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无奈地看着满屋子的红色。
林飞琼买了很多不同种类的红色料子,说要制成衣物、被子、床幔、窗纱……
她说她近来喜欢红色,看红色特别顺眼。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喜庆的颜色,只有喜庆的用途,说得更直白点,就是“成亲”的用途。
可林飞琼就是不承认!
“本庄主一生逍遥惯了,从未想过成亲,成亲是蠢人才干的事。”
嘴上这么说,可成亲的那些东西,她却源源不断往回买,苏凌都被她吓了一跳。
林飞琼铺张浪费起来,也是惊人的。
光是喜服,她就喊人做了四五十套,可每一套她都不满意。
京城的裁缝绣娘都被她折腾了一遍,都苦不堪言,奈何她给的钱实在太多,大家还得硬着头皮继续做,期望做一套她满意的,能得重赏。
自从苏凌说要与她成亲,林飞琼就再也不限制她的自由,只给她派了暗卫贴身保护。
苏凌日日都回将军府,从一开始只回去一个时辰,到后来每日都回三四个时辰。
再到今日,她居然回了八个时辰,因为桃夫人病了,叶青墨又整日在宫里商议边境的事,走不开。她就一直呆在桃夫人身边照看,以至于忘了时间。
待她回来后,林飞琼坐在大厅中央,黑沉着脸。
在她面前的,堆放着四五十件喜服,全都被剪烂了。
“苏凌,你还记得回来?”林飞琼冷冷看她。
苏凌惋惜地摸着遍地的喜服,觉得实在可惜。
“苏凌,你是真心要与本庄主成亲?不会又是为了利用本庄主吧?”林飞琼再次生了疑。
苏凌无奈地笑。
“你与我成亲,不会是为了帮你的主子讨好处吧?”林飞琼继续逼问。
苏凌慢慢捡起地上的喜服,一件一件叠好,放回桌上,喃喃道:
“这里头,有几件我是喜欢的。”
“哪几件?”林飞琼居然脱口而出。
很快她意识到不对劲,又冷着脸道:“你喜欢什么关本庄主什么事!苏凌,你不会又自作多情,以为本庄主想跟你成亲吧?”
苏凌只是笑着,却什么也没说,径直回了她的姑姑房。
林飞琼从头到尾,都是一脸嘲讽的样子,仿佛在嘲讽她“不要脸,居然敢妄想与本庄主成亲”。
可是,在苏凌走远后,她又快速走到桌前,把苏凌刚才叠好的喜服又翻乱了。
她一边翻,一边研究——苏凌刚才说喜欢哪件?
夜里,苏凌没有回主房,而是呆在她的姑姑房。
林飞琼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她回房,气急了,于是又趴在她的屋顶偷看。
苏凌在灯下,一针一线给自己缝制喜服。
林飞琼的嘴角高高扬起。
苏凌缝得细致认真,林飞琼却还故意踹开她的门,嘲讽道:
“苏凌,你果然在痴心妄想要嫁给本庄主呢。”
“嗯。”苏凌居然也不否认。
林飞琼心花怒放,喜悦也掩不住了,嘴上却还道:
“本庄主不会随便与人成亲,你别痴心妄想了。”
第二日,林飞琼却大锣大鼓操办了起来。
*
这一天,苏凌没有回将军府,而是待在房里,缝制喜服,她已经收尾了,缝完今日,就能完工。
可,林飞琼忽然闯入了。
她脸色不太好,苏凌轻声问:“怎么了?”
