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替他顶罪

  为了你师尊,你是否什么都敢做?

  “对了。”黑袍人又问:“苍梧城君家的那个小儿子现在如何了?”

  简十初有些诧异, 不明白黑袍人在此刻为何还问这样不相干的事。

  但他略一思索还是道:“君东临带回去锁起来了,这一次就是他把将夜带去后山神脉的。”

  若不是这样的意外, 将夜根本不会出现在神脉岩洞中,云谏也不会出现在神脉岩洞中, 自己的爱徒也许并不会惨遭如此厄运。

  黑袍人什么都知道,却并不想解释将夜进岩洞是钟离泽动的手脚。

  只笑笑道:“给君东临带句话, 这个孩子不用关起来, 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吧。”

  “您的意思是?”

  对方并未向简十初解释什么, 只道:“养在你云缈山的这步棋算是废了,新的棋子也当吹拂蒙尘,重新开启才是。”

  黑袍人的想法不是简十初能完全弄明白的,但他也知,对上面来说, 云缈这次确实办事不力,因此也只敢讷讷点头, 遵命行事。

  黑袍人又道:“你去通知容仙客, 让她回一趟潆洄岛,她知道该怎么做,至于将夜……”他皱眉沉思了会儿,苍白的指尖不断摩挲着掌心的陨玉罗盘,“你要在所有人面前笃定钟离泽是被将夜所杀,让云谏交出将夜。”

  “真是他?!”简十初眉目一凛:“可……可明明仙尊他承认……”

  “对啊,他承认是他做的。”

  漆黑的兜帽中露出苍白病态的半张脸,幽暗的天光穿破黑石罅隙, 投在那双讥诮薄唇上。

  “到底是什么让他这般维护一个人呢?”

  那斑驳碎裂地不成样子的尸块, 一看就知道动手的时候毫无章法, 那绝不会是云谏的风格,倒像是个从未杀过人的新手在极度恐惧下干出来的事。

  曾经那个白袍猎猎,挥袖成刃,绾风成刀的人,杀人从不见血,做什么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优雅矜贵的模样,如今虽成了这般可笑的样子,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不会变的。

  准备了这么久,终于要开始了吗?

  ……

  云谏抱着昏迷的将夜从坍塌的神脉岩洞中走出来后,那些提前逃出的弟子早就将妖邪乖乖听他话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了。

  神脉岩洞只有这一个出口,那么多人都堵在这里,没有一个人看到云谏进去,只见他出来,他们不知将夜将云谏的翎羽化身带了进去,只知道一个可能,云谏在他们赶来神脉前就已经在里面了。

  而最早进入神脉中的只有那群从苍梧城地牢逃出的妖邪。

  他们又亲眼见到那妖邪在云谏面前乖巧顺服的模样,这种猜测让所有人警铃大作,算计着是否能仗着人多势众,将云谏拿下,仿佛证据确凿一般。

  可偏偏就在这时,步凌尘赶来。

  若是之前还有微弱的胜算,那么两个大乘期修士站在面前,他们不能说是机会渺茫,只能说毫无胜算。

  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又见到坍塌的岩洞中那具惨不忍睹的碎尸,众人骇然,追上了云缈山,要个交代。

  云缈并没有阻止他们问罪神隐峰,毕竟死的那个人是简掌门的首席弟子。

  神隐峰被强悍的结界笼罩着,众人进不去,也不敢贸然擅闯,只能在峰下纷纷议论。

  等到简十初收敛了自己徒儿的尸身,才顶着一双通红的,疲惫至极的双目赶来。

  他显得像是老了许多。

  上一个得意弟子不知怎的就身染重疾,再也不能修行,而如今这个得意弟子又……

  “唉,简掌门节哀。”

  云缈山怕是再难出一个天赋绝佳的新秀了,第一仙门后继无人,可悲可叹。

  简十初沉默着摆摆手,询问了几遍峰下的小童,得知已向峰上传过信,仙尊说会下来,他便同众人一样站在峰下,沉默等待。

  一派掌门竟落得丧了弟子,还卑躬屈膝地站在峰下等嫌疑人的地步。

  可叹啊。

  过了不多时,神隐峰的结界被掀开,一袭白衣淡然走来,身边还跟着步凌尘。

  “呦,来了这么多人啊?还真是给你面子,你神隐峰常年冷清,这一下子可挺热闹的哈。”步凌尘哗啦一下展开折扇,漫不经心道。

  简十初愣了一下:“步仙君还是回避的好,此事同仙君并无关系。”

