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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韩家公子登五台入寒寺,承信法师收礼金奉陈茶

五台山,在山西东北部的五台县境内,曾是尼泊尔的守护神--文殊菩萨的道场。各地密教的高僧大德常慕名前来取经学法,交流佛学,因而在唐代时,五台山就已成为了九州佛教的中心,与天竺的灵鹫山角倚相望,同为世界佛教的两大灵山圣地,也被信徒们视为最灵验的菩萨的所在。

五台山上有座灵鹫峰,又名飞来峰,峰上怪石崚嶒,礧砢万状,古木参天,粗藤盘结,洞壑猬集幽邃,冷泉渟渟毖涌。这一切使得它在一片高大恢弘、郁郁重叠的山峦中显得尤为突出。更为奇特的是,峰上山石的颜色也与周围群山迥乎不同,呈灰白色,质地似是白垩一类,实在令人啧啧称奇。

圆照寺,就坐落在飞来峰的峰腰处。

说起圆照寺,颇有些来历,原为普宁寺,始建于元至大二年,其后之所以改名为‘圆照寺’和一位尼泊尔的高僧室利沙有关。室利沙在永乐年间来到京城拜谒成祖,后受成祖所命至五台山进行佛教文化交流。再后来,成祖驾崩,仁宗即位时,他被授予了大善国师之号。大善国师历经三代帝王,直至宣德年间圆寂。当时的宣宗得闻此讯,深感悲痛,为纪念大善国师,他命人建了三座塔,把国师的舍利分为三份,分别存放其中。这三座塔,一座在京西的香山,同时为此塔新建了真觉寺;另一座在山西的太原,由内监同太原府的布政使一起督造;还有一座就在五台山的普宁寺内。正是因为此塔,‘普宁寺’被改名为了‘圆照寺’。‘圆照’之意出于佛教的大乘经典《圆觉经》,经文在衍绎‘圆照’一词时用了‘生死涅磐,同于起灭,妙觉圆照,离于华翳’之语。

已是小寒时节,五台山上降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雪不大,像撒落在地的糖霜,薄薄地铺了一层。天光初显,时候尚早,裹了轻裘,系着缓带的韩若壁牵着背驼行囊的白马,从容地走在飞来峰的山道上。

到了圆照寺的山门前,他张目望向这座特有的‘五朝门’,暗自忖道:别家寺庙的山门都只有三个门洞,象征‘空门’、‘无相门’、‘无作门’,即是佛家所谓通达涅槃的三解脱门,怎的这座山门竟有五个门洞,真是特别。

转头,他发现山门外有家小客栈。

如此时节,前来敬奉檀香、随心布施的香客极少,是以这家小客栈本就门堪罗雀,加之当下时候尚早,店主晨困未消,便连大门也懒得打开了。韩若壁只得叩门而入,寄存好马匹和部分行囊。

稍后,他轻装进得山门。

又行过一段山路,眼见隐于山林中的那座庄严肃穆的寺庙被斜风轻雪拥裹着,别有一种虚无缥缈之感,韩若壁的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感慨,张口即兴吟道:“流风入名刹,迴雪照山林。区区往来客,”吟到此处,他略一停顿,回首瞧了眼来时弯弯曲曲的山路,才微微一笑,继续道:“碌碌红尘行。”吟罢,他继续拾阶而上。

这时,寺门‘吱呀呀’缓缓开启,一高一矮两个沙弥将一主二仆共三人送出门来。

但见,中间明显是主人之人五十不到的年纪,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赭色大襟棉袍,脸形瘦长,眉目端正,眼皮微垂,颌下留有长须,面上一派豁达。他身后跟着的二人皆是寻常家仆打扮,但黑脖溜粗,骨突肌紧,目中俱敛着精光,单瞧模样儿不仅丁点儿不似操持家务的家仆,而且完全不像良人,倒有几分凶贼土寇的戾气。因此,韩若壁不免多瞧了他们两眼。

见韩若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二人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了他几眼,之后跟着主人模样之人下了台阶。

