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盘哇小说>古代言情>捕快春秋> ☆、第32回:多谋善断敛神光罢兵戈,情缘得续拨云雾见青天

☆、第32回:多谋善断敛神光罢兵戈,情缘得续拨云雾见青天

随着一声惊恐惨呼,冯承钦的右手被齐腕斩断,‘吧嗒’一声掉落地上,顿时血流如注。他不过一个商人,脑筋虽然灵活,身体却比不得武人,是以经受不住这等断腕之痛,当即昏厥过去。

长刀入鞘,面对已倒地翻眼,人世不知的冯承钦,黄芩恨声道:“即便是押解回京,也叫你付出些代价。”

韩若壁不痛不痒道:“何不干脆杀了?”

黄芩道:“我已答应了江紫台,带活的回去。”说着,他俯身,点了冯承钦右臂上的几处大穴止血,而后又扯下一片衣布,替他草草包扎了伤处,把人抗到一边,撂下了。

瞥了眼死鱼一样躺着的冯承钦,韩若壁抱怨道:“这半死不活的,路上带着也是累赘。”转脸,他面向黄芩又道:“你怎会听那姓江的小子的话?”

黄芩道:“他说只要把人活着提回京城,就能顺藤摸瓜,将倒卖军器的幕后黑手一网打尽。”

韩若壁颇为不高兴,道:“他说的,你就信?”

黄芩犹豫了一下,道:“至少姓冯的若肯招供,那些幕后之人就一一显形了,至于能不能一网打尽,原也不是我管得了的。而且,当时我正为打造标枪一事有求于他,便作为条件应允下了。”

韩若壁‘哈’了声,满是不屑道:“此距京城万里之遥,途中有无变故还难说得很,即便顺利到达,你以为姓冯的就能如实招供了?”

黄芩蹙眉凝思,道:“因何不能?官法如炉,就他这样的,扔进大牢,几顿打一挨,还不屁颠颠全招了?”

韩若壁低头想了一阵,抬头肯定道:“这样吧,我和你打个赌。你信不信?一到京城,姓冯的便会想方设法把所有罪责推得一干二净,至于那幕后之人......哼,就是上得大刑,他也定会死咬着,断不能招出的。”

黄芩道:“何以见得?”

韩若壁道:“此种借机寻事的官场斗争实在太多,一旦被利用的棋子牵扯出了被斗的一方,无论被斗的一方会否被斗倒,棋子总是无一例外死得很惨。冯承钦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

黄芩道:“你又没做成官,如何知晓官场上这些事?”

韩若壁道:“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我是没做成官,可我爹在官场里混沌了大半辈子,纵然后来被罢了官职再不复用,但之前也经历颇多。”打了个哈哈,他面露轻蔑之色,道:“打小起,他就不厌其烦地给我讲官场上的那些破事,虽然我极不爱听。”

扫了眼晕死过去的冯承钦,黄芩摇头道:“别的不好说,就凭姓冯的这身肉,要说能挨住衙门里的刑具,简直是笑话。”

韩若壁笑道:“你别以为他生养得不错,就挨不得刑。象他这种人虽然生性贪鄙,但识实务,精算计,不是一般角色。我想,真到倾家荡产掉脑袋的时候,他绝不会有丁点儿含糊的。况且,当真挨不住时,他大可以信口开河,一通乱咬,真真假假,谁能弄得清楚。”

黄芩疑道:“现下有那些箭簇为证,冯承钦的大罪已定,招与不招都是诛九族的命,又何苦同自己过不去,让皮肉吃苦,死咬着不把幕后之人招供出来呢?”

韩若壁以瞧门外汉的眼光,瞧着黄芩道:“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招,那幕后之人有权有势,还可能想法子救他一命,纵然救不了,或是不方便救,也会想法子保全他的家小。可如果他招了,除了多拉几个垫背的,剩下就是死路一条,绝无变数。”

黄芩思虑片刻,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倒是没想到这许多。”转念,他又道:“不过,我既然承诺过江紫台不杀姓冯的,便是不杀了。”

韩若壁道:“其实,杀不杀姓冯的根本无关紧要,我担心的是你。”

黄芩不知所以,道:“我虽则元神受损,无法以神驭刀,但并非不堪一击,有甚好担心的?”

