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尽个屁!
苏凌办完事就跑了。
林飞琼阴沉着脸,衣衫不整,躺在床上。
她在想,她是不是被骗了。
一整个早上,她都黑着一张脸。
她一会儿踹床,一会儿踹椅子,一会儿踹凳子。
屋里噼里啪啦地响,东西都被她砸碎了。
别院里伺候她的小姑姑、小丫鬟们,都抱在一起,偷偷哭了好几回了!
林飞琼越想越不对劲。
所以,她是被骗了?
苏凌只是找了个借口,上了她。
果然,那个奴人!
午后,苏凌过来了,她的神色一如往常:
“林庄主,听十八姑姑说,您召见奴婢?”
林飞琼睨了她一眼,她又是一副温柔姑姑的贤惠样儿,跟昨夜那个放肆求欢、在她身上到处点火的人,完全对不上号。
林飞琼冷道:“你不是说你要自尽?”
苏凌微笑着,似乎不太明白:
“奴婢没听懂,林庄主昨夜又做梦了吧?”
林飞琼顿时怒上心头!
她果然被骗了!
“苏凌,你胆敢哄骗本庄——”
“林庄主是不是做噩梦了?回头奴婢让人给您熬些定惊茶,给林庄主定定惊。”
“混帐,苏凌,你别以为一句做噩梦就能打发本庄主,你昨夜既然说了要自尽,你现在就给我自尽!”
林飞琼扔给她一把刀。
苏凌看都不看刀一眼,微微福了福身,道:“奴婢还有事忙,奴婢告退。”
苏凌头也不回就走了。
“苏凌!”林飞琼在她身后气急败坏。
十八姑姑缩着脖子进来了:“林林……林庄主!”
“有屁快放!”林飞琼吼道。
十八姑姑吓得跪下来求饶:“奴婢该死,是苏苏苏……姑姑让奴婢端了汤给您,不关奴婢的事呀!”
“汤!”林飞琼睨了她手上的汤盅,就是苏凌口中的定惊茶吧?
苏凌真的让人给她熬了定惊茶?
她娘的!
这辈子只有她林飞琼让别人惊的份,从没有别人让她惊!
苏凌果然把她当猴子耍了!
她暴跳如雷,狠狠拂袖,汤水摔在地上,摔个粉碎。
然后,林飞琼在里头看见几块梨。
她蹙眉:“这是什么?”定惊茶有梨吗?
“是……苏姑姑……亲手熬的小吊梨汤……”
“梨汤?”林飞琼一怔。
“苏……苏姑姑说,林庄主昨夜又咳了,所以一早就来小厨房……炖下……”
十八姑姑都吓坏了,以为林飞琼要揍她,话都说不利索。
“……”林飞琼看着躺在地上的梨汤,愣了一瞬后,她又恼羞成怒。
“混帐东西,你怎么不早说,现在摔了你让本庄主喝什么。”
十八姑姑都哭了,怎么又是她的错。她已经完全摸不准这位林庄主的脾气了,只能跪求道:
“奴婢该死,厨房还有,苏姑姑炖了很多的……她说林庄主可能会摔,炖了好多好多的……”
林飞琼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苏凌真把她的性子摸透了!
“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去端来。”
十八姑姑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
林飞琼在树上,不是她想偷听,是她正好就在树上。
树下——
“听说了吗?苏姑姑自请辞去大姑姑一职,将军已经批准了。”
“将军怎会批准呢?将军不是最倚重她吗?”
“听说苏姑姑态度坚决,一心要走。再说了,她把府里打理得鸡飞狗跳,尤其是将军这些天一直在找白姑娘,心烦意乱着呢,直接就答应了。”
“对啊对啊,我也听说了,二姑姑、三姑姑、和陈宸姑姑,又开始都斗起来了。”
“又来了!也不知道这回谁能上位。”
“咱们要不要先给她们送个礼呀?将来等她们晋升了,也好给咱俩安排个好职务。”
“送什么礼,三个人呢!更何况,排在前头的那些姑姑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们根本看得上咱们那点破东西。”
又是这些闲言碎语,为了一个奴人的职位,又在这儿争来争去。
所以林飞琼讨厌这些奴人。
林飞琼也懒得再听下去,悄悄起身,正打算悄然离去,却又听见——
“十三姑姑,上次你中毒,是苏姑姑拼死给你求的解药吧,你要不要去送送她?”
