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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严玉阙回到自己府上,脚刚踏进门槛,胃里蓦地一阵翻腾,人也有些趔趄。

「爷,你怎么了?」

严安上来要扶他,严玉阙一把推开他,接着冲到墙边张嘴就吐了出来。

严玉阙其实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在被琉琦用计谋让他在情事上萎靡不振前,他对情事的欲念很淡,也很少去青楼这种地方寻欢作乐,一般会让严安将花娘接到府上,找的大多是千金难求一面、鲜少接客的头牌,床事上也不喜欢让秽物沾身,情事一过便立刻沐浴净身。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时候看了太多娘亲针对二娘的情形,所以他极其讨厌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故而也就打算只娶徐柔一个,不再纳其他妾侍。

刚才在琉琦那里震怒盖过了一切,而这会儿一想到琉琦以前是个小倌,甚至还服侍过连玉楼,就觉得彷彿吞了虫子一样的恶心,几乎要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而严玉阙确实是吐到最后只呕得出清水来,好不容易缓了一些,严安连忙递上参茶让他漱口,只是严玉阙参茶还没喝,胸口又是一阵闷痛,有什么直接窜上喉口,不过这次张嘴却是一口血喷出来,接着整个人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直把严安吓走了半条性命。

严玉阙一倒下,整个严府都忙碌了起来,下人跑来跑去,请大夫的请大夫,熬药的熬药,乱成了一团。

大夫看过之后说严玉阙是急怒攻心、逆血上涌,才致呕血不止,只要稍加静养服些顺畅气血的药就会没事,重要的是舒展心绪不要郁结于胸。

大夫虽这么说,但严玉阙这一病却也病了好几日才有所起色,等到可以从床榻上坐起来的时候整个人不仅痩了一圈,脸色也憔悴了不少。

期间徐大人带着一些同僚来探视过他,只当他是为了郡主出嫁那些陪嫁之物倾尽心力才会累倒,故而褒奖赞美之词不绝于耳,甚至还说要写奏折上报给当今圣上,奏请圣上予以嘉奖。

严玉阙表面上是一一应承了下来,但是心里的怒火却是如何都平息不下来,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这场病全是那个人的杰作。

然后事情远不止现在这么简单。

严玉阙在听闻真相之后,确实震惊与愤怒,但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如果琉琦只是想要将当年自己羞辱过他的言辞都返还到自己身上,同时又让自己对和他发生关系之事感觉不适与反感,那么他所布下的局,和他想要收到的效果并不相符,显然他从中贪到的便宜也不大。

自己恶心反感一阵便也就没事了,以后要熬药的时候都让严安在旁看着就行,而自己身上病症既然是药物所为,自己也不会被和女子欢爱产生的抵触情绪导致不举,这样自己完全就是一个正常的男子……

为了引自己入套,他还辛苦弄出了一件完好的霓裳羽衣,而现在这件东西就在自己手里,琉琦又把真相都抖了出来,自己自然不必再考虑什么既要霓裳羽衣又要把连五夺走的人抢回来这种事情,霓裳羽衣简直就像是被双手奉上一般。

这样一思量,便觉得此人这么做简直傻到了极点……不愧是那种地方出来的人,也就只能想出这种下贱的法子。

既然如此,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既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自然也该有被拆墙角的觉悟!

◇◆◇

连二带着樊重回去江宁之后,没有人帮着打理自己的生意,琉琦这里的事情一下子堆积了起来。

他擅长编结花本,那不仅仅是有天赋在,也是因为比别人付出更多辛劳的缘故,别人需要十年二十年才能掌握这门技艺,他却要在短短几年里完成。为了更加熟练的掌握这门技艺,他专门挑那种繁杂地不得了的纹样练习,手指被丝线和棉线不知割开了多少道口子,有时候血都顺着丝线渗进花本里。

因为花费了太多的功夫在练就编结花本的技艺上,他并没有太多其余的时间像连二他们那样学着怎么做生意,如何管理帐目。

连玉楼似乎也知道他愿意签下卖身契留在自己身边,并不是为了像连二他们那样换取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他所有的目的就在为了严玉阙,他不仅要严玉阙为当年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还要为他现在的主人连玉楼一一夺回失去的东西,所以连玉楼并没有逼迫他来学习这些,甚至当他提出自己计划的时候,连玉楼还略显的担心。