韩若壁不安道:“我担心的并非这个,而是你已经牵扯进了这桩案子......总之是不好。算了,眼下说多了你也不会放在心上,先一道往‘神光堡’去吧。”

他知道黄芩要押着人和货回神光堡,等和江紫台会合后,再一起入关往京城去。

黄芩讶异道:“你要同行?”停了一刻,他又道:“莫忘了,你终归是混黑道的,这趟回去比不得我来时独自一人,不光有江紫台在侧,可能还有官兵随行押解。万一曝露了身份,你不怕惹下祸端?”

微微一笑漾于唇边,韩若壁道:“我的身份只有你知道,当真曝露了,就找你追偿喽。”

片刻沉默后,黄芩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继而脸色冰冷的斜眼看向韩若壁,语意不详道:“我懂了,得了银子还不肯走,你是又盯上这批箭簇了。”

闻听此言,倏然间,韩若壁一股怒气直冲头顶,烧得脑门子微微发烫。

跨前一步,他逼视黄芩,凶邪一笑道:“我若盯上,凭你这会儿,能拦得住吗?”

黄芩怔了怔。

韩若壁连着冷笑数声,把臂拖过他,目光如刀般从上到下刮遍他周身,道:“现在,你真力所剩无几,别说是箭簇,就是这身皮囊,我若盯上,你又能拦得住吗!?”

这一刻,他是真怒了。

他怒,是因为直到这刻,黄芩竟还屈解他的用意。

黄芩双臂一震,挣脱桎梏,眼神变得如远山般不可捉摸,淡然道:“你有一身本事,想做什么,我现在是拦不住,可只要死不了,但凡你对我做过的,日后定然加倍还回你身上。”

韩若壁瞬间茫然了,道:“黄捕头啊黄捕头,你到底当我是你什么?”

黄芩移开眼光,道:“朋友。”

韩若壁仰天大笑,几乎笑疯了,以至于面容都有些扭曲。他咬牙道:“就算只是‘朋友’,你以为我是那种背后捅朋友刀子,打劫朋友财物的不义之辈吗?”

黄芩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摇了一下头,道:“你太与众不同,恕我不能不加以提防。”

韩若壁又气又憎,冲黄芩挑出大拇指,边瞠目怒视,边咬牙道:“好!好!好!......黄捕头,我认你狠!”

话音未了,衣袂摆动间,他人已纵出堡垒去了。

瞧着韩若壁一闪而去的身影,黄芩点了点头,暗道:走的好,倘若闲事管多了,我只怕你逍遥大盗不逍遥。

这刻,他面上不喜不哀,颇有几分古怪。

之后,过了快一个时辰,韩若壁也没回来。

黄芩暗道:他毕竟还是走了。

这么想的时候,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骤然袭卷而至,将他重重包围。

既然一切如他所料,为何还会感觉失落?

为何?

黄芩不想知道为何。

他拥刀入怀,抬腿跨至一边躺下,随即闭眼睡去了。

至于睡不睡得着?睡着了,有没有做梦?做梦时,梦到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次日一早,黄芩将已然清醒却面如土灰的冯承钦架出堡垒,结结实实地绑了,扔进满载箭簇的骡车里,就欲驾车而去。

这时,只听得一声响亮的马嘶,接着,一匹熟悉的白马神骏冲到了车前。

马上端坐之人,正是韩若壁。

韩若壁的嘴角噙着一丝坏笑。

他的手里还牵着另一匹驼了五袋银子的健马。

黄芩微微皱眉道:“你昨夜居然没走?”

韩若壁微笑道:“本来是想走的,可惜戈壁上星星太亮,太迷人,于是先寻来我的马,再找块宽敞地界躺下,一面欣赏,一面数星星玩儿。”

黄芩直感莫名奇妙,问道:“你的意思是,因为数星星,所以耽搁了上路?”

韩若壁佯装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本意是数完星星就上路的......唉,怎奈星星太多,没等我数完,天就已经亮了。”

黄芩紧接着又问道:“天亮了为何还不走?”

韩若壁笑道:“因为数星星的时候,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黄芩道:“何事?”

