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光影细碎, 几片树叶还没枯萎就已坠落。
颜书怔愣好久才回神,雪松香钻入鼻尖,像毒药慢慢渗透骨髓。
她打一下冷战, 血液又被灼烧,才偏一下脑袋,唇间呼吸已被悉数掠夺。
她惊诧之余, 手骨乏力, 根本没力气去推开, 半睁开眼睛看他,只见浓密鸦羽。
她失神,唇瓣又酥又麻, 满脑子都在混乱, 心跳却根本不受控制。
这里虽然隐蔽,但终究是室外, 万一有人路过看到怎么办。
她害羞地转身用手勾住他的脖子, 在他意犹未尽时将脑袋埋进他胸膛里,鼓鼓心跳声跃进耳朵, 她无力思考,瞬间就想原谅他,也不管自己昨晚的委屈。
她只要他说喜欢他就好。他对她的反应,说明他喜欢她的。
他给她买的早餐,她嘴上说不情愿吃,其实心里早就想据为己有。
只是一份随时随地可以买到的早餐而已,她已经心动。
在他面前, 她从来不讲原则, 只听从心意。
她今天穿平底鞋, 身高差异可爱, 厉时屿勾下脑袋,又霸道地吻上去。
“别亲了……”
“有人……”
她的声音闷闷的,裹着风蹿入耳膜,好听又舒服,厉时屿不禁眯了眯眼睛,目光里全是她,微乱的发顶也那么可爱。
那别发的发卡只是普通式样,他也觉得很特别,因为与她有关。
他顺从地任由她勾住脖子,等着看她脸红,脖颈也跟着染成玫色,画面旖旎,他觉得难耐,喉结滚动两下。
他掐着她的腰,沿她耳朵上方的轮廓亲了亲,目光迷离,问:“情侣在小树林接吻也不行?”
“可是白天会有人……”
她声音里裹着细碎的颤音,他又勾下脑袋,不等她接受便又啄一下,一遍一遍离开又落下,她被迫闭起眼睛,又忍不住睁开来偷看有没有人经过。
发现好像有人走过来,她伸手推他,只被他捉了手腕扣在脑袋一侧。
她又急又羞,闭紧牙关,却被他咬一下,有些痛,她不禁张开唇,被他趁虚而入。
她懊恼地咬他一下,他不痛不痒,看似很享受地回咬她一下。她知道这个人有时不要脸,只红着脸,希望他快点结束。
察觉她很害羞,脸上的神色像惊恐的小鹿,厉时屿目光都深了,重重咬一下她的唇瓣,她蹙眉,他也过了瘾,在陌生人走近之前放开她。
他道貌岸然起来,挡在她身前,不让人看见她绯红的脸,因为那样的表情只属于他。
女生走过来,手里抱几份文件和书籍,长发及腰,穿一袭驼色大衣,个子很高,是之前和厉时屿一块上公共课的女学生,她今年大四,喜欢蹭课。
女生早就看见厉时屿和自己的小女友在接吻,只是刚才距离太远,她看不清,直到距离越来越近,才发现厉时屿那般强势的做派,她看得脸红,却已刹不住车,只好走过来打招呼。
好在厉时屿懂分寸,早已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他立在高耸的梧桐树下,身上穿一件浅灰色外套,里边搭件白衬衫,只是很普通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却有股说不出的脱尘气质,加上梧桐映衬,他好特别。
她虽然也对他有些心思,但既然他已有了女朋友,她只好打消追他的念头。
何况他第一次翘课,原来是来和女朋友偷偷约会……
她想到刚才旖旎的一幕,脸色也不禁一红。
厉时屿挡在颜书身前,问那女学生:“找我什么事?”
