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远哥给的假只有七天。
他得在这七天内,解决那所谓的笔仙,回到新京复课。
算来,这也是慕邪第三次收鬼了,慕邪揣度着笔仙的恶灵程度,从校服口袋里取出卦盘,垂眸看了眼,却见那指针依旧直直地指向自己,失笑合上卦盘看向窗外。
窗外,烟粉的樱花正开得灿烂,灯光下,那成片的樱色,是励城中学特有的浪漫。
“你叫,慕邪?”一道温厚的声音传来,这声音的源头是励城中学的校长,陈枳。
听到声音,慕邪将视线收回,面前的中年男人穿着合体的休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虽年近半百,可他的身形却并不臃胖,五官更称得上是慈颜善目,眉眼间有种成熟稳重的儒雅,此时他正拿着价值不菲的钢笔,在表上落下苍劲有力的字迹。
慕邪道:“嗯。”
陈枳反复翻看着那份入学申请,抬眼去看慕邪,对比着申请书上的寸照,问道:“几岁了?”
闻言,站在慕邪身旁的祁之昂咳了几声,将慕邪的视线吸引过去,疯狂挤眼暗示,慕邪垂眸看着祁之昂手指比的数字,不确定地开口,“十…五?”
听到慕邪的回答,祁之昂满意地比了个大拇指,陈枳却眯起了眼,“十五?”
慕邪悻悻一笑,在陈枳凌厉的视线中,试探地改了个说法,“十七?”
陈枳这才点了点头,继续看着那份入学申请,喃喃道:“我就说嘛,不像十五岁的样子。留级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谎报年龄。是生病了一年,现在回来重读高二是吧?和祁之昂一个班?”
“嗯。”
摘填好信息,陈枳又问道:“你和祁之昂是?”
“噢!他是我表哥!”这次祁之昂学会了抢答,绽放他那张灿烂的笑脸,拉着慕邪就要往外走,“那我先带我表哥去上课了,老陈你慢慢填啊!”
像是见惯了这幅场面,陈枳无奈地摆手,“行行行,你们先去上课。还有慕邪你那头发啊,怎么回事?咱们学校规定,男孩子,不许染发留长发啊。”
“啊……那是因、因、因因为!我哥有病!”祁之昂再次抢答,在慕邪冷若冰霜的凝视中,冲他狡黠地眨了下眼,回过头换上一副哭丧的表情,捂着嘴颤声道,“其实我哥,得了绝症,他这头发不是染的,是因为他有不可治疗的白血病!”
说着,祁之昂伸手去捧慕邪的脸,将那张脸转向陈枳,继续假哭道:“老陈,你看,我哥这皮肤,白得跟死了三天似的!”
言罢,又牵起慕邪的手,握着他的手腕摇了摇,“你再看,我哥这手,瘦得跟骷髅似的!”
展示完手,祁之昂抬手一掌拍在慕邪背上,把毫无防备的慕邪拍得一个踉跄,“你别看我哥这身材是标准的模特身材,其实都是因为我哥有病!他吸收不了营养啊!他好惨啊!呜呜呜——我哥都这么惨了,你居然还戳我哥心窝子,老陈!你快给我哥道歉!”
慕邪:“……”
许是祁之昂哭得太过声情并茂,陈枳竟真的露出了惋惜的表情,神色凝重地抿着唇,歉意地看向慕邪,“抱歉。老师不知道你的病情,老师为自己刚才的言辞道歉。”
慕邪:“…………”
“没,关系。”慕邪额角跳了跳,突然有一瞬间觉得,这一百万不要也罢。
走出教务处之后,慕邪甚至还能听到办公室里传来的那声惋惜长叹,那叹息里的动容,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死了一样。
成功躲过陈枳的追问,祁之昂得意地笑着,压低声音靠近慕邪说道:“哥,我刚刚演的怎么样?我看动漫里面那些厉害的,都是白头发!我第一眼看到哥这发色时,就知道哥是个狠角色!哼哼!区区老陈,休想让我哥变回凡人!”