当一行三人经过韩若壁身边时,那主人模样之人稍稍转过头来,若有若无地扫了韩若壁一眼。

韩若壁抬了抬眉毛,冲他轻轻一笑,表示友好。

见状,那人礼貌地也回了一个微笑,之后带着另二人匆匆下山去了。

韩若壁则接着不紧不慢地攀阶而上。

本来,还未到寺庙开门的时辰,送走了客人的两个沙弥就欲关门上锁。通常情况下,他们大清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扫寺院,从藏经楼扫到都钢殿、舍利塔,再一直扫到天王殿和大雄宝殿,扫完了才会打开寺门迎送香客。可今个儿没等大伙儿扫完,就有留宿的客人急着离开,为首的师兄才叫他二人暂时放下手中活计,先去开门恭送客人,再回来继续清扫寺院。可是,眼见那位穿着体面,眉目含笑的香客就要行至面前,而且他眼中令人无法忽视的目光也已不容置疑地落到了他们的身上,如此,当面请人吃闭门羹的事自然做不得了,所以,两个沙弥只得站在门前的石狮旁静候来客。

等韩若壁到了近前,其中一个身量较高,年纪接近二十的沙弥道了声佛号,躬身道:“檀越真早。”

韩若壁笑道:“心诚就得请第一柱高香,不早怎么成?”

沙弥跟着笑了笑,伸手作请,道:“心诚则灵,檀越请进。”

韩若壁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问道:“敢问贵寺可有一位承信法师?”

沙弥点头应道:“承信大师是本寺的别房上座。”顿一顿,他又道:“檀越找他是听经,还是布道?”

韩若壁只道:“我急着见他,还请师傅速速代为引见。”

沙弥又点了点头,道了声好,转头吩咐旁边另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道:“师弟,你先领这位檀越至客厢歇息,我过去禀报。”说罢,自去了。

韩若壁只得跟着那个小沙弥,穿过塑有四大金刚的天王殿,供着三世佛和十八罗汉的大雄宝殿,以及敬奉室利沙的都刚殿,再转到侧楼的一间客用厢房内暂歇。

小沙弥请他坐下后,唤来一个行童奉上香茶和一碟风干的保德油枣、几块小疤饼放在桌上,就欲离开。

韩若壁立刻叫住他,问道:“小师傅,我要等到何时才能面见承信大师?”

小沙弥道:“估计要等一阵子了。现下,承信大师恐怕还没有起身呢。”

韩若壁语带调笑道:“你们都起了,承信大师还不起,莫非做和尚做到了‘上座’,就可以不理晨钟暮鼓,不用上早课、晚课了吗?”

小沙弥听了很不高兴,拉下脸道:“当然不是。施主这话好生无理。承信大师是因为昨夜给一位有缘的施主讲了一整夜的经,现下刚睡没多久,这才可能没起来。”

韩若壁‘哦’了声,摸了摸下巴道:“是吗?讲了一整夜的经......哪位施主有如此大的颜面?”

见他一副似信非似的模样,小沙弥提高声调道:“你不是遇见了吗?就是刚才下山的那位施主。因为他急着赶回去,所以承信大师才破例为他秉烛讲经。”

韩若壁笑容可掬道:“小师傅,我又没说不信,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见他笑得亲切,小沙弥颇受感染,去了不快之情,也跟着笑了。不过,还没笑完他就不由自主地耸起了鼻子,挤起了眼睛,模样有些怪异。

见状,韩若壁笑道:“你想打哈欠又不敢打已经好几次了吧,可是困得厉害?”

不料他居然瞧得如此仔细,小沙弥揉了揉眼角边因为强忍住哈欠而挤出的点滴泪渍,有些不好意思道:“可不是嘛,师兄说等我过了长个儿的年纪就不觉得困了,可这都好几年过去了,我还是总觉得困。唉,当和尚连个饱觉也没得睡,真是一点儿也不好。”

想起以前跟随师父读书、修道、练功时也总因为不够觉睡而哈欠连天、抱怨不已,韩若壁暗笑了几声,拾起几颗油枣干递给他,道:“喏,吃点东西提提神吧。”

小沙弥犹豫了一下,转头见房内没甚旁人,便伸手接下,很快地吃了,同时,心里对这位香客生出了些许好感。

待他吃完,韩若壁笑问道:“你可知道承信大师是何来历?”

