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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归乡(二)

  随着几名不听话的行人被绑于城门口示众之后,街头的闲散人员渐渐没有了踪影,只要日子上尚且过得下去,足不出户便成了唯一的选择,比起被绑敷着示众的丢人场面,就算饿几天肚皮又算得上什么呢!就连那染了邪毒有人过世的人家,也没了左邻右舍的探望,一切全凭了自家人料理。如果说这算是一种人心上的冷漠,但和人命相比,简直不值得一提了。

  看着每日染病的人员逐渐下降,余官爷的内心乐开了花,照这个趋势下去,也许不久之后城中的瘟疫彻底被消灭了也说不定。此时此刻再回想起道士让他颁布的那条法令,不由得感叹起道士当初的英明起来。

  而余官爷有所不知的是,虽然形势看起来有些好转,但玄一并没有由此而止步,在他看来,虽然眼下发病的人员有所减少,但对邪毒的防御也只是才刚刚起步,许多

  谜团还有待他去了解和进一步的挖掘。遗憾的一点是,他曾用手绢蘸酒捂了口鼻去观察患了瘟疫的病人,但除了他们病奄奄的身子偶尔发出几声沉闷的哀叫之外,再也没有给他更多的启发;他也曾尝试过给他们把脉,但这些病人的脉象皆是紊乱无序,倒更让他没了头绪。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天傍晚妇人和她男人一段无心的对话却让他看到了转机。

  这一天汉子又从窑厂回来,妇人照例把饭菜给他热好端上了桌,看着自家男人在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妇人坐在一旁一边纳着鞋底一边说道:“你出门还是要多小心才是,今天街东头又倒下了一个。”汉子瞪大了眼睛硬咽下一口馒头后说道:“无事,俺那窑上还压根没有人倒下过。”说着无心,却被在院中的玄一听到,他连忙进到屋中问汉子道:“你们那个窑厂人数几何?”汉子不明就里,但恩人问到了,便自然回答道:“不瞒恩公,俺那窑上不下百十号人。”

  “均为何人?年龄又是几何?”玄一等汉子刚说完便又急急地问到。

  “有…有十…十几岁的小子,也有…有四五、五十岁的老汉。”汉子面对玄一的异样,突然紧张起来,连带着话语也变得怯怯的。

  “明日若再去窑上,可否带我同去?”玄一问道。

  “恩公咋对俺窑上感兴趣了?这有何妨,恩公想去,俺带你去看看便是,只是那窑…窑上气味呛鼻,怕恩公受不住的。”汉子说道。

  “无妨,明日你我一同前去。”

  两人当下约定。

  次日一早玄一便随汉子去了窑上。汉子干活的石灰窑在东边的山上,与其说是大山,倒不如说是山坡更为贴切。出了城行不到十里,有一座馒头状的大土坡,而石灰窑便开在坡的半腰上。窑厂由于开办年代久远,周围的山石被开采得坑坑洼洼,也将整座山坡涂染成了灰白色。虽然天色尚早,但坡道上不时看到前来拉石灰的马车、牛车和驴车…这些车夫赶了早来装上满满的一车石灰,然后拉到城里去卖个好价钱,再趁着时日尚早,去寻摸个酒肆度过半下午的混沌时光,倒也悠哉悠哉。

  此刻的坡道上充斥着呛鼻的石灰和牛马粪的味道,沿着坡道盘桓往上,走不多时,便能看到一排排窑口大开的石洞,每个洞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待烧窑的师傅。身后的半山腰,一些精壮的劳夫正在或敲或砸那些山石,而另一些劳夫则背着装满了碎石的篓子陆续进入了窑洞,等到窑洞的山石装的差不多了,那些守候在洞口的师傅则会加炭烧石,烧制完成冷却后的石灰石便被那些赶着牲口的车辆拉至山下的城里沽价售卖。

  在玄一看来,这个窑上的人员甚杂,自己本引不起人的注意,只是他一身的道袍,明显有别于常人,因此不免让人多看几眼,引来一片注目。

  汉子先去工头那里报了个道,工头指着远处的玄一问汉子道:“那个跟你来的道人是谁?”汉子答道:“一个亲戚,想来窑上看看的。”工头道:“怪哉,这破窑洞有什么可看的!?咱这窑上人多眼杂,莫让乱跑喽!”汉子低头客气道:“不会,不会,只是好奇,看…看过了就走的。”工头再不说啥,转头忙向了别处。汉子转身领着玄一四处转了转,一边走一边指着几处向玄一道:“这些都是矿坑…那里是烧石灰的窑子,这一处是劳夫们歇脚的板房……”汉子如数家珍地一路说下去,此刻他的嘴倒显得干脆利索起来。但玄一的心思却不在这些上面,他一直盯视着这些漫山遍野洒落的石灰粒,心里面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这些石灰能阻止瘟疫的传播?!