他看得出来,连玉楼是觉得自己此举太过冒险,而这些年连玉楼似乎也没有要和严玉阙正面交锋的打算,或者说这个打算在他心里似乎已经不怎么重要了。

自己见过连玉楼醉酒之后发疯的样子,也很清楚严玉阙当年的所做所为在连玉楼心里留下了多大的伤害和阴影,以致午夜梦回,满心憎恶得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而他喜欢凌虐当年自己那样的少年,也是因为将他们当成了严玉阙的替身,企图通过那种方式,宣泄心里的积郁。

但是和那个捕快在一起后,连玉楼整个人都亲和了不少,偶尔还会露出孩子一样的表情,虽然生意场上依然铁腕,但和以前比起来,众人眼里的连玉楼不再是那个阴狠冷漠的连老板了。

严玉阙从这里回去之后突然病倒的消息他也听说了,但在严玉阙身边这两年,琉琦很清楚严玉阙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打倒的人,否则自己也不用费这么多功夫千回百转的做了这么多埋伏,如今自己和他把真相挑明,只不过是激怒了他,而激怒了严玉阙的后果,想必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果然,几日之后,店里的伙计来和他说,临安那边本来有几船绸缎要送到京城来,但不知道为何货都上了船,船老大却又不肯了,于是那些货只能全都卸了下来堆在码头上,而同样的事情在江宁那边也有发生。

锦麟布庄分号自在京城开张之后便就生意红火,生意的单子也越来越大,现下虽然天才入秋,但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已经在开始置办新的冬衣,还有不少人家嫁娶所用的喜服也来找他们布庄。只因他们的布料都是江宁和临安那运来的,花色和纹样新鲜少见,一家使用,别人也都纷纷追捧,以致开张之时备下的库存很快就所剩无几,不得不让临安和江宁紧急调运吣一些过来,结果现在这些布料却不知原因地上不了船。

琉琦当然知道是谁在背后动这样的手脚,其实锦麟布庄的生意好坏他倒并不在意,自家爷在各地有这么多产业,这家分号的存在也是为了他的计划,但长此以往势必会影响了连玉楼的名声与信誉,而且如果这家分号被迫关门的话,自己也很难立足京城将剩余的事情继续下去。

前几日浮现心头的失落感不知为何竟是悄然消失,琉琦知道,自己和严玉阙之间的这笔帐,只不过才要开始,而且可能永远都算不清。

◇◆◇

京城的商人自发组成了一个商会,用来彼此督促在商场上的秩序,每个月都会有那么一次聚会,不过毕竟商人大多都是满腹奸计之人,谁会在别人面前将自己的老底都兜出来?

故而每月的那么一次集会也就成各人攀附拉拢有利于自己的后台和靠山的机会了。

严玉阙虽然也还执掌自家的生意,不过严家这么大的产业摆在那里,又因为他是绫锦院监官的身份,故而他鲜少会出席这种满是乌合之众的集会,但是这一晚,他却早早地到了。

挑了个角落的位置,闲闲坐下,将养了几日,脸上的气色好了不少,但依旧遗留着元气大伤过一次的痕迹,他坐在那里本不欲和其他人多话,但是一见他来,众人都纷纷围了上来。

「严大人,真是许久不见了,不知是否还记得在下……」

「听闻严大人前几日身子不适,在下等人可谓十足担忧,但又怕冒昧前去拜访反而扰了严大人的清静……」

「严大人,近来……」

「严大人……」

叽叽呱呱,你一句我一句,严玉阙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严安忙出来劝离众人,「众位的关心我们爷已经心领,但是我们爷大病初愈,大夫嘱咐了,不宜太多劳累,也不宜太多费神,今日他出门只是为了散散心,见见各位同僚,若是生意之事还望隔日再商。」

严安话音落下,严玉阙很适时地唯一颔首,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歉意,见状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道了几句祝愿的话便纷纷散去。

严玉阙坐在那里喝着茶,时不时耳朵里听进一两句生意上的事情,但眼睛始终望着门口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出现一般。