韩若壁轻轻眨一眨眼,道:“你是故意想让我走。”

黄芩微微扬眉道:“故意让你走,你都不走?”

韩若壁道:“要走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黄芩呆了呆,随后点一点头,一抖手中长鞭,道:“好,那就一道上路吧。”

韩若壁显然没料到他如此爽快,愕然道:“就这样?”

黄芩道:“莫非你还想怎样?”

韩若壁奇道:“昨夜你明明故意气我走,现在这么容易就答应一道了?”

黄芩抿嘴一笑,低头似是自语般轻声道:“我故意气你走,你都不走,我还能怎样。”

韩若壁嘿嘿一笑,策马转到骡车边,一边举目四望周边风貌,一边随性高亢吟道:“穷漠绝塞多荒丘,金沙麻黄披朝霞。与君共赴天涯路,......”对上黄芩投来的眼光,他哈哈大笑了一阵,扮了个鬼脸,忽然压低了嗓音道:“来日痛钦醉死牛!”

黄芩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边隐约闪现一丝不意察觉的微笑。

这一车两马便一道上路了。

之后,他们去到那处高地,寻着记号,将埋在地下的马包挖出,又继续往‘神光堡’去了。

离‘老山墩’大约十余里地,有一处旧关隘,乃是进出‘老山墩’的必经之地。

此时,神光堡堡主尚廷筠、副堡主王定,正骑在马上,带领百十来个全副武装的骁骑武士,守在隘口下。

那些武士们目中精光四射、神情肃穆庄严,俱是一副勇猛善战的模样。

看来,这一次,‘神光堡’是精锐尽出了。

原来,前些日子,沙飞虎在整个哈密招揽黑道好手的消息,已被神光堡获悉,之后,这群盗匪悄悄往‘老山墩’周边聚集的动向,也被神光堡的探子所探知,报告给了尚廷筠。再后来,尚廷筠从哈剌灰的司图口中审出,京城来的大明商人将于正月十五日,在‘老山墩’与瓦剌人进行军器交易。到这刻,尚廷筠已然推断出,沙飞虎等盗匪正是冲着这笔交易来的。其后,明里,他把交易的时间、地点大方告诉了正在追查此案的黄芩,却绝口不提沙飞虎等盗匪参与进来一事;暗里,他早已计划部署,但等几方为着银钱、货物拼个你死我活,所剩无几后,再由‘神光堡’从残存的一方手中,轻松夺下银钱和货物。

现下,他和副堡主王定,率领神光堡的精锐人马守在此处,正是为了这眼看就要到手的‘渔人之利’。

这时,王定双眉微皱,开口道:“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昨日那一男一女不该放过去。”

他身边马上的尚廷筠目视前方,道:“想的多是好事,但瞻前顾后却是容易误事。”

王定尴尬地咳了声,道:“不怪我多想,那一男一女,男的缺的胳膊明显是砍断的,而且是新伤;女的瞧上去也是个会武的,定不是善茬儿。且瞧他二人惶惶不堪,急于赶路的样子,分明是劫后余生,惊魂未定,很可能和沙飞虎的这次大行动有关。”

尚廷筠没有应答,似乎在等他说下去。

王定继续道:“要我说,那一男一女,若非盗匪成员,就是打行押货的了。其实,不管他们是什么人,都是从‘老山墩’出来的,谨慎起见,真该扣下细细盘查......”

尚廷筠摆手打断他的话,问道:“我们来这里为的什么?”

见他明知故问,王定略愣了愣,才道:“自然是银钱和箭簇。”

尚廷筠道:“不管那一男一女是何人,你可见他们带有大批银钱、箭簇?”

王定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面上微有惭色,道:“他们身无藏物,确是什么都没有,即便扣下来,也是无益。还是堡主看得透彻。”

尚廷筠转过头瞧向王定,无比郑重道:“王副堡主,日后你想问题、办事情,一定要直切要害,至于旁枝末节,全可忽略不计,否则精力一旦分散,便容易顾此失彼,出现错漏。”

王定见他突然间如此认真,不知何意,回道:“我看不透彻,不是还有堡主你作主吗?”