小沙弥支吾了片刻。

以为其中有甚不方便为外人所道之事,韩若壁当即兴趣大涨,睁大了眼睛,道:“放心,咱们不过随便聊聊,权当给我解闷儿,道听途说来的也没关系,不必太过拘谨。”

小沙弥慌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是真不知道多少承信大师的事。他来的时候还没有我呢。”歇了口气,他又道:“我只听说大师以前曾是游历僧人,十几年前来到我们圆照寺挂单,被方丈留下了,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说罢,小沙弥怕被师兄怪罪偷懒,不愿再做停留,转身走了。

韩若壁一人呆在屋内,许久不见人来,不禁暗自揣测:左等右等也不露面,这位大师真是好大的架子。如此看来,若真要请他做这场法事,恐怕我口袋里的银子要遭殃。

终于,大约一个时辰后,一位典客僧人出现在厢房外,让韩若壁跟他去见承信法师。

一僧一俗,一前一后,来到后院一间虚静的禅房前。

典客僧人冲屋内道:“大师,客人领来了。”

应声开门的是个瞧上去五十出头的僧人,尖脸厚唇,窄眼悬鼻,浓眉灰发,身裹一领旧僧袍,肩披一件厚大氅,脚登一双僧麻鞋,想必就是承信法师了。

典客僧人转向韩若壁,介绍道:“这位就是本寺的别房上座--承信大师。”

继而,他又向承信法师施了个僧礼,道:“大师,他就是清早上山来,急着要见您的那位檀越。”

冲他微微颔首,承信法师道:“劳烦你领他过来了。”

典客僧人回道:“大师客气。”

语毕,他返身离去。

转眼间,承信法师冲韩若壁长揖稽首作了个僧礼,道:“有劳施主久候了。”

韩若壁回了一礼,有意夸张道:“久闻大师之名如雷贯耳,今日能够一睹尊颜,真正是三生有幸。”

虽然只是一般的客套、夸赞之语,但听上去仍让人觉得有些过了头。

承信法师却似乎完全受用得起,很有高僧气派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他以疲惫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道:“施主此来必是有解决不了的事了。”

韩若壁笑道:“大师真乃明白人。不错,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确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想请大师帮忙。”

承信法师并没急着问他是何事,而是伸手将他让进屋内,道:“施主请进。”

韩若壁随他进了禅房。

但见,禅房不大,布置得整洁清雅,除了客座、禅椅,窗边还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摊有几本打开的佛经,一方砚台,几枝毛笔,一根蜡条,一个印章盒子等。西边屋角处置有一张香案,案上摆放着烛台、香炉等。东边贴墙依着一张低矮的茶桌,桌上有风炉、茶壶、茶盏、茶则、茶筅、贮水瓮、贮茶盒等一应茶具,以及几盒干果。风炉上的茶壶正烧着开水,发出咝咝的声响。离茶桌不远的阴暗角落里有一只木架,上面架了一根禅杖。

粗约扫过一眼后,韩若壁隐约觉得这屋里有点怪,但没等他多想,承信法师已客客气气地道:“等水沸了,我请施主喝茶。”

韩若壁点一点头,向客席而坐。

承信法师解下大氅挂起,于禅椅上坐定,又寒暄道:“我瞧施主风尘仆仆,定是远道而来的。”

韩若壁慨叹一声,一边放下肩上包囊,一边道:“足足几千里地,确实够远的了。”

承信法师道:“远行不易。施主这一趟奔波劳顿只是为了请贫僧帮忙?”

韩若壁心中笑道:不只为请你帮忙,还为了这一趟得来的诸多好处。

须知,这一趟已是他有生以来走得最快活的路程了。能与心爱之人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好处自是不言而喻。不过,好处虽多,面前这个老和尚却是听不得的。

任凭肚里的花花肠子扭来扭去,面上韩若壁却极尽诚恳之态道:“我曾听家中一位长者提及大师,说大师乃是得道高僧,能行超度众生、功德无量之法事,是以特为大师而来。”

承信法师连着瞧了他几眼,道:“原来是为了做法事。不知施主想要贫僧做什么法事?”