集会过半,有些人已经先行离开,此时出现在门口的一抹身影,让严玉阙端着茶盏的手不由轻微一晃。

来人正是锦麟布庄京城分号的掌柜连五。

之前有人也见过连二假扮的连五,琉琦对于两人的真假,只说了自己因有要事在身没能赶在布庄开业的时候前来,故而先找人来代替,众人虽然对此很不理解,但也没有太多异议。

琉琦进门四下张望了一圈后,迳直走到漕帮老大的面前,拱手一礼后便直入主题,「请恕在下失礼,请问老大,原先说好借给在下的船,为什么又不肯了?」

漕帮老大笑了笑,「连五爷,老九我呢也没什么好和你解释的,这个船呢我是没办法出了,要问原因的话……」朝着一旁角落扬了下下巴,「连五爷还是先想法子和官府搞好一下关系,有些人的官虽然不大,但他未来的丈人却有些来头,别人不想和官府斗?老九我也不想。」

琉琦转过身,看到了坐在角落那里的严玉阙,严玉阙正望着他这边,嘴角微微一弯,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这里,而且一来就是为了找漕帮老大询问船只的事情。

现在他的货都停在江宁和临安,却没有人肯出船,白白耽误了时间,而这边的订单也越催越紧。果不其然,有人发现了琉琦,便都围了上来。

「连五爷,您那批货到底什么时候到?该不会是不来了吧?」

「连五爷,做生意可要讲究诚信,咱们这么信任你,早早地全额付了货款,若是到时候你拿不出货,我们可要照章办事,向你加倍追讨违约金了。」

「是啊,原以为连五爷你是个爽利的人,没想到现在也拖泥带水了起来。」

琉琦连连向众人赔不是,然后从团团围住他的人中挤出来,走到严玉阙面前,面上依然淡然不惊,彷彿被连连指责追讨货物的人不是他一般。

「听闻严大人前些时日重病在床,现在看来,应是无甚大碍了……」

严玉阙晃了晃手里的杯盏,轻吹开漂在上面茶叶沫子,「多谢连五爷关心了,严某确实被一些宵小鼠辈连累得病了一场,只是宵小鼠辈如何都成不了大事,现下轮到他们自求多福的时候了……连五爷看起来生意上遇到了一点麻烦,需不需要严某出手相助一把?」

琉琦含笑以对,「在下也要多谢严大人关心,只不过大人可能不知道吧,其实早在几年前,我们家爷就因为生意繁忙,到了货运旺季经常调不到船导致延误发货,故而盘下了几处码头,那些船之前都帮着别家分铺运送货物,这次在下实在调不到船,我们家爷已经让其他分铺出让十艘先解在下的燃眉之急,这批货物,不日就会到京城了。」

严玉阙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没想到连玉楼现在财势已经大到盘下码头自己做漕运了,不过即便是这样,也不会这么容易遂了他的心意,「那便好,否则连五爷这么多订单,一旦被追讨债务起来,恐怕十个锦麟布庄都不够赔的,往后可要仔细着,千万不要再出这样的问题。」

琉琦拱了一下手,「严大人教训的是,在下不过一介小小掌柜,要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真不知该用何颜面面对我们家爷。」

刚才那些围着琉琦的人听到他的话再度围了上来。

「哎,连五爷,你刚才不还说货没到,怎么又有十船了,我不管,我的货要优先出。」

「李老板,这话就不对了,我这的订单是上个月就下的,怎么说也是先给我这边才是。」

琉琦任他们争论不休,侧过头,视线从人墙的缝隙里射出来,严玉阙正对上他的视线,只觉得其中除了那冷冷的疏离,似乎还包含着一些难以言明的复杂与暧昧在里头。

◇◆◇

严玉阙一开始认为在集会当天琉琦所说的船的事情也许只是他胡诌,用来强撑自己的气势,但几日之后,确实听到说码头来了一支船队,运送的都是从临安还有江宁来的布料,不过官府那里已经按照严玉阙的吩咐,以船上夹带私盐的罪名,将那些船给扣了下来。