尚廷筠眼光黯然了一瞬,道:“总之,你记着我的话就对了。”

王定越发觉得不对劲,追问道:“我发觉,连日来你除了堡内事务,对其他毫无兴趣可言,莫非有什么心事?”

尚廷筠摇了摇头,道:“没有。”稍后,他又笑道:“能让沙飞虎兴师动众拉人入伙的买卖,想必肥厚得紧。这次若能得手,对神光堡必然大有裨益。”

王定点了点头道:“的确。”

转念,他问道:“听说几日前,杜韦唯一的弟弟杜末,也是目下最受杜韦重用之人,领了一小队人马经过哈默达的地盘时,被人杀害了。有人怀疑是马贼干的,也有人索性说是‘白羊镇’的回人下的手。你说,这事可会引发杜韦部对‘白羊镇’的武力冲突?”

尚廷筠果断摇头道:

“不会。”

王定道:“为何?”

尚廷筠神色隐晦道:“我听说,哈默达的二儿子哈多死的蹊跷,前些天才在戈壁里找见尸身,送回‘白羊镇’安葬了。”

王定点了点头,道:“这事我知道,虽然哈默达对外宣称儿子是被马贼所害,但此前,人明明好好的呆在杜韦那里,之后就莫名其妙死在了戈壁,的确很是怪异。”

尚廷筠道:“据说和哈多一起出使杜韦部,商讨联姻一事的,还有一个长老,不过此后那人就销声匿迹了。”

王定疑道:“你的意思是......杜韦下的手,连那人也一起做掉了?”

尚廷筠摇头笑了笑,道:“我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哈默达的意思。我想,哈多的死和那个长老的失踪......”停下来想了想,他继续道:“八成不是失踪,死不见尸也说不定,极可能和杜韦暗通瓦剌有关。也许,他们在杜韦那里无意间发现了什么证据,杜韦便不能容他们活着离开哈剌灰部了。”

王定疑道:“真若如此,哈默达死了长老,又赔了儿子,‘白羊镇’怎会不向杜韦发难,挑起战事?”

尚廷筠道:“你该往深里想想。”

王定认真想了好一会儿,随即豁然开朗,道:“我明白了。哈默达若是隐而不发,倒真有可能说不准什么时候纠结起兵马同杜韦战个你死我活。可现下,他已经杀了杜末,算是一命抵一命,讨回了部分血债,怒气已遏,反倒不大可能再与杜韦真刀真枪的血肉相拼了。”

尚廷筠欣慰一笑,道:“不错。至于杜韦那边,为了防止密通瓦剌一事曝露,率先杀了人家的儿了、长老,当然更加不会另行挑事,否则岂不等于把他小心藏匿的野心,召告天下?所以,无论是哈默达,还是杜韦都不会轻易向对方开战。另外,毕竟他们还有顾虑--哈密这地界可不是只有‘白羊镇’和‘沙尔湖’。”

伸过手,他轻轻拍了拍王定的肩膀,道:“我这肩膀扛了‘神光堡’六年。王副堡主,若把担子交给你,你能扛几年?”

王定只觉他这话问的怪异,不知如何回答,嚅嚅道:“堡主,你这是......”

忽然,尚廷筠一抬手,肃然道:“来了!”

只见,远处一辆满载的骡车,并着一人两骑缓行而来。从拉车的骡子沉重的步态,以及驼口袋的马匹急促的呼气中,可以瞧出货车和马背上的东西都极为沉重。

来的人,当然是黄芩和韩若壁。

未到近前,黄、韩二人就发现隘口处满是人马,不由心下生疑,进而有意放缓了车速、马蹄。

韩若壁一边聚目遥望,一边道:“会不会是江紫台不放心你办事,所以带了官兵守在那里?”

黄芩道:“并非没有可能。”

等到了近前,二人发现守在这里的居然是‘神光堡’一众,不禁微有吃惊。

瞧见来的是韩、黄二人时,尚廷筠也吃了一惊。他本以为等来的人若非强弩之末的打行一众,就是伤亡惨重的盗匪成员。至于这两个被他顺水推舟引去‘老山墩’的绝世高手,是不该带着财物出现的。毕竟,他们虽然身手高绝,但只有两个人,取身保命或能做到,想在混战中独得财物,却是痴人说梦。

不过,事实既在眼前,不容他不信,尚廷筠只得假模假样地拱了拱手。

见他仍是将路堵得死死的,并不让开,黄、韩二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知道形势不妙,黄芩率先蹬辕跳下骡车,来到尚廷筠马前,一抱拳道:“尚堡主,敢问兴师动众,来此何事?”

