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看过浑天局共享于我宗的资料后,我发现那两位死于非命的清河百姓曾叩响过此处聚门府的大门。”
乔自明没查到这一层,赶忙道:“贤掌教,还请细说此事。”
“那二位郎君来了清河镇找到我聚门府中的管事请求我宗帮助时,恰逢我于山门中闭关,将门中事务都交给了座下的大弟子处理。”
“管事也向这二位郎君说明了此情况,他们若有急事相商,可由我大弟子出面进行处理,为他们尽力解决。”
“不过最后这两位郎君还是没有将诉求说出便告辞了,这事儿便不了了之。我宗在各地所设的府门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见怪,若不是这次管事想起了这二人的名字,我永远不知此事也未可知。”
乔自明追问道:“所以当年这二人所求为何,贵宗也并不知晓吗?”
贤先生抱歉地摇摇头:“当时确有留下记录,但也只是些姓名出身这样的基本信息而已,其他的便再没有了。”
崇平开口问道:“请问贤先生,贵宗接受各地百姓之所求,多是何事?”
贤先生看起来是凡人三十往上四十不到的样子,眼睛很大眼窝颇深,但因眉梢低垂倒并不显凌厉,他垂下眸子的时候整个人显出十足的寂静氛围。
沉默并不太久,他开口回答道:“本次事件性质恶劣,我玄宗门人责无旁贷。诸位都是侠肝义胆公正求是之人,有些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便直说了。”
“长河郡南北不和之事乃古来遗患,事到如今同为长河郡民南北世仇之嫌却已是根深蒂固。”
“我伏祸宗成立至今未满五百年,根基实浅。虽宗门内弟子皆以锄强扶弱重修南北之好为己任,但现实难免不尽人意。”
“比起大宗,我伏祸宗实在没什么言语能叫旁人听进心里。想要与郡北一宗十三门修好只能当是天方夜谭,实属无能为力。”
“只是玄门相争百姓何辜,普通人勤勤恳恳一辈子不过躬耕一亩三分地,求个温饱罢了,世道若乱了人也被当蝼蚁。”
“凡人在玄修面前,莫说蚍蜉撼树了,怕是连大树脚下的尘土也难以碰到半分便会被碾成齑粉。”
“玄修与天争命,每有进境皆是九死一生,因而深知性命可贵。可玄门中人的命珍贵,难道普通百姓的命就轻贱了吗?诸位难道不觉得,玄修该比普通百姓自己更深知那人间短短几十年的宝贵不易吗?”
“可我门所受之冤屈,多是玄修欺压地方百姓鱼肉乡里,更有甚者视人命为草芥——”他说及此处,温和儒雅的面庞中终于露出些别样的情绪,是即愤怒又无奈,“着实令人不齿。”
崇平听他所言一字一句,愈发眉心紧缩。他早年间游历颇多,在各地也看到过许多不平事。只是各宗门多是以庇佑一方再受一方百姓供养的方式存在,以除祟驱魔为己任。大多数宗门对于玄修欺压普通百姓的惩戒都严之又严,但是玄修与凡人之间差若云泥,绝对的力量难免是人心中恶念横生。
总有那些以碾压众生为乐的人存在。
只听贤先生继续道:“玄修虽说不再是凡人,从入道其便与凡间亲眷有了难以逾越的鸿沟。但毕竟所有玄修都脱胎于凡尘,哪怕是蔑视凡尘之玄修,于凡间亲眷后人所在之处亦不会去作恶。”
“只是长河郡南北宗门嫌隙早已从玄宗蔓延至凡间,郡北玄修对我郡南百姓的欺压,哪怕同为凡子,郡北百姓也不会同情郡南百姓,更有甚者幸灾乐祸。”
“南北裂痕愈发难以弥合,而郡北的某些玄修也更是变本加厉。”
他这么说着,站在他身侧的老管事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不住地点头,目含泪光。
贤先生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无言可再续地摇了摇头。
乔自明出身浑天局,浑天局管的就是天下玄异相关之事,伏祸宗宗主这话基本就算是在打他耳光了。可先不说这是自己人关起门来在说话,就这么多年伏祸宗一直努力自己解决此事,没去“劳烦”浑天局趟这趟浑水,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十分懂事了。
再者,伏祸宗所作所为确实是泽被百姓的正义之举,根本上就无可指摘。
而乔自明此人也不愧是能给赛天仙那赛钟馗当副手的人,脾气涵养都相当了得,听了伏祸宗宗主所言,立马面露了愧疚之色,痛心疾首地好好自我反省了一番。
几乎是摆出了无地自容的姿态。
他握拳道:“此事浑天局责无旁贷,我乔自明与郡南驻事驿的所有驿员定当全力以赴肝脑涂地。”
全力以赴自是应当,不过乔自明“肝脑涂地”这词未免是用的太重了点,在场之人都知道他这词确实用的分毫不过分。
各地驻事驿的驿员皆是由各大玄宗所出弟子,采取长官八年一轮戍,半数驿员五年一轮戍的制度,以防止地方驻事驿权力过大或与地方势力勾结。
浑天局即托生于天下玄宗,自然是儿子和老子之间的关系,不过这儿子不只一个爹。有的爹是天王老子绝不敢惹,有的爹就软弱可欺一些。
伏祸宗是不是后者不好说,但郡北一宗十三门可绝对是前者。
儿子要反抗这种老子,就算真肝脑涂地了也不一定得行。
贤先生颔首:“多谢乔副统领襄助之义。”
崇平一边听二人所言,一边在脑海中梳理这些信息,右手有意无意地顺着黎伴背脊上柔软的毛。