听到严安说完,严玉阙气定神闲地让严安服侍他换了衣裳,备轿子准备去码头,但是严安却道:「爷,这天阴沉沉,看样子是要下雨了,您身子刚好不能受凉。」

严玉阙摆了摆手,「我倒要看看,是这天阴,还是那个人的脸色更阴。」

◇◆◇

到了码头刚下轿,一阵江风吹来,掀起人的衣袍,是有点沁骨寒凉,严玉阙抬头望了望天,厚厚的云层,乌压压地堆积在头顶上,不时有几点水滴落下来,砸在脸上,化开一片凉意。

琉琦在和官差解释,但似乎无济于事的样子,私盐是死罪,也是对付一个人最简便的方法,之前严玉阙以锦麟布庄内藏纳私盐为由,让盐铁司带人搜查,就是为了从他那里拿到那匹和霓裳羽衣纹样相同的布料,而现在他还是用了这个方法,这一次是为了让锦麟布庄从京城彻底消失。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说我们船上有私盐,你们可以上去搜,要是搜出一颗盐粒子,我就把头砍下来!」

「我们自然会搜,你们要是再加以阻拦,一律以妨碍官差办案为由押回去受审!」

「你们拿不出证据就要扣我们的船,简直就是制造冤假错案!」

「废话再多我们就不客气了。」

船工和官差起了争执,眼见着官差就要对船工动手,琉琦上去挡在那个船工前面先行向对方赔不是,「两位大人,莫要动怒,在下这些手下也是心急这些货物,眼看着天要下雨,这货一直搁在船上总不是办法,万一泡了雨水就都没用了……」  「我们管你泡不泡水?现在有人说你们船上有私盐,你们这些东西就不能卸下来!」说完将琉琦往旁边一推,「去去去,别站在这里碍事!」

琉琦身子单薄,被他这么一推直接摔在了地上‘‘一旁有个看来像是近侍的小厮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嘴里嘀咕抱怨,「爷,这些人忒不讲理了!事情还没查清楚呢,就都这样,像厉捕头他们,从来不为难咱们老百姓……」

琉琦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声响了,「要为难我们的其实不是他们,而是……」侧过头来,看向了严玉阙这边,在小厮将他搀扶起来后,琉琦缓缓走向严玉阙这里。

虽然知道这次的手段确实难看了一点,但是和他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比起来,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了。一个愿意花上几年来布一个骗局,满口谎言没有一句真话的人,真这么厉害的话,就不该担心这一点点手段。既然是你们要伸手到自己的地盘来的,会受此待遇就该早想到,怪只怪之前自己一心在霓裳羽衣那事上,不然一早就动手了……

严玉阙看着琉琦沉着脸走到自己跟前,以为他要和自己理论,没想到他没有指责严玉阙这种不耻的行为,而是道:「大人可知道,这十船绸缎上寄托了多少织工和绣娘不眠不休的辛劳?」

琉琦问完这句话,天上落下的雨滴子开始变大,「啪嗒」「啪嗒」的,码头上的工人开始找地方避雨,严安打开一把伞帮严玉阙遮雨,但琉琦就这么站在雨水中,不一刻,雨水就打湿了他的鬌发,变成一摞摞地贴在了脸颊上。

严玉阙对于他的问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明白琉琦问这话的意思,船其实昨日就到了码头,艳阳高照是个卸货的好日子,但是他让盐铁司扣下船,不让他们有所动作,现在开始下雨,虽然船上有遮挡的地方,但也不能就这样撂在雨里不管,况且官差还这里翻一下,那里找一下,很多布料都被开箱曝露在外,布料最怕雨水浸泡,这样一折腾,就算盐铁司没有查出私盐,这些船上布料恐怕也要损失大半。

见严玉阙不出声,琉琦手指向身旁的货船,质问道:「如果这船上的是绫锦院的布料,如果这船上是严家的货物……大人会忍心看着那些织工绣娘的心血就这么白白糟蹋在雨水里吗?」

严玉阙见过最多的是琉琦温和亲切的那一面,也见过他在床榻之上诱惑妩媚的时候,恢复了连五的身份之后,少了那份亲切,多了几分沉默和肃严,周身气质冷冷的,和那个连二有点像,但又不尽相同,只是这一次严玉阙清楚感觉到了他的怒意。