女生定了定神,才说:“师兄,是这样的,我在写论文,但有一些问题不太明晰,想和你请教,金教授手上有好些项目,想必很忙,我不敢打扰他,我也不认识其他师兄和师姐,只好来拜托师兄你,可是……你现在好像不方便,那我不打扰你了。”
女生说完很犹豫要不要走的时候,颜书已经整理好头发和衣物。她从厉时屿身后钻出来,对女生说:“……学姐好。”
女生对她笑了笑,又看向厉时屿。
厉时屿只淡淡移开目光,对一旁的颜书道:“她是我同专业的学妹。金教授是我导师,他确实很忙,手里还同时带两个博士生,一般有问题他都让博士生替我讲解,偶尔才肯指点我。你允许我同她讲一讲专业相关的事吗?”
颜书不介意,点头,道:“可以啊,学姐大老远跑来找你。”
厉时屿却蹙眉。女朋友太大方,他开心不起来。
女生感激地看颜书一眼,颜书只好笑笑。
“你在写的论文是什么题目?”厉时屿随口一问。
“啊?哦,师兄你等等,我整理一下,题目好长我记不住……”
“……”
“《供应链金融应收账款融资信用风险研究》和《市场化债转股与上市公司资本结构研究》还有《双重股权结构对公司投资效率的影响研究》。”女生说。
厉时屿挑眉,问:“你确定要写这么多篇论文?”
“呃,也不是,我只是随便挑的课题。”
“如果你有心真的要写,那先自己搜集相关资料,再确定课题,不要一下子写这么多,没有人可以帮你积累知识。”
“……”
话落,女生的脸色不太好看,要哭了,颜书过来打圆场,说:“你不要这么凶,学姐只是想提升自己。”
“……”
厉时屿的脸色松动了些,对女生道:“你有我联系方式,有不懂的可以找我。”
女生眼睛一亮,点头,“谢谢师兄。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待女生走远,颜书问他:“你还有她的联系方式啊?”
厉时屿不咸不淡地反问:“你不是没兴趣管我和别的女生来往?”
她扭头,脸色一红,说:“我让你去就可以,但你不能自己乱加人啊。”
“哦。你这是什么时候吃醋什么时候大方,都由你自己决定?”
“……”
她很霸道地回应道:“是啊。不行吗。不行你走开。”
说完,腰上力道一紧,她被他从后扣住腰,隔着衣料,能感觉到手臂上渐渐加重的力道,越收越紧,她的腰本来就又软又细,偶尔胖个三四斤也只胖脸,被他这么扣着,她快透不过气。
“昨晚对不起,我应该和你说的。现在还能不能补救?”他问。
她一愣,点点头,说:“是谁病了?”
厉时屿松开她,她以为他抱够了,不料才转身,又被她抱过去,胸膛相贴,没有一丝缝隙,体温互相蔓延,她没有拒绝这样的拥抱,只埋头进他怀里。
“好软。”
“……什么?”她闷声问。
热气拂过耳朵。
“你说呢?里边的衣服这么薄。”
“……”
“今天温度低。你故意的么。”
“才不是!闭嘴啊你……”
颜书这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脸色烫得发软。她今天穿一件大衣,但没扣扣子,里边的内搭很薄,隐约可见内里那层衣料的纹路。
水蜜桃因为积压聚成一团,的确很柔软。
他按捺不住,借拥抱的姿势以及大衣的阻挡,一只手探进薄薄衣料的下摆。耳边是几道枯枝的断裂声,起风了,梧桐叶簌簌如落雨。
指尖冰凉的温度,令颜书打了一下哆嗦。
这个人!真是!!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可以。但你让我正经不了。”
“……”
水蜜桃被重重裹了。
揉按的时候,他的神色却一点不沾染情绪,目光都是冷的,她却害羞得再度红了脸。
“你别弄了……”
颜书埋头咬牙,他的逗弄却不减,半晌,她受不了,推开他拢好衣服。她只是出门急忘了加厚衣服,被他随意曲解,她又害羞又觉得窘迫。
“你还没说是谁病了,我还没消气。”她赌气道。
虽然早已知道是叶澜曦病了,但她想亲耳听他对她坦白,这对她而言很重要。
厉时屿已经恢复一副冷清姿态,他拢了拢大衣外套,又悉心替她扣上大衣的扣子,说:“别感冒。”
她不说话,目光有些飘忽。幸好这个地方没什么人来,又是不见日光的阴天,否则她要没脸出门了。
大坏蛋。
她默念三遍,用眼睛瞪他,他只一副温文和雅的神色,清心寡欲的做派,对比他刚刚的出格,她气死了。这个人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变脸吗。