黎伴此猫惯会看碟下菜,在白源峰上十就会和冲着宋柬撒娇讨宠,对程佰列却没有半张好脸。
如今跟着崇平更是“恃宠而骄”,出了河武阜之后连路都不愿意自己走,整天都化作原型窝在崇平臂弯里。
幸好玄修大都不畏寒暑,天气热了的话费点灵息调下体温就好。不然这夏日里的天,不说好脾气的崇仙君,就是黎伴自己也会热得受不了。
——啊,等等。说不好他是把崇平当做人形纳凉器了,毕竟是恒温恒湿的。
这会儿他听烦了这些人的大是大非,抬头看了眼崇平瘦削的下颌线,从他怀里跳出来,落到了一旁的太师椅上,尾巴尖儿摇摇曳曳地团了一个圈,最后搭在了太师椅的把手上。
百无聊赖地开始舔自己爪子上的毛,然后捧着小脑袋一边洗脸一边自娱自乐去了。
崇平行事一贯冷静自持,没有贤先生和乔副统领那种叫人潸然泪下的本事。
他见二人之间的来来往往已经告一段落,便开口道:“当年这二人或许也是因为受了玄修欺辱,因此倍感不平所以来寻求贵宗帮助。”
乔自明:“确实极有可能。”
“派人去调查一下,看看这两位郎君当初究竟是被哪位玄修欺压了。”
“叫一个大活人在转瞬间分崩离析,只可能是邪术禁术,杀人者不是魔族便是玄修。长河郡东南面毗邻桐云千山,实为魔族所为也未可知。”崇平说道。
听完他所言,伏祸宗的宗主贤先生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道:“贤某接下来所言可能冒昧,还请崇仙君多多担待。”
崇平:“贤先生但说无妨。”
“我听闻月前卧底于玉虚宗三十年有余的魔尊程佰列,在重回魔都甘城时,席卷了桐云千山西北外围村落,三千生灵消失得无影无踪。此事……”他说着顿了顿,“是不是与河武阜两人消失一事,多有肖似?”
崇平还没有说话,一旁捉着自己尾巴玩儿的黎伴却瞬间奓了毛,它弓起脊背,整只猫都进入了预备进攻的状态,站在太师椅上龇牙咧嘴地盯着伏祸宗宗主。
看来这猫平日里虽是一副没心没肺野性未消的做派,骨子里到底还是把白源峰看得极重的。
他虽然十分不待见程佰列这个讨人厌的阴郁大师兄,但程佰列现在究竟是个什么说法,玉虚宗里还未定性,他的师尊前去桐云千山也还没回来。在黎猫猫的心里这一切都还不是外人能随意说道的。
他一边在心里把程佰列这个混蛋又骂了一遍,一边对着伏祸宗宗主继续龇牙咧嘴。
“啊切——”某被猫咒骂的魔尊大人平地打了个喷嚏,刚抬起的脚膝盖正撞上一旁的花几,竟然跌坐在了一旁的小榻上。
跟在他身后走的宋柬被他带的整个人一侧身,跌跌撞撞地跨坐在了程佰列的膝上。
两个人四目相对,皆是一瞬间无言以对的空白。
而后宋柬不禁轻笑出声,他垂下眸看着程佰列揶揄道:“怎么了,我们佰列是被谁给念叨了吗?是哪座山头的狂蜂浪蝶?”
“快点从实招来。”宋柬抿起唇“恶狠狠”道。
却不想程佰列望着他的眼神却有些恍惚,好像不知今夕何夕,宋柬偏偏头,点在他的额头上,“怎么了魔尊大人,在外头还真有什么花花草草不成?”
却不想他的道侣用了另一种方式来回答他。
宋柬坐在程佰列的膝上,垂下眸看着程佰列的时候发现面前人的神色晦暗了一瞬,然后他的后颈就被灼热的掌心扣住,脑袋被迫低了下来,嘴唇随之触碰上了另一双柔软微凉的唇,湿濡的鼻息交缠在一起。
他才发现这确实是个非常适合接吻的姿势。
于是把方才的调侃抛诸脑后,专心致志地享受来自伴侣的温柔缱绻的亲吻。
夏日里的天气很热,宋柬觉得自己也好热,但程佰列的身体总是微凉的,于是他愈发靠近程佰列,缠上他的腰抚上他的脊背,指腹有意无意的描摹起肩胛的形状。
直到温柔的吻越来越急切,越来越热列,像有岩浆在此炸裂,闪开无数猩红的烟火,热量足以融化皮囊。
宋柬的脊背一塌,整个人落在了程佰列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你怎么……总是这么用力。”用力地像是要吃人,宋柬方才差点以为自己要窒息。
被嗔怪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压抑着自己愈发低沉的喘息。
宋柬的这句话本来其实也没什么,但是现在他发现他们俩人的身都发生了些令人尴尬的变化。
紧贴在一起的身体,让宋柬分外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那种变化越来越强烈。
也让成年男人的身体愈发难耐。
他是这样,程佰列当然也是这样。
可他的佰列只是将手放下扣在了他的后腰,力道克制动作轻缓。
他知道他的道侣显然不准备继续下去。
于是好气又好笑,自暴自弃地揶揄道:“佰列,我和你两个,我们俩迟早有个人得不举。”
感到抱着他的人僵硬一瞬,又调侃道:“八成先是你。”
他沉默的道侣终于开了口:“阿柬。”
“嗯?”两句玩笑话终于让宋柬的身体渐渐冷静,他懒洋洋地应道。
“我喜欢你。”
他又说:“我爱你。”
这叫宋柬更无奈了:“好好好,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这特么都爱成柳下惠了。
宋柬在心里默默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