  步凌尘摇着折扇轻笑道:“你们聊你们的,多我一个旁听的不多,我不打扰你们就是。”

  说着就找了块石墩,悠哉悠哉地往上一坐。

  步凌尘也是个大乘期修士,自云缈创建以来,他就在这儿了,算起来也是简十初的师祖辈,不得不供着的那种。

  好在这人从不给云缈找麻烦,却与神隐峰相交甚笃,确实驱赶不得。

  简十初想想还是算了,他转眸看着云谏,维系表面礼节,拱手作揖道:“吾等此番并非有意打搅仙尊清净,只是苍梧城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先有妖邪作祟,后有神脉岩洞坍塌,苍梧城损失惨重,君家主料理完后事也会来此求教仙尊。”

  他话说的算是客气,最起码比那些身后几乎剑拔弩张又碍于云谏修为不敢动手的,只能横眉怒对的人好得多。

  原以为云谏要辩解一番,岂料他不过是淡淡扫了一眼众人。

  开口道:“妖邪已被本尊当场斩杀,在场之人应该都看见了,本尊带徒儿出来的时候,并未带什么多余的人。”

  他这般说,他们可不会就这么信了。

  正因为妖邪消失了,众人才更怀疑云谏是见到事情败露,才杀人灭口,就像在苍梧城酒楼的那次一样。

  怀疑的目光纷纷落在云谏身上,他却半分不在意:“至于神脉坍塌,那你们就要问苍梧君家做了什么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坍塌一事有蹊跷。

  但是,就算君家主有嫌疑,却也没动机啊,神脉这种天赐神物,各个仙门趋之若鹜,求都求不来,怎会设计使其坍塌?

  人群中果然开始嘀咕议论起来。

  云谏斜乜一眼众人,道:“能好好用着的神脉自然不希望它坍塌,但若是不好使了呢?又或者……各种手段都已经撑不住它的命寿了,坍塌也非所愿呢?”

  他并不打算解释更多,超出常人想象范围的真相说出来只会让所有人觉得是疯话,是为了逃避自己的责任而转移矛盾。

  果然,他这一句话就能引起众人的揣测。

  有人说:“仙尊何必混淆视听?神脉坍塌不早不晚,偏偏在仙尊和那妖邪出现之时,仙尊千年来几乎未曾下过云缈山,这一次莫名出现在苍梧,便带来了这样一场变故,仙尊作何解释?”

  “呃……”云谏倒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比翼鸟撑着残躯,只为等他到来,将千年前的真相告知于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他的到来造就了神脉坍塌。

  比翼鸟的精魂血肉早就融合在神脉之中,它一死,神脉自然失去天外灵力的供给,顷刻崩塌。

  云谏从不是一个愿意过多解释的人,并非他愚笨不懂开口,而是源自内心深处对人类的失望与厌恶。

  更遥远的记忆,他不清楚。

  记忆冲涌进脑海中,云谏听着那些七嘴八舌的诘问,竟一时分不清是千年前的彤岫村还是如今的云缈山。

  他浑身游弋着冷冽到难以自控的气息。

  直到步凌尘快步走过来,扼住他的手腕,俯他耳边低声说:“冷静,屏气敛神,控制住自己。”

  云谏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将那股险些揉乱成一团的狰狞心绪强压下去。

  步凌尘替他对简十初道:“还有什么事吗?没事就赶紧带人走吧,待客看茶的事云缈主峰就可以做,神隐峰还是清净点好。”

  “呃……”简十初是带着任务来的,不可能离开,尽管他也察觉到了云谏身上莫名涌动的凶悍。

  还是轻咳一声,眼眶倏红道:“自然,仙尊既然说妖邪已被您斩杀,但一面之词不可信,我等自然要继续调查,至于神脉坍塌一事,还要等君家主那边的调查结果。”

  “这最后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我那惨死的徒儿!他本是领命去往苍梧城镇邪,却不想殒命于神脉之中。”