韩若壁哈哈一笑,道:“真佛面前不打逛语。我希望大师恭开坛墠,行个超度亡魂的法事。”

“超度亡魂的法事?”承信法师先是如入定一般微闭双目了半晌,而后嘴里叽里咕噜了一阵,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韩若壁轻声试探着唤了他两声,他却是充耳不闻。

见不便再唤了,韩若壁只得等在一旁,心里游移不定地暗道:莫非他眼下怪异、神秘的表现是某种外人无法理解的佛家行径,并且同准备超度亡魂的法事有关?转念,他又想:不对,我还没有说明要超渡什么样的亡魂,他准备个什么劲?哼哼,八成是习惯了先装神弄鬼唬弄人,所以拿老一套来唬弄我。唬弄得越是神秘,香客们给的银钱自然也越多。

稍后,承信法师睁开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慢条斯理道:“嗯,此等法事不但要烧香燃灯、昼夜念经,还得开金桥,引幢幡,禀阎罗,牵都鬼,不容易做啊。”

说完,他瞧了韩若壁一眼,面色很是平淡,似乎语意未尽。

顿时,韩若壁心领神会

,当即打开包囊,取出一锭足有六七两重的蒜条金放置到身侧的案头上,道:“我懂得规矩的。些微薄礼,早已备下,还望大师笑纳。”

“施主真乃善人也!”承信法师抬了抬手,笑道:“既如此,这份礼贫僧就代寺里收下了,多谢施主慷慨馈赠。”言罢,出门唤来僧人将金条收了去。

韩若壁不禁暗笑:都说得道高僧与寻常僧人不同,一尘不染,万虑皆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却原来不出我所料,是一样能落到钱眼里的。不过,也因为如此,他反倒心安理得,不似先前那般感觉拘束了。

重新坐回禅椅上,承信法师道:“差点忘了,从进门到现在施主都不曾提及尊姓大名、身份来历,寺里的功德薄上,这份大大的功德钱却要记在何人的名下才好?”

韩若壁随便对付道:“这确是在下的疏忽了。在下姓韩,名若壁,借着家里祖上的一些积攒做得个闲散公子,平素喜欢在江湖上游历,其他也没什么值得说道的身份来历。”

承信法师轻轻‘哦’了声,无形中提高了嗓音道:“施主能赶赴千里来敝寺请贫僧做法事,应该是对亡者十分看重,想来那位亡者必是施主的至亲之人。”

韩若壁眼皮微垂,摇头道:“不是,我同那二十七人非亲非故,而且从未谋面。”

“二十七人?”顿了一下,承信法师疑问道:“而且从未谋面?”显然是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韩若壁不再绕弯子,直接从包囊里取出月华珠,行至他面前,递了过去,道:“我要超度的是这颗珠子里的亡魂,一共二十七条。”

接过珠子,承信法师仔细瞧看了好一阵,才赞叹道:“哦,这居然是一颗世间罕见的月华珠。”

顿时,韩若壁喜道:“大师法眼见真,必是能渡彼岸,这件事想来不难了。”

同时,他暗里舒了一口气。

虽然他素闻此和尚名气极大,号称活佛,但毕竟心底里对于他是否真有能力超度月华珠里的二十七条亡魂并无十分把握,当下见对方总算识得月华珠,才感觉有了点儿底。

又端详了一番掌中的月华珠,承信法师摇头道:“难不难,目前还不好说。”

韩若壁疑道:“为何不好说?”

承信法师道:“因为有些东西我还无法瞧清楚。”

听见这话,韩若壁显出很迷惑的样子,不解道:“月华珠在大师手里,亡魂在月华珠里,还有什么瞧不清楚的?”

承信法师站起身,将手中的月华珠放置到近前的翘头案上,平平淡淡道:“我瞧不清里面的月华阴气到底有多强盛。”

仍是不解其意,韩若壁问道:“月华阴气多强盛与大师行超度亡魂的法事有甚关系?”

承信法师道:“当然大有关系。若是无法瞧清楚,我什么法事也不能做。”

韩若壁‘啧’了一声,故意做出一脸茫然,道:“我听说道家的‘罗天大醮’下穷九垒,上极三清,完全可以超度这样的亡魂。莫非佛家的法事竟然没有道家的精深?”

承信法师仍是一脸平淡道:“佛、道各有所尚,贫僧也是无可奈何。不如施主就此下山,找一位道家的天师道长做一钞罗天大醮’试试看吧。”

感觉他是拿话堵自己,韩若壁无语了片刻,而后干笑两声,道:“我也是听说而已,并未当真。”继而,他又道:“大师,说真的,只是将这二十七条亡魂从月华珠的禁锢中解放出来,无论对于佛、道,都应该不是极难的事吧。”

他虽然修习过道术,但说到底对于道家的‘罗天大醮’连一知半解都称不上,因此,此法能不能超度这样的亡魂,他也根本没有任何把握,刚才那般说道不过一方面出于对道家的维护,另一方面也是想出言激一激承信法师。

