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所谓上头一句话，底下跑断腿。
东里婳的四个字，引起了后宫的一阵动荡。安乐堂管事的都要追责，里头的所有老弱病残都换干净的屋子，每屋都要拨人手照顾，东里婳还让属医去为她们看病调养。这些事儿说出来虽简单，但真实施起来却是繁琐，乱七八糟的事儿一桩接一桩，尤其这里头还有许多弯弯道道利益牵扯，一扯扯出来一串人。
东里婳朝虞宗瑾气鼓鼓地说：“这简直是在给咱们后宫造孽！气死我了！”
虞宗瑾平日里自然不会注意后宫奴才的这些事，他安抚东里婳，“为这事儿生气，不值当。你既发现了，便照你的意思办，你是后宫的主子，打罚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东里婳坐了下来，灌了一口冷茶，“陛下曾说过，上位者须自律，虽然我气得想杀了他们泄愤，但我也不能感情用事，待查清楚了，一切按宫规处置。”
虞宗瑾闻言，勾唇笑了，他摸摸她的脑袋，“嗯，是朕的好皇后。”
“我算是知道陛下成日的难处了，我只管这一亩三分地，就这样头疼，陛下管这么大的天下，不知道要头疼多少倍！”东里婳叹一口气，“陛下且先去睡罢，我再把这事儿捋一捋。”
东里婳撑着脸颊，皱眉盯着又送上来的一堆供词。
成武帝差点儿笑出来。这倒是新鲜了。平日里只有他赶人的份，这会儿反而被他的皇后赶了？
成武帝注视着眼前已经专注在供词上的东里婳，眼中染上笑意。怎么看，怎么觉着她这烦恼的模样可爱。
于是他说道：“朕与你一起捋捋。”
东里婳抬头，眼睛亮了，“那敢情好！”有这位大神在，何愁搞不定？只是东里婳想了想，又有些犹豫，“陛下国事繁重，当是累了，不该再拿这些事儿叨扰陛下。”
“无妨。”成武帝一笑，将她连人带凳拖向了他，“朕不能瞧着皇后娘娘这样烦恼，还自顾地睡啊。”
东里婳小小惊呼了一声，而后想想，笑嘻嘻地将供词推给了成武帝。
于是二人靠在一处看完了供词，彼此交换了想法，成武帝提点了东里婳几句，但是没有指挥她具体怎么做。不过东里婳本来就聪明，一点就通。不出几日，她就风风火火地把安乐堂的事儿处理完了，该撤的撤，该罚的罚，退休的宫女们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东里婳去新的安乐堂转了一圈，虽然屋子陈设简陋，但起码干净整齐了。她任命了施姑姑兼安乐堂的管事姑姑，让她隔三岔五过来看看，若有不如意的地方，直接与她禀。安乐堂的管事太监宫女都听得清清楚楚。
东里婳没有多留，说完就出去了。老宫女们或跪或躺，老泪纵横，低低地唤“皇后娘娘千岁”。
***
这事儿过后，刑肆堂又将先那罪奴的死因查清楚了。原是那罪奴貌美，被内务局的大太监赵贵看上了，那赵贵不能人道，却爱折磨人，那罪奴实在被他折磨得没一块好肉了，竟然头一歪就死了。那大太监就将她扔进了井里，装作是她自己跳井死了。
东里婳闭了闭眼，不敢相信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有人日日受折磨，甚至被折磨死了。
“让他以命偿命。”东里婳咬牙切齿道。这种人不死，还留着过年么！
“是。”刘庄轻叹一声，领了命。
“那宫奴的尸身呢？”
“早就烧了填枯井里了。”
“为什么填枯井里？”
“啊？”刘庄一时倒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不填枯井倒哪儿啊？“娘娘，罪奴是无人收尸的。”
“无人收尸，好歹也要有个埋骨之地。”东里婳道，“你去外头看看，哪处适合当坟地，就将它买下来，往后无人收尸的宫人骨灰，都埋到那处去。便是不立碑，也要竖个木牌子，叫人知道他是谁。”
刘庄怔愣一瞬，才躬身应是。其实这些事儿并不难办，只是从没人想起过。
东里婳叹了一声，抱过一旁的民安，摸着它软乎乎的肚子，平复了一会心情，而后她突而问：“那个太监在内务局，你原也是在内务局，莫非你们熟识？这事儿，他告诉了你么？”
刘庄惊出一身冷汗，急忙道：“娘娘明鉴啊！奴才与他只是点头之交，绝不熟识啊！并且奴才自从在凤宁宫当差，就与他再无交情了。”其实刘庄让人去调查那罪奴时，赵贵就来找过他，让他高抬贵手。
刘庄念在往日的情面，又想着以后或许自己也有要他帮忙的时候，于是就答应帮他瞒下来。他心想娘娘们或许只会关心活人，不会关心死人，说两句也就过了。
不想皇后却较了真。
这会儿还怀疑到他的头上来。
真是自己拿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赵贵会没命，他还去瞒它做什么！
皇后娘娘半晌没有出声，刘庄更加冷汗涔涔。
好一会儿，东里婳才道：“是了，你如今既在凤宁宫当差，为本宫当差，往后就多为本宫分忧解难，你若忠心，本宫自不会亏待你。”
“奴才当为娘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刘庄一听，立刻跪下来磕头表忠心。
东里婳轻笑，“这倒也不必，只是你去帮本宫把宫规条例什么的都找来，本宫要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