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赵家两夫妻值休沐，起得晚。
冯家的伙计轻松，给下人的休息时间又多，这样好的待遇，放在从前他们是想到不敢想的。
赵婶睡了个精神觉，早上端着脸盆出来将水泼出去，抬眼就瞅见面前站着的孙绍微，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将身后的房门关紧。
“夫人，你……”
“本夫人是来道歉的。”孙绍微带着歉意看着她，“你不必如此紧张，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一时糊涂，才做出为难你们的事情来。”
赵婶摸不清她的底细，“噢……夫人不必如此，您安康顺遂就好，不必再踏入我们这鄙贱之地，您若没有什么事，就请回吧。”
孙绍微看着她充满戒备的抗拒模样，出乎意料的，心中毫无愤怒之感。
若是从前的她来到这儿，放低姿态道歉，还遭到了如此冷遇，定是怒从中来，但现在……她竟然能理解这位母亲的戒备表现。
孙绍微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小腹，若是当年那个孩子生下来，有人要欺负他，自己也会如此戒备吧？
“你的孩子……叫赵月吧？她上次怎么样了？可曾落下过什么病根儿。”
“您还打听月儿做什么？您难道还不打算放过她？东西我们已经还回去了，要知道，我们夫妻俩现在在御史府冯大人家当差，您就算是将军府的夫人，再想找我们麻烦，也得掂量掂量。”赵婶经过上次的事，硬气了不少。
孙绍微摆了摆手，“你误会了，上次我做了错事，已经受到了处罚，我真是来道歉的，你别担心，不找你女儿，我现在被夫家休弃，过段时间就要被父亲送往庙庵里头修行，走之前我想问问，之前那件事给你们多少赔偿合适，我今日出门带的银子可能不大够，你们说个数，我回去准备了让人送过来，我现在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赵婶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通。
戚夫人身穿灰黄色的旧衣，首饰装扮也极其简朴，与上次盛气凌人的样子判若两人，倒真像个败落的样子。
赵婶本身也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见戚夫人一夕之间从官家贵妇沦落到被休弃送入庙庵，也是唏嘘不已。
她自打加入老赵家，就一直依赖相公生活，休妻可是件大事，这事要放在自己身上，她根本无法想象今后该怎么办……因此赵婶虽然仍然觉得戚夫人可恨，但心里不免又对她多了一丝同情。
“不用了，您若是真心想道歉，就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头找我们麻烦，我们赵家人就已经觉得很感激了。”
孙绍微尴尬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总要让我把月月之前因我受冻，请大夫来看的医药费出了，我也好安心离去。”
赵婶略想了想，当日孩子他爹找来的那个大夫着实是个有本事的，当然诊金也高，为了付齐诊金，找亲戚们凑了不少，她要愿意出这部分的银子就让她出吧，也好把外头欠下的债还上。
“好吧。”
孙绍微听到她答应，才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在身上摸着先前整理好的银子，“不知诊金一共多少？”
“十八两六钱。”
孙绍微的动作随着赵婶的应答瞬间僵住，“多少？”
“十八两六钱……”赵婶还以为她嫌多了，“早前月月情况紧急，她爹在路上随便就拉了个大夫过来……这个大夫的诊金就是偏高一些……”
“哈哈哈哈！”站在台阶下的孙绍微突然大笑出声。
“夫人……您还是请回吧，这诊金我们自己出……”
“报应啊，这都是我的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谁都逃不开老天爷的注视，谁都逃不开老天爷的安排！”
孙绍微将手里的银子一通塞给赵婶，转身拍着手，又哭又笑地走远，状似疯癫。
赵婶皱着眉看着她癫狂的模样，抖了抖脸盆里的水，推门走进房里。
“娘，谁来啦？”月月在床上揉着眼睛问她。
“没事，一个疯子，你接着睡会儿。”
孙绍微去过赵家的事快到黄昏的时候才传到仲九辩耳朵里，赵婶买菜路过西市的时候顺便告诉了她，思及戚夫人的疯癫之状，赵婶有些不敢用这笔银子，仲九辩让她只管拿去还债。
戚夫人应该会听她的建议去祝佛寺静养，这个寺庙的主持是个活菩萨般的人物，总带着寺里众人周济穷苦百姓，孙绍微去了之后若是跟着他们行善，积些功德也是件好事。
估摸着林渊快放学了，仲九辩收了摊就打算回去。
今日除了孙绍微，又是一单生意都没有做成，眼瞅着西胡同里的算命瞎子赚得盆满钵满，她心里那个气啊，只恨自己少生了一双瞎眼，扮不成半仙儿的样子。
仲九辩漫不经心地往胡同走着，没想到自家素来冷清的门口，今日却围满了人，且各个携刀带枪，十分肃穆地立着。
门口的马车上是镇国将军府的标识，仲九辩挑了挑眉，知道这是苏家来要人了。
她加快脚步进去，果然，苏老将军和苏老夫人都坐在客座的位置，沈驭安和傅说齐齐坐在主位上，神色严肃。
今日国子监倒是散学早……
“小九！”傅说一看到她进来就喊她。
“九姑娘回来啦。”
苏老夫人笑眯眯地起身相迎，苏老将军板板正正地坐在位置上没有动静。
“两位是为林渊而来吧？”
“常听渊儿说起你，这么一看，果然是个让人见了就心生喜欢的聪明人。”苏老夫人是个极为和善的人。
仲九辩请她坐下，自己也坐到沈驭安和傅说旁边的座位上。
她甫一坐下，傅说脑袋就凑了过来，“小九，他们说自己是林渊的爷爷奶奶，想把他带走。”
“我晓得这件事。”
“他们说的是真的？他们果真是林渊那个从没露过面的爹家的？那他们儿子怎么不过来，要两个老人来处理？”
沈驭安轻咳一声，也把脑袋凑了过去淡淡提醒，“先别在他们面前提林渊的爹，待会儿再跟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