承信法师叹息一声,道:“只是将它们解放出来当然不是极难的事。可这二十七条亡魂被禁锢在里面,也就无可避免地被月华珠内的月华阴气侵蚀了。受侵蚀的阴魂即使解放出来也是无法被超度,从而进入轮回的。所以,我必须在法事中将它们净化。”

思前想后,韩若壁似有所悟道:“大师的意思可是此种净化亡魂的法事须得根据月华珠内月华阴气的强弱,以及亡魂受月华阴气侵蚀的程度酌情而定,否则贸然施法,或者不能将亡魂上的月华阴气完全去除,或者因为施法过度而令亡魂灰飞烟灭?”

承信法师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

韩若壁急忙道:“那大师要怎样才可瞧得清楚?”

盯着翘头案上的月华珠瞧了好一会儿,承信法师边琢磨边道:“若是有法子将这颗月华珠内的阴寒之气激发出来,我或许可以瞧得清楚。但......”

不等他说完,韩若壁就打断他的话,轻松道:“就这么简单?”

这件事,在猫头山上同谢古斗法时,他无意间曾经做到过。

承信法师微微抬眉道:“简单?你可不要把貌似简单的事情看得太过简单了。”

韩若壁拍着胸口打包票般道:“简单。只要大师容许我在佛堂动用利器便可。”

瞟了一眼他身侧的剑鞘,承信法师夷然自若地微微点头道:“无妨,佛堂不惧利器。”

得了许可,韩若壁嘱咐道:“大师且站过一旁。”

承信法师移开数步。

韩若壁缓缓抽出宝剑‘横山’指向翘头案。手腕一抖间,便运起了‘六阴真水神功’。

顿时,剑身上升腾起缭缭冰雾,浅蓝色的剑芒携带着四射的寒气,蹑影追风般从剑尖处飞窜而出,直射上翘头案上的月华珠。周围的空气瞬时冻结,发出哔哔啵啵的挤压爆破之声。

承信法师的目光在剑芒上停留了一瞬后,便移开了。

稍顷,韩若壁收功调息,还剑入鞘。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承信法师。

与方才相比,承信法师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和平日里吃饭、睡觉、念经一样,没有任何值得他惊讶的地方。

对于他的平静,韩若壁莫名生出了一种极为不悦之感,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开口问道:“大师竟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吗?”

承信法师道:“贫僧应该要觉得惊讶吗?”

韩若壁笑了笑,道:“不管是敌人还是同伴,只要第一次瞧见我剑上发出的真气,都没有不感觉惊讶的。大师,你是真不觉得惊讶,还是刻意装出不惊讶的样子?”继而,他眼珠微转了转,又道:“抑或是大师已经不是第一次瞧见此种真气了?”

承信法师双手合什,道了声佛号,呵呵笑道:“施主,等你活到我这把年纪,就没有什么事能让你感觉惊讶了。”

话了,他转身来到翘头案边,伸手拾起那颗刹那间炫亮起来的月华珠,举至眼前细察。

这一刻,他全神贯注,目不斜视,耳不旁听,仿佛世间的其他事物都不存在了,只剩下手里的那颗珠子一般。

与此同时,失去了真气激发的月华珠也渐渐地、缓慢地暗淡了下去。

良久,等地有些不耐烦的韩若壁问道:“如此,大师可瞧清楚了?”

半晌,承信法师眉蹙目张,耸然动容,道:“这.....这......居然真有人可以做到这般?这颗月华珠里的阴气真是超乎想象......”

韩若壁幸灾乐祸般‘哈’地笑出声来,故意道:“大师,你方才不是说,活到你这把年纪就已经没什么事能让你感觉惊讶的了吗?怎的现在却是一副惊讶不已的表情?”

承信法师笑咪咪道:“其实,适才我后面还留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凡事都有例外。”

这时候,他居然笑得很得意,一点儿也不像刚才‘不喜形于色’的大师了。由此,韩若壁从心底里升起了一种想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的争强好胜的冲动。他不依不饶道:“凡事都有例外?我看未必吧。譬如说,人总是要死的,这件事就没有任何例外。”

承信法师笑得更为得意了,道:“是啊,所以由此可见,连‘凡事都有例外’这件事本身都是有例外的。”

对于此种隐含禅机的辩解,韩若壁实在无言相驳,愕然了片刻。

转眼,他又想到了什么说法,待要开口再行争辩时,承信法师已望着手中恢复如前的月华珠,难以置信道:“到底是什么人,用了什么法术把月华珠的阴寒之气全部激活了?又是怎样把这二十七条亡魂锁在里面的?”

