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屋子里的紧张情绪散去，仲九辩和永安小世子还击了个掌，沈奉祐突然就感觉自己被接纳了，心里隐隐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兴奋。
连沈驭安脸上对他肉眼可见的冷意也散去不少。
他好像……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还傻愣着作甚！待会儿秦夫子就开课了，他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若是迟到了必定一顿痛骂。”沈驭安擦了擦嘴，背着自己的书就要跨出门。
傅说也匆忙带上自己的东西，“是啊，上次尚书府的小公子不过迟到了一盏茶的功夫，生生被秦夫子骂了半节课，说他不懂礼法，家风不正，这是连尚书大人也给骂进去了。”
沈奉祐从怔愣中回过神，受他们焦急情绪的影响，也匆匆茫茫拣拾自己的东西。
“九姑娘，我上……上学堂去了，永安……他的奶娘和随身侍卫都在门口，劳烦你多看顾些。”
“快走吧！”
傅说拉上他就跑，三人急匆匆地朝街对岸的国子监走去。
沈奉祐看着自己被拉着的手，心底生出异样的感觉。
他在贤亲王的安排下长大，循规蹈矩地生活，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真正交心的朋友，后来去了军营里，里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更是残酷的上下级关系，到国子监读书这一遭，倒是让他体会到了寻常百姓的男儿的读书生活……
仲九辩这边和九爷爷将碗筷收拾了，准备往岳麓山家去。
小渤子扒拉着她袖子要跟她一块儿去，她却没有答应，今日是有正事要办的，上次答应了公羊姑娘要劝说她的父亲，今日正是时候。
仲九辩最终将小渤子连同跟着他的侍卫婆子一同交给了吕庆云，自己就拍拍屁股，潇洒离去了。
到岳府的时候是半晌午，岳爷爷不在家，八成朝中有事将他留了下来，岳家看门的仆从都认得她，见到她来时都眉开眼笑的。
“姑娘是来找岳大人的？大人还没回来呢，您且坐着等等，别急着走，若是让岳大人知道您来过我们却没留下您，大人该是要生气的。”
仲九辩摆摆手，“我不是来找岳爷爷的，公羊先生在哪，我今日是特意来找他。”
那管家听说了她要找公羊采生，也没问她的目的，径直带她去了北院公羊先生的住处，俨然十分信任。
“公羊先生就在里头了，姑娘尽管进去，若需要什么，尽管跟老奴说，老奴就先出去了。”
“多谢。”
仲九辩边往里走边注视着院子里的布景，北院是个布置考究的小园林，花草以竹为主，青石板路的两旁放着几盆岳爷爷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白莲。
初秋的莲花可不好寻，看得出来，岳爷爷对公羊先生是极为伤心的，是真心喜爱他的才华，才会特意寻来这白莲，喻示公羊先生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品格。
“宇儿，收拾收拾东西，岳先生一回来，我们就跟他辞别。”
“父亲……您还是想回谨文么……”
“宇儿，父亲是谨文国的人，我出生在那里，生长在那里，理应为谨文的百姓们奉献出力，那是我的国家，这个道理，你也应该知道并遵循。”
“女儿从未有过阻止您回谨文效力的想法，也从未想过您为百姓们奉献，可是您不该再对谨文新王仍旧抱有希望啊！为什么您还执迷不悟，想着要回去劝服新王，进行自上而下的变革？谨文的保守党派存在数百年之久，势力盘根错节，人数众多，非流血的战争，去不掉谨文的毒瘤啊！仅凭您一人之力又能做多少事情呢。”
“父亲何尝不知道这一点……眼下能为谨文的劳苦大众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仲九辩在外头听了一会儿才敲门。
果然虎父无犬女，公羊宇的思想比其父亲还要清醒一些。
公羊宇听到敲门声，无奈地拉开了门，“是岳先生回来了么？”
抬眼一看，门口不是别人，正是她久请未至的仲九辩。
“仲姑娘！”
“公羊姑娘，几日不见，似乎比上次更漂亮了。”
不知道为何，公羊宇的心情在见到仲九辩的那一刻好了不少，被她这么一逗，脸上的丧气也消减不少。
“宇儿，这位是？”
室内，一个精神萎靡的男人问道。
他的脸上明显带着宿醉后的疲倦，眼尾生来分明是向上微挑的，可因为整日嗒焉自伤，眼尾隐隐有往下垂的倾向。
“这位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九姑娘，岳先生说她看相很厉害，我便想着，请她来算算，父亲能否在宝丰国碰到自己想要的机遇。”
“不算，不算。”公羊采生甩着袖子，肢体语言都在述说着驱赶抗拒，“劳烦仲姑娘特意走一趟，还请姑娘先回吧，我不算卦，亦不信命。”
仲九辩将手上的包裹递给公羊宇，“久闻公羊先生神机妙算，对人心和人目的的把握准确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没想到一见不如白闻，先生也有失算的时候。”
“你这是何意？”
仲九辩摊了摊手，“先生看不出来么，我今日什么都没带，没带签筒也没带铜钱，唯一带的个包裹还是送给公羊姑娘的礼物，我今日来，不是给你卜卦的。”
公羊采生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仲九辩挑眉，捕捉到了他这个小动作。
公羊宇被提及，好奇地翻转着手中的包裹，“仲姑娘怎么这般客气，你给我带了什么？”
“打开看看。”
“好。”
公羊宇依言打开，露出里头剪裁得体，针脚细密的碎花裙。
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仲姑娘……你！”
公羊采生也好奇地凑过脑袋，看看公羊宇，又看看她手中的裙子。
“这件衣裳的样式倒是特别，我游历过三国，都不曾见过如此特别的样式，还有这花式，小姑娘，你可真是大胆啊！汉人最是重视红色的地位，中原只有正妻和正宫能穿正红，这也导致了许多受宠的贵妾只敢用接近正红的西瓜红……你这件衣裙，到处都是绚烂的红梅，却又作不填满的碎态，用了正红却又没完全用，大胆地擦着规矩的底线而过，若是上市，怕是要受极欢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