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斐然这话，虽然是因不想沾上榆钱这个麻烦才说，但所言并不假。
论江湖地位，她就算是最强的时期，也远不如顾氏山庄，论手底军队，更不及贤王百分之一。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现在要寻求顾氏山庄的庇佑。
榆钱若是为了报复药王谷而跟随她，实在算不得明智之举。
榆钱听她诋毁云清子，却没有动气，而是目光坚定的说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正因为药王谷势大，所以其他势力才不会轻易对药王谷动手，而且那些大势力见多识广，我手中的这些药材，用来投奔其他人，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对付药王谷！”
因此，唯有找到云清子，她才有报仇的希望，就算有生之年不能够达成倾覆药王谷的目标，她也要为这个目标而奋斗终生，而不是苟活在其他势力的庇护之下，为其他琐事奔忙。
这小丫头豆蔻未及，已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练出一身精明本事，却有一份对师父的赤诚之情，所说出的话，显然也是仔细思量过，颇有几分道理，不是莽撞之人。
楚斐然这才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你在江湖中被人骗，可见并不是慧极之人，论武功，自身根骨也不好，论身家背景，更只是个孤女，想要报仇，实在太难。”
平常人就算想要手刃仇敌，都得练好武功，筹谋算计，何况是倾覆药王谷这等大业。
楚斐然前生医武双绝，照样由于年纪太轻和势单力孤，被万千人嘲讽自不量力。
她本医术高超，救人无数，却没有与多少大势力结成联盟，这是因为那些势力听说要与药王谷为敌，都纷纷退避，有些甚至连恩情也不顾了，直接要提他的人头去药王谷邀功！
若是能以小小医者的命，换来要整个药王谷数百名神医的人情，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做梦都要笑醒！
这，也是从不愿依附人的她，在发现自己重生之时到贤王府，有机会获得二十万大军之时，动了心思的原因。
可叹，纵使步步为营，还是棋差一招。
因此，楚斐然更要试探眼前人的决心，这并不是因为她瞧不起榆钱，而是因为兹事体大，不得不问。
榆钱被戳中痛处，目光羞耻地垂下，又猛地抬起：“那又如何！难道只因我势单力弱，便不报仇了吗？”
她倔强地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们一个个，或是背靠大树，或是天生便有什么剑骨剑心、五毒不侵的好天赋，可我也是人，我也有志气，就算我再卑微，也要找出杀我师父的凶手，替他报仇！”
“我的师父跟我一样，都只是生活在药王谷旁边的普通医者而已，难道像我们这样的平凡人，就活该被你们像蝼蚁一样践踏，连报仇雪恨也要被耻笑吗！”
这番话说出，连素来冷傲的顾清流也不禁低头，看着这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看書喇
她面貌平凡，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以一种极为不雅的姿势抱着男子的大腿，眼里含的泪被灯笼光映照，似是燃烧的火焰，裹挟着浓烈恨意与不甘，要烧破世间的不公。
榆钱虽然生长在江湖之中，但看得出师父对她极好，否则也不会让她识文习字。
这些时日的相处之中，她也曾经透露，师父是把她当女儿一般看待的。
一个被收养的孤女，想要为父亲报仇，这份心意天经地义，值得她堂堂正正地吼出，也值得顾清流这样高傲的人侧目。
楚斐然蹲下，看见榆钱眼眶中蓄着的泪滚下来。
传说故事里鲛人落泪会化作珍珠，价值百金，而眼前这个被人瞧不起的小姑娘，落下的泪水也一文不值，连地板砖也不稀罕，任由它浸入地缝里，无人问津。
她抬头，看见凌倾眼里满是柔和，还带有几分心疼。
两人仿佛都回到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们蜷缩在山洞里，少女满身的伤痕连粗布衣衫也掩盖不住，就连脸上也是伤疤与灼烧的疤痕。
而少年握剑的手不住颤抖，唇角溢出鲜血，面色煞白，却仍稳稳将她护在身后。
外头雨声瓢泼，漆黑的山洞里，只有泪水落在泥土上的声音。
她嘶哑着声音，犹如地狱爬出的恶鬼：“今生今世，我必定要药王谷满门倾覆，所有的罪恶都得到审判！”
榆钱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眼神，只当那是对自己的怜悯，面上顿如火烧一般，她咬着唇，忍下哽咽声，维持住自己最的尊严：“总之我就是要找云清子，这个忙，你们帮是不帮？”
楚斐然问：“若是帮你找到她，你愿以什么做投名状？否则若是我们千辛万苦动手，你拿出的东西却无法将她打动，那她难免会觉得被人戏耍。”
榆钱听见转机，立刻将身上的所有宝贝都拿了出来。
她这些天腰间一直鼓鼓囊囊，藏的全部都是药材。
她忐忑又期待地道：“这些就是我的全部身家了，我还知道很多的药方，立刻就可以默写出来，我师父说过，他师承药王谷的老祖宗，只不过由于分支斗不过那些人，所以才被逐出，可是祖上的很多药方都留了下来……”
那些药材楚斐然不过是轻扫一眼：“就这些？”
榆钱咬牙道：“你别瞧不起人！我师父说了，医道也有很多分支，每个分支都有不为人知的奥秘，云清子既然能够写出万丹术并售卖，便说明是一个爱医道且不会敝帚自珍的豪杰，如果能有机会学习我这一道的医术，她必然会感兴趣的！”
楚斐然点头：“你说得不错，当年我卖万丹术，乃是与天下第一楼打赌，那时我看中他家的御毒虫之术，楼主说若是我敢将自己的绝技售卖，他便将此术传授于我，我确实是个为了新奇医术，能够不吝身段的人。”
榆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说的是云清子，你说自己干什么？难道……”
她看向楚斐然，目光中满是匪夷所思。
长夜漫漫，街巷灯火寂灭。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