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唐她们悄悄下了山，往沙窝地前行。走近那一片沙窝地时，才发现情况不妙。
沙窝地里是有些扔掉不要的拇指粗细的番薯，沙窝地也没人看守。不过离沙窝地最近的六道弯的屋顶上，站着两个绿头士兵，在放哨。
这两绿头兵站得高，望得远。要让他们看见这番薯地里有异样，一吹哨，就完了。
唐唐和那些女人都停了下来。偷还是不偷？沙窝地里的小番薯散发着诱人的光。饥饿迅速占了上风。
偷！必须偷。
怎么偷？唐唐小声说话了:衣服颜色鲜艳的不能去，只在沙窝地旁边的坎下接应，将番薯打包。其它的人，伏在沙窝地里排成一条线往前爬。
找到番薯，一个一个将番薯往后传。这样速度快一些，也不引人注目。
拣完番薯，大伙儿也别乱，倒退着慢慢往后爬。
唐唐的安排是最合理恰当的。穿着花衣红衣的四个女人，赶紧自动排到最后。
金巧巧也穿着红衣服，她也排到后面。她小声问一句:“没有袋子，怎么装番薯？”
唐唐瞅她一眼:“脑子！脑子！没有袋子，不会把衣服脱下来装，在田坎坎后面，谁会看见你光着？”
唐唐不太喜欢金巧巧，一开始就不太喜欢。这女人头脑并不聪明，嘴巴还犀利得很。
唐唐领头，带着人进了番薯地，这一排人爬在地上，就像一条长贪吃蛇。贪吃蛇在沙窝地里缓慢移动，所到之处，那小番薯便被吞没了。
小番薯一个又一个传递到后面去。
一片地捡完，瞅下时机，滚一下身子，又捡另一片地的。
不怪唐唐她们贪心，她们有二十多人饿着肚子。这一片沙窝地里，扔下的小番薯不多。
坎边的四块沙窝地被她们清扫了一遍，这些女人们翻下了田坎。远一些的沙窝地，她们不能去，那儿暴露的机会更大。
唐唐看看衣服里包着的小番薯，也够一人吃上三四根垫垫肚子了。
唐唐说:“回！”
一群人又俯着身子钻进后山，消失在后山的绿树杂草之中。
小番薯在石洞里摊开来，有四小堆。大伙儿眼珠发光，口水直流，但都没动。这番薯怎么分怎么吃，唐唐没说话呢。
偷番薯是唐唐的主意，唐唐又带着头偷番薯，理应她分配。
大伙儿都看唐唐。
唐唐还没说话，金巧巧说了:“你们都不急吗？我饿坏了，我先吃了。”她的手伸向一个最大的红薯。
这一堆红薯里，就四五个像样些的。那是绿头兵们遗忘了田坎边一根番薯根，是唐唐她们几个用手刨出来的。
眼看着她的手快抓到红薯了。唐唐果断摁住她的手。
“金巧巧，你饿了，大家都饿了。这样，你最积极，番薯就由你来分吧！”
“为公平起见，你把番茄按人头分等份，别人先选，你最后。”
金巧巧一听，缩回了手:“凭什么我最后选？那我不是吃亏了吗？”金巧巧这句话暴露了她自私自利的本能。
唐唐笑笑说:“你分均匀一点，你不就不吃亏了吗？”
那些媳妇本来对金巧巧就有些不满，现在听了唐唐的分配方案，都催她:“巧巧，让你分你就分。我们都饿了！”
“就是，就是！从来只许你占强，就该别人吃亏？！我看唐唐这分配方案就好得很。”
金巧巧一看激起众怒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抓起番薯排了起来，先拣大的放，放好一排，再添小的。
唐唐数一数金巧巧排的，一共二十三份。唐唐说:“金巧巧，你再添一个。大林嫂得多分一份。”
金巧巧停了手，脱口而出:“凭什么她多分一份？”依金巧巧的意思:这大林嫂连个哨都没放，什么力也没出，就该一个小番薯都不给她。
大林嫂看着唐唐，连连摆手，意思是别说了，她不要多的。
她不要是她不要，唐唐得要，唐唐得替小虎和小清清作想。
唐唐说:“凭她奶着两个娃。她该吃双份的。要按人头算，她本来该分三份。”
那些女人们都等得迫不及待了，这金巧巧分得这么慢，废话还这么多。
“金巧巧，你快分吧！你跟个奶娃的计较什么？”
“就是，就是。你以后不生娃奶娃了啊！大肚子奶娃婆本来就是占双份的。”
金巧巧嫁到七道弯才一年多，还没生娃。她脸一阵红一阵白，默默多添了一堆，继续分番薯。
金巧巧那是活怕吃亏啊，力求每一堆番薯都分得均匀，大的搭配最小的，中不溜溜的放一起。
女人们都饿得眼冒金星了，吞着口水在那看她分来分去。真恨不得集体把她摁在地上摩擦摩擦再摩擦。
好不容易分完了，金巧巧说:“选吧！”
这下女人们一哄而上，各自选了一堆。也不管那番薯上有泥还是没泥，先往嘴里塞上一个。
唐唐是倒数第二选的，她取了她和大林嫂的番薯，也坐一旁吃了起来。
两天了，肚里什么都没有。这小番薯入了口，在口齿中磨碎，那甘甜的略带泥土芳香的汁就润进了喉咙。
瞬间，感觉五脏六腑也不冒烟了。那番薯汁的香甜从上到下熨烫了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唐唐觉得这番薯汁是世上最好吃的美味！
石洞里只听得一片“嚓嚓嚓”咀嚼生番薯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无比悦耳，配合着外面树叶的响动声和偶尔不知名的虫鸣鸟叫，就像是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大林嫂将一个比拇指粗点的番薯塞到唐唐手里，她比划了一下，她的意思是她吃那些够了，这一个让唐唐吃。
她还有奶，她身体好，小虎和小清清饿不着。
唐唐捏着那根番薯，琢磨着把这根番薯吃下肚还是留下来。
她分得了四根小番薯。说实话，这四根小番薯根本填不饱肚子。她觉得她还能再吃下半头大象去。
她发现有人在看她，是那个小男孩三子。准确地说，三子不是在看她，是眼盯盯地在看着她手上那根番薯。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