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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三种执念

  宋柬双手拉住了覆在自己眼上的手,将程佰列的手拉了下来但并没有放开。

  “阿柬。”

  “没事,没什么是看不得的,”宋柬听得见不远处向亦白和咏君的对话,也意识到他们是被咏君夫人误导了,可是,“如果困住亦白仙尊的不是这处他以为的‘琉璃天’,那究竟是什么?”

  “咏君夫人又为什么要误导我们?”他说着又摇了摇头,“不对啊,从亦白仙尊的那些幻境来看他执念最深的分明就是‘故乡’没错才是。”

  程佰列凝眉,向亦白的那些幻境,那些过去,还有什么是值得被铭记的?什么才是表象之下真正的真实。

  海难、家人……

  是了,两次幻境中向亦白都提到过他们的初遇,一个年幼的凡人孩子随父母亲人一同出海,却逢天地色变大浪滔天,暴风雨带来灭顶之灾,巨浪下的木舟如破落秋叶,轻而易举地就被倾覆,所有人都跌落海底,死亡的阴影兜头罩下,不留半点喘息。

  救赎,

  若有一个人在这时出现,在狂风恶浪里拼死救下了你,那对于你而言,这个人是不是足以比肩神明?

  但如果一切皆是镜花水月,恰恰相反呢?

  程佰列将宋柬揽进了怀里,不知是想在这种天塌地陷的惨境里温暖宋柬,还是借由这个拥抱安抚自己因为感同身受而强烈不安的内心。

  程佰列埋首在宋柬颈侧,闷声道:“或许他们一开始就是错的。”就如我们一样。

  “阿柬之前不是才说过么,‘死于自己的信仰,太过痛苦’。很多时候人为了不要那么痛苦,会退而求其次,下意识地把真正伤害了自己的人或事隐藏起来,用一些别的稍微能接受一些的事情来替代它。”

  宋柬似乎并不太能理解,“那么在藏起来,嗯,真正的难以承受的事的时候,他是无知无觉的?”

  程佰列摇摇头,“再怎么出自本能,内心深处都该是了如明镜的,自欺欺人哪里能真的骗过去。”

  “是啊,自己骗自己有什么意义呢。”宋柬认同地应和道。

  海水般的天空哗啦啦地倾覆了下来,是真正的天翻地覆。

  向亦白并没有自欺欺人,哪怕咏君不觉得,旁观者也不会相信,但他真的没有自欺欺人,他早就知道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察觉进而怀疑的呢?

  其实也并不晚。

  藏书阁里各种书都有,刚入山门的时候大都捧着各种心法剑谱度日,待后来便会看些杂谈野史,或是些奇珍秘闻。

  具体是在哪本秘闻上瞧见的,向亦白自己也不记得了,但他还记得那书上所著的原话。

  “南海有鲛一族,其肤如珠有盈华,生于深海地,千年能有一胎,又千年化形,再千年得以破水而出是为鲛人,不得返故地,唯游历人间累千年功德是以赎罪,后而自人成神。”

  讲的是上古鲛族自鲛成神的事,这样的逸说奇谭有很多,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特点不一而足。

  但是这对于鲛族的描述,实在令向亦白想起咏君,特别是那句“不得返故地”,不正如现在的咏君一般无二吗?

  为什么不得返故地?向亦白其后又查阅了各种典籍,四处搜寻与鲛族有关的记载,然后他看到的东西在某一日忽然就偏了重心。

  那是在最初就被他忽视了的一部分信息——唯游历人间累千年功德是以赎罪。

  究竟什么样罪虐要用千年功德才能偿还?

