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所说的这些，有些是她交代过的，有些是从未提过的。
可现在看来，大将军府将她给查了个底朝天，连父亲郭永曾任南郡太守，姐弟三人曾寄身与铜鞮侯府的事都知道。
而郭笑那个独特的表字，也因为怕惹出事端而极少提及，但还是被大将军府给查了出来。
“郡太守的掌上明珠啊，难怪呢。来府上一个月，就调入了内宅，也就不算稀奇了。”
甄宓点了点头，再次打量郭笑，“郭笑，郭女王，是吗？做女婢，倒有些委屈了你，做个女官绰绰有余。不过，这段时间，只给你一个任务，只需照顾好月英，知道吗？”
“啊，啊？”郭笑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位大将军府的管事夫人说啥，照顾好那个叫黄月英的女子？
不对啊，是不是交流的方式错了？
怎么感觉自己刚才的爆发全都打在了空气上？
你不是应该发怒生气，再让人将自己拖下去，先打几板子，或者掌嘴吗？
惊愕的眨眨眼，郭笑有些困惑的问道：“夫人不责罚婢子？”
甄宓好笑道：“我及时说要罚你？”
“不……不罚？可是我……”郭笑还是有些茫然。
这大将军府上的规矩，怎么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不就是撞了一下，碎了一只酒壶么，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人没伤到就好。”
甄宓不在意的笑笑，又指了指下桥家姐妹，“而且，她们不是说原因了么？”
“可是……”
郭笑还是觉得有些如梦似幻，刚才都做好了受到惩罚的准备，结果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而且还让自己做大将军府上的女官？
“不打板子？”郭笑小心的问道。
“不打。”
“也不掌嘴？”郭笑又问道。
听着郭笑的询问，本来还有些想笑，可现在甄宓已经笑不出来了。
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在父母死后都经历了什么？
其他聚过来的一些女子，本来也都带着不同想法看热闹，可听到郭笑接连的两次询问之后，看向郭笑的目光中就只剩下了同情。
“可……我……婢子刚才那么顶撞您……您不……不生气？”
郭笑还是有些谨小慎微，眼神戒备的盯着甄宓，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夫……夫人，您还是打婢子板子吧，掌嘴也行，只要您绕了婢子的家人，让婢子做什么都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那么有胆色，要找长公主，找大将军，甚至还要告御状。
可转眼间，就变得如此胆小如鼠。
甄宓诧异的看着郭笑，又转头看向一旁的云瑶。
可云瑶也眉头紧蹙，对甄宓的询问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
家人？
甄宓敏锐的捕捉到，郭笑口中祈求的，跟她自己毫无关系，而是她的两个家人。
“带她去书房。”甄宓吩咐一句，便让众人散去。
将桥家两姐妹安排好，甄宓就赶到书房见郭笑。
在进门前，甄宓通过窗子观察，发现郭笑明显焦虑不安，几次都快步冲到门口，可不知为何又止住脚步。
郭笑这个样子，很像受了刺激。
而且是她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并引发了极不好的结果。
将刚才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郭笑变得紧张后，是在云瑶说出了和她相关的一些事。
甄宓转过头，瞥向了云瑶，“你说的事中，哪些是他自己说的，哪些是府中查到的？”
“她入府前，只说了自己叫郭笑，父亲的名字，以及她的籍贯，还有一个生病的姐姐，并未提起从弟。”
云瑶想了想，便如实禀告。
甄宓疑惑道：“不曾提从弟？生病的姐姐？可知道什么病？”
“不知道，但看起来，不像生病。曾去观察的人说，她姐姐带着面纱，而且从来都不取下，但是家里提水担材的活都能干，而且很麻利，不像是有病。”
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甄宓若有所思的说道：“派人去找贾诩，让他务必查清，铜鞮侯府最近一年发生的事。”
“诺。”云瑶答应下来，但是并未离开。
甄宓略作思忖，便对云瑶说道：“你守在外面，我和她聊聊。”
门口的两个女卫，看到甄宓后施礼，并给甄宓推开了房门。
等甄宓走入书房，又将房门给关上。
房间中，正焦虑不安的郭笑，听到开门的声音后，便立刻转头看了过来。
见到甄宓后，便上前两步，“夫人，求您了，饶了我吧。我这就离开大将军府，带着家人离开再不回来。”
“你遇到事，一直都是这样逃跑的吗？”
看了眼郭笑，甄宓于榻上坐下，又指了指旁边的坐榻，“会磨墨吗？”
“我……”郭笑抿了抿唇，只好点头说道：“婢子会。”
小心的坐在旁边，给甄宓磨着墨，但心思明显不在这。
此时的郭笑，就像是惊弓之鸟，时刻都竖起耳朵，小心的戒备着周围。
“夫君，嗯，也就是大将军训示属下时常说一句话，叫‘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在我认为，这不仅是为将之道，同样也可以算是为人之道。”
“既然你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这句话应该能听得懂吧？”
甄宓润了润毛笔，便在纸上写下了那句话。而且在写的时候，还用白话解释了一遍。
这是因为甄宓想起，郭笑的父母应该去世的较早，她未必真能学到多少文化。
而且大多数家庭，也并不重视女子习文读书。
至于蔡琰，完全是她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
不然天下大儒不止蔡邕一个，其他大儒家的女儿怎么没有蔡琰这样的名声？
甄宓与郭笑随意闲谈，很快就安抚了郭笑的情绪。
在郭笑恢复常态后，甄宓才试着说道：“其实大将军府和别处，是有很多不同之处的。你也来了一个月，应该也能感受到。在大将军府，尤其是后宅，大家都很随和，姐妹相处融洽。虽名义上有主仆之分，但实际上更像是姐妹。”
甄宓将毛笔放下，抬头看向了郭笑，“所以，无意中碰坏点什么，其实也不用太在意。大将军有句话说的好，叫‘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句话很好理解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虽然甄宓放下了毛笔，可郭笑却并未停下磨墨。而思绪似乎也受到启发，从而诱导了郭笑的思考。
看到郭笑的模样，甄宓就已明白，这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