他是故意多此一问。

尚廷筠扬鞭一指车、马,道:“也没什么大事,留下东西,你们便可继续上路。”

韩若壁正待催马向前说话,却被王定一声“站住!”喝止了。

王定目光警觉道:“若不下马,还请你留在原地。”

韩若壁懒散一笑,高声道:“莫非你们百多号人居然怕我一人?”

尚廷筠扫见他大腿处被几道布带紧紧缠裹着,语带试探道:“韩若壁,你不下马,可是为了掩饰腿上有伤?”

知道瞒不过,韩若壁傲然一笑,道:“有伤是有伤,不过正因有伤,才比平日要更加难缠些。”

他这话不无道理,好的猎手都知道,受伤的野兽往往比平时更凶残、可怕,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拼死一搏,是以会释放出难以想象的潜能,其道理就如同困兽犹斗一样。

接着,韩若壁又一面翻身下马,一面缓缓走前几步,笑道:“区区小伤,居然令尚堡主费心挂怀,真是感激不尽。”

他这么做,是为了表示伤得不重。

这时,黄芩道:“尚堡主,我的身份,以及来哈密的目的,你是心知肚明。目前,倒卖军器的首犯已被抓获,就绑在车里。随车的还有被倒卖的箭族,”瞧了眼韩若壁,他继续道:“以及马背上的贼赃银两。这些都是呈堂证供,实在不便留下来给你。”

尚廷筠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故作关切的淡淡道:“若我猜的不错,黄捕头也一定受伤了吧。伤的重不重?”

说罢,他高高扬起右手,看起来就要一声令下,让神光堡的武士们冲上去夺取银钱和货物了。

黄芩后退几步,挡在车前,缓缓拔出宝刀,平淡道:“多言无益,一试便知。”

他的语气很平和,没有一丝矫作的傲气,但刀一入手,整个人的气势立刻发生了变化,不但有了种决绝刚毅,勇往直前的味道,更给人一种胸有成竹、处变不惊的气度。

见状,尚廷筠不由心头一虚,举起的手僵在半空中,犹豫着没能挥下。

其实,黄芩真力受损,远未恢复,若动起手来,武功大打折扣,别说面前这百十来号人,纵然只有一个尚廷筠,他也绝非敌手。而他身边的韩若壁,虽然受伤较轻,有旷世之功,可经过之前的连番拼斗,已是强弩之末,加上身在戈壁荒漠,‘六阴真水神功’的威力受限,要对付‘神光堡’百余名严阵以待、精悍强伦的武士,恐怕也是力有不逮。

可是,在这等迫在眉睫的危局中,黄芩为何丝毫没有示弱,反倒主动示刀,以求先声夺人呢?

莫非是脑袋糊涂了,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不成?

当然不是,他会有如此抉择,皆因瞧准了尚廷筠性格中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的特质,想借此赌一把。

韩若壁机灵变通,当即瞧出了黄芩此举的意图。

他转向同伴,道:“之前那场恶斗你我未尽全力,眼下这场,正好尽情施展开来,总不能叫尚堡主小瞧了我们。”

果不其然,尚廷筠动摇了,他开始怀疑这两人并非如自己所想,疲了,伤了,已呈大战过后的末势,而是轻松一战,游刃有余。

黄芩故意道:“尚堡主带来了这许多兄弟,正是没有小瞧我们的意思,我们更该尽力表现,莫叫尚堡主失望。”

韩若壁转向尚廷筠,问道:“先前那拨人中,只有一个使人皮鼓的家伙堪称敌手,尚堡主久居哈密,可知晓他是何人?”

听到这里,尚廷筠的面容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收回手,问道:“你是说汤巴达!?他也在?”