十三姑姑?
林飞琼觉得耳熟,向下一看,是那个小脑袋——那日趴在苏凌膝上哭着求着不要伺候她的小脑袋。
对了,苏凌还教她给自己熬梨汤、醒酒汤、点桂花香……
林飞琼记起来了,她是唯一一个把自己伺候舒坦的,她好像是苏凌的小徒儿?
林飞琼又悄无声息地坐回树上,竖起耳朵——
“听说苏姑姑为了给你求解药,差点上吊吊死自己,你要不要去送送她?”
小脑袋:“别提了!都怪苏姑姑,要不是她得罪了林庄主,我也不会中毒!晦气死了!”
“她不是给你买了个小院子吗?”
小脑袋:“那是她心虚!知道她连累我,才赔我一个院子。我太倒霉了,我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大家都以为我是她的人,她倒好,走了一了百了,我怎么办!”
“你不就是她的人吗?”
小脑袋:“当然不是!你别瞎说,我跟她没关系的。我是我,她是她!她对我那么好只是想笼络我,还好我没受她诱惑!”
“那倒也是,她惯会笼络人心的,也没见她把谁笼络住。”
小脑袋忙不迭点头:“对啊对啊,她小把戏可多了,就会整那些没用的。她要不是大姑姑,谁理她了?”
林飞琼被整笑了,奴人,果然就是奴人。
她们是这样,苏凌也是这样。
都是一群奴人。
*
林飞琼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要趴在一个奴人的屋顶上偷看。
屋内,苏凌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
几个大包裹,几个小包裹,屋内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苏凌,她在画画。
画什么?
都被赶走了,还有心思画画?
林飞琼挪了个位置,挪到她正上方,想瞧瞧她画的是什么。
可这一瞧,她差点掀了屋顶!
画上女子,红唇微张,眼眸半眯,似在不满,又似很满,眼角居然还有泪?
她昨夜眼角有泪?
不可能!
这肯定是苏凌的臆想。
苏凌落了最后一笔,满意地收起笔,向上望着屋顶,轻声道:
“林庄主,奴婢画得像吗?”
林飞琼被点了名,浑身僵硬,差点直接冲下去。
可在冲下去的瞬间,她的武学天赋制止了她——不对劲。
以苏凌的武功,她断无可能发现自己在。
如果连苏凌这两招三脚猫功夫,都能发现自己,那她林飞琼还用得着出来行走江湖?
果然,她沉了沉气,再看苏凌,一刻钟后,苏凌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她听见苏凌轻轻叹气:“没来吗?”
哼!
林飞琼心情大好,她果然是在瞎猜!
她就知道这个女人的三脚猫功夫,不可能发现自己。
然后,她看见,苏凌把上一张画小心翼翼收起来,又铺上新的画纸,重新开始画了。
这一幅,画的还是林飞琼——是她白日里明艳照人的模样。
林飞琼往桌子底下看——下面已经放了十几幅画。
所以,她每画一幅,就对屋顶说一句“林庄主,奴婢画得像吗?”
她在等自己。
她觉得自己会来。
果然,这一幅画好后,她又是抬头望向屋顶,轻轻道:
“林庄主,奴婢画得像吗?”
一刻钟后,没得到回应,她再次轻轻叹了叹气:“不来了吗?”
