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一然与之对视了一会, 然后他抬起手。
魔术师面色不好的给他擦拭染血的手指。
洛一然看了眼面具店门口一动不动的纸人，然后再看向魔术师，他本想说关于纸人的事, 但是张嘴却是：“链子取下后, 我身体能恢复吗？”
魔术师抬手碰了碰他嘴唇，他道：“能。”
不能也得能。他知道洛一然有神明赋予的三条命，但这并不是让洛一然受苦的理由。
而所有妄想害少爷的人，都是敌人。
洛一然脚步虚浮的往前, 他不喜欢自己这样飘飘的步子，于是放慢，然后一步步走稳了。
但刚走到三步阶梯的位置, 那个纸人却猛的被店里伸出的一只手揽了过去。
洛一然停住。
魔术师便伸手扶住他胳膊。
纸人被抓进去, 然后一个长发披散的男人冒出头，他身上青色长袍松垮，而右脸上正戴着半张面具，面具为青色，是有着血红的眼和漆黑的獠牙的恶鬼形式。
他依在门上，然后抬眼看着洛一然。
洛一然看着这个男人诡异的沉默了一会。
面前这个店主对他没有生出杀意，但是周遭气势实在是有点像……
洛一然看向魔术师。
魔术师微微点头。
洛一然肯定了——又一个boss。
鬼面男人看着两人小动作，他侧过身：“请进……这位公子要买什么样的面具？”
洛一然看看自己手脚上的银链——要进去吗, 万一再被坑一次……虽然这个家伙没有对他流露出杀意。
但也有咬人的狗不叫的说法。
鬼面男人拍拍衣裳, 他悠悠道：“第一次见面, 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
洛一然轻轻挑眉, 他抬手搓了下嘴唇。
从张家大少爷所做的事来看，就算对他有恶意也没办法直接出手杀他。
况且现在魔术师也在。
于是洛一然缓步走了进去。
鬼面男人笑眯眯的跟魔术师对视了一眼, 他眼神暧昧的落于魔术师脖颈上的银链, 然后发出我懂的眼神。
魔术师面不改色的跟在洛一然身后。
走入店内, 洛一然才看着挂着一排一排面具都是神魔鬼怪，店内没点灯，所以昏暗导致这里氛围有种恐怖感。
好像下一刻面具就会活过来。
洛一然目光移动，然后他看见那个被拉进来的纸人正缩在椅子后方一动不动。
薄薄的一片蜷缩着，指尖仍旧勾着那张通红的囍字。
鬼面男人转过身，他看着洛一然想，这家伙会先问他什么呢？
纸人？还是百祭？
洛一然回头。
然后鬼面便听到他问：“为什么……”
洛一然停了下，然后棱模两可的道：“你跟张家大少爷不一样。”
鬼面一愣，然后他手放在下巴处想了想，他知道洛一然说的是他对洛一然的态度，他看看魔术师，然后又想到了自己友人——嗯……要不聊聊？
反正他对洛一然也有些好奇。
于是鬼面抬手抠下面具上的血红眼珠子，然后下一刻，透明无实体的红色罩子出现，将三人包裹了进去。
鬼面晃晃手，声音轻挑：“十分钟的畅所欲言模式。”
能够友好沟通。洛一然确认这人至少这时对他没什么恶意了，于是他微笑的点头。
鬼面想了下刚刚洛一然的问话，然后没有废话的回答：“他们对神明有执念，我没有。”
“不是所有人都会将那个把自己从绝望深渊的神明，投以全部热爱。”鬼面看了眼魔术师：“非要选的话，我其实更愿意你接替神明。”
洛一然默不作声，他知道鬼面话匣子打开了，于是只安静听着。
“因为有了神明世界人就算关闭了也能接着运行。”鬼面收回目光：“神明去世后，世界人的运行就如脱缰野马一样，现在的情况，要么杀了这匹马让它停下来，要么由新的神明拉住缰绳停下它。”
“对我来说，我更想这匹马停下，而非是杀了这匹马。”鬼面垂眼。
世界人的boss谁不是满心仇恨的来到这里的呢？
而且其中绝大多数想报复的都是全世界。
因为欺负他们的，本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但，鬼面已经报复不动了。
前边的模式里，神明设下“杀过人的存在才能进入游戏”的规则，这是为了让他们之中一些心软的boss在开端的时候去适应心安理得的报复，但2657那个混蛋，他选中的玩家，灵魂多数都是痛苦不堪的。
这对于他这个能够看见灵魂的boss来说，蛮不适的。
不过到现在那些boss们已经不在意了。