“关心我也没用。我没那么好哄。”她再次强调自己的态度。
厉时屿目光浮上沉静的痛苦,说:“是她。”
她看得分明,心底已经有几分猜想。她凑近了,用指尖戳他的心口。
“谁啊。你说清楚。”
“叶澜曦。”
“……”
真的听见他坦白,她心灵都开始恐惧。她听得出来他念她名字的时候声音里带着的颤意。那三个字对他而言,已经好像不一样了。
她心底泛起酸意。是她太想息事宁人,所以骗自己,只要他还喜欢自己,她可以不计较别的任何事情。
可是这一刻她开始动摇。她不是什么大圣人,在感情里同样自私自利,她想要的喜欢是独一无二,没有任何缺角的那种,即使他只是在念叶澜曦的名字时目光有些微异样,她已经感受到内心的慌乱。
只是,他和叶澜曦本来就有一段外人无法插足的美好,她又怎么可能去破坏?
可是嫉妒的情绪久久不散,她根本不希望从他口中听见任何关于叶澜曦的事情,一点都不想。
她真矛盾啊,一下子想听他坦白,一下子又害怕听到,她害怕看见他脸上露出的沉痛神色,不愿意接受叶澜曦是他内心那个无可替代的存在,即使那也许无关爱情。
那时年少,叶澜曦也不过十二三岁吧?他们不一定是情窦初开,但是,她始终无法接受这段插曲,因为那是她无法介入的时光。
换一个角度而言,其实是她取代了叶澜曦,她偷走了叶澜曦的果实,只因她与叶澜曦长得很像。
而她还怨毒地以为是叶澜曦在破坏他和她。
“她还好吗?”她忽然低下头颅。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她点头。
“你下午还有课吗?”她说。
“没有,这周只有七节课,已经结束。”他说。
厉时屿抬手摸摸她的脸,她没有扭开脸,只是很顺从地看他。他勾下脑袋,说:“你不开心。”
她没有回答。
走到超市,她买了些矿泉水和零食、两包卫生棉,厉时屿替她付了款,她没有拒绝,又顺带多拿了几份螺蛳粉。
“吃过这个吗?”她问。
厉时屿说:“吃过。太辣。”
“我就喜欢吃辣的,越辣越爽。你有被辣到嘴巴肿起来吗?像香肠嘴那样。”
“……没有。”
“据说辣其实不是味觉,而是一种痛觉。你说喜欢吃辣的人是不是都有病?”
“……”
厉时屿送颜书回宿舍。分别时,颜书从他手里接过包装袋。她之前拆了一袋辣条吃,手上沾了油,不小心碰到他的外套,油渍不多,但很显眼,她有些愧疚,说:“你把衣服脱下来好吗?我替你洗干净。”
厉时屿挑眉,说:“我自己洗。”
她不满,“你以前还给许知楠一件外套穿呢,还是联名限量款。”
他哭笑不得,说:“什么时候的事?我不记得。联名款的衣服我没买过。”
“装傻。男人总是这样,喜欢花心,特别是你这种,你知道吗?我们在群里讨论帅哥,你每次都高票当选渣男代表,因为长了一张顶级的渣男脸。”
“……?”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这么帅,追你的人一大把,也没见你和谁交往,后来传你是基佬,还有说你男女通吃的,可不管你是基佬还是男女通吃还是只喜欢女的,你总是个男的啊,男的就……没有不好色的。他们看你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不信,说你肯定在外边有好多女朋友,几天换一个约那种。你看你多渣男。一开始我真的很害怕。”
“……”
厉时屿云淡风轻地勾下脑袋,在她耳朵上啄一口,沉声道:“我等你给我好色的机会。”
“……”
颜书破防了,心理防线一瞬间崩塌。她真的没有原则,对他根本就抗拒不了,他随便说一句得体的骚话,她就不受控制地想随了他的心意,想和他接吻,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也许她已经没救了。
她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来,嘴里的棒棒糖已经融化,糖水快从嘴角流下来,她才抬手擦了擦,不敢再看他勾人的眼睛,只低头道:“我替你洗外套。你不同意我就去帮别人洗。我现在就想洗衣服不行吗。”
“……”
厉时屿脱下外套递给她,她抱在怀里,像抱一件宝物。
她说:“我一定洗得很干净。”
他说:“不要太用力,破了还得补。”
“……”
静默片刻,颜书又发现他的白衬衫也染上了辣条油,她迟疑地说:“衬衫上也有。”
厉时屿道:“衬衫现在脱不了,有伤风化。你实在想看,今晚到清潭路等我。”
“……谁想看了!”