  立马有一个仙门弟子凑上来,急道:“对啊!钟离师兄是带着我们一起进去的,我们已经是最后撤出来的那批人了,出来后才发现师兄不见了,再之后神脉就坍塌了,我们等了会儿确定没有余震后便一起去找钟离师兄,可却看见……”

  那弟子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泣不成声。

  其实在很多人眼中,钟离泽是个极好的师兄,他常常指导师弟们练剑,有什么机缘巧遇都不会忘记大家,那番谦谦君子的模样深入人心。

  直到他身死的消息传遍云缈,不知多少人为其落泪。

  简十初长叹一声,仰头止泪道:“那孩子被埋在碎石中,浑身都被砸烂了,成了肉屑烂泥,一块完整的尸骨都找不到。”

  他当时看到那团布包的时候,整个人近乎昏厥过去。

  旁人只道他师徒情深,难以接受这件事,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钟离泽和任何弟子都是不一样的,这世上只有一个钟离泽。

  简十初抬起手背摸了把脸上的泪痕,转眸看着云谏。

  声虽恭谦,却眸如刀刃:“我费了很大劲,才勘查出问题所在,他不是被落石击中而亡,而是……被人以剑一寸寸刺破脏腑后,又一剑扎穿心脏才死的!他死在了自己的本命剑下!”

  简十初颤着手,从怀中摸出一角碎布,碎布鲜红又泛着暗污。

  “这块衣角至死都被那孩子紧紧攥在手中,这就是杀害他的人留下的证据!”

  鲜红的碎布被他狠狠抛扬在空中,血污被灵力洗干净,化作了原本该有的颜色,那是一截粉红的布料。

  立马有弟子认出,惊恐道:“整个云缈山只有闻人玥才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不!不是的,闻人玥没离开过云缈,镇邪队伍出发的第二天,就有人发现他被顶替了,此后,他被他师尊关在思过崖面壁,直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知此消息的人很多,跟着钟离泽一同去苍梧城的人都知道,都见过,那个顶替了闻人玥,穿着一身藕粉衣着的弟子其实是——

  “将夜!”

  “是将夜!是将夜杀了他,是将夜杀了钟离师兄!”

  只要有一个人带头,所有人都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所有矛头都对准了将夜。

  云谏的面色难看的要命,他面上虽未显露怒意,可步凌尘握着他的手腕能感觉到颤地厉害。

  他不晓得云谏为何要这般维护的一个小弟子,就算是徒弟又怎么样?一年前,云谏甚至动过要杀了将夜的心思,为何现在要因为将夜而产生这样的反应,又为他做了那么多事。

  吵嚷声愈来愈激烈,步凌尘握着他的脉搏,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灵流乱的要命。

  “你冷静点!”他在他耳边提醒道。

  云谏看起来并非不冷静,他抹开步凌尘的手,双手背后,压在云袖下紧紧交扣着,喑哑的嗓道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冷冽话语:“人是我杀的。”

  “什么?!”

  除了简十初之外,还有很多人不知道云谏在坍塌的神脉前说过的话。

  他又说了一遍:“这话我不想再说第三次,我说了,人是我杀的,他当时要杀将夜,我作为师尊护着自己徒弟,一时心急下手重了些,你们当时也看到了,我徒儿受了重伤,至今昏迷不醒,况且,他一个刚突破筑基期的弟子,如何敌得过元婴期的首席?”

  说完这话,他沉默了一晌,众人也跟着在这场混乱反转中思考良久。

  这么说也说得过去,将夜和钟离泽的修为放在一块儿比较,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论动机如何,都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所以,真是仙尊杀的?

  这……

  钟离师兄那样一个美好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弟子下手?