他没想到沙飞虎居然请动了汤巴达。

一见尚廷筠神色有异,韩若壁心知他深晓汤巴达的厉害,于是轻飘飘‘哦’了声,道:“原来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叫汤巴达啊。凭心而论,他那面鼓是蛮邪门的,那一众人里,好像也只有他比较扎手。”

说罢,他探手从背囊里掏出了汤巴达的那面人皮鼓,拿在手里晃了晃,又笑道:“我瞧他这面鼓很是特别,便留下做了个纪念。”

原来,他见黄芩对汤巴达的手鼓反应怪异,于是事后偷偷捡了去,收藏起来,本指望以后说不定能借此解开黄芩的畏惧之迷,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黄芩瞧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神色也没甚异常。

瞧见那面人皮鼓,尚廷筠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你们真杀了汤巴达?!”

须知,汤巴达在别处虽没甚名气,但在哈密却犹如鬼怪,是人尽皆知的神秘可怖人物,甚至仅仅提及其名,已可止小儿夜啼。

向黄芩处噜了噜嘴,韩若壁答道:“那个你说的什么汤巴达,敌不过我和我这相好的联手,已被毙于刀下了。”

有关这一点,他当然是在糊弄尚廷筠。

尚廷筠的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连汤巴达这样的高手,都死在了黄、韩二人手里,他必须衡量一下,若是和这样的两个尚有余力的高手血肉相搏,已方的损失可能是多少?又值不值得?另外,这二人中还有一人是大明捕快,若是不甚走漏消息,会不会给‘神光堡’惹来官家那边的麻烦?

就在他举棋不定间,王定俯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两人不但轻松杀得汤巴达,瞧上去还精力充沛,我看还是算了吧。”

尚廷筠点了点头,忽然笑了一阵,道:“杀得了汤巴达那样的妖人,二位的确好本事。有这样本事的人,我们‘神光堡’不想得罪。”

韩若壁道:“既然尚堡主卖我们面子,那便叫兄弟们让开道,给我们过去吧。”

尚廷筠道:“先等一等,我有些话要奉劝二位。”

黄芩收了刀,道:“但说无妨。”

尚廷筠道:“今日不欲与二位相拼,并非‘神光堡’没有实力留下二位。”

韩若壁轻蔑笑了声,道:“不错,倘是尚堡主一声令下,不顾后果地来个鱼死网破,我们也只有两个人,两双拳,确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不过,‘神光堡’声名在外,毕竟不是盗匪窝,尚堡主有所保留,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这话暗含讥讽,当然是因为想到尚廷筠之前引他们去‘老山墩’并非是为了帮忙,而是大有驱虎吞狼之意,是以颇为愤恨。

尚廷筠装作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道:“哈密可不只我们‘神光堡’一股势力。‘神光堡’有所保留,那些真正的马贼、盗匪却不会有所保留。须知,你们身上又是货物,又是银钱,如此招摇,居心叵测的贼人必然闻风而至。加上你们是外来的,在本地没有势力和依仗,那些贼人的人数,必然数不胜数,而他们的行事只会更加肆无忌惮。我想,他们若是源源不断地杀来,你们纵然武功再高,也有杀到手软的时候吧。”

黄芩轻笑了声,嘲讽问道:“这么说来,尚堡主已打算把我们带着大批货物和银钱的消息,四下散播了?”

尚廷筠神色暧昧,不置可否。

韩若壁料想尚廷筠这么说必有用意,于是如他所愿地问道:“尚堡主可是有什么好的提议?”

尚廷筠直截了当道:“银子和箭簇各留下一半,到达‘嘉裕关’之前,你们一行的安危由‘神光堡’担下了。”

韩若壁笑道:“恕我孤陋寡闻,此前还未知‘神光堡’也兼做打行的买卖?”

黄芩低头沉思,暂时没有言语。

知道拿主意的人是黄芩,尚廷筠道:“黄捕头,这买卖你觉得怎样?”

不等黄芩回话,韩若壁上前一步,道:“既然是强买强卖的买卖,你漫天要价,也要容别人就地还钱啊。箭簇不但是证物,也是大明的军器,黄捕头自然不好舍与你。”回头,一指驼着口袋的马,他道:“银子分你一半好了。那里大约有八千两,分你一半,就是四千两,如何?”