  “其实我原是有选择的。”咏君的声音将向亦白从漫长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就像我无数未曾见过面的同族先辈一样,我可以在深水里活上一世,最后化作泡沫化作淤泥消失在深海底。”

  “你知道吗?深海里是一片黑暗的,偶尔会有些发光的东西出现,都得小心翼翼地绕道走,黑暗里没有一处是不让人恐惧的。”

  “我当时拼了命地想要挣出海面,想要逃离,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自她诞生至今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岁,可那种仿佛一出生就被困在囚笼中的恐惧与难捱她依然记忆犹新,“我实在太渴望逃离那里了。”

  “可我之一族的出世注定要与狂风骤雨相伴,若不深藏海底……”

  当一切被彻底挑破,那些在想象中难以接受的痛苦,也只能承受了,而当人一旦选择接受就会发现,其实没有什么是承受不了的。

  向亦白:“我知道。”

  他已经收拾好了痛苦的神情,一切回归如常。

  “就像‘走蛟成龙,暴雨如注’,鲛人出海一样会令天地变色。”

  “我知道那场海难不是毫无缘由的。”向亦白看起来并没有咏君想象中的那样悲恸,反而是平静了,“我早就知道了姐姐。”

  整个琉璃天里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塌陷,越来越多的“人”把自己拉扯成了血肉模糊的怪物,一片混乱的癫狂。

  向亦白与咏君所在的这一角却愈发安静了下来。

  “他们都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那么大的暴风雨,若真是自然而来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征兆让他们知晓呢?”

  咏君的眉梢不自觉压低:“小白。”

  “我其实是恨的,你说的没错。毕竟我拿你当神明,以为是你‘救了我’,在猛然发现你才是死神的时候,当然是失望透顶。”

  “……”

  这一场却不像质问,明明咏君在这数百年里每日都耗尽心力鼓足勇气,可事到临头她的爱人心平气和。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你充满怨怼,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那年我常和你提我出生的那个小渔村,提海难提我的父亲和娘亲。”

  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呢?

  “但是后来我就不提了,因为我发现一直都在痛苦的那个人其实是你。”

  “你并不知道你的出世会引来电闪雷鸣地动山摇,对吗?”

  咏君垂下眸,迟疑地还是轻轻颔首。

  可这又如何,难道一句不知者无罪就能将满身血债洗干净吗?

  “如果真的有意为之,你又何苦千方百计地救下我。所以姐姐,我终究恨不了你,我爱你。”

  “只是有太多事情,即使努力粉饰太平,我可以无视但其实你并不能够,”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我意识到了,只要我还存在于你面前你的痛苦就永远不会消失。”

  “小白!”咏君猛然抓住了向亦白的手,分离数百年,这重逢未免太过短暂,可向亦白的身形已经开始浅淡了。

  她想求他别走,想求他留下来。

  向亦白说的没错,在那漫长相伴的数百年里,她每每觉得幸福,愧疚便会如影随形,但是分开难道就能好过吗?不会的,这几百年里她没有一天不思念他。

  可今天她就是来送他最后一程的。

  “对不起,姐姐。”

  “也谢谢你,愿意让我再见你最后一面。”他的眉目柔和,却依稀还有没能及时掩藏的不舍,“抱歉,把这一堆烂摊子留给了你,但是我真的难以为继了。最后——我没有死于信仰……”

  我的爱人,你依旧是我神明。

  尾音落在了无尽的虚空中,倚着执念画地为牢,在此间逗留了数百年的男人彻底灰飞烟灭。

  执念一散,就什么都不剩了。

  咏君想拥抱他,却只能将虚无的空气揽进怀中,她失声痛哭。一向曼妙美丽的女人,再没了那些矜持。

  这个幻境,彻底坍塌了。

  飞沙走石间,程佰列将宋柬牢牢地护在身前。

  宋柬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憋闷感,他喃喃道:“所以亦白仙尊真正的执念只是想再见咏君夫人一面吗?”