她又一次收起这幅画,放到桌子底下,重新铺上一张新画纸,又认真画了起来。
这一幅,当然还是林飞琼——是她怒气冲天,正在发火的样子。
苏凌画得极专注——画工自然是比不过名师,可不知为何,每一张都特别生动。
这一回,苏凌画完后,正要抬头,对着屋顶说话,却听见外头响起了鸡鸣。
“天亮了。”她喃道,“看来是不来了。”
她平静地收起画具,放进她的包袱里。
然后,她吹干了这幅画,正小心翼翼收起来,一转身,却看见站在身后的林飞琼。
她马上笑了起来,把画摊出来,轻声问:“林庄主,奴婢画得像吗?”
“不像。”林飞琼硬邦邦道。
苏凌毫不在意,笑着问:“林庄主可是来吩咐奴婢,不要将那一夜的事到处说?”
她还真猜对了。
林飞琼此行的借口,就是这个。
如果换了平时,林飞琼会恼羞成怒,会觉得自己被她拿捏了,可现在,她倒是平静了。
没等到她的答复,苏凌体贴道:
“林庄主放心,奴婢今日出了将军府,必定守口如瓶,绝不说出去。如有违誓言,必将天打雷劈。”
林飞琼忽然问:“为何要辞去大姑姑之职。”
“奴婢在将军府,已经失尽人心。自己先下来还是体面些。”
林飞琼剑眉挑起:“你是在怪本庄主害你失尽人心?”
“奴婢不敢。”她低眉顺目道。
林飞琼本意不是谴责她,却不知为何,变成了谴责。意识到这一点,她转移话题:
“你今日要走,可有人来送你?”
苏凌愣了楞,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
“大家都忙……”
林飞琼想起昨夜那几个嚼舌根的小姑姑,不由得冷笑:
“确实挺忙,忙着巴结新的大姑姑?”
苏凌没料到她会知道这些,倒也不介意:
“是这个理,世间的穷人都是这么活。”
都是些蝼蚁小民的生存之道,林飞琼不屑:
“整日净弄这些没用的,所以你们一辈子是个奴人。”
苏凌的笑容很浅很淡:
“林庄主的话,奴婢记下了,奴婢定会时时反省。”
她恭顺得不像样。
若不是林飞琼在屋顶上看了她一夜,她会误以为苏凌对自己很冷淡。
可这一夜,苏凌对着屋顶重复了十多次“林庄主,奴婢画得像吗?”让林飞琼知道——那一夜她说的是真的,她是真的喜欢自己。
哼!一个奴人!
喜欢本庄主是你的福气。
门外,有人敲门。
林飞琼转身,跃上屋顶,最后一次警告:“你敢说出去,天涯海角本庄主都能追杀你。”
“是,奴婢记下。”
在她身后,她听见苏凌恭敬道:“奴婢恭送林庄主。”
又是一副鹌鹑样!
这就是奴人的活法吗?
林飞琼当然没有走,她伏在屋顶上偷听。
屋下——
“吴嬷嬷,您怎么来了?”苏凌的声音似乎很惊讶。
“我来送送你。”是个老奴的声音。
苏凌:“谢吴嬷嬷了。”
“只有我一个人来吗?”
苏凌尴尬地笑:“是的,我混成这样,让您见笑了。”
“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不会笑你。走吧,我牵你的手,带你出去,东西雇人来搬就行。”
“有劳吴嬷嬷了。”
“你当年被卖进来,是我抱进来的;你现在走了,也该由我牵出去,这叫有始有终。”
“有劳吴嬷嬷了。”
“你可真不懂事,得罪那些大人物做什么。”
“是苏凌不懂事。”
“大将军没有罚你,还肯放了你的卖身契,到底还是喜欢你的,你要时时感恩。”
“是,苏凌会时时感恩。”
……
她们开始走远了。
哼!奴人一个!滚吧!
林飞琼正要走——
吴嬷嬷:“当年林庄主重伤昏迷,你不眠不休守在床边照看了她大半个月,林庄主怎么不念着这个恩呢,非要为难你?”
“她……大约不知道是我。”
“那她以为是谁?”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