  他正在思索之际,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一旁的汉子对玄一说道:“恩公,该出工了,俺要去烧窑了。”玄一答到:“你且自去。”汉子随即走掉,但刚走几步又调头回来道:“恩公稍候可先行回去,莫等俺,俺这下工要到天黑了的。”玄一道:“也罢,路我已记下的。”

  看汉子走远后,玄一徒步走到窑厂的一处高地,从这里他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整个窑厂和远处。瘟疫乃至邪之气,如果说石灰真的有防御邪气的作用,那么此刻他脚下遍布沟沟壑壑的石灰渣则是最好的证明。何况古书上曾有记载,尸身以熟灰洒之,可保肉身不腐,由此可见,石灰的确是有其特殊的功效。但还尚未听说有人用石灰来防御邪气的。等等,熟灰?啊,生灰遇水则热,有烧灼之险,熟灰更为稳妥?一丝灵感闪过玄一的脑海……

  通往坡顶的路边,劳夫们常年采石后,从石缝间渗出的水汇集而成的清泉顺了山道一侧缓流而下。玄一下了坡顶来到了泉流边,他用泥巴挨着泉水围起一个小小的水坑,然后捡了一些新鲜洒落的生石灰块扔进水坑之中,水坑旋即泛起了水泡和热气,而石灰块也慢慢地被酥脆瓦解。玄一将手探入水坑,水温竟然热得发烫。若将熟灰水洒以庭院,如此,不需用太多的石灰,是否亦有驱邪之功效?玄一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一辆牛车慢悠悠地行到了院外,赶车的老汉卸下车上的石灰收下玄一的一贯钱之后便道谢而去。院中的妇人听到墙外的动静出门查看,见玄一一身的白,又见院外的墙角多了一堆白灰,忙不解地问道:“公子这是作何?衣袍也脏了,快换掉让奴婢给你洗洗!”玄一听了后说道:“再别这么称呼,岂不是折煞了我,你我不分主仆的。”妇人道:“不论怎么,你都是我的公子…”玄一又道:“陈年往事,不提也罢,劳请你去接一些水出来。”妇人应声进了院子,不多时手中提了一桶水出来,而玄一已用铁锨将石灰堆顶部铲成了凹陷状,妇人在玄一的指示下将水泼洒于石灰堆的凹坑之内,那水竟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一桶水自然显得杯水车薪,于是两人索性又一桶桶地提来水浇灌上去,水浇之后,石灰堆上随即冒出一股股蒸腾的热气。望着慢慢塌陷的石堆,玄一这才对早已困惑不已的妇人答道:“石灰,或许对瘟疫管用……”“啊,真的?”妇人惊讶道。但玄一也不能肯定地回答她的话,一切只有时间才能验证了。

  妇人首先做了表率,用石灰浆将院落和大门外挥洒得一片雪白,完了还按照玄一提前教下的,对因好事而凑近了围观的几个邻居神秘地说道:“石灰水对瘟疫管用。”榜样的力量自然是无穷的,何况还有最后的神秘动作加持,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灵丹妙药?!不多久之后家家户户都开始泼洒石灰水,到了后来整座城几乎也被染成了白色。对石灰的大量需求,连带着窑厂的生意也跟着日益红火,窑主怎么也想不到,往日贱价如土的石灰竟然因稀缺而变得一价难求,望着堆满了钱箱的银子,心里乐开了花。

  尽可能少地扎堆聚集,尽可能多地泼洒石灰水,毫无疑问,由玄一所倡导的这两种方式结结实实地把瘟疫控制了下去,不仅如此,针对得了邪毒的人家,玄一还创造性地发明了一种“鼻帕”,鼻帕由丝巾造就,前端缝制了一个多种草药熬制的药包,这几种草药都是玄一反复熬制试验之后得出的产物,将草药混合熬煮后静放一夜,次日将药装入丝巾并缝制成药包,一个简易的鼻帕就制成了。用的时候将湿漉漉的药包包裹了口鼻,再从后边绑敷于后脑勺,据说这样能隔绝一切邪毒的侵袭。鼻帕一经推出便很快在民间传播开去,对于被瘟疫日渐折磨的人家来说,尤其是得了邪毒的人家,过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现在有了鼻帕护体,再也不像过去那样的恐惧和担忧。虽然鼻帕也有潮湿粘腻、呼吸不畅的缺点,但比起保命来说,自然是非比寻常。这几种方法流传并不断地推广开去,又加上官家的推动,待到时近年关,商铺陆续开门,水市日益喧腾,街上的行人渐渐趋多,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置办年货的时候,小城终于以喧闹的姿态宣告它完全从邪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余官爷这期间又前后来看望过几次玄一,身为一地的父母官,看到每天大批大批的人倒下,没有比他更心急如焚的,但余官爷何其幸哉,竟然遇到了玄一,因为玄一这些稀奇古怪而又极具效力的手段的确对邪毒的传播有着很好的扼制作用,正是有了这些手段的引导,小城才率先从瘟疫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正因如此,在余官爷的推动下,周边其他城郡也纷纷效仿,最后才有了整个东地今日的恢复和安宁。吸取了以往的教训之后,余官爷再去请教玄一时便改为了便衣私服,所带之人也不过一仆而已。在和玄一的交谈中,余官爷惊奇地发现,这个从西地红桃山上归来的道长不仅道行高深,而且满腹诗书,这世间似乎就没有他不明白的事情,他向玄一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又向玄一求助治世之道,在和玄一最后的一次交谈中,临近深夜的时候,余官爷恭手向玄一弯下了腰深深地叹道:“道长之才,经天纬地,若你在俗,又若你不弃,余某定当请你做了我的幕僚!”