韩若壁冷笑道:“那人是为了豢养旱魃,才以许多条人命炼制出了月华珠的全部阴寒之气。”

承信法师听言再次动容,回望他道:“旱魃?!这世上竟还有人能豢养旱魃?这更加是不可思议之事了。要我说,无论此人的法术是正是邪,何种路数,能够豢养旱魃都是个奇迹。”

“奇迹?”韩若壁十分不屑道:“这算是什么奇迹?”

承信法师轻轻一挑眉,道:“哦?如此说来,莫非你也能豢养旱魃?”

韩若壁极力抑制住心中的得意之情,道:“旱魃我是养不出来的,但豢养旱魃之人已被我杀死了。”

轻叹一声,承信法师道:“原来是这般。就因为你有能力杀他,便觉得他做的事不过尔尔了。”

韩若壁撇嘴笑道:“大师不会不知道只要旱魃出现,必然会带来大旱吧。他做的事如此邪恶,大师却居然觉得是个奇迹?”停顿了一下,带有几分讥嘲意味地摇了摇头,他又继续道:“此种恶事若能被称为奇迹,那我杀掉豢养旱魃之人,解除大旱一事不就更是超越奇迹的奇迹了吗?”

承信法师轻轻一叹,道:“看来,你我二人对于‘奇迹’一词的理解有些差异。我以为,‘奇迹’只是极难做到的、不同寻常的事,与是好事,还是恶事完全没有干系。比如豢养旱魃虽是恶事,但却比杀掉一个人难上千万倍,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是个奇迹,而不认为你杀了豢养旱魃之人是个奇迹。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就算你一百个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虽然杀得了他,却未必做得到他做的事。”

韩若壁登时变成了有嘴的茶壶--就是说不出话来。

承信法师再次放下月华珠,回头冲他道:“那个豢养旱魃之人的法术必定很高深吧?”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韩若壁还是答道:“自然。”

寻思了一下,承信法师点点头,肯定道:“所以,你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也精通法术,否则绝无可能杀得了他。”

‘武功高强’自然是他通过韩若壁刚才的那一剑瞧出来的。

韩若壁正想否认,他又道:“鉴于你对道家‘罗天大醮’的推崇程度,你精通的应该是道家的法术。”

心头微震,韩若壁佯笑道:“如果我精通道家的法术,为何不自己做一钞罗天大醮’超度、净化月华珠里的亡魂,却要不远数千里跑来找你这个和尚帮忙?”

承信法师似笑非笑道:“精通道家的法术并不代表精通道家所有的法术,就好像我也没法子精通佛家的所有法事一样。一般来说,我个人比较喜欢说法布道的大座讲经,超度亡魂的水陆法会。”接下来,他又笑溶溶道:“我们做任何事都是有偏好的。施主,你说是不是?”

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韩若壁举起双手佯作投降状,道:“好吧好吧,我实在不想和大师就此种无聊之事劳心淘神了。大师若非要认定我精通道术,那便当我精通道术好了。只是,我真不明白,我精不精通道术和大师做法事净化、超度这二十七条亡魂有甚关系?”

就在此时,只听得风炉上的茶壶一阵响动,显然是水开了。

承信法师一声不响地走过去熄了风炉,才道:“来,我与施主边喝茶边详说。”

说话间,他在茶桌边的矮几上坐下,从贮茶盒内以茶则量出少许处理过的茶粉,分别倾倒于两只茶盏内,转头又问道:“施主可要加些配料?我这儿有胡桃肉、松子和福果。”

“不用,光是茶就好了。”头次见到粉末状的茶叶,韩若壁好奇问道:“好生细碎,是什么茶这般特别?”

