘掀开茶盖,端起来抿一口,温热的茶入喉,暖进了胃,口鼻茶香缭绕,好茶。
琴音停下,杜清远起身,以为自己能走了。
“扶本王出去走走。”
杜清远眉头直跳,昨夜发脾气的到底是谁,今日和个没事人一样,他心里没点数吗。
若不是看他病弱,他真想甩他一个大耳巴子。
“王爷让小德子搀扶你去吧,我若去了,又惹王爷动怒。”
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在花园不是好端端的就发脾气吗。
“本王似乎人说起过,要天天带本王去院子里走走。”
杜清远噎住,在心里默念三遍,他是病秧子,病秧子,病秧子。
脸上扬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王爷,咱们走吧。”
搀住他的胳膊,朝外走去,可那张小脸却鼓鼓的就差没冒烟了。
墨尘嘴角动了动,似是在笑,却一闪而逝,恢复了他平日了冰冷。
今日阳光正好,只是院子里的桃花谢了许多,只余残花零零索索的挂着,好在新冒出了绿芽,绿油油得添了一份亮丽。
踩着满地的桃花花瓣,二人步伐并不算快,虽说杜清远还在赌气,可照顾墨尘却不敢马虎半丝。
墨尘侧头望着那个谨慎看着地面费力支撑着他身子的男人,收了几分重量,让自己的身子不至于太重。
“那茶叫什么。”
杜清远低着头,并未看他,语气不冷不淡的。
“滇山红茶,可贵着。”
“再去置购些。”
杜清远顿住,墨尘也跟着停住,就见杜清远抬头看着他。
“入王府几个月了,从杜家倒贴了你多少,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这纯属气话,故意噎他的。
墨尘这才想起,他似乎没给过杜清远银子,一挑眉。
“是本王疏忽。”
杜清远一边走,一边嘀咕。“滇山红茶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得到的,那份还是我从三……”
他顿住,眸光闪躲。
“什么?”墨尘疑惑,他为何不接着说下去。
杜清远暗道自己差点说漏了嘴,若他知道这茶是他从三皇子哪里坑到的,怕又要发火,到时候,估计会说。
“一包茶叶本王买得起,不需要赵懿之类的云云。”
偷偷瞥了一眼墨尘,昨日太子对他说的那些话,他都听着的,听赵曲良的口气,墨王府一直在接受皇帝的救济。
若让他知道茶叶是自己用那种方法得到的,而不是用银子买的话,他一定会自尊心受挫。
这种年纪的自尊心很敏感。
杜清远是过来人,很清楚。
思及此,杜清远改口道:“是我爹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到的。”
墨尘盯着他看,杜清远被看得心虚,错开眸子。
“晒久了也不好,我扶你回去。”
搀扶着他回到东院,杜清远借着如厕出了东院,一出去,便长长的松了口气。
刚准备去外院和熊叔交代一些事情,就见王府的老太监迎面走来,恭恭敬敬的在他面前做了一个揖,双手奉上一把钥匙。
“这是王府库房的钥匙,王爷说了,以后由王妃保管。”
看着那把钥匙杜清远眼皮直跳,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火辣辣的太阳,墨尘到底是唱哪一出?
去外院忙了一下午,又去参观了一下王府的库房,听王府老太监细说了一下里面东西的来历,其中大部分都是武王立功,皇帝赏赐的宝物,金银并不多,除去那些赏赐的奇珍,库房里的银子,比他杜家库房的银子要少太多。
看了一个下午,杜清远总结出来。
王府很穷!
杜清远抱着算盘算了一个下午,这些银子除去王府开销和仆从们的月银,只够维持两个月。
他忽然明白,为何,墨尘要将钥匙给他了。
坑,巨大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