尚廷筠道:“你可做得了主?”

挑逗似的向黄芩处飞去一眼,韩若壁笑道:“这八千两银子,我还是做得了主的。你说是不是,黄捕头?”

黄芩抬起头,道:“他说的不错。这样吧,我们也不需‘神光堡’庇护,只要尚堡主不从中作梗便罢。”

尚廷筠和王定商量了一阵后,点点头道:“好,那便如此说定了。”

韩若壁笑道:“正好我们要先去‘神光堡’整顿一番,再上路回京,尚堡主可愿头前开路?”

如果能有‘神光堡’精锐护驾,这一路回去当是无忧了。

尚廷筠考虑了一下,道:“有何不可?”

转瞬他又咛嘱道:“那四千两银子,你可莫要忘了。”

韩若壁哈哈笑道:“放心,银子跑不掉的,到了‘神光堡’就分给你。”

他笑得畅快,说得豪迈,背后却感觉一片冷汗浸湿了中衣,紧紧贴于肉上。

而黄芩,虽然瞧上去神色安然,可返身重新登车操鞭时,手心里也几乎粘腻到握不牢鞭柄。

须知,如果尚廷筠不顾一切地带领属下冲杀上来夺取财物,以二人目下的状况,极可能真要双双命丧于此。是以,此番对阵,韩若壁和黄芩表面上瞧不出异样,可心底里,不但紧张,而且紧张到出冷汗。

还好,尚廷筠不是沙飞虎,他的算计太多,顾虑也太多。

随着尚廷筠一声令下,‘神光堡’一众后队变前队,一行人前前后后地调

头回程了。

到神光堡时,已是晚间,黄、韩二人照约把银子分了一半给尚廷筠,接着找了家客栈,要了间大屋住了进去。

黄芩先捆了迷迷糊糊,不知是睡是醒的冯承钦扔在角落,然后独自运功疗伤起来。

韩若壁唤了他几次,没见他应,便先叫了桌酒菜以便充饥。

等酒菜备好,见黄芩仍在专心运功疗伤,韩若壁索性不唤了,一个人占着一大桌子菜,痛快无比地大吃大喝起来。

没吃多久,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门一打开,江紫台出现在外面。

原来,忠顺王调派了二个护卫给他,方便差遣,他则让这二个侍卫守在神光堡大门附近,单等黄芩一到,就跑来向他通报。之后,得了侍卫通报,江紫台立即找到了黄芩这里。

韩若壁一见是他,抹了把嘴边油,侧身让他进来,淡笑道:“还打算明日寻你去,没想到你今日就找上门来了。”

江紫台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微愣了下神,才道:“你们怎么在一起?莫非你也要跟着我们一道进京?”

韩若壁眼波一转,故意笑道:“谁叫我和黄捕头是有缘人,想躲都躲不开呢。”

江紫台听得一阵别扭。

这时,黄芩听得动静,已从里间出来,招呼江紫台道:“那倒卖军器的冯承钦被锁在里面了,你自己瞧去。”

江紫台一阵欣喜,立刻迈步进去瞧看。

到了这时,他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可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江紫台却见缩在角落里的冯承钦不仅少了只手,且明显神智不清、烧得脸色通红。

他急忙奔出门,叫人去请大夫。

转头,江紫台质问黄芩道:“他怎会伤得如此之重?”

黄芩撇撇嘴道:“我只答应你抓活的回来,可没说不能受伤。”

江紫台顿时无语。

幸得大夫来得快,经过一番诊断及处理,烧退了,伤口也重新细细包扎了。但大夫嘱咐说冯承钦至少要安稳休息几日,若是立刻车马劳顿,只恐性命不保。

大夫走后,三人围桌而坐,商谈起出发的相关事宜。

江紫台道:“此次押解事关重大,不如请忠顺王派一队官兵,助我们押解冯承钦回京城稳妥些。”

话是这么说,但他也不能确定,若真提出这样的请求,忠顺王是否会应承下来。

黄芩摇头道:“一旦有官兵加入,目标必然过大,不妥。”

韩若壁道:“何止是不妥,简直是招惹事非。人多嘴杂,还是防着点好。况且此地的官兵若真有用处,又怎会弄得哈密人人自危?”