  但是,如果这个人是云谏的徒弟,一心维护云谏,那似乎就说得过去了。

  这么一想,似乎就能解释得通了。

  那些纷纷议论的七嘴八舌,似乎已经全然不顾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大乘期的仙尊,他们似乎笃定真理在自己这边,又觉得快意恩仇的事做起来很显正派,因此毫不避讳。

  步凌尘听得眉头直皱,但没有别的办法,云谏这个人真的是……

  他从来都不顾及后果,这是充斥在本性里的。

  若是出身矜贵,是那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人人恭维,家族守护,他再怎么任性也不会捅出大篓子。

  但现在不一样啊,他独身一人,来时空空,去也渺渺,这些人表面尊他为仙尊,实际连简十初都知道,仙尊不过是被关押在神隐峰的囚徒。

  半分狂傲的资本都没有,这人却……

  步凌尘走过去想劝他两句,却被云谏借着身体遮掩住蓦地苍白失血的脸色。

  云谏小声问:“是否是我记错了?离月盈之夜还有多久?”

  “还有两日。”步凌尘一愣,“你该不会是提前……”

  云谏咬唇抑制住浑身的战栗,轻轻点了点头,他身体抖地那么厉害,步凌尘怎会看不出严重性?

  “你赶快回去,这里交给我。”步凌尘沉声说。

  “撑不住了……”

  这次的禁锢感来势汹汹,比任何一次都激烈,他还未化作原形,就已经能感受到锁链绞入双臂的剧烈痛感,锁骨处的镇神钉也隐隐耀光,只是被银白长发遮挡,不那么明显。

  他腿一软,像是锁链绞入膝盖骨骼,迫着他无法站立,蓦地跌在地上。

  这一下,他从离开坍塌的岩洞开始,强撑的倔强顷刻崩裂。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露出脆弱的一面。

  就像是漂浮在森然黑海上的巨型鲲鹏,源源不断地给众人带来阴森肃杀的气氛,使人惧怕恐慌,不敢靠近。

  可若是当迷雾散去,众人发现那不过是一尾濒死的庞然大物,他们会怎么做?

  “师尊!”

  熟悉的少年声音忽然传来,云谏强撑着,眯起眼,用模糊的视线朝远处望去。

  少年手持一截竹杆,匆忙奔来。

  云谏双目蓦红,自知无法阻拦少年,他眸光一转,近乎凶狠地看着步凌尘,从颤抖不休的唇中狠戮字词:“你的药……真没用!”

  “呃……”步凌尘愣了一下,看着少年越靠越近,他问云谏:“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今日的意外,你想过吗?若是我不站在你这边,你又要如何?”

  云谏沉默了会儿,长睫微垂,忽然笑了。

  “若是以前,死了便死了吧。”

  “现在呢?你要以这个状态,对付这些人恐怕没有胜算,你要如何继续护着他?”

  云谏看着神色慌忙的少年,一声又一声喊着他“师尊”,朝他不顾一切地奔来。

  眼眸中迸出一团柔意,那渐渐深没骨骼的钉子似乎也不那么疼了,双臂双腿绞缠的锁链也失了力道般。

  他舒了口气,随意道:“现在啊……其实也不是毫无准备,镇神钉并非挣脱不得……”

  “别说了!”

  步凌尘蓦然打断他,像看一个疯子般,咬牙切齿道:“你真是疯了!就为了他?”

  “嗯。”

  “呃……”步凌尘气得直吹额发,“妈的!做你朋友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但是这一次,我来帮你试试,你为他做到这个程度,到底值不值得。”

  不止是顶罪,不止是维护,不止是将他从坍塌的神脉岩洞中带出来,也不止是悉心为他疗伤,还有……

  明明身体里的灵力都快维系不住人形,护不了自己安危了,还毫无保留的全部渡给那个便宜徒弟。

  就因为担心他身体内那团莫名多出的灵力控制不住,烧坏了脑子?

  他那个脑子就算不烧,也坏得差不多了!

  真是……乱来!

  云谏几乎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周围都看不太清楚了。

  眼见少年气喘吁吁地一口气跑到面前,担忧地攥着云谏胳膊晃他,步凌尘幽幽道:“将夜,你在乎你师尊吗?”

  “为了你师尊,你是否什么都敢做?”

  将夜忙不迭点头,他脑袋嗡嗡的,紧张地问:“我师尊怎么了?他怎么没反应,他怎么不理我?”

  步凌尘:“他没事。”

  他目光蓦然狠戾地转向不远处的众人,又看了眼将夜手上紧捏的竹竿,一端已削成尖锐模样。

  步凌尘说:“但这些人并不打算放过你师尊,他们若是要伤害你师尊,你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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