林飞琼二话不说,抢过她手中的喜服。
苏凌愣怔了一瞬,然后就看见,喜服在林飞琼手中像薄薄的纸,三两下就被撕成了碎片。
林飞琼扬了喜服。
满屋子都是喜服的碎片。
林府一众下人,纷纷吓坏了,都跪了下来。
林飞琼命人点起火盆,熊熊大火燃烧着,然后,她亲手把所有成亲的物件,都扔入火盆,烧得一干二净。
所有红色的东西,都在火盆里化为橘色,最后化为灰烬。
烧完后,林飞琼转身看着苏凌,冷冷道:“你,给本庄主滚。”
就这样,苏凌被赶到大街上,她所有的东西都被扔到大街上。街上众人指指点点地围观起来。
一夜之间,苏凌成了全京城姑姑嬷嬷们的新笑料。
“那个苏凌……本以为学了她的主子桃夫人,攀了个高枝,结果,被嫌弃了。”
“她也不看看,那桃夫人生得如何,她又生得如何。桃夫人貌美,她苏凌只能算清秀,上回我摸过她的手,粗糙得很。”
“也真亏将军府还肯收留她。”
“你不知道,将军府那边姑姑丫鬟们,也在偷偷笑话她呢。”
*
苏凌轻轻给桃夫人擦拭身体,穿好衣服。
叶青墨回来后,她就退下了。可叶青墨却唤住她,吩咐道:
“苏凌,从今日起,你不得离开将军府。”
“好的。”苏凌点头。
叶青墨搂着她的桃子,细细查看后,才道:“你不问我为何?”
苏凌轻轻叹气:“飞琼她……没事吧?”
叶青墨微微一讶:“你竟不气她当众羞辱你?”
“她……没事吧?”苏凌又问了一遍。
叶青墨挑眉道:“她没事,不过她最近有些麻烦,你安心待在将军府就是,将军府也是你的将军府。”
*
半夜,苏凌惊醒。
林飞琼正紧紧搂着她。
“苏凌,我不能与你成亲了。”林飞琼声音沙哑。
“嗯。”苏凌温柔摸着她的脑袋,把她搂进怀里。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本庄主,你是本庄主的女人,你敢跟别人好,我照样杀了你!”林飞琼咬牙切齿地警告。
“嗯。”苏凌被她反搂着。
她的唇,在苏凌颈上摩挲着,流连忘返。
然后,她疯狂亲吻苏凌的肩,苏凌的肩上有多年前刻“林飞琼”三个字后留下来的疤。
林飞琼原本动作粗鲁,却在靠近那处疤时,放柔了动作。
*
苏凌睡着后,林飞琼去找了叶青墨。
叶青墨仿佛早就料到她会来,哄睡了她的桃子后,就在院子里等她。
“我把她寄放在你这里。”林飞琼冷道。
“求人不是这语气,林飞琼,要本将军教你吗?”叶青墨不咸不淡的。
“我救过你的女人,受了重伤。”林飞琼的语气更硬了,她瞪着叶青墨,“我本不必伤得那么重,是为了保你的女人毫发无损,才会那般重伤。”
叶青墨这才松了口:“我知道了。”
*
第二日,林飞琼的母亲林氏,忽然来了将军府,指名要见苏凌。
林氏常年待在天下第一庄,已经多年不外出不见客。
可她当年是跟着秦玉照建立新朝的人,天下第一庄就是她创立的。
林氏是典型的笑面虎,她面上笑得有多亲切,背地里的手段就有多狠辣。
林飞琼甚至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对林氏的手段,叶青墨是有印象的,即便多年后再见她,依旧心有戚戚,还得恭称一声“林姨”。
林氏与叶青墨闲聊许久,几次提出要见见苏凌,都被叶青墨挡了回去。
林氏见叶青墨这里不可行,也不恼,起身就要走。
在她走前,叶青墨忽然道:“苏凌救过我的妻子,她已经是我的义妹,林姨要是与她过不去,青墨会很为难。”
林氏笑得和蔼极了:“林姨就是想见见她,没想跟她过不去。”
*
夜里,林飞琼再次来找叶青墨。
叶青墨淡淡瞥了瞥她肿得老高的脸,像猪头一样,啧啧道:
“林姨下手还是这么狠,要不要我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我把她还给你。”林飞琼语气很平静。
“呵!”叶青墨嘴边挂起嘲讽的笑,“你就这能耐。”
林飞琼不甘示弱道:“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今日对着我母亲,也不敢说半句硬话。”
叶青墨沉默了。
林氏是旧朝过来的人。
她跟随秦玉照,扳倒旧朝,攻城打战,整斗东夷与南陵,掌控四国所有的情报。
甚至,潜伏在其他三国的顶尖暗探,都是她亲手调/教出来。
林飞琼,就是她的作品之一。
她脚下踏着无数尸骸,是从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人。
别说叶青墨和林飞琼怕她,满朝大臣提到她,都噤若寒蝉。就连当今陛下秦玉照,都万分倚重她,每日都要看她的书信,才能安心。
叶青墨与林飞琼皆是沉默了一瞬。
林飞琼忽然道:“她是你的义妹,她要是出事了,你面子上挂不住。”
“所以?”