江紫台点头道:“也是,若是太早走漏了风声,让京城那边的人提前有了应对,就不好了。那么,我们干脆乔装成行商,运货入关好了。”

他相信,有黄芩和韩若壁这样的高手护送,已经足够了。

黄芩道:“这个法子可行。”

之后,三人又商议了一阵,考虑到冯承钦的状况,决定歇几日再行出发上路。

时光如梭,转眼三日已过,冯承钦虽然还是病歪歪的,但已可勉强行动了。

这日一早,黄芩、韩若壁、江紫台,外加两个侍卫,以及冯承钦共六人,就此准备启程出发。

客栈门口,江紫台找来了两辆崭新、结实的马车,把大部分箭簇装在前一辆马车上,自己驾驶,又把剩下的两箱箭簇和冯承钦一并安顿到后面一辆马车上,并派了一名侍卫随车看牢他,再由剩下的另一名侍卫驾车。而黄、韩二人则分别骑马随行护卫。

一行车马来到神光堡大门前时,发现那里一反常态,集结了好些神光堡武士,而且副堡主王定也一脸愁苦地站在其中。

不知出了什么事,韩若壁好奇心顿生,当先催马上前,问道:“王副堡主,这是怎么了?”

王定苦笑了一下,道:“反正这事瞒不住,告诉你也无妨。昨夜,尚堡主留了信,说他走了。现下,我正想带着兄弟们去哪里寻他回来。”

这消息大是出乎韩若壁的意料,他怀疑道:“走了?......你怎知他不回来?我就不信他舍得下‘神光堡’堡主之位。”

王定摇头叹道:“定是不回来,舍得下了。他信上说的明白,让我接替他的堡主之位,他要到别处过活去,不会回来了。还有,那四千两银子,他拿走了一千两......”

后面的话,韩若壁没能听进去,他驾马回转时,一脸茫然。

黄芩问道:“何事?”

韩若壁两手一摊,面容瞧上去有点儿措愕,小声道:“尚廷筠居然走了,他不做堡主了。”

黄芩故意笑问道:“你猜他会上哪儿去?”

韩若壁歪一歪嘴,道:“哪儿用得着猜?当然是去‘鸣沙山’找哈吉娜了。二月五日,时间倒是绰绰有余。”

黄芩哈哈一笑,道:“你原先当红娘挺来劲,不就想撺掇他们在一起吗?如今他们真在一起了,你怎的一脸丢了银子的晦气样?”

韩若壁懊丧地摇了摇头,道:“因为就在当下,我忽然觉得尚廷筠很有胆气,且胆气强过了我。”

黄芩道:“莫非别人不能强过你?”

韩若壁苦下脸,道:“也不是,只不过我原先没觉得他多有胆气,反觉得他萎萎缩缩。反差太大,一时接受不了。”

黄芩淡淡笑道:“也许是你之前低估了他。”

韩若壁叹了声,道:“我实在想不到,他居然能为哈吉娜放弃‘神光堡’,且说走就走,走得如此决绝。”

黄芩摇摇头道:“他为的不是哈吉娜,是他自己。”

“也对,”韩若壁赞同道:“若非终究过不了自己这关,尚廷筠岂肯放下‘神光堡’。”

黄芩点头道:“不错。但倘是没有哈吉娜的坚持,他也许早就过了自己这关了。”

韩若壁长舒了口气,道:“所以说,千万不能小瞧了女人看似无力的力量。”

黄芩道:“说到女人,不得不说,姬夫人当真厉害角色。”

韩若壁道:“不过,‘威武行’遭此一役元气大伤,加上姬于安年事已高,已然无力重振‘威武行’,‘天下第一打行’的交椅怕是就快拱手让人了吧。”

黄芩笑了笑,道:“未必。”

韩若壁道:“怎么?”

黄芩道:“我想,只要姬夫人还在,‘威武行’定能东山再起。”

韩若壁暗里一笑,道:“先前你不是瞧她不顺眼嘛。”

黄芩正色道:“我瞧她不顺眼,并不妨碍我承认她厉害。”

说着话,一行车马出了神光堡,踏上了通往‘嘉裕关’的漫漫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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