他勾下脑袋,沉声道:“我想。”
“……”
她呆呆地抱着他的衣服,一下子就知道他在说什么,脸色红得滴血。
“衣服随便扔洗衣机就好,不要用手洗,现在冷。”他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指。
她点头。
颜书回到寝室,应栀在打游戏,问:“和男朋友和好了吗?”
“算是和好了一点点吧。”
“……”
应栀又说:“你的手机充满电了,刚才一直有电话进来,我帮你接,一接对方就挂掉,不知道什么毛病。大概因为我说的是韩语吧?韩语接电话是说‘有谱塞呦’吧?然后我怕那人听不懂就说‘摩西摩西’,那神经病打了好多次,每次都挂断,后来我说中文,对方还是直接挂了。有病是吧?”
“我觉得你比较有病。”
“哈哈。”
颜书没当回事,以为是骚扰电话。她去洗衣房洗衣服,回来后已经过了半小时。应栀已经出门,宿舍只剩她一个人。
她坐在书桌前剪视频,之前采访过的时政记者周同甫打电话来,问她视频剪好了没有,他可以替她把关。
“快好了,周先生,你要的话我剪好之后发给你。”
“好好加油,如果你毕业后还想从事这个行业,我可以给你一些意见。”
“谢谢,我有新电话进来,下次再聊吧。”
“好。”
挂断周同甫的电话,颜书接通另一通。陌生号码,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应栀说的骚扰电话。
“喂?请问哪位?”
“是颜小姐吗?我是叶澜曦。你在上课吗?我很冒昧。”
颜书心头一震。
“有件事想对你说。你男友昨夜过来看望我,走的时候落下一个灰色卡包,我想还给他,可是忘记要他的联系方式。我问许盛楠要了你的电话,你和你男友说一声吧,或者我让人给他送回去行吗?另外……”
“他昨晚给我输了血,我今早才知道,真的很感谢他。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撑不到医院调血浆过来。抱歉和你说了这些,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感谢他。”
颜书握着手机,迟迟没有说话。直到叶澜曦咳嗽两声。
“颜小姐……你还在听吗?”
颜书闭了闭眼睛。手指一直维持握手机的姿势,她太过用力,手指已经微微僵硬,指尖麻麻的。
“我在听。还有其他事吗?”
那边没有声音。过了会儿,那道熟悉低沉的嗓音透过手机传来,颜书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声音很低,但她不会听错的。
“你还不能下床。在和谁打电话?”
“啊……你怎么会过来?不是说有课吗?我……和一个国外的朋友报平安。”
声音到这里停止。
电话挂断。颜书坐在椅子上,双腿却无力,她埋头到桌案上边,眼角湿润。
虽然看不见,她也能想象,电话另一头是什么场景。
他半小时前还在她身旁,现在已经去了另一个女孩子身边,他给那个女孩儿输血,然后陪她一整晚,现在又去了她身边。
他或许只是情不自禁吧。曾经最美好的那个人,他找回来了。
也许,她真的只是他人生的一段插曲,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现在只是需要时间来做抉择,但内心最深的指引,早已替他做出选择。