他在生气,不是因为自己针对他使了手段,而是因为自己让船上的布料遭受雨水,糟蹋了那些织工和绣娘的心血。

严玉阙虽然觉得可惜,但他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这只不过是你咎由自取罢了,如果不是你先触到我的逆鳞,我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琉琦猛地扑上去揪住严玉阙的衣襟,「但是我只报复了你一个人,没有连累到其他的无辜!而你呢?!你当初为了我们爷手上的缂丝画,你绑走了琉纡,然后又绑走了我,我们两个何其无辜,要遭受你所施与的酷刑?!而现在船上的布料又何其无辜,辛苦完成这些锦缎的织工和绣娘又何其无辜?!你要让他们的心血全都付诸如流水?!严玉阙!你心里除了你自己,还能容得下任何一粒沙粒、一颗石子吗?」

琉琦不是不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个人是怎样一个人,也没有忘记当年是怎样对自己的,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个人,他并不担心严玉阙耍尽手段来对付自己,但严玉阙现在这种做法,让他心生厌恶,更是气愤到难以控制。

严玉阙任由琉琦揪着他的衣襟做出大不敬的举动,言语里也满含谴责质问之意,自己确实有时候用的手段伤及无辜,但怪就要怪这些人要和自己作对,如若不是惹恼了自己,自己也不会将人逼至绝路。

严玉阙伸出手,捏着琉琦的下颚,想说什么,但是嘴唇颤了颤,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琉琦每一句话都戳中自己的内心深处,除却自己的利益自己心里不会放下去任何东西,他和那个叫琉纡的小倌确实无辜,但谁叫你们和连玉楼混在一起?船上的布料以及织工绣娘付出的心血确实无辜,但谁叫这些是锦麟布庄的东西?

琉琦被捏着下颚被迫抬起头看着严玉阙,他就这么紧紧盯着严玉阙,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情绪激动,身体微微发着颤,而那双眼眸里,怒意炯然。

严玉阙和他四目相交的时候,脑海中一瞬间划过的却是昔日两人相处时的画面,那个人的眼神时而温柔,时而专注,时而深邃迷雾,时而星湿如水……每闪现过一个画面,心里就小小地悸颤一下,以及那许久没有响起的「暌嚓」「唠嚓」冰裂声响,又依稀响了起来。

自己是怎么了?

他如此算计自己,为什么还会对昔日的情形念念不忘?

严玉阙恨恨地将手一甩,同时松手,琉琦被那股力道给推得往后退了两步,他已经全身湿透,站定了之后,抬头看向身侧的货船,眼里露出几分悲戚和难过,单薄的身子在风雨里彷彿被一吹就要倒了一般。

严玉阙知道自己从来不会为周遭的事物所动容,却发现自己好几次心里产生动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法术,不仅能诱惑不喜男风的自己和他发生关系,甚至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到他的心境?

就在严玉阙诧异的时候,有个官差抱着一匹布从船上下来,走到琉琦面前,将那匹布往他身上一丢,「连五爷,麻烦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匹布料撞在琉琦身上,琉琦伸手一接却只接到了一头,剩下那些咕噜噜滚了开来,但没展开多长,就听见「啪嗒」一声有什么用油纸包着,掉在了地上雨水积起的水塘里。

掉在地上之后那油纸包也散了开来,里面撒出一些白色的颗粒,沾了水之后缓缓融化,琉琦愣了一愣,接着蹲下身去伸手沾了一点那颗粒放进嘴里,一尝,眉头便皱了起来,连忙检查那匹布料,在布料上找到了连家的戳印,不由又是一惊,猛地起身。

「严玉阙你……?」

话还未问出口,一旁官差就打断了他,「来人,把他带回衙门!」说罢,来了两个官差,一左一右架住了琉琦。

琉琦有点惊讶地摇了摇头,微微眯起眼端详站在面前的人,像是没有想到严玉阙会真的做得这么狠绝,在官差就要将他押走的时候,他突然像只被陷阱困住的野兽那样吼了出来,

「严玉阙!你卑鄙无耻!!!严玉阙!你这是栽赃诬陷!!!」  「连五爷,你有什么话,到了衙门,我们自然会问清楚。」不容分说,便将人押了走。

于是那声嘶力竭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便就湮没在了大雨瓢泼里。

严玉阙看着琉琦被押走的方向,不知为什么,脑海里一直残留着他那震惊受伤的眼神。

原来人在被伤害的时候是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严安,我们回去。」

「是。」

严玉阙相信,这样的表情,不会出现在自己脸上。

绝对不会……

——上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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