  不是为了结契而想去找那永远回不去的故乡,更不是因为仇恨而流连人间想要报复。

  “嗯,应该是了,见到了执念便也散了。”程佰列应道。

  宋柬只觉唏嘘:“看来除了人自己,没人能猜透旁人的心思,最亲密最相爱的人也不行。”

  “不过没想到幻境这么容易就破了,那么以后侘傺山会恢复正常吗?说起来我们也没帮上咏君夫人什么忙。”

  程佰列没有说话,不管是琉璃天还是地狱境,这个地方都开始逐渐恢复原貌,露出了侘傺山的本相。

  然而不过几息他们就意识到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幻境崩塌了,可那些撕扯自己的修罗鬼却并没有像向亦白一样消失。

  他们甚至像是失去了制约一般,原本寂静无声的嘶吼开始变得有形,惨烈的叫声回荡在整座山谷,乌黑的鲜血所到之处,哪怕在瘴气弥漫的侘傺山里也活了下来的那些植被们竟都腐化而死,这些恶鬼甚至朝着有生气的地方开始袭击,鸟兽皆是他们的目标,就好像要借那生气重回人间一般。

  他们明白了向亦白最后所说的“烂摊子”究竟指什么了。

  这些东西的杀伤力恐怕不容小觑。

  程佰列当机立断,巨大的结界拔地而起笼罩了整座侘傺山,而后向内里收缩,将所有“鬼”都圈禁了起来。

  “咏君夫人!”他一声高呼,高台上的女人擦了把脸,终于压抑下得而复失的巨大痛苦,重新站了起来。

  她飞身而下,双手在身前结印,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印阵溢出,海水一般冲缓了所有恶鬼的行动,像是一种封印。

  程佰列让宋柬站到了自己身后:“这些东西,才是你让我们帮忙的目的?”

  “是。”这一次的咏君夫人不再悠然,“我需要你们把这些人都渡化了。”

  程佰列谨慎地问道:“他们都是谁?”

  咏君回身扫了那些仿佛在融化中的血人,“大部分是当年在望水宗里的门人们,受了亦白走火入魔的波及被卷入此间,还有一些是这几百年里误闯进来的玄修。”

  “他们都是被困在这里的可怜人,他们该被渡化的。”

  “这不是一个两个人,也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走火入魔,”程佰列声色冷淡,“渡化的代价你能想象吗?”

  咏君无奈地笑了,她摇了摇头:“自然是无法估量的,不过我付得起,该是我受的我必须付出代价。”

  程佰列凝眉,他知道咏君夫人的意思是她会一力承担,只要不波及宋柬他也不介意施以援手。

  于是松了口:“需要我做什么?”

  “我不是人,你也不是啊魔尊大人,在这里正儿八经的玄修只有你的小道侣。”她侧侧身与程佰列身后的宋柬对视。

  咏君夫人又对程佰列道:“你以为我放你们进来是为了你吗?”

  “不行。”

  他不允许宋柬的安危受到半点威胁。

  “别这么紧张嘛,你知道你师祖——噢,不好意思我讲错了,我是说你这小道侣的师尊是以什么在三界立足的吗?”

  程佰列的眉头皱得更深,这个女人方才还哭得那般撕心裂肺,怎么现在又能打起精神用宋柬的身份威胁他。

  偏偏他没法反抗这种威胁。

  “是靠算命啊,当年他就说过了你的这位小道侣将会与侘傺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逃不掉的,不如正面迎击才不至于被动不是么?”

  “不然,那老头儿又怎么会留下指引,要你们来此地呢?”

  沉默的宋柬开口了:“可是咏君夫人,我现在灵力尽失恐怕确实有心无力。”

  “这不是问题。”咏君回道,“用我的就行。”

  宋柬其实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定,渡化艰难却是最公平的选择,这些人被迫困在这里,在日复一日的磋磨里堕成恶鬼,宋柬觉得他们不应该为他人的罪恶付出代价。

  他拉了下程佰列的手:“佰列,我想试试。”

  程佰列闭上双眼不愿去看宋柬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没有半点抗住那份目光的自信。

  “佰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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