只要是人类，都是他们的仇人。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之外的那些人类能够活在阳光下？
这已经是嫉妒催生的恨意了。
洛一然抬抬手指，魔术师上前半拥着他。
他松口气，然后重新看着鬼面，他看着那半张脸，如同看往了人心最深处：“原来是这样。”
鬼面笑了，他想，自己看人灵魂的时候应该也是用着这个玩家差不多的目光吧？
时间还充裕，鬼面轻松的看着洛一然，闲聊般道：“伊地亚你还记得吗？”
洛一然一愣，然后他点头——又没做过丧心病狂的事，没有隐瞒的必要。
鬼面拉过椅子坐下，同时还推给了洛一然一把：“他是我朋友。”
洛一然眼角微微一动。
椅子只有一把，于是魔术师抱着洛一然坐下。
鬼面再次露出那种暧昧的笑，不过就笑了一两秒他就收敛了眼神：“他过得苦。我之所以想你最好成为神明，就是想他在世界人关闭后还能活下去，就是不想着报复什么的平常的活下去。”
洛一然没说话，鬼面只是自己想说，他开口反而会打断对方。
反正多聊聊或许感情能增加点，等十分钟结束后，鬼面说不定能告诉他们更多的，关于这个副本的信息。
鬼面回忆着：“……你在他副本里见过一个老头没？可能没有下半身，或者下半身是木头之类的一个老头。”
洛一然一顿，然后他点头：“见过。”
鬼面笑了：“那是他的仇人，他求神明把那个老头给带进来的。”
“伊地亚带着他创建副本，给他安排身份，就是为了不断折磨他，让他一直活着一直痛苦。”
洛一然眼神微微流露出惊讶。
“太恨了嘛。”鬼面托着下巴：“我当时知道之后有段时间就后悔，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样去报复那个人呢。”
洛一然礼貌的没有询问“那个人”。
鬼面也不多说自己的事，他放下手：“不过前段时间，伊地亚终于杀了他。”
洛一然歪头：“他放下了。”
鬼面点头，然后张开双手做出一个拥抱自己的动作，随后道：“伊地亚说，有人类没有怀揣任何恶心的心思拥抱了他。”
洛一然顿住，他不可控制的想到了当初在水下，夏烺抱住了那掉落的人鱼，那副场景很奇异，所以至今都印象深刻。
不知道鬼面说的是不是这个。
“伊地亚确实放下了。”鬼面松开手，他目光隐隐约约有种奇特的波光：“他还是人类的时候，没有人对他生出丝毫正向的情感。”
伊地亚有段时间认定了自己是异类，因为他觉得正常的人类，是不会有正向感情的，那是一群冷漠而恶心的群体，而有的就是异类。
但是后来他就发现，人类有正面情感，他们会爱家人爱人朋友，只是无人爱他。
所以他与整个世界背离，哪怕在自己的设定下，也不让任何npc对他生出正向的情感。
但那个拥抱他的人类却给予了他一份近似怜悯情感。
同时，那是他得到的，人类给予他的第一份情感。
“不背负仇恨了，我就想他要能这样轻松一些的多活一段时间也挺好的。”鬼面悠闲的接着开口：“所以你可以当成，我虽然会旁观，但是心里还是很想你成为神明的。”
“所以我不会特意伤害你。”
“但是也不会帮你，毕竟我还在规则之下呢。”
鬼面顿了下，他看着洛一然神色微妙：“主要是我觉得你要是真的被那些反对派害死了，那游戏彻底关闭，我们因此死亡，这也正常的。”
“毕竟我们已经是非常坏的存在了，害死过不少人。”
这也算是人类对他们的报复。
洛一然听懂了。
简而言之，鬼面和伊地亚既不反对也不支持，是第三方。
老实说这类boss洛一然比较喜欢，因为不会来影响他。
不过。
洛一然看了眼魔术师。
魔术师好像一直在看着洛一然，所以洛一然一转头便对上了他的视线。
而那双洛一然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里全是他倒影。
洛一然收回视线——早就有能够影响他选择的boss了。
鬼面看着两人，他晃晃腿谦虚道：“不用那么早烦恼，反正这七个副本你们要通关还蛮难的哦。”
洛一然温和的笑笑，他没接话。
“给你说不少了，你要不回答我一个问题？”鬼面估着还有点时间，他看着洛一然好奇的问：“为什么神明选择你成为接替者？”
“我以为会从监管者中选择，或者从……”
鬼面看了眼魔术师：“boss里选。”
洛一然微微一顿，然后他玩笑似的道：“可能是因为我业务比较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