“所以,你最好看住她,别让她出事。”林飞琼的声音多了一丝请求。
“她顶着我大将军义妹的头衔,会安稳过完这一生,你只会给她带来不幸,以后别再来找她。”叶青墨话里无情,实则是答应了。
“我确实不会再见她。”林飞琼走了。
可她也没走,她去了苏凌房间,想见苏凌最后一面。
她悄无声息地潜入苏凌的房,却不敢靠近苏凌。
黑暗里,苏凌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林飞琼站在最角落里,远远注视着。在她附近,有她母亲的顶级暗卫,时刻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答应过她的母亲,不会再与苏凌这个前朝余孽的孽种接触,否则她母亲会亲自动手,斩草除根。
林飞琼知道她母亲有多痛恨前朝的人事物,根本不敢拿苏凌冒险。
她确实不会再与苏凌接触了。
看完这最后一面,她就要走了。
可是,在她正要走时,床上的苏凌却柔柔唤了一声:
“飞琼……”
林飞琼脚步一滞,却隐在黑暗里,没有应她。
“是飞琼吗?”苏凌又柔柔地唤了一遍。
林飞琼还是没有应。
只要她不应,就不算有接触,可这已经是她母亲最后的底线。
黑暗里,苏凌其实是看不到的,她更感知不到林飞琼这样的绝顶高手的踪迹。
她只是每隔一小会儿,就唤一次,碰碰运气。
她觉得林飞琼会来看她。
于是,她一遍又一遍,柔柔地唤着,可林飞琼都没有答应。
林飞琼隐在暗处,听苏凌每隔一段时间,就唤一次她的名字,生怕错过她的到来。
就这样,一夜过去了。
天快亮了,她真的该走了,她不能与苏凌见面。
苏凌也望着窗外,她知道天快亮了。于是,她没有再唤林飞琼的名字,而是从枕下摸出了一个同心结:
“飞琼,这个同心结里……有我的青丝。”
苏凌将同心结扔向黑暗里。她本只是随手一扔,可是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同心结落地的声音。
她笑了。
天很快就亮了,房内空无一人,地上也没有她扔出去的同心结。
那晚过后,之后的十多年里,她再也没见过林飞琼。
*
夜里,一则密奏递到了秦玉照的手上。
秦玉照看完之后,沉默了很久,范蓝轻轻给她按压穴位。
“怎么了?”范蓝问。
“林氏病逝了。”秦玉照叹气,“旧人都开始走了。”
范蓝轻声安慰:“她看到了西凉繁华,国家安泰,人民富足,走时应是安详的,陛下不必伤感。”
秦玉照搂住了她,把她搂进怀里。
秦玉照其实知道,林氏不是个好人,她一生手段凶残。可乱世里,不残酷的人早就死光了。
她父她夫她姐她妹,均死在旧朝,死在战乱中。她的心性,都是在死人堆里磨出来的。
乱世有乱世的活法,秦玉照并不认同,可也不会否定。她只希望,随着盛世的到来,年轻一辈不必再如此。
*
林跃道:“将军,她回京了。”
叶青墨挑眉:“来得还挺快。”
林跃道:“可要拦?”
叶青墨搂着怀中的桃子,淡淡道:“随她去吧。”
十多年没见,也没比她跟她的桃子好多少。
*
夜里的苏凌,被人吻得窒息。
黑暗里,她看不清那人是谁。
那人拼命吻着,撕扯她的衣物,不让她有一丝喘息。
“你是我的,听见了没有……你是我的,苏凌!”
“嗯……”苏凌颤抖着,承受不住她的炽热。
“你这辈子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