闻言,慕邪哭笑不得的屈指在祁之昂脑门上轻弹了一下,“你还是多读书吧,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祁之昂造那份申请书花了点时间,被司机送来学校时,已经是下午了,再加上处理资料,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六点。
现下正是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这一路走来,慕邪已经收到了不知道多少个或惊艳或稀奇的回眸了,于是他果断选择了坐实祁之昂的说法,晚自习上自我介绍时,直接说道:“嗨,大家好。我叫慕邪,我有病。”
此话一出,台下便是一阵窸窣的交头接耳,在一众骚动中,祁之昂默默站起来,淡定地伸出双手补充道:“白血病,白血病,我哥他有白血病,不可治疗的那种白血病。”
二人这一唱一和,成功唬到了大家,虽面上不提,可心里都对转校生患白血病这件事心照不宣。
励城中学实行的是一月一假制,学生在校期间必须住校,学校宿舍是两人一寝形式,且每个寝室都配有独卫,到底是上层社会的筹资办校,励城中学的各个条件,在众多中学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且励城中学一般不收转校生,慕邪能进来也是靠祁家的申请书。
励城中学从建校起就是按学号安排宿舍的,中途转校生入校没有预排的宿舍,只是恰好死的那两位学生都是7064宿舍的,所以这间宿舍便空了出来,再加上转校生只有慕邪一个,如果要住校的话,便只能他一个人住进7064号宿舍。
虽然是死过两个人的宿舍,可慕邪倒是不怕,只是进宿舍前,还是习惯性地用卦盘探了一番,可那卦盘像是坏了一般,只指向他自己。
看着这根执着的指针,慕邪气得冷啧一声,垂眼撑开纸伞,纤细修长的手指握上门把手,咔嗒拧开了门。
一阵阴冷的风潮扑面而来,慕邪下意识地合上眼眸,食指有条不紊地点在伞柄上。
第三下点指过后,那纸伞邪光一闪,灿思悟从伞中散去灵体,快速在房子里搜查了一遍。片刻后,重新凝聚在慕邪身后,紧贴着慕邪的后背,冰冷的手掌将慕邪握伞的细指包覆,在他耳畔温声低语:“无异。”
走进宿舍后,慕邪也并未收伞,而是将伞撑着摆在中央,那纸伞是灿思悟的陪葬品,灿思悟又时常附着在上,那伞沾覆了灿思悟的鬼气,便成了邪器。
正如死人口中的含珠子能御鬼,邪器也同样能辟邪,避的是以邪攻邪。慕邪对灿思悟很放心,以灿思悟水准,绝对在那笔仙之上。
纸伞在宿舍中央静静地摆放着,时不时闪出一两道淡淡的邪光,慕邪也是在这时才惊奇发现,这伞柄上竟还刻有字。
那伞柄上的刻字,遭经年摩挲,已看不甚清,慕邪顺着那几近磨平的纹路,勉强认出了那两字——晚川。
伞柄下还有个小孔,应当是垂吊伞饰的,只是那孔像是后打上去的,力道不对,在伞底孔周留下了裂痕。
“灿思悟。”摸着那两字,慕邪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思悟是你的字?还是晚川是你字啊?”
“晚川?”再次听到这二字,灿思悟心中似乎有种道不明的感觉,不知是潜意识作祟还是如何,鬼气刹那间尽显,汹涌的鬼气充斥着整间宿舍,他面上有些许慎怒,眸光冷冽,“不是。”
慕邪没见过灿思悟这幅神情,他似乎很生气,仅因为晚川这两个字。
慕邪在灿思悟这种阴沉的气焰中僵了一瞬,灿思悟也瞬间收了那骇人的鬼气,神色恢复如常,只是眉眼间染了丝委屈,“我,不记得。”
见灿思悟如此排斥这两个字,慕邪也及时收住了话题,如果因为两个字,让灿思悟头痛躁动,那他倒情愿不要这个真相。
洗完澡出来后,慕邪见灿思悟还盯着伞柄上的两个字发愣,他乖巧地坐在那里,眉头微微皱起,双手搭在膝前,向一侧歪着头,像是在思考他的名字究竟叫什么。
有一瞬间,慕邪觉得,或许以前的灿思悟真的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英才,他面容清癯俊秀,眉目间隐着一份天真烂漫,初见时,灿思悟长发未束,胜雪的肤色倒烁在鬼火里,殷红的血点在他似枫的唇色中,竟勾出了几分邪魅狂狷。
几乎是一晃,慕邪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那人口叼狼尾草,自信地挑眉扬起下巴,高高的马尾随着歪头的姿势偏向一侧,尖牙压着草茎,龇出不羁的傲气。
回过神来,灿思悟那委屈又认真的模样让慕邪忍不住发笑,用桃藤捏了个尖,在自己指尖戳了一下,走过去将沁血的手指抵进灿思悟嘴里,“别想了,你叫灿思悟。”
不知从何时起,慕邪已经学会了用血来让灿思悟情绪高涨起来。
在幻鬼中时,慕邪便发现,他的血不仅能使灿思悟恢复神智,还会让他兴奋,可这其中的缘由他却并不知晓。
按理说,慕家捉妖血,是震慑邪祟的存在,诛鬼灭妖,画阵驱邪,都是令邪祟害怕的杀招。可灿思悟见他第一面时,便面不改色地吸食了他的血,不仅无碍,反而,有些上瘾。
果不其然,灿思悟两眼一亮,抬头去看慕邪,舌尖在血口舔过,慕邪顺势将手指抽了出去,勾唇笑了一下,清冷蛊道:“来玩游戏啊,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