以湿抹布裹了茶壶柄防止烫着手掌,承信法师一面提起茶壶,极缓慢地往两只茶盏内注入沸水,一面笑道:“鱼钩茶。”

他提着茶壶的手稳健无比。

就见,盏内的茶粉与沸水徐徐相混,顷刻间呈现出如水墨丹青般淡雅渐染,狂草醉书般劲疾奔逸的色彩变幻。

韩若壁连连摇头,摆出一副懂行的样子,道:“大师说笑了,鱼钩茶哪里是这般模样?我又不是没喝过。”

放下茶壶,承信法师一面拿起茶筅先后于两只茶盏内调搅,一面不紧不慢道:“本来当然并非这般模样,但研磨成粉再炒制几遍过后,便是这般模样了。”

行至近前,韩若壁低头看向盏中茶水,口里喃喃咄咄道:“把茶叶研磨成粉再炒制......”转瞬,他问道:“此种制茶的法子我还是头次听说,大师是从哪里学来的?”

说话间,茶水表面已

浮起一层浓浓的泡沫。

见调制均匀了,承信法师起身将其中一只茶盏端给韩若壁,微笑道:“闲时自己折腾出来的。我现在除了喝茶,已经没有别的嗜好了。”

“大师真是独出心裁。”韩若壁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含于舌间,顿时,一股醇重的苦味夹杂着清鲜的香气占据了整个口腔。

将茶汤在齿颊中滚过一圈后,他满含不舍地咽入喉中,深觉虽苦犹甘。

承信法师也喝过一口,笑问他道:“施主觉得怎样?”

韩若壁啧啧赞道:“‘苦口师’真苦口也。苦得纯,苦得正,苦中有甜,甜中蕴香。说实话,喝茶喝的就是苦,越是苦口,才越觉甜香,回味无穷。没想到同样是鱼钩茶,只是因为制法和饮法不同,口味就能有如此不同。我瞧大师的此种饮法好像有点类似于宋代的点茶法,不知是也不是?”

承信法师眼光一亮,道:“不错。能知道点茶法,想来你也是此道中博采深诣之人。”

韩若壁摇头叹道:“在茶方面我还只是个半吊子。此种点茶法乃是家里的长者偶尔提及的。对了,他和大师一样嗜好饮茶,但似乎更偏爱时下兴盛的烹煮法。”

仔细瞧向盏中的浮末,韩若壁又道:“如我记得没错,鱼钩茶应该产自贵州吧?”

承信法师道:“的确。”

又喝了一大口茶,韩若壁面露羡慕之色,道:“能喝到几千里外出产的名茶,大师真是好福气。”

承信法师笑了声,道:“其实,这鱼钩茶我存了快十年了,一直舍不得喝,昨日刚取出来喝的。”

韩若壁讶笑道:“这么巧?哈,原来不是大师好福气 ,而是我好运气。”转而他又道:“会把一直舍不得喝的茶拿出来喝,莫非大师近日有甚喜事?”

放下茶盏,承信法师的面上泛起一抹笑意,道:“不是喜事,是幸事。这鱼钩茶是多年前我的一位身在贵州的朋友托人送来的。我和他交谊颇深,但他总是事务繁忙,难以得见。不过,昨日,这位朋友居然前来探访我了,为此,我特意取出他送我的鱼钩茶与他共饮相庆。”

轻轻吹了声口哨,韩若壁道:“原来我是沾了大师的那位朋友的光了。”

说着,他想起了入寺前碰见的那一主二仆,又联想到小沙弥的话,便猜测那位主人八成就是承信大师口中的朋友了,否则,身为别房上座的承信大师如何肯轻易替一般信徒秉烛讲经,并为此误了第二日的早课呢?

承信法师又端起茶盏,一边品茶,一边舒眉展眼道:“施主能品尝此茶是天缘,是注定,何来‘沾光’一说?既来之,则安之,施主还是慢慢地、好好地品一品吧。”

可惜韩若壁虽然好茶,但此刻的心思并不完全在茶上,是以放下茶盏,置于案头,旧话重提道:“大师,关于超度亡魂一事......”

“施主好急的性子。”承信法师又喝了一口茶,道:“放心,月华珠内的阴寒之气我已经瞧清楚了,可以做法事净化、超度里面的二十七条亡魂。”

韩若壁欣然而笑道:“那便有劳大师了。”

“不忙。”承信法师放下茶盏,似是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还有个条件。”

“条件?”韩若壁微感不快,道:“先前怎没听大师提起?”

心里,他颇觉别扭,暗里骂道:老精怪,别忘了你可是收了礼金的,现下又提什么条件,难道因为我多喝了你这一杯茶不成?

承信法师蕴有深意地笑了笑,道:“贫僧是临时起意的 ,但还请施主玉成其事,也好成全贫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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