  对于无数的民众而言,在瘟疫肆虐的那段时间,所有的人几乎已经认为无计可施,是一位道长横空出世,引导他们战胜了邪毒,恢复了家园。很多人都没有见过他,但人人都在传颂他的功绩,而那些有幸一睹了玄一尊容的民众,却羞愧地低下了头,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竟然把他当成了一名窃贼,送到了官府,这让他们惭愧之至。

  没有什么比一幅牌匾更能表达人们的敬意和感激了,从邪毒的阴影中走出来的人们,自发地抬着一块挂红的牌匾,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地走向玄一的家门口,沿途又不断地有其他民众的加入,但当他们一行赶到玄一家门口的时候,却被站在门口的夫妇两个告知:“道长已经作别了东地,云游四方去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众人愣在了原地,有人懊悔不已地叹道:“啊呀,还是晚了一步!啊呀呀!”

  但夫妇两人随后又从怀里边拿出来一张纸,对众人说道:“道长虽然走了,但这是道长留下的一封书信,说是防治邪毒的心得!托我夫妇传诵给众人的!”早已有人迫不及待地恭手接了过来,并当众大声地诵读了出来:“瘟疫,始于深秋,发于寒节,起因不详,若加以防御,可止于冬月。病者身患邪毒,初始畏寒怕冷,继而腹泄如水,邪毒随气而周转于天地之间,遇缝而入,遇人而粘,民众稍有不慎,便多加受染,然世无良方,故治毒之道不在于医,而在于防!防气,防鼻,防口,此防毒之关键也,慎记!慎记!”

  众人听了信中所言,这才恍然大悟,也终于明白了之所以过去有禁足在家、泼洒石灰水以及头戴鼻帕等一系列奇葩的方式和行为,这所有的一切却原来都是为了对付邪毒。如此来看,对付邪毒这种邪秽之物,非寻常手段不能奏效,还是道长高明,早已经看穿了这一切。信中寥寥数字,却饱含了道长摸索长久的抗毒心得,道长虽已离开,却仍然心系民众,多好的道长啊!

  不久之后,在民众的倡议之下,一座碑亭竖立在了城中繁华的街角,以此来纪念玄一的功绩。

  夫妇二人后来转行开了一家烧饼店,据说每天宾客盈门,生意颇为兴隆。因为当初玄一在离开之前除了将防治邪毒的那封书信交给夫妇二人之外,还说下了这样一番话:“烧窑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看那窑上气味呛鼻,天长日久,恐患肺疾,一年前我在北地救过一个卖烧饼的小贩,那烧饼做得酥脆焦香,风味独特,吃过的人没有不称奇的,那小贩为了感谢我,特意教了我他那烧饼的做法,我将此法传给你夫妇二人,倘若日后失了门路,也可作为一个谋生的手段。”玄一说完便在纸上写下了烧饼的秘料和烤制之法,然后摸了摸两个娃儿的脑门儿便挥袖出门而去。感动得夫妇二人携了两子跪对着玄一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愿起身。

  城外的山岗上,玄一站在父母的坟前静静地站立了好久。虽已是十年,但是坟头仍然是新土堆垒,坟前的贡果也是不久前才换过,看得出夫妇二人经常来打理祭拜。玄一将一张写了防邪心得的纸条在父母的坟前点燃,看纸条化作了缕缕青烟,最后一点点在坟前消散湮没,那是他感觉自己距离父母最近的一次,小城得救了,这足以告慰父亲九泉之下的英灵。但在玄一的内心深处,还不只如此,告慰了父母不假,还有就是拯救了玄一自己,也许此后他不会再夜半醒来而彷徨无措,也不会因不愿说出口的秘密欺骗了师傅而感到羞愧,这也实在有悖他的所学。但自这一刻起,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玄一转过身去望着山下的小城,长久以来始终忧郁的内心就像此刻的小城一样霁开云散,他望着小城,又忆起往日与父母的种种,不觉间眼角盈出了泪,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为父母流泪,也或许是最后一次来看望他们。他的视线慢慢的往远方伸展开去,最终跨越了小城,停留在城对岸的山坡上,在那里,那个遥远而宁静的地方,埋葬着他曾经的恋人,静妍,这也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喊她的名字。

  时光隐秘而又伟大,消散了该消散的,留下了该留下的,过往与今日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条长河,并呈现在他的眼前、他的心里,最终流向了未知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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